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玄幻奇幻] [飛天]盜墓之王[全文終]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231
匿名  發表於 2011-11-16 23:49:05
第五部 海底迷蹤  9 籐迦經受的第二次千年禁錮

    我顧不得理會她的玩笑話,腦子裡緊張地盤算著。

    皇冠車的車門彈開,大人物緩緩地下車,仰起頭向我揮動著手臂。表面上看,籐迦的去世並沒有給他帶來什麼打擊,仍然精神奕奕,衣著筆挺。

    「風,答應我一個條件,琴是你的,我也不會動顧小姐一根頭髮,怎麼樣?」雖然是商量的口氣,但滿院都是殺氣騰騰的槍口,己經是兵臨城下,我似乎除了簽訂城下之盟,再無退路了。

    我靠在窗子上,顧傾城也跟過來。

    「什麼條件?」我揮手向他還禮,同時不動聲色地壓低了聲音:「顧小姐,要琴的話就聽我安排,等一會兒下樓,把『五湖』兩個字塗抹掉,同時把報價降低一百倍一一」這些話,幾乎是湊在她耳邊說的,能聞到她髮梢上飄出來的動人清香。

    她連續眨了眨眼睛,會心地一笑,己經明白了我的意思。

    如果這架古琴在籐迦去世前後起了不同的變化,知情人只有我自己,所以我可以輕易掩蓋這個過程。日本樂器市場上價格最昂貴的古琴也不過二十萬美金,只有極力貶低「五湖」古琴的價值,才會讓大人物不再看重它。

    不管古琴裡藏著什麼秘密,我希望是自己的同族得到它,而不是白白丟在日本人手裡。

    大人物揚了揚濃眉:「下來談吧,我想你一定會接受。」

    神槍會的人與大亨都退縮在屋子裡,絕不踏出屋門半步,大家都明白,大人物一到,尋福園外圍幾公里內,全部都是特別警察的精銳力量,輕舉妄動的結果,只是自取滅亡,暴屍荒野。

    我覺得最遺憾的是,四座瞭望塔並沒有發出最明顯的震懾力量,或許配備的武器仍舊級別太低,不足於與外來之敵抗衡。這也正是「強龍壓不倒地頭蛇」的道理,在日本人的地盤上,跟當地警察直接對抗就太不明智了。

    「好吧,我馬上下來。」我轉身向樓梯走,鷹刀帶著的人立刻分成前後兩組,把我跟顧傾城夾在中間,一起走下樓梯。

    大廳外陽光燦爛,兩翼所有的門都緊閉著,不見一個閒人。我看到至少有三十幾個經過偽裝的鏡頭在角落裡旋轉著,這是反恐專家的成績,屋裡的人不必出門,就能監視院子裡的一切。

    大人物倒背著手,臉上掛著勝利者的微笑:「風,你是聰明人,我的條件,想想就知道了,還有必要說嗎?」

    他自從接掌皇位以來,野心昭然若揭,一直追求的不過是「權力」二字,這一點,幾乎所有的亞洲軍事問題分析專家們都看得到。他要很多很多權力,國家的、東亞的、亞洲的甚至世界的,目前,他己經完成了「用胡蘿蔔攻佔世界」的第一步驟,下一步,很可能就要與美國人一樣,奉行「大棒,,政策,重塑武力強國的形像了。

    我盯著他因興奮而突然漲紅的臉,忽然覺得他的想法真是可笑之至——「我們只有一個地球,美國要稱霸、俄羅斯要稱霸、非洲小國要稱霸、伊拉克要稱霸,連東亞小國朝鮮、日本、南韓都要稱霸,那麼這個地球分成獨立的多少份,才能滿足這麼多國家的需求呢?大人物的所作所為、所圖所想,跟伊拉克的戰爭狂人有什麼區別?」

    「你想要『日神之怒』?難道真的以為,我能進入海底取那顆寶石上來?」我輕輕鬆鬆地笑起來。到目前為止,進入海底還是鏡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及,但我也很想進去,雖然與大亨的期許目標略有不同,卻是殊途同歸。

    「對,你一定能。」大人物非常肯定。

    在他的高度信任下,我知道自己無論怎麼解釋都沒用,索性坦然承認:「對,我能,只是當前我希望你能高抬貴手,讓顧小姐帶著古琴離開日本。古琴換寶石,這樁生意,你更划算一些,對不對?」

    大人物向顧傾城看了一眼,眼底深處突然亮了起來,男人往往在看到自己感興趣的女孩子時才會有這種表現。其實顧傾城是個不會令人「驚艷」但卻非常「耐看」的女孩子,我只跟她有短暫的接觸之後,便意識到了這一點。

    「顧小姐,關於這架古琴,你不想說點什麼嗎?」大人物沒有為特警們凶神惡煞一樣的突然冒犯道歉,卻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充滿了主人家的熱情。五十歲左右的成功男人,或許都會像大人物、大亨一樣,對年輕而富有韻味的女孩子動心,但我很明白,他們的舉動如同劃著火柴去攏燒鵝卵石一樣,空勞心神而己。

    對於大人物的慇勤,顧傾城保持著不卑不亢的態度:「如果閣下能把這群不懂禮貌的蠻牛先轟出去,我的確很樂意發表一下對古琴的看法,但現在實在沒興趣一一如果不是風先生及時出手,現在我的手腕應該己經傷在他們的狼牙手銬下了。」

    顧傾城不會是那種見了大人物就自卑得骨軟筋的下賤女孩子,這一點,讓我感到一絲竊竊的喜悅。

    剛剛被我丟下來的那名特警己經被同伴救起,但腿腳受傷不輕,自己為日本國民效命的歷史大概就到此為止了。如果單純的雙方交手,或許我不會出手過重,總得給對方留條退路,但他不該使用日本人的「國罵」。幾乎所有的中國人,對這句「八嘎」具有天生的過敏性,往往因此而衝動得大打出手。

    大人物吃了閉門羹,笑容凝結在臉上,回頭向鷹刀使了個眼色——

    鷹刀打了聲呼哨,這群特警馬上集結成隊,迅速登卜警車,悄無聲息地退出了別墅。

    這只是一場日本人的「示威行動」,表面是針對神槍會,實際上是大人物對我的一次「逼宮」行動。可惜,他永遠都無法明白,此時我比任何人更渴望深入海底,一探究竟,對於他的要求,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己。

    顧傾城忽然搖頭長歎:「貴國的特警部隊雖然號稱是國家的銅牆鐵壁、中興力量,但作戰素質、人文修養,實在糟糕得讓人啞然失笑。風先生,你以為呢?」

    我聳聳肩膀,剛剛在二樓客廳裡時,只要我願意,隨時都能打倒那四名特警。鷹刀是大人物貼身保鏢中的最出名的,但我也有超過一半的把握在槍法、搏擊、冷兵器格鬥上勝過他,並且若是在生死搏鬥的前提下,他不可能在我手上活過十招。

    「對,或許日本的特警部隊應該繼續向美國盟友學習,起碼也要達到海軍陸戰隊人員的中等水準,否則怎麼保護我們敬愛的日本國民?」我應和著顧傾城的話——

    「哈,對了,貴國的自卑恐怖,還表現在怪獸滿夭飛的娛樂專題中。或者國民們並不擔心未來的安全問題,因為有非常強悍的奧特曼在保衛著這片美麗的海上樂園?」顧傾城不願放過這個諷刺日本人的話題,但我己經及時閉嘴,不想逞一時的口舌之快。

    在我們兩個的一唱一和下,大人物居然能再一次保持微笑:「兩位的衷心建議,我會轉交安全防衛廳,日本警察一定能保衛日本,而且會推而廣之,保衛環太平洋地區的和平寧靜。」

    他從自己口袋裡取出一張白色的卡片,謙遜地雙手遞到顧傾城手上:「顧小姐,帶我的這張私人名片,可以在海關通行無阻,祝你一路平安。」

    日本人的「多禮」和「隱忍」,是大和民族品質的閃光點,等到大人物上了車子,駛離別墅,我跟顧傾城對視著,衷心欽佩大人物在這兩項功夫上的修養。

    卡片中心上印著一朵怒放的金色菊花,右上角是一面縮小了的日本太陽旗,一個字都沒有。顧傾城將卡片捏在手裡,迎著風「哎哎」地彈了兩指,略帶遺憾地問:「風先生,可惜我得急著回港島去,不能親眼目睹你潛水尋寶的盛況。關於『日神之怒』的傳說,我聽過很多,虛虛實實、真真假假的版本早就過百,不知你將循著那一種版本著手?」

    她皺起了眉,把卡片放進皮包裡。

    晚冬早春的暮色來得極為迅速,彷彿一下子便罩下來了。路燈還沒亮,我跟顧傾城的關係因為暮靄圍繞的原因,一下子拉近了很多。

    「如何著手?我還沒有特別完善的計劃。」在她面前,我不想坦呈太多。

    她指向大人物絕塵而去的方向,推了推眼鏡,臉上浮現出意味深長的笑容:「舊本人的孤島文化作祟,是絕不可能容許其他亞洲人插足進來分一杯羹的。在這裡,外來文化除了被分崩離析地同化,就是『順者昌逆者亡』地消失。所以,我覺得,與他們合作,比與虎謀皮更難處理。」

    顧傾城對日本人的看法,與我不謀而合。取得「日神之怒」前,大人物或許會對我有求必應,慷慨大方,等到我失去利用價值時,臉色變化可想而知。

    她皮包裡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一一「我們先去看看古琴吧,其實在你提醒之前,我便做了外表字跡上的處理,只是我有一點小小的困惑……」她只聽來電鈴聲,並沒有及時取出電話來看。

    琴在右翼的最後一個房間裡,門緊鎖著。她取出鑰匙開門時,臉上流露出來的疑惑更是加深了:「風先生,不知你有沒有感覺,這琴上帶著一種極其幽深的怨氣?」

    我摸摸下巴,反問:「是琴?還是房子?」

    「九頭鳥掙命」的格局,往往會在人的思想裡不知不覺添加一部分緊張壓抑的氣氛,我以為她的感受會是來自別墅的影響。

    鎖芯發出「卡嗒、卡嗒」兩聲響,應手而開,一股淡淡的潮氣撲面而來。不必解釋,我也明白,文物古董的保存,只有賦予嚴格的溫度與濕度環境,就會恰到好處地延長它們的壽命,不褪色也不朽化。

    房間裡空蕩蕩的,只有正中的一張蒙著紅色天鵝絨的桌子上,擺著那架琴。

    「我己經放鬆了所有的弦軸,讓琴弦也得到休息,要知道,沒了它們,將來就發不出那種響遏行雲的聲音了。」她停在門口,警覺地向四角張望著。其實房間裡的角角落落,一眼就能看得通通透透,毫無可以遮掩藏匿之處。空調的出風口上繫著一條玫瑰紅的細長絲帶,被風吹得飄來蕩去,除此之外,一片靜謐。

    我走向古琴,她在我身後隨手關門,發出極輕微的「嗒」的一聲。

    古琴在日光燈的最下方,琴板反射出的白光冷靜地投射在天花板上,「五湖」那個古篆朱印果然沒有了——「我用了些『易容術』裡的材料,把字跡抿掉了,再者,大享曾動用了移動透視設備,對它的內部進行過仔細的平方厘米為單位的探測,一無所獲;任何人看來,除了通透異常的聲音,它並沒表現出更多的奇異之處。」

    顧傾城站在桌子的對面,抱著胳膊,低頭審度著古琴。

    驟然間,我覺得日光燈黯了一黯,彷彿有什麼東西從燈管下方掠過,將它發出的光芒遮擋了約十分之一秒。靈異專家們經常說,日光燈發出的冷光波長,是最容易照見異端鬼魂的,具有奇異的「顯形」作用。

    我抬頭向上,凝視著燈管。

    「你也看到了?」顧傾城略顯緊張,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

    這個房間位於「九頭鳥掙命局」的兩翼最尖端的部分,屬於凶險格局首當其衝的地方,之所以空著,是因為在王江南等人大舉入住尋福園時,我特意要蕭可冷空出來的。至凶之地,住人必死,其實耶蘭的死,有很大一部分跟他住進了左翼最頂端的房間有關。這件事,我雖然沒責怪過蕭可冷,她也應該有所感覺。

    「你不該把古琴放在這裡的——」我長歎,四面起了颯颯陰風。

    「我錯了,古人深山撫琴,山精樹怪潛近竊聽,並附著於音律琴弦之上。你突然暈倒,我沒來得及審時度勢,便匆忙佈置了這間恆溫室。風先生,既然尋福園別墅是你名下的產業,為什麼要佈置這麼一個詭異的『九頭鳥掙命局』,豈不是故意陷自己於困境?」

    顧傾城又取出了手帕,在琴弦上輕輕擦拭著。

    我無可解釋,因為連自己都參悟不了大哥建造它時的意圖,或者真的該一鼓作氣拆掉它,以求獲得答案?

    「我想用『滴血困靈』的化解方法驅邪除妖,你看怎麼樣?」她的左手小指壓在琴弦上,只要輕輕一劃,就會皮破血流。

    做為港島著名古董商顧知今的妹妹,她對這個***裡的某些驅邪異術應該瞭如指掌才是。每一件價值連城的上好古董,幾千年來倒手絕對不少於幾十次,甚至多達上百次。易手之時,和平傳遞的機會極少,大部分會伴隨著搶劫殺戮,而那些最初的善良收藏者屈死之後,怨魂揮之不去,會跟自己摯愛的器物融合在一起。久而久之,古董上聚集的怨魂越來越多,再轉入古董商手裡,必須得經過某種「驅邪」的儀式,以求明哲保身。

    我搖搖頭:「顧小姐,你取得這架古琴後,根本不會自己收藏使用,一旦滴血,原有的怨魂十有八九會留在你身邊,那就得不償失了。」

    以她的手段和心機,費盡心力拿到這架古琴,所圖謀的一定會是比音樂和金錢交易更大的計劃。看得出來,她也不在乎金錢,而是只在意能不能順利促成這次交易。

    她凝眉想了想,抬起手,心悅誠服地點點頭:「是,風先生說得很對,我又錯了。」

    「誰?誰?籐迦嗎——」我驀的有了感覺,脫口低叫,但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迅速轉臉向著顧傾城:「顧小姐,請你暫時迴避一下,或者我可以幫你驅散琴上的怨魂。」某些感覺是無法用言語來描述的,我只知道,有一個極其熟悉的影子,正輕飄飄地落在桌子的側面,看不到她,但我聞到了她身上的那種香氣一一從埃及沙漠一見面時就念念不忘的「千花之鳥」的香氣。

    顧傾城遲疑了一下,倒吸了一口涼氣:「我留在這裡,或許能幫上什麼忙……」

    我後退一步,嘩的一聲拉開門,盯著她的臉,無聲地下了逐客令。此刻,我甚至不敢分心,否則也許會在瞬間失去對籐迦存在與否的感覺。

    院子裡依舊很安靜,不知從何處漂亮的雲翳,連天空的星光都遮蔽住了。瞭望塔上,竟然有不知死活的人在吸煙,火頭一亮一滅,成了夜色裡最顯眼的尾標。神槍會的人馬越來越像一群烏合之眾,我真的懷疑這群人怎麼可能是訓練有素的山口組的對手?

    憑這一點煙頭的火光,高明的敵方狙擊手能在八百米到一公里的距離內,將這傢伙一擊必殺。今天的江湖,弱者根本無法生存,哪怕只是一秒鐘的散漫放鬆,丟掉的都可能是自己唯一的生命。

    顧傾城低頭向外走,但她心裡應該是不情願的。

    我重新關上門,再度凝視那支日光燈,「千花之鳥」的香氣越發重了,琴弦也陡然被輕輕拂動,發出一個幽深震顫的低音。我聽不到人聲,但腦子一下子讀取了某種思想,應該就是籐迦的思想——

    「我再一次發現,靈魂仍舊不死,仍舊無法去到師父他們存在的地方,為什麼呢?我寧願死,用靈魂存在狀態的結束來忘掉一千年的過去。沒有人願意被禁錮在蟬蛻裡,那種狹小的、窒息的、欲哭無淚的狀態,足以讓靈魂發瘋。風,你會聽到嗎?我竟然又一次被禁錮住了,不過卻是在這經數千年不朽的古琴裡。」

    我身不由己地點頭,表示自己己經聽到了。

    「如果這就是我的宿命,那麼,這段宿命的盡頭是在什麼地方呢?己經熬過一千年,看盡了人生與江湖的興廢,難道接下來的又是一千年?」

    那確確實實是籐迦的思想,雖然沒有人開口說話,我卻能感覺到她的存在。

    「我能幫你什麼?」我喃喃地問,伸出手,想碰觸她,但指尖感受到的只有空氣。

    「不能,好像沒有人能幫我什麼,因為連我自己都不清楚未來……等等,你知不知道什麼是生命的最高音?我恍惚意識到自己這一次被禁錮的使命了——要我奏出『生命的最高音』?那是什麼意思?」

    她的思想,也在表示著極大的困惑。

    空調的出風口起了一陣「嗡嗡嗡」的輕輕震動,正因為房子裡空空蕩蕩一無所有,我才能一點都不分心的凝聚心神。她是確實存在的,只是沒有我們肉眼可見的身體,就像地球上的風,吹動一切卻無影無形。

    我的思想被震撼了一次,還記得埃及人薩罕長老說過的話一一「幻像魔的移動形成風」目前籐迎的存在,會不會跟幻像魔是同一種物質形態?

    她連續重複地問著同一句話:「什麼是『生命的最高音』?什麼是『生命的最高音』……」像在問我,更像是在問自己。

    琴仍是琴,弦仍是弦,她的靈魂會藏在哪裡?大亨己經詳細探察過琴的每一部分一一我忽然醒悟,我們慣用的物理探測方法,只適用於地球上的已知物質種類,遇到某些未知的東西,這些射線、紅外手段,絕對的「風馬牛不相及」的方法。

    「你在古琴裡嗎?是否古琴因為貫注進了你的靈魂而起了變化?」

    她的靈魂長歎:「不錯,古琴取材於樹木、龍鬚、獸骨,即使用再華麗的詞彙命名它、用再竭盡全力的繁複指法去挑撥它,仍舊只是死的東西。樂起於心、迴環於胸、至於肢體、達於指尖,再訴求於器一一有靈魂的樂器,隨手彈撥都會是『陽春、白雪』;沒有靈魂的器材,即使是師況再生,也只是寡然無味的噪聲。我們該說再見了,一千年之後,你將在哪裡?」

    這個問題一提出來,我與『靈魂』同時啞然失笑。等不到一百年,我就已經該隨著煉化爐的青煙一起飛向藍天了,還談什麼一千年?

    「生命的最高音……」那是籐迦留下的最後一句話,隨之琴弦一陣潮水翻湧般的拂動,嘈雜震耳,接著戛然而止。

    她消失了,頭頂的日光燈也恢復了最初的明亮穩定狀態。我忽然覺得渾身疲憊,再看古琴時,心裡隱約有了依依不捨的情感。它可以看作是籐迦的化身,或許她說的「千年禁錮」只是一個虛幻的概念,在某種契機巧合下,她還會重現人間……

    「嘩」的一聲巨響,顧傾城惱怒地拉開了門,騰身躍進來。

    我舉起雙手,淡淡地笑著:「我沒動它,是琴弦自己在響。」到這時候,我還是沒摸透顧傾城的心思,她要帶古琴去哪裡呢?在她和顧知今的背後,又是誰對古琴有如此濃厚的興趣?我不瞭解顧傾城,但瞭解顧知今,像他那樣打著「音樂」的幌子四處撈錢的高層次古董捐客,沒有巨額的利益落差,怎麼能打動他?
匿名
狀態︰ 離線
232
匿名  發表於 2011-11-16 23:49:39
第五部 海底迷蹤  10拆解尋福園

    顧傾城仔細地檢視古琴,終於放下心來。

    門外的寒氣傳進來,漸漸把屋裡的潮濕氣衝散。

    我注意到她手裡一直握著電話,猜到以她的效率,必定已經聯絡了前來接應的車子。總之,顧傾城給我留下的印象非常不錯,間接沖淡了乃兄的市儈氣,顧知今有這麼好的妹妹,真的該感謝上天的厚賜。「二十歲的外表,三十歲的沉穩,四十歲的行事作風」——這就是我對顧傾城的印象。

    「風先生,車子十分鐘後到,札幌那邊的機票也已經訂好,咱們就此別過?」她雙手托起古琴,連分別時的握手也免了。

    看著她小心翼翼走出門口的樣子,手裡捧著的似乎是世上最珍貴的玉器,我不禁黯然地想到:「以靈魂形式存在的籐迦,無力左右自己的命運,她是不是會每一日都陷在悲哀裡?」短暫的解脫之後,她再度蝸牛一般進入被禁錮的輪迴,肯定是件悲慘無比的事。

    跟她相比,普通人能在一百年的生命裡,經歷日日不同、多姿多彩的生老病死、悲歡離合,也就到了厭倦生命的地步,恰到好處地撒手塵寰,不能不說是另一種「幸運」。

    吸煙的狙擊手重新藏進了黑暗裡,但西北的瞭望塔上,竟然有人在低聲唱歌,自己的位置更是暴露無遺。

    顧傾城環顧瞭望塔的位置,悠然淺笑:「美國專家的絕頂火力配備,加上中國高手一盤散沙一般的防守方式,簡直就是街頭小販們做的『中式漢堡』,不倫不類,味道槽糕到極點,對不對風先生?」

    不知王江南、霍克是出於什麼目的,似乎這種鬆鬆垮垮的防禦狀態做得有點誇張過度,簡直是拿神槍會兄弟的命在開玩笑。我己經開始考慮在拆解別墅的過程中,要不要把暴露在高處的狙擊手全部撤掉,連瞭望塔也拆除。

    木碗舟山一帶沒有什麼高大的建築物,呈一馬平川之勢,狙擊手在高處能俯瞰全景,是優勢也是劣勢,因為敵人也能夠將他們納入狙擊鏡內,雙方的處境幾乎對等,剩下的就是靠運氣與個人反應能力了。

    「風先生,或許是我太少見多怪了,竟然沒看懂這個『九頭鳥掙命局』的意義到底在何處。中國古典玄學博大精深,可否能指點一二?」她向主樓的兩翼來回看了幾遍,連連搖頭。豈止是她,連先前跟隨渡邊城同來的日本獵命師都明白這個道理,所以,這棟佈局荒謬的大房子,幾乎令每一個看到它的聰明人都感到大惑不解。

    我避開這個話題「死結」,取出那種支票來,在她眼前亮了一下,然後「嗤啦」一聲撕成兩半。顧傾城愣了,將古琴向懷裡收了收,弓起身子,如同一隻被驚動了的靈貓,摩拳擦掌,時刻準備與敵人展開搏鬥。

    「嗤啦、嗤啦」連續兩聲,支票變成四片、八片,直到在我手裡成為一把不起任何作用的碎紙屑。

    「風先生,你幹什麼?不會是想違約吧?」她的反應的確很快,立刻目光向四面瞭望塔上掃去,同時左臂擎住古琴,右腕一垂,五指分開,插入了胸前皮包的夾層裡。百忙之中,還向腕表看了一眼,應該是在計算著援兵到達的時間。

