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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飛天]盜墓之王[全文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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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4 21:10:35
第九章 寒夜對飲,黯然銷魂

    我聽懂了他說的每一個字,也看懂了地面上筆畫形態介於大篆與小篆之間的「阿房」兩個字,只是暫時還不能連貫起來弄懂這件事。

    秦國將軍阿房?歷史上從來沒有關於這個名字的記載,秦朝最厲害的大將應該是蒙恬才對。

    「他們把它叫做『生命之花』,另一個名字叫做『鋅』。你的身體裡有大量這種東西存在,所以生命極限和智慧程度與他們有明顯不同。為什麼呢?真是奇怪之極,我遇到過幾千萬人,你是唯一一個獨特的個體,為什麼……」他的雙手用力扭在一起,聲音越來越困惑。

    我當然明白,微量元素鋅是一種生命元素,參與人體內多種酶的代謝過程,並且直接參與核酸蛋白質的合成、細胞的分化和增殖以及許多代謝,是人體生長發育、生殖遺傳、免疫內分泌、神經、體液等重要生理過程中必不可少的物質。

    簡單而籠統地說,在某種安全範圍內,人體內鋅元素的含量越高,生命力就會越旺盛,越能激發人體潛能。

    這個問題並不重要,我真正想瞭解的是蘇倫去了哪裡,或者如何能通過隧道到達這座宮殿。

    「『他們』指的就是地球人,我不知道你來自何方,就像你不必知道我來自何方一樣。我們來源於何處不重要,關鍵問題是,要在這個藍色星球上做些什麼、能做什麼、結果是什麼?你看,我現在被困在這裡,什麼都無法完成,在我的出發地,還有很多我的同類,正在急切盼望著我能完成使命。我活著,他們都會死;我死了,他們才可能有求生的機會——但我卻偏偏死不了,你說,是不是很可悲?」

    我漸漸聽不懂他的話了,只能舉手打斷他:「不管你我是誰,你有沒有見過一個闖進來的女孩子,她的名字叫蘇倫。還有,怎麼才能通過隧道裡的石陣?你在這裡一直待了兩千多年嗎……」

    他垂著頭,伸出手指畫了幾下,慢慢地搖頭:「不,她的名字不叫蘇倫,而是唐清。磁控板上記錄了她的影像,請隨我來。至於石陣,只要你想,就一定會過來,當你聽懂了它們的聲音……其實,我一直都在等你,記住那隻金蛋……」

    突如其來冒出的「唐清」的名字,讓我越發困惑。

    他倏地站起來,大步跨過我的身邊,向長廊深處走。

    我感受到了空氣的震盪,因為他的速度太快了,給我的感覺,彷彿是利刃劃空而至。在他快速運動之時,空氣阻力幾乎可以完全忽略不計了。

    我迅速轉身,他已經在三十步之外的幽暗處。

    逾距之掌?逾距之刀?難道這個怪人具有「瞬間移動」的異能?這種速度,已經超過了子彈射擊的初速度,所以槍械對他而言,已經沒有任何威脅。

    「等一等——」我還應該問他,有沒有見過大哥楊天。直覺中,這就是蘇倫矢志尋找的「第二座阿房宮」,怪人阿房既然已經禁錮在這裡兩千多年,一定會知道某些東西。

    夢忽然醒了,我彈起身子,這才發現自己的手一直握在槍柄上,已經把那個部位攥得微微發熱,手心裡也全都是冷汗。

    我抓起鉛筆,迅速在白紙上記錄著這個怪夢:一個名為「阿房」的秦朝將軍,他見過唐清,他來自一個神秘的地方,他肩負著某項巨大的使命,關乎一大群族人的生存問題——那麼,為什麼說他死了族人才能生存呢?

    唐清在宮殿裡?蘇倫不在宮殿裡?他不是地球人?他是外星高等生物嗎?我的身體結構異常嗎?他的意思是說我也是外星人……

    我不停地在白紙上羅列著問號,筆跡潦草得猶如天書,筆尖數次戳破白紙,畫出一個又一個破洞。

    這個夢是因李康的書而起,我不明白自己的潛意識裡到底埋藏著什麼,為什麼要把怪人想像成可以在地下生存兩千年的外星人類。所以,原件的重要性越來越明顯地凸現出來。

    不知不覺中,我在紙上畫了一個蛋,並且在旁邊用重筆標出了「金蛋」兩個字。

    金蛋?抑或是金屬蛋?如此解釋,怪人進入的那個裝置,豈不是像飛機上的「緊急逃生艙」一樣?

    我曾在資料裡不止一次見過各國元首專機上設置的逃生艙,外殼的確像個光滑的「蛋」。陡然間,我腦子開竅了,李康之所以遲遲抱著原件不肯示人,就因為他的祖先流傳下來的秘密是——金蛋!石屋裡有一個巨大的金蛋!

    與體積龐大的金蛋相比,五十萬人民幣算什麼?按照目前的國際黃金牌價折算,它的價值至少在五億人民幣以上甚至更多。

    我太小看李康的胃口了,開出那個價格,只會讓他心裡偷笑,怪不得會一再拒絕我。

    這個結一旦解開,我才發現帳篷外已經是夜色四沉,腕表也指向了深夜十一點。

    夢很長,我邊塗鴉邊思考的時間也很長,所以才會耽擱到現在。

    關於「阿房宮」名稱的由來,曾有個別「考據癖」研究人士孜孜不倦地辛苦探究過,最後的半成品結論表明,秦始皇嬴政曾特別寵信過一個叫做「阿房」的近侍,甚至勝過當時最得寵的奸臣趙高。阿房是個男人,這一點毫無疑問,考據者甚至找到了他的身高、體態、言談舉止的野史記錄,並且阿房曾率大軍南征,直達夜郎小國。

    這個結論,被正史學家們視為「詭辯」,畢竟在他們眼裡,「阿房宮」之名的由來,毫無實際價值,畢竟是一個已經被燒為灰燼的遺址,再去以捨本逐末的方式進行研究,豈非無趣?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我皺著眉,輕輕放開鉛筆。

    「如果李康對祖上遺留下來的畫冊深信不疑的話,一定是對我隱瞞了什麼,否則不可能堅定不移地跟著探險隊一路向前,絕不回頭。」

    古人說,無利不起早,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目的,特別是在利益當頭的二十一世紀。最起碼,我不相信李康留在探險隊的目的是為了內心對蘇倫的愧疚。

    石柱後面,到底有什麼?那些琴聲來自何處?這個怪人又是……

    我相信自己的第六感,某些時候,夢境正是第六感的隱約體現,所以,我會牢牢記住夢裡出現的每一個細節,而不是轉眼忘掉。

    外面又開始起風了,門簾時不時被翻捲起來,透進來營地裡臨時架設的照明燈光。

    我忽然想出去走走,透透氣,並且讓有些發熱的頭腦冷卻下來。石柱後面,必定埋藏著更為詭秘的世界,如果不能迅速拿出有效的辦法通過石陣,止步於此,只怕虛耗下去,會對蘇倫不利。

    剛剛走出帳篷,第一眼看見顧傾城正抱著胳膊,獨自一個人坐在十步之外一輛吉普車的車頭上,面向正南,雕塑一樣靜坐著。

    北風不斷掀起她的頭髮,紛紛揚揚地飄飛著。

    除了營地周圍的四個游動哨,再沒有半個人影了,只有她一個人孤單地坐著,陷在沉思裡。她的側影,像一張纖薄的剪紙,特別是尖削的下巴部分,讓我驀然看到了她內心裡的茫然無依。

    她的體形外貌,與顧知今相差甚遠,氣質更是迥然不同。

    我在帳篷門口沉吟了一下,她已經低聲叫我:「風,你醒了?」隨即轉過頭來,黑髮一甩,深幽的目光如兩泓月光下的深潭,帶著清冷的粼波。

    這是一個又冷又靜的深夜,幾個月前,我曾與蘇倫一起在埃及沙漠裡共同度過了數十個這樣的夜,現在面前卻換成了另一個女孩子。

    我向她微笑著:「顧小姐雅興不淺啊?」

    她回手緊了緊披著的黑皮風衣,皺著眉苦笑:「雅興?我不過是為接下來的工作發愁失眠罷了。衛叔今天獲取的資料很多,不過也很令人沮喪,正如你我所判斷的,到達隧道中心的星形結構之後,下一步向哪個方向前進,已經成了最難做決定的事。有時候,我真佩服那些躺下就能鼾聲如雷的人,無論面臨什麼樣的困難,都能高枕安睡……」

    我知道,她說的人裡面,也包括我。

    「風,你那麼擔心蘇倫小姐的安危,還能安安穩穩地入睡?」

    她縮了縮脖子,用力將風衣的領子罩起來,攏住所有的頭髮。

    我淡淡一笑:「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彼何人哉?」

    為救蘇倫,我可以放棄手邊的一切,即使是真心愛慕的關寶鈴。當局者迷,我有時候會迷惑自己心裡愛蘇倫多一些呢?還是愛關寶鈴多一些?如果只能選擇一個,會不會顧此失彼?

    顧傾城也跟著一笑,舉了舉手邊的一個威士忌瓶子:「要不要喝一杯?」

    我走近她,聞見空氣裡隱約的酒香。

    她的手邊,放著兩隻方形玻璃杯,還有一個鍍銀的冰筒,裡面放滿了晶瑩的冰塊。

    冷天、冷酒、冷冰,這樣的喝法,一口酒下去,只怕能一直寒到心底,不過威士忌的暖意也正是從無邊無盡的深寒裡,才能切切實實地煥發出來,讓人永難忘卻。

    「澳門人的『黯然銷魂』喝法?顧小姐這樣的美女,竟然也喜歡這樣粗獷的飲酒方式?」

    我知道,「黯然銷魂酒」的創造者是來自於澳門的某著名賭王,據說有一年冬天,他輸掉了自己全部幾千萬家產,只剩下一瓶一九八二年的蘇格蘭威士忌,已經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就在葡京大賭場門前,他就著海鮮市場裡的冰塊,一口氣喝完了整瓶酒,然後於絕望中重新燃起希望,借錢捲土重來,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終於成就了一代賭王的威名,一直到今天,賭運仍舊鼎盛之至。

    「對。」她擰開瓶蓋,倒滿了兩隻杯子。

    晶亮的冰塊漂浮在杯麵上,像是一層細密而詭異的北極浮冰,而那些殷紅的酒液,在暗夜裡更是散發著幽深的誘惑。

    「面臨絕境,置之死地而後生,正是這種酒的本意。」她端了其中一杯給我,五根指甲剛剛剪過,整整齊齊,白皙乾淨。可以想像,她與顧知今專門收藏古琴,必定也是彈奏高手。

    酒杯帶著深刻的寒意,瞬間就幾乎把我的右手凍僵了。

    她端起另一杯,低頭凝視著,悠然長歎:「風,你有沒有懷疑過我此行的真實目的?酒後吐真言,我希望咱們乾了這一杯後,大家都能真正坦誠相待,不再遮掩隱瞞,好不好?」

    北風與酒杯同樣寒冷,她說到最後,口氣也冷淡得彷彿超過了風與酒疊加起來的效果。

    她的睫毛深垂著,筆直向前,如同夏日廊前的竹簾,帶著百分之百的中國古典風味,而不是關寶鈴那樣長而上翹的西洋化式樣。

    我笑了:「干,酒逢知己千杯少。」

    或許在過重的壓力下,只有適時地放鬆自己,才不至於將自己累垮。蘇倫的神秘失蹤,給予我的打擊實在無比沉重,如果不是顧傾城的到來,自己連微笑的心情都沒有,滿心裡都充滿了追悔與焦慮。

    「叮」,兩隻酒杯相撞,那些冰塊也輕輕蕩漾著,折射出五顏六色的寒光。

    隔著杯子,我望見顧傾城帶著淡淡憂慮的眼睛,眼底深處,彷彿有兩朵幽怨的火苗在微微跳動著。

    寒酒入喉,酒香充溢在唇齒之間,令我們兩人幾乎同時打了個寒噤。

    兩朵紅暈,剎那間飛上她的面頰,我心裡悠然浮起「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的句子。

    「好酒,咳咳……」顧傾城輕輕咳著,伸手遮在嘴邊,紅暈迅速在臉上擴展著。

    她的右手小指上,戴著一隻晶亮的金屬指環,不停地反射著耀眼的光芒。

    烈酒散發出來的灼熱感覺,從胸膛裡反衝上來,喉間熱辣辣一片,想必我的臉也開始紅了。

    我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到西南邊陲來,目的就是搜尋失蹤的蘇倫。當然,尋找大哥楊天是我畢生為之努力的目標,只是沒必要對顧傾城說起罷了。

    她呢?心裡是否藏著某種秘密?就像看似木訥無用的李康一樣?

    「風,第二杯酒之前,我想告訴你一段顧家的家史,一段只有我與大哥兩個人知道的故事。其實,每個人風風光光的背後,都隱藏著某些不為人知的傷痛秘密,不肯輕易提起。這段家史,大哥曾告誡我永遠塵封起來,不再提起,讓它永遠從我們的記憶裡消失。不過,既然事情已經出現了轉機,我也已經站在這裡,或許就該告訴你……」

    她提起酒瓶,第二次斟滿了酒。

    我只是微笑著,端起屬於自己的杯子,不輕易打斷她。

    港島古玩圈子裡的人都知道顧知今是個極其驕傲的人,不輕易授人以柄,更受不了別人哪怕輕微的言辭攻擊。久而久之,他成了一個「沒有缺陷」的人,無數閃耀的榮譽光環,將他緊緊罩住,自然也就無人去探究他的家史。

    「風,你願意聽我的絮叨嗎?」顧傾城撩起黑髮,意味深長地笑著。

    好酒融化了她的冷淡,也稍微拉近了我們之間的距離。

    「我願意聽,只要是對大家目前進行的工作有益的,任何事,我都願意聽。」

    我相信,她不是容易「下筆千言,離題萬里」的人,這種場合下,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與探險相關的。以我對她的感覺,冷靜、睿智、胸藏玄機、包羅萬象,比蘇倫更加深沉幹練。

    所以,我比她更希望我們之間能夠開誠佈公,大家做志同道合的朋友,而不是相互猜忌的對手。

    「謝謝。」顧傾城仰起下巴,恢復了向南凝望的姿勢。

    游動哨走動的範圍稍遠了些,應該是避開偷聽我們談話的嫌疑。這群人的素質要比飛鷹的兄弟高很多,衛叔的領導能力也勝過飛鷹百倍,這一點毋庸置疑。

    我已經決定,為飛鷹那些死難的兄弟拿出一大筆撫恤金來,挨個分發給他們的家屬。沒有人甘心失去生命,但任何探險過程中,都難免有人罹難,從古到今,從無例外。

    「風,顧家的上一代,也就是我的爸爸媽媽,結局非常不幸。到今天為止,他們的名字早就無人記得,當年江湖上叱吒風雲的神仙眷侶,已經變成港島私家療養院裡的兩具植物人,生不如死,再也無法睜眼回應我們。」

    她淺啜著烈酒,雙眉漸漸皺緊。

    「沒有人理解,我和哥哥耗費巨資收購全世界各種中國古琴的目的到底是什麼?風,你也不會明白,大多數人都以為,那只是哥哥投資賺錢的手段,就像所有的古玩商人一樣。其實,我們一直在尋找一架絕世名琴,並且深信不疑,有了它,就能喚醒沉睡中的父母。」

    我輕輕「哦」了一聲,她的這段家史,竟然與我在北海道楓割寺裡喚醒籐迦有些相似。

    植物人被喚醒的個案,每年都會發生,只是幾率非常小,幾十萬分之一而已,並且毫無可供研究的線索。

    「令兄已經收集了那麼多古琴,難道始終沒能找到想要的那一架?」

    以顧知今的財勢和名氣,全球任何一個擁有珍稀古琴的人,不管想不想出售,都會進入他的花名冊,並且第一時間趕去考察研究。毫不誇張地說,顧知今已經成了二十一世紀最有名的古琴活字典,他找不到的東西,別人也幾乎沒有希望了。

    顧傾城搖頭,又一次緊了緊衣領:「顧家祖傳的琴譜中,對那架名琴有過論述:『琴聲一起,百鳥畢集;一曲彈罷,繞樑三日。』它出自於古代最有名的琴師師曠之手,名為『鸞鳳歸來兮』。師曠造出這架琴之後,只彈奏過一次,竟然同時招來了百鳥、百獸、幽魂、山鬼,被世人視為不祥之物,挖坑深埋。所以,歷史記載中,根本沒出現過它的影子。風,不必感到奇怪,歷史中不曾記載的,並非沒有存在過,那麼多野史、軼史,其中描述的,就是沒有被歷代帝王修刪過的真實資料,對不對?」

    她的目光極其敏銳,我只是微微沉吟,她便看透了我的心思。

    「這架古琴,會在我們即將到達的地方?」我抓住了她敘述的核心。

    姑且不論以上敘述是真是假,至少,她說出了此行的另一個令人信服的理由。

    「對,我和大哥查閱了與師曠有關的全部資料,晉國滅亡後,師曠的四名弟子挖掘出古琴,獻給了秦始皇嬴政。眾所周知,秦始皇擁有的所有寶貝都放在自己的墓穴與阿房宮裡,再也不會有第三個藏匿地點。現在,我已經得到了確切資料,古琴並不在秦始皇墓中,那麼剩下的答案,就只能是阿房宮了。」

    說到這裡,顧傾城忽然一聲苦笑:「風,我和哥哥不是盜墓界的人,不過幫我們探索秦始皇墓的,卻是這一行的頂尖高手,更是你最熟悉的一個人——手術刀。所以,這個消息絕對可靠。」

    我默默地啜了一口酒,一瞬間,手術刀慘死在土裂汗金字塔下的情景又一次浮上來,心裡一陣難言的酸澀,伴隨著更強烈的自責。

    手術刀死了,我曾答應過他照顧蘇倫一輩子,幾個月之後,蘇倫便古怪地失蹤,萬一出了意外,我真不知道這一生的懊悔該如何去面對?

    「對不起,風,我不該勾起你的那些不快……」顧傾城的話滿含歉意。

    我無言地舉了舉酒杯,那些事畢竟已經成了過去,人活著,一定要努力向前看才對。

    時間已經過了零點,新一天的太陽將在數小時後升起,我們手邊要做的工作還有很多,所以我希望顧傾城能盡快說到重點。

    到底怎麼樣才能讓李康說出全部秘密呢?這才是我一直苦苦思索的問題。

    陡然間,我耳朵裡傳進一陣奇怪的聲音——「錚錚、錚錚錚錚……」由低到高,越來越昂揚激越。

    「風,你聽到了什麼?」顧傾城非常警覺,倏地轉向我。

    「琴聲,我聽到了琴聲。」那種聲音,應該是琴師在開始演奏之前的調弦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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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4 21:11:06
第十章 來自古琴的啟迪

    倏忽之間,琴聲又消失了。

    顧傾城挑起了眉尖,困惑地盯著我的眼睛:「風,我並沒有聽到——」

    她屈膝彈跳起來,站在車頭上,手腕一翻,已經從口袋裡擎了一隻墨綠色的軍用望遠鏡出來,首先對準隧道入口方向,凝神觀察著。她很聰明,知道一切古怪事件,差不多都會從那裡開始。

    我冷靜地喝乾了第二杯酒,並沒有做出大驚小怪的樣子。

    無論琴聲是不是「幻聽」,我都會泰然處之,因為我沒有感覺到殺氣,而且四名游動哨都在若無其事地巡邏,足以證明,連同他們在內,都沒聽到那陣琴聲。

    「風,你聽到的,會不會是風聲?」顧傾城轉向正北方,向風的來向繼續觀察。

    「會嗎?風聲與琴聲,我肯定能分辨得出來。」我搖搖頭。

    顧傾城沒有任何發現,把望遠鏡放回口袋裡,繫好了風衣上的扣子,把那條黑色的真皮腰帶用力扣緊,凸顯出自己盈盈的細腰來。

    「沒有任何動靜,真是奇怪。」她重新坐下,無奈地歎了口氣。

    我希望琴聲是來自隧道裡的,如果有人彈琴,至少能循著琴聲向前推進,不會被古怪的石陣困住。

    「顧小姐,請繼續說下去,不過我有個疑問,『第二座阿房宮』的傳言已經散播了很長一段日子,為什麼你到現在才能下定決心開始加入探索的行列,而不是提早動手?」

    我平靜地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如果顧家兄妹的探險早些展開,蘇倫就不會變成別人的探路石了。時間真的是很奇怪的東西,可以隨意地更改事件的可怕後果,把不幸橫加於任何人頭上。

    「不好意思,在蘇倫小姐開始阿房宮的搜索行動之前,我、哥哥,包括所有古玩界的各地高手,都以為這是無稽之談。甚至一直到現在,哥哥仍舊覺得地球上不可能存在第二座阿房宮,唯一的一座,已經被霸王項羽的大火徹底燒燬。所以,他準備放棄尋找『鸞鳳歸來兮』的希望,心灰意冷地侍奉爸爸媽媽到停止呼吸為止。」

    顧傾城的表情變得異樣的嚴肅,微微翹起嘴角,彷彿宣誓一樣地接下去:「只要有一絲希望,我就會堅持下去。爸媽養育了我,即使拼盡生命和軀體,我也得回報他們,否則,這一生自身都不會心安理得。」

    我的記憶裡,沒有父母的影子,只有大哥楊天。在這一點上,生命不休、追尋不止的決心與顧傾城是完全一致的。

    「第二座阿房宮是真實存在的嗎?難道歷史上曾被燒燬的那座宮殿只是其中之一,所有的珍寶都被預先轉移掉了?」顧傾城喃喃自語著,酒杯第三次斟滿的時候,瓶子已經空了。

    向前一步,或許就能接觸到最神秘的阿房宮邊緣,只是這關鍵的一步,卻是最難逾越的。

    「顧小姐,你確信那架古琴曾經在歷史上出現過?很多時候,真實與謬誤不過是一牆之隔,我不想給你潑冷水,但所有的探險活動,成功的不過九牛一毛,絕大多數都是空手而回,一無所獲,你明白嗎?」我晃動著杯子裡的冰塊,聽它們碰撞在杯沿上「叮噹」作響的聲音。

    談及父母家史的時候,她與此前在北海道見過的那個練達聰慧的顧傾城完全不同,應該是已經卸下了某種習慣性偽裝的緣故。

    「我明白,在哥哥身邊久了,也見過一些獵奇探險圈子裡的江湖朋友,知道這一行是要拿性命去拚搏的,絕非兒戲。所以,我很佩服蘇倫小姐,希望有一天能見到她,跟她成為好朋友。」

    她向我舉起杯子,臉上的陰雲漸漸散去。

    「叮」的一聲,兩隻酒杯又碰在一起,我微笑著:「一定,我保證。」

    找不回蘇倫,我絕不退出這片大山,畢生精力都會耗盡在這裡。

    「有一個人,就在隔著四座帳篷的陰暗處偷聽我們的談話,對不對?」我向顧傾城低語著。不必回頭,也能感覺到那個小心翼翼地縮著身子藏匿著的人,幸好我們之間的談話並沒有透露出什麼大秘密,不怕別人偷聽。

    「嗯。」顧傾城吸了吸鼻子。

    「是李康嗎?」營地裡的所有人之中,最值得懷疑的就是他。

    顧傾城又吸了吸鼻子,低聲歎息著:「對,是他,我聞到他手上帶著一股古書特有的霉味。風,在潛伏過來偷聽之前,他一定是碰過某部古籍。」

    北風鼓動帳篷,獵獵作響,幾乎掩蓋了偷聽者發出的一切動靜,否則我早該察覺他了。顧傾城超強的嗅覺,帶給我的是另外一次巨大的驚喜。視覺、聽覺、嗅覺、行動能力,是探險活動中不可或缺的四大要素,特別是在某些一團漆黑的複雜環境裡,嗅覺更具有無可替代的重要性。

    「古籍?」一絲發自心底的微笑慢慢在我唇角浮現出來。

    我的判斷沒錯,那本畫冊的原版就在他身邊,原版與副本之間,絕對存在著至關重要的差異,否則他也不會故意有所隱瞞了。破解謎題的堅冰,終於被撬開了一條窄縫,我可以稍稍鬆一口氣了。

    「風,你在笑什麼?」她用眼角餘光瞥著我。

    「那本畫冊上無法理解的謎題,可能在原版上早有註明,我現在懷疑原版就在李康身上,而且李家的歷代祖先既然把它世世代代珍藏流傳下來,其中不乏智慧出眾之輩,也會像我們一樣苦苦思索那些圖像到底代表了什麼,甚至窮畢生精力去尋找答案。所以,拿到原版,對接下來的探索行動將有至關重要的意義。」

    我們的對話聲音壓得很低,並且在逆風情況下,相信李康絕對無法聽到。

    顧傾城又是一聲長歎:「江湖上人心險惡,說真話的人越來越罕有了。」

    「豈止是罕有?我知道二十一世紀的江湖,說真話無異於自絕生路,即使是面對與自己生死與共的兄弟——」不知為什麼,這一剎那,老虎的面孔從我記憶中掠過,也讓我隨著顧傾城一起長歎。

    沙漠裡的事告一段落之後,我曾與蘇倫一起探討過土裂汗金字塔行動中的得失。

    她很委婉地指出:「任老虎去盜《碧落黃泉經》是個巨大的錯誤——那套絕世經書的價值姑且不論,其中蘊藏著的地球秘密,會對搜尋楊天大俠有至關重要的啟迪。老虎盜經的目的無從猜測,最重要的是,失去了經書,便失去了一切線索,陷入無比被動的局面。相互砥礪、相互幫助的朋友才是益友,相互利用、相互欺詐的,甚至不如浮萍聚散一樣的酒肉朋友。」

    這是記憶裡蘇倫對我最嚴厲的一次指責,我很想為老虎分辯,但還是忍耐下了。

    「如果老虎知道那經書對我極為重要,會不會割愛給我?」我始終不承認他是在利用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這麼做,必定有自己迫不得已的難處。

    盜經之後,他會去哪裡?難道就此在江湖上消失,一輩子永不復出?

