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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飛天]盜墓之王[全文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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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2 20:39:26
第一部邊陲秘境  9五毒教棄徒

    「我們的主樓都住得滿滿的,倒不出來,你看見了嗎?」女人揮手指向木樓,聲音更加生硬,「外鄉人,你們敢闖入大山裡來,當然就有辦法獨立解決問題,請離開吧,別打擾我們的寧靜生活,否則——」

    梁威驀地叫起來:「打擾了又怎麼樣?你們不過是一群五毒教的棄徒,有什麼了不起。」

    他指向那女人的臉,用越發尖刻的語氣說下去:「叛教盜寶,罪不可贖,沉井活剝,逐出門牆。五毒教已經不要你們了,別覺得自己有多了不起……」

    女人手腕一抖,燈光也跟著一晃,腕上纏著的小蛇騰空而起,噬向梁威的喉結。

    我知道梁威說那些話的結果,所以搶先出手,雙掌發力,隔空推出,搶在梁威之前,把小蛇反彈了回去,重新落回女人的腕上。

    這種身體堅韌、毒性暴烈的鐵線蛇,的確是雲南五毒教的特產,井字形傷疤的懲戒,更是五毒教對待叛徒的招牌刑罰。我努力搜索著近年來雲貴一代的江湖典故,終於想到了她的名字——「天敵」何寄裳。

    「何小姐,我們途經此地,不想樹敵,如果實在不方便借宿的話,我們會自動退出去,請手下留情。」我清楚五毒教的手段,而何寄裳更是十五年前江湖上名聲最響的「蛇蠍美人」之一。她的外號「天敵」應該引申為五個字——「男人的天敵」才是,面如桃花,心如蛇蠍,曾經有數以百計的成名男人栽在她的石榴裙下。

    「小朋友,為什麼不開槍?你倒好心,沒傷害我的鐵線蛇,嗯,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你們走吧,不過最好規勸一下你那個黑非洲來的朋友,以後說話小心些,免得自尋死路!」何寄裳冷笑著,輕撫著那條鐵線蛇,絲毫沒把飛鷹的人馬放在眼裡。

    鐵線蛇是地球上最堅韌的蛇類,皮膚能跟天蠶絲織成的防彈背心相媲美,普通槍彈和刀劍,根本無法射穿它。這種東西稀少而珍貴,能養到通人性的地步更是少之又少,所以我才沒貿然開槍射擊。

    飛鷹仍然在沉吟著,他可不想憑對方幾句話就灰溜溜地撤出去。在木樓裡安心睡一晚跟在野地帳篷裡湊合一晚,有天壤之別。

    梁威的臉更黑,他應該知道自己的武功與何寄裳相比,相差太遠,根本就不該貿然言語侵犯。

    「還不走?別以為寨子裡就這幾條蛇,我們的護寨神已經很久沒接到貢物,你們這麼多人應該夠它吃兩個月的。再不走的話,我就招呼大家關門,請護寨神出來相見了。」她那張猙獰恐怖的怪臉,在燈下尤其顯得詭異之極,讓人不想再看第二眼。

    飛鷹權衡再三,抱了抱拳:「打擾了,何小姐。」

    他知道的江湖典故比我更多,自然也聽說過女魔頭何寄裳的大名,與其為了借宿生事,不如乾乾淨淨地退出去省心。

    梁威顯得很狼狽,畢竟是他第一個提出要進寨子裡來的。

    我向木樓頂上望了望,希望能再次發現那個看書的男人,但窗戶已經融在暮色裡,什麼都看不到。

    大隊人馬陸續後退,何寄裳忽然盯著我的臉大聲問:「小朋友,你在看什麼?難道我的木樓頂上藏著你感興趣的什麼東西?」

    我避開她咄咄逼人的目光,點點頭:「對。」

    「是什麼?」何寄裳手裡的油燈又是一晃,似乎情緒起了波瀾。

    我搖頭,隨飛鷹一起後撤。五毒教的歷史縱貫唐宋直到今天,入教的每一個人都整日跟毒蛇蟲蟻打交道,渾身帶毒,思想意識也起了非常複雜的變化,我並不想跟這種人扯上關係。

    「說清楚再走——」何寄裳身子一晃,飛掠到我面前。

    「喀啦、喀啦」兩聲,飛鷹與梁威的手槍同時頂住了她的脖頸,食指壓在扳機上,隨時都可以悍然發射,把她的脖子轟碎。

    「別碰我朋友。」梁威語氣冷澀,喉結艱難地上下抖動著。

    那條鐵線蛇的毒牙已經緊貼在他脖子上,蛇芯更是在他喉結上舔來舔去。開槍容易,只是食指一動的事,但他卻躲不過鐵線蛇一噬,將會死得奇慘無比。

    飛鷹的情況並不比他好多少,那條原先纏繞在何寄裳腰間的綠蛇已經繞上了他的脖頸,蛇頭昂立起來,正對他的面門。

    「夠義氣,有膽就開槍好了!」何寄裳手中的油燈緩緩遞向我的面前,一陣略帶腥氣的苦澀味道撲面而來。

    飛月冷冷地一笑:「還有我,四把槍對著你呢!」她的雙槍狠狠地頂在何寄裳後背上。劍拔弩張的氣氛,波及了虎視眈眈的隊員,他們手裡的衝鋒鎗同時舉起來,向著那些手無寸鐵、腰纏怪蛇的女人們。

    「四把槍?小姑娘,他是你的情郎嗎?值得你如此關心?不過,我得奉勸你一句,女人不可以對男人用情過重的。他們的心永遠都在江湖,永遠不會全部放在你心上,即使你願意為他去死——」說到這裡,她的臉越發猙獰如鬼,那兩個井字形傷疤暴烈地賁張著,最深處直透骨骼,只隔著一層薄薄的皮膚。

    飛月啐了一口,臉上驟然飛起兩道紅霞。

    「何小姐,大家無冤無仇,何必弄得這麼緊張?」我聞到油燈裡飄出的苦味,驀地一陣頭暈腦漲,身子晃了一下,站立不穩,並且胸膛裡一陣異樣的憋悶,急忙提氣叫了一聲,「大家小心,這燈裡……有古怪……」

    「太遲了,小朋友。」何寄裳怪笑起來。

    梁威手裡的槍「噹啷」一聲落地,身子一軟,與飛鷹同時倒地。

    飛月急速後退,但何寄裳頭也不回,陡然向後踢出一腳,直奔飛月的胸口。本來纏在梁威頸上的怪蛇同時彈起來,像條牛皮筋一樣在飛月雙手上一繞,死死勒住,連扣動扳機的動作都無法完成了。

    「手下……留情。」我提氣飛撲出去,千鈞一髮之際,扣住何寄裳的腳踝,給飛月留下了閃避的時間,但我們兩個還是同時被油燈裡的毒氣暗算,跌在了一起。

    「好一對情深意重的小夫妻啊,今晚這麼好的心情,要不要撮合你們入洞房呢?」她喃喃低語著,眼神中充滿了變態的瘋狂。

    所有的隊員無一倖免,紛紛撲倒在地,原來每一盞燃起的油燈裡,都有那種無影無形的毒氣,我們一踏入這個村寨便等於落進了圈套。

    「把他們拖到刑房裡,明天一早,先選相貌順眼的去餵護寨神,其餘的好好綁著,越是面目可憎的就要留到最後。」何寄裳揚手吩咐那些同樣山民裝束的女人們,孩子們興奮地大喊大叫著,彷彿拖人去餵什麼護寨神,是件令人愉快的大事。

    五毒教發源於雲南苗疆,當地人奉行「護教神、護山神、護院神、護寨神、護法神」,全都是指體形超長的巨蟒,荒郊野外找不到那麼多動物的肉餵養它們,人肉就成了最主要的食物來源。

    飛月忽然「撲嗤」一笑:「喂,怎麼回事?長得好看的人必須先死,醜人反而命長一些?」

    她是唯一一個還沒被五毒教嚇倒的人,只是因為從來沒見識過「五毒噬體」的恐怖景象,很多江湖好漢見過那一幕之後,一聽到「五毒教」三個字,就會嚇得屁滾尿流、望風而逃。

    「小妹妹,你不懂,越是漂亮的男人說謊騙人的時候就越真誠,反倒是醜人不會撒謊,待人也誠懇。你這麼小的年紀,對男女之間的事又懂多少呢?只知道他這樣眉清目秀的小白臉嘴夠甜,又懂得疼人,也就一廂情願地以心相許。到最後呢?人去樓空,音信渺茫,哭都找不著墳頭,嘿嘿嘿嘿……」

    她的怪眼中倏地落下兩滴眼淚,沿著那些井字形傷痕曲折流下。

    何寄裳的歷史,已經成了江湖中的不解之謎,我只知道她為了偷竊本教的「五寶」之一「碧血夜光蟾」,事情敗露後,被處以重刑,然後逐出門牆,只是克制蛇毒的至寶「碧血夜光蟾」也從此在世間失去了蹤影。

    看著一個醜陋之極的女人哭泣,實在是件讓人極不舒服的事。

    她忽然衝到我面前,狠狠地揪起我的衣襟:「說,你為什麼一直向樓上看?你看到了什麼?快說?」

    我如實回答:「一個男人,一個穿著豹皮大衣在窗前看書的男人。」

    她驀地「啊」了一聲,嘴張大到極限,仰面向著樓上,做出萬分驚詫的表情:「什麼什麼?一個……男人……一個男人……」

    我點點頭,勉強抬起下巴,向樓上指指:「半小時前我看到他,就在向東的窗口看書,不知道現在還——」

    她猛地放開了手,騰升而起,向二樓上撲去,輕功高明到飛鶴都望之興歎的境界。那油燈仍在她右手中,左手擋風,急速跳躍中,燈光依舊不滅。

    「天哥、天哥、天哥……」人在窗外,她已經急促地連聲叫起來,聲音裡夾雜著惶急的甜蜜。

    我的心突然一沉,顧不得跌在地下後雙肩劇痛,就地翻滾著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天哥、《諸世紀》」這兩點一下子讓我想到了什麼,但身體中吸入的毒氣太重,腿腳已經不受使喚。

    那石階很陡,我沒時間多想,猛咬舌尖,一股甜腥氣直迸出來,隨即發動「兵解大法」,以自身鮮血提升內力,勉強壓制住毒素,拔地而起,落後何寄裳五秒,也飛昇到了二樓窗口。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整個二樓都空蕩蕩的,沒有任何傢俱,更沒有什麼穿著豹皮大衣的男人。我曾在望遠鏡裡看到那男人坐在桌前看書,最起碼應該有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存在,但現在什麼都沒有,只有一間空房子。

    「天哥——」何寄裳的聲音從一樓傳來,接著又風一樣捲上二樓,站在空蕩蕩的樓梯口,手裡高舉著那盞銅燈。我們隔著十五步距離面面相覷,接著同時發出一聲吼叫。

    她問的是:「你騙我?天哥在哪裡?」

    我問的是:「那男人是誰?天哥是誰?」

    一瞬間,我們都進入了瘋狂的狀態,同時向前飛躍。她的左手惡狠狠地扣向我的喉結,雙眼中燃燒著憤怒熾烈的碧火。我不會再給她機會,雙掌一合,夾住她的手掌,一拉一頓,已經讓她左臂脫臼,隨即撮唇一吹,那盞燈立刻熄滅。

    「天哥在哪裡?你告訴我,他在哪裡?」突如其來的黑暗之中,只看到她眼睛裡閃爍的碧光,像是困在牢籠裡的焦躁的毒蛇。

    我伸出右手,拇指、食指、中指以「鶴嘴勁」的功夫在她太陽穴上輕輕一啄,讓她短暫地失去知覺,以免激動過度,造成更嚴重的內傷。她軟軟地倒了下去,幾秒鐘內,我的眼睛也適應了黑暗,沿樓梯而下。

    一樓不過是簡單的床、桌椅、灶台,也是空無一人。

    我在一樓大廳裡停了幾秒鐘,一下子想到梁威應該也看到了那個男人的存在,畢竟是他首先用望遠鏡向村寨裡窺探的。不管那男人是誰,我得先確定他是真實存在的。奔出大廳之後,梁威正在吃力地爬起來,有兩個表情古怪的胖大女人正彎腰去抓他的胳膊。

    「梁威!」我躍下階梯,在兩個女人後背上輕推一掌,她們便「噔噔噔」地踉蹌著跌了出去。

    「告訴我,二樓上有個男人在看書——我們剛剛發現這村寨時,你也看到過,對不對?」我壓低嗓音,盡量讓自己的表情趨向自然,不在大家面前失態。

    梁威愣了愣,仰面向二樓黑糊糊的窗口看了看,竟然慢吞吞地搖搖頭:「我不知道,當時我只注意到灶台前的人,至於二樓有什麼,根本沒注意。」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我們向木樓方向窺探時,前後相差不過幾秒鐘,那個在窗前看書的男人身穿黃褐相間的豹皮大衣,非常顯眼,以梁威的警惕性怎麼會沒注意?

    「的確有那麼一個男人,梁威,你必須肯定地告訴我,有沒有看到——」我提高了聲音,飛鷹、飛月都支撐著起身,奇怪地看著我。

    梁威皺著眉想了想,很肯定地搖頭:「沒有,那個窗口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我凝視著他的眼睛,他沒有撒謊,而且也沒必要撒謊。

    何寄裳出現在二樓的窗戶裡,油燈重新點燃,但她眼裡已經沒有了殺氣,向對面的叢林眺望著,陡然發出一聲滾雷般的呼嘯,驚天動地一樣遠遠地播散出去。

    「『盜墓之王』楊天,天下獨步的大英雄,你既然來過,為何不能現身見我?難道是嫌我受刑之後面目醜陋?知道嗎?我保持這個樣子,只是為了教你明白,那只『碧血夜光蟾』來之不易,你一定要回來帶走它,免得辜負了我為此而付出的代價……」她靠在窗前,高舉著油燈,彷彿要為遠方的來客點起指引方向的信號。

    我低聲長歎,半小時前我看到的情景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幻覺。

    「風,你沒事吧?臉色那麼難看?」飛鷹關切地問。

    我輕輕搖頭:「沒事。」

    「兵解大法」已經徹底掃清了吸入肺裡的毒氣,我是在為何寄裳與大哥楊天的關係憂心忡忡。至於我的臉色難看,則是太大的希望落空之後,極度的失望所致。

    從何寄裳的自言自語裡推斷,大哥楊天曾在這裡住過,而她的叛教盜寶,似乎完全是為了大哥。

    何寄裳發出的呼嘯聲,在叢林上空足足迴盪了三分鐘才結束,聲勢的確驚人。

    隊員們被那些身纏怪蛇的女人們捉住,我不想出手傷人,也不想飛鷹他們受傷,仰面向上叫著:「何小姐,我們遠來沒有惡意,請你手下留情。」

    向前探索的路還長,我們最好不要結下五毒教棄徒這樣的大敵,否則,向前推進後的補給線路便永遠不得安寧了。

    何寄裳一躍而下,再次逼近我:「你到底是什麼人?怎麼能知道天哥的事?難道是教主派來追殺我的?」

    受過重刑的女人,往往心理嚴重變態,我不願跟她多作糾纏,立刻搖頭:「不,我跟五毒教毫無關係,剛剛或許只是幻覺罷了,請何小姐不要見怪。」

    論武功,她不是我的對手,唯一令我忌憚的,不過是那條詭異靈動的鐵線蛇而已。

    「只是幻覺?只是幻覺?」她的聲音裡重新充滿了絕望。

    我忽然覺得她其實是個可憐之極的女人,如果這腔真情全都是為了大哥,我們應該是可以攜手合作的親人才對,並且追求的目標也是完全一致的,那就是——找到大哥。至於眼下的困境,五毒教驅蛇解毒的功夫當世無雙,對進入蘭谷、尋找蘇倫也會大有幫助。

    「對。」我肯定地點頭,不管飛鷹與梁威詫異的眼光。

    「那好,放開他們——」她揚聲吩咐那些女人,不過隊員們被油燈發出的毒煙所迷,雖然沒人綁住他們,也都呻吟著無法動彈。

    「你看,我已經放了他們,能不能麻煩你跟我上樓來,替我解答幾個問題呢?」她凝視著我,眼底深處是兩朵粼粼跳躍著的碧火,妖異而詭譎。

    據說,年輕時的何寄裳,是苗人部落裡萬里挑一的美女,引得八方山寨頭領、四海江湖好漢垂涎,只不過她是五毒教老教主欽點的下一代聖教主,必須終生保持處子之身,漸漸地,也就沒人做這種沒指望的美夢了。

    從出水芙蓉般的美人到現在驚恐萬狀的醜鬼,她思想上所受的創痛可想而知。

    「今天晚了,不如我們明天再來打擾。」我謙恭地抱拳行禮,準備告辭。夜宿叢林荒原,也要比跟這群整日與毒為伍的女人們在一起安心。

    「好吧,我們苗人向來講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既然閣下不肯賜教,那就請吧,恕不遠送。」她左手牽起裙邊,向我微微屈膝行禮。她的臉劃得不像樣子,腰肢卻仍舊纖細如柳,能夠依稀看見昔日的美麗。

    她的裙邊驀地無風自動,四條黑黝黝的小蛇同時彈射出來。

    我只來得及雙掌一拍,夾住其中一條,雙腕上突然一涼,後頸上也跟著一陣麻痛,渾身的力氣像是扎漏了的氣球,空氣迅速放空,搖搖晃晃地向前跌了下去。

    鐵線蛇的毒性果然厲害,被咬中的一瞬間,我的思想意識便徹底消失了。

    再度醒來時,我首先看到的是萬道霞光正從窗子裡射進來。我此刻是躺在一張寬大的竹床上,身子下面鋪著整張的虎皮,柔軟而乾燥。

    窗前,一個即將熄滅的炭火盆,仍舊發出苟延殘喘的微弱紅光。

    五毒教解毒的本領天下獨步,所以,即使被再多的毒蛇咬中,她們也有辦法把人的性命留住。

    枕邊居然放著我的衛星電話,綠色信號燈一閃一閃地跳動著。任何人的第一反應,或許應該是搶過電話報警求援,但我沒那麼做,而是舒舒服服地打了個哈欠,翻了個身,瞇起眼睛繼續睡。

    這是在深山野林裡,毫無地標參照物,讓警察到哪裡去救人?他們還沒有美國海軍陸戰隊的本事,單憑地球儀上的緯度、經度交叉點,就可以奔襲地球上任何一個角落。再說,既然對方把電話丟在我枕邊,就不怕我打給任何人,我又何必去做那些無用功?

    大哥楊天曾來過這裡?為什麼?難道他的目標,也是要過蘭谷,進天梯,直指阿房宮?就像蘇倫的目標一樣?

    這些問題像是早就調校好的鬧鐘一樣,自然而然地湧進腦海裡,不容我逃避。有了「碧血夜光蟾」在手,蘭谷裡的毒蛇再多都不成問題,但何寄裳又自言自語說大哥並沒有帶走那件寶物,為什麼?

    「你醒了?」何寄裳慵懶的聲音響起在角落裡。

    「是,傷了我又何必救我?鐵線蛇的毒素在倫敦交易市場的售價已經高達六千美金一克,豈不是極大的浪費?」我凝視著屋頂,想像著目光可以穿透那些巨大的方木,直達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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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2 20:40:31
第一部邊陲秘境  10盜墓之王楊天的女人

    大哥楊天的形象怎麼會出現在那裡?是由於夕陽下光影的折射反映成了海市蜃樓嗎?

    「當然,我只想讓你明白,殺了你或救醒你是輕而易舉的事,最好告訴我實情,否則隨時都可能死在鐵線蛇的毒牙下。」

    我起身坐起來,伸了個懶腰。朝霞在窗口漫射著,景象綺麗壯闊無比。

    「你真的看到……那個男人出現在二樓窗口裡?」她仍在重複這個問題。

    如果只有我看到那一幕,實在是太難解釋了。我翻身下地,穿好鞋子,指著那道窄窄的木梯:「我們可以上去談,其實我也很想知道,他是怎麼出現的。」

    何寄裳幽幽地歎了一聲:「上去又能怎麼樣?這麼多年來,我每天都會上去打掃,早晚各一次,但他從來沒出現過——」她手裡握著一本書,正是那本英文版的《諸世紀》。

    我強忍著驚駭:「我看到他在看書,應該就是你手裡這本。」

    何寄裳陡然手腕一振,書本直飛到我面前。

    我接下書,翻開扉頁,一行熟悉的行楷小字跳入眼簾:「世上最好的刀法,就是永遠不必思考如何出刀;穿越光影與空氣,目光所及,刀鋒便能到達。古人有『逾距之掌』,我自然可以有『逾距之刀』,拘泥於古人者恥,師古人長技者榮。」

    這絕對是大哥楊天的筆跡,確定無疑。

    「真的是這本書?」何寄裳的聲音裡混合著失望與希望。

    我迅速向後翻著,卻再沒發現有字跡存在,除了紙頁已經泛黃外,與我讀過的版本毫無區別。

    「這是一本刀譜,他把它叫做『逾距之刀』,可惜我看了十幾年,一點都沒參悟到。」何寄裳困惑地仰面歎息。

    「我的朋友們呢?」我放下了書。

    「他們都很安全,並且昨晚飽飽地吃了一頓飯,還舒舒服服地在木樓裡睡了一覺。看在你面子上,我不會為難他們,但是你要告訴我,他為什麼會出現在二樓上,不早不晚,偏偏在你到達寨子前出現?」何寄裳滿懷期待地盯著我,或許是希望從我的表情變化中得到什麼訊息。

    我起身踱了幾步,忽然問:「何小姐,你有沒有發現一個單身進山的探險者,是個中國女孩子,名叫蘇倫。」

    她斷然搖頭:「沒有。」

    從窗口東望,這個村寨就建在小路旁,是通向蘭谷的咽喉要道。如果蘇倫一直向前走,肯定會經過這裡。時針已經指向七點鐘,但所有的木樓仍舊一片安寧,似乎所有人都處在高枕無憂的酣睡之中。

    「那個人是『盜墓之王』楊天?昔日名滿天下的大英雄?」我故意再次試探她。

    她點點頭,即使在幽暗的角落裡,仍舊遮不住那張醜陋的臉。

    「他怎麼會在這裡?在江湖上消失了那麼久,難道就是隱居在這神秘的山谷裡,與五毒教的高手在一起?江湖風波險惡,我實在不敢相信你說的話,除非——」

    「除非什麼?」她對我的詰問不以為忤。

    「除非你先摘下那張人皮面具來,讓我看到你的真面目。真正的前五毒教聖公主臉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井字形傷疤,而你的臉上卻只是一副面具,嗯,我想它應該是出自於印度人的手工產品,價值不菲吧?」我微微一笑。從昨天在木樓前第一次見她,我就察覺到了破綻。

    何寄裳愣了愣:「我是五毒教棄徒何寄裳,難道江湖上還有那麼無聊的人,肯冒充這個角色?」

    我搖頭:「那你為什麼不露出自己的本來面目,卻在面具遮掩下裝神弄鬼?」

    角落裡忽然蕩漾起了殺氣,像是突然被巨石投中的湖心,蕩起陣陣波瀾。

    「殺了我可以,就永遠不會有人再看見二樓上的『盜墓之王』楊天,你最好想清楚再動手。」單純論武功,她還不是我的對手。

    「我是何寄裳,沒有什麼好證明的。戴不戴面具,我都是那個被逐出門牆、又被男人拋棄的可憐的何寄裳——」她的臉轉向窗口。

    我向前跨了長長的一步,瞬間躍過十步距離,「哧啦」一聲,撕去了她的面具。她發出一聲驚呼,雙臂揮出,十根尖銳的紅色指甲劃向我的面門,但我身子一仰,又以同樣的速度急退回來,停在床前。