    從她一秒鐘內做出的全部反應動作可以看出,這是一個超一流的江湖高手。右手發動攻擊時,應該是類似于飛針、飛鏢的一發四支的暗器,否則也不至於要叉開五指。

    「琴我要定了,加價隨你一一」她臉上仍有笑容,不過是漠然的冷笑。

    大門外的公路盡頭,有兩道車燈光芒閃出來,速度極快,只是幾秒鐘內便聽到了清晰的引擎轟鳴聲。

    「黑吃黑是古董行裡最司空見慣的事,風先生喜歡玩這手,我也有興趣奉陪一一」

    「嘩、嘩嘩」三聲,一樓的房間有三道門同時拉開,三個門口,分別站得是蕭可冷與小燕、王江南與小來、大亨與關寶鈴。六個人一出現,顧傾城更是如臨大敵,眼角向南斜瞟著,隨時準備逃走。

    小來反應極快,瞬間便拔槍在手,子彈上膛,平舉著指向顧傾城的側面。

    本來風平浪靜的別墅裡,一下子轉換成了劍拔弩張的局面,幾乎就在小來拔槍的那一剎那,四座瞭望塔上「喇」的亮起了強力探照燈,光柱劈碎黑暗,直射在顧傾城身上。可以想像,燈柱後面,隨之而來的將是狙擊步槍的烏黑槍口。

    看似鬆垮散漫的防衛狀態,實際只是一種表面假像,偽裝給敵人看的。

    顧傾城一聲冷笑,索性大大方方地轉身向著大門外。那輛疾馳過來的車子距離大門還有五十步,一陣急促的警鈴聲響起來,一道閃亮的鋼柵門迅速封住門口。黑暗中,不知有幾十隻槍口一起對準了那輛被逼得緊急剎車的車子,特別在主樓頂上,突然架起的五支威猛的重機槍,一致發出子彈帶清脆碰撞的叮噹聲。

    這是一次天衣無縫的狙擊演練,顧傾城無意中成了觸動八卦陣的小白鼠。她仰面看著主樓上的機槍手,無奈地長歎:「風先生,你贏了。」

    美國反恐專家絕非浪得虛名,否則五角大樓方面,每天高薪養著他們,豈不成了世界上的第一號冤大頭?很顯然,王江南對神槍會的這種快速應急狀況非常滿意,帶頭拍了十幾下巴掌,可惜無人響應。

    眾所周知,之所以能形成良好的防禦陣勢,全都是大享的面子。在楓割寺門前對峙的時候,王江南的臉面早就被大亨踩在腳下,一萬年不得翻身了,這時候做出這種動作,明顯有諂媚的意思。

    我把碎紙屑丟進身邊的果皮箱裡,坦然地笑著:「顧小姐,你誤會了。古琴可以送你,錢卻一分不收,請把手拿出來,不戴鹿皮手套發射暗器,很容易傷到自己手指的。」

    從她發射暗器前的準備動作,我能料想到暗器的體積必定非常小巧而且鋒利,能取代槍械,給人以致命的打擊。

    很多前輩們都說過,闖蕩江湖,最不能隨便招惹的是病夫、女人、小孩這三種人。他們正是因為自己表面的弱小,才會更勤奮地練功甚至不惜採用淬有劇毒的暗器,務求對敵人一擊必殺。

    顧傾城愣了:「什麼?什麼……」

    在感覺到籐迦的靈魂存在之前,我只是一味地單純想把古琴運出日本,不讓中國的寶貝落在皇室手裡,卻不會無償贈給任何機構。知道籐迦的靈魂被禁錮琴中以後,我更關心琴的最終主人是誰,期望它不會落到粗鄙不堪的庸夫手裡,所以寧願分文不取地送給顧傾城,正是古人「紅粉送佳人,寶劍贈壯士」的豪邁原則。

    我知道,這個決定會讓其他人都沒法理解,更讓顧傾城驚訝。

    「支票己經撕了,顧小姐,現在你可以帶古琴上路,預祝你一路平安。」我向滿臉迷惑的蕭可冷做了個手勢,她雖然滿臉不情願,卻也無可奈何地揮手示意,讓瞭望塔上的人按動遙控開關,打開鋼柵門。

    外面的車子駛進來,仍舊是我們遇到過的那輛計程車,車號的後四位是「零一九一」。

    大亨不滿地「哼」了一聲:「風,你對顧小姐倒是夠大方的一一」不管他出於什麼用意,要留住古琴,在我的拱手相送下,己經沒辦法再插手進來。

    顧傾城慢慢抽回了自己的右手,重新抱緊古琴,仍然半信半疑:「真的?這樣的結局的確是我從沒想到的。風先生,或許你應該重新考慮考慮,支票撕了不要緊,你隨時可以給我電話,咱們的約定依然有效……」

    八百萬英鎊,是一個令港島的中低收入人群可望而不可及的龐大數字,她絕不會相信我能說放棄便放棄了。

    穿著白色羽絨服、戴著白色棒球帽的年輕司機打開了車門,顧傾城夢遊一樣邁步上了車,一直緊緊抱著古琴。一想到籐迎的靈魂即將嵌在琴裡,被一無所知的顧傾城抱走,我心裡忽然有種難以抑制的悲涼。從認識她到十分鐘前她的靈魂再現,只是幾個月間發生的,她變了那麼多,身份更是一變再變,直到大徹大悟,靈魂脫離肉體而去。

    「未來會怎麼樣?我還能見到她嗎?」說不清這個「她」是指顧傾城還是籐迦,總之腦子裡縈繞著這種揮不去的傷感。

    自始自終,關寶鈴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只是定定地站在大亨身邊,挽著他的胳膊婷婷玉立著。

    顧傾城關上車門,試探著問:「風先生,那我告辭了?」

    我揮手告別,計程車立刻掉頭,引擎轟鳴著衝出大門。顧傾城己經完成了自己的任務,應該能滿意而歸了。接下來,我得解決屬於自己的問題了,向尋福園大膽開刀。

    時間靠近半夜,風寒霜重,扭頭走向大廳時,我又一次看到了關寶鈴脖子下的齒痕,不知不覺又多了一枚,清晰如刀鑿斧刻。

    沒有人開口發表看法,更沒有人問,我能覺察出蕭可冷看我的眼神越來越困惑而疏遠。或者在她心裡,我撕掉支票只是為了取悅於顧傾城,是男人見了漂亮女孩子的表白夭性,就像孔雀求偶時展開自己的漂亮尾巴一樣。

    並不是任何富人都有勇氣撕掉一張八百萬英鎊的支票的,大亨也未必有這種氣量。他們都不明白,古琴是因為融入了籐迦的靈魂而突然身價倍增,賣掉它換錢,就等於是賣掉籐迦,這一點在我心裡是無論如何不能接受的。

    我進了大廳,外面的人根本沒有尾隨進來的意思,只站在原地默默看著,院裡的氣氛突然出現了冷場。我反手關上門,把所有質疑的目光都隔在外面。

    大廳裡驟然安靜下來,壁爐裡的火燃到了末尾,偶爾有火星進射出來。

    我仰面看著屋頂的水晶吊燈,一步步走向壁爐前,伸手撫摸著壁爐上方的青銅人像。自從進入尋福園,事情的曲折變化一如長篇電視劇的快速重放,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直翻翻滾滾地走到現在。

    沒有任何水泡聲,一切奇奇怪怪的事都隨楓割寺那邊的戰鬥、死亡消失了。想起我曾為了莫名其妙的聲音,半夜移動沙發,把大廳弄了個亂七八糟的,不禁自嘲地一笑:「不都是為了關寶鈴嗎?如果沒有她的深夜來訪,又怎麼會發牛那麼多故事?」

    無論如何,想到她的時候,心裡湧起的只有銘心蝕骨的甜蜜。

    我信步走向洗手間,她的神秘消失己經成了沒人記起的過去式,自己經歷的再怎麼驚心動魄的事,於別人來說,都只是漫畫書上的匆匆翻頁,過去了就是陳年的黃歷,不值得再度翻看。

    洗手間裡乾乾淨淨,牆上的表銅鏡、鏡前的梳妝台,都被擦得錚亮。信子可能碰過某種空氣清新劑,因為到處都能聞見茉莉花的淡淡清香。

    我在洗手間門口停了停,看著對面鏡子裡的自己,頭髮有些亂,眼睛浮腫,裡面穿的襯衣也皺巴巴的,根本毫無風度可言。男人跟女人一樣,不打扮、不化妝、不換衣服,就怎麼看怎麼像街頭邋邋遢遢的流浪漢。

    「叮零零——」沙發邊的電話響起來。

    我收回思緒,走到大廳裡去接電話,沒料到竟然是蘇倫的聲音。

    「風哥哥,我這邊所有的設備都已齊備,正在下一場雨夾雪,空氣太冷,預計正式進入『蘭谷』要在一周之後,你那邊怎麼樣?」她好像是感冒了,帶著濃重的鼻音,只說了短短的幾句,跟著就是兩個響亮的噴嚏。

    我舒舒服服地將雙腿搭在茶几上,身子後仰,半躺在沙發上。即使沒有她的電話進來,我兩天內也得找她,商量拆解尋福園的問題。不管這棟房子算是大哥楊天的或是手術刀的,我都必須跟她商量過,才能動它一磚一瓦,這是最起碼的做人禮貌。

    中國的西南邊陲氣候條件非常惡劣,除了當地零零落落的原住民,還會有犯了各種各樣的罪之後,捲鋪蓋進入原始叢林的逃犯。所以,她的探險工作,除了要防備野獸、毒蟲、瘴氣、暗洞之外,還得隨時準備跟那些貪婪成性的江湖渣子做鬥爭。

    我把楓割寺裡的變化簡單說了幾句,因為這些情況,她都會通過蕭可冷的轉述得到,但僅僅是一鱗半爪、一知半解的轉述,有時候會洋洋萬言、離題千里,甚至曲解了某些話的意思。

    當她聽到顧傾城出現時,匆忙地插嘴:「風哥哥,這個女孩子不簡單,雖然在江湖上名不見經傳,但她有兩項極端的本領——破解機關與領悟音樂。做為盜墓者,每天都會接觸毒藥機關、暗器埋伏之類,有她在身邊,或許可以減少很多不必要的傷亡。」

    言外之意,顧傾城可以留下來,大家能夠相安無事地一起工作。對於關寶鈴的存在,蘇倫始終持排斥態度,但對突然殺出來的顧傾城,卻是無上歡迎。

    細溯原因,關寶鈴不是江湖人,嬌嬌弱弱,只會給大家帶來意想不到的麻煩,跟誰在一起,就會拖誰的後腿。蘇倫竟是如此功利的人,讓我忽然忍不住哈哈大笑,心頭的陰霾鬱悶一下子全部掃清了。

    蘇倫等我笑夠了,才一本正經地重新開口:「風哥哥,你在笑什麼?」

    我不想指摘任何人的不是,立刻轉入正題:「蘇倫,關於『通靈之井』上顯示的『雀』字,還有神壁大師的解詞——我有個想法,拆解尋福園,看看手術刀先生的探索過程中,有沒有什麼致命的遺漏。我不相信,大哥會建一座完全違背風水學的房子矗立在這裡,那樣非但毫無意義,更會給自己人帶來難以估量的災禍。」

    這段話的結尾,我並沒有謙遜地徵求蘇倫的意見。沒有親眼看見「通靈之井」顯靈的人,絕對無法理解水泡組成的那些大字的詭異,即使聰明如蘇倫,也沒有這種強大的想像力。

    壁爐裡的火就要熄滅了,我坐著的姿勢,視線自然而然落在那青銅雕像上。

    蘇倫很沉得住氣,沒有立刻表示激烈的反對,她當然能想到我此舉的公心與私心。

    我拿起側面茶几上的鉛筆,在電話簿的封面上寫了個「雀」字,目不轉睛地凝視著。

    「風哥哥,你的意思,神壁大師解開了那四句神秘的短句,目標直指楓割寺——只要破解『九頭鳥掙命局』,關寶鈴祈求的事就能如願?但破解格局,並不一定要全部推倒。你安排搭建的四座瞭望塔,豈不也從另一個正常途徑達到了『破局』的目的?」

    我用力在那個字上劃了兩下,把它塗成一團黑色。蘇倫能夠舉出的反對例子,我都考慮過,甚至想得更長遠——「改尋福園為雀字形水渠,它在南,北面正是楓割寺的『一箭穿心局』,利箭對朱雀,後者更是隨時都會死無葬身之地。」當然,水渠是不能有人居住的,大家會搬向東面二百米開外的另一處別墅,這邊的尋福園舊址等於臨時廢棄掉了,藉以躲避「一箭穿心局」的煞氣。

    蘇倫又開始捂著嘴打噴嚏,鼻音更重了:「風哥哥,我尊重你的決定。」

    她想說的話肯定很多,但隔著千山萬水,都全部省略掉了。正如我無法決定她的搜索隊的下一步動向一樣,她也沒法說服我做什麼或是不做什麼,換位思考,她閉嘴的做法,無疑是最聰明的。

    電話裡也出現了冷場,最後是我先打破了沉默:「蘇倫,你有沒有想過,『第二座阿房宮』只是有人編造出來的神話?經過無數次的以訛傳訛之後,流傳到今天,就成了活靈活現的真實情節。還有,你該去過普陀山吧?山上著名的八景之一『普陀雲海』出現時,很多人親眼見過雲海中屹立著佛光萬道的連綿宮殿——不必我說,你也明白那只是『海市蜃樓』的一種,埃及沙漠裡時常能見到。在你所去的西南邊陲,很多世代居住於叢林的人,像是陶淵明《桃花源記》裡的隱居者一樣,連朝代更替都不清楚,又怎麼會知道阿房宮與海市蜃樓的區別?」

    蘇倫笑起來:「風哥哥,你打的比喻非常對。」

    海市蜃樓被喻為「貪心魔鬼的誘惑」,過去的漫漫歷史長河中,曾奪去了無數貪婪者的性命,他們總以為向前一百里、五百里、一千里,就能進入那個金碧輝煌的地方,最終卻成了沙漠毒蠍的美餐。

    深山老林裡極多瘴氣、毒霧,特別是在沒有風的情況下,常常會凝固不動,停留在某一個地方二十四小時或者更久。陽光投射到這種混濁的霧氣中時,最容易產生彩虹和莫名其妙的幻像。

    以蘇倫的知識結構,這些都是早就俱備的探險常識了。

    「那麼,風哥哥,『天梯』會通向哪裡?依照當地人的傳說和那兩名老農發誓賭咒說過的,一進『天梯』,能看到星星、月亮、火球、懸浮在空中的輪船……」她笑著暫停,為我解釋:「輪船是不可能懸浮在空中的,老農指給我看過,他們以為是『輪船』的東西,與太空望遠鏡『哈勃』非常近似,所以,這裡應該更正為『航天器』——」

    我只能無語了,不過說實話,蘇倫的描述很吸引人:充滿危險的封閉山谷、名為『天梯』的古屋、進入古物後看到的詭異情景……如果不是有「海底神墓」的事牽著,我倒也很想進那個什麼「天梯」去看看。

    「老農說,進入『天梯』後,身子會一下子沉到地下,一直下落,大約吸完半支無過濾嘴香煙的時間,眼前有亮光的時候,就進入了阿房宮。」蘇倫的敘述津津有味,像是在念一本盜墓類的傳奇小說。

    「電梯?古屋『天梯』是一架電梯?」那是我的第一反應,也是任何現代人必然的反應。

    蘇倫長歎一聲,剎住話頭,換了另外的話題:「風哥哥,還記得土裂汗金字塔下的那些孟加拉國金線蝮蛇嗎?以蛇類的生活天性,易地而居,成活率非常低,就算勉強進行大規模遷徙,最終結果,不是死亡殆盡,就是被當地的蛇類完全同化。我一直在想,『蘭谷』裡的飛蛇來自何處呢?對照蛇類的全球圖鑒可以瞭解到,這樣的『飛蛇』曾見於中美洲的熱帶叢林裡,數量極其稀少——」

    對面那青銅像手裡的盒子忽然射出一道亮光,筆直向西,從我頭頂上方越過。

    我猛然跳起來,把電話機扯到了地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某個塑料部件摔斷了,碎片亂飛。那道亮光投射到大廳的西牆,旋即折轉向上,在樓梯拐彎處發生了第二次反射,衝向二樓。

    「風哥哥——」蘇倫叫起來。

    我扔下電話,飛身越過沙發,跳上樓梯,右手在扶手一搭,凌空躍起來,避開光線,落在二樓入口處。光線的最後落點,就在那青銅武士像的眉心上——最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他站立的角度至少向正北偏移了十五度。這個變化非常明顯,因為他此刻幾乎是正面向著樓梯,只要稍加留意就能看得出。

    光線持續了三秒鐘,然後就消失了,空氣中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和味道,唯一的改變就在武士像的站立角度上。
匿名
狀態︰ 離線
233
匿名  發表於 2011-11-16 23:50:09
第六部 神墓真相 1關寶鈴的身世

    我大步走過去,雙掌蓄力,時刻保持警惕,將他當作正常的活人一樣對待,在此之前,我無數次試圖撼動他,都是紋絲不動,現在好端端的怎麼會自己動起來了?

    光線消失之後,樓上樓下,一切都恢復了正常,我又一嘗試著推動或者轉動武士像,他太重了,粗略估計會在四百公斤左右,至少需要三個成年人才能推動。寶劍仍然緊鎖在鞘裡,拔不出來。

    座鐘的時間指向凌晨一點,牽強一點說,會是在中國人古代計時系統中的子時和丑時交匯點上。

    「變化是怎樣產生的呢或許我以前的懷疑沒有錯,這個大廳裡的所有青銅器之間,都有某種聯繫——」我在青銅像的肩膀上大力拍了幾掌,發出「澎澎」的巨響,而後漫漫下樓,停在樓梯的拐角處。

    光的反射必須得借用一個光滑的表面,至少對光的吸收力量小一些,可我面前是略顯陳舊的白石灰牆,吸光的能力接近百分之九十,絕對不具有反光作用。我取出小刀,在那個轉折點上摳了四五下,直到露出牆皮下的青石來,也沒發現有鏡子一樣的東西。

    同樣,在光線的第一個轉折點上,也是白牆,絕對可笑又可怖的是——光的反射至少要有一個合理的角度,進角與出角絕對等值,而不可能東牆射到西牆,之後莫名其妙地斜著向上而去。所以,我走到壁爐前,冷靜下來再想「與其說是光線折射,還不如比做光的無線傳導!」

    把發出光線的青銅像當作光源,通過一條看不見的導線把西牆、樓梯轉角與武士像的眉心連接起來,產生強大的動能,令武士像改變角度。

    人的思想是無所不能的,可以把看起來毫無關聯的東西牽扯到一起,但青銅像冷冰冰的,動作、形體都沒有改變。我毫不猶豫地旋身進了洗手間,雙手握住青銅鏡的邊框,向上一舉一拉,立刻把它摘了下來。

    石牆乾乾淨淨,在我的連續敲打下,發出「澎澎澎澎」的堅實回音,證明那是貨真價實的石砌實體牆,不存在什麼暗道之類。鏡子的背後更是乾淨,連一絲蛛網都沒有。

    關寶鈴的第一次消失,就是在鏡子前,所以我懷疑這面華麗的鏡子會在神秘事件中起某種作用,但我又一次失望了,它並沒有因為我的二次光臨而產生新的變化,只是一面古樸的鏡子而已,玻璃鏡面反射著華貴的冷光,在它前面的任何東西都被照得纖毫畢現。

    「喂喂、喂喂……」蘇倫一直在叫。

    我拾起掉落在地上的聽筒,強裝笑臉:「蘇倫,就在幾秒鐘前,發生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要想向外人轉述一件看起來絕無可能發生的事,真的很苦難,又很詭異。

    「什麼事?」蘇倫的鎮靜一如平常。

    「壁爐上方的青銅像射出一道光線,幾番傳遞,射中了二樓客廳裡的青銅像眉心,然後他站立的角度就發生了改變,朝偏北方向增加了二十度,對此,你有什麼看法寧」在向她詢問之前,我己經下了定論:「武士像下有機關,受某種力量的支配,會定期做出什麼動作。而發出指令的領導者,就是壁爐上方的青銅像——」

    這種異常舉動,蕭可冷從來都沒說過,是她沒發現呢寧還是故意隱瞞?