    「風——」顧傾城皺了皺眉。

    我意識到自己想得太多了,當然,身在川藏邊界,無法避免地會想起與蜀中唐門有關的人物,唐心、老虎、宋九,都會在我腦海裡次第浮現。

    「我在想,以那本冊子的體積來看,他隨身攜帶的困難不小,並且是時代那麼久遠的古籍,隨時都有可能被污損破壞。至少我看不出他會藏在身體的哪個部位,你說呢?」一旦找到線索,顧傾城似乎比我更著急揭開謎底。

    我點點頭,把遇到李康之後的每一個場景在腦子裡仔細過濾了一遍,實在沒什麼可疑之處,忽而警醒:「顧小姐,你既然能聞到他指尖上散發出來的古籍霉味,只要進入他住的帳篷,是否就會有所發現?現在,我去纏住他,你見機行事——」

    「這麼做?豈不是有點強搶豪奪的嫌疑?」顧傾城低聲笑起來,隨手轉動著右手上的指環,斜睨著我,眼神中透露出來的一點點頑皮,讓人怦然心動。

    我的目的只是動用一切可能的力量,搜索到蘇倫,而不是李康覬覦的那個巨型金蛋。所以,採取這樣的行動,絕不會感到問心有愧。

    「我先走,你只要拖住他十分鐘,一切都會辦妥。」顧傾城跳下車子,長髮一甩,再次綻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在我面前,她似乎很能放開自己,無論是憂傷還是快樂,始終能表現出最自然的一面。

    李康非常警覺,一見顧傾城有了動作,已經迅速縮回頭去。

    等我到達他的帳篷門前,裡面一片漆黑,更傳出他輕微的鼾聲。

    我在帳篷上彈了兩下,低聲叫他的名字:「李康、李康,我想跟你談談,醒醒……」

    黑暗中,睡袋窸窸窣窣響了一陣,傳出他故意裝成睡意矇矓的聲音:「風先生……我睡下了,能不能明天再說?」

    我努力吸了吸鼻子,空氣中只有嗆鼻子的干冷北風,還有隨風而來的飛塵揚沙,沒有什麼特殊味道。

    「李康,關於你那本祖傳畫冊,我有了新的發現,不想在白天引起別人注意,快起床,到我帳篷裡談談。」

    隱隱約約中,我似乎又聽到了琴聲,不過這一次不再單純是調弦的「錚錚」聲,而是一首格調高雅的古樂。

    我愣怔了一下,因為這支曲子,似乎跟自己夢裡聽到的琴聲有些相近。

    帳篷門簾驀地一挑,李康伸出頭來,打了個重重的哈欠:「風先生,你發現了什麼?」

    他雙手用力揉搓著眼睛,身上披著一條灰色的行軍毯,赤著雙腳,的確是一副剛剛睡醒的樣子。

    我毫不遲疑地回答:「我發現了一隻金蛋,就在那個古怪的大秦將軍將自己封閉起來的地方,而且我知道他的名字。」

    以李康的木訥表現,如果不是天生如此就是故意裝出來的演技派高手。我希望是後者,希望探險過程中的每一個人都是聰明絕頂之輩,集合所有人的心智,快速解開隧道裡埋藏的秘密。

    「金蛋?」他又打了個哈欠,不過喉結急促地上下跳動了幾次,乾嚥了幾口唾沫,顯示出我說的話給他帶來的震撼。

    「一個巨大的金蛋,就在隧道盡頭——」他的任何眼神變化都沒有逃過我的眼睛。忽然之間,他的表情放鬆下來,冷笑著問:「是嗎?那太好了,恭喜你風先生,挖到金蛋的話,你馬上就富可敵國,一夕成名了,恭喜。」

    我只是在故意試探他,猶如密碼領域的暴力破解一樣,努力尋找可以打開這把鎖的萬能鑰匙,但是很顯然,當我說到金蛋在隧道盡頭時,他露出不屑一顧的表情,難道金蛋並非放在隧道裡?

    「李康,請到我帳篷裡來,或許我可以出更高的價錢收購你的秘密,只要你肯開價。」既然雙方都有準備,再兜圈子就是無謂地浪費時間了。

    他用力裹緊了毯子,踏上靴子,隨我回到帳篷。

    我們之間的關係發生了極其微妙的變化,從志同道合、為搜尋蘇倫而共同戰鬥的盟友,變成了彼此戒備猜忌的陌路人。

    「李康,在你們李家祖傳的畫冊上,那個裂開的蛋,很有可能是個金蛋,難道你父親或者爺爺沒有告訴過你嗎?畫冊傳遞了幾百年,歷代祖先難道就沒有另外的詳細解釋一起傳下來?」

    我把畫冊重新在桌子上攤開,翻到怪人進入巨蛋的那一頁,用眼角餘光觀察著李康的表情。

    他垂著頭一動不動,昏昏欲睡。對於這本畫冊,他應該早就研究過不下幾千遍,即使不抬眼看,也能記住畫面上的全部細節。

    「風先生,我知道的全都說了,不知道的,只能怪李家列祖列宗愚鈍,沒能領悟。除此之外,我實在沒辦法貢獻出更多的力量,抱歉。」他撓了撓亂草一樣的頭髮,頭皮屑下雪一樣落在肩膀上。

    首先,我可以肯定畫冊的原版就在他身邊,帳篷裡或者身上,必居其一。

    以顧傾城的智慧,十分鐘內可以徹底搜索那座帳篷的每一個角落,只要他把原版留在帳篷裡,必定會被搜到。「隨身攜帶?」我的目光已經向他的週身上下巡視了不下十遍,衣服裡絕對不可能藏得下一本這種尺寸的書籍。

    「李康,說實話,我只是要找回蘇倫。如果那圓形石屋就是傳說中的『天梯』,我願意付出一大筆錢收購進入天梯的方法。目前來看,最有希望拿到這筆錢的,非你莫屬。我知道,李家祖上,一定會與這怪人、古洞、石屋有某種關聯,你也不想讓這個巨大的秘密永遠埋藏在地下吧?假如你肯合作,所有費用我來出,找到那巨大的金蛋之後,財富歸你,怎麼樣?我只要得回一個健康平安的蘇倫,別無他求。」

    每次提到「金蛋」兩個字,他的眼皮都會不由自主地眨一下,幾乎成了條件反射一樣。

    可以推斷,這兩個字,是他記憶裡最深刻的烙印,以至於在極力控制自己表情的狀態之下,仍然不由自主地做出反應。可惜探險隊裡沒有他的舊日朋友,無法得以對比驗證。

    「風先生,恕我無能為力。」他的臉上堆滿了苦笑,佝僂著背,瑟縮著用力拉緊毯子。

    如果金錢都不能打動他,看來埋藏在李家人心裡的秘密絕對至關重要,絕不會輕易外洩。中國人最講究遵從祖訓,每個歷史悠久的家族都有著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家規,外人無從瞭解。

    「李康,如果咱們的探險到此為止,無法再有突破的話,你也同樣到不了『天梯』,無論那裡埋藏著多少財寶和秘密,始終都會是千年不解之謎。不過,我可以以一個盜墓者的身份告訴你,地球上沒有能夠永久埋葬的秘密。無論過去十年、五十年還是一百年,總會有高手突破一切防線,進入那地方,只不過到那時候,任何發現都將與你無關,與李家歷代傳遞下來的古書無關,你想清楚了嗎?」

    我合上畫冊,最遺憾的是自己沒有邵黑那樣高明的「讀心術」,能夠探測到李康的全部思想。

    李康苦笑了兩聲:「我明白風先生的意思,但是——」他用力搖頭,騰出一隻手來,掃去肩膀上的頭屑。

    我的話已經說得透徹無比,只是打動不了他。

    「蘇倫小姐失蹤的事,我爹心裡也一直很內疚,所以願意追隨風先生一起進山,以圖彌補我們的過失。只要是人,就沒有不喜歡錢的,所以他才把傳家之寶貢獻出來。如果風先生懷疑我有什麼不軌企圖,那我只能表示遺憾了——」李康站起來,蹣跚著向外走。

    行軍毯下面,他只穿著毛衣毛褲,應該藏不下什麼大件東西,最後的希望,只好放在顧傾城那裡了。

    「很糟糕,什麼都沒找到。」顧傾城返回時,兩手空空,臉上帶著難言的沮喪,「我翻遍了帳篷裡可能翻動的一切,也把睡袋、衣服、枕頭、衣褲仔細捏索了一遍,沒有任何發現。風,你說李康會不會把古籍藏在別人的行李之中?」

    這種可能極小,只要是貴重東西,就肯定不會藏在視線以外的地方。我搖頭否定了她的想法,並且意識到李康不是一個好對付的角色。

    顧傾城在帳篷裡緩緩踱著步:「風,唯一的發現,就是他的背包裡放著一隻四十倍的專業放大鏡,而且是意大利光學儀器行業的頂級品牌『奧索斯』,即使是二手貨的價格也在八千美金以上,至於新貨,則更有可能超過兩萬美金。這種東西,應該出現在世界各個名牌大學的實驗室裡,而斷然不會是一個被解職的保安身上,你說呢?」

    山重水復,柳暗花明,顧傾城的發現終於掀開了李康不平凡的身份。

    那種高倍率、高品質的放大鏡,通常是被鑽石鑒定師用來觀察某些價值連城的鑽石,或者是頂級鐘錶維修師拿來觀測表芯結構的,價格昂貴但是物超所值,是意大利光學儀器界的驕傲。

    「他會用放大鏡來做什麼?」顧傾城坐下來,雙手摀住太陽穴。

    過度的腦力勞動,會把人累得心力交瘁,體力隨之急劇下降。

    「這個問題,可以等我邀請的超級黑客紅小鬼到達後再作考慮,相信西南地區信息庫的資料,能夠揭開李康的真實面目。」可惜紅小鬼不是小燕,只能按圖索驥,還沒到舉一反三的高明境界。

    很多時候,人類不得不承認,每個人的腦組織結構是完全不同的,非但能夠清晰地分成無數等級,更會有天才、庸才和蠢材之分,智慧含量千差萬別。像小燕那樣「天縱奇才」的頂尖黑客,全球也就僅此一人而已,所以紅小鬼才那樣乖乖聽命於他。

    遙想當年,是否大哥楊天在盜墓界也是這種一枝獨秀的局面,才會令手術刀甘心情願地跟隨在鞍前馬後?

    「風,我想讓衛叔從現在開始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監視李康,直到發現破綻為止。探索石陣的事,如果不能拿出行之有效的操作計劃,就算再盲目地探索十天,也不會有什麼結果。」

    這才是問題的癥結所在,我們無法找到隧道中央星形佈局的正確去路,非但無法突破,更可能造成意外的人員傷亡。這一路上走來,人已經死得夠多的了,飛鷹的兄弟全軍覆沒,這是最慘痛的教訓。

    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提出使用炸藥的暴力開路方式,這正是大家的高明之處。誰也不敢判斷說石柱沒有支撐作用,而僅僅是好看的裝飾品。

    隧道挖掘工程中,承重部位安裝支撐立柱是無法省略的一個關鍵步驟,這麼多石柱,哪怕三分之一是用來承重的,一旦炸毀,也會令整座山體坍塌下來。那樣的話,我們就只能打道回府,徹底斷絕前進的希望了。

    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會動用炸藥,這是探索隧道的根本原則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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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4 21:11:27
卷四《神陷阿房》第四部 星芒大陣 第一章 面具怪人

    顧傾城即將退出去時,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顧小姐,我想請教你一支古琴曲的名字,其中一段的曲調是這樣的——」

    我哼起了在夢裡聽到的曲子,只哼了三句,顧傾城便笑著打斷我:「風,這不是古琴曲,而只是簡單的音節拼湊,與樂理背道而馳,毫無意義。」

    「你能確定?」就在剛才,我還聽到過這種聲音。在夢裡,旋律更是反覆響著。

    顧傾城極其肯定地點頭:「對,能肯定。古曲千首,從《詩經》裡的風、雅、頌到近年來的舊曲翻新,我至少能熟練辨別百分之九十九以上,其中膾炙人口的經典段落更是連曲譜都記得一清二楚。就像一個士兵不可能忘記射擊程序一樣,我也不會記錯任何一支曲子。」

    她有這樣的自信,這一點,與顧知今的倨傲大有相同之處。

    營地裡真正安靜下來,我關了大燈,躺回床墊上,滿腦子縈繞著的仍是李家的那個畫冊。

    李康的目的到底何在?金蛋代表財富,難道除了財富之外,他還有其他更深層的意圖?

    就在欲睡未睡之際,我又聽到了琴聲,飄飄蕩蕩的,從南面隧道的方向逆風而來,彈奏的正是被顧傾城駁斥為「音節拼湊」的那支曲子。

    危險急切迫近的感覺,讓我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分,我的手第一個動作便是去摸枕頭邊的手槍,「喀啦」一聲子彈上膛,指向左側的帳篷門口。

    外面的燈光斜射進來,隨著飄飛的門簾忽長忽短地鋪在門邊的地面上。

    「誰?」我的食指剎那間繃緊,保持瞬間擊發的狀態。

    門邊立著一條影子,除了那雙穿著黑色布鞋的腳,其他部位全部隱藏在黑暗裡。

    此時,我們相距五步,但我回味清醒前的情形,影子應該是半跪在床前,近距離地觀察過我。正是由於他過於貼近,才觸發了我的第六感防禦系統。

    營地裡沒人穿這樣的鞋子,入侵者?殺人者?我的槍口稍作調整,瞄向對方的琵琶骨。擊殺不如活擒,那麼多人的慘死,總要有人出來買單認罪。

    「是哪一路的朋友?報上名來吧?」我的口氣和緩了些,想留住對方。

    四周,隱約聽到各個帳篷裡發出的高低鼾聲,卻不見游動哨的報警信號,真是奇怪之極。

    五步距離,是這柄手槍威力最大的射程,而我的槍法,也絕不會令目標從手底逃竄出去。即使對方急促退卻,我也有把握將二十發子彈的四分之三送進他的要害部位。

    「你是誰?」影子忽然開口,是個冷淡淒涼的女人的聲音。

    急切之間,我無法判斷她的確切年齡。不過,女人很少有那麼大的雙腳尺碼,所以我才誤會對方是男人。

    我的左手摸向床墊內側的照明開關,陡然被她喝止:「不要開燈。」

    「呵呵,這是我的帳篷,一切——」我聽到暗器破空的尖銳呼嘯聲,急忙縮手。

    「啪啪啪」三聲,空氣裡立刻散發出了一種怪異的腥味,正是江湖高手最喜歡淬煉在暗器上的劇毒「丹頂紅」。那個只用了沒有三天的塑膠開關,立刻被打得四分五裂,裡面的撥片鋼珠也飛射出去,彈進了一隻搪瓷碗裡,發出「叮叮噹噹」的連串怪響。

    「我說過,別開燈。」女人的聲音變得更冷了。

    我努力控制著食指與自己的怒氣,絕不會在她向我展開主動攻擊之前開槍。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是誰?來自哪裡?認不認識一個叫做『楊天』的人?」最後一句,讓我心裡猛然一震。她竟然會提到大哥的名字,難道跟大哥會是舊識?

    帳篷外傳來了腳步聲,一左一右包抄而來,應該是外面值班的游動哨聽到了鋼珠彈跳聲。假如有兩支衝鋒鎗,再加上我的手槍,三面合圍,勝算會更大一些。我需要做的,只是暫時拖住她就好。

    「我是風,來自埃及。中國人裡面叫『楊天』的太多了,我至少認識五個起這個名字的人,不知道你要找的人,還有沒有其他的詳細情況?」中國人的名字重複率非常高,我的話並非杜撰。

    「『盜墓之王』楊天,唉……」她幽然感歎,向側面移動了半步,整個人都隱蔽在黑暗裡。

    她說的人就是大哥,這一點毫無疑問,現在該我費心思猜她的身份了。

    門簾一挑,兩條人影同時斜映在地上,衝鋒鎗上的戰術手電隨即打開,兩道煞白的光柱直刺黑暗中的女人。

    衛叔率領的人馬,任何行動都體現出正規軍的高水平素養,比如這種兩人小隊「交叉攻擊」的科學手法,百分之百是美國反恐軍事教材的翻版,動作流暢,絕不拖泥帶水。

    他們所犯的唯一錯誤,就是太迷信槍械的威力,卻不懂得隨機應變。

    光柱射中的是一張金黃色的面具,但只是一閃念之間,兩道光柱同時熄滅,隨即聽到手電前端的玻璃面罩被暗器擊碎的「噗、噗」兩聲。

    我本來可以在光柱出現時,向對方的面部開槍,幾乎是百分之百完美的射擊機會,但因為她提到過大哥的名字,所以我情不自禁地產生了一絲猶豫。

    「噠噠噠、噠噠——」兩支衝鋒鎗同時開火,但總共射出五發子彈後,兩名哨兵同時悶聲倒地。

    我清晰聽見暗器射中男人喉結上的軟骨後發出的「撲哧」聲,這個女人每次暗器出手,比狙擊手使用高倍瞄準鏡的射擊更準確,令人心寒。

    門簾一蕩,我感覺到她急速退了出去,但速度快得無法用言辭形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逾距」這兩個字。

    「別走——」我飛身彈了出去,來不及伸手去挑門簾,斜著身子直穿出去,槍口瞄向對方左腿,連開四槍。

    靜夜裡的槍聲最是驚人,最近處的幾個帳篷裡立刻有了急速拉動槍栓的動靜。訓練有素的槍手,睡夢裡遇到緊急情況時,第一個動作不是去摸衣服,而是搶先把槍抓在手裡。

    我射中了她,但她身子一晃,已經在二十步以外,向隧道方向退去。這種情況下,我無暇採取標準立姿或者跪姿射擊,只能在高速追擊中,雙手握槍,迅速打完了彈匣裡剩餘的子彈,槍槍射中,但她的速度並沒有絲毫放慢的跡象。

    「風先生,發生了什麼事?」我連續凌空躍過吉普車和兩道帳篷之後,守衛在營地最南端的游動哨向我大叫起來,同時吹響了脖子下面掛著的警哨,發出尖銳刺耳的「吱——吱」聲。

    我來不及解釋,哨兵似乎連那女人的身影都沒看清,即使告警,也不知道敵人到底從何而來又去了哪裡。

    「大家不要慌亂,各守其位……」那是衛叔在喊,裝彈夾、拉槍栓的動靜響成一片,但我很清楚,敵人已經遠遠地逃了出去,並且目標就是那個古怪的隧道。

    我拋開手槍,伸手抓住哨兵的衝鋒鎗,發力一扯。

    「啪」的一聲,槍身上的背帶斷了,他跟著驚呼:「風先生——啊不好了,有人搶槍……」

    他在事件發生的時候,做出了教科書上最恰當的反應動作。由此可以推斷,他以及衛叔帶領的這隊人馬,應該都是來自於尼泊爾的軍人,包括那些武器和吉普車。

    他迅速後退,並且就地伏倒,拔出腰間的手槍指向我,這一連串標準動作,都是在我飄身躍出二十步後才發生的。如果我存心搶槍的話,他所有的動作都沒有任何意義。

    我打開戰術手電,光柱射向那女人的臉。她一直是背向著隧道撤退的,不知道是故意輕敵還是本身練的就是這種輕功身法。黑暗中,黃金面具又是一閃,避開燈光的同時,身體瞬間後撤,竟然出現了只有高速移動的情況下才可能產生的幻影。

    高品質戰術手電可以保證在二十米範圍內的有效照明,同時激光瞄具的極限可用距離會超過三十米,但現在這些數據毫無作用,幻影過後,那女人已經從光柱裡消失了。

    我愣了愣,腦子裡突然出現了一片空白:「逾距?閃動?到底是人還是鬼魅?能達到這種瞬間移動的境界?」食指依舊扣在扳機上,但她的速度已經超過了子彈,再開槍射擊也沒有任何意義。

    幸好這是一條沒有岔路的直線通道,我腦子裡不斷地畫著問號,但腳下絲毫不停,一直飛奔到離隧道入口還有三十步的地方。

    她站在入口的正中央,我只能模糊看到她的樣子,身高與顧傾城相近,大約是一米六二左右。極細的腰緊緊裹著,袖管、裙裾卻又特別肥大,隨北風而飛,與長長的頭髮一起,一直飄向隧道裡。