    「你到底是誰?」我們同時驚駭地叫起來,同時大吃一驚,她驚異於我突進突退的身法,而我發現她臉上光滑細膩,根本沒有傳說中的井字形傷疤。

    「逾距神功?逾距神功?你也懂得這種武功嗎?」她驚愕地望著我,露出一張蒼白但精緻嫵媚的臉,特別是那雙水汪汪的眼睛,像兩泓幽幽的深潭,風情無限。

    「你到底是誰?傳說中的井字形傷疤呢?」我苦笑著舉起手裡的精緻面具。印度人的易容術冠絕亞洲,在這種薄如蟬翼的面具上,可以做出任何讓人眼花繚亂的效果,比如那兩道井字形傷疤,逼真之極。

    樓裡的氣氛突然尷尬之極,因為她是一個那麼漂亮的女人,特別是等她輕輕搓了搓自己的臉,恢復淡淡的血色之後,陡然間艷光四射,彷彿將那個幽暗的角落一下子照亮了似的。

    「我是何寄裳,良玉滅斑,那兩塊傷疤早就磨平了,只是心裡的某個傷疤卻永遠不能癒合。你呢?怎麼懂得天哥的『逾距神功』?難道你跟他會有什麼關係?」她狐疑地盯著我。

    我輕輕搖頭:「世間的輕功門派數以萬計,這只是微不足道的功夫,而不是什麼『逾距神功』。至於我,江湖上的無名小卒而已,跟他那樣的大人物毫無關聯。」

    只有這樣的臉,才配得上「蛇蠍美人」後面這兩個字。這種「驚艷」,讓我有猝不及防的喜出望外。我希望大哥那樣的大英雄,愛上他或者被他愛著的,都是世間獨一無二、卓爾不群的奇女子,容顏冠絕天下。

    自古美人愛英雄,他是天下第一的大英雄,身邊自然應該有舉世無雙的美人相伴。

    何寄裳重新戴上了面具,但這張醜陋的臉似乎已經變得溫情脈脈起來。

    「你在想什麼?」她走到窗前,渾身沐浴在霞光裡。

    我由衷地讚歎:「你真美,可惜——沒能見到大俠楊天當年的神仙風姿,如果跟你在一起並駕齊驅,遊歷天下,必定是江湖上最讓人羨慕的神仙眷侶,為凡夫俗子們爭相傳頌。」

    何寄裳既然能受到五毒教老教主的青睞,選定為未來的接班人,本身的資質必定是萬里挑一的高手。一個既美麗又本領出眾的女人身上折射出的燦爛光華,是任何花瓶樣的年輕女孩子所無法比擬的。猶如滿月比之星星,即使繁星滿天,等到月亮緩緩出現,所有的星光便無一例外地被壓制住了。

    她忽然發出一聲苦笑,我急忙解釋:「我說的是真心話,即使楊天大俠在這裡,我也會這麼說。」

    「謝謝,但他心裡已經有了另外一個女孩子。終此一生,他愛的只有她。」她倚著窗子,任由兩塊井字形傷疤被霞光鋪滿,思想似乎已經沉浸到了無邊往事裡。

    「哦?是誰?是不是江湖上一直傳說的藍妖、藍姬兩姐妹?」從手術刀那裡聽來的大哥的往事,似乎那兩個女孩子一直都跟在他身邊。所以,在見到何寄裳之前,我覺得大哥生命裡唯一欣賞的,或許就是她們兩個。

    「你真的有興趣聽?」何寄裳皺著眉。

    「對,大俠楊天是我最尊崇的江湖前輩,更是我學習的榜樣,所以我渴望知道他的故事。」如果大哥愛著另外一個女孩子,手術刀為什麼從來沒提起過?

    江湖往事,像很多糾纏在一起的毛線團,彼此牽連,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跳出一點點頭緒,如果不能及時抓住,很快就又淹沒在雜亂無章裡。所以,我希望何寄裳能把關於大哥的往事說完。

    「那好,請稍等,我去沏一壺蛇膽茶來,邊喝邊談。」她走向灶台,體態窈窕,腰肢輕盈,絲毫表現不出三十多歲的女人那種慣有的疲態。

    看著她的後影,我心裡浮起了一個以前從沒考慮過的問題:「大哥究竟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除了被手術刀一直念念不忘的藍妖和藍姬,除了五毒教聖公主何寄裳,他的生命裡是否還充滿了更多美若天仙、翩若驚鴻的女孩子?」

    「喂,我還沒請教你的名字呢?」走到門口,何寄裳忽然轉臉問了一句。

    「你可以叫我『風』,所有人都這麼叫我。」不知為什麼,我的鼻子有些發酸。其實我希望有一天大哥也能這麼叫我,等我們見面時,我不會再是他抱在襁褓裡的累贅,而是跟他平分秋色的新一代「盜墓之王」,同樣受萬人景仰。

    「大哥,你在這裡嗎?」我喃喃自語,眼眶裡有什麼東西要流下來,但我強裝出一個笑臉,把它們硬生生擠回去。

    在這棟古老的木樓裡,我覺得大哥總在冥冥中看著我,所以,我不能表現出兒女情長的軟弱來。

    灶間裡傳來茶杯、茶壺碰撞的叮噹聲,我信步登上樓梯,空蕩蕩的二樓已經被霞光照得紅彤彤一片。到現在為止,我確信自己沒有看錯,無論是基於海市蜃樓或者是光影折射,總之,我曾在昨天下午夕陽落山前,千真萬確地看到了窗口出現的人。

    按照物理學上的解釋,在某些特殊地質條件下,人類的活動影像會被完整地保留下來,就像光學鏡頭加上錄影帶的攝像功能一樣,只是另外一些自然界的物質充當了鏡頭和錄影帶的功能。等到跟「保留」時完全相同的天氣條件出現時,這些影像就會被重放出來。

    如果需要解釋我看到的那一幕,只有這種說法能令人明白幾分。也就是說,在很多年前的一個黃昏,大哥在窗前看書,大概有三分鐘左右的影像被保存了下來。等到昨天,或許是因為相同的光影條件,影像又在我的眼前播放出來。

    梁威沒看到這些的原因,或許是緣於他的眼球成像結構跟我完全不同而已。

    現代應用物理學可以解釋的自然現象,真的是非常有限,有時候簡直是束縛人類想像力的瓶頸,把很多本來可以有重大突破的項目都給否決了。

    「風,茶來了。」聽何寄裳這麼叫我,忽然覺得心裡暖融融的,有一種回到家的感覺。

    我們在窗前相對席地而坐,茶具竟然是難得的羊脂玉壺和碧色玉杯。何寄裳提起茶壺,壺嘴裡傾瀉出的茶水亦是碧綠色的,泛著淡淡的清香。

    「蛇膽茶是用五步蛇、草上飛、青竹口三種毒蛇的膽,加上春天的嫩茶尖炒制而成,可以去心火、清眼目、驅散瘴氣毒霧,請——」她親手捧起一杯茶,雙手獻給我。

    這一刻,她不是曾令天下英雄談虎色變的五毒教聖公主,而是我的某個家人。我在世界各地遊歷了那麼久,處處為家,處處都不是家,卻在西南邊陲這個小小的村寨裡,找到了「家」的感覺。

    「多謝。」我接過杯子,溫潤的玉質帶著淡淡的暖意,直暖到我心裡去了。不必舉杯去看,我也能想像到它的底下應該鏨刻著「秦時明月」四個漢隸小字,這是正宗的唐代宮廷玉器,兩隻無耳玉杯下面,刻的是「秦時明月」,短頸扁口玉壺下面,刻的則是「漢時關」三個字。

    「用這樣的玉杯喝茶,真是太奢侈了!」我由衷讚歎。即使像手術刀那樣身家數億的高手,至多只會用幾千美金一隻的杯子喝茶,還沒到用價值五百萬美金以上的真正古董來宴客的地步。

    何寄裳專心倒茶、品茶,對剛剛的話題再不提起。

    我只能主動發問:「何小姐,關於大俠楊天,你能否再說些什麼?在下洗耳恭聽。」

    她雙手捧著玉杯,輕輕搖頭。

    太陽已經懸起於東方的叢林之上,天空一片晴朗,如果沒有昨晚這場變故,現在我們應該已經向前推進了五公里不少。

    「何小姐,剛才說得好好的,怎麼忽然停了?絕代好茶,千年好杯,如果再有江湖前輩們的快意往事做伴,豈不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我明白,她以沏茶做借口,肯定在心裡反覆權衡利弊,才做了閉口緘默的選擇。

    木樓後面突然響起了一種深沉雄渾的吼叫聲,似乎來自於極深的地下,聲音經過幾度折射才傳到樓上來的,連續響了十幾秒鐘。

    「別怕,那是護寨神餓了的動靜。」她提起玉壺給我續杯。

    我坦然笑著:「我不怕,以前在亞馬遜叢林裡,見過當地土著人用長矛和毒箭圍獵『勒高垣巨蟒』。它們的體積雖然龐大,毒性卻只跟眼鏡王蛇在伯仲之間,的確沒什麼可怕的。」每一類巨蟒發出的聲音都不相同,不必看到它們,單憑聽力,我就能清晰判斷出種類。

    勒高垣巨蟒屬於地球上的一類兇猛動物,我只是不明白,五毒教的人有什麼辦法把生長在另外一個洲的兇猛生物當作自己的護寨神呢?他們又是怎麼把勒高垣巨蟒長途跋涉運抵此地的?

    「看得出,你很聰明,也一定明白,我們五毒教的行事原則,有恩必報,有仇必報,而且會提高十倍加諸於對方身上。」她的目光穿過玉杯裡冒出的氤氳熱氣,直盯著我。

    我點點頭,她肯自稱「五毒教棄徒」、提「五毒教的行事原則」,也就能證明,雖然被逐出門牆,她仍然當自己是五毒教的人。

    「在你之前,曾有不下一百人居心叵測地到寨子裡來打探『盜墓之王』的消息。他留下那麼多財產、古墓挖掘圖紙、盜墓要訣,肯定會引起江湖人物的覬覦。結果,他們都進了護寨神的肚子,無一倖免。我希望你不是,如果抱著跟他們一樣的心思而來,結果也將完全相同,不會有什麼例外,即使我覺得你很順眼——」

    財寶動人心,自從大哥神秘失蹤後,很多抱著「盜墓發財夢」的人,都在孜孜不倦地尋找他的下落,準確說,是在找他遺留下的盜墓地圖,從而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地進入那些深埋在地下的寶庫。

    手術刀之所以隱瞞我的身份,也是為了我的安全考慮,免得成了搜尋者們手裡的人質。

    我明白何寄裳的心情,喝完了杯子裡的殘茶,取出衛星電話,彬彬有禮地笑著問:「可以打個電話嗎?」

    要想取得她的信任,必須得做些什麼才行。

    何寄裳點頭,銳利如刀的目光始終不離我的面門。

    我撥了小燕的號碼,足足等了十秒鐘,他才接電話,發出夢遊一樣的囈語:「誰……找誰……」

    「是我,風,你怎麼了?又在睡覺嗎?」作為一名超級黑客,他向來習慣於晝伏夜出,長久的黑白顛倒的生活,讓他養成了每個月都要不吃不喝連睡四十八小時的怪癖。

    小燕突然興奮起來,睡意全消,帶著異乎尋常的狂熱:「風——我一直在等你的電話,回答我一個問題,我知道,這樣超級奇怪的問題只有你才答得出。問過小蕭姐一百次了,她總是說不知道……」

    我只能提高聲音打斷他:「小燕,你先停一下,幫我找一份資料,前蘇聯雷電物理學家米揚洛夫——」

    他反過來又打斷我:「不不,不,你先回答我,先回答我!」口氣強硬暴戾之極,根本不像平時的說話風格,並且巨大的聲浪從聽筒裡直射出來,連何寄裳都聽得一清二楚。

    他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我只好暫且妥協:「好,你說。」

    「是這樣,世界上所有的計算機硬件專家們都說,所謂的超級黑客,不過是些精神變態的『鍵盤上的巨人、行動中的矮子』——我要徹底改變這一點,為了給黑客正名,讓那些只懂得焊接元器件電路板的傢伙們知道,黑客的力量無處不在、無所不能。所以,我正在分析獠牙魔的資料,你看,谷野神秀死了,他生前操縱的獠牙魔去了哪裡呢?別告訴我說,隨著他的死,獠牙魔也消弭在空氣中了。我在想,獠牙魔仍然存在,不過是以另外的不可感知的形態存在,猶如水遇冷結冰,遇熱汽化。可以大膽地設想一下,我只要用恰當的途徑,將已經『汽化』的獠牙魔還原為固體狀態,然後侵入它的思想,加以操縱,也就翻身成了獠牙魔的主人,對不對?」

    小燕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興奮程度越來越高漲。

    「對。」我只簡單地回了一個字,他的話,在理論上是成立的。

    「哈哈,我就猜到你會這麼說,風,你太偉大了!你的想像力超出地球上所有的人,嘿嘿,看我的吧,或者將來的某一天,我會帶著獠牙魔去找你,操控一切,成為地球的主宰……」

    黑客是一群游弋在互聯網海洋裡的特殊種群,很多人把他們比喻成十八世紀橫行歐洲的海盜,總是有很多在常人看來屬於「變態」的想法,異想天開之極。

    「好了小燕,我已經回答了你的問題,該聽我說了吧?」我覺得他的亢奮正在減退,像是剛剛吸足了海洛因的癮君子。

    一陣「噼裡啪啦」敲擊鍵盤的聲音傳來,他懶洋洋地回了我一句:「米揚洛夫的所有資料都已經備好,包括打著『俄羅斯絕密』記號的、五角大樓絕密記號的,全部丟在你信箱裡。不過,很多尺寸巨大的圖片,你用衛星電話上網是無法解開的,我也愛莫能助,誰叫你跟蘇倫姐一樣,莫名其妙地鑽進深山溝裡?當然,我可以傳一份純文字版的東西給你,不過要在四十八小時之後,我需要睡覺,再不睡就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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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2 20:41:02
第二部 一笑傾城   第一章 銀針鎮魂術

    我「喂」了兩聲,得不到回應,過了一會兒,聽筒裡傳來的已經是小燕香甜的鼾聲。

    「刷」的一聲,木樓的後牆慢慢滑開,裡面竟然藏著秘室,並且是一間現代辦公設備一應俱全的書房。一台惠普筆記本的電源指示燈忽閃著,正處於休眠狀態,旁邊則是打印機、傳真機、投影機、衛星信號發射接收設備、低噪聲發電設備。

    「這裡是我的書房,可以暫時借你用——」

    茶已經涼了,何寄裳捧著茶壺裊娜地走向樓梯,把我一個人留在洞開的秘室前。

    米揚洛夫是前蘇聯最著名的雷電研究專家,但他真正揚名於世界,卻是憑借「雷電成像儲存系統」這一二十世紀最偉大的發明,在前蘇聯解體之前,已經偷偷地通過國際掮客,將所有的研發資料高價賣給了美國人,所以,他也成了前蘇聯政權中「最不可饒恕的賣國賊」,被關進了高加索山底下的國家鐵獄,終生不得重見天日。

    顧名思義,這套系統可以模擬出雷電產生時的真實環境,然後利用這種自然現象的力量,得到真實圖像,並且順利保存起來。

    雷電無處不在,如果美國人能進一步引申發展這項技術,將會憑借大自然的暴烈力量,無可阻擋地入侵地球每一個最私密的角落。

    我的想法,或許可以引用米揚洛夫的理論,讓大哥楊天的影像第二次主動出現,而不是被動地守候等待。

    打開電腦之後,通過衛星電話進入互聯網,在我的信箱裡,的確放著幾千頁文字資料,還有一百多張巨大的圖片,上面拍攝到的,全部都是形狀各異的閃電圖形。除了我們最常見的枝形和球形閃電,竟然還有方形、三角形、菱形等各種形狀的閃電。

    要看完這些資料,只怕得費些工夫。

    我略微思考了一下,先撥了個電話給李康,因為我需要蔣光、蔣亮兄弟當年誤入地下宮殿的詳細敘述。李尊耳雖然自稱如實地記錄了他們的話,但他是一介腐儒,對於探險和盜墓一無所知,又怎麼能正確理解蔣家兄弟描述的東西呢?

    李康的聲音也是迷迷糊糊的,應該是剛剛從睡夢中醒來:「啊,風先生,你還好嗎?」

    失去了蘇倫的領導,這幾個人像無頭蒼蠅一樣停留在妃子殿,不知道進退,只是在漫無目的地瞎等著。

    我溫和地吩咐他:「李康,我們現在過了石牆,到達了一個比較安全的村寨。你帶令尊、蔣光、蔣亮和巴昆兄弟過來,讓其他人陪同席勒先生留守在妃子殿。記得,特別是蔣家兄弟,我需要跟他們詳細長談,以確定進入天梯的位置。」

    變亂之中,一定需要有人站出來承擔一切、安定軍心,我要起的就是這個作用。當然,何寄裳還在懷疑我,村寨裡的形勢也並沒有完全得到控制,但我始終明白,自己進入叢林的第一目的,就是尋找蘇倫,成功地把她帶回城市去。

    何寄裳的出現,對我而言是個意外之喜,或許應該給她時間瞭解我。我相信自己的感覺,她跟我一定會成為好朋友,就像蘇倫、蕭可冷那樣。

    「風先生,大家都很害怕,你去過的那石屋坍塌了,旁邊的小溪都被血染紅了。血一直從上游淌下來,我還以為是你們出事了……」李康顫抖的聲音逐漸平靜下來。

    我輕輕笑起來:「我們怎麼會有事?幾十人的隊伍,圍獵老虎都足夠了,放心。」

    溪流裡有血水,我第一反應便是想到了小關帶領的六個人。假如附近叢林裡沒有其他人馬的話,出事的就只有他們。

    「那好,我馬上帶他們進山。村寨在什麼位置?據巴昆他們說,山裡沒有什麼村寨的,這可奇怪了……」

    我不理會他的自言自語,馬上提高了聲調:「過了石牆,沿小路前進,就能到達這裡。我們隨時電話聯繫,還有——你把所有人能夠收錢的銀行戶頭統計一下,我會命人給他們存錢進去,每人十萬。」

    李康驚喜地連聲道謝,瞬間便鼓足了勇氣:「太好了,我們馬上動身進山。」

    收線之後,我迅速翻看著資料,渴望找到與木樓這邊地勢相同的實例。

    米揚洛夫曾經親身體驗過三十餘次被雷電保存下來的影像重現的過程,其中有二十次以上發生在北歐冰島境內。他的理解,越是靠近北極的位置,地球磁力線會變得越來越密集,為儲存影像創造了良好的先天條件。

    他與另外一個極地研究專家陀日科夫經過近十年的極光研究,已經成功地摸索出利用極光的強大能量作為激發「儲存環節」的關鍵按鈕。只要分析出其中的成像要素,就能推而廣之,利用任何光能,作為儲存的動力。簡單來說,只要米揚洛夫的設想研發成功,我們的生活中將會隨時充滿各種活動的影像,成為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唯一的遺憾是,迄今為止,亞洲大陸還沒有發現過這種自然界的奇怪現象。

    米揚洛夫對此做出了自己的結論:「亞洲的地形特點、人口密集度、空氣乾燥度、綠化覆蓋率都阻止了這種現象發生的可能。」

    那麼,我看到的是什麼?難道是純粹的幻覺?

    我起身踏遍了二樓上的每一個角落,又從窗口裡向對面叢林裡望著,找到了自己和梁威埋伏的地點。大哥與何寄裳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樣的故事?他離開這裡後,又去了哪裡?難道是前面的蘭谷、天梯、阿房宮?

    「風,新茶來了。」何寄裳無聲無息地再次出現,開口之前,她已經在我身後站了很長時間,一動不動地凝視著我。作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江湖高手,我甚至能感覺到她的目光裡帶著莫名的灼熱。

    「你很像一個人。」她重新在玉杯裡斟了茶,似乎不經意地開口。

    我無言地微笑著,鼠標急速點擊那些文字檔案,一目十行地向後翻閱。對何寄裳的追問越急迫,她的警惕性就越高,越會守口如瓶,不如暫退一步,等她主動開口。在還沒有水到渠成之前,盲目的追問,只會讓她疑心越來越重。

    「你帶來的人,我都會妥善安置,不會傷害他們,不過那個紅襖紅褲的小姑娘,看起來有點奇怪。」她輕描淡寫地說下去。

    我放開鼠標,轉臉向著她:「對,你是五毒教的高手,又在叢林裡住了這麼久,應該能看得出,她是中了別人的迷魂術,思想完全被控制住了。昨天,我第一次看到你,還以為她是五毒教的藥人呢——」

    五毒教作為江湖上最著名的邪惡門派,名聲之差,不亞於從前惡名昭彰的魔教。他們培訓的藥人,功能和威力與今天伊拉克盛行的「人體炸彈」差不多,都是犧牲自我,跟刺殺目標同歸於盡。

    何寄裳笑起來:「自從認識天哥,我已經忘掉了教裡的那些殘暴手法。」

    我認真地凝視著她的眼睛:「你還是不相信我?我真的很想聽到大俠楊天的故事,否則也不會滯留在此。我有個最好的朋友,在叢林裡莫名其妙地消失,不知生死,我得去找她。如果你不想說,就等以後再說吧……」那張面具的眼睛部分,也做了巧妙的偽裝,用一層透明的淺褐色薄膜,遮住了她眼睛裡的靈光。

    人在江湖,為了保護自己,不得不堆砌起層層偽裝,無論男女,唯有如此,才能避免受到傷害。

    驀地,一陣驢子的叫聲從木樓左側傳來。

    我騰地跳起來,帶起滿堂風聲:「何小姐,你這裡……也養著驢子?不,我是說,這頭驢子就是我朋友騎著的那種!」

    毫無疑問,這頭驢子與我在妃子殿聽到的驢子叫聲完全相同。據李康說,驢子是他們從妃子殿的老鄉手裡買來的,腳力快、耐力長,是最好的黃土高原驢子品種。

    一瞬間,我腦子裡轉過幾百個念頭,有個焦躁不安的聲音一直在叫著蘇倫的名字。

    「驢子是自己跑來的,就拴在木樓左面,你可以下去看,但我沒見過你朋友,更別懷疑我圖財害命,可以嗎?」何寄裳鎮定自若。

    我匆匆下樓,站在門口的台階上向左看,果然在一棟木樓的廊柱上,拴著一頭灰色的健碩驢子,甩著尾巴,不停地咴咴直叫,前蹄不斷地踢在柱子上,發出「啪啪」的聲響。

    何寄裳似乎沒必要說謊,她想隱瞞什麼的話,應該早就把驢子處理掉了,何必等我們一路找上門來?

    驢子在,而蘇倫單獨消失,事情變得越撲朔迷離了。沒了驢子,她靠什麼代步呢?