    「那是一種什麼光——」

    蘇倫的聲音,被篤篤的敲門聲打斷,接著,大亨推門而入。他這種謹小慎微的拜訪別人的方式,非常少見,而且我從他臉上的陰鬱表情可以推斷出,一定是有什麼心事。

    我及時掩飾:「好了,明天我再打給你,現在有客人了。

    蘇倫愣了愣,會意地道了聲「再見」,然後收線。

    我的秘密,不想被大亨探測到,大家在尋福園這條船上可以同舟共濟,一旦離船上岸,是敵是友,又不好分辨了。

    大亨老實不客氣地坐下來,取出雪茄煙盒,心事重重地拿出一支,在手心裡把玩著。我的心事比他更重,俯身撿拾起所有的電話機碎片後,輕輕丟進茶几旁的垃圾箱裡。

    「風,有件事,開門見山告訴你,希望你保守秘密,因為這牽扯到寶鈴的身世……」大亨的話硬梆梆的,取出一隻金黃色的都彭火機,點著了雪茄。

    我的思想仍有一半停留在青銅像發出的光線上,大亨要說什麼,姑妄聽之好了。

    「為什麼武士像要轉動一個角度呢寧是為了開啟某種機關、密門、封印嗎寧」他是那麼重,能推動他旋轉的力量至少比我大三到五倍,單純依靠古人的彈簧機括,能做得到嗎?近海地區的空氣中,鹽鹼含量特別高,除黃金外,對任何金屬都有腐蝕作用。經過一定時間的使用後,機括會失去彈性,依次報廢。

    武士像轉動時,甚至沒發出一聲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這一點好像說不過去。他腳下鋪砌地是整塊的大理石,以接近半噸的重量繞中心旋轉,即使是在光滑的大理石上,都應該發出「嗤啦」一聲怪響才對。

    雪茄的香氣充滿了整個大廳,大亨隔著虛虛實實的煙霧,雙眼直盯著我,像是飢餓的農夫在盯著盤子裡的烤雞。我不想忍受這種難耐的煎熬,卻也不好直說,起身去屋角,準備給自己沖一杯咖啡。

    「風,你喜歡寶鈴,對不對?」他的話的確夠「開門見山」的,直指矛盾焦點。

    我在灶台前回身,他己經站了起來,揮舞著手裡的雪茄,像是古代的戰士在舞動兵器:「風,你喜歡她,敢不敢承認?」

    我絕無停頓地接下去:「對,我喜歡她,將來還要娶她,你有意見嗎?」

    如果有小報記者聽到我們以上的對話,肯定能驚駭得把手裡的相機跌在地上一一「風愛上『大亨的女人』?兩個人會為了這個女人決鬥嗎?」

    大亨瞪起了眼睛,可惜那雪茄不是梭鏢,否則的話,只怕一出手就要取我性命。

    「年輕人,你敢這麼說?太囂張了吧?江湖上,誰不知道她是我大亨葉拱升的女人,走到哪裡別人都得乖乖閃得遠遠的,只有你,竟然有蛤蟆想吃天鵝肉!風,你要是夠聰明,就拿我的錢之後立刻消失——」

    我沖好了一杯雀巢咖啡,找方糖的間隙,笑著反駁他:「葉先生,你的話,需要改一個字,他是你的女兒,而不是女人。只差一個字,意思卻差得十萬八千里。」

    畫那兩朵蓮花的時候,我讀懂了籐迎腦子裡的一個事實:「她是大亨的親女兒,大亨對她母親始亂終棄,最終鬱悶而死。大亨找回了孤兒院裡的女兒,一方面替她打造星路,一方面卻高調放出「包養」的說法,讓影視圈裡的好色導演,白眼狼、自命風流的英俊小生,都不敢靠近他,免得重蹈當年她媽媽的覆轍。

    「事情的經過,你都知道了個是她親口告訴你的個」大亨很感到意外,這可能是他的私生活史上的最大秘密了,家醜不可外揚,他可能是不願意關寶鈴從小就有心理陰影。

    我搖搖頭,那不是關寶鈴親口所說,我們進行思想溝通時,本來是要用聲音交談的內容,無意中被我看到了而己。

    影視圈裡的私生女新聞層出不窮,比如上世紀末影響面最大的「鳳子龍女」事件,但大亨與關寶鈴的關係真是做到了「萬無一失」的保密,到現在為止,也只不過是他、關寶鈴和我知道。

    咖啡的香氣混雜在煙味裡,而我跟大亨的關係也一下子由理論上的對立,瞬間轉變成目標相同的朋友。我們都會為維護關寶鈴的利益而努力,保護她,不想讓她受一點傷害。大亨的凌厲氣勢正在緩緩縮減,雙方同時開門見山,亮出自己最犀利的底牌,也就省了很多迂迴曲折的時間。

    我明白,從前的很多關寶鈴的仰慕追隨者,正是由於大亨的恫嚇,半途止步。就像不久前的王江南一樣,在楓割寺前面對大亨的大陣勢,底氣不足,先行退縮。「大亨的女人」五個字像是五門重炮,毫不客氣地拒人於千里之外。

    「或許是天意吧……我屢次叮囑她不要來北海道,因為很多玄學術士曾告誡過我,北海道的版圖分佈,有泥牛入海去不還,的衰敗之相。我跟寶鈴的人生命格,都屬於『赤木火龍』,遇『無邊之水』,之後,會發生意想不到的逆轉。」

    他重新坐下,一直維持著的高高在上的形像放鬆下來,不再把雪茄當作一種權威的象徵,說的話,也換了朋友聊天的口氣。

    在陰陽五行學說裡,「赤木火龍」屬於「鬧中取靜、動力十足、從生到死、不可停止」的命運,在不斷的律動、進取、廝殺、拚搏中,可以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適宜所有挑戰性的工作,卻不能適應平淡安寧的生活。一旦由盛轉衰、從動入靜,也就是人生逆轉大敗退的時候了。

    做為黑白兩道的風雲人物,大亨的命格常常被用來當作玄學新書上的典型例子,最夾出的一句評語就是:在地球上的所有版圖區域中,不能靠近死水,近死水必亡敗。

    「我知道,相士們說過,太平洋裡的水是變化最和緩的,被稱為世界上最大的死水潭。」這個世界信息共享的程度非常高,大亨的很多個人隱私都是極度透明的。就像某個荷蘭著名球星不肯坐飛機一樣,大亨也有「太平洋恐懼症」。

    大亨笑起來:「對,美國總統把這個當作他的新年酒會上的保留笑話,每次都拿出來說。

    這是個很不好笑的「笑話,大亨的亡敗之相還役顯露,關寶鈴卻己經在北海道屢次遭險,到目前為止,都在撩牙魔的詛咒控制之下。一想到她脖子下每日都會增加的齒痕,我感到一陣夾如其來的燥熱。

    人命脆弱,死是最容易的。她的命格天生如此,羈留在北海道,百害而無一利。這一次,如果能平安化解「牙蛹」,我希望她馬上返回港島去,離開這塊是非之地。

    「我們都浪費時間回憶往事——葉先生,或許很多敘舊攀新的話可以等到關小姐痊癒之後再聊,我現在只想知道,對於你來說,剿殺勒索者保護自身權威重要還是關小姐的生命重要?」,我早就知道他的準確答案,現在只是想提前結束這場「貓鼠遊戲」,不能再讓關寶鈴成為雙方矛盾轉換的誘餌。

    大亨一聲長歎,轉動著手裡的煙嘴,沒有立刻回答我的話。

    我指向洗手間方向:「關小姐曾在那裡消失過,她該告訴你了吧?無論如何,楓割寺之行,是她人生的一大方向性錯誤。命格中的缺陷,一瞬間就能致人於死地,或許在這裡,下一秒就會出現你我無法預側的怪事。她可以在尋福失蹤,在楓割寺失蹤,下一次,如果是在你眼前失蹤呢?怎麼辦?」

    又一聲長歎,大亨喃喃自語:「相士們說過,她的靈魂控制力太弱,生辰八字搭配生成『荒沙孤羊』之勢,最容易被邪魔鬼祟侵入。在港島時,曾有五次以上被陰魂附體的經歷,每一次都……」

    人生命格上的缺憾,後天可以盡量彌補,但想用什麼招法徹底轉運、換命,卻是地球上的術士們想破頭都做不到的。「人定勝天」只能是自欺欺人的一句誑語,拿來在逆境中聊以自慰而已。

    我們都跳過了「私生女」和「包養」的話題,如果大家都夠聰明,就會不約而同地忘掉這個壓迫在關寶鈴心上的毒瘤。

    太陽每天都是新的,明早醒來,關寶鈴會變成重生的自我,或許未來有一天會變成「風的太太」。

    「十五億不是問題,我早就教海倫準備妥當,一秒鐘內就可以由北美匯入瑞士,答應勒索者的要求。你說得沒錯,寶鈴的生命最重要,就算對方收款食言,我也必須試一試。她的生命只有一次,沒來由拿來冒險,每次看到她脖子下的齒痕,我的心都要被撕碎了。」

    他平伸左掌,把右手的雪茄煙按熄在掌心裡,然後輕輕一吹,掌心裡沒有留下絲毫灼燒的痕跡。

    「下一次,再讓對方領教我葉洪升的手段好了。」他的眉骨上方有根粗大的青筋在一停不停地震顫著,很顯然是在極力壓制著內心的怒氣。再高的武功、智慧、權勢、金錢最後還得屈服於來自玄學的暗算,他不會隨隨便便嚥下這口惡氣的。

    「那麼,為什麼不現在就進行?」我向電話指了指。

    其實不必我教,他也會早有安排,錢進入瑞士銀行後,還可以通過銀行的隱蔽保安系統,追查那個神秘賬戶上每一塊錢的流動去向,直到捉到幕後鬼手為止。

    瑞士銀行聲稱不顧一切阻撓,全力保護客戶的隱私資料,但那要看面對誰的時候。大亨要做的事,封閉一千條路之後,他會毫不猶豫地闖第一千零一條路出來,直到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為止。而且現在還有一個有利條件,全球一流的黑客小燕跟大亨相談甚歡,有他在,通過網絡流動的任何信息,都逃不出大亨的掌控。至於大亨是用什麼方法讓小燕乖乖伏貼下來的,就是以後才來得及理會的內容了。

    大亨向後仰了仰身子,抬頭凝視著天花板上的吊燈。

    壁爐裡的火完全熄滅了,牆角的空調自動開啟,一股強勁的暖風無聲地吹過來。冬末春初,寒氣最能傷人骨骼,我得感謝蕭可冷的細心,無論對別墅做何種改動,方方面面都會為我考慮周到。

    大亨的沉默,往往發生在做某個重大決斷之前。

    我沖了第二杯咖啡,漫漫長夜,咖啡是最好的提神飲品,能夠讓昏昏欲睡的人重新充滿活力。門外靜悄悄的,除了瞭望塔上的警戒哨,大家都應該已經睡著了。

    從曰本飛往港島的夜航班機,機票最低可以打三折,再過半個小時,顧傾城就該到達機場——不費吹灰之力,唾手拿回古琴,是否會讓顧知今開心得忘乎所以呢?

    「風,我想提醒你一件事——」大亨重新坐好,眼神中又開始閃著犀利迫人的寒光,像兩柄洞穿一切的怒劍。那是他的黑道大鱷的本色,曾被江湖上的小人物無數次添油加醋地傳揚過。

    我含笑不答,他心裡想的和即將說的,應該在我預料之內。

    「寶鈴喜歡你,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喜歡一個人,在你之前,她的近百個暗中追求者裡面,沒有一個是她自願接近的。從她十一歲回到我身邊之後,除我之外,她還是第一次認真表明喜歡某個人,風,你很幸運。」

    我笑著點頭,的確,在北海道遇到關寶鈴,是我一生最幸運的轉折點。

    「你肯為她拆掉別墅,證明你也非常喜歡她,對不對?能看到你們兩情相悅,我也由衷地開心。所以,我會盡最大努力,為你們營造最美好的未來,不惜使用任何手段。你懂嗎?」大亨的聲音陡然提高上去,眼神中殺氣一閃。

    我懂他的意思,從現在起,只能喜歡關寶鈴一個人,跟其她女孩子斷絕一切來往,免得讓她傷心。

    「我曾讓寶鈴的母親傷心,讓她的童年充滿了憂傷和患難,所以,我得給她最安心的未來,沒有擔心憂慮,沒有男人的背叛,更沒有別的女人來爭奪她的愛情。風,你是個聰明的年輕人,關於我此前做過的很多事,都會有所耳聞吧?如果有人妨礙了我的生活,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把他挖出來,碎屍萬段——好好考慮考慮,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他站起身,用力擴展著胸膛,目光一直逼視著我。

    這是一種意圖極其明顯的威脅,當初在楓割寺前,他曾授意海倫,用同樣的手段對付王江南,不過這次是重視程度升級,變成自己親力親為而已。

    「葉先生,你在威脅我?」我淺啜咖啡,微笑著迎接他的凜冽目光。

    「對,我承認。大家先小人後君子,什麼話說在明裡,你如果真的接受寶鈴,從說『愛她』的第一秒鐘起,就是屬於她一個人的,而後你認識的其她女孩子,都要通通從你心裡消失——」他用力地揮了一下堅強有力的胳膊,彷彿將一大堆瓷器推倒打碎的動作。

    我笑了:「現在明明是你有求於我,竟然反過來威脅我?要破解『黑巫術』的詛咒,必須拆解別墅。知道嗎?我可以把它賣給有山口組背景的渡邊城,把操控破解詛咒的權力移交給別人。曰本人的胃口有多大,你比我更清楚——」

    他「打碎一切」的動作,讓我很不舒服。就算喜歡關寶鈴,然後娶她,也不會把蘇倫丟開,畢竟曾答應過手術刀,要照顧蘇倫一輩子。

    「風,你也是在威脅我,對不對?」大亨向前跨了一步,如同馬上就要發怒的雄獅。

    我搖頭:「不,我只是在分析絕對的事實,十五億能挽救關小姐的性命,但十個十五億,卻不一定能破解『黑巫術』。如果你希望大家站在同一條戰線上,就應該有一個謙虛的態度才對。」

    在拆解尋福園這件事上,我已經做了決定,公心私心各半,並不願意莫名其妙地讓別人欠我人情,當然,更不想承受任何人的威脅。

    大廳裡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但大亨還沒來得及再開口,蕭可冷已經「砰」的推門闖進來,手裡握著電話衝向我,根本沒管大亨的存在:「風先生、風先生——剛剛接到警局報告,一四六號公路的仙陵段發生了一起奇怪的交通事故,一輛計程車突然爆炸起火,燒成灰燼,車號是……『零一九一』。」

    她的短髮一片蓬亂,睡衣的扣子胡亂繫著,顯然是從睡夢中被電話吵醒的。

    「零一九一」是顧傾城離去時坐的計程車車號,我愣了一下:「牌號沒錯嗎?車上的人呢?古琴呢?」這個打擊真是來得太殘酷了,我剛剛還想到她的樣子,前後不過幾分鐘時間。

    蕭可冷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頹然地垂下手:「我反覆問過交通警察了,一四六公路上的幾個檢查站錄像都表明,這輛計程車今晚駛向木碗舟山,隔了五個小時後返回,突然發生劇烈的爆炸,原因不明,現場只剩下一片焦黑,什麼都看不出來。」

    大亨忽然在旁邊冷笑:「一個可以想像的結局而已,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曰本人心機叵測,哪會痛痛快快地放什麼人挾帶文物離開?那麼多年的戰爭歷史,早就說明他們的行事方針,與古代的太平洋海盜完全相似,只懂得掠奪收斂,把全球各地的寶藏源源不斷地送到這個孤島上來,卻從不允許外人拿走它們。誰如果觸犯了這一點,就等於踩了他們的尾巴,招致極端殘忍的報復。」
匿名
狀態︰ 離線
234
匿名  發表於 2011-11-16 23:50:48
第六部 神墓真相  2青銅武士像

    我突然覺得後背一陣發冷,關於曰本人在過去百年來的劣跡斑斑的歷史一起湧上腦海裡。大亨說的沒錯,近百年的曰本跟世界人民留下的只有瘋狂掠奪和擴張的印象,開始是艦船大炮的侵略,後來是**文化和電子垃圾的衝擊。

    「風先生,怎麼辦?」蕭可冷已經清醒了許多。

    「小蕭,要警察局方面提供詳細的現場勘察報告和圖片,希望能發現兇手的線索。」我開始變得無言的憤怒了,如果這件事真的是出於大人物的主使,他的所作所為簡直令人髮指。

    蕭可冷歎了口氣:「這麼劇烈的爆炸,人和古琴只怕都已經燒成焦炭——可惜顧小姐那麼精彩出眾的一個女孩子……」

    該歎氣的是我才對,如果顧知今追究起來,我也脫不了嫌疑,特別是最後分文不取、把琴贈給顧傾城的那個結局,根本解釋不清。

    蕭可冷剛剛要轉身離開,我眨了眨眼,使了個眼色,讓她稍等。今晚武士像的怪異更能牽動我的心,如果大亨不進來的話,我可能還要跟蘇倫在越洋電話裡深談很久。如果有蕭可冷在,我們三個人討論起來會更方便一些。

    汽車爆炸之後,顧傾城必死無疑,那麼隱藏在古琴裡的籐迦的靈魂呢?是不是也會隨著古琴的焚燬而蕩然無存?如果籐迦的第二個千年禁錮從這裡毀滅,真的是該令人扼腕歎息了。

    大亨要說的話應該已經說完,他舉起右手,伸出食指:「風,剛剛我說的話,還有另一個附加條件,如果你希望得到自己想要的,最好考慮一下我的最後一句……」

    他的氣勢已經減弱了很多,這一點連蕭可冷都意識得到,不免露出詫異的表情。

    「什麼條件?」我的目光落在只剩柴灰的壁爐裡,一邊想著關寶鈴失蹤那晚自己曾經多麼焦躁不安。早就預感到了這幢別墅的不平凡,但剛才武士像角度變化的事還是讓我吃了一驚。

    「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大亨說了八個字。

    蕭可冷識趣地走向洗手間,她不想打擾了我跟大亨的談話。

    我跟大亨對視了一眼,微笑著問:「什麼意思?要我退出江湖?」

    大亨逼視著我,但隨即向後仰身,露出苦笑:「風,大家都是聰明人,何必一直說到圖窮匕見的地步?」

    我懂他的意思,如果我想跟關寶鈴在一起,就必須離開江湖這個危險的是非之地,保證自己有命陪伴關寶鈴。江湖凶險萬分,今天的英雄豪傑,說不定明天就會橫屍街頭,他是從血雨腥風裡一步步走來的江湖大鱷,最明白這個道理,也就更不希望自己的女兒跟江湖人在一起。

    「我並沒有刻意管江湖中的事,只是那些事找上我,而且我的目標根本不在名利權柄。所以,不在江湖,也就談不上退出江湖。我的事沒做完之前,會一直不停地走下去,誰都牽不住也攔不住。」我說的是真話,並且言辭誠摯。

    大亨露出極度複雜的表情:「風,我是為你好——」

    我截斷他的話:「葉前輩,不必為我著想,現在最該做的,是答應勒索者的條件,交出十五億,讓對方解了關小姐的詛咒。」毫無頭緒的情況下,只有關寶鈴的生命是最重要的,寧願做錯,不能錯過,時間每拖延一小時,牙蛹就會深入她的身體一分,誰知道最後會產生什麼結果?

    風林火山不再出現,目前暫時沒有更好的辦法對付獠牙魔的詛咒。

    大亨猶豫著站起來:「我會再考慮考慮,也請你給我一個肯定的答覆。」

    我一笑:「剛才說的,已經是最肯定的答覆,無可更改。」

    他冷冷地「哼」了一聲,不再說什麼,大步走了出去。

    提前知道關寶鈴的身世之謎後,我心裡又是欣喜又是煩亂,這件事很難向蘇倫開KJ代。手術刀的遺囑上,要我照顧她一輩子,而遇到關寶鈴之前,我也的確想這樣做。現在,大亨已經不是我跟關寶鈴的障礙,並且解了獠牙魔的詛咒之後,我們之間根本沒有任何阻礙,可以順理成章地交往。

    「蘇倫那邊怎麼辦?坦誠放棄?」

    蕭可冷踱出洗手間,滿臉都是陰霾:「風先生,顧小姐的事有些麻煩了,她從尋福園別墅離開後遭遇突然爆炸,警察懷疑是我們在她的車上動了手腳,四十八小時內會搜查別墅。這件事會很難說清,我們每個人都會成為懷疑對象,被嚴密調查、反覆詢問,接下來任何事都沒法做,只能乖乖聽警察的。」

    我顧不上討論這事,走到壁爐前,伸手托起那只青銅像,雙臂發力,將它摘了下來。它的重量大概在十五公斤左右,感覺沉甸甸的。我把它放在大廳的餐桌上,繞著圈觀察它,希望找到白光的來源。

    剛才那種光,可以理解為電光或者激光,如果是以上兩種,必定需要激發裝置。當我用力拍打青銅像的外表時,它發出悶聲悶氣的「咚咚」聲,顯然內部是完全實心的。它手裡托著的盒子,更沒有任何灼燒過的痕跡。

    我望著蕭可冷:「小蕭,樓上的武士像站立角度改變了,你要不要上去看看?」

    她愣了愣,反問:「什麼?」不過她一向反應敏捷,已經迅速踏上樓梯,奔向二樓,剛過了樓梯轉角,便驚駭地叫出聲來:「咦?真的改變了!它又改變了,難道這一次,又是格陵蘭冰蓋融化的原因?」

    我正要坐下來,閉目冥思一會兒,聽了她的叫聲,忍不住睜開眼。

    蕭可冷的驚歎聲持續傳來,並且用力拍著武士像,發出「砰砰砰」的響聲。她提到「格陵蘭冰蓋」這幾個字,對我觸動很大。

    去年在意大利的時候,看過一個國際環保組織制做的「全球暖冬導致北極冰山融化」的長篇電視專題,用大量數據和直觀圖像證明,北極的冰雪正處於很高的加速融化中,五年之內的消融體積超過了上溯五十年的總和。全球聞名的格陵蘭巨大冰蓋,也受暖冬影響,邊緣不斷地融化脫落到海水裡去。

    我起身上樓,希望蕭可冷能有進一步的說明。她說的是「又」,證明在這次奇怪事件發生前,已經有過類似的經歷。

    蕭可冷一直都站在武士像前,不停地搖頭頓足,情緒非常激動。

    武士像穩定而沉默,在日光燈的照射下熠熠生光,但我現在覺得它在這所別墅裡的存在,是非常詭異的一件事。

    「早在兩年半之前,二零零三年的九月份,手術刀先生告訴我,監測儀器發現,武士像向正北方向轉動了三度半。這種微小的差異,人的肉眼是觀察不出來的,但他在對別墅進行詳細搜索的過程中,記錄了每一件裝飾品的位置和擺放方位,所以前後對比,很容易地找出了它的變化。二十四小時內,電視新聞報道了格陵蘭島東北部,有一塊面積約為四平方公里的冰塊折斷,跌入大海,並且造成了海底的輕度地震。所以,他無意中把兩件事聯繫在了一起,並且要我跟進這件事,調查一下武士像的轉動跟北極冰蓋消融有沒有直接的關係——」

    蕭可冷的話很長,也很匪夷所思。

    尋福園與格陵蘭島相距萬里迢迢,具有關聯的可能性十分渺茫,但我還是相信手術刀的判斷,寧信其有不信其無。

    我馬上用蕭可冷的電話撥了一個遠在北歐小國冰島的號碼,電話彼端是我的大學好友森斯頓,他目前為歐洲國際氣象聯盟工作,主要的研究課題便是「暖冬冰融」。

    蕭可冷快步走進書房,隨即響起來書頁翻捲聲。

    大鬍子森斯頓的粗獷聲音依舊未改:「哈囉,是哪位?」

    話筒背景音是各種各樣儀器「嘀嘀嗒嗒」混響的動靜,當然少不了針式打印機在高速工作時發出的「嘎吱嘎吱」的刺耳聲音。他邊接電話,邊飛快地下達著命令:「十五號機連通發佈會投影機,十六、十八、十九三台機器繼續監視北極海平面上漲情況。聯絡海上直升機測繪小分隊,詳細匯報冰層折斷的方位、體積、厚度,馬上繪製斷層走向圖,十分鐘後傳回來……」

    我迅速自報家門,然後直奔主題:「森斯頓,告訴我是不是格陵蘭島那邊出了狀況?」

    森斯頓顧不得寒暄,簡潔回答:「是,十五分鐘前,位置在格陵蘭島老冰蓋區的東北部,發生了一次非常嚴重的冰層斷裂,初步估算斷入海水中的冰塊,面積超過二十五平方公里,厚度不明。海底發生裡氏五級以上地震,伴隨著死火山的復燃。我有事,明天再談。」

    他迅速收線,可見正處於高度緊張的工作指揮中。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再次把目光投射在武士像的臉上。除了它懷裡抱著的奇怪座鐘外,整個造型應該是毫無出奇之處,如果它有某種神奇的感應功能,可以預知遙遠的地方發生的天災,必定具有無可估量的巨大價值。

    蕭可冷仍在書房,我坐進沙發裡,低頭凝視著他的雙腳。那雙古代騎兵才有的戰靴具備清晰的紋理,細節凸顯,鑄造工藝精湛。仔細看來,它與兵馬俑有本質的區別,渾身帶著某種神奇的韻味。