    衛叔曾在隧道口設置過照明設施,但現在一點亮光都沒有,好像全部都被破壞掉了。

    我放慢腳步逼近對方,美式微型衝鋒鎗的近戰威力還是可圈可點的,能夠輕鬆擊穿五層疊加的頂級鋼化玻璃。

    她忽然揚起右手,「叮叮噹噹」四聲,先前射中她的四粒手槍子彈跌落在地上。

    「你與楊天,到底有什麼關係?」她又一次冷冷地問。

    北風更加猛烈地灌向隧道,她站在這個巨大的風口上,彷彿隨時都能被風捲走。

    我走到距離她十步遠的地方,確信可以瞬間將整匣子彈都潑掃出去,然後才笑著開口:「這件事對你很重要嗎?值得夜探營地,還殺了我的兩個朋友?」

    「哼——」她高傲地昂著頭。

    「上一次的屠戮事件,也是你下的手?」我盡量讓自己的情緒保持冷靜,手指無聲無息地移動,壓在戰術手電的開關上。剛剛高速追趕時,為了隱藏自己的行蹤,我早就關閉了燈光。

    我想看清她戴的面具,那是追查對方身份的重要線索。

    「你們要做的事,幾百年來,沒有人能獲得成功。殺人,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警告,否則,你們將要面臨的是一個比死亡更恐懼百倍的危機。帶你的人離開吧,越遠越好,越快越好……」她的聲音呆板冷淡,我雖然仔仔細細地聽到了每一個字,卻無法辨識出她的口音。

    「不要開燈——」我手指的最微小動作,都沒能逃過她的注視,她的敏銳視覺在黑暗中絲毫不受影響。

    營地方向閃出幾道巨大的光柱,同時有吉普車的引擎發動聲。

    我相信車子上必定藏著重型武器,顧傾城與衛叔此行,準備工作做得非常充足,絕不會只帶輕武器進山。

    「記住我的話,黑暗中匿藏著的恐懼,瞬間能夠變成現實。無論你是誰,如果可以見到楊天,千萬告訴他,事實並非他想像的那樣簡單,沒有人能在危難到來之際拯救地球。粉身碎骨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無法想像的生命變異……你一定會見到他,一定會……」

    我諦聽著她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就像當日遇到何寄裳時,聽到與大哥有關的消息一樣,內心的震撼無與倫比:「這個女人到底是何方神聖?黑暗中的恐懼、生命變異又是指什麼……」

    她倏地轉身,我下意識地向前踏進一大步:「喂,請等一下,楊天在哪裡?他在哪裡?」

    聽她的語氣,似乎跟大哥非常熟悉,至少他們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

    「我不知道,我不——不要開燈!」

    「噗」的一聲,手電上的玻璃罩被擊中,碎片四射,但我的手指在一瞬間開亮了激光瞄具,一顆小紅點落在她的腦後,同時向側前方躍進,「噠噠噠」地射出半梭子彈,扇面形掃向她的身前,企圖將她攔住。

    借助激光點的微弱光芒,我看到了一條黃金帶子橫箍在她的腦後,那是用來繫住面具的。

    第二次翻滾後,我已經接近洞口,可惜衛叔他們來得太慢了,否則我大可以急速躍進洞裡,攔住她的去路。

    我又一次看到了幻影,她撈取子彈的動作詭譎到不可思議的地步,九顆衝鋒鎗子彈「嘩」地丟了一地。在她的動作面前,子彈離開槍口後的初速度變成了老牛破車一樣緩慢。如果參照軍事武器的彈道初始速度為每秒鐘六百米的話,她出手一抓的速度至少十倍於子彈。

    這在地球人的物理理論中是絕對無法實現的,就像她的瞬間移動一樣神奇。

    「沒用的,這些武器在他們面前,差了整整一百個世紀。」她冷漠而悲哀地低聲歎息著。

    「他們?他們是誰?」我慢慢起身,覺察到她對我沒有什麼惡意,否則一旦反擊,無論是槍彈還是武功,都將變得毫無用處。

    她的話,大概可以理解為——在某個地方,有一群同樣高深莫測的人,可以視地球人的槍械為廢鐵,像她一樣甚至遠遠超過她。

    她搖搖頭,我接著追問:「楊天在哪裡?只要你說出具體的地點,我一定會把消息帶到……」

    這些對話極其蒼白無力,起初見到隧道裡的古怪石柱時引起的驚駭,比之這個突然出現的神秘女人,已經變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

    「他在某個地方……某個時間的錯層接縫裡,你一定會見到他,記得我說的話,阻止他第二次回來,一定要阻止他……」她的聲音帶著極大的不確定,也許是在苦苦思索的緣故,對我的另一個小動作毫無察覺。

    我的左手伸進口袋裡,悄悄握住了一把螢光棒,這是搶到哨兵的衝鋒鎗時,瞬間從他的子彈帶上抓過來的。

    這個女人怕光,可以瞬間破壞任何照明工具,如果我將螢光棒折斷後,天女散花一樣撒出去,被她攔截的可能性肯定會大大減少。我只想看清楚她的面具,留不住她的人,至少要得到一點追查的線索。

    「時間的錯層接縫」是航天物理學家們提出的一個模糊詞彙,常常與「光速、超光速、反光速」聯繫在一起。

    這一詞彙可以粗略地解釋為——某個物體超光速運動時,其前進軌跡並非是一個固定的二維平面,而是三維甚至多維的活動過程。於是,在改變運行方向時,必不可少地帶來停頓、轉折、加速度、自由落體等等在正常世界裡會出現的動作,這已經不是一個簡答的「動與靜」的概念,其中產生的數以億計甚至無窮無盡的軌跡分支,會造成兩個物體之間永遠不可能軌跡重合的現象。

    當其中一個物體處於與外部世界相對靜止的狀態時,我們可以把它稱之為墜入了「時間的錯層接縫」。同時,科學家提出,在這種超高速的多維空間裡,「前進」是絕對的,「後退、回歸」成了永不能達到的狀態。

    那是一個只有起點沒有終點的世界。

    這種超自然的物理概念,應該是從高級科學家們嘴裡說出來的,但現在竟然出自於川藏邊界深山叢林裡的這個神秘女人之口,讓我不得不再次皺緊了眉。

    「你到底是什麼人?是——龍格女巫!」憑著感覺,我再次叫出了她的名字。

    龍格女巫是原住民嘴裡的大山統治者,一山不容二虎,在她的強大統治下,絕不可能還有另外一名如此詭異的高手存在。所以,我才下了這樣的判斷。

    沒有恰當應對策略的情況下,跟著第六感走,是最明智的選擇。

    「你永遠不可能知道我是誰。沒有人知道……我自己也不知道現在我到底是誰?到底是什麼……」

    吉普車的引擎聲近了,光柱不停地左右晃動著,再過幾分鐘就能殺到隧道入口來。

    「記得我說的話,迅速退回去,否則帶來的只能是更殘酷的殺戮。」她揚起袖子,半遮住面具。

    「龍格女巫,我只想救回蘇倫,你一定知道她的下落,請告訴我,求求你——」蘇倫才是一切矛盾的焦點,不救回她,我絕不可能聽從任何人的規勸而收兵撤退。

    「她?她現在很好,不過以後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好,那得看他們的意思了。」她的話,始終遮遮掩掩,已經是第二次提到「他們」,抑或是「它們」?

    我長舒了半口氣,懸著的心也放下了一半,最起碼蘇倫還活著。

    「他們是誰?金蛋裡的怪人?」我的思想迅速跳躍著,盡可能地把一切與「天梯」有關的線索集合起來,且不管其中有多少荒謬之處。在我考慮問題的方法中,首先解決主要矛盾,完成第一重要的任務,其他無法解釋、無法圓轉的細節可以留待以後慢慢拆解。

    衝在最前面的吉普車,驀地打開了車頂上的一排強力探照燈,八支雪白的光柱直射過來。

    我幾乎就要看到她臉上的面具了,但眼前一花,她向隧道深處猛然退去,比光柱的來勢更快,倏地失去了蹤影。

    救兵殺到,恰恰起了相反的作用。

    「喀」的一聲,我第一時間折斷了螢光棒,內力急速貫注在右手腕上,嗖地向前飛擲出去。雖然僅僅是份量極輕的東西,卻一直飛出了十幾步遠,幽幽的綠光照亮了洞口附近的一切。

    就在同一時間,我已經飛身追了進去,因為自己不肯放棄面前唯一的線索。只要攔住怪人,就能探知蘇倫或者大哥的消息,在團團迷霧中找到真正有用的線索。

    踏入隧道的剎那,我猛然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一股冷森森的寒意沖上心頭,立即雙手平端衝鋒鎗,做出在奔跑中都可以隨時射擊的警戒姿勢。

    螢光棒的綠光,給洞內的石壁塗上了一層詭異之極的顏色,一陣北風從我身後猛吹過來,帶著巨大的推動力,猶如前面隱藏著張嘴狂吸的妖魔,要把我吞沒進去。

    從拔腿急追到猝然止步,大概只間隔了十秒鐘,我站立的位置已經深入隧道三十米,差不多是螢光棒可以照亮的範圍最邊緣。前面,是一望無際的黑暗,沒有那個女人的半點影子,只有呼嘯掠過的北風盡情肆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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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4 21:11:46
第二章 青色岩漿


    我知道,之所以能形成如此順暢的風道,前面某個地方一定有天然出口,這一次的探索方向完全正確。所以,不管有多大困難,我們必須得穿過這條古怪的隧道。

    急促的剎車聲、衛叔的呼喝聲、槍械的填彈上膛聲、咚咚的腳步聲同時出現在入口處,隨即一排雪白的光柱直射過來,掩蓋住了螢光棒的微弱光芒。

    這一刻,我似乎變成了舞台中心的焦點,孤零零地站著,與入口處那些端著衝鋒鎗的僱傭兵們隔著遙遠的距離。

    「嘩啦嘩啦」,那是重型機槍的加強子彈帶迅速拉緊的聲音。

    我料得沒錯,這種曾令伊拉克共和國衛隊聞風喪膽的美式「颶風」機槍,就隱藏在吉普車的暗艙裡。一支「颶風」機槍,足以擔任「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戰鬥重任,但我能想像得出,大概每一輛吉普車裡都配備了類似的武器。

    衛叔帶領的這支隊伍,絕非簡單意義上的和平探險,更像是要開赴伊拉克戰場的某國維和部隊,武器裝備精良之至。

    「別過來——」我運足丹田真氣,冷靜地叫了一聲,把所有嘈雜的聲音都壓了下去。

    人影一閃,衛叔已經敏捷地出現在光柱裡,他的身後,一名懷抱輕便突擊步槍的隊員跪姿出現,長槍平舉,瞄具的鏡頭反射著藍幽幽的寒光。

    在超自然的力量面前,一切火力支援、人力支持都是沒用的,他們能做的,就只是眼睜睜地看著我站在原地,平端著衝鋒鎗。

    「怎麼……會這樣?」衛叔發出了嘶啞的怪異叫聲。以他的江湖閱歷,能吃驚到這種程度,著實是非常少見的,而其他人只是夢遊一樣執行著各自的警戒動作,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在我身上。

    一切全都源於隧道裡發生了一件極端詭異的事——那些石柱不見了。

    我正是覺察到了這一點,才驟然止步。

    地面上是平坦的山石,在光柱下反射著淡淡的青色光芒,沒有坑槽,更沒有暗洞,甚至連任何圓圈痕跡都沒有。就在幾個小時前,衛叔他們從隧道裡退出去時,這裡還是石柱林立,粗大突兀,但現在,那些石柱全部消失了。

    藉著探照燈光,我向隧道深處眺望,幽深闊大之極,想必一直向前去,就能順利到達衛叔他們探索到的五邊形空間。去掉了石柱的遮擋障礙,我相信自己能迅速找到最正確的通道,直達隧道盡頭。

    「衛叔,大家留守在這裡,我繼續向前,如果發生什麼不測的話,大家就迅速撤出大山,避免再增加傷亡。」我很冷靜,如果那女人想對我下手的話,在帳篷裡就完全可以,不必轉移到隧道裡來。

    衛叔「啪」地按亮了電筒,照向洞頂。洞頂一片平滑,找不到一點石柱曾經存在的痕跡,瞬間令那些石柱消失的辦法不是沒有,不過那得借助於大衛·科波菲爾的超級魔術才行。

    他的嗓音開始顫抖了:「風先生,你說……石柱到哪裡去了?」

    我緩緩搖頭,開始檢查衝鋒鎗裡的子彈。

    唯一合理的解釋,是它們縮進了洞頂或者地下,就像魔術師吞進喉嚨裡的寶劍,真實結果卻是劍刃縮回了劍柄裡。不過要讓地面完全恢復原狀,肯定無法做到,那麼粗大的石柱,其重量會是一個驚人的數字,並且幾百根的重量全部疊加之後,簡直是天文數字。要驅動這些石柱做出動作,需要的動力系統必定驚人……

    沒有答案,或許答案就在盡頭吧?

    「衛叔,我剛剛追蹤過的一個神秘女人戴著奇特的黃金面具,而且她似乎很害怕亮光,我判斷她就是山民們嘴裡傳說的龍格女巫。請給我電筒、子彈、螢光棒、對講機、指北針,大家在這裡等我好消息就可以了。」

    我牽動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希望借此安撫大家的情緒。

    衛叔沉吟著,無法做出決定,但他身邊的人已經迅速將我需要的五樣物品裝進一個灰色背包裡,用目光徵詢著他的意見。

    「風先生,如果這些石柱是可以任意伸縮的,大家在上面所做的記號豈不全是無用功?我們不如趁此機會,全部殺進去,一鼓作氣找到隧道的出口,怎麼樣?」他的想法未嘗不可,但隔他最近的五六個人剎那間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不由自主地悄悄後退著。

    這些人為錢而來,但在保命與賺錢之間,還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前者。

    以隧道的開口寬度,吉普車完全可以順利開進來,作為最佳的代步工具,但我不想再造成無謂的犧牲。

    那個女人的暗器彈無虛發,出手毒辣,絲毫沒有留活口的意思,還是不要觸怒她的好。

    我搖搖頭,否決了衛叔的想法:「不必,我先向前走一段看看,咱們有的是時間。」

    衛叔低頭沉思了半分鐘,無奈地點頭:「好吧,有什麼不妥,及時通知我。」

    他揮了揮手,抱著背包的人大步向我這邊走過來。

    我們都忽視了一點,石柱可以消失,當然也能重現,猶如少林派武功裡的「梅花樁」一樣。

    「風先生,請等一等,我還有話說——」顧傾城的聲音響了起來,同時身子一晃,出現在光柱裡,就站在衛叔的旁邊。她身上披著那件黑色的皮風衣,不過扣子和腰帶都散開著,顯然是倉促起床,遠遠地落在第一批援兵的後面。

    緊跟在她身旁的,竟然是同樣頭髮散亂的飛月,雙手握著兩柄強悍的軍用手槍。

    「風先生,前面危險,不如先退回來,咱們從長計議。」顧傾城臉上充滿了真摯的關切,讓我心裡一陣甜絲絲的。

    真想退回去的話,我早就一步躍出去了,而不必等到大隊人馬到來。

    毫無疑問,石柱的消失與出現,是受某種機關控制的。

    中國歷代的江湖高手之中,精通機關埋伏的門派至少有十幾家,比如勢力龐大的「妙手班門」、追求靈動詭異的「公孫堂」,還有明末清初的「九指快閃門」,甚至可以算上曰本忍者中的「扶桑鬼眼流」,只是以上幾派共同的特徵是依靠強力彈簧機栝來佈置埋伏手段,很少使用蠻力。

    以他們的技術手段,要想驅動這麼多石柱,幾乎沒有可能。

    我向顧傾城笑了笑:「沒事,只要對方是人,一切都可以解決。」

    在我心目中,從不向任何人為的力量低頭,即使是在土裂汗金字塔內面對幻象魔影子的澎湃攻勢,都沒有氣餒過。

    顧傾城叫了一聲:「這個,拿去——」揮手向我擲過來那只隨身的望遠鏡。像

    望遠鏡沉甸甸的,帶著她掌心裡的溫度。

    在這種場合下,容不下兒女情長的竊竊私語,每個人要做的,都是為揭開古怪隧道的謎底而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從她的這個動作,完全可以表現出她識大體、知進退的睿智一面。

    從第一眼見到她起,我就感覺出,她絕不是一個簡單的女孩子。

    「多加小心。」她沒有任何多餘的廢話,向衛叔做了個手勢。

    衛叔立刻叫起來:「狙擊手準備,一旦有危及風先生的人物出現,格殺勿論。」

    探照燈投射的角度馬上有了輕微的調整,我知道,每隻燈頭後面,應該已經臥下了一名狙擊手,隨時可以向燈柱範圍內的任何目標射擊。

    我舉起望遠鏡,向隧道深處迅速掃了幾眼,確信視野範圍內,石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禁不住發出一聲感歎:「衛叔,以你老江湖的眼光,能否判斷這些石柱機關是哪一家的手法?」

    衛叔皺眉,苦笑著搖頭:「風先生,你都不知道,何必拿來問我老頭子?你實在……太謙虛了……」

    像他那樣的人物,是輕易不肯在屬下面前承認自己無知的,這一次的情況完全出乎他的預料,想必心裡也是一陣陣驚悚不已。又一次,我成了被形勢所逼的焦點。

    我接過了背包,送包的隊員迅速向後退去,臉上帶著難以掩抑的驚惶。

    前面會有什麼?龍格女巫到底知道什麼?她嘴裡說的「他們」又是指什麼?難道這山洞裡竟然藏著某些奇怪的種族?可以肯定,大哥曾經到過這裡,並且跟她相識,那麼大哥離開這裡後,又去了哪裡?會不會再次回來……

    我長吸了一口氣,已經準備轉身向洞裡前進。

    驀地一聲沉悶的尖嘯在靜謐的空氣中爆發出來,「咻——」有人扣動了扳機,鋼芯穿甲彈的破空聲激起了一陣恐怖的回聲,在隧道裡久久不絕。

    接連「噗、噗、噗」三聲槍響過後,我感覺到洞裡的空氣被急速撼動,鼻子裡充滿了火藥硝煙的味道。

    我的第一反應是飛身撲向側面洞壁,免得被流彈誤傷,同時舉起望遠鏡,凝視著隧道深處。一個高明的狙擊手每次開槍,都有其充分的理由,如果不是發現了確切的目標,他們是不會扣下扳機的。

    「有個影子,距離四百五十米——」

    第一個報告者的聲音隨即被第二個、第三個人否定:「五百八十米、七百米……」

    第四個人報告的最遲,因為他已經被同伴的聲音弄糊塗了:「什麼?我的瞄具裡只顯示對方在二百米的位置,一個穿著黑袍的女人……她戴著一張金黃色的面具,向側面閃了……不過我無法確定……」

    我的視野裡,什麼都沒有,只有雪白的光柱下,泛著淡青色的黝黑石壁。

    「大家別開槍,對方……不一定是敵人!」我的話在中間停了一下,那女人知道一切消息,絕對不能射殺她。當然,轉念再想,以她那種詭異絕倫的身法,單發狙擊子彈要想射中她,恐怕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沒有。

    顧傾城、衛叔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另外一件怪事又發生了。

    那個送背包給我的隊員退開十步之後,竟然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再挪動,連槍彈破空聲都恍然不覺,只是垂著頭瞪著地面。

    「孫貴,你在幹什麼?」衛叔大喝一聲。

    顧傾城低語:「衛叔,有些不太對勁——」

    那個叫做「孫貴」的年輕人雙手都按在胸前的衝鋒鎗上,像是被人瞬間施了定身法一樣,一動不動。

    從我站立的角度,恰好能看到他脖子上跳起的粗大青筋,猶如舉重運動員在發力挺舉時的「運氣」動作。

    我揮手制止了衛叔的喊叫:「冷靜點,我來處理,不要隨意開槍。」

    或許那些狙擊手們根本沒考慮到一點,山洞裡萬一積聚著過量的沼氣或者其他可燃氣體,一顆火星往往就造成驚天動地的爆炸,所有的人都得粉身碎骨。另外,參照清朝後期火藥被大量應用於戰爭中這一歷史實情,西南地區一直是游擊戰的最佳場所,某些隱秘的巖洞裡難免會留下武裝勢力所儲備的軍火。只要有不算太差的存放環境,放置六十年以上的槍械、雷管、炸藥、手榴彈照樣可以發揮威力。

    我距離孫貴大約有八米遠,一個滑步便躍到了他身邊。

    「救……救……救……」他的眼珠還能緩慢地轉動,像是睏倦到極點的人努力支撐著不肯睡過去一樣。這個「救」字發自於他的喉嚨深處,我只能從他口形上勉強辨別出來。

    四週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站在洞口的人連北風都擋住了,那麼多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我身上。這種情形,有點像排爆部隊在執行任務,千鈞繫於一髮,成敗都握在我手上。

    孫貴很年輕,下巴上長著幾顆還沒有平復下去的青春痘,鬍鬚又細又軟,年齡大約在二十歲上下,與小來相近。當他的眼珠努力向我望著時,像極了一個溺水的人,頃刻間就要遭受滅頂之災。

    「別慌,我會救你。」我努力保持微笑,左手一甩,用背包帶子套住了他胸前的衝鋒鎗,輕輕一拉。

    他的樣子有點類似於遭到電擊的受傷者,我採取的正是最恰當的解救方法,只是他的身子紋絲不動。在我緩緩發力拉扯時,感覺背包帶如同套住了一個龐然大物一樣,幾千斤重,根本無法撼動。

    「風先生,他怎麼樣?死了嗎?」衛叔又一次按捺不住了。

    考驗一個人定力夠不夠,就要看他在突發事件裡的全部表現,但這種「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特質又是每個人與生俱來的,絕非後天學習或者江湖歷練就能具備。

    他的定力還不如顧傾城。

    「他似乎被什麼東西粘住了。」我不太確定,打開電筒,向孫貴腳下照了照。

    地面上只是普普通通的青石,乾燥穩定,沒有任何液體水漬。

    「孫貴,你感覺怎麼樣?能不能動動小指?」我知道自己必須要保持冷靜,否則外面站著的一大群人都會精神崩潰掉,丟下同伴四散逃走。

    一片靜謐中,傳來幾個人的牙齒嘚嘚叩響的特殊動靜,益發增添了幾絲恐怖氣氛。

    顧傾城驀地輕輕一笑:「風先生說得很對,假如孫貴的小指都不能動,就已經是大半個植物人了,無論採取什麼辦法挪動他,都不為過。衛叔,要司機開動絞盤,實在不行,就用鋼索拉他出來。」

    她的笑聲,無疑起到了緩和緊張氣氛的作用。

    龍格女巫已經瞬間殺了兩人,再死一個,也該一起記到她的賬上了。

    美式吉普車的底盤上,無一例外地配備了可以由發動機驅動的自動收緊式精密絞盤,上面纏繞的鋼索最大長度超過五十米。這種裝置可以用於機械的牽引援救,更能在汽車陷入泥濘沼澤時,借助遠處的固定物體展開自救。

    這個辦法雖好,但只能用於確定孫貴已經死亡的情況下才能展開,否則,這個活生生的年輕人將會被五馬分屍一樣扯裂,比古代施加在犯人身上的酷刑更為慘烈。

    小指作為人類肌體的最末端骨骼,只要有極其微小的控制力,就能令它做出相應的彎曲動作。即使是毫無知覺的植物人,往往也能在外力刺激下,使其小指產生動作。

    孫貴聽到了我的話,但仍舊只有眼珠的緩慢動作,小指紋絲不動,猶如一具形神畢肖的雕塑。我感覺,他像是被某種無形的東西黏住了,身體被包裹在一層看不見的透明軀殼裡,所以才無法動彈。

    我把手伸進背包裡,隔著兩層軍用帆布,抓住他的左臂,試探著推了一把,與自己的意料果然吻合,掌心裡傳來的感覺,像是握住了一塊冷硬的鐵製品,而且這鐵製品是被牢牢地澆鑄在石塊上的。

    用絞索拉扯,並不是一個最恰當的方法,在我看來,不如鑿開腳下的地面,將他整體性地轉移出去更為合理。

    我下意識地蹲下身子,再次觀察著孫貴踩著的地方。

    他腳上穿的是黑色牛皮戰靴,膝蓋略微彎曲,牢牢地釘在地面上,顯示自身具備一定的武術根基。

    我的手指伸向他鞋邊的地面,本意是想探索一下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就在指尖剛剛與青石接觸的一剎那,我陡然感覺到了危險的迫近,立刻急促地縮手,身子向後彈開兩步,還沒直腰起身——孫貴腳下的地面突然動了。

    急切間,我只能用「水波蕩漾」這個詞彙來形容那種變化,彷彿那片半米見方的青石地面,忽然變成了一池青色的水,而他的黑色戰靴正一點一點地沉沒下去。

    「怎麼了?」顧傾城、衛叔、飛月的聲音同時響起來,我想自己的臉色肯定已經大變,並且剛才惶急的動作,讓他們的心也高高地懸了起來。

    我長吸了一口氣,聲音提高了十倍吼叫著:「鋼索!給我鋼索!」

    這種怪異的現象,是做夢都不會想到的,或許將那些液化了的青石變個顏色更容易讓人理解,那就是——「紅色的熔岩」。只有火山噴發的壯觀時刻,才能看到岩石被輕鬆熔化,成為遍地肆虐流淌的岩漿。

    三秒鐘之內,戰靴上兩厘米厚的鞋底已經完全浸泡了下去。只有近在咫尺的我,才能觀察到這種詭異絕倫的奇景。

    我再次看孫貴的臉,灰白色的眼珠如同一條瀕死的魚,絕望地斜盯著我。

    人類的死亡方式千奇百怪,但這種墜入青色岩漿裡的死法,卻從來沒有見諸於史冊記載。

    我再次深深地提氣,丟掉了手裡的背包,隨時準備蓄力向孫貴撞過去,至少也要做最後一搏。我和他雖然只是素昧平生,他之所以來到這裡,也許為的只是衛叔許諾的高額賞格,但只要是人,就是我的同類,生命不分貴賤,都值得我全力營救。

    「接著——」衛叔在光柱照射下,發力一擲,直徑兩厘米的鋼索被內力催動,成為一條筆直的鋼條,刷地射向我手邊。

    一切動作都成了有條不紊的機械運動,我接住鋼索,從孫貴腋下繞過,在他腰間連纏兩圈後,再次穿入襠下。

    就在此刻,我產生了第一次猶豫:假如那些液體就是黏住孫貴的罪魁禍首,吸附力與絞盤的牽引力抗衡,豈不是要把他撕成兩塊?