    我向南面遙望,小路依舊掩映於叢林中。載著席勒的驢子可以自動回到石牆的位置,為什麼這一頭卻跑到這裡來?可見蘇倫的足跡已經過了村寨位置,當驢子從前路返回石牆時,途徑村寨,被女人們捉住。

    如果這個推斷成立,蘇倫就一定會在南面的範圍,我必須迅速趕上去。

    「看什麼呢?那邊很快就要到蘭谷,一個充滿著飛蛇的恐怖地帶。」何寄裳從二樓窗子裡探出頭來。

    「那沒什麼,以我朋友的本領,不可能被區區幾條蛇就嚇退。何小姐,請高抬貴手,放了跟我一起來的人,我們該上路了。」一旦確立了蘇倫所在的方向,我迫不及待地要向前開進。

    何寄裳遺憾地笑著:「這麼快就走,我還沒來得及略盡地主之誼呢。」

    今天是個大好的爽朗晴天,我深呼吸了幾大口,用力擴伸著雙臂。每一次感覺抓到了蘇倫失蹤的線索後,自己都會精神倍增,重新抖擻。

    何寄裳打了一聲悠長的呼哨,立刻,平靜的村寨裡起了一陣小小的喧嘩,女人和孩子推推搡搡地把隊員們掃地出門,尷尬地集中在村寨中間的大路上。那個癡呆的小女孩站在飛月身邊,手裡抓著一個雪白的饅頭,愣怔著面向太陽。

    「風,我覺得她——」

    何寄裳的話沒說完,我突然有了靈感,向飛月大叫了一聲:「飛月,看看那孩子的頭髮裡有什麼?」隔著二十步距離,我發現小女孩的朝天辮體積太龐大了,而且捆綁手法異常拙劣,像是小孩子自己紮起來的。

    飛月聽話地抬手解開了小女孩的紅頭繩,頭髮亂蓬蓬地分散開來。

    「嗯?一個小木人?」飛月的手指在小女孩頭頂扒拉了兩下,掂起一個半寸長的小東西,高舉在手裡。

    何寄裳陡然長吸了一口冷氣,低聲叫出了四個字,但那時候我已經身在半空,急速掠到飛月身邊。那是一個半寸長的木人,細緻地描繪著五官模樣,胸口位置貫穿著一根纖細的銀針,後面還用硃砂寫著一個「鎮」字。

    「當心,那是龍格女巫的『銀針鎮魂術』,別碰那根針!」何寄裳大叫。

    飛鷹和梁威踉蹌著迅速圍攏過來,我伸出手,把木人接在手裡,反覆地觀察著。

    針穿小人,向來就是巫術中的經典手法,只不過在十八世紀巫術橫行的年代,北方巫師喜歡用紙人作法,而南方巫師則是用扎得非常精緻的稻草人,兩者殊途同歸,都是用銀針刺在小人的要害部位,再書寫上極端惡毒的詛咒。

    法力高深的巫師,僅僅憑這樣的小人,就能千里追命,讓被詛咒者蹊蹺死亡。不過用木人作法,江湖上卻很少聽說。

    小女孩「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飛鷹厭惡地皺起了眉,在她肩膀上重重一拍,惡狠狠地恐嚇著:「別哭,再哭就丟你到山溝裡喂狼!」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小女孩扁著嘴,委屈地叫著,揮手丟掉了手裡的饅頭。剔除了頭髮中的木人後,她竟然可以開口說話了,而且動作和表情都恢復了正常。

    飛月滿臉喜悅地看著我,不說什麼,欽敬之情溢於言表,帶著小女孩退到一邊去,低聲哄著她。

    「我發現了蘇倫騎過的驢子,據何寄裳說,它是自己跑來的。按照我的判斷,蘇倫的位置應該在村寨南面,已經深入到叢林深處去了。所以,我們應該馬上行動,向前追上去。」

    梁威抬頭看了看天,爽快地點頭:「那好,我帶幾個兄弟,頭前開路。」

    晴天總是能夠讓人心情爽快的,他一聲令下,立刻有六個矯健的年輕人站了出來。如果我的判斷正確,這一次的行動,並非趕到蘭谷入口就停止,而應該是一直追下去,直到發現蘇倫的蹤跡。

    為保險起見,我需要預先知道前面的天氣狀況。這種人跡罕至的叢林裡,水汽蒸騰,空氣濕度變化千差萬別,往往有「十里不同天」的奇怪氣候。

    紅小鬼接電話時,睡意矇矓:「風先生……啊,天氣?從妃子殿向南四十公里左右,有強烈的冷熱氣流相撞,產生鋒面雨或者暴雪的可能性百分之九十以上,時間會在五小時之內。如果沒有強冷北風出現的話,雨雪天氣將至少持續十天……」他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結束了這次匯報。

    每一個黑客的形象總是伴隨著哈欠和惺忪出現,似乎這群人天生就是「永不失眠患者」,隨時都需要補充大量睡眠,並且這種疲倦程度,與黑客的名氣絕對成正比。

    「謝謝。」我剛剛要收線,紅小鬼又不安地添了幾句:「風先生,蘭谷一代,最近有異常的地磁現象頻繁出現,特別是一直向南到了山谷的盡頭,大約在北緯三十度中心位置,更是形成了極為罕見的地磁暴。從印星四號氣象專用衛星上得到的資料顯示,地面磁場紊亂之極,如果按照常理解釋,猶如一個巨大的磁鐵礦發生了急速坍塌後造成的奇異變化,但真實情況如何,沒有人會知道,多加小心。」

    我內心驚駭,但表面不露聲色:「地磁加強了多少倍?」

    話筒裡傳來紅小鬼敲打鍵盤的聲音,然後回答:「最高峰值四萬倍,低谷時兩千五百倍,目前處於不斷的波形升降過程中。沒有人能合理地解釋這一現象,至少同樣的圖文資料傳遞到北美、南美、北歐、印度、南非五大觀測機構後,所有的觀察員、分析員一頭霧水,沒有任何結論。」

    「我知道了,謝謝。」我在心裡驚歎連聲,然後收線。

    磁場紊亂現象如此之強,不但能吸走任何鐵器,更可能對人類的腦部活動造成致命傷害,永遠無法治癒。

    我的眼前突然一亮,梁威曾說席勒的昏迷不同于飛月的被攝魂現象,那麼會不會是他跟蘇倫的探險過程中,突然陷入了強磁場的包圍圈,導致腦部受損呢?

    「風,我已經準備好了,可以出發嗎?」梁威與六個隊員收拾利索,槍彈也已經檢查完畢,整裝待發。

    我突然改變了決定:「前面的天氣情況幾小時內會突變,有雨或者暴雪,所以,這次你的任務改為向來路上搜索,一個是接應妃子殿那邊過來的人,我已經電話通知他們火速趕來;另一個,李康報告說溪流裡出現了血水,我懷疑是小關他們出了事。」

    飛鷹馬上搖頭反駁:「不可能!小關的武功和槍法都很厲害,為人又精明,怎麼可能一晚上時間就——而且天氣狀況不會有問題,下雨還有可能,暴雪的話,簡直是大笑話!」

    他對整個隊伍的領導權被我、梁威瓜分掉一部分後,明顯有點心情不順,所以語氣非常粗魯直率。

    梁威低頭想了想,有些猶豫不決。

    一支隊伍,本來就應該只存在一個領導者,我明白這一點,而且沒有與飛鷹爭權的意思。如果不是為了刻意降低探險活動的被關注度,我完全能夠棄飛鷹不用,調度另外的人馬進山。

    「我去。」看得出,梁威心存疑慮,但還是服從我的差遣。

    「隨時電話聯絡,小心。」我欣賞梁威的沉穩勝過小關的飛揚跳脫。

    飛鷹「哼」了一聲,惱火地用力撓頭,卻礙著我的面子不好立刻發作。

    梁威帶人離開後,飛鷹也鑽進了側面的木樓,不再露面。

    「只好再打擾一晚了。」我抬頭向窗口的何寄裳歉意地笑了笑。暴雪一來便會封山,我們要待在這裡的時間絕不會是一晚,至少一周以上。

    「老天留客,豈敢辜負了它的美意?」何寄裳語調輕鬆,那麼漂亮的女人,長年顯露給外人的,卻是如此醜陋不堪的面具,實在是一件極其殘酷的事。她的目光一直盯在我身上,從頭到腳地來回逡巡著。

    小女孩不再哭了,只是喊著回家,但飛月問她的家在哪裡時,她卻只知道搖頭。

    「風先生,怎麼辦?」飛月無奈地攤開手。姑且不論是否累贅,帶小女孩上路,一旦發生危險,等於葬送了她的性命,罪過可就大了。

    「好好照顧她,龍格女巫不會抓個普通山民的孩子出來玩『銀針鎮魂』,如果沒料錯的話,小女孩應該大有來歷——」村寨裡這麼多小孩子,他們很快就會成為最好的玩伴,這一點根本無須擔心。

    時間過得特別快,我好像只在窗前翻了幾頁書,太陽便過了頭頂,向西墜落。英文版的《諸世紀》一共有四十多個版本,我毫無遺漏地看過,包括面前這本。文字方面,已經沒有什麼新意,我看的是大哥楊天留下的那段話。

    如果按何寄裳說的,這是一本「刀譜」,那麼這幾句話就是「刀法」。

    記得江湖歷史上最著名的幾大武學高手,都曾語重心長地說過這樣的話:「天下武功,無可不破,唯快不破。」

    兵器、招式練到極端境界之後,已經進入了出招、破招、再出招、再破招的「死循環」境界,以至於近百年來十幾次經典的高手決鬥,竟然成了耐力與體力的較量。先是有三日三夜激戰近千招的少林、峨眉掌門之戰,又有七日七夜不眠不休的萬招吐血激戰,崑崙與天山兩派掌門雙雙戰死在雪山絕頂。

    武功進入了勢均力敵的「蠻力拚搏」階段,已經失去了出奇制勝、一劍封喉的超凡境界,跟市井無賴的當街鬥毆沒什麼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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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2 20:41:34
第二部 一笑傾城   第二章 《諸世紀》上的刀譜

    所以,很多有先見之明的高手才奮發圖強,潛心研究將武學中的「快」發揮到極致的捷徑。其中,最著名的當屬出身美國三藩市的武學大師李小龍,運用「電擊訓練」法,在一秒鐘之內可以旋風般踢出七腿,打遍美國無敵手,從默默無聞的江湖後輩,一舉躍升為「截拳道」開派宗師。

    手術刀很少提及大哥的武功,但他每一次提起目前江湖上各大門派的高手時,那種輕蔑之極的口吻無異於表示,這些人根本都不放在自己眼裡,更別說跟「盜墓之王」楊天相比了。

    「逾距之刀」的意義很容易理解,目光看到哪裡,刀鋒就在哪裡,猶如手裡握著一隻強力電筒一樣,在幾十米距離內,按鈕一動,對手便無處遁形。

    「要將人的動作,練到接近光速,有多困難呢?」我每看完一遍這段話,都會在心裡默默地問自己一次。

    去三藩市參觀李小龍紀念館時,我曾跟他門下的一個三代弟子過招,對方一秒鐘內能連續踢腿五次,爆發力可以空中踢碎木板,已經深得李小龍的真傳,只是對方所謂的「快踢」仍舊不夠快,我還是在他第二輪踢腿時,準確地抓住了他的右膝穴道,以快破快。可惜,沒有趕上李小龍大師健在的年代,只有從錄影帶裡看他連環踢腿的風姿了。

    大哥留下的這本「刀譜」有什麼意義呢?武學高手人人都明白「靜如處子,動如脫兔」的道理,真正做到這一點的又有多少?難道大哥就能達到「逾距」的境界嗎?

    我放下書本,踱到窗口,遙望對面的叢林。再過一個半個小時,就是昨天下午我看到大哥出現的時刻,所以我準備到對面去,看同樣的影像會不會再次出現。

    「風,打擾一下。」何寄裳飄然出現於樓梯口。

    我笑著轉身,只需要一秒鐘就能揣測出她的來意,但我並不急於開口。

    「你敢發誓昨天真的看到那一幕了嗎?」她舉著手裡的一個巨大包袱,我聞見皮毛衣服特有的淡淡腥氣,並且混合著樟腦丸的異香。

    「發誓?有這必要嗎?」我反問。在沒得到自己需要的資料之前,昨天那一幕,是我唯一可供交換的籌碼。她可以對大哥楊天的往事閉口不談,對我心存戒心,我也可以暫且守口如瓶、以退為進。

    「當然有——如果你希望聽到大俠楊天的過去,我們或許可以做個交換。」她解開了那個包裹,露出一件蓬鬆華貴的豹皮大衣。

    一眼看去,我就可以給這件整張豹皮裁剪而成的大衣定出價格——五萬美金。隨著美國人的大面積禁獵,世界裘皮市場上的極品原材料越來越稀缺,五萬美金應該是它的最低報價,拿到國際展會上去,價格有可能連翻幾番,也未可知。

    我長吸了一口氣:「這是……昨天我見過的……男人穿的大衣,千真萬確。」在極力壓制內心的驚駭之後,我仍然不能一口氣把這句話說完。從大衣領上懸垂的那條豹尾圍巾來看,尺寸、形狀,跟我昨天看到的一模一樣,豹尾的尖梢,恰好垂在大衣最下面的紐扣位置,穿在昨天那個人身上,自然而然有一種睥睨天下的無敵氣概。

    「對,這是他穿過的,但在離開時,卻隨手丟下,棄如敝屣。如果我能再見到他,第一句話就要問他,為什麼明明決然離開,卻又留下這件衣服,讓我每一夜睹物思人?」她撫摸著衣服左腋下一個被精心補綴過的刀口,神情黯然。

    我忽然覺得,何寄裳這個曾經名動江湖的五毒教聖公主,實在是值得可憐。像大哥那樣的大英雄,肯定不會薄情薄倖,他們之間,一定是有什麼誤會。一剎那,我的心軟了,不肯用任何條件來要挾她說出那些往事。對於我,大哥楊天的過去是頁頁精彩的傳說;對於何寄裳,或許每一幕都會淚滿衣襟。

    「何小姐,再過一會兒我要到對面去,如果運氣好的話,或許會再次看到跟昨天同樣的一幕。你要不要同去?那個人是不是傳說中的『盜墓之王』楊天,你比任何人都更有發言權。」

    何寄裳喜出望外:「真的?」

    我點點頭,油然記起手術刀批評過我的話:「心軟難成大事,闖蕩江湖的高手,哪一個不是磨牙吮血、殺人如麻,刀叢槍林裡一路砍殺出來的?風,這一點,會成為你人生之路上的死穴,如果不能勤勉克制,只怕最後悔之莫及。」

    他說得很對,我有自知之明,但面對何寄裳和這個叢林裡的小小村寨時,我總是不由自主地有「到家了」的感覺,把她當成了自己的親人,甚至慶幸來自紅小鬼的氣象預報,可以令我再稍稍耽擱停留下去。

    「謝謝你。」何寄裳迅速下樓,幾秒鐘工夫,再次輕快地飛奔上來,左手提著一把木椅,右手托著一張長條書桌。

    「這些,都是當年他親手打造的,一直擺在窗前。我希望……古木有知,可以……可以喚他回來……」

    有她這樣的女人對大哥用心良苦,我的心裡也很覺得安慰。如果有一天我從現實世界裡離開,牽掛我的,又會是誰?是蘇倫?還是關寶鈴?

    何寄裳手腳利落地擺好了桌椅,順手用自己的衣袖仔細地擦拭著桌面。打造桌椅的木頭取材於極其珍貴的銀杉樹,看它的木紋肌理,至少有幾百年的樹齡,只有在這種深山老林裡才找得到。桌椅的造型方正大氣,表面沒有打磨過的痕跡,看起來似乎是用某種鋒利之極的刀切削而成。

    「走吧?」何寄裳抬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滿臉紅暈,彷彿擺放桌椅等待情郎的懷春少女,剎那間年輕了二十歲。

    其實,我很明白:第一,那些影像不一定會再現;第二,就算大哥再次出現於窗口,也只是浮光幻影,不會看到她的臉,也更不會與她交談。

    「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我真的害怕接下來帶給她的,只有更深的失望。對我此時的心情而言,傷害了深愛大哥楊天的女人,比傷害了蘇倫或者關寶鈴,更不可饒恕。

    出了木樓,村寨裡靜悄悄的,不見一個人影。

    「我命大家點了『赤練安息香』,可以令你的手下在百分之百放鬆的狀態下進入『龜眠』境界,精神得到加倍的放鬆。」她語調輕快地向我解釋,紅暈飛滿兩頰,光彩照人。

    「何小姐,你真的……很美……」我情不自禁地慨歎,有這種嫵媚到極點的風情,若是走進山外的影視圈花花世界,假以時日,幾年之內,名聲絕不會在幾大亞洲女星之下。

    何寄裳的臉色忽然一黯:「當年,他也這樣說過,可惜,我再漂亮十倍,也比不上水藍。」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水藍」這個名字,忍不住問:「水藍是誰?」手術刀的敘述中,從來沒出現過這個名字,而只對藍妖、藍姬兩姐妹讚不絕口。

    此時,我們已經走出寨門,沿小路向北。

    夕陽即將落山,緋霞滿天,山野一片寂靜。

    「我不知道。」何寄裳困惑地搖搖頭,一邊從口袋裡取出兩隻小巧精緻的鍍金望遠鏡,交給我其中一隻。

    這個答案,很出乎我的預料,不禁微微一愣。

    望遠鏡的把手位置,刻著德國安切夫光學儀表工廠的標誌。這是一家建立於大航海年代的專業望遠鏡生產工廠,產品尤其受歐洲海盜們的推崇,與單發火銃、西洋劍、骷髏項鏈並稱為海盜們的四大標誌產品。十八世紀的海盜頭子,如果連一隻安切夫望遠鏡都沒有,是一定會受到同行們恥笑的。

    這兩隻望遠鏡的瞄準器旁邊,都貼著一隻黃金鑄成的微型狐狸。

    「隆美爾的寶藏?」我淡淡地問了一句。

    「對——」何寄裳長歎。

    隆美爾曾在沙漠裡殺得聯軍屁滾尿流,被稱為二戰時期最偉大的軍事家。元首希特勒曾下發手諭:只要是隆美爾元帥的隨身物品,都要貼上千足黃金鑄成的狐狸,以嘉獎他對帝國事業的貢獻。

    熟悉二戰歷史的行家都知道,隆美爾的望遠鏡採用安切夫工廠的極品光學精品製成,並且每層鏡片上都貼了一種秘製配方的鍍膜,可以在任何惡劣氣候環境下洞察一切,不會受絲毫水霧結露的影響。

    德國節節敗退初期,隆美爾把自己搜集到的大批寶藏從柏林轉移到瑞士雪山深處的秘洞裡,其中也包括了這兩隻望遠鏡。

    有大哥楊天在,何寄裳身邊出現任何古董、寶物都是非常容易理解的。手術刀曾說,幾萬名盜墓高手裡,也不一定有一位王者出現。既然他能在全球盜墓界脫穎而出,被大家心悅誠服地尊稱為「盜墓之王」,當然是因為他做的任何事,都超越了其他人所能達到的極限,不要說是妄圖超越他,連追趕他都成了一種永遠不可能實現的奢望。

    我們進入了斜對木樓的位置,何寄裳的情緒很明顯地沉落下來,沒再開口。

    我看看腕表,再過五分鐘,將會是昨天看到大哥在窗口出現的正式時間,現在,木樓裡絲毫沒有動靜,風吹進窗子,掀動了桌子上放著的那本《諸世紀》。

    紅小鬼的天氣預報似乎準確性欠佳,從望遠鏡裡向南望,五公里以內的叢林上空有陰雲徘徊,卻並沒有下雨、下雪的跡象。

    不知道蘇倫現在怎樣了?有沒有地方躲避雨雪?丟失了驢子後,糧食補給還在不在?身為冠南五郎大師的弟子,相信她有卓越的野外生存能力,只要不發生人力不可抗拒的意外,她一定能平安脫險。

    蘇倫與關寶鈴給我的感覺迥然不同。有時候她在突發事件面前表現出來的冷靜鎮定、應變手法,連我都感到心悅誠服。冠南五郎大師是近五十年來最偉大的曰本高手,我雖然沒機會親自拜訪過他,由蘇倫身上,也能窺見他的真正實力。

    「她一定沒事!」我長吸了一口氣,默默祈禱。

    何寄裳迫不及待地舉著望遠鏡,直對二樓窗口,不停地發出長歎。

    我能理解她的心情,經過漫長的等待之後,在白駒過隙一般的歲月轉換裡,如果能給她一個見到大哥的機會,換成任何人都會一分鐘一秒鐘都等不下去了。

    「快出現了嗎?」她焦灼不安地問了一聲。

    「還有……兩分鐘。」我低聲回答。

    村寨裡真的很安靜,在沒有聲音、沒有炊煙的情況下,每一棟木樓,都有點像兩口摞在一起的死氣沉沉的木箱子。古代西南邊陲的窮人家裡都會備有幾口木箱,人活著的時候,裝衣服盛糧食,人死了,沒錢買棺材,便直接放進木箱裡,就地掩埋。久而久之,黑漆木箱代替了棺材,成了西南邊陲約定俗成的習慣,很多大戶人家每添一次人口,就會預先打造下一隻木箱,存放在自家倉庫裡,叫做「不問生、先看死」。

    每棟樓裡住著一個女人、一個孩子,不多不少,恰好夠裝滿兩口箱子。

    我忽然覺得北風冷颼颼的,不知不覺涼氣遍體。何寄裳是五毒教棄徒,她手下這批神色古怪木訥的女人,肯定也是從前追隨過她的人。只見孩子,不見男人,真是怪異之極——男人們呢?不會都是丟下老婆孩子負心離去了吧?