    歷史上的雕刻大師們幾乎每個人都說過:雕刻作品不求筆法細膩,但求作品韻味十足,讓參觀者不必看標牌介紹,也能明白你要表現的是什麼。

    這尊武士像,似乎就做到了這一點,如果給它起作品名字,我會選擇「渴盼、焦灼、期許、遠眺、遙思」一類的詞彙,因為它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個站在高處充滿了期待的人正在縱目遠眺。

    那麼,它自身產生轉動的動力是什麼?我拍拍腦袋,困惑不解的同時,先把顧傾城的爆炸案拋開。事情總有個先來後到,對於大哥楊天的追尋,勝過心目中的一切雜念。

    蕭可冷停止了翻閱搜索,快步走出來,在書房門口向我揚著一本書:「風先生,這裡有一本書,是去年九月份手術刀先生最後一次過來時訂下的,書送到之前,他已經回開羅去了。我一直覺得,這本書裡的某些情節,會跟武士像的角度移動有關。」

    窗外,突然掠過一道探照燈的光芒,由東向西,隨即是狙擊步槍發射時非常沉悶的「噗噗」兩聲。我一步衝到窗前,啪地推開窗子,隨即閃在窗戶左側,向西張望。既然探照燈的追蹤方向是向西邊去的,狙擊手的射擊目標也一定是在西面。

    蕭可冷從身後腰帶上取下一隻纖巧的灰色對講機,急促地低聲叫著:「什麼事?」

    對講機「嗤啦嗤啦」地發出一兩聲雜波噪音,隨即有人報告:「東南瞭望塔報告,有人匿伏在二樓窗外,被發覺後向西逃竄,兩次射擊,傷到目標的肩部,卻沒致死。」

    我探出頭去,窗外寒風凜凜,不見人影。

    瞭望塔到主樓窗外,距離不到一百米,如果不是狙擊手心存疑惑,不願意直接射殺對方,窗外留下的肯定就是一具死屍了。

    蕭可冷聳聳肩膀,表示無奈:「風先生,對方輕功很高明,再加上夜風很大,屋裡的人根本感覺不到有人靠近。」

    重新關上窗戶時,我腦子裡一下子清醒了:「如果下定決心要一磚一瓦地拆解尋福園,何必今晚費這麼多腦力來苦苦思索武士像的秘密?與其紙上談兵、臨淵羨魚,不如及早休息,保存體力,明天一舉動手解開這一大堆謎題。」就像中國的某位偉人提倡的「君子敏於行而訥於言」,或者只有多動手、多動腦、手腦並進,才是一個盜墓高手應該具備的英雄本色。

    蕭可冷手裡拿著的,嚴格意義上說並不是一本「書」,而是某種私人裝訂的冊子。湖藍色封面,兩寸厚,八開大小,裡面的紙張都已經泛黃了。

    我輕輕地「咦」了一聲,因為它讓我想起自己遊歷南京時在一家私人藏書館裡看到的冊子,至少從外表看來,它們是一模一樣的。第六感是很少犯錯的,即使我知道全球有華人存在的地方,就有這樣古色古香的冊子存在,但我能感覺到,它跟那家古名為「思秦慕漢仰唐尊宋」的藏書館裡的珍品同出一轍。

    那家藏書館另有一個新名,名叫「恨晚居」,就在南京雨花台西面的琉璃坊後街上。

    蕭可冷把冊子放在茶几上,有些歉意地笑著:「手術刀先生花十五萬美金訂了這本書回來,自己沒看,讓我先睹為快了。至今想起來,還是覺得對不起他。」

    她從沒對我說起過對手術刀的想念,但我看得出,每次提到手術刀,她的眼眶總會濕濕的。

    冊子封面上,並沒有如「恨晚居」的藏書一樣,用王羲之的「蘭亭筆法」寫著「思秦慕漢仰唐尊宋」八個字——它的封面是空著的,但我俯身從四十五度角觀察紙張,明顯看出右邊豎向位置,有砂紙打磨過的輕微痕跡,馬上就想通了,這不過是後來的冊子擁有者,不想被外人知道它是屬於恨晚居祖上的東西,故意磨掉的。

    恨晚居的主人姓項,單字名悔,從南京古董界的幾個前輩嘴裡知道,項悔的祖上,是明末清初最大的秦漢文物收藏家,自家在南京西城的藏書樓共有八座,連幾代明清皇帝,都曾是項家的座上客,最早收藏的康熙、乾隆兩位的賜字、題匾、對聯、即興詩不下千幅。不過,就像當年阿房宮的「楚人一炬、可憐焦土」一樣,在曰本人攻入南京之後,項家人的下場比史書上的慘痛記載有過之而無不及,所有藏書被洗劫一空。

    「小蕭,這是中國人的東西,對嗎?」我輕撫那張據說是經過了四十道漿制工藝的「湖州蘭亭紙」封面。或者這本簡簡單單的冊子後面,隱藏的就是中國人國破家亡的悲慘史實。君子無罪,懷璧其罪。項家的風光沒有倒在中國大陸民族割據衝突的鐵蹄下,卻在大和民族的堅船利炮、菊花長刀中化為烏有。

    蕭可冷是朝鮮人,大概無法體會中國人心裡對於「南京」兩個字的特殊痛感。

    「或許是吧,風先生,它是誰家的書並不重要,我只對它裡面的內容感興趣。它講的,是一件古代工具的詳細剖析解構過程,書的末尾總結說,只要找到一種叫做『情絲』的物質,就能製造出這件叫做『地震儀』的工具。」

    我怔了一下,迅速揭開封面,第一頁上用纖細的狼毫細筆繪著一個酒樽形的青銅器,酒樽的八個方向各有一條倒懸著的金龍,嘴裡含著銅珠。龍嘴的投影方向,則是八隻張嘴向上的蛤蟆。每一個學過中國歷史的人都明白,這是漢代科學家張衡研製成功的「候風地動儀」,是中國最偉大的發明之一。

    以前對書房裡的藏書只是大體翻閱,並沒注意到這本冊子。

    我粗略地向後翻了幾十頁,它用了大量的手繪圖片描述了地動儀的拆解過程和還原過程,並且屢次提到了「情絲」這個詞。按照書裡的說法,情絲的直徑大概是蠶絲的八分之一,韌性則是蛛絲的八分之一,極細而且極容易斷開。有它的存在,可以精確感知到地震波的存在,只要千里之內某個方向有輕微的地面震動,大概是超過一百匹戰馬同時騰躍踏地的震感那麼大,情絲就會斷開,然後龍嘴裡的銅球隨即落下,跌進蛤蟆嘴裡。

    最後的一頁總結裡,作者說,漢代以後的人之所以沒能仿造出地震儀,是因為缺乏「情絲」這種材料,而它只產於——這後面是一個很模糊的字,讓人捉摸不透。

    「風先生,最後面那個字,我查閱了很多古籍,都弄不明白,你看是什麼字?」

    我覺得那是個「阿爾法」字母,從筆畫外形看,應該是它,可惜這是在一本古代冊子裡,無論如何不該有它的存在。

    蕭可冷的意思應該是指——青銅武士像就是一個類似於「候風地動儀」的裝置,可以遙測到很遠距離的某些天氣現象。

    我合上冊子,暫時拋開一切雜念,簡潔明瞭地闡述了自己下一步的思路:「小蕭,我需要拆解別墅的主樓。如果有必要,我會把整個院子,全部挖掘開來,仔細搜索每一寸可疑的土地。你也知道,從前的建造者『盜墓之王』楊天,不可能單單設一個『九頭鳥掙命局』出來,他的一舉一動定有深意。」

    蕭可冷很冷靜,嘴角噙著無奈的笑,彷彿早預料到了這個結局。

    她應該是誤解了我的本意,覺得我是在為討好關寶鈴而找借口,不過這一點並不重要,做大事不拘小節,要想做與眾不同的事,被誤解在所難免。

    「風先生,還要不要跟蘇倫姐討論一下?這幢別墅是手術刀先生最看重的,或者真的應該徵求一下蘇倫姐的意見。別多心,我當然知道您跟蘇倫姐說話同樣有效力,都具有別墅的處置權,但最重要的,揭示別墅的秘密是我們的一致目標,多聽聽別人的意見,總是有好處的,是嗎?」

    蕭可冷的措辭很客氣,只是對我的做法並不贊同。

    我深深地點頭:「對,每個人的智慧是有限的,我也很想聽你和蘇倫的意見。」一邊說,我一邊撥了蘇倫的電話。武士像太重,只能動用吊車工具,而且必須得先把屋頂拆除,將吊臂伸進來。可以想像,當年大哥建造這別墅時,也肯定是先把武士像吊進來,再合攏屋頂的。

    蕭可冷把冊子放回書架,抱著胳膊站在書房門口。夜已經很深了,她沒有絲毫倦意,目光不住地向客廳、臥室、樓梯打量著。很顯然,她對這裡充滿了感情,一旦要動手拆除,心裡絕對不是滋味。

    蘇倫接起了電話:「風哥哥,拆解別墅的事,就按你的想法做好了。反正大哥對於建築物表面的探測已經極其詳細,如果再發現不了什麼,就只能說明秘密藏在內部。我支持你的想法,並且希望你能成功。」

    她不但頭腦聰明,充滿智慧,並且最能在第一時間裡審時度勢,做出最合理的方向調整。

    蕭可冷聳聳肩膀,用力靠在門框上,仰面向上,短髮輕輕地甩來甩去。

    我忽然覺得有些無話可說,跟蘇倫近來的電話交談,只限於公事,連一句閒聊都沒有。如果我們真的是戀愛中的男女,這樣的交流方式就太不正常了。

    「你身體怎麼樣?那邊生活環境好不好?如果還能等的話,北海道這邊的事一旦有了明確的結局,我就馬上飛往西安,跟你會合,可以嗎?」這或許是我能說出的最溫柔的話了,面對蘇倫時,她的硬朗、犀利往往會限制我表達柔情的慾望,而不像每次看到關寶鈴時的心情。

    蘇倫的情緒稍微提高了一點:「還好,只是目前西南馬幫的探子會偶爾出現,大概是嗅到了什麼寶藏的味道。不過我已經請了黑道上的人物出面發了『綠林箭』,拿了幾萬人民幣出來散財消災,應該不成問題。目前天氣情況不算太好,預計下一周有三個晴天,風力超過三級,會比較適合穿過『蘭谷』,所以,一周後我就要帶隊出發,等我好消息吧!」

    她對於未知的挑戰永遠充滿了自信,這一點經常讓很多江湖上的成名英雄相形見絀。
匿名
狀態︰ 離線
235
匿名  發表於 2011-11-16 23:51:22
第六部 神墓真相   3拆解尋福園

    向蘇倫道了「珍重」後,我掛了電話,蕭可冷自始至終一言不發,此時才黯然長歎:「風先生,我猜蘇倫姐的意思,是一直在等你前往搜索隊與她會合。我們已經是相識數年的好姐妹,她的心思,我閉著眼睛都猜得到。」

    我不敢接她的話題,怕自己重新在蘇倫與關寶鈴之間徘徊分心,馬上改換了話題:「小蕭,拆解別墅的工程人員就請你費心安排——對了,我一直沒看到霍克,他呢?去了哪裡?」多事之秋,神槍會這邊的指揮系統,單靠王江南一人之力,到最後肯定會窮於應付,左支右絀。

    蕭可冷揮除了自己臉上的鬱悶,正色回答:「孫龍先生電話差遣霍克去了東京,應該是去搜索一份資料,很快就能回來。」

    她走向樓梯準備告辭,但旋即扭頭問:「風先生,那本冊子的原主人是誰,您有興趣知道嗎?」

    不等我回答,她直接報出了前一位收藏家的名字:「渡邊幸之助。」

    她悄悄下樓,只留我一個人對這個名字發愣。大人物說到「鮫人雙肺」時,也提到了渡邊幸之助,一個博學多才的曰本老人。我隱隱覺得這個人很不簡單,或許會跟我的追尋工作有某些關聯。

    座鐘的時針已經指向凌晨兩點,但我突然變得毫無睡意。

    明天就要拆解房子,如果一磚一瓦都分解開之後,一無所獲,什麼都發現不了,那就證明我的決定是完全錯誤的,而且此前發生在房間裡的種種不可思議事件,都會失去了承載體,永遠不會再現。比如那些時隱時現的水泡聲、關寶鈴的消失和幻覺、我的某些奇怪的夢、九頭鳥掙命局的意義所在……

    我又一次踱進了書房,仰面看著頭頂的十字交叉橫樑。夢見大哥在這房間裡搜索時,我感覺他是在找一件很重要的東西,否則也不會借助羅盤來隱藏它。「或許我該努力搜索那羅盤的下落?秘密就在書裡?」

    那本屬於恨晚居項悔祖上的冊子,被孤零零地平放在角落裡,或者我能想像出它離鄉背井來到曰本的理由,應該是被二戰時的曰本兵搶來,再以極低的價格賣給曰本文物收藏家,然後價值輾轉翻了幾萬倍,最終進入渡邊幸之助的手。它上面,每一頁都應該濺著中國人的熱血。

    青銅武士像的存在,如果是為了感應格陵蘭島冰蓋的消融事件,這一點有什麼實際意義嗎?至少目前看不出有任何價值。

    我翻到冊子的末尾一頁,那個字,肯定就是「阿爾法」的符號。這一點就太讓人費解了,在中文版的古書裡,出現現代符號,絕對是讓任何考古學家和文物販子們難以置信。

    回到沙發上躺下的時候,我腦子裡反覆徘徊著這個「阿爾法」符號。它跟前面那些文字和圖形的筆跡完全相同,絕對出於同一個人之手,不像是後來人開玩笑偽造上去的。

    「『情絲』出產於『阿爾法』,這是什麼意思?難道符號代表的是一個具有固定稱謂的地方,就像我們說的北海道、香港、曼谷之類的地名?那麼,歷史上的中國,到底有沒有一個地方被稱作『阿爾法』呢?」

    中國歷史上存在很多流傳極範圍極其狹隘的文字,比如西夏文和金國文字,某些部分根本沒人能讀懂。這個符號表面看是「阿爾法」,那麼是否會是我們之前從未發覺過的中國古文字呢?它一定是指中國大陸的某個地方,並且是在秦漢版圖之內的,否則張衡何以能找到那種「情絲」?

    迷迷糊糊地躺在沙發上睡了一覺,我覺得眼前有人影晃動著,並且陽光從窗子裡直射到沙發上,耀得眼睛生疼。

    我睜開雙眼,看見蕭可冷正坐在對面的沙發上凝視著我,立刻掀掉身上的被子跳起來。其實思想一直處在朦朦朧朧之中,根本沒有睡熟。茶几上放著一個白色的湯煲,傳出略帶澀意的參湯香味。

    「風先生,這一段時間你睡得很少,以前蘇倫姐就囑咐我要照顧好你的飲食起居,這罐高麗參烏魚湯溫度剛剛好,喝了可以多補一補。」不施粉黛的蕭可冷臉色顯得十分蒼白,但看起來情緒還好。

    茶几的另一端,是兩個黑色的文件夾,全部敞開著。

    「喝完了湯再看吧!這是關於昨晚車禍的調查報告,另一個是以前手術刀先生探測別墅時的結論報告。風先生,拆解別墅容易,再恢復起來就難上加難了,我勸您要三思而後行。」她疲倦地笑著,仍舊在做最後的勸說。

    喝完參湯,我覺得身體裡的倦怠減輕了不少,只是心上還有塊大石頭壓著似的。以我的計算,中午之前,就差不多應該收到顧知今的討伐電話,他平白無故少了個妹妹,弄不好會跟我拚命,全部遷怒於我。

    警察的車禍現場報告上說,車子以一百公里的時速平穩行駛,爆炸是從後備廂發生的,附近別墅裡的兩個年輕人目睹了車身上升起一個大火球,隨即一聲巨響,車子便飛上半天,四分五裂,殘骸遍地。爆炸和大火,銷毀了所有駕乘者的痕跡,現場只看到鋼鐵碎片與炸裂了的不銹鋼輪轂。

    「沒有任何痕跡留下來,警方判斷起火原因為不明型號的炸彈所致,沒有任何暴力組織出手的明顯線索——」蕭可冷無奈地攤開兩手,文件夾裡的十幾張圖片清晰再現了車禍場景,其中一幅是被燒焦了的方向盤,只剩下一個古怪的鐵圈。

    我仰天長歎:「顧傾城莫名其妙慘死,顧知今那邊非得急怒攻心、狂吐鮮血不可。」跟他算是朋友一場,這個黑鍋背得簡直讓我百口莫辯。

    手術刀的探測報告大約有一百多頁,我直接翻到了結論部分:「牆壁沒有夾層暗道,主樓下沒有地下室,所有房間內的金屬構件沒有彈簧機括。」這種言簡意賅的結論,是他花費了近兩萬美金聘請了專業的探測隊做出來的,對他猜測的方向毫無幫助。

    蕭可冷拍打著武士像的肩膀,無奈地笑著:「射線探測的結果真是奇怪,明明知道武士像會自己改變方向,偏偏測得它的內部為實心結構,沒有電磁動力或者任何機關存在。手術刀先生曾開玩笑地說過,要想破解尋福園的秘密,只能逐一拆分才行。沒想到,他的這個心願要著落在您身上完成了。」

    我凝視著窗外被朝陽染紅了的瞭望塔,無聲而笑:「對,世界上的謎題總要有人挺身而出破解,或者總要有人有勇氣承擔罵名,只希望這次拆解行動一無所獲之後,你跟蘇倫不要一輩子笑我。」

    蕭可冷甩著短髮,眼睛裡重新出現了充滿朝氣的光芒:「怎麼會呢?如果一定要承受開拓創新的罵名,我情願跟風先生一起承擔。」

    蕭可冷的辦事效率是一流的,火速招募到的四十名健壯工人,在兩個小時內便把主樓裡的傢俱、書、裝飾品全部搬出來,用四輛加長型卡車運往東面的那幢名為「水之霧」的別墅,為每個人都妥善安置好房間,一切井井有條。

    水亭裡放了一張茶几,幾個小凳子,還有水壺、水杯、龍井茶,做為我的臨時指揮所。

    從這個角度看,「九頭鳥掙命局」的殺機很明顯的凸露出來,二樓的臥室、客廳、書房三間房子,只在客廳南牆上留了一面九宮格的木窗,猶如九隻虎視眈眈向南怒目而視的鬼眼。

    這種坐北朝南的房子,本來是為以門窗為口鼻吸收日光的陽氣,但主樓上的門窗都犯了「肚大口小」的風水大忌,濁氣匯聚,根本無法排出。住在屋子裡的人,無論是頭腦智慧還是官財運勢,都被阻隔在九宮格窗之內,要想衝出來,必定被分割為九條通道,費心費力,就算有沖天之志,也被無謂的掙扎消耗掉了。

    大亨顯得非常低調,早早就轉移去了水之霧別墅,昨晚的深談,並沒有讓他收到預想中的答覆。換了另外的人,一聽到艷麗無雙的關寶鈴是大亨的女兒,並且能成為他的東床快婿,只怕樂得心花怒放,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怎麼還會舉棋不定,需要反覆考慮?

    基於這一點,我恐怕已經得罪他了。

    黃黑兩色的工程吊車駛進別墅時,蕭可冷正走近水亭,向我請示:「風先生,正式的拆解過程可以開始了嗎?最主要的難題是將那武士像吊起來,您要不要親自看著工人們操作?」

    我搖搖頭,蕭可冷的辦事能力讓我足夠放心,我希望自己能在拆解過程中,詳細地從外部結構上,洞察大局。

    蕭可冷點點頭,跑向那輛起重工作極限為八噸的小松吊車。曰本出產的工程機械質量一流,工作效率極高,得到了全球各國工程專家的好評,大概一小時後,那武士像就會被請出別墅。

    「我希望有什麼發現?暗道、夾牆、地下室……應該不會是這種普通的隱蔽結構,大哥把尋福園的外表建得如此古怪,會不會是故意要引起別人的注意?故意帶給人不悅的心理感受?那麼,別墅的命運顯而易見,就是被迅速拆掉,無論它的現任主人是誰。

    那麼,大哥建造別墅的意圖是為了讓後來的主人拆掉它嗎?比如他留贈給手術刀之後,真實的目的是希望手術刀能猜透這層意思,然後拆除它,得到別墅下面的秘密——「不,或許如鼠疫所說,大哥自從十五年前躍入『通靈之井』後便被困了,一直沒有能再回來,結果別墅順理成章地留給了手術刀。」

    鼠疫的話,曾帶給我很大希望與困擾,十五年來,大哥是被困在一個神秘空間裡嗎?就像關寶鈴曾經進入的幻覺,或者我們共同經歷過的玻璃盒子——

    「風,打擾一下。」關寶鈴的聲音忽然響起,打破了我的沉思。

    最近總是這樣,思想分神的時候,根本覺察不到外人的接近,這一點是江湖高手真正的大忌。

    關寶鈴手裡握著一卷紙,仍舊穿著蕭可冷給她準備的運動裝,頭髮隨意披散著。換掉一身黑衣之後,她的心情似乎也有了好轉,面貌越發清新可人。

    「風,我繪了一張那天『通靈之井』裡顯示出來的麻雀圖案,希望能對下面的工作有幫助。」她推開茶杯,在桌面上鋪開那張八開大的白紙,果真就是水面上顯示出來的麻雀圖案,跟我記憶中的絲毫不差。

    經過了昨晚跟大亨攤牌的一場對話,再見到關寶鈴,忽然覺得以前的種種擔心都消失得如陽光下的殘雪,瞬間蹤影無存。她是那麼漂亮,像一朵陽光下盛開的燦爛的牡丹花,帶著讓人心蕩神馳的誘惑力。如果我願意,只要向大亨點點頭,倒戈歸順,就能一輩子擁有眼前的美女了。

    關寶鈴揚起雙臂,倏地一個旋轉動作,細密柔順的長髮像一柄緩緩打開的古典絢麗的江南綢傘,讓人只看一眼便心神迷醉。

    「風,我希望結束了北海道這邊的事以後,咱們可以做最好的朋友,同意嗎?」一邊開口,她的長睫毛一邊在動人地撲扇著,在顴骨上投下幽深的光影,她當然知道大亨找我談話的事,已經把心裡最難解的那個「死結」徹底打開了。不過,她的容貌與大亨相差甚遠,應該是跟母親相像才對。

    我努力收斂心神,拿起鉛筆,以極細的筆觸在她的圖畫表面畫出了九宮格的方框,並且將麻雀身體部位暗自表現出來的八卦門戶——休、傷、生、杜、景、死、驚、開塗成黑點。

    這個「九宮八卦雀殺陣」是從三國時蜀國軍師諸葛亮的「八卦陣」裡演化出來的,經唐宋元三代的術數高手反覆研究,終於在元末明初時,從著名的抗元義軍穆家手中最後定形。陣法的要訣是依托天時、地勢、人性命格三點的奇正變化,輔助以南方丙丁火的朱雀燃燒力量,積聚所有的攻擊性,行石破天驚一擊。