    在古代判案典籍《沉冤錄》中,我曾無數次看到過被犯人被「五馬分屍」時的慘狀,令人髮指。如果換成一個十惡不赦的歹徒被施以酷刑,絕對會讓古人拍手稱快,只是面前的孫貴根本就是無辜的平民……

    「風,冷靜一些,當機立斷!」顧傾城的聲音混雜在鋼索抖動時的「嗡嗡」聲裡。

    當斷不斷,必留後患,但我馬上要做的這個決定,卻是宣判一個年輕人的生死存亡。我抬起頭,顧傾城的臉背著光柱,只有紛紛揚揚的長髮,如同風捲薄紗般飄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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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4 21:12:06
第三章 異種世界


    「換了是蘇倫,會告訴我什麼?」最危急的關頭,從腦海裡彈起的卻是蘇倫的影子。

    「啊?他在沉陷……」飛月叫起來,一把抓下身邊那支狙擊步槍上的瞄具,湊在眼前。

    孫貴已經沉沒到了腳踝,青色的岩漿粼粼蕩漾著,把兩隻黑色的戰靴緩緩吞噬下去,眼前的情形,猶如一場躲不開的噩夢。

    所有人都看清了形勢,接二連三響起了不同口音的驚呼聲。

    每個人都害怕死亡,但與現在這種妖魔吞噬一樣的慢動作死亡相比,還不如當頭一槍或者抹頸一刀死得乾淨痛快,也少受一些折磨。沒有一個人奔跑進來搶救同伴,相反,大部分人都在悄悄後退。

    我緩緩拉開了鋼索盡頭的搭扣,輕歎了一聲,毅然扣在已經慢慢收緊的鋼索上,完成了營救前的捆綁動作。

    「風先生,快回來吧,裡面危險……」飛月叫起來。通過瞄具,她應該很容易看見孫貴腳下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始終把她當成驕傲的小姑娘,但從這聲情真意切的呼喚裡,卻覺察到了只屬於男女之間特有的柔情。

    我知道這裡很危險,但我不想放棄救回孫貴的最後希望。

    時間變得極其枯燥難熬,鋼索被拉得筆直,如同琴板上張緊的琴弦,但卻無法阻止孫貴的下陷,他已經漸漸沉沒到膝蓋。

    吉普車發動機的聲音逐步變得高亢,可見絞盤已經轉得非常吃力。

    有個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來:「衛叔、衛叔,鋼索正在倒轉,我們……我們沒辦法拉住他……」

    繃緊的鋼索微微顫動著,發出割裂空氣時的「嗡嗡」顫動聲。仔細衡量鋼索搭扣與地面的位置對比,它的確是被孫貴拉扯著,向那個深潭裡移動。

    孫貴的身體充當了吸力與牽引力之間的媒介,並且變得堅硬無比,猶如鋼澆鐵鑄一般。還有一點,他的身體在下陷過程中,始終保持直上直下的姿勢,並沒因為鋼索的拉扯而傾倒。

    那些看起來像液體的東西,卻不具備液體的柔軟特性,它們到底是什麼?從哪裡鑽出來的?

    有了鬼魅般瞬間移動的龍格女巫在前,這山洞裡發生什麼樣的怪事,我都能盡量保持冷靜,也包括面對這個怪潭。

    當孫貴陷落到腰間時,衛叔向我苦笑著:「風先生,我們還是先行撤退吧,這樣子耗下去,除了眼睜睜看著孫貴被淹沒,毫無實際意義。這個山洞裡到處藏著古怪,不如天亮之後再做打算,可以嗎?」

    其他車子的引擎也響了起來,大概所有的僱傭兵都期待著衛叔收兵回營的號令呢。這部分人為錢而來,關鍵時候,任何人都會保命為上,畢竟再多的錢也換不了自己的一條命。

    我不敢冒險接近孫貴,但敏銳地感覺到,有一雙冷酷的眼睛在隧道深處盯著我,盯著我們這群不速之客。

    那會是龍格女巫嗎?她守在這裡,為的只是不讓外人通過隧道?是她觸動了開關,將所有石柱隱藏起來……我腦子裡只有疑問,如果可以面對面地攔住她,問清所有的問題就好了。

    又是一聲驚呼:「衛叔,車子動了,車子動了!」

    可想而知,當孫貴的身體無休止地下陷時,必定會扯動鋼索那頭的絞盤,導致吉普車被向前拖動。

    幾秒鐘之內,探照燈的光柱急促晃動起來。

    「掛倒擋,後退。」遠處有人提醒駕車的司機,但這種思考方式很明顯是愚蠢邏輯。吉普車沒有足夠的重量,勉強掛倒擋回衝,不過是徒勞地摩擦輪胎而已,絕對不可能奏效。

    鋼索發出的「嗡嗡」顫動聲越來越響亮,衛叔緊張地叫著:「風先生,要不要剪斷鋼索,免得……免得再出別的事。」

    吉普車的工具箱裡少不了強力的鋼絲鉗,正是為了在救援不利時,果斷地剪開鋼索,避免相互牽連。

    孫貴已經陷落到胸部,那支衝鋒鎗隨之進入那些青色岩漿中。自始至終,他無法發出任何呼救的聲音,到現在連哀求的眼神也看不到了,很快就要全部陷落進去,成為探險行動中死得最詭異的一個。

    我陷入了進退兩難之中,此時斷開鋼索,無異於徹底放棄了對孫貴的援救,屬於極不人道的行為,只怕日後每次想起來,都會覺得自己的良心上有虧欠。

    那輛吉普車被拖進了洞口,四隻車輪全部被剎車抱死,一動不動。

    司機早就跳車逃走了,我又一次看到了顧傾城焦灼的眼神。

    換了蘇倫,她會不會衝進來與我一起面對危險,找出詭異事件的真相?我無法避免地再次想到蘇倫。在埃及沙漠時,面對軍隊的猝然兵變,她無時無刻不與我同在,用兩柄手槍替我殺開一條血路,根本不計自己的生死。

    或許就是在那一刻,我們的心聯繫在一起,永遠不能再次分開了。

    橡膠車胎在山石上「嚓嚓」摩擦的聲音令人不寒而慄,鋼絲鉗已經握在了衛叔手裡,同時另外三部車子向洞口開近,十二隻探照燈同時打開,向我這邊投過來更明亮的光柱。

    我只要點點頭,衛叔就會毫不猶豫地剪斷鋼索,保住吉普車的同時,徹底放棄孫貴。

    像他那樣一個人的生命值多少錢?十萬美金還是十五萬美金——「風,做決定吧!我們只等你一個手勢……」顧傾城黯然神傷。

    揚起手臂再落下的手勢很好做,一抬一落,半秒鐘就能完成,但可能換來的卻是一生難以救贖的負罪感。

    岩漿沒到了孫貴的下巴,再下沉兩厘米,他的口鼻就會被封住,無法呼吸。

    「放棄他吧,沒用的。」衛叔揚了揚手裡的黑色鉗子,發出「卡嗒、卡嗒」兩聲響,刃口帶著黑沉沉的寒光,鋒利之極。

    這群人所用的,都是美國人的標準武器,但他們卻忘記了流傳在美國海軍陸戰隊裡的一句最著名的口號——「永遠都不要拋棄你的同胞。」

    海軍陸戰隊的超強核心凝聚力、凶悍果敢的戰鬥力,都是以這句話為基本載體的。相信自己的同伴,把同伴當同胞兄弟,同生死,共進退,才能無往而不利。之所以世界各國將海軍陸戰隊視為軍隊精英,作為各國部隊學習的樣板,與這句錚錚誓言是絕對分不開的。

    沒有這句話,所有人學到的不過是美國人的皮毛,而沒有真正領悟到其根本精髓。

    「不到無可奈何的最後一刻,絕不要放棄自己的兄弟。」手術刀曾對我說過這樣的話,美國人的誓言意同字不同。

    在我眼睜睜的注視中,孫貴終於沒頂,那些青色的液體並沒令他的頭髮浮起來,「風先生,咱們怎麼辦?總不能白白犧牲一個人再加上這輛車子吧?」衛叔苦笑著,但又無可奈何,不敢踏進洞來。恐懼的情緒就像致命的瘟疫,一旦傳染開來,沒有人能夠倖免,並且這種壓抑的氣氛會迅速膨脹。

    衛叔是這隊人馬的領袖,他開始退縮,手下人退得更快,洞口只剩下他、顧傾城和飛月三個人。

    「衛叔,我想弄清楚這個怪潭的真相,免得其他兄弟再受傷害。」我移動了一下腳步,從另一個角度看著那些具有生命一樣跳蕩的岩漿波浪。吞噬了一個活生生的年輕人之後,波浪正在逐漸恢復平靜。

    我踏上一步,舉起手裡的電筒,向岩漿下面照去。

    岩漿竟然是透明的,透過一片迷茫的青色液體,我望見仍在下墜的孫貴,緩慢地垂直降下去。他的身體下面,影影綽綽地似乎有無數鱗次櫛比的屋宇宮殿,而我此刻,就是站在極高處俯瞰著那個世界。

    「風,裡面有什麼?」唯一冷靜的,只有臉色鎮定的顧傾城。自始至終,她都毫無懼色,彷彿一切都在預料之中,比衛叔那種老江湖表現得更出色。

    我長吸了一口氣,再次凝聚內力,讓自己看得更真切一些。視野中,確實出現了無數古老的屋頂,像是一幅恢弘壯闊的潑墨畫,都被一層淡淡的青色覆蓋著。

    「下面,是一個真實而又古怪的世界,我看到了屋頂,還有俯瞰下的街道格局,一個古代的城市……」我一邊敘述一邊不斷地努力思索,畢竟眼前的一切太虛幻了,像是一幅突然出現的立體畫。

    衛叔愣住了,不斷地發出急促的「咻咻」喘息聲。

    顧傾城低聲歎息:「風,要不要我進來,跟你一起研究?」

    她始終是與蘇倫不同的,到現在才提到這個同甘苦、共進退的話題,而且語氣並不確定。換了蘇倫,會在第一時間站在我身邊,共同承擔一切壓力。

    「小姐,你不能去,這裡太古怪,咱們還是先撤回營地去——他媽的人呢?都回來,都給我回來!」衛叔開始氣急敗壞地發脾氣。

    僱傭兵始終是沒有凝聚力的,唯一的合作基礎就是金錢,大難臨頭,搶著各自高飛。

    我向著光柱方向擺擺手:「不必,誰都不要過來。這種情形,已經超越了人力所能扭轉的界限。」

    那輛被緩慢拖拽過來的吉普車,輪胎發出難聞的橡膠灼燒的味道,沒有人清楚它的命運,很明顯,那個將孫貴吞沒進去的入口,是容不下這輛車子的。也許,當鋼索被無限收緊的時候,孫貴會被懸吊在地下的某處,天亮之後,我們還可以想辦法把他拖出來。

    當前最令人困惑的,是無法弄清這些青色的液體到底是什麼。

    「風先生,你做什麼?」飛月尖叫起來,因為我正試探著把電筒插入液體裡。

    假如液體有強力「膠黏性」的話,我相信電筒也會直立著陷進去,一直向下,我就能夠借助它的光芒,看清下面到底是什麼。這種想法聽起來有些瘋狂,但在未知事物面前,一切看來匪夷所思的嘗試,或許都能成為揭開謎題的著手點。

    飛月的思索能力遜於顧傾城,因為後者一瞬間就明白了我的想法:「風,你真是……太聰明了!」她悠然長歎,這種詭異萬狀的環境裡,仍舊能再次輕聲微笑起來。

    女孩子的笑,是男人緊張時的最佳放鬆劑。

    電筒即將接觸到液體表面時,我的五指倏地一鬆,令電筒直立在那片詭異的波光之上。不出我所料,電筒被黏住了,燈光順利地穿射下去,光柱路線恰好經過孫貴面前。

    我希望能弄清楚,當他陷入那個世界時,會不會有什麼蟲類或者獸類異種生物接近他。那是一個毫無參照標準的世界,我的所作所為正應了中國的那句古話——「摸著石頭過河。」

    顧傾城長舒了一口氣,脫口讚歎:「好,太好了。」

    這種急中生智的手段,並不是任何人都能迅速想到並且做到的,我應該能當得起她的這聲讚歎。

    衛叔和飛月也明白過來,跟著長歎:「可惜電筒能夠支撐的時間太短了——」

    其實現成的倒有一個強力的照明工具,就是這輛被拖拽過來的吉普車。假如能夠把它頂上的探照燈摘取下來的話,有效照射距離,至少在五十米以上,電力供應更能長達十小時以上。

    我凝視著跌跌撞撞的車子,剛剛考慮成熟,顧傾城已經向吉普車一指:「風,或許咱們能夠借用它看清楚一切。」

    又一次,我們的想法不謀而合,她雖然醒悟得稍慢一些,但至少對我的想法有了進一步的支持和補充。

    沒有人進洞來幫我,衛叔那張鐵青色的臉,隱藏在光柱照不到的暗影裡。

    我調整了一下心情,盡量不做出輕舉妄動的計劃,可以慢慢等到吉普車被拖到眼前時再做打算。

    那些液體具有良好的透光性,電筒光柱追逐著孫貴的身體,大約在三分鐘內,電筒也完全進入了液體中。

    「下面到底是什麼?」顧傾城提高了聲音,「難道是——」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我猜她想到的應該是「阿房宮」三個字。看到那些古建築屋頂的剎那間,「阿房宮」也是在我腦海裡彈出的第一個問號。

    「第二座阿房宮」一直是蘇倫孜孜不倦探索的目標,從李家那本古籍畫冊所描繪的內容裡,也能證明這座大山裡藏著某個與秦朝有關的秘密,所有線索關聯起來,無怪乎我和顧傾城都在第一時間裡將答案指向這一點。

    「我看不真切,那些建築物連綿廣闊之極……」

    我只能在青色的背景裡,看到屋頂上造型古樸的瓦片,某些突起的飛簷尖角上,羅列著巨大的泥馬、走獸。

    「不可能,不可能……」衛叔陡然揚起手臂,大聲叫起來。

    「什麼?」顧傾城立刻反問。

    我揚起雙臂,制止他們的交談,因為親眼目睹那個世界的是我,而不是其他任何人,所以,任何疑點和答案,都會第一時間浮起在我腦海裡。比起衛叔的因循守舊,我更有懷疑一切、解答一切的能力。

    「顧小姐,我在懷疑,從我站立的地方到那些建築物的位置,垂直距離到底是多少?幾十米、幾百米還是幾千米?我現在的感覺,像是到達古城西安之前,從飛機舷窗裡俯瞰時看到的情景,至少在幾千米的高度,但我剛剛卻能看到那些建築物頂上的某些雕飾、泥馬、瓦片,這能證明我在它們上方只有幾十米的垂直距離。這一點根本無法解釋,除非……除非……」我仰頭望著洞頂,終於下決心說出了答案,「除非這個入口本身就是一個潛望鏡,無所謂距離的遠近,只要調整鏡頭上的焦距旋鈕,就會得到忽遠忽近的圖像。」

    衛叔緊跟著發出「嘖嘖」的驚歎:「風先生,我要說的,就是這個問題。」

    集思廣益,眾志成城,假如有十個衛叔這樣的老江湖作為幫手,想必更能激發我的想像力。

    這個「焦距調整」的想法乍聽起來有些異想天開,但仔細想想,也很容易理解。人或者動物、交通工具能夠做瞬間移動,或者小件的物品也能在外力作用下發生位置的改變,但我視野裡觀察到的,卻是一大片古建築群,要想挪動它們,難度無異於古人常說的「挾泰山以超北海」,至少在地球人的能力範圍內無法做到。

    與之相反的,光學儀器可以很輕易地做到這一點,早在二十世紀中期,即使是普通的家用型照相機,也具備調焦功能,可以將觀測鏡裡的圖像隨意拉近或者推遠。

    顧傾城「哦」了一聲,抬手撫摸著自己的黑髮,忽然面露苦笑:「旋鈕?如果真的存在這種旋鈕,到底冥冥之中,是什麼人在不停地扭動它?」

    我再次低頭看著液體中的世界,那些古建築的影子又一次遠了,猶如焦距調整到遠端極限一般。此時的感覺,至少是在五千米的高空俯瞰,建築物之間的街道,模糊得像是最細的鉛筆一般。

    「旋鈕?」我猛地想到了什麼。

    旋鈕、齒輪,都是近代工業高速發展後產生出來的新事物,之前蘇倫一直提到「亞洲齒輪」的不解之謎,我曾對此表示過異議。現在看來,這種忽遠忽近的焦距調整,其詭異程度,不亞於傳說中可以消弭一切戰火的「亞洲齒輪」了。

    假如真的有某個齒輪,具備傳說中能夠帶來和平的神奇力量,相信全球那麼多反戰人士,必將前赴後繼地去探索它,直到有一天讓這個秘密大白於天下。

    手電筒的光芒孤零零地懸掛在青色世界裡,連接孫貴身體的鋼索下落速度逐漸加快,我已經做了決定,借助探照燈,一定要看清下面的世界。

    時間已經成了不重要的東西,就在衛叔他們後面,天空漸漸泛起了魚肚白,天很快就要亮了。

    從龍格女巫在我的帳篷裡殺人到現在,一步一個猝變,驚險詭譎之至,每個人的神經都崩緊到了極點。我很奇怪飛鷹、梁威和李康為什麼沒有出現,難道是要故意避開隧道裡的危險?