    腕表即將跑完最後一圈,四點五十分,就是我第一次望向木樓的時候。

    驀地,秒針瘋狂地飛轉起來,像是一隻發了瘋的兔子,然後帶動了分針、時針,也不停地飛轉,速度至少提高了十倍。

    我「嗯」了一聲,因為這種狀況從來沒有出現過。

    何寄裳也戴著腕表,我抬起頭時,看到她左腕上那隻小巧的瑞士金錶的指針也在狂轉。

    「何小姐,看你的表——」兩隻表同時發瘋,應該不是機械本身的故障,而是我們所處的環境發生了莫名的磁場改變。

    「啊?怎麼回事?」她只看了一眼,下意識地伸手去拍表蒙子。

    前後相差一秒鐘的時間,我再次抬頭時,木樓的窗口,已經出現了那個身穿豹皮大衣的男人。

    「盜墓……之王……楊……天!」我發覺自己的牙齒開始咯咯亂響,舌頭也變得僵直起來,迅速抬起望遠鏡,望向那個男人的臉。像昨天一樣,他在凝神看書,翻閱著那本《諸世紀》。我接連做了六次深呼吸,將滿腦子沸騰的血壓制下去,極力讓自己保持清醒,低聲叫著,「何小姐,向窗口看,是不是那個人?是不是?」

    我連續調整著焦距,但就是無法看清他隱藏在暗影裡的臉。

    夕陽落山到暮色聚攏,間隔非常短暫,晚霞一收,二樓的光線就黯淡下來,這也是他為什麼會停止看書而走到窗口來的原因。

    「什麼?我什麼都看不到,在哪裡?」何寄裳急促地問,手指發力,把調整焦距的塑料轉輪捏得喀喀響。

    「窗口,二樓窗口——」我猛地意識到,既然梁威看不到窗口裡的人,何寄裳當然也看不到。

    「給我望遠鏡!」她伸手過來,搶走了我的望遠鏡,把另一隻塞給我。

    望遠鏡的功能都是一樣的,她頹然低叫:「我看不到……我看不到他,老天啊,不要這麼殘忍地懲罰我……」

    我倉促間出手,右掌拍在她的天靈蓋上,以「醍醐灌頂」的方式助她一臂之力。從邵黑那裡傳接過來的「傳心術」並不是次次都能運轉自如,這種關鍵時刻,說不得要拼一下了。

    「啊——啊……」何寄裳長大了嘴,臉色剎那間慘白如雪。

    那個男人正走向窗口,雖然看不清他的五官,像何寄裳這種與他有過長時間接觸的人,肯定從走路姿勢、動作上就能判斷出他的身份。

    「天哥、天哥……」她喃喃地叫起來,茫然地伸出一隻手,向前摸索著。

    「他是誰?是不是『盜墓之王』楊天?」我在做最後的求證。

    「對,就是他,全球盜墓界公認的王者,楊天。他在那裡,就像多年以前,我們剛剛結識的時候,他總喜歡在窗前看書,穿著我一針一線縫製的大衣。世界上,再沒有他那樣巍巍如山、柔情似水的男人,所以……所以……別走……」她再次失聲叫起來,隨著暮色漸漸沉重,二樓窗口裡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一片。

    我放開了按住她頭頂的手,緩緩調整呼吸,「傳心術」非常耗費內功,只持續了三分鐘時間,我的感覺卻比經過了連番惡戰更疲憊。

    「只有你能看得見他?」何寄裳轉過臉,兩顆亮晶晶的清淚垂在眼窩裡。

    我點點頭,在草根上盤膝坐下,四肢乏力,近乎麻木。

    「告訴我,一切都是幻影嗎?告訴我怎麼才能天天看到他,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她畢竟是闖蕩江湖的高手,激動的情緒很快平和下來。

    我只能搖頭:「暫時還不知道,如果經過合理的驗證,知道這段影像會不斷地出現時,我會告訴你看到他的辦法。」低頭看看腕表,指針已經停止轉動,但日曆卻跳過了二十五天,等於在幾秒鐘內讓生命流逝了近一個月。

    何寄裳凝神思索了一會兒,雙手同時按住了太陽穴,臉上顯出無比痛苦的表情,也跟我一樣打坐下來。

    村寨裡一片沉靜,沒亮起一盞燈,木樓影影綽綽的,像是高高低低的巨大墳塋。

    無言地過了一個小時之後,我才覺得身體重新充滿了力量。腕表發瘋的原因,只會是因為受到突然爆發的強磁場干擾,這一點,與紅小鬼電話裡說的情況吻合。我舉起望遠鏡向南面天空觀察,陰雲堆積如山,沉甸甸地覆蓋向叢林,的確非雨即雪,轉瞬便到。

    何寄裳癡癡地望著木樓,若有所思:「可惜,我不懂『逾距之刀』的武功,如果可以達到光速,看到他,一步躍過去,或許就能跟他相見了。他是光影重現,我只要同樣達到光影的速度,豈不是就處在同一個運轉環境裡?你說呢?」

    我無言地笑了,如果人能夠以光速運行,直接逆向穿越時空、回到過去就可以了,何必採用她說的繞彎子辦法?

    很多武林前輩已經義正詞嚴地批駁了「逾距」的論調,明確指出,如果「逾距」可以實現,槍彈、火箭筒、大炮都成了可有可無的東西。兩軍對敵,可以「逾距」的一方不必等對方的子彈射到,就能出手制勝,這根本違背了大自然的物理運行規律,絕對是蠱惑人心的荒謬論調。當然,他們也承認「快」是無止境的,每一次出手的速度,從李小龍的每秒鐘踢出七腿,可以提升為十腿、十四腿,但卻不能無限加速,因為人體的關節爆發力已經受到了先天性的限制,除非脫離地球或者改變地球人生長基因,否則,絕不會創造出「逾距」的武功。

    我的肚子發出「咕咕」的叫聲,已經有三頓飯沒吃,又喝了好幾杯蛇膽茶,的確該補充些東西了。

    「那是他嗎?是嗎?」何寄裳自語著,茫然地抬頭看著昏暗的天空,陰雲南來,空氣中的潮氣正在急速增加。

    其實,有另外兩個細節,可以證明剛剛看到的只是幻影。第一,我把那本書中間部分折起來了五頁,只要對方翻書,一定會看到折起的痕跡;第二,何寄裳拿出的豹皮大衣被重新收回了包袱裡,有長年折疊的明顯痕跡,而他穿的那件成色很新,也很舒展。

    書和大衣是在我們目前所處的年代,而影像中的人,看的穿的,卻是十幾年前的這兩樣東西。時間改變了一切,唯一沒有更動的,只有何寄裳的心。

    「可惜……可惜我不懂如何達到『逾距』的境界,五毒教雖然橫行南疆,所向披靡,憑的卻只是驅趕蟲蛇的魑魅伎倆,這句話,他當年的確沒有說錯。我們回去吧——」她沮喪地站起來,把望遠鏡放回口袋裡。

    「『逾距』只是江湖上的傳說,難道你見過楊天大俠真的練成了『逾距之掌』或者『逾距之刀』?」

    「對!逾距之刀!」何寄裳非常肯定地重重點頭。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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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2 20:42:01
第二部 一笑傾城   第三章 盜墓之王曾居於此

    我們一起走向木樓,夜色迷濛,猶如步行在影影綽綽的古怪墳場裡。所有木樓的門口和窗口黝黑一片,都鬼氣森森地張開著。

    「今晚,是不是所有的人都不會再醒了?」江湖上對於五毒教的上百種邪法,所知不過十之三四,很多名字,連聽都沒聽說過,更不要說是理解其中的用途了。

    「對,他們會一直睡到明天太陽升起。」何寄裳無聲地登上石階,走入屬於她自己的木樓。這種加深睡眠的方法,竟然讓我聯想到了江西「殭屍門」的「趕屍大法」。如果此刻有外地人闖入村寨,看著滿地都是昏睡不醒的活死人,肯定又會成了報紙雜誌上爭相轉載的爆炸性新聞。

    站在樓門前,我忽然覺得臉上一涼,半空中已經開始飄起了稀疏的雪花。

    何寄裳進了廚房,在灶台前輕快地忙碌著,不停地發出叮叮噹噹的鍋碗瓢盆碰撞聲。我在樓門前坐下來,俯視著整個村寨。若干年前,或許大哥在某個飄雪的晦暗夜晚,也曾坐在這裡,久久地沉思冥想過?

    我很想念他,在這個巨大的地球上,在四十多億人海裡,只有他,跟我有血濃於水的關係,任何人無法取代。記得手術刀死後,蘇倫整夜在開羅的十三號別墅石階上默默地靜坐,她想把手術刀過去的音容笑貌,全部在靜謐中收入自己的腦海裡,終生珍藏。這種失去至親至近的人時的感受,創傷劇痛,無法用任何人間詞彙表達。

    「大哥,你在哪裡?」我用力挺了挺胸,覺得肩頭沉重的擔子正一刻不停地壓下來。大哥與蘇倫,這兩個與我休戚相關的親人,或許都被禁錮在前面的深山裡,我一定要找回他們,用自己的實力,扭轉大自然強加於我的災難。

    我長長地吐出一口悶氣,呼吸新鮮空氣時,聞見了燉肉的香氣,還有烈性白酒的辛辣味道。

    「我忽然有了傾訴的慾望,不知你願不願意聽?」何寄裳捧著一個黑色的托盤走出來,上面放著一個冒著騰騰熱氣的砂鍋,還有一瓶酒,兩隻杯子。繫上圍裙後的她,多了女主人的溫良賢淑,隱去了江湖怪俠的乖戾孤僻。

    「當然,好菜好酒,再有好的故事下酒,才是雪夜裡最快意的享受。」我的肚子持續地咕咕叫著,廊簷外的雪卻在不知不覺中慢慢綿密起來。

    她笑了,把托盤放在地上,自己也在台階上坐下。

    「你有一點點像他,隨意而灑脫,說任何話,都讓人聽起來特別入耳——」她斟上了第一杯酒,矮墩墩的黑色陶杯,容量大約為一兩。那酒瓶也是黑陶製成,像個生長變形的大肚葫蘆。

    「請。」她舉起杯,仰面飲盡,向我亮了亮杯底。

    這是中國人的喝酒規矩,先乾為敬。在這種山野環境裡,喝燒酒、吃野味是最入景的美事。我也乾了一杯,熱辣辣的酒直衝喉嚨,一直燒到胸膛裡,立刻渾身都是暖意。砂鍋裡燉著的是圓滾滾的蛇肉,飄著無以名狀的香氣。

    「這些香草蛇性情溫和,以草根小蟲為食,對習武的人恢復內力損耗很有幫助,你可以多吃一些。」她暫且卸去了江湖人的偽裝,我們雖然只相識一天,卻藉著暗夜、微雪、佳餚、烈酒,成了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

    「在遇到他之前,我也不相信世界上會真的有『逾距之刀』這種武功。那一年,我剛滿十六歲,也就是老教主剛剛下令冊立我為五毒教聖公主的時候,也是深冬時節。要想正式登上聖公主的寶座,我必須要為教裡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才能服眾,於是我選擇了進入西南深山,尋找傳說中『肋生雙翅的蛇』,並且要帶回去培育,以增強五毒教繼續在江湖上一枝獨秀的地位。」

    我耐心地聽著,雪花在階前鋪了薄薄的一層,像是黑夜裡的一張白色地毯。降雪的區域基本延伸到村寨也就到了盡頭,所以我知道回去接應探險隊的梁威,不會受雪天的困擾,明天一定能趕回來。

    今晚,我該盡可能地放鬆心境,聽何寄裳講完她和大哥之間的故事。

    「那時,這裡還沒有村寨,只有一間空蕩蕩的小草房。我向南五公里後,並沒有發現特殊的蛇類,只有普通的草上飛、硃砂風、見月死,而這些蛇類,早就成了五毒教豢養的家蛇,沒有絲毫發現價值——

    「黃昏小憩的時候,我突然發現了一窩山豹,共有三隻,應該是剛剛滿月的樣子。十六歲,還是童心未泯的年紀,所以便用樹枝和籐條編了一個大筐,想把它們帶回去,作為意外收穫。我當然知道處在哺乳期的豹子,不會遠離自己的幼崽,但我早在雲南時,就經常帶著手下的跟班上山打獵,多次射殺豹子、野豬,對這種外人看來兇猛可怖的動物毫不在乎。

    「我離開豹子的巢穴沒有五百米,老豹子就追了上來,實在出乎意料的是,除了一公一母兩頭老豹子之外,還跟著一隻體形極其壯碩的成年公豹。我用毒箭射中了它,卻沒能令它立即死亡,一直向我撲過來。就在這時,一環雪亮的刀光急速閃出,一刀便砍下了公豹的頭顱——那個人,就是『盜墓之王』楊天。」

    這是一個老套的「英雄救美」的故事,但我很想聽她說下去,因為在她的娓娓敘談中,大哥的形象在我腦海中越來越豐滿有力,直到成為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不僅僅是武林中人嘴裡不停傳頌的平面典型。

    美人遇難,英雄出手,然後以身相許,成就神仙眷侶,這應該是最令人羨慕的發展過程。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愛上他了,但也同時明白,他眼裡蘊藏著的淡淡憂傷,代表的是內心埋藏著最深的寂寞。年輕時的我,根本不懂男人的寂寞是因為另一個永遠得不到的女人,而無論向他慇勤奉獻再多,都無法取代那個女人在他心裡的位置。

    「他又發出了一刀,或者說,他用自己的全部身心發出了第二刀,本來在我身邊扶著我的胳膊,但刀光一起,他的人便到了兩頭豹子之間,豹頭隨即雙雙落下,鮮血染紅了遍地草根。『看見我發出逾距之刀的,你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這是他對我說過的第一句話,嘴角帶著輕描淡寫的笑,彷彿剛才暴烈至極的出手,只是閒庭信步之後隨手摘下了籬笆上的一朵小花。

    「兩個人的相遇,也許只緣起於一個最微小的無謂決定,如果我不動那窩乳豹,直接向蘭谷前進,我們也就不會見面。或者他晚出現一瞬,我死於山豹爪下,也就不會有半生的相思之苦了。」

    我替她斟酒。曹孟德說「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酒精的確能夠讓人忘卻痛苦。

    「他搭建了這座木樓,因為我假裝自己被山豹嚇丟了魂,每天運功逼迫自己發燒,還服用了一些無傷大雅的草藥,令胳膊上起滿了很恐怖的紅斑。我想留住他,然後用溫情感化他,動用了十六歲的女孩子所能想出的一切幼稚伎倆。

    「我在草屋窗前唱歌,看著他一點一點切削木料建房子,心境充滿了暖暖的陽光。木樓竣工那晚,天上也是飄著這樣的小雪,他燉了滿滿一鍋蛇肉,還有整壇的從山裡人那裡買來的烈酒,我們在新居的階前,就像今晚,沒有一絲隔閡,雖然只是初識了一周的江湖男女。

    「他識破了我的偽裝,卻從沒點破,那一晚,我們喝了很多,他的酒量極大,喝再多也只是臉頰帶一點點緋紅。苗人的世界裡,幾乎沒什麼男女之間的藩籬束縛,更沒有漢人女子的矜持,見到自己喜歡的男人,就會毫無顧忌地直說出來。那樣的夜,應該會發生很多旖旎的故事才對,但他只是喝酒,到最後,給我看了一張照片——」

    多年以前的往事,再說起來,她還是幽幽神往,顯然對大哥用情太深,無法因歲月的流逝而磨滅。

    她又喝了一杯,從懷裡取出一隻兩寸水晶鏡框,慘淡地一笑:「就是她,水藍。」

    我接過鏡框,帶著極度的好奇心審視著照片中的女孩子。她有一頭美國人那樣的金髮,瀑布一樣披垂到腰間,眼睛又大又亮,卻是純粹的亞洲人的黑眼珠,連鼻子、唇形、皮膚都符合亞洲人的特徵。

    「一個長著金髮的亞洲女孩子?或者頭髮是染過的——」她穿著一身銀色的宇航服,頭盔夾在左腋下,右手拎著一隻銀色的公事包,照片的背景是一個巨大的灰色航天器,再向後,能看到草地、河流以及遠處帶著點點白雪的山峰。

    「這就是楊天大俠喜歡的女孩子,是一個宇航員?」對於這個突然出現的人,我只能試探著猜測她的身份。當然,也不能肯定是宇航員,很多女孩子喜歡在參觀航天基地時,穿著工作人員提供的服裝拍照留念。

    「或許是吧,他從來沒提起過她的身份和國籍,只是告訴我,在他心裡,只有水藍。受了這樣的打擊,我差一點瘋了。他來此地的目的,是為了通過蘭谷,到天梯那邊去尋找一件東西,但前路上的飛蛇毒性太厲害,令人寸步難行,所以才返回來想辦法,便遇到了被山豹襲擊的我。」

    何寄裳的話,有些出乎我的預料。既然大哥生命裡有水藍這個人,為什麼手術刀竟然從沒提起過,連那些江湖傳說裡都一點沒有?

    接下來的事,我大約能猜到一些:「那麼,你為了幫他,或者說是取悅他,就回五毒教雲南總壇去偷『碧血夜光蟾』,想幫他驅散飛蛇?」

    「是,只是當我告訴他時,他斷然拒絕,不肯接受我的好意。我沒聽他的話,幾天後偷偷溜走,連夜趕回雲南,孤身進入總壇藏寶所在地,雲南星月山『七十二連環洞』。可惜,事情敗露,我受了酷刑又被逐出門牆,是他救回了我,仍舊回到這座木樓。他的尋墓、盜墓的本領無人能比,幾日之內,便從附近的唐朝古墓裡帶回了幾百件絕佳玉器,砸成粉末後幫我研磨臉上的傷疤。這時,我才發現,他身邊竟然多了個襁褓中的嬰兒——」

    我幾乎失聲叫起來,強自按捺住。

    大哥身邊的嬰兒,只可能是我。怪不得這裡總能給我「到家」的感覺,原來,多年以前,我早就到過這裡了。

    「呵呵,一個很小的嬰兒,你知道我當時怎麼想?」杯空了,她自斟自飲了一杯。

    我們都沒去動砂鍋裡的蛇肉,一開始她的敘述就把我吸引住了。任何人在那種情況下,應該都會把嬰兒懷疑成大哥與水藍的孩子,而不會往別處考慮。

    「我的心碎了,以為他是有家室的人,而那個叫做水藍的女孩子就在附近。那個嬰兒胖嘟嘟的,非常可愛,雖然還不會說話,眼睛卻非常靈活,盯著我看的時候,彷彿能看透我對他的仇恨。」

    我忽然打了個寒戰,不是因為冬夜裡的寒氣——五毒教門下,如果痛恨一個人,通常會把對方毒啞、刺聾、斬手、剁足,再割開皮肉,放進能夠百年不死的毒蟲,讓這個人終生痛苦。

    「你對那嬰兒做了什麼?」至少我現在是健健康康的,沒有絲毫病態。

    何寄裳顫顫地端著空杯,轉臉凝視著我,空氣突然冷酷地凝固了一樣,我們都從那個遙遠的故事中倏地跳回到現實中來。

    「我會對他做什麼?你說呢?」

    我們對視了足有半分鐘,她呼的一聲吐出一口濁氣,再斟了一杯,仰頭灌下去。

    「五毒教下,含眥必報;五毒齊出,黃泉早到。你看著我的眼神,很像他,也很像當年那個嬰兒——」她喃喃地自語著。

    我冷靜地笑了笑:「你多心了,我只是江湖過客而已。虎毒不食子,你那麼愛一個人,怎麼會傷害他的親人?」

    她忽然揚起了右手,一陣颯颯的風聲響過,木樓頂上起了一陣奇怪的「沙沙」聲,彷彿有一隻巨大笨重的東西在緩緩拖動著。空氣裡多了一種濃烈的血腥氣,那東西就在簷頂,似乎接著就要垂落下來。

    「護寨神,去吧,沒你的事。」她疲倦地抹了抹臉,用力向上揮動右掌。

    我緩緩地抓住酒瓶,輕鬆地倒滿了自己的酒杯,絕沒有絲毫的恐懼。護寨神不過是一條巨蟒而已,在土裂汗金字塔下面的地宮裡,我面對幾千條暴烈激昂的孟加拉金線蝮蛇,都沒有害怕過,何況是在這裡?

    「沙沙」聲向南面退去,伴隨著粗重沉悶的「嗬嗬」喘息聲。

    「別怕,護寨神不會傷害你的。」她再次專注地凝視我。

    我搖搖頭:「我沒有害怕,行走江湖的人,早就對生死看得淡漠了。」

    氣氛有些壓抑,她取回了那只鏡框,用袖子輕輕地抹拭著。

    水藍,是個很動聽的名字,我有種奇怪的感覺,照片上的女孩子給人的印象似乎是會變化的,第一眼看上去,像是開朗大方的美國人,再看,卻有標準亞洲黃色人種的特徵。現在,從側面看上去,映著雪光,她的皮膚卻呈現出一種淡淡的棕色,那是美洲人的體表標誌。

    我長出了一口氣,揮手驅散著空氣裡的蛇腥味,追問著:「你對那嬰兒做了什麼?」

    她在鏡框上呵了兩口氣,重新仔細地擦了一遍,收回懷裡,然後才慢慢地說:「其實,我想幹什麼,你都能看得出來,你也有他那樣的銳利眼神——不過,我什麼都沒做成,天哥阻止了我。他對那個嬰兒千般呵護,更引起了我的憤怒。」

    女人的嫉妒,是幾千座隨時都會復燃爆發的活火山,可能毀滅整個世界。

    我向南面的昏暗夜空望著,對大哥的目的地感到有些困惑:「他要去天梯?進入蘇倫說的『第二座阿房宮』?去做什麼,難道那裡真的有來自神秘世界的某種東西?」

    「終有一天,天哥說要離開,帶著那個孩子去危機叢生的蘭谷。我無法阻止他,也無法從他嘴裡問出更多關於『水藍』的消息,於是留下一張字條,悄然而去。如果我不能傷害別人,至少可以送掉自己的性命。我要再回七十二連環洞去偷『碧血夜光蟾』,哀莫大於心死,從知道他只愛水藍的剎那,我的心已經死了。

    「上天真是愚弄蒼生,我想死,偏偏死不了,而且把那寶貝成功地盜了出來,再次回到這裡,看到的卻是人去樓空。他的留言只有寥寥幾句——把我的刀,留給悟透刀法的人,保重。從此以後,我就再沒見過他,江湖上也永遠地失去了他的消息。」

    她悠悠地長歎了一聲,起身向南,遙指遠方:「風,你說,那邊,會不會就是他去的方向?」夜風呼嘯著捲動她的頭髮,紛飛如霧,一想到她為了大哥,將自己的青春全部埋葬在這片叢林裡,我心裡也多了深深的歉意。

    「我不知道,但天晴之後,我們會一直向前,跨過蘭谷,到達天梯。」為了蘇倫,我沒有別的選擇,當然,也不會放過任何與大哥有關的線索。

    瓶裡的酒已經空了,何寄裳說完了所有的心裡話,笑中帶淚地感歎:「多年以來,你是第一個安穩地聽完這個故事的男人。曾有幾個人,嘴裡說願意聽,但心裡只有說不盡的齷齪的男人,全部葬身在護寨神的蛇吻之下。風,謝謝你,讓我把全部悒鬱傾訴出來。」

    我微笑著點頭:「該說謝謝的是我,這麼一個動人的故事,只埋在心裡是最大的浪費。」

    「今晚,或者可以好好睡一覺了,畢竟,所有的心靈負擔已經放下,不再困惑。」她有了微醺醉意,身體搖搖晃晃。

    「何小姐,那個嬰兒,叫什麼名字?」我問了關鍵性的問題,記得自己的幻夢中,大哥用「風」來稱呼我,難道何寄裳聽到我的名字後,不會有所察覺?