    關寶鈴不理解我的用意,只是聚精會神地看著我手裡的鉛筆。

    在蕭可冷的指揮下,吊車已經靠近主樓,吊臂延伸出去,只等工人們拆除屋頂,然後開始吊運。

    我的思想處於高速運轉之中,可惜術數高手張百森離去、邵家兄弟雙雙斃命,只能由我自己來考慮這個陣勢可能發揮的作用。姑且不論拆別墅、建水渠能否克制大亨中的「黑巫術」的詛咒,單看修改後的格局,南方朱雀直衝「一箭穿心局」,絕非好事。

    楓割寺那邊的「箭」勢是一切飛禽佈局的剋星,如果兩陣相對,勢成水火,只能看誰把誰殺傷剋死。

    我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在關寶鈴脖子下面,觸目驚心的齒痕第一時間吸引著我,它們越來越多,她就會距離死神越來越近。紅色的齒痕帶著邪惡而詭異的力量,整整齊齊地排列著,每一個都清晰如最經典的紋身。

    「這些東西——」關寶鈴覺察到了我的痛楚,伸手摸著脖頸下面。

    「葉先生已經告訴了我實情,並且今天早晨七點鐘已經電告海倫,準備十五億美金,上午十點鐘之前打入勒索者的瑞士銀行賬戶。別擔心,我會沒事的,算命先生曾說過,我能永遠開心,永遠幸福,因為我的掌心裡帶著一環『無憂紋』,被生命線直穿過去,所以,快樂會伴我終生。」

    她幸福而自信地笑著,像一個快樂的小女孩,早把自己天後巨星的矜持拋在腦後。這副樣子出現在狗仔隊面前,我猜絕不會有人把她跟舞台上艷光四射的巨星關寶鈴聯繫起來。

    大亨終於走了關鍵的一步,這讓我心裡也放下了一塊巨石。當然,大亨與小燕的深度合作,也為追蹤勒索者老巢的行動提供了有效的保障。對於膽敢挑戰自己權威的人,大亨是絕對不可能白白放過的。

    工人們掀去屋頂時的動靜非常輕,掀起的灰塵浮土也很少,並沒有在別的國家常見的「噗通噗通」的巨大響聲和近百米方圓的粉塵污染,曰本人的敬業精神由此可見一斑。

    「關小姐,根據你的想法,水渠建造起來,葉先生的病就會徹底解除嗎?」我對這事一直持懷疑態度。

    關寶鈴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那是來自上天的神諭,上天是不會愚弄凡間世人的,對不對?風,你真該去聽聽基督教的教義宣傳,教友們每個人都在說『信上帝者得永生』,即使我們不是基督徒,也都應該有自己的信仰對不對?秉持永恆不變的信仰,人才會活得快樂一些,如果我們執著地相信光明一定會來到,它就會來,不辜負我們的祈禱……」

    對她與母親被大亨始亂終棄的歷史,大亨只含糊帶過,文藝小說裡已經充斥著非常多這樣的橋段,富家公子愛上貧民女孩,愛情消失時也就是那女孩吞下苦果的最後謝幕。我能想像到,關寶鈴幼年時曾有一段很不快樂的貧困日子,才會變得像今天這樣渴望光明。

    我點點頭,對她報以微笑,如果改建水渠能破解大亨中的「黑巫術」,畢竟是一件功德無量的好事,我也希望「通靈之井」的神諭會產生奇特的力量。

    提到「黑巫術」,我不可避免地會想起神秘消失的瑞茜卡,那個名震中東的「銀色蒲公英」。楓割寺給了我很多毫無頭緒的謎題,只能一步一步慢慢來解,耽誤跟蘇倫會合的日子幾乎是肯定的了。

    吊臂已經伸到露天的主樓客廳頂上,工人們忙著用鋼絲繩捆綁青銅武士像,隨即發出「可以起吊」的手勢。

    武士像的重量,粗略估計會在半噸以下,吊起它絕對是輕而易舉的小事,但奇怪的事發生了,當吊臂持續上揚時,四米長的鋼絲繩被繃得筆直,那青銅像卻一動不動,所有的工人都聚攏了過去。

    我倏的站起來,感覺有些不對勁。

    蕭可冷已經靈猿般沿著吊臂爬上二樓,粗略掃了一眼,隨即回頭向我招手。

    額定工作極限為八噸的吊車,至少能輕鬆起吊五噸以上的重量,何以會無法吊起這尊武士像?我丟下鉛筆,直奔主樓,把關寶鈴一個人扔在水亭裡。

    「風先生,鋼絲繩已經繃到極限,似乎這武士像的重量沒有咱們想像的那麼少,或者它下面是跟某些機關連在一起的?」蕭可冷居高臨下凝視著那尊武士像,眉頭緊皺。我躍上吊臂,站在蕭可冷身邊,能夠仔細地俯瞰武士像的頭頂。

    「它絕對沒有五噸重,而且兩層樓之間的隔離厚度僅有五十厘米,不可能放得下某種巨型機關——」我略一思索,馬上吩咐蕭可冷:「調一輛更大功率的吊車過來,無論如何也要把它運出去。再有,同時找一輛輕便型移動射線車,我們弄出青銅像之後,馬上對它進行重複的詳細監測,看看它肚子裡到底有什麼!」

    以我的考慮,即使武士像下面連著某些軌道、平衡鐵之類的,只要起重量超過二十噸的大型吊車,拉斷那些千絲萬縷的東西,絲毫不在話下。

    蕭可冷迅速取出電話,開始調集車輛,簡短几句通話後便輕鬆安排完畢。商業社會的好處又凸顯出來了,只要你有錢,一切都不是問題,非但能調集任何工程車輛,有需要的話,可以一小時內調集一個坦克師出來,前提是要有很多很多的錢。

    一小時後,一輛額定起吊重量達三十噸的吊車開進了尋福園,並且在六道鋼絲繩的幫助下,順利地將武士像吊了起來。吊臂看上去非常吃力,旋轉出廢墟後,將它緩緩放在地上。

    「看這樣子,武士像起碼有十五噸以上的重量。風先生,以您的見識,同等體積的雕像,用什麼材料製造才能達到十五噸的巨大重量?」蕭可冷驚駭地搖著頭,跟我一起躍在書房的地面上。

    出乎意料的是,放置武士像的原先位置,根本沒有任何金屬裝置,只是普普通通的大理石地面。

    蕭可冷指著那塊地面,大聲命令身邊的工人:「鑿開那裡,一直貫穿下去。」立刻,叮叮噹噹的錘鑿聲交響起來,只有十五分鐘時間,工人們便把鋼筋混凝土樓板鑿穿,已經能看到一樓的地面。

    樓板的結構同樣普通,並沒出現特別粗的鋼筋網或者某種金屬軌道,一切建築材料的規格,都符合曰本建築行業的普通標準。蕭可冷有些洩氣,不過她最早就忽視了一點,如果武士像的重量真的達到了十五噸,那就不是目前看到的樓板能承受得起的了。

    根據鋼筋直徑、混凝土樓板厚度,可以大概推算出,樓板的承重力是在五噸左右,如果在局部丟下一個重達十五噸的青銅像,後果只能是樓板被壓穿,它將一直砸進一樓的地面,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深入地下一米左右。

    唯一的結論就是:武士像並不超重,而是神秘的地下存在某種強烈的吸力,將它固定在這個位置。吸力之大,絕對超過了小吊車的起重能力。
匿名
狀態︰ 離線
236
匿名  發表於 2011-11-16 23:52:09
第六部 神墓真相   4九宮八卦雀殺陣

    兩部吊車上的司機同時跳出駕駛室,對著那武士像一邊轉著圈觀賞,一邊驚奇地讚歎著,或許在他們的吊運生涯裡,根本沒見過這麼奇怪的事。

    我注意到,其實武士像一脫離開主樓的投影範圍,吊臂的承重狀態立即減輕了至少十倍,這一點,從司機的操控動作就能看得出來。也就是說,對它產生作用力的那種引力,就在主樓裡。

    陽光穿過地板上鑿出的洞,直射在一樓地面上,蕭可冷跪下來,仔細看著那些裸露的鋼筋,並且撿起一塊混凝土碎塊反覆看著,但是毫無發現。

    我們最終放棄了努力,退出主樓,工人們開始繼續工作。

    「風先生,射線勘測車十分鐘後到,或許我們能從它的腳下得到些什麼?」蕭可冷圍著武士像轉了幾圈,又打開座鐘的前面板看了看。

    我指著水亭:「小蕭,別太心急,先休息一下。」

    看工人們的工作進度,如果沒有什麼異常發生,再過五個小時便能拆解完畢。剛才站在吊臂上俯瞰主樓時,覺得三個房間的分隔牆厚度正常,確實沒有夾壁存在,這一點上,手術刀上次的探測結果準確無誤。

    蕭可冷一進水亭,便被桌面上那張圖紙嚇了一跳:「嗯?風先生,難道這個就是你要改造成的目標雛形?」她指向我後來添注的正北標誌,把圖紙做了一個旋轉,直衝主樓方向,陡然寒著臉長歎:「九宮八卦雀殺陣對『一箭穿心局』,這個會不會犯了術數中的大忌?難道『通靈之井』的神諭,就是要我們把手術刀先生傳下來的尋福園別墅改成這樣的東西?我不能接受,不能接受!」

    她用力搖頭,難以置信地看著關寶鈴。

    關寶鈴皺著眉,不知道蕭可冷為何如此激動,從茶几的另一面按住圖紙:「井裡出現的神諭,就是這麼顯示的。我畫出來的與風的記憶完全一致,這樣子並沒有什麼不妥。」

    蕭可冷情緒激動地冷笑了幾聲,覺得對關寶鈴這樣的外行人根本無法解釋,隨即把目光轉向我。

    我溫和地笑了:「小蕭,這只是一個尋求解決方案的過程,就像曾經矗立在這院子裡的『九頭鳥掙命局』一樣,不好就可以改,任何時候都不會是最終定論。社會和人都在發展,我們始終都有改正錯誤的機會——不要太衝動,第一步要做的,是拆解完主樓,看會不會有特殊發現。

    蕭可冷對別墅的感情是別人不能比擬的,或許三年來她已經把整個別墅群當作了自己的家,每拆除一點,都有背井離鄉、家破人亡的感覺。逃亡期間的大起大落、顛沛流離已經對她的心靈造成了巨大的傷害,在某些特殊方面會比正常人更情緒激進。

    「我剛剛泡好了一壺中國龍井,大家何不坐下來,品一杯茶慢慢聊?」關寶鈴提起短頸玻璃茶壺,在三個玻璃菊花杯裡倒滿了顏色青碧的茶水,氤氳的龍井清香慢慢漂浮在空氣裡。仔細想想,除了關寶鈴身中的獠牙魔詛咒之外,我們每個人都有時間充裕的未來,根本不必心急火燎地向前趕,至少要有停下來喝杯茶、整頓思路的閒情。

    蕭可冷的「急」與蘇倫淡定冷靜的主帥風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所以在我心裡,大事當前,她永遠無法跟蘇倫相比。只能說,她可以做大將、做急先鋒,而蘇倫從任何方面看,都是當之無愧的帥才。

    兵法上說:千軍易得,一帥難求。身為冠南五郎的關門弟子,蘇倫當然會有卓爾不群的水準。

    我端起菊花杯想起蘇倫時,不知不覺地在臉上浮出了溫柔的笑意。一個人的心情竟然是如此難以控制,與關寶鈴之間,一旦「大亨」這塊攔路石被推開,忽然覺得在感情的天平上,蘇倫與關寶鈴變得持平起來。

    「想到了什麼?」關寶鈴目光流轉,投射在我臉上。

    蕭可冷的情緒緩和下來,接連幾聲長歎,捧著茶杯不語,愣怔地看著那群忙碌的工人們。每個人都會有相同的感受,建造房屋時是忙碌喜慶的好事,拆房搬遷時則是滿心沮喪頹敗。

    「我在想,小燕的追蹤工作,是不是已經開始了——」我撒了個謊,不過思想也隨之收斂,完全關注在當前局勢上。

    時間剛過上午十點鐘,如果海倫已經把十五億美金匯入對方賬號,大亨應該能馬上收到勒索者的電話。我再次盯著關寶鈴脖子下的齒痕,恨不得下一秒鐘,那些可怖的東西就能全部消失。

    蕭可冷飲盡了杯子裡的茶,雙手舉起那張圖紙,一寸一寸地審視著。直到一輛白色的特種工程車駛進別墅大門,她才困惑地將視線從圖紙上移開,心有不甘地苦笑著:「風先生,『一箭穿心局』佈置在高處,居高臨下俯瞰疆場,勢不可擋,這是其一;第二,楓割寺的『箭』所佔據的位置,正北、正東兩面都是絕壁大海,已經杜絕了『東方青龍、北方玄武』的困擾,做到後背無憂,可以全力對付『西方白虎、南方朱雀』。我們正處在『朱雀』位置,再掘地為渠,豈不是危險的巔峰?」

    她說得很對,「雀躍深淵,一箭臨頭」,的確是風水學上的大忌,那是典籍上特意標明的章節。

    我點點頭:「對,你說的很對。」

    蕭可冷再次苦笑,似乎不願再說什麼,起身迎向那輛白色的射線勘測車。

    「蕭小姐剛才說的是什麼?我聽不太懂。」關寶鈴笑起來,第二遍倒滿了我的杯子。對一個不入門的外行解釋九宮、八卦、五行等等術語、禁忌、攻守是件非常複雜的事,我只能搖頭淺笑:「沒事,我們只是在討論一些術數上的概念問題,是非常枯燥的東西。」

    在這種場合下,關寶鈴起不了什麼作用,或許她最適宜的舞台是在都市中心的鎂光燈下,而我做為一個準備將畢生時間獻身於盜墓、考古、飄泊的江湖人物,我們的生活似乎只有很少的交集部分。

    「好吧,我真的不太懂,但我知道,答應我的事,你就一定會做到。」關寶鈴溫柔地笑著。

    我認真地凝視著她的臉:「關小姐,我覺得你最好能到水之霧別墅那邊去,這裡環境很髒很亂,並且老房子拆解時,塵土飛揚,陰氣叢生,只怕會傷到你。」

    風水學上的一般規律,只要超過十年以上的房子,陰邪之氣的積累便會到達一個相當可觀的程度,所以思想防禦能力太差的女孩子最好能避開這種場合,否則邪氣附體,指不定就要出什麼狀況。關寶鈴此前的經歷已經說明,她屬於中國古語裡「生辰八字軟弱」的那一類人,很容易被邪靈控制,否則,獠牙魔的詛咒也不會那麼輕易地上了她的身。

    關寶鈴站起身,憂鬱地歎了口氣:「風,我知道自己幫不上你,好的,我先去那邊,等你好消息。」

    小來總會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出現,他開車送關寶鈴離開,並且給我送來了小燕的一張留言便條:「風,這一次,是中國人與歐洲最著名的『六天魔』之間的黑客大戰,哈哈!讓他們都去死好了,我已經調集了環太平洋地區的兩萬台肉雞,這會是一場別開生面的肉雞盛宴,開香檳等我吧!」

    小燕的中國字寫得真是糟糕之極,連猜帶順也只能讀懂百分之八十以上,其餘的全都是莫名其妙的自創英文詞彙。

    「會裡的兄弟們大部分在水之霧別墅佈置警戒,可惜這些瞭望塔剛剛建成,一次都沒用到就要……」小來顯得很鬱悶,不停地摸著自己嘴角的傷疤。

    「小來,兄弟們是不是對拆解尋福園的事意見更大?特別是……十三哥?」我知道,因為關寶鈴,王十三跟我之間的仇已經徹底結下了。

    小來苦著臉,從駕駛台下的抽屜裡取出一部嶄新的諾基亞電話,還有一柄手槍和一盒子彈,把這些遞在我手裡之後,低聲說:「十三哥在曰本分會的兄弟們心裡威信不低,他發牢騷,一句頂別人一百句。有什麼事,千萬第一個打電話給我,風先生,拿我當兄弟的話,衝鋒陷陣、殺人拚命的事就讓我第一個上。我會永遠——支持您!」

    他攤開手掌豎在半空,我伸手過去,跟他「啪」的擊了一掌:「小來,我已經把你當兄弟了,以後叫我『風哥』,不必多加什麼繁文縟節。從現在起,咱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做生死與共的好兄弟。」

    對小來的考驗應該告一段落了,他的機敏勇敢、忠誠勤懇,足以贏得我的高度信任。

    「風哥——」小來欣喜若狂,用力握住我的手,嘴角的傷疤都激動地漲紅起來。

    我笑著拍拍車門:「小來兄弟,關小姐的安危,我就托付給你了。」

    小來空踩了一腳油門,引擎發出「嗚嗚」的轟鳴聲。他用力拍著自己的胸口:「放心吧風哥,有我在,沒人能傷到關小姐一根毫毛。」

    關寶鈴保持著無言的沉默,這大概是我們之間第一次出現了難堪的隔閡,但我相信,隨著獠牙魔的詛咒解除、「黑巫術」的破解,我們定會重新融洽起來。

    目送小來的車子駛出大門,我腳步輕鬆地走向那尊武士像。

    穿著白色鉛板隔離服的工作人員仍在握著探測棒仔細檢測著,蕭可冷站在距離銅像十五步遠的外圈,抱著胳膊默然肅立。

    「很可能又是一無所獲,可為什麼呢?總得有某種力量在起作用,無論是磁力、電力還是能量輻射……如果沒有外力的作用,這尊青銅像的重量不會忽高忽低,相差如此之大。風先生,您能解釋這種古怪的現象嗎?」

    蕭可冷在盡量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一邊說話,一邊皺著眉,用力撓著自己的短髮。今天的溫度並不太高,她的鼻翼上還是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反射著閃亮的油光。

    武士像面向水亭,懷抱座鐘,保持著固有的直立姿勢,看起來跟四周的環境格格不入。我有種直覺,它的存在,就像刺眼的「九頭鳥掙命局」一樣,都是無法融入環境的,讓人越看越難受,恨不得把它挪到其它地方去。

    工作人員關閉了探測棒,摘下口哨,長吁出一口氣,緩緩地搖頭:「蕭小姐,毫無發現。這是三年來第二十六次探測這隻銅像,為什麼?」這個男人長著一張難看的馬臉,顴骨上更是麻點叢生,看上去甚是可惡。

    武士像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它的肚子裡到底藏著什麼秘密呢?

    「你們中國人,難道就會沒事找事,做這些無用功?真是可笑……」馬臉男人嘟嘟囔囔地低頭挽著探測棒上的防水電線,準備回工程檢測車裡去。車上,還有四名身穿工作服的男人,正手捧雜誌看得津津有味。

    「等一下,由本先生——」蕭可冷從口袋裡抽出一疊鈔票,在陽光裡晃了晃。

    馬臉男人和其餘四個同伴的表情一下子變了,像看見了紅燒排骨的哈巴狗一樣,滿臉都是動人的笑容,眼睛瞇成了一條縫。曰本社會,客戶很少對工作人員打賞小費,所以,一旦有客戶主動給外快,都是天上掉下來的超級好事。

    「蕭小姐,還有什麼吩咐,請儘管說、儘管說——」這個叫做「由本」的可憎男人搓著手訕笑著,看樣子如果有哈巴狗的嗓音,他可能會毫不猶豫地「汪汪」歡叫兩聲,以表示自己此刻興奮的表情,並且臉上的麻子激動得顆顆放光。

    那疊鈔票足有十幾萬日元,相當於他們這種級別的工人一周的收入,但蕭可冷的另一隻手取出手機,熟練地撥了一個號碼,冷笑著對著話筒說:「我是蕭可冷,你們公司三年來最大的業務合作客戶。我可以承諾接下來三年內,跟你們合作的次數起碼在三十次以上,不過,我的條件是解雇由本紀三郎先生,不要問我為什麼,總之我要他立刻在北海道的射線探測業消失。」

    由本的馬臉拉得更長了,臉色剎那間變得無比蒼白。

    「由本先生,你被解雇了。」蕭可冷掛了電話,冷漠地盯著對方的馬臉。

    「你們中國人——這是在我們大和民族的地盤上,走著瞧!你走著瞧!」由本回頭跳上檢測車,大聲吆喝:「走,我們走,不給中國人幹活,走!」

    那四個人眼睛只盯在蕭可冷手裡花花綠綠的鈔票上,理都不理他。

    蕭可冷冷笑:「去,馬上對二樓三個房間的地面、牆壁進行檢測,一小時後,這些錢就是你們的。」

    四個人立刻發動汽車,其中一個在由本肩頭重重地一推:「下去下去,我們要開工了。」

    由本被推下來,悻悻然地瞪了蕭可冷一眼,向大門外走去。

    這意外發生的一幕,讓我擔心蕭可冷會不會做得太過分,但她執意這麼做,當然有她的道理。

    檢測車開向主樓之後,蕭可冷低聲說:「風先生,別怪我多事。由本這個人一向歧視華人、朝鮮人和韓國人,並且與渡邊城的勢力來往甚密,還把別墅的探測資料副本賣給他。我已經忍耐很久了,這次乘機把他趕走,也算是去了塊心病。」

    很久沒有渡邊城方面的消息,他對別墅的覬覦,似乎不會那麼輕易地就停止。

    其實,我最擔心的情況是,拆解完畢後沒有任何發現,我們對「九頭鳥掙命局」的恐慌和擔心都是多餘的。

    幾個小時內就能驗證這個結果,如此一來,我非但沒有找到繼續追尋大哥的線索,反而破壞了他留在木碗舟山的唯一足跡,可謂得不償失。更壞的結果,就是拆屋建渠沒有任何效力,我跟關寶鈴破解「黑巫術」的期望也連續落空。

    「風先生,我想請教您一個問題——」蕭可冷遲疑著。

    我微笑著看著她:「小蕭,你總是這麼客氣,請說,只要是我知道的,言無不盡。」

    蕭可冷交握著雙手,有些難為情地說:「您跟蘇倫姐在沙漠裡一同出生入死,感情極其深厚,還有那位聰明美麗的女將軍鐵娜,也對您情有獨鍾,難道她們都無法俘獲您的心?我知道蘇倫姐很不開心,否則也不會孤注一擲地冒死進入『蘭谷』。以她的沉穩老練個性,這一次兵行險著,九成以上跟您有關,所以,我想代她問一聲,您是不是真的喜歡關小姐?跟她相比,蘇倫姐也會被排斥在外?」

    時間已經接近正午,所有的工人們暫停了手裡的工作,等待那四名射線探測人員完工後才能繼續。

    我的目光一直盯在那扇拆掉一半的九宮窗上,對蕭可冷的問題沉吟再三才緩緩回答:「小蕭,你還年輕,感情的事無法捉摸。我會再跟蘇倫談,不過,不是現在。等北海道的事告一段落,或者我會飛往西安,加入她的探索隊伍,謝謝你的關心。」

    這種模稜兩可的回答,顯然沒能讓她滿意,可惜這個問題連我自己都沒考慮清楚,怎麼會隨隨便便說給別人聽?