    吉普車距離我十步時,我用力搓了搓雙手,準備躍到車頂,把四個歐洲出品的頂級探照燈摘下來。當然,拆卸汽車裡的蓄電池和接駁電線還要稍微費一點時間,我相信自己能在三分鐘之內徒手弄好一切。

    「風,我總覺得,還會有某種變化,這並不是詭異事件的最終結局……」顧傾城猶豫起來,從衛叔手裡接過望遠鏡,向我身後的隧道深處張望著。

    衛叔後退一步,臥倒在隊員們丟棄的一支大口徑狙擊步槍後面,熟練地檢查著槍彈裝填情況。那種威力恐怖的武器,曾是低空飛行的直升機的絕對剋星,更能輕而易舉地穿透高速坦克的側面裝甲。

    他能揣測到顧傾城的意圖,並且迅速做出應對措施。

    「小姐不必擔心,即使是一隻三頭六臂的怪物躥出來,我也會在第一時間打爆它的頭顱。」衛叔的話,帶著百分之百的自信,他絕不是一個喜歡說大話的人。

    飛月也呈跪姿,貼近入口的一側,雙槍平舉。

    自從發明火藥和槍械以來,這種工具,已經成了地球人通常意義上的護身法寶,有槍在手,說話行事,膽氣自然而然地就雄壯起來。

    面對龍格女巫鬼魅一樣的身手,槍彈並不能為我提供足夠的安全保障,但這種情勢下,根本沒有更完善的解決方法。

    「顧小姐、衛叔、飛月,十秒鐘之後,我就會開始行動——」

    這句話,竟然成了又一次猝變的開始信號,衛叔的狙擊步槍陡然開火,高速破空的子彈發出刺耳的尖嘯,一連五槍,伴著他的驚呼:「小姐退後……退後……」

    「噗噗噗噗」,接連幾聲車燈破碎聲,所有的光柱一下子都不見了,剎那間,我的眼前一片漆黑,下意識地臥倒低頭,看那支陷入液體中的電筒。只有它還亮著,大約在地平面以下十米的距離,孤零零地向更深處映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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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4 21:12:26
第四章 石柱機關

    當然,我無法肯定這段距離的長短,在那種怪異的液體裡,似乎光線也被扭曲得詭異絕倫,與陸地上的燈光有了明顯的不同。

    那束光給我的感覺,有點類似舞台上的冷光燈,帶著寒浸浸的味道。

    我想那些液體一定是冷的,與岩漿截然相反,所以才令燈光也充滿了寒意。

    飛月的雙槍連續發射著,彈殼落地的叮噹聲清清脆脆地傳入我的耳朵裡,但我向空口望去時卻看不到槍口噴濺出的火焰,連天空的魚肚白也消失了,視線裡只有一團漆黑。

    衛叔的狙擊步槍每射出一輪子彈,隧道裡的空氣都像被重新撕裂了一次似的,連地面也似乎被恐怖的子彈尖嘯聲震撼著。

    「風,風——」顧傾城的叫聲被射擊聲遮蓋住了,只有在槍聲間歇裡才會傳過來,尖銳而驚惶,激起陣陣回聲。

    兩分鐘或者是三分鐘時間,衛叔和飛月射盡了槍膛裡最後一顆子彈,所有的聲音猛然間全部消失了,只有空氣裡的火藥味越來越濃烈地飄忽來去。

    我感覺到了某種物體接近時引起的空氣震顫,猶如潛泳者發現了急速衝近的鯊魚三角鰭,但對方的來勢快得無與倫比,我幾乎無法做出任何應對措施。

    「龍格女巫?你又回來了。」我慢慢起身,就站在那個古怪的潭邊。

    「對,回來,只是為了救你,不要動那面鏡子,那是他們的世界入口。在他們面前,人類的反抗能力,甚至比不上一隻螞蟻。」

    我感覺到她,卻什麼都看不到。

    「他們到底是什麼?告訴我,或者告訴我蘇倫去了哪裡、楊天去了哪裡?」這是目前世界上我最關心的兩個人,一提及蘇倫和大哥,我的心情立刻激盪得不能自持,呼吸也明顯急促起來。

    「知道真相,又有什麼用處?」她的聲調悲哀而沉鬱。

    一陣奇香在空氣中蔓延著,蓋過了刺鼻的火藥味,香氣應該是來自於她身上的,我懷疑身材如此纖細,身上又帶著異香的她,面具遮蓋下,絕對是一張清麗脫俗的臉。

    潛意識中,我希望與大哥有關的每一個女人,都是萬里挑一的美女。手術刀不止一次地說過,只有絕世美女,才能真正配得上大哥那樣的一代豪俠。

    「我要救回蘇倫,無論有多困難。」我接連三次深深地呼吸吐納,讓心情趨於平穩沉靜,「如果你不能說出『他們』是誰,至少告訴我,你是誰?」

    沒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一聲幽幽長歎。

    我聽不到洞口方向的任何動靜,如果沒有腳下那只遙遠的電筒發出的光芒,自己幾乎以為是落入了另外的一個世界裡。

    「我?離開塵世那麼多年,世人已經將我忘了,名字又何須再提?年輕人,我守在這裡,只是要阻止楊天繼續進入,或者『他們』的本意,是要拒絕一切人進入。你走吧,帶你的人馬一起走,免得再遭殺戮。」

    她又一次提到了大哥的名字,那才是她關心的唯一問題。

    「他們」應該就是住在山體下面的某些種族,或者就是李家古籍上的方眼怪人也未可知。

    「他們?是不是一群方眼怪人?來自於宇宙的哪個星球?」我在黑暗中淡淡地笑了,因為自己感覺已經隱隱約約抓到了事件的主要脈絡。一切詭異事件,都跟那種怪人有關,並且他絕對不是我們地球人的同類。

    在已知的地球人類中,任何一個種族的眼睛,都是橫向排列的橢圓形結構,無一例外,所以在好萊塢的著名科幻電影中,給外星人設計的眼睛,也跟地球人相似。在物理光學理論中,圓形的眼珠最容易接受光線的折射、反射,保證成像的精確程度,如果換成一個體積有限的正方體眼珠,將會跟這些理論背道而馳,南轅北轍。

    她在黑暗中吃驚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咦,你怎麼知道?」

    人類智慧的高低,沒有年齡地域之分,我相信,當自己把所有的零星線索有機結合在一起時,對那些怪人的瞭解,將超過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包括傳說中無所不能的龍格女巫。

    「我當然知道,而且還想請問一句,怪人還躲在金蛋裡冬眠嗎?或者是在進一步蛻變?」我的想像力正在急遽膨脹,畫冊之外的很多內容都可以慢慢推斷出來。

    如果把金蛋想像成「救生艙」之類的工具,怪人之所以鑽進去,只有兩種可能:逃生或者休眠。

    相當一部分科學家的考證結論證明,秦始皇之所以能在春秋戰國時一統天下,開創人類世界從奴隸社會轉向封建社會的進化壯舉,絕對是與外星人降落地球這件事分不開的。

    秦始皇的思想再超前,也只是大千世界芸芸眾生裡的一個,不可能憑空捏造出某些社會制度,並且放眼天下,胸懷九州,自稱為「始皇帝」。反觀他統一六國時的大大小小幾百次戰役,幾乎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實力竟然超過六國之和數倍。

    這一點,絕不是僅憑一句「秦人強悍」就能解釋清楚的。

    至於後來的焚書坑儒、修建長城、泰山封禪、修建阿房宮、毀天下兵器鑄造銅人、統一度量衡跟文字……每一項,都是神來之筆,讓後來的漢武、唐宗、宋祖、元明清帝垂首汗顏,只能追隨學習,而不可能再有大的突破。

    越來越多的考古證據表明,秦漢之前,外星人在地球上的活動非常頻繁,他們的科技水平高過地球人幾萬倍,如同大部分神魔小說上描述的那樣「騰雲駕霧、吞煙吐火、點石成金、呼風喚雨」,總之,無所不能,才被愚昧無知的原住民拜為「天神」。

    至少在我看來,李家古籍上畫著的方眼怪人,可能就是當時的某位天神,既然穿著秦朝人的鎧甲,當然也就會為秦始皇效命,是他一統天下的功臣之一了。

    她更吃驚:「你……你都知道?難道你也是他們的其中一員?這個入口,也是你親手打開的?」

    我搖搖頭,想必她能在黑暗中看清我的任何動作。

    鋼索的顫動聲再次響起,吉普車的保險槓出現在我右側三步之內,再有幾分鐘,它將橫壓在液體上方。如果地面不出現大面積塌陷的話,車子會停在這裡,如同一根撬槓般,橫擔在深潭上。

    我不希望失去孫貴的下落,也就是說,想要這個入口永遠開放著,直到顧傾城、衛叔他們一起進來看。

    「唉,不是就好,不是就好,他們已經很強大了,如果再有你這樣高明的外援,豈不是地球的又一噩耗?」她始終隱藏在黑暗裡,聲音飄忽不定,一會兒在左,一會兒在右。

    「他們就在山體下面嗎?他們來到地球的目的是什麼?這些液體又是什麼?」我連續提了三個問題。如果下面那些古建築就是怪人的居所,蘇倫也一定會在那裡,我彷彿已經看到了救出她的希望。

    她又陷入了沉默,不再回答我。

    腳下,手電筒的光芒越來越遠,越來越黯淡,應該是電力耗盡的緣故。

    探照燈的燈泡全部被龍格女巫打碎了,失去了任何可以借用的價值,但車子還是一寸一寸地挪動到了深潭上方,車底的絞盤發出一陣「嘎吱嘎吱」的怪響,鋼索正在被漸漸收緊。

    「聽我的勸告,回去吧……回去吧,你的武功智慧比起楊天怎麼樣?他不也是照樣鎩羽離去,毫無發現?看到,並不等於能夠進入,那是一個鏡花水月的世界,只有他們才能到達……」

    她的聲音漸漸變得溫柔纏綿起來,每一次提到大哥的名字,她的語氣都會情不自禁地降低半個調式,可見對「楊天」這個名字情深意摯。

    我不管那是個什麼世界,只要蘇倫在那裡,我就會鍥而不捨地追索到底。

    很多問題,她不想回答,抑或是不知道答案,關於她的來歷,只要查查與大哥楊天密切相關的女人資料,就能找到答案。

    我感到困惑的另一個問題是:「方眼怪人到底有幾個?」

    李家古籍上,只畫出了一個,那金蛋也只有一個,難道在深遠的地下迷宮裡,還藏著他的無數個同夥,所以才被龍格女巫稱為複數的「他們」而不是單數的「他」。

    「我不走,至少在救出我的朋友之前,我絕不會離開——」

    「砰」的一聲,車子的左前輪驟然爆胎,震得我的耳膜一陣「嗡嗡」亂響,這才意識到,神秘液體的吸力之大,遠遠超過了我的預計,而且是無休無止存在的。

    看來,之前我把鋼索繞在孫貴身上,是個無法預料的錯誤。他的身體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變異,才會表現出鋼鐵一般的特質,不怕鋼索拉扯呢?

    「不走?在這裡又有什麼用?他們的能力超過古典神魔小說裡的任何人物,甚至超過人類所有的想像力,地球人根本無力抵抗。當然,他們所針對的敵人,根本就不是地球人,而是……而是……」她遲疑起來,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詞彙來表達。

    「是什麼?」我追問著。

    外星人降落地球後的掠奪和殺戮,是好萊塢編劇們永遠心儀不已的動人題材,並且能牢牢吸引觀眾們的眼球,攫取最大份額的票房利益。

    「是一個……計劃,一場煙花綻放般的大爆炸,把一顆星星炸成無法計數的粉末,這才是他們的目標。」

    「砰、砰砰」,另外三條輪胎相繼爆裂,據美國軍方公佈的數字,這種真空輪胎可以承受十八到二十噸的極限壓力,在各項破壞性試驗中,全部為滿分。供應商甚至開玩笑地說,只要用了他們的輪胎,美國軍需處根本不需要為更換車胎支付任何費用,絕對保用終生。

    下一步,將成為鋼索與絞盤之間的較量,那些精鋼絞盤是用十四個小孩兒胳膊粗的頂級螺栓固定在車子底盤上的,它們累加在一起的緊固程度,應該能扛得住單根鋼索的拉力。

    在我的知識範圍內,沒有任何一種液體的膠著力能大到令車胎爆炸的程度,或許這不是地球人物理詞彙中的「液體」,而是來自外星球的什麼東西。

    龍格女巫的思想無疑是與「他們」共通的,所以才會解讀出「他們」的想法。

    「大爆炸?把星星炸得粉碎?只要不是地球就好了,否則,『他們』將和所有的地球人一樣,變成同樣的粉末,不是嗎?」我努力想讓自己的語氣變得輕鬆一點,但並不成功,越來越沉重的無形壓力,像座無法逾越的大山,漸漸讓人呼吸困難。

    我無法看到龍格女巫的表情,但能聽見她猶猶豫豫地歎氣的聲音:「不是地球嗎?太陽系中,難道還有另外一顆藍色的星球?」

    她的話,毫無疑問地表明,「他們」的目標,就是要炸毀地球。以地球人的思維方式,無法想像出到底什麼樣的力量,才能把偌大的星球直接炸為粉末,那已經不是炸藥和核武器所能達到的效果。

    「太陽系中,只有一個藍色的星球,就是我們腳下的這顆。如果你看穿了他們的計劃,難道會聽之任之地由他們得逞?」

    龍格女巫是地球人,沒理由站在外星人一邊,即使思想被他們控制,至少良知還沒有被完全泯滅吧?

    五角大樓的某位戰爭藝術大師曾經語重心長地說過:「只要生命不死,侵略就不會停止,無論是何種形式上的,人類與人類、星球與星球,毫無分別。」

    一想到某些意圖消滅地球的外星人就躲在山體下面的某個異能世界裡,我的後背立刻滲出了一層冷汗。美國人的「天網」防禦計劃研究了近三十年,始終沒有大的突破性進展,並且被全世界軍事專家們詬病,認為五角大樓方面防禦外星人進攻的軍事提案純粹杞人憂天。

    真應該叫那些懵懂不覺的人來看看,其實外星人的威脅就在身邊,近在咫尺,只是還沒有合適的時機爆發出來而已。我們的地球以及我們的四十億地球人,在茫茫宇宙中無異於草木魚肉,防禦外星侵襲的能力基本為零。

    侵略已經開始,卻不在憂心忡忡的美國本土,而是與他們有太平洋這一水之隔的中國。

    「我沒辦法,正如一萬年地球時間以來歷朝歷代的地球人一樣,沒有人能夠抵抗天神的力量。無知者無畏,也許等到你真正明白他們的厲害,也就甘心俯首稱臣,委曲求生了。現在我唯一的希望,是求楊天不要再踏進山洞半步——以他的堅忍個性,發現這個秘密之後,絕不可能一個人逃生……」

    「是真正的男人,都不會只顧自己逃命的——」我打斷了她的話,在我心目中,大哥是天下第一的大英雄,拯救地球、消滅一切人類大敵、做別人根本無法完成的大事正是他存在的唯一理由,否則又怎麼能當得起全球盜墓高手共同推舉給他的「盜墓之王」這個偉大稱號?

    「是嗎?也許吧……人死不能復生,即使委曲求全地活著,也要比慷慨痛快地死亡更快樂,不對嗎?」鬼魅一樣的龍格女巫,現在聽起來像棵隨風亂倒的牆頭草一樣可憐。

    「你錯了。」我在黑暗裡淡淡一笑。

    聽任地球毀滅是死,奮起一搏也是死,但兩者之間的意義懸殊,判若雲泥。

    「對與錯,有根本界限嗎?我的思想,從上古傳說一直延續到今天,幾乎容納了人類歷史發展的全部篇章,難道還不如你倉促間下的判斷?」龍格女巫的話帶著某種離奇之極的意味。

    之前看她的體態,聽她的聲音,應該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妖嬈女子,但剛剛她自稱看過地球上一萬年間的興衰,竟然是從上古傳說時期就存在了,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人在完全處於黑暗中時,其思維能力會產生奇怪的扭曲,對於任何問題的思考,都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斷力。我剛要張嘴問她,「砰」的一聲巨響,起於吉普車下,應該是那根鋼索實在支撐不住兩股巨力的拉拽,最終生生掙斷。

    藉著青色液體表面的微光,我看到車子驟然彈起兩尺多高,隨即落地,四扇車門全部被震開,兩隻木製彈藥箱跌出來,裡面的彈夾、手榴彈稀里嘩啦撒了一地。

    驀地,一道雪亮的光柱從我右側閃出來,刷地照在龍格女巫臉上。

    十分之一秒的時間內,我看到面具的眼睛位置是兩個鑿開的橢圓形孔洞,龍格女巫的黑眼珠在燈光下反射著驚恐而恚怒的寒光。那是一張百分之百的純粹黃金面具,成色一流、工藝一流,表面光滑得像是千錘百煉的土耳其經典手工藝品。

    「風——」顧傾城在叫,電筒就在她的手裡。

    「找死!」一陣風急促地從我面前掠過,那是龍格女巫的聲音。

    一剎那,我腦海裡唯一的念頭就是:「顧傾城不能死!」隨即腳跟一旋,張開雙臂撲向顧傾城,想要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她。

    我的速度是無論如何也快不過龍格女巫的,如果不是顧傾城身後陡然閃出一個人並且瞬間扣動了扳機的話,或許顧傾城瞬間就要喪命在龍格女巫手裡。

    「噠噠噠噠噠噠……」衛叔手裡的輕機槍吼叫起來,閃出一道長長的火舌,照亮了四周的環境。

    我雙臂環住顧傾城的肩膀,再次飛旋,繞向衛叔身後,此時才發現,那些怪異的石柱不知什麼時候又悄悄出現了。剛剛聽不到顧傾城的聲音,是被交錯安放的石柱阻擋所致。黑暗成了龍格女巫的天然護身符,在我們無法察覺的時候,她卻如魚得水,任意來去。

    機槍子彈射中了正面的一條石柱,尖嘯著彈開。

    龍格女巫躍起的身子停在半空中,伸出雙手,滿滿的兩把彈頭拋撒下來,與山石相撞的回聲響成一片,猶如一曲悠揚的樂章。在一個運動速度超過子彈的人面前,射出再多的子彈,也只是她的玩物。

    「風,不要試圖探究黑暗裡的一切,永遠不要,記得告訴楊天,永遠不要回來……」

    她的身體迅速向隧道深處退去,熟練地繞行於石柱之間,像一條圓滑無比的魚。

    顧傾城的身子非常柔軟,衣服上帶著高級洗滌劑的自然芳香,乾淨爽潔之至。抱著她的感覺,舒服愜意,一陣淡淡的渴睡從心底裡直躥上來。

    「風,謝謝你救了我。」她輕輕抬起雙臂,不著痕跡地掙脫了我的擁抱。

    衛叔深感萬幸地歎了口氣:「幸好她離去了,槍膛裡已經一顆子彈都沒有,如果再起衝突,我都不知道到哪裡去找個彈夾回來……」五米距離內,在輕機槍的掃射下仍舊能全身而退,這絕不是地球人能夠完成的任務。

    「這些石柱,都是那女人操控的?她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麼呢?」顧傾城的電筒四面掃射了一周之後,緩緩指向孫貴消失的那個深潭裡。

    這一次,我們三個人的眼睛同時瞪大了,衛叔更是失手跌落了手裡的機槍,向後連退了五步,臉上露出見鬼一樣的表情,低聲驚呼:「到底是怎麼回事?它在上漲……石頭在上漲……」

    那些青色的液體正在洶湧地上翻著,形成了一根直徑七十厘米的圓柱體,以每秒鐘一寸多的速度提升著。覆蓋在液體上的吉普車立刻被頂了起來,那些東西並非僅僅具有液體的柔性,反而具備了固體的剛性,否則也不會像柱子一樣舉起吉普車。

    顧傾城的電筒光柱已經無法移開,像是被噩夢魘住了一般,追隨著那些液體。

    我情不自禁地伸手挽住了她的細腰,低聲說:「別怕,別怕。」

    龍格女巫對我是沒有惡意的,否則也絕不會一次一次地出現,跟我心平氣和地交談。如果不是顧傾城照射她的面具,也不會徹底激怒她。

    青色液體穿透了吉普車,並且上升的速度越來越快,十分鐘內便升到了洞頂,塑造出了一根近十米高的青色石柱,完成了這個奇異的變化過程,外表跟其他柱子沒什麼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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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4 21:12:46
第五章 唐門暗器,高速幻影

    我接過了顧傾城的電筒,射向石柱底部,那裡只剩下堅硬的青色石頭,冷冰冰的,再也看不到遙遠的古建築屋頂與下陷的孫貴。

    「風先生,孫貴就這樣消失了?簡直像是恐怖電影一樣——」衛叔的喉結跳動了一下,緊張地嚥下一口唾沫。他用力揉著自己的眼睛,蹲下身子,在石柱根部撫摸著。

    那裡只剩下普普通通的石頭,跟這座大山裡的任何一塊石頭一樣。

    由固體轉為液體,再由液體成為固體,這個詭異的轉換過程,以犧牲了孫貴與一輛吉普車作為代價,但我們什麼情況都沒得到,只受了一場巨大的驚嚇。

    顧傾城驀地一聲長歎:「風,那個人對你說過什麼?那張黃金面具下,覆蓋的會是一張怎樣的臉?」

    女人對女人有天生的嫉妒心,我不清楚聰慧如顧傾城是不是也會如此?

    我猶豫著搖頭:「那似乎不僅僅是面具,看她的眼睛部分,跟面具幾乎是融為一體的,可惜時間太短暫了,我眼前只留下了一個模糊的圖像。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雖然是一副黃金打造的面具,質量一定非常輕,戴在她的臉上,絲毫沒有累贅的感覺,有點像一層薄薄的皮膚。」

    那一瞬間的照亮,像是照相機的鎂光燈一閃,令我的眼球劇烈刺痛著,能夠觀察到這些已經著實不易。

    衛叔脫口而出:「人皮面具?川蜀一帶的江湖人物身邊,都會隨身攜帶這樣的東西,如同戲子們表演『變臉』的工具一樣。」

    顧傾城微微點頭,表示同意衛叔的觀點。

    人皮面具作為易容術的一大道具,一直以來都是江湖人物掩蓋身份的首選。這種技藝到達巔峰之後,真的可以像川劇中的「變臉」那樣,瞬間改變自己的面部特徵,成為另一個人。清朝晚期江湖上出現過獨腳大盜「千面妖狐」、「鬼面盜」都是使用人皮面具的箇中高手。

    我不想反駁衛叔,但燈光一閃的瞬間,龍格女巫那張面具給我的感覺極其怪異,像是長在臉上的一層皮膚一般。

    「難道這個世界上,會有某些人的皮膚是金黃色的,像黃金一樣?」我腦子裡又捕捉到某種線索,飛快地運轉起來。

    「目前已經有兩樣東西與黃金有關了,另一件是李家畫冊裡那只巨蛋。龍格女巫的異能來自哪裡?是『他們』賦予她的嗎?並且同時帶給她這張面具?黃金是地球上最與眾不同的金屬,古代人甚至用吞嚥金箔來治病驅邪,難道方眼怪人也有一張黃金般的臉?」

    我的腦子裡有另外一條信息彈了出來——秦始皇一統六國後,銷天下之兵器鑄金人。

    按照後代考古學家的推斷,當時兵器為銅、鐵,歷史上沒有用黃金做的兵器,而且黃金太軟,根本不適合做兵器用。

    現在看來,考古學家只是在用有限的近代科學理論來解釋兩千年前的史實,難免有張冠李戴、牽強附會之嫌。既然秦始皇能做出鑄造長城、焚書坑儒、海外求藥那樣的瘋狂舉動,誰能保證,他不會集合亞洲大地上的所有黃金,鑄造成真正的「金人」。

    考古學家和歷史學家,每次讀到古籍中的「金」字,總會一廂情願地把它理解為「銅」,彷彿古人對黃金的保有量,也像現代社會一樣稀缺。其實,已經有很多資料證明,這種推斷是完全錯誤的,否則也就不會在西藏、尼泊爾、印度、泰國一帶出現那麼多巨大的純黃金佛像了。

    我需要大量資料來證實自己的猜想,所以,紅小鬼已經成了目前最重要的角色,甚至超過了帶隊搜索的衛叔。

    「風,我們撤出去吧,慢慢商議。」顧傾城扯了扯我的衣袖,意味深長地微笑著補充,「飛月那個小姑娘還在外面苦守著擔任警戒呢!她更放心不下你……」

    我無言地點點頭,放開環住她的手臂,但她的左手巧妙無聲地翻上來,有意無意地牽住了我的右手。

    黑暗之中,衛叔對此毫無察覺,但我感覺到顧傾城忽然深深地歎了口氣,像是有一塊輕巧的石子,偷偷滑入了古井深潭的波心,於無聲靜謐中蕩起漣漪千層。

    繞過七排石柱後,我終於重新看到了熟悉的天光日色,徹底掙脫了黑暗的包裹。

    飛月平舉雙槍,全神貫注地向洞裡警惕凝視著,一看到我,臉上頓時露出劫後餘生的狂喜,垂下槍口,喜極而泣,兩行又大又亮的淚珠撲簌簌地滑落下來。

    顧傾城早就放開了我的手,飛月向前跑了幾步,撲在我的懷裡,放聲大哭。

    困境中的男女相擁抱頭大哭,只是自然而然的天性反應,就算飛月有什麼特殊感覺,我仍舊當她是小妹妹,心裡不會有其他想法。等她發洩夠了,不好意思地退後,我們四個才一起走出洞口。

    黑暗中困了半夜的人,再次站在朝陽之下,絕對有種「恍如重生」的驚喜。那些遠遠退後的僱傭兵們迅速圍攏過來,在衛叔的凌厲眼神逼視下,迅速各司其職,發動了剩餘的三輛吉普車,準備撤退。

    距我們最近的一名隊員,俯身從車頭前撿起了一樣黑糊糊的東西,揚著手向衛叔報告:「衛叔,這是剛才打碎車燈的……」

    風裡飄來淡淡的腥氣,就是從他手裡的那支棗核鏢上散發出來的。

    衛叔駭然叫著:「快丟開,快丟下……」

    暗器上淬著劇毒,所以才會有如此濃烈的腥氣。我的身法比衛叔的叫聲提前了一步,已經滑到隊員前面,在他右臂上迅速一戳,封閉住了回溯上行的血脈。

    再厲害的毒素只要不攻入心臟,都不會令人猝死,最多也就是「毒蛇嚙臂,壯士斷腕」而已。失去一條手臂,總要好過丟了性命。

    這個人捏住棗核鏢的拇指和食指,已經突兀地青腫起來,兩秒鐘不到,便腫得如同兩隻粗大的胡蘿蔔,那支毒鏢「叮」的一聲,跌落在地。

    衛叔一晃,也到了我身邊,「啊」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好霸道的毒!」

    他的動作好快,已經擎出了一柄小巧鋒銳的刀子。江湖高手,絕不會有婦人之仁,試圖切膚放血保留對方手指的話,只會令整條手臂都中毒潰爛。衛叔是久在江湖的人,無須我出聲提醒,也會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

    我退開兩步,把這個問題交給衛叔去處理。

    飛月戴上了一隻棕色的鹿皮手套,把地上的棗核鏢拾起來,又取下了嵌在吉普車探照燈上的一支黑色的燕尾鏢,一共有十四件之多,放進一個黑色的橡膠盒子裡。

    那些來自尼泊爾的僱傭兵們,也算是走南闖北之輩,精神緊張地盯著飛月的動作,一個個噤若寒蟬。

    亞洲小國的江湖人物歷來對中國的暗器有天生的心理恐懼,幾百年來,一直沒有絲毫減退。我曾跟西亞、南亞的一些留學生有過這方面的交談,每次提到蜀中唐門之類的江湖流派,他們都想破腦袋也無法明白,為什麼那些提煉自地球植物的毒素會有見血封喉的奇效?