    何寄裳想了想,仰面一笑:「名字?他還那麼小,沒起名字,天哥只叫他『娃娃』。」

    我的心驟然一痛,眼眶立刻濕潤,幸好她並沒有發覺,晃晃蕩蕩地走下石階,頭也不回地揮手:「晚安。」然後走入最近的一座木樓裡去了。

    「娃娃,娃娃……」我低聲復誦著這個名字,體會著大哥對我說不出的真心關切。我相信自己感受到的幻覺都曾真實出現過,比如在北海道尋福園的書房裡、在閒雲大師帶給我的關於阿房宮的幻象裡——他一直把我帶在身邊,直到後來可以安心托付給手術刀之後,我們才正式分開。可見,我在他生命裡是備受牽掛的,與那個「水藍」相同。

    「水藍是誰呢?」我信步走進一樓,仍舊睡在何寄裳的床上。

    屋角燃著一爐香,煙霧從盤繞的蛇嘴裡飄出來,絲縷不絕。我下意識地起身,用杯子裡的殘茶澆熄了火頭。我不需要這些幫助睡眠的香,自然能夠平靜入睡。

    這是當年大哥一手建造起來的房子,並且在這裡長時間居住過,所以,二樓上才會留下他的影像。何寄裳並沒有提到他留下的刀,只有莫名其妙的「刀譜」,那麼,刀去了哪裡?在手術刀的敘述中,從來沒提到他隨身攜帶著什麼寶刀,所以在我印象裡,大哥是一位僅憑赤手空拳就能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大英雄。

    「刀譜?逾距之刀?寶刀?」我腦子裡反覆盤繞著這三個問題。

    其實何寄裳有句話說得很對,逾距,就等於光速,練成了「逾距之刀」的境界,就等於具備了與光速相同的輕功,自然能夠從任意角度切入時間的輪迴裡。

    仰望著黑魆魆的屋頂,我感覺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彷彿有什麼事即將發生似的。大哥當年進入過蘭谷嗎?他又是怎樣克服那些怪蛇的阻撓呢?他要追尋的目標,是否跟蘇倫要找的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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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2 20:42:38
第二部 一笑傾城   第四章 蔣家兄弟的真面目

    我翻了個身,看著沒有任何遮掩的門口,真的有點擔心那條護寨神會不會半夜偷偷溜進來。

    五毒教的人終生與毒蟲為伍,身上早就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毒素,蟒蛇聞見,避之唯恐不及。而我們這些外來人不同,在毫無防護措施的情況下,被蛇蟲襲擊是在所難免的事。

    石階上忽然有了動靜,我警覺地探身向外一望,有條白色的影子倏地閃了進來,輕功飄忽到了極點,在一樓稍停,隨即飄上二樓,無聲無息,形如鬼魅。

    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何寄裳,只是換了一件銀白色的長袍,神情極度迷惘。

    「是夢遊嗎?」這是我的第一反應,迅速彈起身來,躍向樓梯。沒有燈光的情況下,樓裡的光線非常黯淡,只能憑借外面的滿地雪光反映進來隱約辨物。

    「唉,天哥,天哥,你究竟去了哪裡?」何寄裳連聲長歎,聲音從窗口方向傳來。

    我從樓梯的拐角悄悄探出臉去,看到她正屈膝坐在窗台上,一手支著下巴,面向窗外。

    「只道不相思,相思令人老;幾番細思量,還是相思好。天哥,當年你思念水藍的心情,我現在日日重溫,你知道嗎?這麼多年過去,難道你就狠心一點消息都不給我?江湖上的人,都在傳說你已經死了,但我知道,你還活著——如果你不在了,我一定會有肝腸寸斷的感覺,但現在,我只是相思欲狂,卻沒感到生離死別的痛。告訴我,你在哪裡?刀山火海,我也要去見你……」

    我不想無意中偷窺到何寄裳的秘密,悄悄退回來,仍舊躺回床上,豎起耳朵諦聽著。

    何寄裳自言自語了一陣,慢慢下樓,停在我窗前。我感覺到她凝視的目光,從頭到腳,在我身上來回逡巡著。

    「你是誰呢?你到底是誰呢?為什麼我感到你跟天哥有那麼多共同點?告訴我……告訴我……或許,我們該結成同盟,穿過那個古洞,一起去把天哥找回來?對嗎?」

    我閉著眼睛,調勻呼吸,做出熟睡的樣子。

    她俯下身子,伸出冰涼的手,按在我的額頭上,夢囈一樣地低語著:「天哥,他是你的什麼人?當年那嬰兒是你的什麼人?為什麼不告而別,難道是我不夠好嗎?我雖然身為大山深澤裡的苗人,但甘心情願為了你,離開五毒教,永遠忘掉族人,跟著你千山萬水、天涯海角。告訴我、告訴我……」

    我感覺她的五指正在漸漸發力,馬上提氣上衝,不動聲色地抵禦她的抓力,並且做好了隨時反擊的準備。她的手指如五柄鋼鉤一樣在我額頭上收緊,忽然間又鬆手後撤,驚惶地低聲叫著:「不,不,我不能殺他,他是天哥的寶貝,殺了他,天哥永遠不會原諒我——」

    陡然間,她呼地旋身衝了出去,躍下石階消失了。

    我跟著跳起來,隱蔽在門口的陰影裡,卻再沒看見她的影子。

    一想起她的手指和說話時的語氣,我就能猜到她當年曾這樣對待過還是嬰兒的「我」,心裡不禁掠過一陣冷澀的戰慄。一個還不會說話的嬰兒,怎麼能抵禦她這樣的江湖高手的突襲?幸好老天有眼,讓我順利地活下來了。

    再度躺下後,睡得很香很沉,迷糊中睜眼,太陽已經升起在窗口。

    「早,風先生。」站在窗前的竟然是飛月,臉色稍稍有些慌張。石牆遇險後,她的情緒一直不太好,失去了唧唧呱呱、連說帶笑的動力。

    「發生了什麼事?」我掀掉被子,彈身而起,同時也聽到了一大群人嘈雜說話的動靜,其實,就是這些吵嚷聲把我驚醒的。

    陽光有些晃眼,門外石階上的雪早就化成了水,一片濕漉漉的。我搖搖頭,調整情緒,先要弄明白出了什麼事。

    飛月向門外一指:「妃子殿那邊的人都到了,不過,小關帶領的人,已經變成了六具屍體,血水染紅了長溪。具體的事,大家都在等你定奪。」她的頭髮顯得非常蓬亂,衣服上也壓了很多褶痕,想必跟我一樣,都是剛剛從夢境中突然醒來。

    之前我早就有不祥的感覺,李康在電話裡向我報告時,我已經猜到了幾分。

    我帶著飛月下了石階,所有的人都在木樓中間的大路上站著,三五成群,吵嚷個不停。蔣家兄弟站在飛鷹面前,指手畫腳地說著什麼,神情相當激動,看到我出現,馬上丟下飛鷹,向我大步走來。

    巴昆兄弟圍著一張擔架木立著,擔架上被薄被覆蓋著的人,當然就是曾經不可一世的席勒。

    「風先生,蔣家兄弟要求領錢撤退,一直在暴跳咆哮,大哥就快翻臉了。」飛月在我身後,低聲補充。她的語氣中帶著淡淡的嘲諷,也難怪,以蔣家兄弟這樣的身手,惹惱了飛鷹,只怕要栽大跟頭。這些民間武師永遠看不懂江湖上的大風大浪,走到哪裡也是大呼小叫的,總像在自己村子裡的一畝三分地上。

    「風先生,給我開支票,我們馬上離開探險隊,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簡直過夠了!」蔣光氣哼哼的,袖子半卷,露出筋肉虯結的胳膊。他毫不客氣地瞪著我,彷彿是債主光明正大地上門討債一樣。

    我盯著他粗糙的臉,想起蘇倫就是聽了他們兄弟的敘述才執迷不悟地深入大山,直落到今天這種音信杳然的境地,不禁有點動氣:「要錢沒問題,不過,你得再把從前的那段經歷重新講給我聽。我要瞭解全部的細節,講完了,我開支票給你,大家一拍兩散,怎麼樣?」

    蔣亮眼睛裡泛起了貪婪的光:「真的?」

    幾萬人民幣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我沒必要騙他們,但懶得解釋,轉頭向著飛月:「你通知飛鷹、梁威、小關、李康、李尊耳,都到何寄裳的木樓來。所有人都得認真聽著,聽得越仔細越好。」

    這種困難重重的探險活動,如果把重任只壓在一個人身上,肯定舉步維艱,不如讓大家都聽聽蔣家兄弟的話,集思廣益,或許能有新的發現。至於要李尊耳參加,則是為了印證他當年的筆錄是不是存在巨大謬誤。

    「風先生,小關失蹤了,現場除了六具死屍,沒發現其他人。」飛月不安地回答,馬上去傳達我的話。

    失蹤?是否就意味著被什麼怪獸吞噬掉了?

    我困惑地退回木樓,何寄裳倚在門前,抱著胳膊眺望對面。不出意外的話,今天下午,她很可能會拖著我再去那個位置,重複觀看大哥出現的影像。

    「何小姐,我有兩個嚮導,等會兒要向大家講述很多年前過蘭谷、天梯,進入了一座龐大的地下宮殿的經歷,要不要一起來聽?」

    我的話並不好笑,但她只聽到一半就皺著眉冷笑起來:「過蘭谷、天梯?不會又是騙財的彌天大謊吧?我也聽過很多不同版本的謊話,這一次,我可不想讓你的導遊變成護寨神的早餐。」

    這樣的疑問與我不謀而合,我在妃子殿停留的時間極短,還來不及仔細詢問這件事,才拖到了現在。

    「何小姐,你進過蘭谷?」昨晚的敘述裡,她並沒有提到大哥走後自己展開的尋找工作,但這一點是免不了的。既然大哥的目標是天梯,她也必定會追隨上去。

    「對。」她點點頭。

    酒後吐真言,現在酒醒了,我們之間的距離似乎又拉長了一點點,不遠也不近,恰到好處。

    飛鷹等人已經聚齊,向石階這邊走過來。經過一夜的長途跋涉,梁威的精神看起來不是太好,戰靴和褲腳上到處都是塵土。

    何寄裳仍然有所保留,某些人的秘密只會借酒意和*夜色*(禁書請刪除)遮掩才能說出來,看來,她恰恰屬於這種人。苗人的性情本來豁達而率真,想到什麼馬上就會表達出來,她能修煉成這種性格,想必是在這十幾年裡受騙上當多了,自然而然學會了保護自己,就像臉上那層醜陋的面具一樣。

    我善意地微笑著:「一起來聽吧,我們的目標,就是穿過蘭谷。如果湊巧能得到楊天大俠的線索,一定會派人返回通知你。」

    蔣家兄弟可能已經習慣了在許多人面前講述那段驚心動魄的歷史,一開口便繪聲繪色,像是說書人在開場登台:「三十多年前,初冬,我們兄弟倆被人追殺,一路逃進深山,靠獵殺山雞和野兔為食物,一直躲藏著。仇家守在山外,揚言要死等到年後開春,一定要取我們的人頭。沒辦法,我們一直向深山裡走,直到有一天,發現了一條生著兩條翅膀的怪蛇。當時,我們又冷又餓,找了個山洞,把這條兩米長的凍僵了的怪蛇燒熟,填進了肚子。」

    為了錢和名聲,他們應該已經把這些素材加工了很多次,開篇便直入整體,提到了蘭谷裡的飛蛇。

    何寄裳並沒走進來,只是倚著門框,向南遠眺。

    「我們一路走,就發現了更多的怪蛇,路邊、溪旁、山石下面、樹枝上,到處都有,並且全部是已經凍僵或者凍得半死。老一輩說,怪蛇出沒的地方會藏有寶貝,它們就是看守寶物的靈神。反正不能出山,我們就沿著山谷一直走下去。出了山谷不遠,在一大段懸崖峭壁上,蓋著一間圓形的石屋,連門口也是圓形的,不過並沒有門。當時天上飄著小雪,我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鑽了進去。」

    李尊耳瞇著眼睛微笑著,顯得非常得意,這些故事他曾親筆記錄過,想必也經過了自己憑想像進行的「藝術加工」。可想而知,當別人繪聲繪色地講述自己「編譯」過的作品時,這個迂腐的老鄉村教師有多麼得意。

    「那是什麼?那石屋就是天梯?」何寄裳忽然問了一句,扭過臉來。

    蔣光大笑:「當然是!石屋上鑿著紅字,我們雖然不認識那些彎彎曲曲的字,但照著抄下來的心眼還是有的。拿回來給老李看,他學問高,認得是『天梯』兩個字。」

    李尊耳故作優雅地點頭,對何寄裳的提問不屑一顧。

    「路上呢?什麼都沒遇到,就這麼平平安安過了蘭谷?」何寄裳的語氣也很奇怪,充滿了嘲弄。

    蔣光一愣:「路上?你什麼意思?」

    滿屋的人視線同時落在何寄裳身上,特別是蔣光、蔣亮、李尊耳三個,臉上帶著憤怒,彷彿對任何敢於懷疑這段經歷的人,他們都會嗤之以鼻、大為光火。

    何寄裳緩緩搖頭:「我沒什麼意思,你可以繼續了。到了天梯,又能怎麼樣?難道可以上天入地,為所欲為?」

    我明白,她所知道的情況必定跟蔣家兄弟講的有所不同,而且是雲泥之別,所以才會用這種語調說話。其實,以她的身法和做事方法,已經很給蔣家兄弟面子了,護寨神就在附近,只要她一聲呼哨,蔣家兄弟只怕立刻就會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蔣先生,請繼續。」我揮了一下手臂,讓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回來。

    蔣光有些走神,蔣亮接替他說下去:「我們進了石屋,裡面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忽然之間,地面急速下降,像是突然掉進了深井裡,無抓無撓地往下落。我們沒有表,不清楚落了多久,眼前再次能看到東西的時候,已經進入了一個巨大的廣場。廣場對面,就是一座古代宮殿,門口上方懸掛著一個巨大的黑底金字的牌匾,上面的字經老李辨認,就是『阿房宮』這個名字。」

    蔣亮的口才明顯不如哥哥,把最驚心動魄的這一段說得寡然無味。

    說老實話,這是一個很容易讓人浮想聯翩的探險故事。怪物、深井、地下宮殿、秦始皇阿房宮……據說秦始皇併吞六國之後,曾把齊、楚、燕、韓、趙、魏六國都城的財寶全部搜刮一空,汗牛充棟地搬運到驪山阿房宮中。如果蔣家兄弟所到之處也是「阿房宮」,裡面的寶貝可想而知。

    李尊耳極為傲慢地輕輕咳嗽了一聲:「接下來的情況,可否由老朽代為補充?」

    他的思想,或許仍舊停留在「尊孔尊孟、之乎者也」的年代,所以,往往以自我為中心,不管現實環境如何。

    李康拉了拉他的衣襟,不停地使顏色給他。

    李尊耳不悅地扭頭呵斥:「康兒,他們的經歷,都是我親筆寫下來的,一字一句謄錄,難道我就不應該一起青史留名嗎?」

    飛鷹大聲問:「後來呢?你們什麼都沒拿,只取了一隻指北針出來?金子呢?夜明珠呢?古劍呢?難道其他什麼都沒有?我不信!」

    入寶山而空手回,是最令人扼腕歎息的事,以飛鷹的個性,但凡發現了有價值的古墓,必須得洗劫一空才算盡興。

    蔣亮回答:「裡面只找到這個,所有的屋子都走遍了,空蕩蕩的,連個人影都沒有。我們走得累了,重新回到進入廣場的圓屋子裡,然後就又升上地面,退了回來。所有的經歷,就是這麼多。」

    何寄裳冷笑起來:「這不是小孩子過家家的遊戲,難道別人會憑這一點點資料就相信你們?笑話!」

    蔣光不耐煩地瞪著她:「醜八怪你懂什麼?滾一邊去。我在跟風先生說話,其他人不拿錢免費聽,哪裡來的這麼多毛病。」

    這些話都曾在李尊耳的筆記上詳細出現過,而且還有很多添油加醋的渲染篇章,比如形容阿房宮的金碧輝煌、連綿廣袤等等。

    蔣家兄弟不過是咸陽城外的鄉下武師,他們瞭解到的江湖,不過是市井無賴撒潑打架的內容,真正能在瞬息間取人性命的高手,一個都沒見識過。以他們的思想,現在是光天化日下的法制社會,誰也不敢抬手殺人。所以,他們敢於對任何人發脾氣,根本不動腦子想想飛鷹、何寄裳是什麼人。

    蘭谷中的飛蛇也會凍僵?這可是件怪事。早知如此,等山裡下過大雪之後再進發,豈不省了一切麻煩?

    何寄裳不理睬蔣光的無禮,淡淡一笑:「護寨神已經好長時間沒吃東西了,我去看一下。」轉身下了台階,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風先生,該說的都說完了,支票給我,咱們兩清了吧!我們兄弟這就出山,與探險隊沒有任何關係。」蔣光態度很明顯,他只對錢感興趣,誰失蹤、誰昏迷都與他沒關係。

    「我們該單獨談談價格問題,樓上說話可以嗎?」我起身,做了個「樓上請」的手勢。

    李尊耳突然漲紅了臉,激動地站起來:「難道、難道沒有我的份?要不是我一字一句地謄寫下來,要不是康兒認識了蘇倫小姐牽線搭橋,他們能拿到這麼高的酬金?怎麼說也得有我們父子的一份,否則、否則我就告你們去……」

    看得出,他是個很固執的人,而且對金錢的追求並不因為行將就木而削減。

    蔣光、蔣亮大步上樓,踩得樓梯咚咚亂響。

    李尊耳搶在我前面,就要上樓,我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李老爹,你要多少錢?說個數給我,我絕不還價。」

    實在不想跟這樣又老又頑固的人辯理,他攪在裡面,只會壞事。

    「蘇倫小姐說,探險結束後,給我五萬人民幣。我有本蝌蚪文的古書,她同樣出價五萬,現在她不見了,這些錢怎麼算?我的書賣給誰?」李尊耳急促地叫著,鼻孔、嘴角不停地噴出熱氣,像一匹疲倦老邁的馬。

    我招呼李康扶住他,同時微笑著許諾:「我會給你五十萬,不過有個條件,你在這裡安心等著,無論探險能不能成功,這筆錢都會在三天之內打入你的銀行賬戶。古書要不要都可以,不過我和蘇倫說過的話,一定會做到。」

    他記錄下的那些東西基本沒有實際意義,但誠如他剛才所說,如果不是李康從中牽線搭橋,這次探險根本無從開始。

    「君子一言?」他抬起右掌,舉在空中。

    我也抬起手,跟他連擊三掌:「駟馬難追。」

    李尊耳接著從懷裡抖抖瑟瑟地取了一個褐色的油紙包出來,雙手遞給我:「風先生,咱們已經擊掌為誓了,我相信你的人品,所以古書提前交給你。我們李家人最講誠信,你可不能騙我,好不好?」

    他的表情非常嚴肅,彷彿手裡托著的是價值連城的傳家之寶一般。

    我接過油紙包,捏了捏,裡面應該是本大約在一百頁左右的線裝書。西安附近,古書造假作坊遍地都是,所謂的「孤本古書」往往只要三塊錢人民幣一本,專門拿來騙外國人的錢,已經成了一種大家默認的「潛規則」。

    「放心。」我把油紙包轉手交給飛鷹,請他代為保管,馬上上樓。

    蔣家兄弟都抱著胳膊站在窗口,一副成竹在胸的架勢。江湖人最講究「強龍不壓地頭蛇」,但他們這樣的人物,實在連地頭蛇都算不上。

    「說吧,除了剛剛講過的,你們還對蘇倫說了什麼?」我開門見山。

    「什麼?」蔣光一愣,氣咻咻地瞪著我,像是隨時都會衝上來低頭頂人的山羊。

    「如果沒有其他更隱秘的內容,蘇倫是不會貿然進山來的。明人不說暗話,都說出來,我會給你們一個合適的價錢。」我不想多說廢話,沒有那麼多時間可浪費。

    「沒有了,我知道的都說了,給錢吧!」蔣光斜眼瞟著我,腳下移動,慢慢靠過來。

    以我對蘇倫的瞭解,在沒有七分把握前,她不會執意去做任何一件事。單憑蔣家兄弟剛才的簡單講述,連到達阿房宮的路徑、進入阿房宮的見聞都沒說明白,怎麼可能展開行動?

    「別動手,免得傷了——」我出聲阻止蔣光的愚蠢行動,但他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大吼一聲,雙掌猛拍我的肩膀。蔣亮則從另一個方向,伏地而進,雙手變為虎爪,扣向我的腰間。

    我沒弄明白這兩個人是什麼想法,索性提氣護身,任由他們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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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2 20:43:29
第二部 一笑傾城   第五章 連環殺戮

    一招便制住了我,蔣光很是意外,咧著嘴大笑:「嗯?這傢伙,武功這麼差?蘇倫小姐說,他是什麼『埃及無敵英雄』,我看真是太稀鬆了。要咱們兄弟去埃及的話,弄不好也能混個什麼英雄之類的。」

    蔣亮歎了口氣:「馬幫那邊接應的人呢?怎麼還不出現——」

    蔣光壓低了嗓音:「對了,最好要他們對付飛鷹和飛月,外面那隊人身手都很厲害,咱們還是老老實實躲在這裡,等飛鷹的人馬都被消滅掉,再出去不遲。」

    「你們兄弟給西南馬幫收買了?抑或本來就屬於馬幫的手下?」我忽然覺得有些可笑。西南馬幫偏安一隅,做自己的生意賺自己的錢就夠了,何必出手管別人的閒事?消滅了探險隊和飛鷹的人,對他們有什麼好處?

    「對,是收買。馬幫答應我們兄弟,只要把探險隊帶進山,就能得到一百萬人民幣。每次都是這麼多,現在你該明白,我們兄弟跟李家父子的不同了吧?他們只知道賣東西賺錢,而我們,則是賣人賺錢。這麼多年來,我們賣人的總收入已經是個非常巨大的數字,你猜都猜不到,呵呵呵呵……」

    蔣光露出了本來面目,雙眼裡閃現著貪婪的光芒。

    「那些傳說,都是假的,都是馬幫的人替你們編出來的?蘇倫呢?是不是落在馬幫手裡了?」我的心突然一寬,如果是給馬幫的人抓了,以她隨機應變的智慧,至少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蔣亮放開了我,警覺地向窗外張望了一會兒,伸手從懷裡摸出一把短槍,熟練地推彈上膛,悄悄回到樓梯口的位置。北少林「虎爪功」最厲害的一點是能夠抓斷人的筋脈,令對手腰部以下瞬間癱瘓。按照他剛剛爆發出的巨大力量,大概是覺得已經令我喪失了行動能力。

    「不,你猜錯了。」蔣光顯得有些情緒低落。

    蔣亮不甘寂寞地插嘴:「那些傳說都是真的,但是到過阿房宮的,不是我們,而是『空空小生』。你聽過這個人的名字嗎?」

    我點點頭,「空空小生」在江湖上消失之前,名列「盜墓高手榜」第二十五位,廣東佛山人,據說跟當年轟動一時的「廣東十虎」和南少林五枚大師都很有淵源,最拿手的武功是「縮骨法」和「龜息功」。

    「空空小生進過蘭谷,很不幸,當他精疲力竭地出來時,遇到了我們哥倆,又被哄騙喝下了『十方軟筋散』,所以,任何武功都發揮不出來。為了活命,他把那一次的盜墓過程原原本本說了出來,於是,他的盜墓故事順理成章地變成了蔣家兄弟探險的經歷,背囊裡的指北針也落在我們手裡。當然,作為一個天下聞名的盜墓賊,他不可能只帶這麼一點東西出來,還有一柄白玉雕琢成的鑰匙、一柄很短的青銅匕首。不過,這兩樣東西,我已經賣給了尼泊爾人,可惜價格太低了,那個尼泊爾和尚真夠吝嗇的,說死說活才給了五萬人民幣。」

    蔣亮口沫橫飛地說著,幾乎忘掉了自己的正事。

    我最關心蘇倫的下落,追問了一句:「以前被那傳說所吸引的探險隊都死光了?」

    蔣光毫不猶豫地點頭:「對,從空空小生之後,我們學會了騙人、殺人,以此換取馬幫給的大把鈔票,但這一次實在糟糕,連我們也不知道那寫滿符咒的石牆是如何出現的,然後蘇倫和席勒同時失蹤,接著席勒昏迷,這一切,把我們都弄愣了。所以現在——我們要結束最後一次賣人行動,帶著所有的錢逃到尼泊爾去,買兩個大農莊,開開心心地過完餘生。」

    其實,他們已經過了六十歲,就算再風光暢快,也不過還有三十年好活而已。

    窗外陽光燦爛,誰也不會預料到轉眼間西南馬幫的人馬就要砍殺進來。村寨的門口,飛鷹的手下正坐在石頭上曬太陽,抽煙聊天、說說笑笑,連起碼的警戒都沒有。

    「還有沒有得談?殺這麼多人有必要嗎?」歷年歷代的江湖,因寶藏引起的殺戮一波接著一波,此起彼伏,從未停息過。我不想到了二十一世紀的今天,大家還為了這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金銀珠寶而自相殘殺。

    蔣光無奈地搖搖頭:「這些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時時處處都需要錢,有錢才能有一切。馬幫已經給了我們幾百萬,既然踏足在這個泥潭裡,退是退不回去了。」

    蔣亮的槍陡然舉起來,指向樓梯口。那邊探頭出來的,竟然是李家父子,李康錯愕地看著蔣亮手裡的槍,眼睛瞪得滾圓,雙手下意識地高舉過頭頂。

    從窗口裡看,飛鷹、飛月、梁威已經下了石階,融入到那些談天說笑的隊員們中去了。

    「老朽說——」李尊耳氣喘吁吁地爬上樓,抬頭發現蔣亮虎視眈眈的樣子,「啊」的一聲張大了嘴癱在地上。

    「你看,我沒想殺他們,是他們自己找上門來的,你讓我怎麼辦?」蔣光獰笑起來,嚓的一響,他掌心裡亮出一柄尖銳的匕首,向李尊耳逼過去。

    「你幹什麼?想殺我,還有沒有王法?光天化日之下……」李尊耳囁嚅地辯白著。

    匕首上反射出的光,落在屋頂的交叉橫樑上,我忽然覺得這情景有些熟悉。如果木樓與尋福園的別墅都是大哥所建,又選取了同樣的橫樑十字交叉的建築方式,會不會有什麼特殊的含義?