    與大亨的談話,令我喜憂參半,喜的是從他嘴裡親口證實了關寶鈴的清白身份,憂的是在大亨的強權之下,我自身的探索工作會受限制。大亨對關寶鈴視為掌上明珠,肯定會要求我給她穩定的生活,陪在她身邊。

    這一點,我做不到,至少三十年內做不到。虎在山林,龍在雲霄,江湖才是我應該去的地方,那種關起門來養尊處優的日子絕不屬於我。

    上午十一點四十分,顧知今的電話打了進來,是打到了小來給我的最新電話號碼上:「風,你的電話可真是難找,換來換去的,比港島行政長官還神秘。」

    他的聲音不是我想像的氣急敗壞,而是急切中透著喜悅,甚至有點洋洋得意。

    我含混地答應著,向緊張諦聽的蕭可冷做了個苦笑的鬼臉,又按了電話的「免提」鍵。

    「琴我拿到了,還可以,八百萬英鎊的開價還算對得起它的品質,但你分文不收怎麼好意思?我顧某人可不是強搶豪奪之輩,在亞洲古樂器裡有口皆碑,這筆帳算我欠你的,到時候來港島,一切衣食住行採買全由我來買單。唉,交你這樣的朋友,真是人生一大好雪初晴的快意!嗯,稍等,傾城有話跟你說——」

    蕭可冷的嘴馬上張成了「O」字型,雙手猛的攥拳,用力揮動著,低聲驚呼:「誰?他說要誰接電話?」

    我們都沒聽錯,顧知今說的是「傾城」兩個字。

    馬上,聽筒裡傳出顧傾城的動聽聲音:「風先生,你還好嗎?希望八百萬英鎊的賬目沒讓你寢食難安?」

    蕭可冷拍著自己的胸口,仰天長歎:「好一個『金蟬脫殼』之計,全北海道的警察都被騙過了。」不單單是她,連我都衷心佩服顧傾城的撤退計劃,她能提前算計到曰本人的狼子野心,做了最周到的安排。

    我舒心地笑著回答:「顧小姐,你製造的車禍假像,把我嚇了一大跳,一直在擔心令兄會殺到北海道來將我碎屍萬段。現在重新聽到你的聲音,真的是一塊石頭落地,太開心了。不要說八百萬英鎊,就算我再倒貼你們兄妹兩百萬都願意——」

    顧傾城笑著反問:「哦?只是怕家兄追殺你,難道就一點都不能處於朋友的立場上為我擔心?」

    捫心自問,車禍的消息傳來時,我的確為她的橫死惋惜過,比較以她的品貌和學識,都是華人女孩子中的佼佼者,不在蘇倫、關寶鈴之下。當今的華人世界,這樣的女孩子屬於鳳毛麟角,非常珍稀,我甚至為了她的死一瞬間產生了對大人物的極度痛恨。

    我們同時在電話裡笑起來,顧傾城露出非常真誠的口吻:「風先生,這次承蒙關照贈琴,我跟家兄都不勝感激。君子講究『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過些日子,我們會飛往大陸西安談些古董生意,聽說你的好友蘇倫小姐也在附近,如果可能,大家西安一聚如何?家兄做東,認真請你喝一杯,當然,風先生紅顏知己環繞,歡迎大家一起過來。家兄已經說了不下十次,要向風先生學習一下如何才能獲得如此多的艷遇機緣,到時候,還望不吝賜教……」

    或許在表面看來,我生命中的女孩子一個接一個,享盡齊人之福,但我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只能對顧家兄妹的誤解報之以苦笑:「顧小姐說笑了,有機會再聯絡,不過這次你給曰本警察造成的困擾太大了,他們很快就會如臨大敵地搜索尋福園別墅,只怕得耗費幾個月的時間做連續調查,這不是故意騷擾他們嗎?」

    顧傾城笑得更開心:「對,曰本人最喜歡滋事生非,沒事找事,這一次讓他們玩個夠好了。為了對風先生的大方予以回報,我的海上供給線將免費向你開放,任何時候,如果你需要轉移財產出來,都可以打電話給家兄,由我們的人一起帶回港島來。我很希望能找機會還你的人情,一次還不掉,分十次、百次都可以——」
匿名
狀態︰ 離線
237
匿名  發表於 2011-11-16 23:52:43
第六部 神墓真相   5主樓下到底埋著什麼?

    收線之後,蕭可冷已經從驚駭中恢復過來,注視著那四個無奈收工的檢測工人,若有所悟:「風先生,八百萬英鎊買兩個人情,這筆賬值嗎?我有點……不懂,這就是古人『千金難買一笑』的意境?為了搏美人一笑,是不是男人都會一擲千金,面不改色?」

    她不懂那架古琴裡的玄妙,我更不想費力解釋,只想讓籐迦的靈魂有一個自由棲息之地。

    我指向主樓,岔開話題:「小蕭,看來我們的探測又一次失敗了。」

    四個工人領到了蕭可冷手裡的鈔票,但我們卻什麼都沒得到,除了那張白色報表裡的一長串「no」之外。沒有夾層、沒有不明磁力、沒有金屬機關,我們想像中該出現的,一項都沒看到。

    這是一個很糟糕的開始,我跟蕭可冷簡短商量後,命令工人們放開手腳,加速拆解工作,如果在三小時內完成的話,工錢加倍。

    在錢的誘惑下,帶隊的工頭買來了盒飯,工人們分為兩撥,輪流吃飯,進度絲毫不減。

    曰本工人踏實肯幹的作風讓我感觸良多,他們是這個商業化社會的底層民眾,但絕不怨天尤人、自暴自棄,而是踏踏實實的埋頭幹活,用自己能夠接受的方式換取報酬。二戰後滿目瘡痍的曰本城市能在短短的四十年內躍居「亞洲四小龍」,的確是一個難以置信的商業神話。

    或許這種近乎木訥的「螞蟻啃骨頭」精神,才是聰明的美國人最害怕的。

    如果沒有「甲午海戰」和「南京血案」,我們也許可以像大唐盛世時的中國人一樣,敞開心懷接受這個一衣帶水的狹小鄰邦,將所有的島民置於中國寬大的羽翼庇護之下,不過,現在這已經成了無法想像的神話。

    眼看牆壁變成了一堆一堆的建築垃圾,蕭可冷的情緒持續低落,毫無進餐的慾望,已經不止十次問過我同樣的問題:「風先生,你期望我們會得到什麼?」

    其實,答案已經寫在她眼裡:「一堆垃圾,一大堆垃圾。」

    如果這是個錯誤的決定,我願意背負一切罵名。那張「九宮八卦雀殺陣」的圖仍然放在茶几上,四角各壓了一個杯子。陣勢的佈局比例,從很多風水古籍中都能查到,我跟蕭可冷都瞭然於胸,她已經電話聯絡到了另外一個專做水利工程的公司,今晚或者明天便進駐別墅,進行水渠的修建工作。

    大亨和小燕沒再出現,大概正在水之霧別墅那邊,時刻關注著十五億美金的走向。

    下午兩點整,工人們提前二十分鐘完成了任務,將主樓地基清理乾淨。

    拆解一座別墅遠遠比建設它容易得多,當我站在平坦的主樓地基上,心裡忽然充滿了莫名的傷感。或許當年大哥就是這樣站在空蕩蕩的荒地上,籌劃建築別墅,一個人——不,或者身邊還有手術刀曾說過的「藍妖、藍姬」雙胞胎姊妹花,他到底在尋找什麼呢?縱橫地球,踏遍天南海北的古墓,絕不是單純為了金錢寶藏那麼簡單。

    工人們三三兩兩地坐在枯黃的草地上,幾個好奇心重的,不住地抬眼向這邊看著。瞭望塔上的人員還沒有接到撤離命令,無聊地倚在欄杆邊談天吹口哨。蕭可冷則是沉默地坐在水亭裡,這種情況下,她心裡一定是跟我一樣,充滿了挫敗感。

    接下來,我就該挖掘地基,建造「九宮八卦雀殺陣」,圓了關寶鈴的夙願。整個北海道之行的過程,所有不尋常事件,幾乎都是圍繞關寶鈴展開的。如果沒有她冒失闖入大門,就不會造成我跟曰本人的直接衝突;沒有她的半夜失蹤,也不會有忍者突襲和神槍會的介入……太多的「如果」,都與她有關,直到現在,拆樓建渠。

    「我錯了嗎?」我在地基上踱了差不多有一個小時,最後停留在原先洗手間的位置。關寶鈴的神奇失蹤就是從這裡開始的,到現在為止,我清晰記得那件事給自己帶來的巨大震撼,並且永生難忘。

    「咕嚕、咕嚕嚕……」

    我的耳朵裡接聽到一些古怪的聲音,立即抬起頭,向四周張望。沉思的時間太久,自己的腦子有些木木的感覺,幾乎停止運轉了。

    「咕嚕嚕嚕……」那種聲音就響在腳下,我下意識地向後一跳,像是沙漠裡睏倦的旅人不小心踩到了響尾蛇的尾巴一樣。

    「風先生——」蕭可冷遠遠地向我叫起來,應該是察覺到了我的異樣。

    我抬頭看了一眼正在西斜的太陽,一種似曾相識的神秘恐怖感正悄悄襲來,因為我又一次聽到了水泡聲。毫無疑問,這種聲音就是我初到尋福園時聽到的,伴隨它而來的,會是關寶鈴的神秘失蹤。

    蕭可冷迅速跑過來,站在我身邊:「風先生,您臉色很差,怎麼了?」

    我極力抑制著自己的激動:「小蕭,我聽到了水泡聲,就來自地下。」直覺上,水泡聲來自我面前一米開外的地上,但那裡只有一大片殘缺的混凝土地面。工人們已經把碎片和塵土清除掉,灰黑色的混凝土乾乾淨淨,表面上沒有什麼縫隙或者孔洞。

    蕭可冷俯身看了看,無奈地搖頭:「是不是幻覺?看起來,這個地方完全正常。」

    水泡聲持續響著,但看起來她一無所知,什麼都聽不到。我用力摳了兩下耳朵,那種來自於幽深水底的咕嚕聲,令我聯想起「通靈之井」裡泛起來的構成神諭的白色水泡——「難道這別墅下面,也是一口無限深邃的怪井?」

    「小蕭,要工人向下挖掘,我要知道地下埋著什麼,快!」我固執地大聲吼叫起來,相信自己的直覺是沒錯的。

    只要有錢賺,工人們才不在乎要幹什麼,挖土掘坑是他們的拿手好戲。半小時後,我面前便出現了一個直徑兩米、深度一米半的大坑,刨開五十厘米厚度的混凝土地面後,下面是黑色的普通泥土,與北海道千里沃野上的泥土沒什麼兩樣。

    我跳進坑裡,跪在地上,把耳朵貼在帶著土腥味的泥土邊。水泡聲來自下面,忽遠忽近,感覺它們正源源不斷地從幽深的水底升上來。

    「就在下面,繼續挖,繼續挖——」

    工人們面面相覷,看來是把我當成瘋子了。

    蕭可冷苦笑著,無言地取出一疊鈔票在半空中晃了晃。它們比任何口號都好用,工人們立刻幹勁十足地繼續挖土。終於,在土坑的深度到達三米時,其中一個工人的鐵鍬發出「噹」的一聲脆響,那是鐵器與鐵板撞擊時的動靜。

    所有的人都精神一振,加快動作,很快,坑底出現了一塊黑黝黝的鐵板,敲起來當當有聲,只是鐵板的邊緣埋在土裡,範圍應該極大,而且厚度至少超過十厘米。

    我迫不急待地跳下坑裡,拿過鐵掀,持續地在鐵板上敲打著,然後仰頭向上對著蕭可冷叫:「小蕭,馬上安排一輛輕便挖掘機過來,我懷疑這鐵板至少有五十厘米厚度,延展範圍十五米見方以上。」專業知識告訴我,鐵板的下面遮蓋著一個空間,這才是尋福園別墅裡真正的秘密。

    蕭可冷還沒來得及打電話,我再次命令:「讓射線檢測車過來,我想看看下面藏著什麼。」

    挖土的工人們退出去,一個叫「信山」的檢測工人跳了下來,手裡握著灰色的檢測棒,臉上滿是驚愕和好奇。按照常識推算,射線探測的距離最遠可以深入地下十五米左右,將射線發生器的功率調到極限時,更是能探測到地面下四十米內的金屬物質。

    所以,我理解信山的驚愕,他們的機器應該早能發現這鐵板的存在。

    他按動了探測棒手柄上的紅色按鈕,按鈕邊的一個液晶窗口立刻亮起來,一組阿拉伯數字不停地變化著,但卻始終在零與五之間徘徊。信山的娃娃臉上堆積的愕然越來越多,到最後忍不住低聲叫著:「不可能吧?明明面前放著一大塊金屬板,探測表卻顯示沒發現任何金屬元素,難道這塊鐵板對射線的吸收等於零?」

    坑頂上的人都在緊張注視著我們倆,經過二十分鐘的探測後,信山詫異地停止了進一步的動作,瞪著眼睛對著我:「風先生,機器是完好無損的,我只能說,射線對這金屬板無法識別,因為它根本不能讓射線的速率和衰減發生變化,所以,機器無法感知到它的存在,也就沒法知道,鐵板的後面有什麼。它像一堵牆,把我們的探測路線堵死了。」

    他說的情況,應該會在射線遇到十厘米以上厚度的鉛板才會出現,但腳下這塊,無論如何不能說是鉛板。

    「我的從業年齡超過四年,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碰到。即使是鉛板,也該顯示射線被它屏蔽或者吸收,另外的黃燈和紅燈至少有一個會亮,但現在什麼都沒有。」信山蹲下身子,取出一柄鋒利的小刀,在鐵板上刮了幾下,發出「嘎吱嘎吱」的怪聲。

    他又一次仰起臉苦笑:「看到了嗎?這柄刀的刀刃在鍛造時添加了特殊的催化劑,鋒利到能在銅板上自由刻字的程度,遇到再優質的鋼鐵,也該留下劃痕才對,但現在什麼都看不到。我敢說,這是一塊極其稀少的金屬板,風先生,這個發現,足以讓你揚名天下。」

    果然,他用力劃了十幾下後,這塊鐵板上沒留下哪怕是最輕微的劃痕,這一點,倒像是瑞士表的藍寶石盤面一樣,終生不會產生磨損。

    我和信山回到地面上,一輛輪式挖掘機已經駛進來。所有的人向後散開,機械的挖掘速度將是工人們的十倍,很快我們就能將鐵板挖出來,讓它重見天日。

    「鐵板下是空的?」蕭可冷臉色鐵青,她與手術刀為探測別墅下的秘密,付出了高額費用,現在看來,一切只是無用功。別墅下並不是沒有秘密,而是探測方法完全無效。

    「空的。」我看過的資料裡,曾有專業建築師繪製的別墅結構圖,現在回想起來,主樓的大廳、洗手間、樓梯部分構成了一個正方形的整體,邊長為九米。構築其上的二樓部分,臥室、客廳、書房、樓梯加在一起,當然也是個同樣的正方形,恰好可以看作兩個相同的九宮格。

    「風先生,你覺得鐵板下面會是什麼?怪物巢穴還是地下藏寶庫?」有獠牙魔的神秘事件在前,蕭可冷忍不住談虎變色。人類對於地底神秘空間的恐懼與生俱來,總會覺得那是最不安定的因素。

    我坦白回答:「不知道,現在還難以想像,不過,有挖掘機在,很快就能得到答案。按我的估計,它也許會跟二樓的投影面積相等。」

    幸好兩輛吊車都沒離開,按我的估算,那塊鐵板的重量肯定無比驚人,必須得由吊車來完成挪移工作。

    挖掘機挖出的土方越來越多,鐵板每向四周擴展半米,都會讓工人們發出一陣難以言喻的驚歎,直到一小時後,終於找到了它的邊緣。與我預料的結果相同,它是一個九米見方的正方形,涵蓋了九宮格的位置。

    「一塊長寬各九米的巨大鐵板?真是難以置信!」蕭可冷感歎,但那鐵板五十厘米的厚度,更是令她再次臉色大變。主樓下埋藏著這麼大的東西,如果手術刀還在,只怕也會黯然失色,恨自己從前的探測工作,根本就是緣木求魚,永遠跟真理背道而馳。

    沒有人知道鐵板下埋藏著什麼,所有的工人眼神裡燃燒著狂熱而貪婪的光芒,彷彿揭開鐵板,就會是一個滿眼金銀珠玉的藏寶庫一樣。大家眼巴巴地看著水亭裡的我跟蕭可冷,希望盡快下達「挪開鐵板」的命令。

    我倒掉玻璃壺裡的殘茶,以熱水溫壺、溫杯,然後放進一勺極品龍井。

    「風先生,要不要現在動手揭掉鐵板?」蕭可冷看著我慢悠悠的動作,忍不住焦灼地發問。

    電壺裡的水開了,發出「呼嚕呼嚕」的怪響。我按下開關,讓水止沸、沉澱,微笑著反問:「它已經在主樓下沉默了這麼多年,何必急在一時?小蕭,你覺得下面是什麼?凶還是吉?」

    墨綠色的茶葉在水中慢慢舒展著,老樹開花一樣變換著自身的顏色,或者更像初綻芳菲的蓓蕾,每一秒鐘都有嶄新的變化。倒掉頭遍水之後,第二次衝入開水,我的心情像這壺好茶,沉穩而平和,波瀾不驚。

    我也希望能早一點看到鐵板下的秘密,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只是謎底一旦揭開,吉凶難卜,真的需要謹慎再三。

    「風先生,要不要再調些神槍會的人馬來做準備?」蕭可冷把對講機握在手裡。如果下面藏著某種怪獸,的確該準備一組重武器伺候,問題是鐵板埋藏在這麼深的位置,就算有怪獸,難道它們不用爬出來呼吸——

    此時此刻,蕭可冷的方寸已經大亂,不可能再幫我考慮大局,只能憑我自己的智慧來決定下一步的行動對錯。所以,越冷靜的情況下做出決定,就越能保證它的正確性。

    「小蕭,喝完這杯茶,我們去那鐵板上看看,或許下面也是空的,古人建造房屋,也有『空穴來風式』和『空中樓閣式』,用以破除某些地格的缺陷。我相信楊天大俠的智慧堪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所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都是極具深意的。」

    玻璃杯裡的青碧色茶水像一團溫潤的美玉,帶著醉人的香氣,但絲毫提不起蕭可冷的興趣,她的心思全在那詭異的鐵板上,一時半會也放鬆不下來。她跟蘇倫的差距不是一點半點,幾乎在行動的任何一方面,我都能看出她的明顯不足。

    從「大凶」的方向考慮,大哥會不會是建造起「九頭鳥掙命」這個凶險的佈局,用來鎮壓某種東西?先以鐵板封印,再用類似於「翻天印」之類的建築鎮壓,讓那東西永世不得翻身。如果是這種情況,我們挪開鐵板,猶如一千零一夜的漁夫拔開了所羅門王的寶瓶塞子,只會放出魔鬼、貽害人間。

    嗅著名茶的香氣,我的腦子裡卻像開了鍋一樣沸騰不停。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滿院子裡的人都在等我下命令,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令我如坐針氈。

    「小蕭,聽過『漁夫和魔鬼』的故事嗎?」我明知故問。

    蕭可冷鐵青著臉點點頭,緊張的神色又深了一層。

    「我想說,如果鐵板上發現不了什麼符咒和封印或者特殊的警告,我們就馬上挪開它。如果因此而導致了某種糟糕的結果,我會全權負責,如果我……有了危險,小蕭,轉告蘇倫,我們永遠都是最好的心貼心的親人。」這時候,我心裡只有蘇倫。危機來臨時,我只想自己身邊有她,而不是其她任何人,包括關寶鈴。

    蕭可冷的眼神裡忽然又有了光:「風先生,您最在乎蘇倫姐,對嗎?」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或許換了地球上任何一個男人,都難準確回答,無論是誰?有位哲人大師曾說過:感情猶如下肚的梨子,味道如何,只有品嚐者才知道;但任何人,無論聖賢貧賤,誰都只知道上一個梨子而不能預測下一個,這是生命裡永恆的悖論。

    要想知道自己到底最在乎誰,只能等到生命終結的剎那,所以,這是一個需要用一生來捉摸答案的巨大命題。

    我站起身,向蕭可冷伸出手:「來吧,把其它問題丟下,我們一起去解決眼前的這個大難題。」

    所有的曰本人都摒住呼吸,注視著我跟蕭可冷的一舉一動。他們渴望看見鐵板下的秘密,但卻沒膽子靠得太近,都立足於大坑邊緣外五步的距離,像是被一道無形的警戒線攔阻住,如同一大群看著蜂蜜罐子卻不得其門而入的傻乎乎的螞蟻。

    我們踩著簡易木梯落進坑裡,鐵板就在腳下。

    蕭可冷連做了三次深呼吸:「風先生,我準備好了。」

    我們沿鐵板邊緣走了一圈,仔細觀察,它的立面上並沒有任何圖形標記,切面處整整齊齊,以我們的常識,竟無法區分它是鑄成抑或切割而成的。

    「這個東西,似乎並不常見,難道不是地球上的產物?」我自言自語。機械加工技術經過幾百年的發展,可以說已經達到了地球人智慧的極限,鑄造過程會給鐵板留下一個「鈍」的立面,而切割過程則是要留下一個「銳」面,無論如何打磨,都能看出切割痕跡。

    這塊鐵板的立面光滑無比,如果不是帶著「亞光」的效果,幾乎可以用來當作鏡子照。

    蕭可冷聳聳肩膀:「如果它的作用只是用來遮蓋,處理成如此光滑的結果,毫無意義,對嗎?」

    我突然發現,無論蕭可冷的思路多麼敏捷,還只是停留在「地球人思維」的標桿上,無法突破這一層阻滯。

    「小蕭,你為什麼不想想,地球上的金屬立面,除了鉛板之外,還有哪一種能在射線探測下遁形?既然它本身的元素構成是我們不知道的,焉知它的形成過程不是如此?之所以產生射線探測不到它的結論,最大的可能,就是它像一塊水晶,射線可以毫無阻礙地穿過它,無數次地循環進入、透出、返回而不產生任何衰減。」

    這是我苦思冥想後的結論,不過地球上迄今為止還沒發現過任何一種外形像鐵板的金屬。如果提到「水晶一樣的金屬」更是匪夷所思。

    我們一邊交談,一邊同步搜索著鐵板表面,確實沒發現任何特殊標記。只是蕭可冷為了我的「水晶」理論,臉色一直陰晴不定,情緒壞到了極點。

    太陽西斜時,我們停在鐵板的正中,也就是九宮格的核心位置。

    「風先生,可以挪開它了嗎?」蕭可冷的聲音裡透著無比的倦怠。

    黃昏即將來臨,今晚挑燈夜戰不可避免了。

    我點點頭,向她微笑著:「小蕭,振作點,我們即將發掘出的秘密會讓曰本人震驚,這將是中國人與朝鮮人自從抗擊美國侵略勝利後的五十餘年裡,又一次成功的合作。」這段本來可以當作笑料的話,卻讓蕭可冷陡然間變得冷漠起來。我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她是朝鮮人不假,但此刻對自己的國家,只有恨,沒有愛。因為正是那個強大的國家政權毀了她的家庭,讓所有人天南海北離散飄零。