    「唔……風,你不覺得這些暗器有些熟悉嗎?」顧傾城輕撫著自己胸前的長髮,陷在沉思裡。朝陽替她的臉和發都鍍上了一層赤金色,再次令我想起龍格女巫的古怪面具。

    飛月托著盒子走向我:「風先生,所有暗器的重力中心點上,都刻著一個小字,請看——」

    我閉住呼吸,將目光投向兩寸長的燕尾鏢,就在鏢身正中的燕尾分離之處,竟然有一個極其細小卻又筆觸工整的「心」字。

    「一個『心』字?」我的思想驀然被觸動了。

    兩個女孩子的目光刷地投射在我臉上:「對,就是這個字,讓你想到了什麼?」

    迎著璀璨的朝陽,我用力在自己的臉上搓了兩把,藉以掩飾自己內心的震撼。

    顧傾城的目光悄悄移開,極其善解人意地給了我調整表情的機會。

    「風先生,你想到了誰?是不是蜀中唐門的某個人?」飛月畢竟年輕,不懂得為別人留下轉圜的餘地。

    任何人提到江湖上使用劇毒暗器的門派,蜀中唐門是第一個懷疑的對象。這麼多年以來,在暗器上光明正大地鏨上「心」字的,也只有一個人,因為只有她才配在自己的暗器上使用這個字,彷彿只要她叫了「唐心」這個名字,其餘的人,無論在她之前或者之後再叫這個名字,都成了無聊的仿冒追隨者。

    「唐心?」飛月不是只懂得拈針繡花的深閨小姐,人在江湖,勢必要懂得一些必不可少的生死行情。

    我繼續凝視那些黑黝黝的棗核鏢,長度只有半寸,鏢尖帶著冷森森的一點寒芒。

    「有可能,不過誰都不敢斷定。如果有一架生化顯微鏡的話,或許才能做最後的判定。」在飛月的咄咄逼視下,我只能做含混的回答。

    「啊……衛叔不要,不要……」手指中毒的隊員慘無人聲地叫起來,恰好轉移了飛月的注意力。

    一名槍手是絕對離不開雙手食指的,正如一名刀客不能失去自己的大拇指、一名神射手不能放棄自己的眼睛一樣。人類的雙手十指,每一根都有其獨特的筋肉結構和骨節分佈,才能組合在一起,發揮「手掌」的整體作用。

    製造槍械的初衷,就是要用到食指與心靈的靈敏溝通,心手合一,才會在最恰當的時機扣動扳機,準確無誤地射中目標。這一點,其他四指加起來都無法取代。

    科學家早就做了精密嚴謹的試驗,得出的結論可以百分之百地證明,食指是所有手指中最靈動、最寶貴的,對於人體的重要性,不亞於面部五官。

    一個盲目的動作,導致了這名隊員的終生之恨,但這一切又無法避免。如果不能及時地削掉沾染了毒素的手指,幾小時內,毒素隨血脈回流進入心臟,必定毒發身亡。

    「啊——」衛叔不等對方做出逃跑的動作,已經迅猛地一拳擊打在他後頸,令這個體格彪悍的年輕人軟綿綿地萎縮倒地。

    顧傾城搖搖頭,無奈地喟歎:「現代化的抗病毒血清竟然無法抵擋古人發明的毒藥,到底是科技水平的發展停滯不前了呢?還是古人對於世界的認識比現代人更高明?風,這個問題,你能回答嗎?」

    類似的問題,很多人早就自問過,早在埃及沙漠時,每一次看到金字塔的宏偉構架矗立在藍天黃沙之中,蘇倫都會喃喃自問,對於歷史長河中的不解之謎感到由衷的困惑。

    古人能夠達到的很多精密工藝,現代人通過高精度儀器都未必能完成,所以越來越多的考古學家傾向於「古人的智慧來自於上一代地球人的遺留傳授」這一幻想派觀點。

    「顧小姐,別想太多了,我們還是先回營地去吧。」一旦脫困,我又想起了閃爍其詞的李康與那本古籍畫冊,那才是揭開秦朝「方眼怪人」秘密的關鍵鑰匙。

    被擊昏過去的人已經失去了痛感,小刀的鋒利又絲毫不遜於外科手術刀,所以,隨著兩行紫黑的污血噴濺在地,那個人已經永遠地失去了自己的右手拇指、食指,可以捲鋪蓋放棄槍手這份工作了。

    這就是「富貴險中求」的江湖,兩根手指可以為他換來幾萬美金,此生卻從此開始與槍械無緣。

    面臨絕境,他沒有其他的選擇,所有人都一樣,必要時保命才是活著的關鍵。

    回程之中,我身邊坐著的是飛月,而顧傾城有意避開了與我靠在一起的機會,坐在另一輛車子的駕駛室裡,保持著沉思的靜默姿勢。以追擊開始的半夜行動,卻以探險隊的絕對失利而告終,所有人的情緒都變得沉甸甸的。

    「風先生,既然這麼危險,你為什麼還不選擇回頭?」

    飛月在用一塊灰色的絨布仔細擦拭著自己的雙槍。這種外形彪悍的槍械,或許只能在城市近戰中使用,只有對於我們的同類才能顯現出它的殺傷威力。要想拿來對付龍格女巫,還是顯得勢單力薄了許多。

    我搖頭低歎:「找不回蘇倫,我永遠都無法回頭了……」

    她還小,應該無法體會那種在戰火與險境中鍛煉出來的真情。如果能放棄並且忘掉蘇倫,我也許早就離開這鬼地方了,就像衛叔和僱傭兵們放棄陷入凶地的孫貴一樣。在我心裡,蘇倫的份量重於一切。

    「啪啪」兩聲,飛月將彈夾裝好,揮手插入腰帶上的槍套裡,轉頭望著側面的灰色群山:「風先生,世界上那麼多好的女孩子,弱水三千,何必只是牢牢守著眼前的一點?」

    她的臉頰上,帶著一抹奇怪的潮紅。

    我也跟著轉頭,抹去車窗上的一小片水汽,淡淡地笑著回答:「很多事,你是不會懂的。」

    與蘇倫之間的深情,沒有人能懂,因為任何人都不可能像她那樣,與我一起重新經歷沙漠營地裡那些一環緊扣一環的生死變化。正如沒有人能在楓割寺下的玻璃盒子裡重新拯救關寶鈴一樣,曾經的事不會重演,蘇倫是我沙漠之行的唯一,我又是關寶鈴北海道之行的唯一。

    男男女女間的情感,像巨大的肥皂泡一樣,既顯現出五顏六色的瑰麗,卻又存在無法預知的變數,說不清什麼時候燦爛出現、什麼時候黯然破滅。

    吉普車顛簸了幾下,後座上的一個隊員忽然期期艾艾地開口:「風先生,我想請教你一下……隧道裡的女人,究竟是什麼怪物?怎麼可能在狙擊步槍瞄具裡,瞬間移動了二百餘米?」

    他是曾在洞口參與狙擊行動的第四個人,當時的話只說了一半。

    我扭頭看著他那張困惑而悲哀的臉,保養良好的長槍被牢牢地抱在他懷裡,槍管護木緊貼著他腮邊青色的胡楂。從他握在槍管上的那只牢固穩定的左手,我能判斷出,這是一名訓練有素的優秀狙擊手。

    「我看到了物體高速移動時的幻影……人類的身體是無法達到這種速度的。家師米蘭曼曾經說過,狙擊手只應該相信自己的眼睛,並且要時時主宰瞄具裡的獨特世界,在視野所及之處,我們就是毀滅一切生命的死神之手。」

    他的目光中,恐懼、惶惑、冷酷、絕望不斷交替著,像是一張放映黑白默片的殘舊幕布。

    我的目光敏銳地捕捉到塑膠護木上鏨刻著一條狹長的銀色閃電,在灰黑色的背景下,分外醒目。

    飛月驚愕地問了一句:「米蘭曼?狙擊大師米蘭曼?」

    他點點頭,凌亂的頭髮抖了抖,又露出左側耳邊一個半寸長的微縮閃電文身。

    後座上還坐著三個人,每個人手裡都抱著狙擊步槍,臉上顯出掩飾不住的嫉妒表情。其中一個,斜著眼睛瞟了他一眼,鼻孔裡無奈地「哼」了一聲。

    同行是冤家,並且狙擊手是戰爭中最獨斷專行的兵種,所以彼此之間的競爭、攀比非常突出,幾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正是基於這一點,戰鬥指揮官很少在每個作戰小隊中安排兩名以上的狙擊手。

    「狙擊大師米蘭曼的高足,卡庫先生,伊拉克戰爭中的狙神,對不對?」另一個狙擊手怪腔怪調地出聲了。

    第三個人則用力拉開車窗,憤憤不平地把嘴裡的煙頭「呸」的一聲吐了出去,隨即極度不滿地冷笑著:「憑什麼他一個人拿的佣金超過我們三人的總和?難道說,他一顆子彈能抵得過三個人三支槍的殺傷力?哼哼,要不大家都換另外的槍械好了,免得搶了卡庫先生的生意!」

    卡庫無奈地搖搖頭,把臉轉向窗外。

    飛月向我做了個「難以置信」的表情,怪異地聳了聳肩膀。我明白她的意思,並不相信衛叔可以把二零零三年美英聯軍中的「狙神」納入帳下。

    米蘭曼是世界各國槍械專家公認的二戰後最偉大的狙擊手,他曾寫下超過兩百萬字的狙擊教材,被全球的三十五所軍校作為經典課本。除了他,再沒有人擔當得起「狙擊大師」這個尊貴的稱號。

    這種超級人才,絕對是五角大樓方面覬覦的目標,但米蘭曼至今為止,已經拒絕了三任美國國防部長的殷殷敦請。作為一名前南斯拉夫的軍隊教官,他對美國人當時用「地毯式轟炸」襲擊南聯盟國土的行動深惡痛絕,並且發誓一輩子不為美國人效命。

    米蘭曼的年齡應該已經超過七十歲,據說目前隱居於瑞士的雪山小鎮中,釣魚打牌,自得其樂,過著世外隱士的閒適日子。世界各地的狙擊高手,想拜在他門下的不少於十幾萬人,並且有人為了得到「米蘭曼弟子」的身份,不惜攜百萬重金而來,卻連他的面都見不到。

    江湖上,真正得到米蘭曼真傳的只有四個人,全部來自於南聯盟小國,被分別冠以「風、雲、雷、電」的稱號,每個人的身價都超過八千萬美金。

    「閃電」卡庫,就是面前這個孤傲的狙擊手的真實名字,曾在伊拉克戰爭中,單槍匹馬射殺敵方六名師團長級別的指揮官,「狙神」的另一外號,不脛而走。

    我笑著眨了眨眼睛,示意飛月不要開口。昨晚的行動失敗,現在最需要做的,是每一個人都放鬆下來,保持冷靜的心態,之後才能心平氣和地討論任何問題。

    卡庫的疑惑,也是所有人心目中的謎題,龍格女巫的瞬間幻影移動,已經成了大家腦子裡「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巨大問號。當著另外三人的面,就算卡庫有什麼獨特的想法,也不會毫無顧忌地直說出來,我必須得換一個場合再跟他單獨談。像他那樣的高手,理所應當得到更高級的優待,而不是任其混雜在一大群平庸的僱傭兵堆裡。

    我給了卡庫小小的暗示,用一個意思複雜的微笑取代了一切言語。

    他皺著濃眉,不動聲色地撩了一下眼皮,再次望著窗外。絕頂高手間的交流,根本無須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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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4 21:13:09
第六章 唐小鼓的突變

    車子駛進營地,駐守的隊員盡職盡責地擔負起警戒任務,讓這批疲倦無比的同伴吃飯休整。

    我跳下車,毫不猶豫地向李康的帳篷大步走過去。憑個人直覺,唐小鼓一定會跟他在一起,由唐小鼓身上,更能找出飛鷹與梁威沒有跟去隧道的原因。

    距離帳篷十步,陡然聽到唐小鼓稚嫩尖細的笑聲:「你們……呵呵……都喝醉了嗎?幹什麼一句話都不說?三個大男人,一共只有兩瓶酒……」

    我的心呼地懸了起來,縱身一躍,撥開門簾,先聞到刺鼻的酒氣。

    帳篷裡站著的只有唐小鼓自己,她的個子很矮,即使是站在李康身邊,也跟別人盤膝坐著時的高度接近。她的手壓在李康肩膀上,張著嘴笑個不停,露出唇邊兩顆尖銳的虎牙。

    李康垂著頭,雙手捧著一個玻璃杯,老僧入定一般呆坐著。

    隔著桌子坐在對面的是飛鷹和梁威,兩個人都保持著一手握杯,一手插入懷裡的姿勢,那是一個偷偷拔槍的動作,但不知為什麼,只進行到一半就停下了,直愣愣地向前望著,目光渙散迷離。

    「發生了什麼事?」飛月後發先至,從我身邊閃出來,撲向飛鷹身邊。

    兄妹情深,她最關心的,只是哥哥飛鷹。

    我知道,一定是有事發生了,而且是圍繞著神秘的唐小鼓發生的。那些刻著「心」字的暗器已經給了我巨大的震撼,此時飛鷹、梁威、李康的癡呆表情,更讓我不寒而慄。不過,站在光天化日之下,總比在漆黑幽深的隧道裡好一點,至少不會失去觀察的目標。

    「他喝醉了,他們——都喝醉了!」唐小鼓搖著自己的辮子,左手裡擎著一個芝華士的棕色酒瓶,不停地搖晃著,瓶底的殘酒胡亂潑灑出來,濺在桌上、地上、床墊上。

    桌子上,沒有碗碟、沒有下酒菜,更沒有筷子,甚至連喝洋酒時最應該準備的冰筒都沒有。

    「你呢?大人都喝醉了,小孩子反而越喝越清醒?」我保持冷靜,目光牢牢地罩住她小小的身子。

    她那只空著的手不停地在空中亂劃著,笑得越來越大聲,醉態十足:「我沒醉嗎?酒太少……酒太少了,將進酒,杯莫停……」

    飛月在哥哥肩頭連推了幾把,飛鷹竟然沒有一點反應。

    我向右側跨了一步,堵住唐小鼓的遁逃路線。發出暗器的龍格女巫絕對不會是艷如桃李、冷若冰霜的唐心,因為後者早就在埃及沙漠神秘消失了,但她發射暗器的手法同樣精妙而準確,與唐門必定有拉扯不開的關係。

    所以,不管採用什麼手段,我都要看緊唐小鼓。

    「他怎麼了?他怎麼了?」飛月意識到情況不對,右手一探,短槍出鞘,指向唐小鼓。

    唐小鼓停止了搖晃瓶子的動作,仰著臉,向飛月手裡的槍注視了幾秒鐘,驀地發出陰惻惻的怪笑:「進了這片大山,還想平安回去嗎?哈哈哈哈……嘿嘿嘿嘿……」

    笑聲未絕,她的身子陡然一旋,衝向我的身邊。

    我已經佔據了離開帳篷的最佳路線,她的動作無異於是要向我胸前撞上來,但我們之間距離五步時,她的逃跑方向又變了,呼地凌空倒翻,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跟頭之後,反撲向飛月。

    「啪啪、啪啪啪啪」,飛月應變迅速,右手連開兩槍之後,左手的槍也響了起來,六粒子彈準確無誤地射入了唐小鼓的胸口。槍彈的巨大衝擊力,打得唐小鼓的身子向後翻轉,撞在帳篷上之後「撲通」一聲落地。

    飛月直起身子,躍過桌面,槍口再次指向唐小鼓。

    我及時出聲提醒:「小心——」

    如果唐小鼓這麼容易對付,就不會讓飛鷹他們三個同時中招了。

    帳篷外,四面八方傳來腳步聲,更多的則是槍械子彈上膛時發出的「喀啦」聲。飛月的槍聲,將剛剛安靜下來的營地,又一次攪得天翻地覆。

    唐小鼓如同一隻敏捷凶狠的野貓,倏地撲在飛月肩膀上,兩條烏油油的髮辮「刷」地纏住了她的脖子。幾乎是同一時間,我手中的小刀已然射到,恰好在她怒張的虎牙旁邊掠過。

    「喀喀」兩聲過後,唐小鼓發出野獸被激怒了一樣的嗥叫,身子一扭,將飛月甩了出去,隨即吐出一大口鮮血。

    那一刀,我志在救人,不在殺生。弄清楚飛鷹他們三個的狀況之前,唐小鼓絕不能死,因為我懷疑他們是中了她的蠱毒。

    唐小鼓的身子再次彈起,「嘩」的一聲,綿密厚實的帳頂帆布被割裂,她的身子凌空直飛,回手將小刀擲向我,陰森恐怖地磔磔怪笑著:「謝謝你的刀子,謝謝你的刀子……」

    我不敢大意地伸手接刀,側身一閃,小刀無力地墜地。

    現在是白天,她一旦飛向半空,想當然地會成為眾人瞄準的目標。

    飛月嘶聲大叫:「殺了她,她是凶——」

    我來不及喝止她,滑步過去,伸手摀住她的嘴,把後面的話全部阻住,但還是晚了一步,外面的槍聲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砰砰噗噗」聲大作。

    「唐小鼓不能死,她下的毒,只有她才能解!」我急促地解釋著,飛月漲紅了臉,愣了兩秒鐘,開始拚命地點頭。像她與飛鷹這樣的江湖人,掌控大局的能力總是顯得稍弱,每次有突變發生,只懂得見招拆招,卻不能綜合考慮,防患於未然。

    一旦唐小鼓被打死,我們的隊伍裡只怕又要多上三個植物人了。

    從帳篷的裂縫裡向上望去,唐小鼓像一隻鼓足了風的紙鳶,躍升十幾米後,隨北風飄向正南的隧道方向。

    「風先生,不能讓她逃進隧道裡去,我們都被她騙了!」飛月掙脫了我的手,帶著哭腔大聲叫著。從發現唐小鼓至今,一直都是飛月在全力照顧她,付出太多,一下子明白過來被騙,心裡自然不會好受。

    我皺了皺眉,當務之急,快速趕到隧道入口去攔截,才是最根本的解決之道。

    就在此時,「卡庫、卡庫、卡庫」的叫聲從越來越多人的嘴裡喊了出來,匯成了一股異口同聲的勞動號子。

    通宵精神緊張,造成了我思維能力的遲滯,腦子裡轉了個彎,才想到他們吆喝的是那個令伊拉克將軍聞風喪膽的「狙神」。以唐小鼓在半空裡的移動速度,恰好能成為狙擊高手的表演目標,猶如拋靶機射出的飛靶一樣。

    「不好——」我急促向帳外衝出去,但耳朵裡已經聽到「噗、噗噗、噗噗」連續五聲悶響,正是重型狙擊步槍連續發射時的動靜。

    四面的呼喊聲一下子消失了,我的視野裡,每個人都呆頭鵝一樣地仰著頭,望著天空中穿著紅襖紅褲的唐小鼓。十五步之外的吉普車旁,卡庫雙手抱槍,身子穩穩地靠在車子上,神情冷漠地仰望著天空。

    唐小鼓正在跌落,但隨著卡庫又一次舉槍,「噗、噗」兩聲過後,唐小鼓的身子又一次被打飛出去,藉著子彈的衝擊力向遠處跌去,身上炸開了兩朵碗口大的燦爛血花。

    這一次的狙殺,成了卡庫的個人表演秀,等我衝到他的面前,第三輪射擊的四發子彈,又令唐小鼓在半空翻了個身,終於頭下腳上地摔落在地。子彈的殺傷力再加上高空跌落的撞擊力,她能生還的可能性應該已經不大了。

    「不要——」我的吼叫聲嚥回嗓子裡,在狙擊手的世界裡,「一擊必殺」是唯一的戰鬥原則。覆水難收,再多說廢話有什麼用?