    他可以在尋福園別墅的橫樑上懸掛一個羅盤,這裡呢?會不會也曾掛過別的東西?

    一瞬間的失神,讓我忘記了眼前即將發生的事,專心致志地仰面向上,盯著那一點光影。

    「老李,對不住,朋友一場,今天別怪我手黑,要怪只怪你們爺兒倆太不識相,自己跑過來找死。」匕首一晃,梁頂上的光斑消失了,我向前跨了一步,伸手一抓,那柄匕首已經落在我手心裡。

    「這不過是市場上最粗糙的仿製品,下一次真想殺人的話,記得要找一柄剛性好點的匕首,知道嗎?」我右手發力一彈,匕首直射梁頂,釘在橫樑的十字交叉點上。

    「喀啦」一聲,蔣亮的食指扣動了扳機,只是我先他一步按住了鎖住彈匣的機簧,刷的一聲,彈夾退出,夾在我兩指之間。小指輕佻,又替他關閉了保險栓,扳機只進行了三分之一便被卡住。

    對付他們這種人物,一隻手足夠,如果不是為了獲得真相,早就施以重手了。

    李康欣喜地叫起來:「風先生真是好身手!」

    從槍口刀尖上救了他們父子性命下來,我並不覺得有多麼興奮。西南馬幫是叢林裡最頑固、最龐大的一支勢力,如果他們打算介入,便沒有什麼人能夠阻止。

    李尊耳緩緩爬起來,指著蔣光的額頭連連歎息:「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我那麼相信你們兄弟,幫你們著書立說,還讓康兒積極地聯繫探險隊,你們……你們……」陡然間,蔣光額頭上射出一道手指粗細的血箭,直噴在李尊耳的眉心。

    「這是什麼?」李尊耳抬手去抹。

    「嗤嗤嗤」三聲,蔣亮的眉心、胸口、丹田同時噴出三條血箭,二樓上頓時充滿了血腥氣。

    我大聲疾呼:「退後,快退後——」

    剎那間,我已經明白在蔣光、蔣亮身上,必定出現了什麼詭譎莫名的變化。叢林本來就是個神秘莫測的世界,在這裡,發生任何怪事都不必覺得大驚小怪。

    蔣光轉身望向蔣亮,他們隔著兩步距離,身體裡持續噴出的血箭相互射到對方身上。

    「這是什麼?這是龍格女巫的詛咒嗎?我們……我們有那麼多錢,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哥哥,救救……我,救救我……」蔣亮臉上帶著驚恐萬狀的表情,空槍早就扔掉,十指胡亂張開,卻不敢去摀住自己的傷口。

    「我、我——」李尊耳也慘叫起來,那些從他眉心流下來的血,帶來的結果如同強腐蝕性的硫酸,他的老臉一瞬間已經面目全非。

    「康兒、康兒你在哪裡?你在……哪裡?」受到侵害的首先是他的雙眼,接著是鼻子、嘴、喉結。

    李康一步步向樓下退去,嘴張大到了極限,不理會李尊耳的嗥叫,突然轉身發足狂奔,跑到樓門口,骨碌碌地滾下了石階,再沒了動靜,可能是跌昏過去了。

    第一個死的是李尊耳,第二個是蔣亮,他們嚥氣的同時,渾身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腥氣。

    「風先生,你還在嗎?」蔣光始終面向樓梯,他的武功高明一些,才會支撐得更久。

    「我在。」我已經退到了窗口位置,短槍在手,警覺地用心感知著窗口、樓梯口兩處位置,因為自己能預感到神奇地殺死蔣家兄弟的那股力量就在附近。

    「是龍格女巫,她是這片叢林的主宰,就連西南馬幫都只是她的傀儡,所以,別試圖對抗她。那樣,下場只是死路一條。聽我的話,及早退出去,能夠保住性命,因為我們都是凡人,不可能像那個人一樣,孤膽前來,功成身退,連龍格女巫都拿他沒辦法……咳咳……」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能說這些話,能夠證明良心還沒有完全泯滅。

    「那個人?你說的是誰?」我的臉對著蔣光的後背,但槍口悄悄向窗外斜挑。窗外有一陣風拂過,風裡應該夾雜著另外的東西。

    「他姓楊,江湖上的好漢都尊稱他為『盜墓之王』。唉,能夠對抗龍格女巫的,都不會是凡夫俗子,他根本不是人——而是神,無所不能的天神。他的輕功和刀法比閃電還快,一秒鐘內斬殺了西南馬幫三十名槍手,這一點,誰能做到?寶藏雖好,卻不是人人都有能力覬覦的,年輕人,回頭吧。如果能救得了你,也算我對從前那些罪孽的救贖,回頭吧……」

    他向前栽了一步,身子壓在樓梯欄杆上,臉上、胸口、腹腔血落如傾盆。

    「啪、啪啪啪啪」,我連開了五槍,因為就在蔣光栽倒的瞬間,窗外有股勁風捲進來,風裡有某種不知名的東西,就像在石牆那邊時我感覺到的東西一樣。

    龍從於雲,虎從於風,那是江湖高手們的俗諺,但我知道,這東西跟龍虎無關,只是一陣陰邪之極的暗流。

    它捲過蔣光、蔣亮、李尊耳的屍體時,很明顯從他們身上攫走了什麼,我敏銳地意識到,它帶走的是他們的思想,然後它的能量突然間增強了,變得無比活躍起來,像是一團剛剛添加了乾柴的篝火。

    我屏住呼吸,槍口直指著它。彈夾裡還有十五顆子彈,但我知道,普通的子彈似乎並不能對它造成什麼傷害。它之所以停滯不動,應該是在等待時機,攫取我的靈魂。

    「你是什麼?」我從牙縫裡迸出四個字。明知道對方不會作答,但我仍然下意識地這麼問。李康衝出去之後,飛鷹他們肯定能意識到樓裡出了問題,會急速趕過來。如果想在叢林裡繼續生存下去,就得先除掉這東西。

    腳步聲從樓下雜沓地傳來,中間夾雜著槍栓「喀喀」拉動的聲音。

    我有半秒鐘的分心,畢竟耳朵裡傳入那些聲音時,注意力總會受到影響,但在人與人的對決中,這點破綻是可以忽略不計的,因為對方不可能在半秒鐘之內突破十五步的距離向我展開攻擊。

    「咻」的一聲,它向我衝過來,似乎已經對我的思想變化明察秋毫,要的就是那半秒鐘的空當。

    我連開了九槍,槍膛的後坐力還沒有完全從掌心消失,它已經到了。一陣冷徹骨髓的寒意瞬間傳遍了我的全身,猶如赤身裸體掉進了零下二十度的冰庫裡,失去了任何動作的能力。感覺上,我已經變成了一支完美冷凍的冰棍。

    窗口射進來的陽光忽然一暗,何寄裳尖銳的叱喝聲響起來:「小青——」尾聲未落,她腰間纏著的青蛇已經彈躍起來,捲向我的肩頭。刷的一響,在我肩頭、脖頸、臉部、額頭連纏了五圈,密密匝匝地罩住了我的上半身。

    我及時地在它纏過鼻樑時長吸了一口氣,立即閉住呼吸。比起那團陰氣,青蛇身上滑膩膩、冷冰冰的感覺顯然更令我安心。此刻我頭頂猶如扣了一隻巨型的安全帽,失去了所有的視覺、聽覺、嗅覺。這種狀態下,時間和方位對我而言,已經失去了任何意義,但我僅憑著最後的感覺,仍舊射光了槍膛裡剩餘的六顆子彈。

    子彈可以撕裂人的皮肉、撕開不帶裝甲的車廂鐵板,但卻只能從「它」身體裡毫無阻礙地鑽過去,射到木樓的牆板裡。

    最先恢復的是聽覺,並且伴著濕漉漉的感覺,然後是飛鷹的吼叫聲:「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兇手在哪裡?」

    頭頂緊縛的感覺倏地沒有了,青蛇滑落在地上,我馬上能夠再次自由呼吸了。

    二樓上至少站了十幾個人,全部荷槍實彈,其餘隊員則塞滿了那道窄窄的樓梯。那東西已經不在了,我長出了一口氣,完全放下心來。

    何寄裳靠在窗口,抱著胳膊,面色無比古怪。

    「風,怎麼回事?他們怎麼死的?」飛鷹揮動著手槍,顯然對何寄裳起了疑心。他的臉色明顯憔悴了很多,眼窩深陷,眼袋和黑眼圈也浮現了出來。

    梁威走過來,伸手撿起地上的青蛇,我這才發現,它已經斷為三截,傷口處整齊得像被一柄利刃飛快地切削而過,環形骨骼的白茬非常刺眼。看得出,梁威非常疲憊,彎腰、起身的動作,都變得遲緩而滯重。

    我收起空槍,抹去了耳畔的蛇血,向飛鷹笑了笑:「沒事了,似乎跟石牆那邊發生的怪事差不多,有一股邪氣撞進來,殺了他們三個。大家請先退出去,我跟何小姐有事情談。」

    飛鷹悶哼了一聲,向身後揮手,隊員們立刻有秩序地退了出去。

    我拍著梁威的肩膀:「你該好好睡一覺,太疲倦的話,會影響大腦思考問題的能力,沒什麼好處。我們的路還長,以後倚仗你的地方多得是呢!」

    梁威一笑,露出被香煙熏黃了的牙齒:「我知道,只是擔心小關的下落。如果他在,臨陣應變的能力會勝過我。」

    他黝黑的額頭上,佈滿了長短深淺的皺紋,忽然轉向何寄裳提高了聲音:「雲南五毒教與蜀中唐門,是江湖上最擅長下毒殺人的兩大門派,手法乾淨利落,無可匹敵,而且殺人之後從來都是坦然承認,絕不推諉,這一點,歷來受江湖好漢敬重,對不對?」

    何寄裳冷笑:「對。」

    梁威老老實實地鞠了一躬:「謝謝。」然後轉身下樓,他的話,無疑是在開脫飛鷹對五毒教的疑心。

    飛鷹抬起左手,撫摸著自己粗糙的面頰,斷指的位置光禿禿的十分刺眼。

    「風,也許,我們該離開這裡了,你說呢?」他沉吟著。

    我沉默無言,如果能跟何寄裳合作,把村寨當成一個落腳點,將會對探險過程大有裨益。前面的路不知道還有多長,總得有一個可以補給必需品的基地才是。

    窗外,飛月牽著那小女孩的手,出現在大路上,不知不覺,我們三個的目光都集中在小女孩的身上。她的頭髮已經洗過,被飛月細心地編成了兩條麻花辮子,垂在肩後,辮梢上還用大紅綢帶打了兩個鮮艷的蝴蝶結。

    飛鷹忽然咳嗽起來,漲紅了臉,雙眉怒張:「風,那個小女孩很古怪!」

    何寄裳倏地旋身,冷冷地盯著飛鷹,像是要一直看透他的五臟六腑。

    飛鷹的手不自覺地又摸向槍柄,身子也慢慢僵硬挺直,如同一隻遭遇勁敵的老鷹。

    「五毒教曾有一種煉蠱方法,叫做『逼神穿心術』,如果你懷疑某個人被蠱術控制,可以將對方架在燒滾的香油鍋上方炙烤。一般蠱蟲聞到香油的誘惑味道,便會從人的七竅八孔裡爬出來,跌在油鍋裡。你要不要也拿她做個試驗?廚房裡有柴、有鍋、有香油,隨時可以進行。」

    何寄裳的話裡帶著淡淡的嘲諷,雖然年齡相差不大,但她在江湖上的輩分要高過飛鷹很多,談到下毒用蠱,飛鷹更是落在下風。

    「你以為我不敢?反正已經死了三個人,不差再多幾個!」飛鷹大笑,手指不斷地摩挲著槍柄。

    「再多幾個?對,只怕你沒有膽量——」何寄裳左手按在嘴唇上,發出一聲奇怪的口哨,跟平時的口哨聲完全不同,不是「吱」聲,而是類似於鄉下人趕豬放羊時的「嘮」聲。

    飛鷹笑聲還沒有完全停息,後窗「噗」的一聲被挑開,距離窗口最近的蔣光身體一下子凌空彈起,射出後窗。「嗒」的一下,後窗又落下來。

    「什麼?」飛鷹的槍瞬間出鞘。

    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一個字都不想說,慢慢走向東窗,看著飛月牽著那小女孩站在陽光裡。飛月換了一身灰色土布衣服,袖口、褲腳都緊緊紮起來,棒球帽簷向後,攏住了頭髮,越發顯得年輕灑脫。

    「年輕的女孩子,穿什麼都好看。」何寄裳低聲歎息。

    她也曾經美麗過,像朵盛開的花,在對大哥的等待中逐漸枯萎。我相信如果能見到大哥的話,她還會重新變得年輕而美麗。

    「何小姐,我知道苗人死後有『蟲葬』的習俗,但能不能請你尊重漢人的習慣,留下李老爹的身體?」

    剛才蔣光的身體之所以消失,完全是護寨神在作怪。體形龐大的食肉蟒蛇,每天需要的進食量非常恐怖。後窗第二次彈起時,飛鷹也明白過來,小心地後退,免得被護寨神誤傷。自始至終,我都沒看到它的真實面目,但有何寄裳在旁邊,它是不會凶性大發,胡亂傷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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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4 21:05:30
第六章 古洞圓柱

    李尊耳和李康是一對老實人,我不想傷害他們的寶貴感情,從而在李康與五毒教之間產生不可調和的矛盾。

    「苗人的『蟲葬』和藏人的『天葬』都是人類最神聖的解脫方式,比你們漢人的火葬、土葬更純潔。好人升天堂,壞人下地獄,相信他們的靈魂一定會在護寨神的庇佑下加速進入輪迴轉生之中,這樣不好嗎?」

    她是苗人,永遠不可能深刻理解漢人的某些習慣。

    「給我個面子,留下李老爹的身體,我先替李康多謝你。」我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費口舌。

    何寄裳看著我的臉,忽然長歎:「好,你果然……跟他一樣,很多時候,壞人的身體也不准護寨神食用,到底為什麼?你們漢人行事可真是奇怪之極。」

    她又發出那種奇怪的口哨,相信護寨神不會再次出現了。

    飛鷹受了冷落,但礙於我的面子,不好發作,愣在一邊。

    「逼神穿心術」是苗人中的煉蠱師對決中經常用到的手段,不過被實施這種手段的人,不死也得落下傷殘,變成戰鬥的犧牲品。如果那個小女孩沒有特別詭異的行為發生,我不希望採取這種慘無人道的方式。

    「她沒中蠱,或者說,沒中苗人的蠱。」何寄裳若有所思地向窗外望著。

    我跟飛鷹都沒有反駁,作為曾經的五毒教聖公主,她的話,是絕對的真理。

    「其實,除了江湖中盛傳的苗疆蠱術,天下還有很多秘密的門派,可以通過異術操控人類的靈魂,只是涉及的範圍很小,沒有人注意罷了。在川、貴、雲、藏四地,蜀中唐門的人始終活動不止,而他們驅魂奪魄的手段,也是極盡巧奪天工之妙,不得不令人佩服。特別是這一代的年輕高手,至少有十位以上,名聲不響亮,手段卻無比高明。」

    她說這些話時,語調平淡,神情嚴肅,我能感覺到,她對「蜀中唐門」這一派始終是深為忌憚的。

    「這裡是川藏交界,難道唐門的力量能延伸得這麼遠?」飛鷹半信半疑。

    「為什麼不能?」何寄裳反問,抬手攏了攏頭髮。她那麼驕傲,對任何敢於質疑自己的人都不屑一顧。雖然是粗布衣裙,素面朝天,但仍然帶著昔日五毒教聖公主的威儀。

    「不能」的理由,我也可以試舉一二——

    早在唐朝末年,建派不足一百年的「蜀中唐門」用毒手段殘忍、殺戮過重,遭到了江湖上三十個異能教派高手在泰山「觀日峰」頂的聯合詛咒:「人丁零落,千年不續;殺江湖上一個好人,自己門派便損失一女;殺十個好人,則損失一丁。」

    在泰山日出的剎那,三十個人心尖的三十滴血,彙集在武林至寶「乾坤生死壺」裡,讓詛咒得以持續一千年。從那天開始,唐門的人丁便迅速凋零下去,甚至幾代人中都沒生出一個男丁,導致唐門大權一度必須由女孩子繼承,然後招贅男人入閣,生下的孩子改為姓「唐」。

    唐門的野心、手段、機遇都到了可以一統天下的地步,可惜就因為這個古老的詛咒,越是在江湖上闖蕩出巨大名聲的年輕高手,便越容易半途夭亡,十幾次讓本派統一江湖的大計落空。正因如此,唐門才被逼得牢牢盤踞在川中而不敢分散有限的力量,向外省擴張。

    飛鷹沒再開口辯駁,轉身下樓。

    「他死心了嗎?」何寄裳淡淡地問。

    我點點頭,飛鷹是個明白人,很懂得向現實低頭。無論是五毒教還是蜀中唐門,他都惹不起,索性暫時放開手,不去理會。對於蘇倫的失蹤,他已經有心無力,才會有意無意地把大事向我肩膀上壓過來。

    「楊天大俠的力量,的確可以抗衡龍格女巫,剛才那個人沒說錯。」一提到大哥,她眼睛裡突然添了動人的光輝。

    我笑了,大哥當年行走江湖的歷史,已經成了所有人心中的神話,光芒四射、神奇無比,猶如希臘神話裡的戰神,戰無不勝,天下無敵。離開埃及之後,經歷的事情越多,我會變得越成熟,也漸漸明白,大哥是無法超越的,一個簡簡單單的「盜墓之王」稱號,根本不足於概括他光輝燦爛的一生。

    「那麼,現在楊天大俠不在了,我們也不會靜等著任人宰割對不對?」我撿起了那三段死蛇。相信何寄裳也感覺到了那東西的存在,否則不會驅蛇而來,保護我的頭頂。如果沒猜錯的話,那東西想從太陽穴的位置進入我的腦子裡,可惜被青蛇擋住,做了我的替代品。

    何寄裳忽然低頭,鬱鬱地看著手腕上的鐵線蛇:「喂,你不是要找你的朋友嗎?難道你能確定她已經進了蘭谷?」

    蔣家兄弟敘述時,她一直都在冷笑,我覺得其中必有隱情,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的臉。

    「其實,所謂的蘭谷並不存在,不知道什麼人傳出的謠言,說是向南有一條充滿飛蛇的山谷。那兒,沒有山谷,只有一個山洞,並且裡面到處是石柱……」

    我強壓住內心的驚詫,不動聲色地問:「山洞?石柱?」

    「對。」她皺著眉,用力點頭。

    這種聞所未聞的事讓我有些迷惑,但始終相信一點:「大哥離開後,何寄裳肯定經過一段長時間的苦苦尋覓,把附近的所有山頭和叢林找遍。所以,對這一帶最熟悉的應該是她,無論她說什麼,都是親眼所見,百分之百真實的。」

    「請說下去,何小姐。」我保持冷靜,即使她說出任何驚世駭俗的言論來,我都會耐心聽下去。

    「那是個巨大的山洞,或者說是個……隧道,有很明顯的人工開鑿的痕跡。入口處約三米見方,越向裡面去越寬敞,在我能夠到達的極限位置應該會有四十米見方。我無法測知它的深度,因為裡面佈滿了頂天立地的石柱,直徑完全不同,形成了空間越寬敞柱子越粗的規律。」她停下來,看著我的臉。

    或許我表現得太冷靜了,讓她有些不習慣。

    「請繼續。」我微笑著。無論前面是什麼,如果想要到達天梯必須向南挺進的話,任何障礙都擋不住我,無論是飛蛇或者石柱。

    「那是一個迷宮陣勢,我已經試驗了幾百次,每次進去必定會迷路,這麼多次的嘗試後,我只能到達四十米見方的位置,繼續向裡的話,我感覺隧道的空間還會增高加寬,只怕前進更艱難。嗯,我畫了那個隧道和柱子的圖形,就在電腦裡,請進來看。」她打開了書房的暗門,率先走了進去。

    電腦上出現的是一張標準的隧道橫截面圖,稍具常識的人都會明白,這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山洞,而是標準的人工開鑿出來的作品,如同我們在穿越群山的鐵路線上常見的隧道。不過,這個位置既不通高速公路又沒有穿山鐵路,什麼人會挖一條隧道出來?它又是通向哪裡的?