    「對不起。」我馬上道歉。

    蕭可冷搖搖頭,率先登上木梯,離開深坑。

    在吊車開始勾掛動作時,工人們需要在勾掛點的位置繼續下挖,以便讓掛鉤伸入鐵板下面。我發現鐵板下壓著的是石砌建築,那是一種乳白色的石頭,顏色與「亡靈之塔」上的一模一樣。

    三十分鐘後,夕陽徹底落下之前,兩輛吊車一左一右準備完畢。

    我站在那輛大功率吊車上,將手裡的小紅旗向下一揮,吊運過程正式開始。
匿名
狀態︰ 離線
238
匿名  發表於 2011-11-22 20:31:06
第六部 神墓真相  6鐵板下的雀殺陣

    揭開謎底的瞬間終於到了,所有的曰本工人伸長了脖子,目不轉睛地盯著鐵板移開後露出的地方,陡然間變得像一群被掐住了脖子的呆頭鵝。鐵板下面,竟然映出粼粼晃動的水光,隨即升起一股陰寒之氣,令人渾身都在起雞皮疙瘩。

    鐵板被整塊移開,落在主樓前的混凝土路上,連吊車上的司機都好奇地跳出駕駛室,攀上吊臂去看。

    蕭可冷叫了一聲:「風先生——」

    突然之間,院子裡的所有聲音都靜了下來,所有人被鐵板下的詭異情景震懾得鴉雀無聲。

    那是一個九米見方的深井,中心卻是用乳白色的石頭砌成了一隻振翼飛翔的麻雀形狀,它的頭指向正北,尖嘴左右,各刻有一朵蓮花,左邊青色,右邊粉紅色。雀尾部分鑲嵌著一隻黃銅羅盤,直徑半米,閃著幽深晦暗的光澤。

    我手裡的紅旗緩緩跌落,十指因為過度的緊張而僵硬得厲害,什麼都無法握住。

    「啊,這是什麼?這是什麼……」工人們向前擁擠著,站在大坑邊上向下張望著。那只龐大的麻雀造型佔據了深井的二分之一面積,其他地方全部是青碧色的水,水面與井沿恰好持平。

    夕陽已經落山,晚霞的餘暉斜灑在水面上,浮光像跳躍的金浪般輝煌媚惑。

    我深吸了一口氣,轉頭向水亭裡望著,那張圖紙仍在茶几上,但現在已經不必管它了,因為鐵板下覆蓋著的,就是一座極其標準的「九宮八卦雀殺陣」。我不得不承認事情變得越來越詭異了,主樓下竟然早就存在這麼一個奇門陣勢,跟「通靈之井」裡的神諭不謀而合,並且是用一種特殊的鐵板遮蓋著,不為人知。

    大哥究竟要做什麼?總不會是提前十五年便預料到大亨的病,而後未卜先知地建造了神諭裡表達出來的陣勢?一切太古怪了,根本就超出人的想像力——

    我跳下吊車,緩緩向前走,工人們自動閃開,讓我過去。

    井壁的寬度約為半米,麻雀的嘴、尾、兩翼跟井壁的四邊中心點相連,自然而然地將水井劃分為四個互不相連的水域。整個造型的表面非常平坦,曲線圓滑,在俯瞰的狀態下,麻雀的形象呼之欲出,而且是一隻怒飛激進的麻雀,似乎正在向某個地方發動悍然進攻,帶著山呼海嘯一樣的氣勢。

    「朱雀高飛急,主戰爭、殺伐、屠戮、焚燬。」——這是「九宮八卦雀殺陣」的評語。

    麻雀飛去的方向,就是布下「一箭穿心局」的木碗舟山楓割寺,雀與箭形成的生死之爭,勝負難料,成敗只在須臾之間。

    工人主動遞過木梯,搭在井壁上。

    「風先生,先不要下去,我會找北海道最好的潛水公司過來,馬上。」蕭可冷鎮定下來,一邊取出手機撥號,一邊跟到我身邊,阻止我踏上木梯。

    我停在木梯旁,低頭凝視著羅盤,不知道會不會是某種巧合,我覺得自己曾見過它,就在遇到大哥楊天與嬰兒時期的「我」的那次幻覺般的夢裡。它曾經被懸掛在書房頂上屋樑的交叉點上,而大哥也就是憑借它的指引在尋找什麼東西。

    蕭可冷只用了三十秒便結束了與潛水公司人員的對話,對方答應半小時內派人趕到,並且攜帶最新式的潛水裝置。

    我覺得深井裡的一切,像又一場詭異的噩夢,呈現在我面前的,都是以前從來沒想過的東西。如果這兩朵蓮花與鼠疫手臂上鐫刻的一模一樣,那麼它們的花瓣部分,是不是也會由無數阿拉伯數字組成?正好小燕在這裡,可以順利地破譯它們。

    「風先生,您不要嚇我,要不要抽支煙提提神?」蕭可冷無助的聲音響起來,帶著哀求的表情。她從口袋裡取出一個銀色的金屬盒,翻開蓋子之後,竟然是五支不帶過濾嘴的紙煙。那個煙盒本身帶著一種奇怪的香味,一聞便知道是優質海洛因的氣息。

    吸食毒品的確可以起到短暫的精力「充電」的作用,但這種方法還不如我的「兵解大法」管用。

    我搖搖頭,蕭可冷面帶愧色:「蘇倫姐說過,牽扯到大俠楊天的奇特變故會讓您心情極度動盪,要我預先準備了這些鎮靜用品,不好意思。」她「啪」地一聲扣好了盒子,重新放回口袋裡。

    只有蘇倫才是最懂我的人——

    我心裡掠過一陣小小的感動,輕輕搖頭:「謝謝你,小蕭,我沒事的,只是覺得那羅盤似曾相識。請你安排工人們拉扯燈網,今晚一定要探個究竟。」

    暮色合攏的時候,兩名身材瘦長的潛水員匆匆趕到現場。

    四角瞭望塔上的探照燈派上了用場,掉轉燈頭,交匯於井面上,而工人們在大坑周圍至少拉扯了四十隻強光燈泡,院子裡的氣氛有點像災難恐怖片的拍攝現場。

    似乎所有人都忘記了冬天的寒意,默默無聲地忙碌著,不時地瞟一眼陰森怪異的深井。

    蕭可冷已經命工頭傳下話去,所有人可以領到五倍的夜班工資,今晚一定要探明水底下有什麼。

    我是第一個到達井沿上的,懷著對大哥的莫名崇拜。他能在神諭發佈之先建造這個奇門陣勢,用意何在?是為了克制楓割寺的「一箭穿心局」嗎?無論如何,陣勢的存在與大亨的病毫無關係,並且陣勢和別墅建成時,大亨還沒有在江湖上成名,更談不上身中「黑巫術」的詛咒。

    探照燈的光柱無法折射進水裡,我手裡的強力電筒也只能勉強看到四米深度的情況,石壁上佈滿墨綠色的青苔,密密麻麻,猶如給石頭穿上了一層奇怪的防護服。

    兩名潛水員熟練地穿好了橡膠潛水衣,最後一次檢查了壓縮氧氣的狀況後,招呼一聲,便撲通一聲躍進水裡。對於他們而言,潛水就像吃飯睡覺,毫無新鮮可言,只是一項掙飯吃的工作而已。

    蕭可冷在坑沿上,左手拿著強力電筒,右手握槍,如臨大敵。

    探照燈的光柱後面,相信狙擊手們也在嚴陣以待,或者每個人都在擔心水裡會不會突然躥出某種史前怪獸來。

    我踱向雀尾,但蕭可冷立刻出聲阻止我:「風先生,先別輕舉妄動,等潛水員探明情況再展開行動不遲。」

    她的聲音裡充滿了對我的關切,這種直截了當的口氣與蘇倫很有幾分相像。

    我仰面望著她,故意裝出輕鬆的笑臉:「沒事,別擔心。」隔著四米的直線距離,她臉上的憂慮表露無疑。天空一片晦暗,像只古怪的蓋子,似乎隨時隨地都會跌落覆蓋下來,把我們扣死在這個深坑裡。

    水面上不斷湧起「咕嚕嚕」的水泡,但那是潛水員換氣時造成的,跟我聽到的那種神奇水泡聲無關。他們頭頂的強力射燈偶爾會閃動一下,大約是在七八米左右的深度。

    潛水員第一次浮上來時,輕鬆地報告說:「只是一個豎高的水池而已,洞深九米,底部與四周的岩石材質相同,沒發現什麼暗洞之類。按照岩石上附著的苔蘚生長狀況估算,這個地方已經十幾年沒人來過了。」

    他們馬上對其餘三塊水域進行探測,結果大同小異,這是一個長、寬、高各十米的巨大水池,用石頭在中間部分牢固砌築成了麻雀的圖案。對於水質的表面分析,也毫無值得驚訝之處,只是普普通通的地下水。

    蕭可冷也下到了井沿上,收起了自己的槍,情緒總算穩定下來。雪白的探照燈光柱在她頭髮上形成了一個奇妙的光環,我們兩個像是花樣滑冰賽場上即將開始表演的舞者,平白升起「眾目睽睽之下高處不勝寒」的奇異感覺。

    「風先生,這個探測結果還能令您滿意嗎?至少可以滿足關小姐的要求,別墅拆解一空,又出現了『九宮八卦雀殺陣』,大亨的病肯定能迎刃而解,對嗎?」危機解除之後,她對我的關切越來越深,隨之帶來的是對關寶鈴的少許妒意。

    大哥留下的雀殺陣能不能解大亨的詛咒,仍是個未知數。

    我舉步走向雀尾,停在那個羅盤前面。羅盤平整地嵌在石頭裡,嚴絲合縫,只怕連刀尖都插不進去。它上面所有的漢字標識都採用了秦朝小篆,看起來應當是一件古董,但令人不解的是如果它的製造年代為秦朝,似乎當時對金屬的使用工藝並沒精細到這種地步;如果它是後世製造而故意以小篆標注呢,又沒有什麼道理。

    中國人都知道,漢字由古到今,由繁到簡,是一個優勝劣汰、自然淘汰的規律,當我們流暢地用簽字筆書寫簡體漢字時,誰還會懷念磨墨揮毫的繁文縟節?就像有了最先進的電子計算器之後,大多數會計人員都會選擇放棄古老的算盤一樣。

    漢隸發明後,大部分貴族士大夫都毫不猶豫地放棄了對秦篆的使用,而在中國大陸,如果誰在今天還一本正經地書寫正統繁體字,定會讓旁邊的人當成異時代來的古人。

    「怎樣取出它來呢?嵌得這麼牢固,難道還得需要錘鑿敲打?」蕭可冷跟在我後面,立足於這條兩水夾徑的雀尾上。

    在九宮格的分佈圖上,我們所處的位置為「中下」,是九宮力量發動的操控之處,所有的「雀殺陣」攻擊方向的確定,都要由雀尾來控制。所以,大哥在建造陣勢的過程中,將羅盤嵌在這個位置,大有深意而且是不二之選。

    蕭可冷忽然古怪地仰面向天望著,自言自語了一句:「難道……難道羅盤跟它有關?」

    我明白她的意思,並且在等待潛水員出水的時候,就已經聯想到了那個問題:羅盤所處的位置,向上直衝青銅武士像。或許武士像的自由轉動度數,是被羅盤控制,它們之間的傳動方式,必定是無法被我們的探測手段獲知的,就像無法測到鐵板的存在一樣。

    這種思考方向,會牽扯到大量物理學中的理論和術語,簡單來說,羅盤控制武士像的手段,是凌駕於電力、磁力、機械傳動力之外的某種東西,應該還沒有被物理學家們探知,如同中國武林高手的「劈空掌,控鶴功」一樣,可以凌空發出「衝擊力,吸力」。

    科學家可以說是高手發招的瞬間,帶動了空氣的流動,所以形成了「去」和「來」的動作,這種做功過程,可以近似地稱之為「風」。

    事實證明,很多科學家的理論都非常籠統荒謬,所以薩罕長老才會說出「幻象魔的移動形成風」那樣駭人聽聞的論點。科學家也是地球人,思維方式像普通人一樣具有極強的限制性,往往因為一葉障目,失去了另外百分之九十九的科學性。

    我蹲下身子,並沒有做拔刀撬動羅盤的嘗試,那太愚蠢了,羅盤像從石頭中生長出來的一樣。

    「風先生,有沒有一種力量,既可以牢固地將武士像吸在地面上,又能恰到好處地使這種吸力與地面的承受力持平,處於半推半拒之間——」蕭可冷困惑地問,轉了轉脖頸,看樣子仰望久了,已經又酸又痛。

    我把雙掌按在羅盤中央,試圖激發內力將它吸出來。

    「羅盤控制武士像的力量,就像舊車場裡的電磁鐵一樣,可以隨意吸收放開,隔空控制它的轉動,對不對?」蕭可冷說得越多,證明她心裡越困惑,思想越混亂。其實,事情的焦點並不在羅盤與武士像是如何協同工作的,而在於為什麼武士像能在格陵蘭的冰蓋發生折墜時,自身便會更改朝向?

    張衡發明的儀器可以感應到地面震動,所以被稱為「候風地動儀」,那麼眼前羅盤與武士像的組合,是不是可以叫做「冰裂感應儀」?

    蕭可冷蹲在我右面,伸手觸摸著羅盤上尖銳清晰的篆字筆畫,忽然一聲長歎:「風先生,我從前自負聰明,總以為沒有自己看不懂的事、學不會的理論,但眼前區區一個『雀殺陣』竟然就有這麼多解不開的天大謎題。唉,我真是太愚鈍了,跟燕遜姐、蘇倫姐相比,她們才真正能被稱為天下無雙的『飛花三俠』,我只不過是濫竽充數地忝為一員——」

    她似乎失言了,不經意提到「飛花三俠」這個名字,急忙閉嘴。

    羅盤紋絲不動,即使我已經將內力提聚到極限,產生了力所能及的最大吸力,依舊不見動靜。

    「風先生?」蕭可冷歪著頭看我的表情,像一個撒謊說漏了嘴的孩子。

    我不動聲色地笑了:「小蕭,你的問題其實很容易解答,比如太陽系裡的星球引力現象,當圍繞太陽轉動的九大行星自身離心力與太陽引力達到平衡的臨界點時,它們既不會逃逸到宇宙深處去,也不會無限地靠近直至墜毀在太陽表面。力量的平衡,才造成了羅盤與武士像穩定的協同工作狀態,至於這種力量是如何產生、如何命名的,我們還沒有能力解決這些。現在,我想去水之霧別墅,跟大亨和小燕談談——」

    大亨的身體有沒有復原,只有他最清楚,原先答應過關寶鈴的事,我已經間接做到,所以也算無愧於心了。

    「大亨的十五億美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換回關小姐的平安呢?」蕭可冷歎著氣,準備離開雀殺陣。

    我向雀嘴方向指了指:「小蕭,你先回去,我到那邊看看蓮花的圖案,如果它們代表的是真正的『煉獄之書』,總算是拆解別墅後的一大意外收穫。」到達雀嘴的最快路徑當然是踏過雀背,一路走過去,其實也就是八米左右的距離,幾步就能邁過去。

    蕭可冷向兩側的深井望了望,忽然不自覺地連打了幾個寒噤,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風先生,我好像覺得這個陣勢有些古怪。咱們最好先退出去,免得無意中觸犯了奇陣的連鎖反應,好不好?」

    水面上不知不覺升起了霧氣,朦朦朧朧地肆意流動著。雀殺陣是處在一個三米深的土坑裡,北風無法吹進來,所以霧氣很快地就瀰漫在我們腳下,沒過了膝蓋。

    「你怕了?」我笑了。奇門陣法是死的,不經人力催動肯定無法運轉,而我對於九宮、八卦的陣勢變化瞭然於胸,絕對不會出任何問題。即使陣外有人全力牽引陣勢進行攻擊,我也能一一化解。

    「不怕,只是一種怪異的感覺而已,我們的拆解挖掘工作已經進行了一整天,人困馬乏,或許該休息一晚再繼續進行?」蕭可冷略帶緊張地望著腳下,強裝笑臉,「風先生,我感覺腳下這只石砌麻雀似乎在微微顫動,總不成它能像真正的鳥兒一樣展翅飛翔吧?」

    潮氣越來越重,探照燈的強勁光芒似乎也被潮氣稀釋掉了一部分,變得有氣無力起來。

    「我只是走到對面去,觀察完蓮花馬上就返回,一定沒事的。」我知道夜長夢多,如果聽任「煉獄之書」再次失去,只怕自己會後悔死了。況且剛才潛水員已經探測清楚,四方水域裡什麼都沒有,只是一潭清水而已。

    我之所以固執地選擇了向前走,源於我對奇門陣法的瞭解,絕不是一意孤行的冒險。

    「那麼,我們一起——一起來,也一起走!」蕭可冷牽住了我的手,這是我們倆的手第一次握在一起,我索性大大方方地用力拉住她,大步向前。

    土坑邊上圍觀的工人已經索然無味地退開了,因為鐵板下面既沒有怪獸也沒有寶藏,這些玄妙無雙的奇門陣勢在他們眼裡,不過是冷冰冰的石塊與深潭死水,毫無價值。

    向前六步之後,我們已經恰恰處於雀殺陣的中心,就在此刻,我也感覺到了那種奇異的震顫,相當於裡氏四級地震的震感。我抬眼向著左前方,很明顯,震中來自那個方向。

    「景門動,有不速之客。」我低聲向蕭可冷說。

    八卦陣的要旨在於,不同門戶有人進入時,位於陣中央的人會有不同的感覺,這個道理,是跟結網的蜘蛛能敏銳察覺獵物陷落的位置完全相同。九宮、八卦、五行,在「雀殺陣」裡布成了一個奇妙綿密的無形之網,無時無刻不在捕捉著風、雲、雷、電的自然變化。

    蕭可冷的手槍第一時間亮出來,只是隱藏在自己右腿旁邊,保險栓挑開,保持隨時可以射擊的狀態。

    霧氣忽然散了,我跟蕭可冷同時感受到了來自左前方的凌厲殺氣,不約而同地緩緩後退半步。其實,是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驅散了霧氣,當他凌空冉冉飄落,雙腳踩在雀嘴位置時,雙臂緩緩地在胸前交叉,向我彎腰鞠躬超過九十度。

    他穿著一件櫻花和服,血一般殷紅的大朵花瓣飄灑在雪白底子上,看起來帶著超凡脫俗的高傲之氣。殺氣來自於他紅色腰帶上插著的一柄長刀,褐色的刀柄與刀鞘,刀尾幾乎拖曳到地。

    「谷野先生——」我凝視著他的光頭,他的這身打扮再加上腳下踏著的一雙黑色木屐、白色線襪,已經形成了非常隆重的扶桑幕府將軍門下一等「上忍」的形象。

    谷野抬起頭,臉色冷漠到了極點,開口之前,從懷中取出了一塊漆成血紅色的木板,長一尺、寬四寸,捧在手裡,再次向我鞠躬。

    蕭可冷「絲」地倒吸了一口涼氣:「拜將殺生帖?他要挑戰?」

    「拜將殺生帖」是古代「上忍」之間解決私人恩怨時發出的「戰書」,木板是以牛羊牲畜的鮮血塗成,而不是普通的染料。上面的字跡全部是用小刀刻出後,再以木炭塗抹,以表示挑戰者「不死不休、願與敵人共同焚身於炭」的決死之心。

    「風,這是風林火山送給我的戰書,請看——」他的手臂上並沒有產生任何動作,木板便「刷」地飛了出來。這一招武功,當初在開羅第一次見到谷野神芝時,對方也曾施展過,所以我抬起右手,以單手之力「啪」地捏住,消解對方內勁於無形之中。

    木板上凌亂地刻著三行曰本文字:「今晚潮汐起時,鬼眼蓮蓬之上,死戰。」

    「其實,我很想跟你成為朋友,如果明天日出之後,我能提著風林火山的人頭回到這裡,不但可以解關小姐身上的詛咒,也能洗雪三年禁錮之恥。我們大和民族歷史上,每一位成名的忍者,一生之中,無不經過數次『拜將殺生帖』的考驗。這一次,如果不能彪炳青史,那就只好血灑潮水,為別人的威名上再添一道榮耀之光。」

    谷野的聲調依舊冷靜,但當他的手輕撫腰間褐色的刀柄上,一股驚人的澎湃殺氣破空而來,將四面聚攏過來的薄霧瞬間撕碎。

    「好刀。」我手腕一抖,木牌倒飛回去。

    「謬讚。」他接回木牌的動作更為灑脫,順勢放回懷中。

    「那麼,這一柄就是你取自內外蒙古交界處的『魔鬼山風洞』裡的寶刀?」我知道它的名字——「成吉思汗之魂」,一柄可以號令幾百萬蒙古勇士前仆後繼、血戰疆場的軍刀,更是蒙古各部族最高權力的象徵,當年由蒙古大汗鐵木真親自佩帶,並且帶著它躍馬揚鞭橫掃大金國,讓完顏阿骨打的子孫們甘心臣服。
匿名
狀態︰ 離線
239
匿名  發表於 2011-11-22 20:31:45
第六部 神墓真相  7一破天下

    關於「成吉思汗之魂」的神奇傳說,值得單獨寫一本十幾萬字的小說,它落在谷野手中,也是近幾年才發生的事。

    谷野眉骨上的兩顆小痣一直在顫動著,極度激動下,他似乎已經無法擠出笑容。

    「明日清晨,如果我還活著,希望我們能成為真正的朋友。關於風林火山、關於冥想堂下的世界,我手裡或許有你感興趣的內容。當然,我死了,維護北海道正義和平的任務就不知道由誰來完成了。風,會是你嗎?」

    我笑了:「谷野先生,你太看重我了,只怕我會令你失望。風林火山是當年曰本軍隊裡赫赫有名的絕頂高手,既然你把我當朋友,是否可以一起去為你觀陣?」

    其實我很想跟他一起去擊殺風林火山——如果後者是勒索案的主謀,則大亨的擔心、關寶鈴身上的牙蛹就一起解決了。

    谷野傲然搖頭:「這是曰本『上忍』之間的決戰,不是練武賣藝,等我消息吧!告辭——」

    和服上的血紅櫻花驟然飛揚起來,他的身子也跟著凌空躍起,在東南面瞭望塔的探照燈追蹤下,如一隻誤入人間的野鶴,迅速消失在西北面的黑暗裡。

    一直保持沉默的蕭可冷終於開口:「風先生,您以為谷野的武功與風林火山相比,哪一個更強悍些?」

    我牽著她的手繼續向前,不直接回答問題,悠然說起「成吉思汗之魂」的歷史:「那柄寶刀幾乎已經超越了地球人歷史上的所有刀具,唯一能跟它相提並論的,就只有三國時關羽關雲長能夠『斬影殺人』的青龍偃月刀。據說當年蒙古人圍困燕京,金國方面守城的大將耶蘭哈帶兵拚死抵抗,長達兩個月之久,殺傷蒙古兵逾萬人。結果有一天清晨,鐵木真引誘耶蘭哈在西城門前對話,當陽光將耶蘭哈的影子投射於他戰馬前時,他驟然拔刀,凌空一斬,刀鋒雖然是砍在耶蘭哈的影子上,但城頭上的真人卻剎那間被斬為兩段。」

    這場「斬影殺人」的經典戰鬥被蒙古的吟遊詩人變成歌謠,伴著悠揚的馬頭琴,已經傳遍了草原的每一個角落。鐵木真當年被稱為「成吉思汗」,所有的部族人馬都把他當成了蒙古戰神,永遠不可戰勝。

    蕭可冷歎氣:「寶刀雖好,風林火山在軍隊中的服役歷史更是充滿了傳奇色彩,與土肥原賢二的名聲不相上下。再有一點,算起來他的年齡已經很老,怎麼還能輕易禁錮谷野呢?難道是自己的生理機能發生了什麼改變?」

    一切,明天一早就能見分曉,我希望谷野能平安回來,如果他是為榮譽而戰,這種精神已經超越了「上忍」的至高境界,而是趨近於最受曰本平民尊敬的「武士」階層。一對一的決戰,用鮮血和快刀洗清自己被玷污了的名聲,這才符合曰本的「武士道」精神。

    我們走到鳥嘴位置,剛剛停下腳步,突然之間,所有的燈光都不見了,世界一下子陷入了黑暗。

    蕭可冷驚駭地叫了一聲,用力拖著我的胳膊,身子急撲向我懷裡。

    「是——停電?」我馬上按亮了電筒,一隻手攏住蕭可冷的肩膀,感覺她的身體抖得很厲害。

    一定是停電,目光所及之處,看不到任何光芒。十幾秒過後,瞭望塔上出現了衝鋒鎗瞄具上射出的光點,胡亂交叉著向這邊指過來。這個院子裡正在搬遷,原有的後續應急發電設備已經搬到水之霧別墅那邊去了,所以這時候只能暫時安心等待。

    在我懷裡的蕭可冷逐漸安靜下來,喉嚨裡不停地發出低歎,像只受傷的小貓。

    「小蕭,這樣的緊急停電以前有過嗎?」我預感到看似簡單的停電事件,其實蘊含著更深層次的危機。我來北海道一個月,從沒遇見過這樣的情況,為什麼偏偏在這時候,發掘工作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會斷電?