    「不要開槍?你的命令太遲了,而且我並不歸你指揮,風先生……」他用力咬著下唇,槍口緩緩指向地面,發洩似的伸腳踢飛了地上的彈殼。

    「風先生,目標就是命令,槍聲就是命令,瞄具裡的世界,一切都由我一個人做主,你懂嗎?」他的肩膀發出微微的顫抖,一股恐怖的暗紅色迅速充滿了他的脖頸皮膚,並且急速上攻,一眨眼的時間,便包圍了他的臉。

    那張具有明顯的歐洲人特徵的臉,像是被開水燙過的螃蟹,帶著說不出的古怪。

    「我……我……我好難受……」他用力抓著自己的胸口,丟開長槍,嘴角泛出了可怖的白沫,隨即緩緩倒地,在車輪邊蜷縮成一團。

    我無奈地歎了一聲,蹲下身子,在他下顎上用力戳了兩指,以避免他的牙齒失去控制,嚼舌而死。越來越多的白沫從他嘴角淌出來,雙眼死死地上翻,露出突兀的眼白,臉上的肌肉更是抽搐成一團。

    這種在中國被稱為「羊癇風」的怪病,在很多著名的狙擊手和射擊運動員身上都發現過,被專業的運動醫學教授稱為「緊張過度官能症」。射擊是一項需要全身協調運轉的運動,雖然表面看來僅僅是「扣動扳機」這個唯一的動作,但人的骨骼、筋肉、精神、呼吸、臟器、四肢都要全力以赴地參與進來,才能夠完成一次絕妙的射殺。

    正如足球運動員在大運動量的長時間奔跑下會肌肉抽筋一樣,神射手幾乎百分之百具有「羊癇風」的怪病。

    顧傾城已經第一時間發動了吉普車,向我急促地揮著手:「風,快走,過去看看——」

    衛叔陰沉著臉躍上了副駕駛的位置。車子「嗚」的一聲開動,掠過我身邊時,我飛身躍進了敞開的後門。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衛叔的牢騷很快被淹沒在引擎轟鳴聲裡,顧傾城已經一腳將油門踩到最底,時速表指針也忽的一下攀升到最頂點的紅色危險區域。

    唐小鼓死了,這本來就是意料之中的結果。

    等我們三個匆匆跳下吉普車,圍著她的屍體站住,才發現卡庫的強力開花彈,已經在她身上炸開了幾個洞穿的窟窿。

    衛叔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想必已經從飛月的呼叫聲中,意識到了帳篷裡發生的情況。他伸腳在唐小鼓身上輕輕踢了踢,悶悶地說了一聲:「線索就這麼全斷了……」或許所有對唐小鼓存在懷疑的人,都是在有意地拖延時間,希望找到藏在她背後的指使者,我和顧傾城如此,飛鷹、衛叔、梁威莫不如此。

    顧傾城吁了一口氣:「衛叔,要他們好好埋葬她。」

    雖然只是一個孩子,但只要沾了蜀中唐門的邊,身份立刻變得十分微妙,因為我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唐門的人現身討債,對於探險隊來說,那將又是一場接近滅頂之災的禍患。

    「狙神」卡庫的射擊能力,這一次給我們幫的只是倒忙,但要這些異邦人明白中國人「放長線釣大魚」的思維方式,又將是極其困難的一件事,幾句話內根本說不明白。

    「風,帳篷裡到底發生了什麼?」顧傾城皺著眉,「會不會是李康那邊出了事?」

    她對危險的嗅覺同樣敏銳,也清楚地認識到,李康才是此時的重中之重,揭開「方眼怪人」的謎底,要靠他主動獻出李家畫冊的原版才能成功。不過很可惜,無論他們中的是唐門蠱毒還是異種催眠術,此刻隨著唐小鼓的死亡,只怕都將成為永遠的未知數。

    「三個人,都成了毫無反應的癡呆,比植物人略好一點而已。」我只能實話實說,對顧傾城的猝然變色深感歉意。

    「什麼?李康也——這可有些麻煩了,怎麼會這樣?」顧傾城的頭髮猛然一甩,臉上不期然地顯出一絲薄怒。辛苦了整晚徒勞無功,回到營地後剛想喘口氣,卻又遭到如此重創,接二連三的打擊,換了誰都會覺得氣餒。

    我眺望著遠處的隧道入口,昨晚洞裡的一切,又一幕一幕地在腦子裡回放著。那些石柱的出現和消失,並不是我們理所當然想像的那樣,通過機關的操控而上升、下降,完成時隱時現的動作過程。

    石柱都是活的,是具有某種生命的,在液態與固態之間自由轉換。那麼,它們還是地球上原先的普通石頭嗎?是否經過了「他們」的點化之後,成了嶄新意義上的另外一種東西,因而具有了匪夷所思的特性?龍格女巫呢?如果她的異能來自於「他們」,是不是還能保持地球人的本性?至少,她還記得大哥楊天,心裡對他還有感情,時時為他著想……我很想弄清楚「他們」到底是誰,就算是一群長著方形眼睛的外星怪物,也得見到他們的本來面目,把蘇倫找回來。

    外星人劫掠地球人作為試驗品的個案,隔三差五便刊登在歐洲《飛碟探索》雜誌上,我必須得抓緊時間進行,而不是坐等蘇倫失蹤的故事也成為雜誌上的傳奇範本。

    「風,昨晚那個神秘女人,會不會是唐心?」顧傾城仍舊沒能沉默到底,還是把這個問題提了出來。

    我果斷地搖頭否認:「絕不會是她,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顧傾城將亂髮攏向腦後,瞇起眼睛盯著我,一動不動地凝視了十幾秒鐘,忽然一笑:「如果你的判定完全失誤呢?聽說她在埃及沙漠裡神秘消失了,而且還帶走了埃及總統的特使?」

    這些不是聽說,而是來自於鐵娜為我寫的那本自傳。神秘的蜀中唐門,一直都是詭異電影最願意添加的噱頭,鐵娜聘請的那些無良作家肯定也樂此不疲。

    「對,她消失了,不過跟隧道裡的龍格女巫無關,那個女人絕不是唐心!」我轉開臉,不想就這個問題繼續探討下去。

    「證據呢?風,我只相信證據——」顧傾城的語氣也越來越堅決,但這種措辭讓我既熟悉又陌生,禁不住淡淡地笑著回應:「顧小姐,你這句話,不像是古玩界的高手,倒有點類似於美國軍警逼供辦案時的手法了。」

    「呵呵呵呵……」顧傾城笑了,撣去了袖子上的浮塵,輕鬆地轉身,「好,相信你,埃及來的無敵勇士。」

    她的神情,似乎有一點點不自然表現出來,令我感到稍稍困惑。

    第六感太敏銳的人,有時候會被自己的感覺所迷惑,反而大量分心。其實顧傾城向我說過的那些話,關於「鸞鳳歸來兮」古琴、關於她的一雙植物人父母——我都完全相信。這一點,在其他女孩子身上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她的每一句話、聲音、笑容都能讓我心境平和,甘之如飴,在一日三變的危險環境裡,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最有效的鎮靜劑。

    衛叔摘下對講機,準備呼叫營地裡的人過來。

    唐小鼓的身子突然一動,我提氣大叫:「退後,小心——」

    他們兩個對於一個確信無疑的死人毫無戒心,只有我明白,蜀中唐門的人就算是死也會死得與其他人完全不同。

    顧傾城縮在我的身後,臉貼在我肩膀上,精神重新緊張起來:「怎麼了?」

    唐小鼓身子下面,緩緩露出一條粉紅色的蟲子,像是一條雨後的蚯蚓一般,極其柔軟靈活。

    衛叔「啊」的一聲驚呼,伸手掏槍,但手只觸到槍柄便停了下來,泥塑木雕一樣。

    「衛叔,你去找些枯枝柴火來,順便抽半升汽油,也許我們該為這條小蟲舉行個火葬儀式。」我冷靜地吩咐著。

    衛叔愣了愣,抽出手槍遞給我:「風先生,拿去防身。」

    我搖頭拒絕了他:「不必,『紅白黑三寸蟲』發起狠來,槍彈是沒法讓它的蠱毒徹底消弭的。」

    那蟲子向前蠕動著,露出身子的第二節,竟然是雪白色的,如同剝去殼子的蝦仁。它的第三節一定是漆黑如墨的,並且每一節都是精確到極點的一寸長度,所以才會被江湖中人稱為「三寸蟲」。

    那是川蜀「蟲蠱」裡的一種高明手段,豢養蟲蠱的人,把它下到別人身上,對方就永遠不能再長高長大,並且成為養蠱師的藥人,任何時候都老老實實供自己差遣。

    從癡癡呆呆的唐小鼓頭髮裡找到藥包後,我被她的第一層假象所迷惑,以為她是絕對的受害者,而沒有向更深的層次考慮,更沒把她列為大敵,終於導致了今天飛鷹他們三個的受制。

    衛叔追悔莫及地長歎:「看到唐小鼓那麼精明的小孩子,我早該想到這種蟲子的!」

    他謹慎地緩緩退後,去尋找柴火。

    幾乎所有的蠱蟲都怕火,但普通柴草產生的火焰,對某些高明的蟲類影響很小,它們的身體表面覆蓋著可以隨時密閉的堅硬鱗甲,可以抵抗十五分鐘以上的燒灼。如果能在蟲子身上潑灑汽油,提高燃燒溫度,應該能徹底銷毀它。

    蟲子從唐小鼓身體下面完全露出來之後,紅白黑三色的身子在青色地面上分外鮮明。按照雲、貴、川大大小小幾百個養蠱師部落裡的遺傳古訓,越是顏色尖銳鮮艷的蠱蟲,其毒性、凶性、靈性便越是出奇,除了蠱蟲的主人,外人絕對難以制伏。

    養蠱師是江湖上最神秘、最狠辣的職業之一,就連號稱天下第一大幫的丐幫,都不敢輕易惹怒來自雲貴一帶的高手。

    「風,唐小鼓對李康他們下了蠱毒,咱們是不是該留著三寸蟲的命,也許對救治他們有所幫助?」顧傾城在我耳邊低語,香氣陣陣傳來,髮絲更是不住地在我脖子裡拂動著。

    我又何嘗沒有如此想過?只是三寸蟲的威力,早在清朝末年大俠龍捲風的那本《蠱毒天下》上就有過不下幾百條記載,蟲子一旦離開死去的承載體,性情就會變得無法預料,就連養蠱師也很少期待再次將它收回來重新利用。

    龍捲風曾經鄭重地硃筆標注過:苗疆有十大蠱蟲無法回收,妄動貪念者,必定被蟲所害,切記切記。

    三寸蟲排在「無法回收」之列的第三位,性情之狂暴僅次於「迷魂妖龍」和「春點頭」。我跟顧傾城都不是養蠱師,在三寸蟲面前,只圖自保就好了,絕不應該動別的念頭。

    我用搖頭代替了對顧傾城的回答,但她接著說了下去:「有些蠱蟲,對琴聲有天生的喜好,就像印度的耍蛇人用笛子來驅使眼鏡蛇跳舞一樣,也許我可以試一試?」

    她已經躍躍欲試,但被我張開雙臂攔住:「顧小姐,我跟令兄是好朋友,如果你在我身邊出了事,他一定不會放過我,所以,還是小心行事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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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紅白黑三寸蟲

    顧傾城輕笑起來:「什麼時候你也變得這麼謹小慎微了?」

    我凝神盯著三寸蟲,努力不去理會她話裡的另一層深意。

    三寸蟲向南爬了兩步遠,驀地直起身子,只留那截漆黑的尾巴支撐在地面上,發出一陣「唧唧」怪叫,如同夏夜裡蟋蟀磨翅一般。

    衛叔還沒有返回,我已經做好了隨時挾起顧傾城飛速撤退的準備。

    之所以停在這裡監視蠱蟲,是因為不想將它放走,一旦進入前面神秘莫測的隧道,只怕更增添了穿越石陣的難度。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順利地到達隧道盡頭,從「他們」手中救回蘇倫。

    「嘩——嗶」兩聲,三寸蟲的紅、白兩節左右猛然各張開了一層三角形的透明鱗片。

    「不好!」顧傾城的手倏地抓住了我的胳膊,她也無法避免地感覺到了危險的迫近。

    假如把張開鱗片的位置當作三寸蟲的頸部,此刻它的舉動,與眼鏡蛇發怒時脖子變得加倍扁平一模一樣。唯一的不同,眼鏡蛇的體型細長,閃過它的第一次攻擊後,還能藉機抓住它的尾巴實施反擊,至於這條詭異的蟲子,則有可能渾身都是進攻的武器,毫無薄弱環節。

    「它動,我來阻擋,你快走。」我簡短地向顧傾城下著命令。這不是纏綿溫柔、娓娓敘說的時候,只有言簡意賅的短句,才能讓自己的同伴明白一切。

    在危險面前,任何一個男人都必須具有保護女人的勇氣和舉動,否則,他就嚴重地違背了上帝造人時故意分開男女的初衷。男人剛烈勇猛,女人溫婉脆弱,猝發性危險,正是檢驗這種性格區別的試金石。

    換了是其他女孩子,我一樣會搶先護住對方,並不僅僅是針對顧傾城,這是我做人的一貫宗旨。

    「我想試一試……」她仍在堅持,但三寸蟲已經閃電般地躍起來,射向我的胸口心臟部位,那些尖銳的鱗甲發出割裂空氣後的尖銳嘯叫聲,如同一支江湖高手射出的魚骨鏢。

    我來不及閃躲,呼地猛吸了一大口氣,胸口、小腹部位的肌肉收縮凝固如鋼板,等到蟲子即將接觸到我的衣服時,「啊」的一聲長嘯,肌肉驟然向外彈出去,把三寸蟲震落在地。

    這種「沾衣十八跌」加上護體神功、獅子吼的少林秘技,耗費內力極大,短時間內無法進行第二次提氣運功,但三寸蟲卻是一落即起,發出「嗶」的一聲嗥叫,嗖地躍在我的左腿膝蓋上。

    蠱蟲嗜人血,幾乎一刻都離不開鮮血的滋養,所以對人類身體上奔流的血脈有天生的敏感性。不到半秒鐘,它的紅色尖頭已經轉移到我膝蓋後面最粗的一條血管上,隔著衣服,我覺得自己的汗毛根根倒豎,發出過電一般的短促戰慄。

    衛叔放棄了手裡的柴火,拔槍向這邊飛奔著。

    槍彈的力量非但不足以消滅三寸蟲,一旦打碎了它的身體,汁液亂飛,將會紛生出更多難以控制的蟲子。自古以來,只有火焚,才是消滅蠱蟲的唯一途徑。

    「風先生,別擔心……」衛叔停在距離我五步以外的敵方,雙手穩穩地擎著手槍。

    對於他的射擊精度,我一百個放心,但向三寸蟲射擊的結果,卻是無人敢預料的。我一邊迅速緊縮雙腿上的肌肉,一邊向衛叔擺手:「不要妄動——」逕

    開槍之前,如果不能有完整的應對預案,等到開槍後再去彌補,只怕惹下的巨大麻煩,將會構成營地裡所有人的滅頂之災。

    「錚錚錚錚錚錚」,顧傾城後退一步,琴聲驀地在她衣襟上響了起來,激昂跌宕,竟然是一曲慷慨悲壯的《將軍令》。

    她用左手牽著衣襟,右手五指在那層普普通通的紡織物上急促掃過,琴聲便盡情飛揚傾瀉著,這種不依靠琴弦便能發出琴聲的功夫,前所未見。

    三寸蟲停止了扭動,靜靜地趴在我的膝蓋上。我們這三人一蟲,立刻陷入了相對平靜安穩的對峙局面。

    等到一曲《將軍令》彈完,最後一個音符的尾聲裊裊飄浮在空氣裡,第二曲《春江花月夜》又跟著響起來。顧傾城的琴藝非常高明,節奏張弛有度,進退從容,每一個音符都清晰而柔美,極其和諧地融進了北風呼嘯的背景裡。

    第二曲只彈到三分之一,顧傾城手法一變,第三支曲子變得晦澀高深,相鄰音符之間跳躍幅度大得不成比例,讓人的呼吸也跟著不自然起來,漸漸的上氣不接下氣。

    衛叔緩緩後退,收起短槍,雙手用力摀住自己的耳朵。

    這支曲子的音符叮叮咚咚地彈了近五分鐘,顧傾城猛然大喝:「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去吧——」同時右手五指橫向一劃,整幅衣襟都被割裂開來,發出「嘶啦」一聲怪響。三寸蟲隨著她的喝聲落地,萎縮成一團,不再鮮活兇猛。

    「咳咳、咳咳咳……」顧傾城低聲咳嗽著,拉住我的右腕,「風,你沒事……吧……」

    她的嘴角已經沁出了鮮紅的血絲,從額頭到脖頸,也漲得通紅一片。

    我挽住她的細腰,感受到她的身體正發出一陣陣的抽搐,馬上握住她的手掌,將內力從掌心灌入她的身體。

    「嘩」的一聲,衛叔潑出汽油,隨即打著了火機,丟向三寸蟲。

    火苗騰空而起,把三寸蟲罩住。撿來的枯枝也被依次投進火堆裡,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這一次,三寸蟲應該已經被徹底殺死了,我偷偷鬆了口氣。

    「我很累,想回帳篷裡去睡一下,這一首……《蜀道難》很費心力,每一次彈奏,都會大病一場……」顧傾城無力地躺在我的懷裡,身子柔軟得像一團嶄新的棉絮。

    這場火燃燒了足有半個小時,中間衛叔又澆了四次汽油,空氣中充滿了汽油被灼燒蒸發後的怪味。

    那條三寸蟲再沒有爬出來過,一直到火焰熄滅。

    衛叔用一根樹枝在灰燼裡扒拉著,並沒有找到蟲子的屍體,皺著眉喃喃自語著:「大概是被燒成火炭了,可惡的蟲子……」

    望著裊裊青煙飄向隧道那邊,我忽然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假如龍格女巫與蜀中唐門有某種關係的話,唐小鼓和三寸蟲的死會不會激怒她從而引起她的瘋狂報復?看她使用暗器的熟練手法,跟唐門的人如出一轍,不是唐心,難道是跟唐心同一時代的另外一名高手?

    考慮的事情太多,我的腦子像是要爆裂開一樣。

    營地方面跟過來的三輛吉普車上,載著十幾個隊員,動手收拾唐小鼓的屍體,而我卻抱著顧傾城,坐上了開回營地的車子,由衛叔親自駕駛。

    顧傾城始終緊閉著眼,深垂著睫毛,一副奄奄一息的病弱樣子。

    車子剛剛開動沒有一分鐘,我的耳朵裡突然又一次聽到了琴聲,馬上叫起來:「衛叔,請停車,我又聽到琴聲了——」

    「嘎吱」一聲,吉普車停住,顧傾城倏地睜開眼睛:「什麼?哪裡來的琴聲?」

    我伸出左手拇指向背後指著:「就在後面,就在隧道裡。」

    看著她和衛叔一臉茫然的樣子,我焦灼地抓過駕駛台上的鉛筆和記錄本,一個音符一個音符地記錄下來。

    琴聲的節奏異常緩慢,調子更是低沉鬱悶,如泣如訴,只記了不到五行,胸口便像被爛棉絮塞住了一樣,喘不過氣來。

    顧傾城盯著那張紙,嘴唇翕動著,聲音逐漸提高,拼湊出一段簡單的旋律,隨即表情愕然地問:「風,這是王羲之的《臨風幽蘭調》,你真的聽見了這種琴聲?」

    我點點頭,繼續忠實記錄著高低升降的音符。

    王羲之作為東晉大書法家,創造出了一時無兩的《蘭亭序》帖,更有著名的《官奴帖》、《十七帖》、《二謝帖》、《奉桔帖》、《姨母帖》、《快雪時晴帖》、《樂毅論》、《黃庭經》等,成為後代書法愛好者臨摹的主要對像之一。

    古代文人講究「琴、棋、書、畫」四項雅玩,缺一不可,所以他在琴藝、圍棋、花鳥魚蟲畫上的造詣,也被歷史學家所津津樂道。

    他的名曲為什麼出現在這裡?到底是誰在隧道裡自彈抒懷?難道是殺人如麻、來去如風的龍格女巫?一曲終了,我的手忙於記錄,都有點酸了。

    顧傾城掙扎著從車窗裡探出頭去,凝望著隧道那邊:「也許,我們面臨的未知事物太多,以至於憑借這些有限的殘章末節,根本無法拼湊出什麼,對嗎?」

    我思考的卻是另外一個問題,除了仔細諦聽琴聲之外,努力辨別著它的來向。

    「如果這琴聲可以一直響著,是否就能憑借超強的聽力,一路循著它的來向走進去?琴聲傳來的地方,會不會就是隧道盡頭?」這個想法,大膽而且瘋狂,因為我們目前,既不知道琴聲什麼時候響起,也不知道它將在什麼時候停止。一旦中途被困,或許一生都要葬送在這個古怪的石陣裡了。

    陽光射在吉普車的帆布頂上,車廂裡的溫度漸漸有所提升。

    顧傾城取過我記錄曲譜的那張紙,從頭看到尾,嘴裡不停地輕聲哼著。

    到了白紙的最下端幾句,她驀地停止,嘴唇快速翕動著,陡然抬起頭大聲問:「風,最後幾句,你有沒有記錯?」

    我若有所思地搖頭,反覆揣想著憑聲音穿過隧道的可能性。剛剛那支曲子,響了大約有四分鐘到五分鐘之間的長度,憑我的速度,至少能夠前進二百米。按照這個比例,大約聽到琴聲五次之後,應該就能穿過隧道了。

    假如配備足夠的食物和飲用水,在隧道裡滯留一周以上,並不是太困難的事。有些時候,無法循正途解決的難題,只能劍走偏鋒,另闢蹊徑。

    顧傾城反覆哼著那一小段音節,臉上的表情越來越複雜。

    我微笑著問:「顧小姐,出了什麼事?這曲子有什麼古怪?」

    顧傾城苦笑著:「風,事情發展到這裡,我真不知該感到興奮還是恐慌了——你記錄下的譜子末尾的旋律,是來自於顧家琴譜中的一段。原曲的名字是《東海游》,經我的祖上改良加工,取名為《神仙闕》,那是來自秦漢墓藏裡的珍稀古譜,我怎麼也想不到,竟然在這裡又一次出現了。」

    越來越多的線索,指向秦始皇睥睨天下的輝煌年代,包括這些有意無意傳到我耳朵裡的琴曲。

    「可惜,你聽不到那些琴聲。」我淡淡地一笑,丟下鉛筆,閉目思考。

    「小姐、風先生,可以回營地去了嗎?」衛叔低聲詢問。

    「可以了,咱們回去,養足精神再說。」顧傾城的情緒忽然高漲起來,揮動著手裡的白紙向營地方向指著。

    的確,我們都太疲倦了,腦子的思考能力直線下降,已經到了機械運轉的地步。這種情況下,對任何問題的看法都會出現偏差,甚至誤入歧途,所以,每個人都迫切需要一場充足的睡眠,暫且把所有的繁亂問題拋開。

    營地裡到處飄蕩著一股不安的氣息,除了被龍格女巫殺死的兩人,又添了飛鷹、梁威、李康這三個半植物人,大家的士氣低落到了極點。

    「風,或許我們應該在一起……不,算了,還是……」顧傾城的臉頰上紅暈亂飛,急忙伸手掩住嘴,似乎懊悔自己失口說錯了話,左右望了望無人注意,立刻低著頭快步走向自己的帳篷。

    隻言片語之間,我聽懂了她的意思,大敵當前,危險頻發,我們確實不該分開獨處,被敵人各個擊破。江湖兒女,於複雜的環境中睡在同一個帳篷下面並不是卑鄙下流的事,我跟蘇倫就曾這樣做過,彼此照應,共同拒敵。

    顧傾城,畢竟不是另一個蘇倫。我凝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簾後面,心裡掠過一絲淡淡的悵惘。

    每個女孩子身上都有璀璨之極的閃光點,卻沒有一個女孩子,能集中所有人的優點——蘇倫的灑脫、鐵娜的冷傲、關寶鈴的嬌媚、顧傾城的睿智……我搖搖頭,轉身進了帳篷,腦子裡走馬燈一樣回轉著幾個女孩子的臉,躺在床墊上,只過了半分鐘,便沉沉地昏睡了過去。

    衛星電話就在枕頭下面,恍惚中,我聽到電話在響,但睏倦得根本睜不開眼睛,翻了個身,又繼續睡了過去。耳邊一直迴旋著那種若有若無的琴聲,顧傾城以衣襟作琴弦時的那精彩一幕,更是每隔一段就浮現出來一次,讓我既驚又喜。

    她絕對是不平凡的,她的身上是否還埋藏著更深幽的秘密?那支琴曲帶給她什麼樣的訊息,讓她突然欣喜起來?

    如果問題的焦點全部指向秦始皇的年代,我覺得不妨從研究那個年代的神秘事物著手,最關鍵的,看是否能找到一名叫做「阿房」的大將軍,也就是那個神秘的方眼怪人?