    何寄裳並不是一個跟現實完全脫節的隱士,她的建築尺寸圖畫得相當標準,當她翻動頁面,給我展示那些尺寸不同的石柱時,我再也忍不住自己的驚駭。每一根石柱都是標準的圓柱體,絕對像是流水線上搬運下來的成品。

    「隧道裡充滿了渾然天成的標準石柱,而且還嚴嚴實實地豎立在頂層與地面之間?」

    何寄裳點頭,鼠標滑動,連續翻出幾張圖片,都是那種石柱。

    「通過測量它們的周長,我得出了一個奇怪的結論,在一百根石柱的測算過程中,沒有任何兩根的直徑是相同的,其差別的跳躍級差為三百六十一這個奇怪的百分比數值,毫無例外,而不是地球上最常見的毫米、厘米、分米、米的十倍跳躍,為什麼呢?」她很困惑,這些圖片應該存在很多年了,看來她仍然沒想通這個問題。

    三百六十一這個數字,在最近幾個月的探險活動中,我經常會遇到。按照遇到土裂汗大神的那次經歷解釋,它代表的是三百六十一進制,一個永遠都不會被地球人接受並運用的計算方法。

    當然,在還沒有任何跡象可以把隧道與外星來客聯繫起來之前,我不會草率給自己以先入為主的暗示,也不會用它來混淆何寄裳考慮問題的思路。

    「風,現在地圖上標注的蘭谷、天梯根本都不存在。我找遍了以上兩個地點標記代表的緯度與經度位置,那裡只有漫山遍野的石頭,連最微小的值得研究的線索都沒有——」

    我搶先叫出來:「你的意思,蘭谷和天梯根本就在山體下面,就是在隧道深處?」

    何寄裳的敘述想要表達的,肯定就是這個意思,我不贊同也不否定,只相信自己親眼看到的事實,不會匆忙下結論。

    想要瞭解這片叢林裡有什麼,十五年來,無論從哪方面看,她都是最全面的嚮導。

    「你相信我的話?」她放開鼠標,伸出手指在電腦屏幕上敲了敲。

    「我相信,無論你說什麼。」從她對大哥十五年來的深摯感情,我相信她是個可以信賴的人。

    「謝謝你,已經很久沒人這麼對我說了。」她的喜悅神色中又帶著幾分頹廢。

    幾百年來,漢人從來不相信苗人,包括宋元明清時期,統治者分封各族苗王、洞主之類的冊立儀式,也只是為了加強鞏固自己的江山而已。他們「以苗制苗」,從來都是把苗人的貴族當作工具來使用,把苗族女孩子當作玩物蹂躪,並且肆意轉賣,根本不把他們當「人」來看待。

    我把她當朋友,一半是基於大哥對她的判斷上,如果大哥能把她當作朋友,我就可以。

    「明天,我想帶人出發,一直向南,不管那隧道是怎麼樣的,只有到了那裡,才會想出辦法——」

    她打斷我:「你不會是要採用炸藥清除那些石柱吧?石柱是用來支撐隧道頂部的,每炸掉一根,都會產生局部坍塌。如果你們的目標是穿過石陣,就絕不可能使用這種辦法,那樣無異於自掘墳墓。」

    我笑了:「山體內部使用炸藥的忌諱我都懂,放心,我不會蠻幹,只要是奇門陣勢,就一定有破解之道。」

    聽何寄裳講隧道怪事的過程中,我一直都在細心觀察著外面的動靜。蔣光臨死之前的話,不會是說謊,西南馬幫的人隨時都會出現,展開毀滅性的殺戮。

    西南馬幫盤踞叢林近百年,這一代的最高首領據說是曾經被國際刑警組織簽了紅色通緝令的江洋大盜,一個只剩右臂的老頭子。在他麾下聽命的高手中,最受重用的,則是外號「胭脂」的一個年輕人。

    叢林裡的生存法則,是最原始的「優勝劣汰」,毫無通融轉圜的餘地。自從蘇倫開始她的探索阿房宮之行,我就從小燕那裡取得了關於「胭脂」的全部資料和照片,他可能會成為我們的勁敵,而成為朋友的可能性絕對小於百分之一,因為胭脂沒有朋友,二十五歲的他,終年以殺人為樂,並且越是厲害的敵人,他出手時就越開心、越瘋狂。

    從字面上分析,能以「胭脂」為名的男人,至少是有三分變態的。

    「別擔心,馬幫向來給我面子,不敢闖入村寨裡來,蔣光的話並不可信。」何寄裳對這一點充滿信心。她所倚仗的只有毒蛇和護寨神,但青蛇輕易就被殺死,可以從一個側面證明,毒和蠱已經漸漸落後於時代了。

    這個年代的叢林,絕對是「無毒不丈夫」的時候,人情和面子,值不了一個麵包。只是,我沒有駁何寄裳的面子,當然也希望能在眼下避開與馬幫的衝突。

    「風,你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保存下那段影像?我試過很多種攝像機,只要是憑借磁力記錄的設備,當時拍到圖像後,五分鐘後會自動消失,從不例外。你能想想辦法嗎?」她的書桌側面,擺放著三台最新款的攝像機,分別是索尼、三星、佳能。

    那麼強烈的磁場效應,磁力錄製設備肯定會形同廢物,我忽然想起了關寶鈴,如果她在這裡,可以迅速描繪出大哥出現時的圖像,或許是比較好的解決辦法。想到她,我忍不住露出了甜蜜的微笑,短暫的離別,會令戀人心裡充滿了新鮮感,一有閒下來的時間,便互相想念。

    「沒有太好的辦法,不過,我總覺得楊天大俠仍在人間,如果我們能向南走到盡頭,也許有可能發現一些關於他的線索。地球很大,但是要想用盡氣力去找一個很有名的人,鍥而不捨,一定會找到,相信我。」其實,我很希望何寄裳加入探險隊來,不管飛蛇存不存在,有她的「碧血夜光蟾」相助,勝算總會加上幾成。

    「呵呵,風,你太年輕了,再過幾年,三十歲之後,你一定不會再說這種空幻的大話,我可以跟你打賭。」她和氣地笑了。

    我很希望她能摘掉那張面具,以鮮花一樣的本來面目示人,如果僅僅為了大哥,就將自己覆蓋在醜陋的面具下過下半生的話,實在是太可悲了。

    「你在想什麼?」夕陽斜射在對面的叢林頂上,泛著悅目的金光。

    我笑著回答:「如果我有一個像你這麼漂亮的姐姐,一定會幫她買最名貴的化妝品和首飾,讓她每天都容光煥發,活得快快樂樂。」她是大哥的女人,理論上應該是我的大嫂,我希望她能變得快樂起來,充滿信心地跟我一起尋找大哥。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像她這樣的成名高手,會以一當十,所起的作用甚至比蘇倫更大。

    何寄裳陡然長歎:「我們雖然沒有做過什麼,他也沒對我承諾過,但我知道,從見到他出刀斬落山豹頭顱的那一刻,我的身心已經全部屬於他。遵照苗人的規矩,女孩子一旦有了意中人,便會為他守身守節,遮住自己的臉,不讓另外的男人偷看半眼。更有甚者,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被陌生男人碰過摸過的話,會直接揮刀砍掉,毫不猶豫。不過,那都是過去了,這個年代,漢人女孩子開放得像座空城,苗人女孩子一進入繁華都市,自然而然地染上了那些惡習,成了苗人中的敗類……」

    我微笑著停止了這個話題:「何小姐,關於那隧道,你還有什麼可以補充的嗎?比如字跡、牌匾之類?」

    歷史長河中,任何一個年代的人類都是好大喜功的,習慣於在已經完成的工作成績上勒石樹碑,記錄自己的功勳。如果有碑文石刻的話,馬上就能找出這隧道的來歷。

    何寄裳輕動鼠標,翻出了另外一張七弦古琴的草圖:「這個,刻在隧道的左右兩側,一模一樣的兩隻,琴上銘刻著『雎鳩』兩個篆字,其他沒什麼發現。」

    黑白草圖對於研究古琴的來歷毫無幫助,沒有淵博的古琴專業知識的話,所有的古琴在自己眼裡根本沒什麼區別,所以,古人才有「對牛彈琴」的成語。不過,我知道有兩兄妹,對古琴的研究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絕對可以用「古琴活字典」去形容他們兩個,顧知今與顧傾城。

    隧道外面刻著古琴,難道這條古怪的通道,是一個熱愛古琴的人開鑿出來的,然後以古琴為標誌,留下了自己的大名?

    在另一張放大的草圖上,我看到了一個小篆方印,的確是「雎鳩」兩個字。

    如果顧傾城在這裡的話,肯定會有所發現,她的冷靜睿智,給我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在某些方面,她的處事手法甚至比蘇倫更完美,猶如一套精確的電腦程序,一絲不苟地按照既定計劃執行,任何人無法阻撓。

    電腦屏幕上顯示的時間,再次接近大哥的影像出現的時刻,我站起身,指著那三台攝像機問:「要不要再試驗一次?」

    何寄裳搖搖頭:「不會成功的,在這個地區已經試了幾百次,刨除一切人為因素,仍舊無法保存圖像。」

    我輕輕敲了敲自己的額頭,相信若是把在本地使用過的信號記錄介質送到特種實驗室去檢驗,一定會發現磁力線異常的現象。真的能夠在山體下面發現巨大的磁鐵礦的話,將會把這片空寂的大山,變成一座無限採掘的金山。

    昨天被磁化的腕表已經交給飛鷹保管,我只是擔心在特殊時段出現的強磁場,會不會對大家的思維繫統造成極度的損傷。像

    「我們出去吧,還有,請安排一個可以深挖的地方,我會讓人掩埋李老爹的屍體。」

    護寨神的嗅覺系統靈敏異常,埋得淺了,屍體難免再受戕害。從中國人的傳統觀念來看,百善孝為先,讓李尊耳的屍體葬於蛇腹,是對李康最大的打擊。我希望能維護探險隊每一個人的權益,只有做到這一點,隊伍才會有凝聚力。

    何寄裳嘴角牽動了一下,做出「何須如此」的表情,但還是順從地答應著:「我會在埋葬地點下蛇蟲禁藥,屍體就不會有事了。你們漢人的某些習慣,真的是迂腐又麻煩,不如山寨苗人來得直爽痛快。」

    我忍不住笑了:「你說得對,但是藏人喜歡『天葬』,卻不欣賞苗人的『蟲葬』,就像你們苗人喜歡『蟲葬』,如果哪一天被迫改用鷹啄『天葬』,豈不也是要奮起反抗?」

    走下石階,還沒走到寨門,我口袋裡的衛星電話陡然響起來,上面顯示的是一個極其陌生的號碼。

    我稍微愣了一下,何寄裳伸手向前一指,東南方向的土坡上,站著一個白衣飄飄的光頭男人,手裡也舉著電話。

    「看那男人,只怕有些古怪!」何寄裳迅速取出望遠鏡,先遞給我一隻。望遠鏡裡,那個男人滿臉誠懇的微笑,右手按在胸前,向寨門方向彎下腰,猶如山民們歡迎外地人的禮節。

    我看懂了他的唇語:「電話、電話……」馬上按鍵接聽。

    「風先生你好,久仰閣下在江湖上的大名,今天光臨西南馬幫的地盤,令我們蓬蓽生輝,不勝榮幸。」他的聲音柔和悅耳,一口純正的國語,年齡大概在二十五歲左右,肩膀寬闊,看上去像一頭養精蓄銳的超級獵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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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4 21:05:52
第七章 胭脂

    夕陽的餘暉包裹著他的白衣,飄飛如雲,我能斷定,他身上沒有攜帶武器,但身後的叢林裡卻至少藏著四十餘人,有十幾個黑洞洞的狙擊步槍的槍口,從枯樹亂草間探出頭來。

    村寨裡的人毫無防備,並且木樓根本不具備防彈作用,即使戰鬥開始,大家就近躲進樓裡,也會被對方開槍盲狙穿殺。

    「過獎。」我保持高度警覺。

    狙擊手的位置距離寨門約六十步,我和何寄裳就像兩個最醒目的活動靶子,附近沒有可供隱蔽的掩體,對方一旦開火,馬上非死即傷。很顯然,我們一出木樓便被納入了對方的狙擊鏡,而寨門口則是進退兩難的最佳狙殺地點。

    「我們老大想跟風先生談筆生意,特派我來通知你一聲。大家都是久在江湖的人,現實環境如何,你也很清楚,只要進了叢林,就是馬幫的天下,是生是死,由我們老大說了算,對不對?」

    他的態度很囂張,表面偽裝出來的彬彬有禮,掩飾不住「大局盡在掌控」的得意。

    「對,請講。」我沒有別的選擇,不想連累身後所有無辜的人,無論男女老幼。闖蕩江湖,不單單要有拚命的熱血,更得有屈曲忍耐的氣度。

    「狙擊鏡會受夕陽光線的影響,我們只要向正南方向移動十五步,眩光會令狙擊手進入視覺暫盲的狀態,十秒鐘時間,足夠逼近殺敵了。」

    何寄裳微笑著說了這句殺機凜然的話,大家都明白,在高倍狙擊鏡下,我們臉上的任何表情,都逃脫不掉狙擊手的觀察。

    「你錯了,向南三十度角的位置,三十步外樹頂;正東五十步,樹後,都有狙擊手潛伏著。馬幫的實力,並不像外界傳說的那麼零散頹敗,否則,早就被山外的力量吞併了,還能支持到今天?」我沒有迴避自己的口唇動作,對方可以使用唇語,自然也「看」懂我說的話。

    這是一個標準的口袋陣,我們無論怎樣移動身體,都會在三方面狙擊手的近似直線瞄準點上。十分之一秒甚至更短的時間裡,子彈就會呼嘯著近身。

    何寄裳調整望遠鏡觀察這兩個方向,黯然長歎:「你說得對。」

    我不會故弄玄虛,每次臨危時,只會實事求是地對比雙方實力,從中找出最明智的行動方式,比如現在,只能被動地接受對方的條件,毫無選擇餘地。

    「風先生果然聰明,哈哈哈……」年輕人笑起來,抬起右手用力撫摸著自己的光頭,拇指上戴著的一個銀嵌紅瑪瑙指環,發出殷紅如血的光芒。

    「胭脂?」我叫出了他的名字。

    「不錯,我是胭脂。」他的表情越發顯得得意而亢奮。

    據國際犯罪心理學家權威的診斷,如果一個外表正常的男人,故意起女人名字或者使用女性特徵明顯的飾物,代表他內心裡有超過五成的女性傾向。這樣的男人恰好成為匪徒的話,又恰好可以自由行使權力,將成為比正常匪徒更強悍、變態、冷酷十倍的超級殺人狂,根本無法用常理衡量,也不可能受所謂的「江湖道義、黑道規則」所束縛。對付這種人,要麼遠遠地趨避,要麼一擊必殺,免生後患。

    無疑,胭脂就是這樣一個超級殺人狂。

    「老大說,山裡的藏寶他佔九成,山外人只能拿走一成。同意這一點,大家相安無事,你尋你的寶,我抽我的成,不同意的,馬上就死,別耽誤了大家輪迴做鬼或者轉世成神,聽懂了沒有?」

    胭脂一直在笑,膚色白皙細膩,彎著細眉,眼睛水汪汪的,看上去像個非常善於保養的戲子。

    我立刻答應:「沒問題,成交。」其實,任何人都該明白,跟馬幫的人談論合作分成,比與虎謀皮的難度更大,最終結果,不要說一成,能不能活著離開大山都是未知數。

    「風先生真是痛快人,那咱們以後有機會慢慢聊——」胭脂緩步後退,隱入叢林裡。狙擊手們也極有秩序地退走,一看便知道是久經戰陣的老手。

    何寄裳鬱悶地歎了口氣:「逼到家門口上來了。」

    她是個使毒的行家,對於攻殺陣勢卻不太精通。如果想在這裡永久立足,單憑一個孤寨怎麼行?現代化的狙擊武器,五百米到一公里內,彈無虛發,很多時候,連敵人的影子還沒看見,自己人就中彈倒下了。

    西南馬幫的人只是不想動她而已,一旦攻擊開始,現有的五毒教門徒,根本沒有防範能力。

    我一直在想,蘇倫的失蹤會不會與馬幫有關係?之所以這麼想,我並不是無頭蒼蠅一樣有病亂投醫,而是很理智地把各方面因素綜合起來考慮,不放過任何一條可疑線索。

    在馬幫眼裡,蘇倫是比我們早一批的探險隊,當然也會用「抽九留一」的規矩來對付她。「會嗎?不會嗎?」這道選擇題反覆在我腦海裡翻騰著,眼角餘光突然瞥見一個黑瘦的影子在右邊木樓角上躲躲閃閃著。

    「誰?」何寄裳率先喝問出聲。

    那個人畏畏縮縮地轉出來,向我們堆著笑臉:「風先生,是我,巴昆。有件小事不知道您感不感興趣,是關於驢子的……蘇倫小姐和席勒先生騎過的驢子。」

    巴昆的瘦臉上嵌著一雙黃褐色的小眼睛,不時閃過一絲貪婪的光芒。

    我恍然發覺,自己一直忽視了那兩頭驢子,不管是席勒曾經騎過的妃子殿那頭,還是村寨裡被何寄裳收留的這頭。也許是接踵而來的變化讓自己的大腦有些混亂的緣故,只看到驢子活著,渾身沒有傷痕,就以為它們身上找不到有價值的線索——

    「等一會兒再說,我們還有事。」何寄裳替我回絕了巴昆,距離影像出現的時刻越來越近了,那才是她最關心的。

    巴昆連連點頭,唯唯諾諾地退回去。

    他能發現什麼?不會說話的驢子能告訴他什麼?剛剛由胭脂帶來的不快馬上被巴昆的神秘表現沖淡了。作為叢林裡的獵手,他們往往能從別人不注意的角落裡發現很多東西。這一次,他發現了什麼呢?

    何寄裳已經換了另外一塊腕表,不停地低頭看著,一分一秒地計算著時間。

    我盤腿坐在草地上,心事重重,思想被分成了四五處,特別是何寄裳說的深入蘭谷的實際情況,如果一切未知的地點都在山體下面,那麼,蘇倫此前做的所有準備工作豈不都白費了?

    當務之急是調集人馬,火速趕到她說的那個隧道外面,做最準確的實地勘測,不相信任何道聽途說。

    蔣光、蔣亮兄弟說過的話,已經被徹底推翻,他們應該是被空空小生騙了——一個成名的盜墓賊是很少說真話的,這是生存競爭的需要。那麼,空空小生一定是進入過阿房宮了?只要有人去過那裡,我就有信心沿著同樣的路徑進去。

    「風,時間超過一分鐘了,怎麼那些影像還沒出現?」何寄裳有些不安。

    的確,二樓的窗口靜悄悄的,我能清楚地看到沒來得及收拾的滿地血污狼藉。昨天的強磁場也沒再出現,她戴的腕表一直平穩而輕鬆地工作著。

    又過了五分鐘,何寄裳黯然長歎:「看來,天哥不會再出現了,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我沉默地搖搖頭,自然界的神秘現象,百分之八十以上是人類應用物理學所無法解釋的。何寄裳惱火地在一棵枯樹上狠狠拍了一掌,滿樹枯葉簌簌地落盡了。

    「你猜,天哥會不會去了那隧道深處,去了傳說中的天梯、地下墓穴?」她的心情變得煩躁無比,思考能力急劇下降,只是一味地隨口亂問。

    「哲學家說,要知道梨子的滋味,親口去嘗一嘗才可以。何小姐,要想解開你心裡的迷惑,明天隨我們一起上路好了,或許我碰巧能破解那些攔路的石柱,大家精誠合作,一定能追著前人的足跡,找到想要的東西,怎麼樣?」我們要追索的目標應該是殊途同歸的,如果大哥留下過什麼線索,必定就在蘭谷盡頭。

    何寄裳忽然警覺地抬頭:「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了。你想借助『碧血夜光蟾』,避開飛蛇的侵擾——」

    這一刻,她像只受驚的野獸,臉上驟然浮現出濃重的殺機。為了「碧血夜光蟾」,她才被毀容逐出門牆,流落於江湖,當然會把那寶貝視如生命。

    我笑了笑,起身向寨門走,在這件事上,最好的解釋就是不加解釋,讓事實說明一切。遇到何寄裳之前,我的目標是過蘭谷去天梯,絲毫沒把「碧血夜光蟾」考慮在內。她不願加入,我絕不勉強,更不會覬覦別人的寶貝。

    「喂,別走!」何寄裳彈身一躍,飛過我的頭頂,攔在前面。

    我冷靜地看著她的臉:「何小姐,你大概是誤會了,我們明日一早上路,在這裡打擾了你兩天,非常感謝。」

    她仍在極其懷疑地審視著我,我繞過她,一直走進寨門。

    「風先生,我在這裡,我在這裡。」巴昆哈著腰飛跑過來。

    我暫時想不出驢子身上的秘密,看著他貪婪又可憐的樣子,直截了當地問:「你要告訴我什麼?價值多少錢?」

    前人說,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為了快速得到有用的情報,我最常用的手法一直是金錢開路,往往行之有效。

    「五……五百塊,人民幣。」巴昆興奮地直了直腰。

    我點點頭,低聲吩咐他:「說吧。」

    他立刻清了清喉嚨,稍帶緊張地說下去:「席勒先生出現後,大家忙著搶救呼喚,是我把驢子牽住拴好的。我發現它腳上的皮掌都不見了。進山之前,我按照蘇倫小姐的吩咐,把所有徵用的牲口去掉鐵掌,更換了皮掌,以利於行走山路。結果,其他驢子的皮掌都在,唯獨這一頭的不見了。」

    我們一邊談,一邊向拴著驢子的那棟木樓走過去。

    村寨裡的人個個都很平靜,並沒意識到西南馬幫的人曾經虎視眈眈地到達了寨門,又悄然而去。包括飛鷹手下的隊員在內,都缺少這種應有的戒備意識,這樣的戰鬥狀態,絕不會是胭脂帶領的那隊人的對手。

    我腦子裡突然冒出了一個新想法:「在蘇倫的探索計劃中,除了李康這夥人、飛鷹這支隊伍,會不會還存在著另外一隊伏兵?」

    蘇倫做事很小心,應該比我更清楚飛鷹的戰鬥力,所以完全有可能做到「狡兔三窟」,在兩路援兵的假象後面,還會有真正的主力存在。換了是我,可能也會這麼做,把老弱殘兵擺在表面上,故意麻痺敵人,實際上一旦遇到突發事件,最後一隊,也是實力最強大的一隊馬上出現,動手清掃障礙。

    「風先生,風先生,我還繼續說嗎?」巴昆誤解了我的沉默。

    我們已經走到拴著驢子的簷下,它正懶洋洋地躺在地上,四腿平伸地休息著。不用巴昆說,我也看到驢子腳上的皮掌不在了,只留下光禿禿的腳底板。

    「這個樣子,走不了十里山路,它的腳就會被石板和荊棘磨破,很快,四條腿就一起廢了。風先生,問題並不是出在我這裡,所有的皮掌和鐵釘都是精心挑選過的,其他驢子腳上的都沒事,只有這兩頭。」

    他困惑地撓了撓頭皮,向我苦笑著:「我不知道這代表了什麼,只是上次釘過的皮掌,至少能跋涉五百公里而不掉,到底為什麼呢?」

    首先可以排除一點,沒有人會處心積慮地跟驢子上的皮掌過不去,拿鉗子把釘子拔掉。我聯想到的是另外一件事,如果驢子曾進入過一個力度無比強大的磁場,鐵釘會不會被吸走呢?過去有一個物理學家們的磁力試驗實例,內容是把一隻全身砸滿鐵釘的木箱,放入磁力範圍內。當磁力無限加大時,無論多長的鐵釘都會被拔起來,最終導致木箱散落成木板。

    我覺得,只有這個例子能解釋皮掌的失蹤,可惜以巴昆的思維能力,無法跟我探討這個科學問題。他拿了我付出的五張紙鈔後,樂顛顛地離開,大概是向自己的兄弟們炫耀去了。

    李康已經把父親的屍體搬走埋葬,何寄裳的手下也以最快的速度清理完殺戮現場,並且燃起了一爐熏香。等我再次登上二樓,一切都恢復了原狀,只看表面現象,沒有人能意識到蔣光、蔣亮、李尊耳三個活生生的人已經從這世界上消失了。

    我很想撥個電話給什麼人——現在,我需要有人在我身邊,聽我對種種神秘事件的分析,然後逐一討論驗證。特立獨行是人類最高貴的品質之一,但在層層迷霧籠罩的困境裡,更需要有一個智慧跟自己基本相等的夥伴,相互砥礪修正,避免走彎路。我不想也不敢再耽誤時間了,蘇倫下落不明,早一些找到她,就能少一點讓她受傷害。

    何寄裳夠聰明,武功、毒術也夠凌厲,只是她與我的思想考慮方向偏差太遠,並且一提到「碧血夜光蟾」就會下意識地產生敵對情緒,所以,她不可能像蘇倫、蕭可冷那樣,跟我息息相通。

    北海道方面未完成的事很多,蕭可冷自然不能離開,那邊還需要她獨撐大局。

    下意識地,我撥出了一個號碼,然後把電話放在窗前的桌子上。屏幕上的撥號圖標不停地閃爍著,大概過了十秒鐘,對方接起了電話,是一個甜美溫柔的女聲:「風?」

    我一下子愣住了,這個衛星電話的號碼是到達妃子殿後才啟用的,她不可能預先獲知。

    「我知道是你,風,你還好嗎?」看不見對方的表情,但從聲音裡聽出,她正在微笑。

    我拿起電話,帶著意外的驚喜:「顧小姐,你怎麼會猜到是我?」一牽扯到古琴,我便會想起她,並且深信,她在古琴上的造詣,遠勝過兄長顧知今。只是,萬沒想到,她會第一時間叫出我的名字。

    「那有什麼,我有吉普賽女巫的魔法水晶球,任何人都逃不脫它的影像追蹤,而且,我還知道,你在西南邊陲的北緯三十度線上,具體位置應該在毀諾坑、落鳳坡、妃子殿連線一直向南的位置,對不對?」她胸有成竹地說著,但語調平和,絕沒有咄咄逼人的氣勢,如一杯極品烏龍茶,清香撲鼻而來。

    我們在電話兩端同聲大笑,雖然只有一面之緣,卻仿如深交十年的摯友。她當然不會有水晶球,也不會是吉普賽女巫,我更希望這是一次心靈感應的完美嘗試,在我想到她的時候,她也恰巧想到了我。

    夕陽已經落山,窗口對面,何寄裳愣怔地木立著,向我這邊凝望。

    明天,我會帶人離開,一直向南挺進,潛意識裡,我對何寄裳的話深信不疑,才會撥打顧傾城的電話,詢問關於古琴的事情。

    「風,你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事到臨頭抱佛腳,有什麼問題請說,只要是關於古琴的,我會盡我所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她比我更爽快,幾乎沒有寒暄便直指正題,我也最欣賞她這種「正事放在第一位」的行事作風。

    「顧小姐,我想請教一架古琴的情況,琴身上鏨刻著『雎鳩』的小篆印鑒——」我走進秘室,打開電腦,找到何寄裳畫出的古琴簡圖。在這種黑白草圖上,看不出更多細節,或許明天到達那個隧道外面之後,我能得到更直觀的認識。

    電話那端,顧傾城輕輕「嗯」了一聲。

    「七弦、印鑒,我只得到一個草圖,明天會給你更詳細的現場描述。」沒有人會平白無故地把古琴的圖案鑿刻在山林中的隧道入口兩側,這會是一個標誌或者乾脆是某種提示。

    聽筒裡傳來敲擊鍵盤的聲音,隨即顧傾城慎重地開口:「風,我一時不能確定它的來歷,如果有實物圖片,請第一時間傳給我。這樣,我可以暫時猜測一下,這樣的古琴,應該共有十六架,分為八對,每一對都是一模一樣的,上面鏨刻的印鑒分別是『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十六個字。

    「古琴出於楚王宮中,據說昔日楚王在巫山遇見神女之後,一夕好夢,然後在都城中鑄造『快哉台』,挑選最好的琴師伐夜郎之木、截東海魚筋費時三年造了這十六架古琴,準備迎接神女駕臨。可惜秦王橫掃六國,把荒淫好色的楚王打入囚車流放,古琴也運載回咸陽。」

    我們偉大的中國真的是地大物博、歷史悠久,隨隨便便取幾架古琴來,就有這麼源遠流長的歷史,遑論故宮裡那些汗牛充棟、束之高閣的文物?

    顧傾城羨慕地嘖嘖長歎:「風,有時候我真的不明白,難道世界上只有盜墓高手才能近距離地接觸到各種各樣的寶貝?早知如此,我該稟明家父,去學考古而非音樂。」

    她是在故作謙虛了,以顧知今的豐厚收藏,古董奇寶極多,怎麼會輪到她來羨慕別人?

    我笑著道再見:「明天下午,我會再打給你。」

    顧傾城忽然悠悠笑著:「歡迎不歡迎我加入你的考古探險隊?不必付我薪水,我甚至可以倒貼工錢給你,怎麼樣?」

    我微微一笑,只當她是在講笑話,隨即收線。

    那本《諸世紀》仍在桌子上,我很自然地坐下,翻看著這本書。

    這個無意間的動作,恰好跟我們看到的影像相同,大哥也是坐在這個位置看書,然後走到窗口去的。

    我想起對面站著的何寄裳,立即抬頭望出去,她雙臂齊展,凌空而飛,像一隻優雅的灰鶴,一直落在木樓的窗台上。

    「天哥——」她對著我叫,同時抬手揭去了面具。

    樓裡光線很暗,我剛站起身,她已經急速向前一撲,要衝進我懷裡來。

    我飄然後退,避開她的身體。

    「天哥,你終於回來了,這麼多年,你去了哪裡?」她悲悲慼戚地訴說著,帶著令人心酸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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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4 21:06:12
第八章 隧道迷宮

    我不想打破她的幻夢,寧願她把我當成大哥,將心裡所有的話傾訴完畢。

    她愣在屋子正中,雙手向前伸著,清了清嗓子,用柔緩的嗓音低聲唱起來:

    「雲在天涯魚在水,郎在江湖我在樓;

    江上舟子匆匆去,雨打芭蕉春又走;

    三年來了三年過,郎心似鐵音信絕;

    可憐魚兒影孤單,夜夜伴著月兒眠……」

    這是雲貴一帶的山歌俚曲,想必當年她給大哥無數次唱過,情之為物,害人至斯,也許世上的有情人總是聚少離多,或者乾脆被上天的巨靈之掌一下子拉開,一別就是百年。

    「天哥,我已經盡了力,但過不了那隧道。如果你在裡面,靈魂有知,帶個口信給我也好啊,免得我日夜相思……」

    她仰面向上,望著十字交叉的橫樑,老僧入定一般凝立著。我彈射上去的匕首仍然牢牢地釘在交叉點上,只露出刀柄。

    外面,依舊昏暗,似乎木樓裡的人每到傍晚,就會用點香代替點燈,讓大家身不由己地昏睡過去,然後一覺醒來,又是一個生龍活虎的艷陽天。我不相信熏香裡發散出的都是對人體有益的東西,正常人的腦部結構非常脆弱,任何形式的催眠、助眠,都會對腦部神經造成負面影響。

    無論如何,明天一早,我就帶人上路,任何事都拋在腦後。前面的路到底什麼樣,親自跑去看看就明白了。從地圖標識上可以看到,此地距離蘭谷的入口在十五公里左右,急行軍三小時就到。

    有顧傾城這樣的古琴專家在後面做技術支持,任何與古琴有關的難題都能迎刃而解。

    「哦……對不起,我認錯了……我的頭有些暈,對不起……」何寄裳忽然清醒了,捂著胸口低聲叫著,為自己的大大失態而羞愧。

    我縱身而起,取下了那柄匕首。連死三人後,蘇倫的探險隊馬上面臨解體,只有巴昆兄弟還能貢獻一點力量。

    何寄裳走入秘室,從電腦桌的抽屜裡取出一張手繪的地形簡圖,回手遞給我:「這是方圓百公里之內的地圖,或許對你有些幫助。」她的眼睛在黑暗中灼灼放光,此舉無疑是表明,不會隨探險隊一起上路了。

    我把地圖疊好,放進口袋裡,再次眺望窗外無邊的夜色,回想幾天來深入叢林的怪異經歷,真不知道未來還會有多少艱險——人生存在這個世界上,多多少少,都是為「尋找」活著的,尋找丟失的東西,探索理想中的境地,夜以繼日地跋涉在人生旅途中,直到老病而死。

    「保重。」何寄裳張開雙臂,給了我一個短暫的擁抱。只有至親至近的人,才會借相擁的瞬間,給予對方勇氣和力量。無論如何,她是我遇到的第一個跟大哥無限接近過的女人,至少在感情上,他們曾有極度貼近的時候,這一點跟手術刀完全不同。

    男人間的兄弟感情與男女間的愛慕吸引,不可同日而語。

    「謝謝。」我低聲回應。

    她像一條夜色裡驚艷的游魚,悄然踏下樓梯。

    這一夜,我的夢裡反覆出現照片裡那個叫做「水藍」的女子,每一個片斷的結尾,都是她微笑著走入那架航天器裡,反手關門,在高強隔絕玻璃的窗後,向我動人地微笑著。隨即,宇宙航行倒計時開始,溫柔的電子女聲響在我耳邊:「十、九、八、七……」

    我總能在這時候醒來,帶著困惑的心痛自問:「她要去哪裡?難道大哥最愛的女人,竟然不在這個地球上?」

    黎明前,總算勉強睡著了,但夢境裡交織著各種各樣飛舞彈跳的毒蛇,密密匝匝地堵塞了前面的路。

    「風先生,可以起床了嗎?」是飛月溫柔的聲音。

    我睜開眼,她正牽著那個小女孩的手,安靜地站在我窗前。小女孩剛洗過臉,鬢角的頭髮還是濕的,輕輕咬著右手的指甲,瞪圓了眼睛,怯怯地看著我。

    「大哥那邊一切準備妥當,一小時後可以出發。」飛月叫醒了我,轉身要走。小女孩忽然向我咧嘴一笑,烏黑的眉毛形如彎月,小巧的嘴唇也翹了起來,一個未來標準的美人坯子模樣。

    「飛月,孩子說過什麼?」我感覺到飛月對我的疏遠,應該是近幾天來,我整日跟何寄裳待在一起,引起了別人的誤會。

    飛月搖頭:「沒有,她什麼都不知道,不會寫也不會畫,問急了只是大哭。」

    她牽著小女孩下石階,飛鷹麾下的隊員們已經開始在大路上列隊,村寨裡頓時顯得擁擠嘈雜起來。木樓裡的小孩子們飛快地穿行在人叢裡,快樂地叫嚷打鬧著。

    沒有人能預料前路上的危險,我暗暗發誓要安全地把他們帶回來。活著不容易,所以更要好好地活著。

    離開村寨時,何寄裳站在寨門口送我,臉上帶著有些古怪的微笑:「風,有事情儘管回頭,村寨永遠大門敞開歡迎你。」

    這已經是苗人對漢人最高規格的優待,她甚至主動要求把小女孩留在寨子裡,但我拒絕了。唯一值得遺憾的是,在我的設想中,那棟大哥親手建築起來的木樓,也許會藏著某種秘密。他傳下了莫名其妙的「刀譜」,刀在哪裡?在他身邊嗎?

    蔣光又是如何知道——「唯有『盜墓之王』才能對抗龍格女巫」?

    今天天氣晴朗,似乎紅小鬼的氣象預報並不准,路面也平坦了許多,慢慢地,隊員們的心情都好起來,有幾個人竟然悠閒地唱起歌來。山林裡不斷地掠起三三兩兩的灰喜鵲,嘎嘎咕咕地叫著。

    我的手腕上換了一塊飛鷹送的表,那天強磁場出現時,只有我跟何寄裳的腕表倒了霉,其他人根本毫無察覺。

    上午十點鐘,前面的路漸漸收緊,兩邊岩石高聳,我從望遠鏡裡看到,正前方已經被大山阻住,雖然還沒看到什麼隧道,卻也能想到,必須有個山洞鑽過去,否則這些壁立幾十丈、上百丈的山巖,如何才能攀上去?

    路面上的雜草生長茂盛,幾乎已經把小路全部變成了草地,根本看不出有人行走過的痕跡,偶爾裸露出的岩石也呈現出一種被烈火灼燒過的灰褐色,跟別處的山體完全不同。

    梁威帶人在前面探路,與大隊相隔一百米左右,不時地從對講機裡發出「安全、安全」的報告。

    飛鷹的精神有些緊張,因為剛剛在行進過程中,我已經把何寄裳的話全部告訴了他。

    「石柱?隧道?如果連她那樣的高手都無法通過的話,不會是諸葛亮布下的八卦陣吧?這可真是奇怪了——風,你說蘇倫能一個人走出這麼遠嗎?以她的江湖閱歷,不可能犯孤軍深入的錯誤,對不對?」他不住地疑神疑鬼地左右張望著,弄得隊員們雙手抱槍,人人自危。

    如果山洞裡僅僅是八卦陣倒是件好事,關於這種陣法的四百多種變化,我幾乎背得爛熟,閉著眼睛都能順利穿過。不過那是不可能的,因為何寄裳並非江湖上不入流的小角色,八卦陣也同樣難不倒她。

    「老大、風,前面發現隧道入口,請大隊暫停,等候進一步報告。」對講機裡猛地傳來梁威的示警聲。

    飛鷹舉起雙手,所有人立刻散開,分佈成戰鬥隊形。

    望遠鏡裡出現了一大片平滑的黑色石壁,寬度約二十米,筆直豎立,高不可攀,想必那入口就在石壁下面,只是給雜草和灌木擋住了。

    「看來,何寄裳的話是對的。」飛鷹有些沮喪,江湖傳言害人不淺,如果不親身到這個地方看看,根本不相信,所謂的「蘭谷」就在山體下面,而不是兩山夾縫中的一個山谷。

    空空小生的謊話雖然騙過了蔣家兄弟,卻沒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淪入了盜墓者們通常的宿命結局,為「懷璧」而死。至於蔣光、蔣亮兩個,更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等到失去了被西南馬幫繼續利用的價值後,像是兩只可憐的螞蟻一樣,死於「那東西」的魔力之下。

    「風,咱們是不是真的要進入隧道?或者就在這裡返回,停止這次行動?」飛鷹湊近我,低聲詢問。

    危急關頭,人情和金錢都不如保命重要,他的反應在我意料之內,連續不斷的神秘殺戮事件,已經磨滅了他的江湖道義。二十年之前,他是「雲不遮我眼、天不阻我翼」的西南邊陲第一好手飛鷹,現在,只有虛名還在,人已經失去了昔日的豪情膽氣。

    我毫不猶豫地點頭:「當然是前進,放心,天下任何一種奇門陣勢都可以破解,一旦有新的發現,我會電話調派新的援軍過來,不會讓大家陷入孤立無援的困境,相信我!」

    找不到蘇倫,我絕對不會回頭,因為手術刀的遺囑裡,已經把蘇倫托付給我,我也在他墓前鄭重發誓答應過,要照顧蘇倫一生。

    「這個……」飛鷹猶疑沉吟著。

    我直盯著他的雙眼:「飛鷹,任何時候,只要你覺得無法繼續撐下去,都可以選擇退出。每一個江湖人都需要朋友的支持幫助,但我絕不會讓自己的朋友涉險、送命。從現在開始,只要告訴我一聲,馬上可以離開,而不需要任何理由。」

    飛鷹的臉倏地漲紅了,伸出雙掌在臉上用力搓著,借此掩飾自己的尷尬。

    飛月不滿地叫了一聲:「大哥——」放開手裡牽著的小女孩,走到我面前,豪氣滿臉地說,「風先生,我們不會半途撒手的,不管遇到什麼事。」她的嘴角用力抿著,帶著一絲「少年不知愁」的稚氣。

    無知者無畏,她胸膛裡的熱血還沒有被江湖凶險冷卻下來。

    半空中一聲山鷹的唳叫遠遠傳來,那個小女孩突然撒腿向左前方跑,嘴裡含混不清地叫著:「姑姑、姑姑……」山路上沒有人,只有一眼望不到邊的枯草,被她的棉鞋踩得「喀嚓喀嚓」胡亂折斷,濺起一陣陣浮塵。

    「喂,停下!小妹妹別亂跑!」飛月想要縱身去追,我一把抓住她,低聲阻止:「別動,讓她跑。」

    小女孩的來歷很古怪,如果她肯開口說話,證明已經到了她曾經熟識的地方。向前跑了二十幾步後,她的身子漸漸消失在半人高的草叢裡。

    我向飛鷹、飛月吩咐:「等在這裡,不要輕舉妄動——」隨即彎腰直追過去。

    半分鐘內,她重新出現在我視線裡,一直跌跌撞撞地向前跑,最後停在一塊凸起的岩石下面,愣愣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那塊兩米長、半米寬的石板從山壁上探出來,像一道天然形成的屋簷。

    「姑姑、姑姑……」她對著石壁低聲叫著,神情古怪。

    四周沒有異常動靜,我緩步走過去,站在她身邊。石壁上什麼都沒有,顏色、紋理跟其他山壁沒有任何不同,

    「小妹妹,姑姑在哪裡?」我蹲下來,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臉。

    「姑姑去了很遠的地方,要去抓蝴蝶,要我在這裡等。」她的聲音漸漸變得清晰了,眼睛也開始慢慢發亮。

    「姑姑叫什麼名字?我給她打電話好不好?」我取出電話,在她眼前晃了晃。

    小女孩彎著嘴角笑起來:「唐清,姑姑叫唐清,唐——清,不過她不喜歡別人打電話給她……」

    我覺得「唐清」這個名字非常耳熟,腦子裡轉了個彎,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趕緊向側面跨出一步,離開她遠一點。

    蜀中唐門現唐清,五雷轟頂不出手——這是江湖上的朋友送給唐清的兩句話,她是這一代的唐門年輕高手裡,最具實力的一個,與唐心不相上下。「五雷轟頂」指的是來自尼泊爾雪山教派的五名職業殺手,最擅長五個人協同合作,刺殺一切價值五百萬美金以上的目標人物。

    唐門的仇家僱傭了「五雷轟頂」上門尋仇,恰好撞見唐清,結果沒有人看到她出手的情況下,五個人一起中毒身亡,然後就悄悄從這世界上消失了。正是有了唐清、唐心這樣的年輕高手,蜀中唐門這個古老的江湖門派才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越來越煥發出令人奪目的光彩。

    我向著對講機發出警示呼叫:「大家注意,小女孩是蜀中唐門的人,有可能唐清就在左右,千萬小心。」任何事,一旦有唐門的人摻和進來,馬上就會變得撲朔迷離。就連上次在埃及沙漠裡發生的「老虎盜書」事件,也是因為神秘的唐心在場,結果與盧迦燦一起消失,不知所終。

    一陣雜沓的腳步聲響起來,飛鷹帶領著大隊人馬火速圍攏過來,這一次,連飛月也凜然變色,一邊走,一邊不停地翻看著自己的手掌。只有她近距離接觸過小女孩,如果發生中毒事件的話,她將是首當其衝的一個人。

    所有的槍口都對準了小女孩,每個人都如臨大敵。

    「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我壓抑著巨大的不安,盡量讓自己臉上的笑容變得自然。

    「我?我叫唐小鼓,就是一搖起來咚咚響的撥浪鼓。」到現在為止,她的神志和思維能力已經完全復原,眼珠轉動時,散發著說不盡的聰明伶俐,跟先前癡癡呆呆的樣子有天壤之別。

    飛鷹撓了撓頭,驀地縱聲大叫:「蜀中唐門唐清小姐,我們是進山找人的,跟唐門毫無過節,請手下留情——」叫聲在山谷裡縱橫震盪著,發出不絕於耳的回音,足有兩分鐘時間才漸漸平息下來。

    「這不是示弱,其實咱們沒必要多樹強敵,是吧?」他向我苦笑著。

    飛月歎了口氣,當著所有隊員的面,她不好說什麼,只能鬱悶地皺著眉,踢著腳下的草根。

    沒有人應聲,唐小鼓笑嘻嘻地看著飛鷹:「沒用的,姑姑去了很遠的地方,好像叫什麼什麼宮,就在那邊——」她向前指著,正是梁威他們的位置。

    北風捲起了她的頭髮,飛鷹、飛月幾乎同時打了個寒噤,緊閉著嘴,似乎是在防止自己失聲叫起來。

    我長吸了一口氣,把手伸向唐小鼓:「來,咱們去前面找找,看姑姑是不是在那裡。」

    這個時候,穩定軍心比什麼都重要,我不希望大家被蜀中唐門嚇破了膽,隊伍發生嘩變。

    小女孩握住了我的手,大眼睛眨了眨,天真無邪地笑著:「你是個好人,姑姑說,好人是不會死的,你說呢?」

    從來沒跟這樣可愛的小女孩打過交道,如果剔除她的唐門身份,肯定會引起每個人的關注,大家都會喜歡她。「蜀中唐門」這四個字,猶如一塊沉甸甸的死亡警告牌,帶給人巨大的心理壓力,避之唯恐不及。

    很快,那個隧道入口便出現在視線裡。

    飛鷹忍不住驚歎:「這麼明顯的地標項目,地圖上怎麼會沒有記錄?而且,它一定是人工開鑿出來的——」

    隧道的出現,至少是對何寄裳那些話的一個側面證明,我希望她一直在對我講真話,那麼,「大哥楊天曾居於此」那件事就是真的。我不想被某些謊言牽著鼻子繞來繞去,浪費大量的時間精力卻一無所獲。

    梁威帶著六個人站在隧道外面,滿臉困惑地面面相覷,他們手裡的強力電筒全部敞開著,光柱胡亂地射向隧道裡面。入口的地勢比較低,這也是我們站在遠處時無法發現它的最主要原因。

    隔著二十步遠,飛鷹便大叫起來:「梁威,你們在幹什麼?」

    梁威聽我說過隧道裡存在大量石柱,應該不會驚駭至此才是。飛鷹帶人大步衝了過去,把我跟唐小鼓拋在後面。

    「姑姑是去了那裡嗎?」我指著隧道黑糊糊的入口。

    八歲的小女孩,應該能記住很多事,我想確切知道蜀中唐門到底是為何而來。如果她們的目的也是進阿房宮探寶,這次就難免一場正面廝殺了。

    現在是冬天,不可能有蝴蝶,我問她話的時候,始終盯著她的眼睛,判斷她是否在說謊。

    唐小鼓皺著眉,又開始啃指甲了。

    梁威低聲長歎:「裡面的情形……實在是太詭異了,你們看……你們自己看……」

    十幾隻電筒一起向隧道裡照進去,燈光下,無數渾圓的黝黑石柱,頂天立地地豎著,恍如某位抽像派行為藝術家的奇怪作品。粗略數一下,目光所及範圍內的石柱應該超過一百根,再往後,柱身交錯,視線無法穿過。

    地面一直傾斜向下,而洞頂則是延展向上,左右兩側的石壁也呈八字形斜向豎立著,如同一個平放的方形漏斗。越向洞裡去,石柱的高度相應加長,這種隧道結構相信是每個人平生所見最奇特的,並且根本想不明白石柱如此分佈有什麼意義。

    這麼一大群人呆立在洞口,足足站了十分鐘之久。

    電筒光柱的照耀下,四壁和石柱都是灰黑色的,渾然一體。

    我第一個開口打破了僵局:「梁威,準備帶人向前探測,其餘人保持戒備,注意節約電力,隧道很長,或許我們得費一點工夫才行。」以何寄裳的智慧,這麼多年來都沒能通過隧道石陣,應該不是件太容易的事。

    那些石柱的渾圓程度超出了我的想像,但冷靜下來細想,既然蘭谷的盡頭存在著「第二座阿房宮」,還有什麼事不可能發生呢?

    古人說,見怪不怪,其怪自敗。無論見到多麼怪異的事,既然隧道已經客觀存在,只要耐心解決問題就是了,不必做無意義的咋舌驚歎,徒勞地浪費時間。

    隧道是開鑿在豎直的山壁上的,入口外面有塊十米寬的空地,或許可以用來搭建臨時帳篷。我已經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心境平和,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姑姑在裡面?」唐小鼓跟在我身邊,拉著我的衣襟問。

    我只能老老實實回答:「不知道,也許吧。」她的表情那麼單純,我不想騙她。

    「她要去有蝴蝶的宮殿,還說到了那裡,能變成蝴蝶,可以自由地在天上飛。」她啃著指甲自言自語,隨便找了塊石頭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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