    夢是第六感的聚焦點,我深信在夢中看到的一切,都會映射出真實世界裡的某種潛在邏輯關係。

    再次翻身時,龍格女巫的金色面具也浮起在記憶裡。直覺上,那不是面具,而是她真實的臉。她曾數次提醒我不要開燈,並且每次出現時都要打碎現場的所有燈具,或許就是不要別人看到她的真實面目。

    那麼,古怪駭人的黃金面具是否就會是她的本來面目?生為地球人而長著異族人的怪眼、怪臉,她當然沒有面目去見自己的同類,所以才會把自己隱藏在無邊的黑暗中。

    她是經過變異了的地球人?被「他們」改造過的地球人?他們來自何處、何時?難道從秦始皇的年代一直隱居到今天——諸多疑惑,像是一團打了死結的線繩,理不出頭緒。

    醒來時,聽到帳篷外的風聲又一次加緊了,嗚嗚嗚嗚聲無休無止。

    床前的黑暗裡,朦朦朧朧坐著一個腰肢纖細的人影,低垂著頭,毫無聲息。

    「龍格女巫?顧傾城?都不是——飛月?」我揉了揉眼睛,手臂一動,已經驚醒了對方。

    「風先生,你醒了?」正是飛月略帶憂鬱的沙啞聲音。

    門簾翻捲時,顯示外面已經暮色深沉,又一個黑夜來臨了。

    我坐起來,伸手去摸索照明開關,但飛月急促地阻止我:「別開燈,風先生,不要開燈,我想在黑暗裡跟你坐一會兒。」她的嗓子已經啞了,飛鷹出了事,對她而言,不亞於晴空霹靂一般。

    「飛月,別太難過,一定有辦法喚醒他們的。」我變換了一下坐姿。

    飛月向前一撲,跌進我懷裡,低語著:「我好冷,抱抱我。」

    我有一剎那的愣怔,雙手停在半空三秒鐘,才溫柔地落在她的肩膀上,抱住了這個小鴿子一樣柔弱的身體。

    外面傳來游動哨的腳步聲,探照燈的光芒偶爾也掃射過來,從飄飛的門簾下面掠過。

    時間成了不重要的東西,而我們兩個只是靜靜地抱著,誰都沒有開口。我知道,對于飛月來說,此時需要的不是男女間的愛情,而是親人的關心呵護,就像從前飛鷹給予她的一樣。

    漸漸地,我胸前的衣服有了濕漉漉的感覺,那是飛月的眼淚。

    「風先生,如果有一天你救回蘇倫小姐,離開大陸,會不會偶爾也會想起我?」她在黑暗中仰著臉,小巧的鼻子兩邊,全都是晶瑩的斑斑點點。

    我長歎,既不能給她承諾,也不想用婉拒來傷害她。她還是個孩子,不能在一天之內接連遭受兩次打擊。到現在為止,蘇倫的第二支接應人馬中健在的,只有飛月一個人,飛鷹和梁威的生死已經成了難以預料的未知數。

    「我不需要回答,能有這樣一次溫暖的擁抱,足夠在以後的日子裡讓我堅強了,謝謝你,風先生。」她挺起身子,在我左頰上輕輕一吻,彈身而起,掀起門簾閃了出去。

    我抬起手臂,想留住她,但只張了張嘴唇,卻沒喊出一個字。

    現在,找回蘇倫之前,我沒有權利對其他女孩子做任何事,也不可能做任何承諾,否則,受害的將會是愛我的和我愛的所有人。

    另一個纖細的影子經過帳篷門口,稍作停留,似乎有意掀簾進來,但枕頭下的電話突然揚起一陣柔和的電子音樂。對方猶豫了一下,向西面踱去,很快便消失了。

    「風?好久沒聽到你的聲音了,現在好嗎?」

    一個來自澳洲小城市的電話號碼,但傳出的卻是燕遜的動聽聲音。

    我從飛月的哀怨裡清醒過來,迅速調整好自己的情緒:「燕小姐,我很好,謝謝你的關心。」

    燕遜珠圓玉潤般的淺笑,清晰地從聽筒裡傳出來:「風,你總是那麼彬彬有禮,即使在惡劣的叢林環境裡,怪不得蕭可冷她們對你好評如潮。言歸正傳,因為我只有不到三百秒的通話時間——蘇倫的奇怪失蹤,似乎與另外一件事有關,記得我以前說過的『銀色蒲公英』其人嗎?」

    我「嗯」了一聲,「銀色蒲公英」瑞茜卡,曾與我在飛往北海道的航班上有過短暫接觸,最後消失在楓割寺下的神秘空間裡,至今杳無消息。

    「現在,十五分鐘前,我們收到了無線偵測部門的一份報告,數據顯示,『銀色蒲公英』的自身識別碼信號,又在中國大陸的某個地方出現了,經緯度坐標分別是……」她報出了兩個精確數字。

    地球儀上的每一準確交叉點涵蓋的範圍,應該在方圓五十公里之內,以上坐標,指的就是這片大山的延綿範圍。

    「奇怪嗎?」她沒聽到我的驚訝叫聲,自己反而感到驚訝了。

    我的確應該表示驚訝,因為西南邊陲與日本北海道相距遙遠,中間還隔著茫茫大海,一個從北海道神秘消失的人物,基本上沒有可能突然從這邊出現。不過,美國人的無線定位追蹤技術,出錯的概率僅是七億分之一,基本等於絕對正確。

    人類世界,總是不停地產生矛盾,有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幾乎超越了想像力的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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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4 21:13:43
第八章 黑客高手紅小鬼

    「只有一方是對的,或許是她在日本的失蹤事件,或許是在此地的再次出現——燕小姐,你們的無線追蹤人員,是否該升級自己的搜索系統了?」

    燕遜笑了:「如果不是萬分古怪的事件,我就不必通知你了。矛盾的焦點在於,兩次探測報告,全部是在同一條探索線路上進行,數據來自同一顆環太平洋軌道的『亞金斯』型號通訊衛星,並且數據也是由同一台『黑夜救星』超級電腦機組來分析的,甚至記錄報告的也是同一組工作人員。所以,現在五角大樓已經了下這樣的結論,兩次報告都沒有錯,不知因為什麼原因,『銀色蒲公英』做了神秘的地點轉換,從北海道進入了中國大陸的川藏邊境,而且信號恆定,顯示她的身體狀態良好,沒有生病、受傷或者被外力禁錮的跡象。」

    我皺了皺眉:「難道是時空轉移?」

    那些終生無法移除的腦部芯片,是依靠間諜人員的血脈流通來提供動力的,一旦某個人的身體狀況發生改變,反射給搜索系統的信號強弱肯定有明顯異樣突變。假如瑞茜卡在前後兩地的反饋信號近似一致的話,能夠證明,她一直處於自然的生存狀態。

    燕遜的笑聲明顯提高了:「你的看法,與五十一號地區的艾倫森長官提交的研究報告基本相同。他的理論依據是『地球板塊漂流學說』——在地殼的構建過程中,形成了大量密閉的真空通道。人類一旦在某種特殊狀態下,墜落其中,身體將會在超出物理力學的狀態下被快速傳送到通道的另一端……」

    我咳嗽了一聲,打斷她的話:「嗯,艾倫森長官有沒有在報告的末尾註明,以上理論來自意大利某名校應屆畢業生?如果沒有標注的話,請向國防部長官投訴他剽竊了華裔學生風的畢業論文。」

    那些理論,是我在大學裡的研究項目之一,曾在畢業考試上得到了四位導師統一的優加評語。

    「艾倫森長官是個工作態度一絲不苟的人,當然會標注資料出處,所以,我決定把這一消息通傳給你,或許對搜索蘇倫有些幫助。」燕遜開始變得憂心忡忡,畢竟她與蘇倫、蕭可冷情同親姐妹,誰出了意外,都會令她揪心。

    我迅速抓住了問題的焦點:「燕小姐,五十一號地區的第十七資料庫裡,有沒有關於中國『天梯』這一神秘事件的報告?還有,其中的四一直到四四這幾個資料庫,儲存的都是與中國的秦始皇密切相關的線索,能不能給我一個特許閱讀的聯網權限?」

    燕遜斬釘截鐵地拒絕:「不行,那是屬於美利堅合眾國的頂級機密,即使是總統想要開啟其中的某一部分,都得先經過國會的特許,何況是像你這樣的外人,絕對不行。時間就要到了,希望你能順利找到蘇倫。當然,小燕一定會不遺餘力地幫忙,對不對?再見。」

    她意味深長地笑著,電話隨即中斷,聽筒裡只剩「嘀嘀嘀嘀」的忙音。

    提到資料庫的問題,只是我的一種試探,假如這個電話帶有五角大樓的官方意圖的話,高層官員必定會給予我某種特權,把我當成「自己人」。現在遭到燕遜的斷然拒絕,至少證明,我們的行動仍是自由的,並沒有在美國人的高空監測之下。

    小燕有自己的事要做,我現在只期待紅小鬼早點到達營地,聯網突入五十一號地區的資料系統。美國人建造的那片神秘地帶,不僅僅是研究北美的奇異事件,而是涵蓋了全球二十幾個外星人頻頻出現的國家,其中也包括中國大陸在內。

    「嗯?」我眼前突然一亮,「五十一號地區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搜集與秦始皇有關的線索,豈不是從另一方面證明了那個年代有外星人頻頻光顧秦朝領地?也就是說,中國歷史學家、考古學家的大部分研究課題都已經遠遠偏離了主旨,只是老老實實地考古,企圖依據現有的出土文物重現那段歷史,根本沒有把外星人的因素考慮在裡面,所以才造成了那麼多的不解之謎——」

    經過大半天的睡眠休整後,我的思考能力終於恢復到了正常水平,每次靈光閃現,都能有新的奇思妙想出現。

    我匆匆走出帳篷,想把這些構想講給顧傾城聽。

    正北面,驀地出現了一道光柱,並且伴隨著越野摩托車的排氣管吼叫聲,類似於射擊一樣的「噠噠噠」聲不絕於耳。

    探照燈立即向北掃射,四條強力光柱照耀下,一個戴著紅色頭盔、穿著紅色比賽服的人跨在一輛三菱越野摩托車上,迅速衝過來。

    游動哨們如臨大敵,槍口一起指向這個不速之客。

    車子駛進營地之後,車手關閉引擎,摘下頭盔,冷冰冰的小眼睛徑直射向我:「風?」

    我張開雙臂迎上去:「中國最偉大的黑客,紅小鬼?」

    有小燕在,其他黑客被冠以「最」字開頭的名銜時,都需要小心謹慎,免得有名不副實之嫌。只有小燕,才配得上任何光輝燦爛的外號。

    紅小鬼丟下摩托車,對四面那些長短槍械毫不在意,反手摘下背後的巨大旅行包,仰天長歎:「怪不得小燕說,聞名不如見面,聽別人說過你有如何如何偉大,溢美之詞氾濫到家,但現在看來,你比所有人說的,更具領袖魅力。好了,從現在開始,我全聽你的,指到哪裡,打到哪裡,怎麼樣?」

    他那雙板刷一樣粗黑的眉毛,奇怪地斜吊在眼眶上方,給人以極其可笑的觀感,身材瘦小,大概連一米六十都不到,真讓人懷疑那個大背包會不會把他的骨架壓垮。

    我向他伸出手去:「歡迎你,同時也謝謝你能過來幫忙。」

    黑客們外表的怪異大概會與技術水準成正比,小燕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時,髒話不絕於耳,抱怨滿天飛,紅小鬼則比小燕更接近於正常人。

    他也伸出手,跟我握在一起,柔軟細膩,像是一隻女孩子的手。

    探照燈的光柱打在我們兩個身上,像是舞台劇上的定格特寫。

    「風,讓他們把那些鳥燈光挪開,否則我可就不客氣了,還得浪費大家的燈泡錢——」紅小鬼歪著肩膀冷笑著,同時瞪著站得最近的一個游動哨,「喂,看什麼看?沒見過長得這麼帥的超級黑客?」

    他的嘴唇很紅潤,牙齒也很白皙,比板刷眉、小眼睛要順眼得多了。

    顧傾城站在陰影裡,揮了揮手,探照燈立即挪開,游動哨也迅速散去。

    「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中國大陸最著名的黑客紅小鬼,這位是顧小姐、衛叔……」

    紅小鬼仰天打了個哈哈:「喂,我是來工作的,又不是參加交友聯誼會,認識那麼多人幹什麼?」對顧傾城與衛叔伸出的手,視若無睹。

    衛叔冷哼了一聲,但顧傾城仍舊溫和地笑著:「久仰,久仰。」

    紅小鬼「嘿」的一聲冷笑:「久仰?你又不認識我,何來『久仰』兩個字?」他的囂張態度讓衛叔更加不滿,轉身離開,向李康的帳篷走去。

    「三年前的中美黑客大戰,有位代號『獨眼閻羅王』的年輕高手,單人獨馬搞垮了美國黑客拚死固守的『華盛頓銅牆鐵壁』,在對方防守力量最龐大的主監控室屏幕上寫下『我們工人有力量』這句名言,一夜之間名揚天下,是不是閣下的三大傑作之一?」顧傾城從容不迫,雙眼在暗影裡熠熠閃光。

    她身上總是帶著「後發制人」的強大力量,不知不覺便令對手臣服,連紅小鬼也不例外。

    自一九九八年至今,中美兩國的民間黑客每年都會有一場歷時三周的攻防大戰,已經成了全球黑客界的一大殘酷盛事。前幾屆的比賽結果,一直呈拉鋸戰的態勢,但從二零零三年開始,小燕一出,天下無敵,美國方面的黑客最後不得不請來了加拿大人和巴西人,糾結南北美洲的頂級高手,企圖維護美國人的尊嚴,但最後仍舊不堪一擊。

    在互聯網的電子世界裡,即使只是一根頭髮絲的水平差異,都會導致千里長堤潰於一瞬。

    我知道「獨眼閻羅王」的名字,那是被小燕掩蓋的無數明星之一。

    紅小鬼再次怪笑:「哼哼,你看過我的資料?」

    顧傾城淡淡地笑著,點頭默認。

    「這一次,我們只談合作,不揭對方老底,而且我是受小燕所托,為風的大名而來,你們不必付我一分錢酬勞,更無須欠我人情,唯一的條件——不要提我的過去,明白嗎?」他的小眼睛又放射出冷漠的光芒,在我和顧傾城臉上掠過。

    「對,我們只談合作,在這片地盤上,沒有人敢得罪你,這一點你也很清楚,對不對?」顧傾城抬起右手,在自己額際輕輕一碰,打了個非正式的敬禮。

    他們兩個之間所打的啞謎,我心裡全都有答案。

    黑客界傳說紅小鬼的出身極其高貴,他的父母、哥嫂、姐姐、姐夫、姨姑叔舅,無一不是大權在握的要員,其中幾個至關緊要的親戚,更是南亞、西亞幾個頗具實力的國家實權派領袖。

    在這種環境下,造就了他極其囂張怪異的紈褲子弟作風,遇到小燕之前,聲稱自己唯一一個看在眼裡的地球人是比爾·蓋茨;到了現在,除了小燕,他絕不會服氣任何一個人,包括幾個超級大國的總統。

    「那麼,預祝我們合作愉快?」我舉起手掌,啪的一聲與他的手掌相擊。

    「好吧,現在馬上開始,我想看看小燕最推崇的高手,有什麼與眾不同的想法——」他拖著旅行袋大步向前,毫不猶豫地鑽入了我的帳篷。

    顧傾城皺了皺眉:「他怎麼知道那是你的帳篷?」

    我報以微笑:「應該是超級黑客的直覺。」

    她的臉上帶著隱隱約約的憂慮:「風,我越來越感覺咱們的探險行動充滿了危險性,殺了蜀中唐門的人,只怕下一步會有大麻煩。還有一點,即使過了隧道,前面還有蘭谷飛蛇,只怕更要耗費一大部分精力,你有沒有更有效的長遠計劃?」

    射殺唐小鼓的卡庫已經被強制性地看管休息,衛叔也擔心這個開槍不留活口的「狙神」會給營地帶來更大的恐慌。

    以她的素質修養,絕不會偷聽我跟燕遜的談話,所以我把自己的想法做了簡短介紹:「如果一切奇異事件都跟秦始皇有關,我想在紅小鬼的幫助下,進入全球最相近的秦朝研究資料庫——」

    「五十一號地區?」她的反應異常靈敏,不過隨即十指交叉握著歎息,「美國人的秘密資料,有非常大的一部分,只停留在邏輯分析的表層,對咱們的實際行動無法提供必要的理論支持。當務之急,除了穿過隧道外,更重要的一點,是要有克制飛蛇的辦法。衛叔說過,你與來路上的一位五毒教高手頗有交情,是不是能夠借到那只神奇的『碧血夜光蟾』,以做到有備無患?」

    衛叔那樣的老江湖,觸角無處不在,大概在進山之前,就在飛鷹的隊伍裡伏下了眼線,所以才對我們一開始的行動瞭如指掌。

    「碧血夜光蟾」在何寄裳手裡,如果費些心思強搶豪奪的話,能有六成把握以上得到那件克制毒蛇的寶物,但她是深愛著大哥楊天的女人,在某種名義上,是我的大嫂,我絕對不會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而傷害自家人。

    我笑著搖頭:「衛叔太看得起我了,我跟對方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顧傾城失望地一聲長歎:「好吧,希望今晚平安無事,從明天開始,我們繼續向前。」

    「循琴聲穿越隧道」的辦法,我一直都沒向顧傾城透露,這是一個非常冒險的計劃,一旦失誤,我將被永遠困住,直到死亡之後,被永不止息的風吹乾。

    顧傾城悒鬱地點點頭,退回自己的帳篷,我們之間第一次有了「話不投機」的感覺。

    紅小鬼在我的帳篷裡擺下了六台筆記本電腦,自己躺在床墊上,捏著一塊黑色的吉百利特濃巧克力,大口大口地咀嚼著。

    「風,咱們去哪裡拿資料?」他翻了個身,巧克力的碎末落了滿床。

    我拖了張椅子落座,對他的邋遢只能暗地裡搖頭。

    「嗯,是……五十一號地區?」他皺起了板刷眉,直盯著我的臉,腮幫子被巧克力撐出一個古怪的三角形。

    「你能看透我的思想?」我略感詫異。

    「一點點而已啦——當你努力地思考一件事時,那些強烈的渴望,就會從你的眼神裡表達出來。江湖上的絕頂高手,都會具有強烈的第六感,相信你也是這樣,對嗎?」他重新開始咀嚼,伸出塗著鮮紅色指甲油的左手小指,在其中一台電腦上迅速而有節奏地敲打著。

    中國有句古話,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真要想成為某一行的「狀元」,最根本的前提是比別人更具備準確的前瞻能力,在同行們還處於懵懂階段時,「狀元」已經完成了想要攫取的一切,獨佔鰲頭,只留些旁枝末節給別人。這種聞風而動、未卜先知的能力,歸根結底,就是心理學家們所推崇的「第六感」。

    向與秦始皇相關的線索靠攏,對救回蘇倫有幫助嗎?

    大哥的行動路線變化極大,會不會也跟五十一號地區的神秘資料有關?他到底在尋找什麼?不停地遷徙於世界各地的目的,又是什麼?如果是為了挽救地球在「大七數」的這一次滅亡,究竟要做到什麼,才能阻止悲劇的發生呢?

    我又一次陷入了困惑,不自禁地發出一聲輕歎。

    「好了,我已經到達了五十一號地球資料庫的核心走廊,你要找的東西在哪一區?」紅小鬼滿不在乎地叫著,回手從背包裡取出一個液晶顯示的電子計時器,重重地按了兩下,嘴裡自言自語地嘟囔著,「同歸於盡式防禦程式、紅外線電子掃瞄眼最短頻率、人工檢索最短間距,這幫廢物,以為這些破爛規矩就能阻擋外來入侵者嗎?」

    我冷靜地報出我想要的資料:「四一到四四,外加十七資料庫,全部內容。」

    他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著,嘴裡唸唸有詞:「進入下載、進入下載、進入下載……老天,五角大樓的官僚老爺們,也不想著多撥些經費過來,這些破爛中心服務器的速度,都趕得上木牛流馬了,真是不可理解。好了好了……等我有了錢,大家一起分,提前進入烏托邦理想世界——」

    我的臉上不禁露出微笑,與黑客打交道,不必帶著那些世俗的面具偽裝,絕對清心自在。以前與小燕在一起時是這樣,現在和紅小鬼合作,仍舊是這樣。如果地球上人與人之間的交往,都像黑客們一樣純粹真摯,也就少了那麼多背後捅刀子的卑劣行徑了。

    紅小鬼從一台電腦撲向另一台電腦,動作古怪而笨拙,但手指的擊打速度越來越快,噼裡啪啦聲猶如初夏的密雨敲打著玻璃窗。

    「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電子計時器發出悅耳的童音:「倒計時,十、九、八、七……」

    紅小鬼好整以暇地再次摸出一塊巧克力,狠狠地咬了一口:「唔,味道不錯,吉百利的製作工藝越來越細膩,其實無論是哪一國的產品,我們都會明智地選擇最好的、最適合自己的,對不對?」

    他翻著小眼睛望著我,對我的走神相當不滿:「喂,你在想什麼?女人?金錢?名聲?」

    這些亂七八糟、千頭萬緒的話從他嘴裡源源不斷地拋出來,讓我接都無從接起,只能裝著打哈欠,含混地應付過去。

    我在想什麼?想蘇倫或是想大哥楊天——也許這一次,因蘇倫失蹤事件而揭開的阿房宮謎底,將是人類考古史上的一個最重大發現。那些方眼怪人,會是地球人的朋友嗎?抑或是致命的死敵?他們到底為秦始皇做過什麼……電子計時器報出「一」字之前,紅小鬼已經及時地做了一個「琵琶輪掃」的動作,瞬間結束了六台電腦的工作行程。

    「哇,美國人搜集到的資料竟然這麼多,足足有六十多萬頁,天哪,你恐怕得看到夏天才行!」他誇張地翻了個跟頭,「卡嚓卡嚓」地大嚼巧克力,像一個頑皮的孩子。

    我走到電腦前,意料之中,六台電腦上都帶著軍方標記,應該是二零零五年軍方最新採購自國外頂級生產商的定製版本。所有的壓縮文件上,都顯示著代表「絕密」的紅色鑰匙標記。

    「辛苦了兄弟。」我真誠道謝,可惜沒有巧克力供應給他。

    看來黑客們各有各的獨特習慣,當初小燕喜歡在工作間隙裡大喝北京二鍋頭,紅小鬼的習性卻是巧克力,這個群落的成員正是因為具有了自己獨特的個性,才能獲得萬眾矚目的成功。

    紅小鬼吃完巧克力,舒服地四肢伸開,呈「大」字形躺好,只過了一分鐘就進入了甜蜜的夢鄉。

    六十多萬頁資料,我當然不必全看,只要搜索其中與「黃金」有關的部分就可以了。

    第一條有用的信息,來自於一本叫做《天語》的古籍,上面記載:某個時候,公雞打鳴特別早,於是天門洞開,有一隊黃金武士列隊而下,站在內城的屋頂上,發出驚天動地的神語,無人能夠聽懂。武士們帶著一隻神秘的瓦缶,也是黃金鑄成,在天空不斷地旋轉。

    瓦缶,無疑就是古人對太空飛碟的稱呼,就像我們現代以「碟」稱呼它們一樣。

    黃金武士是什麼呢?應該是從飛碟上走下來的外星人,被無知的地球人稱為「天神」。在那個曆法普遍還不發達的年代,很多記載都沒有具體時間,只是籠統地表示為秋天、冬天或者雨後、雪後,幾乎等同於無據可查。

    我以「黃金、秦始皇」為關鍵詞,迅速得到了另一條有用的信息——「攻打韓魏之前,兵力不足,秦王大怒,設壇祭天,於是天門大開,一名天神落下,方眼金甲,站在壇上,自雲名為『阿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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