    蕭可冷搖搖頭,伸長脖子遙望東面,但我們在這個大坑裡,就算搭乘人梯都不一定能看到想要的內容。「三年來從來沒停過電,風先生,我們先上去吧,我擔心一件事——」

    我搶著說出來:「是擔心小燕的追蹤行動嗎?他的筆記本電腦帶著超長待機的備用電池,不會受停電影響。」

    蕭可冷「嗯」了一聲,垂著頭不再開口,有意無意地向我懷裡又靠近了一點。

    電筒的光芒落在蓮花圖案上,可惜現在的我對它們沒有任何特殊感覺,肉眼狀態下也無法分辨花瓣裡的數字。毫無疑問,我們需要一個高倍放大鏡,或者直接帶小燕過來,向他說明一切。

    「風先生,我覺得好怕,站在『雀殺陣』裡,總覺得有被什麼人冷冷窺探的感覺。」她縮著肩膀,聲音低沉猶如囈語。

    五行陣勢除了固有的機關埋伏外,更重要的一點,是會借一切天時地利,影響人的心理活動,從而使入陣者產生被催眠一樣的感覺,做出匪夷所思的事來。蕭可冷的右手一直握著槍,食指壓在扳機上,不停地哆嗦著。

    我掉轉電筒,射向她的眼睛,在光線的劇烈刺激下,她的黑色瞳孔正在急速縮小,直到變成一條細線,像是兩顆怪異的貓眼。

    她呻吟了一聲,抬手遮擋眼睛,就在此時,探照燈又刷地亮了,四道光柱劈開黑暗,落進深坑裡。

    蕭可冷挺腰跳開,左手用力搓著眼睛。

    「你剛才想到了什麼?小蕭,窺探的人在哪裡?告訴我。」每個人深入陣中,感受反應是絕不相同的,我希望她能說出自己的感受。

    蕭可冷搖頭,抹拭著額頭的冷汗:「沒有,只是偶爾的感覺——」

    猝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打斷了我們的交談,話筒裡是小燕氣急敗壞的頹喪聲音:「風,真倒霉,我竟然失去了追蹤的目標!真是太丟人了,對方算計周到,封鎖了電力、固定線路、無線傳輸等等所有的可供使用的通訊手段,結果兩分鐘之內,那筆錢便消失了,銀行方面的死規定是客戶交易完畢三十秒後清洗記錄,結果,這筆十五億的巨款,眼睜睜就這麼消失掉了——只能說,我太失敗了!我簡直就是一頭蠢驢……」

    小燕一邊說,一邊在拚命拍打鍵盤和鼠標,發出「乒乒乓乓」的巨響。

    蕭可冷吃了一驚,臉色慘白,低聲問:「小燕,這麼說,大亨白白丟了十五億,而且勒索者採取這種早有預謀的封鎖通訊行動,能夠說明對咱們的追蹤措施有充足的準備,他們或許也不準備解除關小姐體內獠牙魔的詛咒了?」

    這是一長串連鎖反應,所有的勒索案都是綁架方與營救方鬥智鬥勇的腦力角逐,敗的一方,棋差一招,基本上毫無反擊能力,只能眼睜睜看對方大獲全勝而去。現在,我們這一方敗了。

    小燕仍在喃喃地咒罵著,十五億對他而言不是個小數目,但他更在意自己大受損傷的自尊心。作為全球黑客排行榜上的第一高手,他對自己的要求一向非常嚴格,冀圖保持常勝不敗的紀錄,但這是一種費心費力之極的工作,一旦失去了自信,可能對他的黑客生涯就會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蕭可冷頹然收線,然後探詢我的意見:「咱們馬上回去嗎?」

    我此刻站立的地方是九宮格的「中上」位,對敵人的攻擊首當其衝,是九宮中最凶險的境地。向南回望,雀殺陣盡在眼底,陣勢的所有殺氣也洶湧集中在我腳下這一點上。

    「小蕭,你先上去,我想單獨站一會兒,半小時或者更長一些。」我總是感覺,應該從大哥早就布下的這個「九宮八卦雀殺陣」裡得到某些啟迪,他每走一步都會帶有深意,不會無所謂地佈陣,更不會把「煉獄之書」鑿刻在這裡。

    蕭可冷歎了一聲,繞著井沿走向木梯。她不肯從雀背上退回去,自然是因為經過陣中心時產生的古怪感覺。

    雀殺陣裡只剩下我一個人,四道慘白的光柱交叉指向我,當然,光柱背後,狙擊鏡裡,還會有無數雙古怪的眼睛盯著我,看我到底能從這個深坑裡得到什麼。

    我坐在井沿上,右手放入水中,緩緩攪動。九米深度的豎井,我大可以徒手潛入,搜索一番再浮上來,但那樣並沒有太大意義。潛水員已經仔細搜索過,以曰本人的嚴謹工作態度,邊邊角角都會搜到,不留一點死角空白。

    當我的目光再次落在羅盤上,陡然想起,它應該是被掛在書房的橫樑上才對,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主樓一旦落成,就會把它壓在下面,但我的幻覺裡,明明看見大哥在書房裡仰面看著它。難道是兩個完全相同的羅盤——我倏地站起來,大步跨過雀背,回到羅盤前面。

    真的無法確定它跟幻覺裡的羅盤是否是同一個,上一次我驚駭於大哥的突然出現,竟忘了仔細觀察那羅盤的尺寸形狀。

    怎麼才能將它取出來呢?總不至於要破壞朱雀的身體,那等於毀壞了整個陣勢,讓大哥的苦心經營都付之東流了。

    此時再也聽不到水泡聲了,在我感覺中,水泡聲似乎是某種提點指引的力量,在我靠近大哥遺留下來的線索時及時提醒我。可惜,以前根本沒猜到這一點,無頭蒼蠅一樣亂撞,做了很多無用功。

    盤桓了半小時後,我對雀殺陣仍舊不得要領,只能暫時回到地面上。

    蕭可冷早準備了車子,等我疲倦地上了車,立刻發動引擎,駛向水之霧別墅。

    「我已經讓工人們就地搭建帳篷休息,並且把吊車、挖掘機和射線探測車留下,等明天事情全部了結後再讓他們離開。」

    蕭可冷的安排很對我的心思,雪亮的車燈光柱一直穿透暗夜,遙遙地照了出去。

    我知道那邊的小燕肯定有滿肚子話要對我說,還有大亨、關寶鈴也在盼望我們回去,只是我覺得非常疲倦,甚至連吃飯的興趣都沒有。

    「小蕭,回去後我想關門休息,這邊的情況由你來向他們解釋,我不想多說一句廢話,已經身心俱疲了,只想上床睡覺。」剛才後腦一沾到座位的靠背,已經思想迷糊,昏昏欲睡。

    蕭可冷答應了一聲,油門踩到底,幾分鐘內便到達了水之霧別墅。別墅正中是一座中規中矩的兩層日式小樓,樸實無華但同時也乏善可陳。

    不出我所料,小燕面紅耳赤地在等我,看樣子大有含羞帶恨、蒙受奇恥大辱的感覺。大亨滿臉陰沉,在院子裡踱來踱去,在還沒看到關寶鈴之前,我便以手勢謝絕了小燕與大亨的交談願望,迅速進了主樓側面的日式客房,一頭栽倒在榻榻米上。

    睡意潮水一樣湧上來,我竟然連脫去鞋襪衣服的力氣都沒有,一閉眼便睡了過去。

    起初的夢境一片黑暗,就是古人說的「黑甜夢鄉」,沒有聲音、圖像、片斷、記憶,能感知到的只有深邃到極點的黑暗。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生,侯得一以為天下正……」

    有人在清晰朗誦《道德經》上的句子,聲音由遠而近,由小及大。

    「這是坊間隨處可見的經書,可惜《碧落黃泉經》的譯本卻化為飛灰了,否則何必到了現在仍毫無頭緒地亂闖?老虎、老虎,你帶著那些經書到底去了哪裡?」我心裡倍感鬱悶,畢竟那譯本曾近在咫尺、垂手可得過,偏偏在幾秒鐘內便失去了。

    視線裡出現了燈光,一隻大手,握著滿滿的一把火柴。

    「誰?」我問,掙扎著坐起來。

    昏暗的燈光裡,那隻手陡然一鬆,「嘩」的一聲,火柴撒了一地。

    「奇正相生,正奇相和,其實,世間五行陣勢,無所謂正奇、無所謂吉凶、無所謂死生。古人說,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所以,『九頭鳥掙命局』只是它的表象,九股力量出現時,只要佈置得當,捨異求同,九力合一,完全可以轉敗為勝。」

    燈光伏低,那隻手在迅速分離撥動著火柴,幾秒鐘內便排布出了九宮圖,然後在九宮格上疊加了一個清晰簡單的八卦圖。

    「古代術數秘笈上『九宮八卦雀殺陣』的恆定佈陣方式,八卦『生門』對準『九宮』中上,永遠都會給敵人以射殺之機。所以,『一箭穿心局』是這種陣式的天生剋星。」

    那隻手挪動了八卦圖上的兩根火柴,『生門』立刻消失,但這樣已經不是完整的雀殺陣,變成了一個不倫不類的四不像。

    「四不像,對嗎?其實,八卦陣的方位推演,無窮無盡,就算全球的智者聚集在一起,用畢生精力推導其變化,都不可能得到最終結果,猶如以超級計算機來推導人類基因圖譜一樣。人類像是週而復始的齒輪,一圈一圈重複著過去,在這個球體上出現、進化、自省、發展,一邊向前發掘新的世界,一邊向後追溯自己的過去。當發掘和回溯到了一定程度——也可以說是某個階段性的盡頭吧,發掘的人會進入新的世界,衝破藩籬,到達光明之地;回溯的個別聰明人,將得到永恆的解脫,回到原始的出發點……」

    「重複,是人類最大的痼疾,當你重複問第二次的時候,知不知道會造成資源的雙倍浪費?這個球體負載如此沉重,就是因為幾十億人每時每刻都在重複做功,造成幾千倍、幾億倍的浪費,猶如我們的火柴,只要一根火柴就能布下的陣勢,何必浪費幾百根來做?」

    他一直都在自言自語,那隻手輕輕一掃,所有的火柴都脫出了光影之外,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根。

    「天下歸一,才是人類至真至正的大道,道理都在典籍裡,重複地抄錄流傳著,甚至有人不惜萬里迢迢,馬載肩挑,將它們從一個地方運到另一個地方,卻不知道,真正的智慧就藏在一句話、一個字甚至一個手勢裡……」

    「記得阿基米德嗎?那個滑稽的小丑,企圖用一根槓桿挑起地球。他並不知道這個球體存在的意義,絕非是為了被某個人挑起來,更不是圍繞太陽這個大火球日復一日地旋轉。」

    我知道,阿基米德是人類歷史上最著名的物理學家之一,他的「挑起地球」的理論,被很多物理學狂人們奉為至尊警句。

    「一,你看,我們只說這個『一』,人類再一次甦醒時,只知道『一』,即使是十隻恐龍、一百隻……」

    「人類會用無數個『一』來表示眾多的數量,卻不知道,『一』的存在,是這個球體的開始,一切都始於它。我們看懂『一』,就會懂得所有的變化。其實,很多話是在空氣中早就存在的,作為電波存在,比如這一句——」大手在空中一抓,彷彿捏到了什麼,馬上接下去,「物物而不物於物,只要你不斷地跳出來否定自我,對世界的存在提出質疑,並且努力高效地尋求答案,在反思中進行超越和反超越,就會突破三維世界的束縛,到達你應該在的位置,那就是『一』。」

    我突然脫口而出:「大哥?大哥——你是『盜墓之王』楊天?」

    那隻大手給我的感覺,似乎就是某一次幻覺中,身在襁褓中的我所感受到的,溫暖而穩定,給我最強烈的安全感。除了他之外,沒有人能給我這種感受。

    我嗖地躍起來,想撲過去抓住那隻手,並且進而抱住燈影裡的人,只是瞬間撞到了一堵軟綿綿的牆體,身子陷入了某種溫暖的海綿一樣的包裹之中。

    「難道又像上一次在尋福園書房裡的幻覺一樣?」我覺得自己的喉嚨哽噎住了,自己唯一的親人近在咫尺,竟然無法觸摸到。嘴裡一陣鹹澀的感覺湧上來,卻是眼窩裡的淚水倒流回來,又被大口地嚥下。

    「我們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其實有一天人類終於能發現,我們每一個個體的存在方式,都是『一』,個體即是全體,個體即是完整的世界,而這個星球上的多如牛毛、渺小如星雲的諸多個體,都只是光影重疊裡重複產生的多餘碳水化合物。他們不是『一』,而是另外的東西,就像他們呼吸需要的空氣——他們只需要氧氣,那麼空氣中恆定存在的幾億種其他物質呢?所以說,除了『一』,我們的身外還有很多可有可無的雜質。當你成為『一』的時候,這個球體都是不重要的,可以任它在宇宙裡漂泊,也可以隨時毀滅它。與此相比,五行陣勢算什麼?只是我手裡這根火柴而已。」

    「一根火柴,就可以佈陣,布典籍裡最複雜的『須彌瀚海星嵯大陣』,最早撿拾到這段信息的鬼谷子,自以為是思想靈光一現,才有了這樣的奇妙想法,其實它們早就漂浮存在於空氣中,與聲、光、電、影同時存在,只看是何時何地被某個人拿到而已。一,就是一萬、一億,所有變化都由此而生……」

    「一,可以無限小如芥子,也可以無限大如須彌,它在誰心裡,誰就是唯一的主宰——」

    我的思想猛然被震撼了,像是一道光刺穿天靈蓋,一直射進腦子裡。我懂了,那道光給予我的,就是世間所有幾何圖形的變化,從點、線、面開始到任意邊數、面數的立體圖。天下所有的陣勢,無不包含其中。

    「哧啦」一聲,火柴燃燒起來,一剎那似乎映亮了一張成熟自信、睿智堅毅的臉。

    「大哥,你在哪裡?」我忍不住叫起來。

    沒有人回答,只有他深沉的自言自語:「生命的進化,需要每個人自己慢慢領悟,在進化與反進化、謬誤與反謬誤、否定與反否定之間,或從臨界點上飛速升騰進入四維空間,或加速回溯,回到某個生命的起點。尋找,不過是進化過程中必需的一站,當某個人成為真正的『一』,翻開心裡所有的答案,這個過程也就結束了。」

    這個對話過程,很容易將人繞得頭昏腦漲,但我還是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我張口想要再次叫他,昏黃的燈光突然不見了,而我仍在軟軟的榻榻米上。

    窗外起風了,席捲落葉,颯颯亂飛。

    「成為『一』,就會神遊物外,進化為『高級』人類——」這就是剛才大哥自言自語裡的全部意思。

    達爾文的《進化論》裡早就說過:人類只有通過自身的不斷進化,才能推動社會與生產力的發展,反過來,環境的改進,又促使人類自身機體發生變異,直達完美境界。這種論調,被好事的生物學家們推理到極端,便出現了只有人腦而沒有任何身體器官的「超腦人」,它可以用意念做任何事,手腳、身體都成了無所謂的部分,完全用機械臂來代替。

    大哥所說的「一」又遠遠地越過了「超腦人」的境界,是達爾文所不能解答的一個神秘區域。不過,所有的進化,並非一夜醒來就能發生的,還需要每個人一點一滴的努力,才會推動人類社會這個龐大齒輪的順序前進。
匿名
狀態︰ 離線
240
匿名  發表於 2011-11-22 20:32:33
第六部 神墓真相  8神秘潛艇

    門外天井裡傳來一聲長歎,飽含著無盡的懊惱悔恨,那是小燕的聲音。姑且不論他曾跟大亨有過怎樣的協議,丟了這十五億,總是他黑客歷程裡無法抹去的污點,自己難以忍受。

    我打開房門,台階上並排坐著蕭可冷與小燕,兩個人都在雙手托腮,默默出神。

    「我突然發現,自己從前在黑客榜上的排名,都像浮雲一樣縹緲。風,從今以後,我還是老老實實跟在你後面闖蕩江湖吧,就像小來一樣,收不收留我?」小燕的表情頹喪到了極點,頭髮濕漉漉地正在滴水,狼狽不堪,雙手十指用力扭在一起。

    蕭可冷無奈地苦笑著:「小燕想溺斃自殺,幸好我發現了,把他從水池裡拖了出來。燕遜姐、蘇倫姐托我照顧他和您,哪一個出事,我都不好交代。拜託給我點面子,千萬別在北海道出事,否則,我真是百口莫辯了……」

    失去自信的黑客,就像開始害怕流血的殺手一樣,這碗飯已經吃到頭了。

    「跟我走?闖蕩江湖?這次的行動失敗與你無關,是大亨沒能及時保證物理線路的通暢,並非黑客技術上的操作失誤,跟你有什麼責任?」我想坐下來細心開導他,但腦子裡突然有了奇怪的預感,向西遙望尋福園的方向。

    我看懂了大哥用一根火柴演示的「一」,也懂得了「以不變應萬變」的破陣法則,現在我能強烈地感覺到——「靈氣!雀殺陣的靈氣正在外洩,我們需要立刻回去把主樓立刻復原,否則大哥留下的克制術就會失靈,從而讓『一箭穿心局』的氣勢暴漲,一直殺穿大海上的時空距離,危害到中國東部最大、最繁華的那個城市。」

    我雙手一分,抓住他們兩個的肩膀,發力奔向車子,同時命令蕭可冷:「發動汽車,趕回尋福園去,越快越好!」

    小燕不滿地掙扎著,被我在頸後大穴上用力一捏,立刻半身酸軟,動彈不得,被我用力擲在後座上。他彈起身來,要從另一個窗口逃跑,但隨即被我的話震住:「小燕,跟我去,破解那兩朵蓮花裡的密碼,只有幾分鐘時間,去還是不去?朋友一場,你要臨陣退縮的話,咱們朋友也沒的做了!」

    蕭可冷聽話地發動車子,不等小燕表態,便狂奔出門,一路向西。

    小燕安靜下來,翻著白眼看我:「風,你到底要幹什麼?把尋福園拆成那樣還不算完,還要幹什麼?」

    我按下電動按鈕,車窗玻璃落下,寒冷的夜風直灌進來。夜那麼靜,木碗舟山一帶,正處在一個萬籟俱寂的惺忪之夜裡。

    小燕縮了縮脖子,拉出兩條紙巾,用力抹著頭髮上的水漬。

    我滿臉嚴肅地下了命令:「小燕,一會兒趕到雀殺陣,你負責破解那蓮花上的秘密,據鼠疫所說,那就是真正的『煉獄之書』。小蕭,你馬上召集所有的工人,我們在二十分鐘後準備重新吊運鐵板,把雀殺陣掩蓋起來。」

    蕭可冷短促地答應了一聲:「是。」

    短時間內無法向他們解釋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我知道,大哥布下的「九宮八卦雀殺陣」用意絕不是僅僅克制「一箭穿心局」那麼簡單,應該有更深遠的意義。他要應對的,會是「亡靈之塔」下的某種神秘力量,否則也不必獨出心裁地將雀殺陣深埋於地下。

    小燕翻了翻眼睛,咕噥了一句什麼,蕭可冷立刻嚴厲地低聲叫著:「小燕閉嘴,一切聽風先生安排。」

    從水之霧到尋福園,從出門到進門,只用了十一分鐘。不等車子停穩,我已經打開車門跳出去,直奔那主樓下的土坑。

    「風先生,那羅盤怎麼辦?要不要叫人帶錘鑿過去?」蕭可冷從車窗裡探出頭來,迎著風大聲吼叫著。一道探照燈的光柱掃過來,將她的短髮映得像落了一層銀白的雪。關鍵時刻,她沒有半句廢話,隨時緊跟我的個人思路。

    我擺了擺手,來不及走木梯,直接躍下去,腳尖在井沿上一點,再次彈起時,已經落在羅盤旁邊。小燕跟在我後面,嘴裡「嘰裡呱啦」大聲驚歎著,吐出一大串阿拉伯俚語髒話,我只聽懂了最後一句標準的國語——「真***太神奇了!」

    本來平靜的水面泛著絲絲水霧,不斷地有細碎的水泡一串串浮上來,像是熱水開鍋前的魚眼泡。我感覺不到寒氣,相反的,水霧裡帶著越來越重的暖意。小燕掠過我身邊時,燕子抄水一樣,伸手拍了一下水面,驟然縮回來,驚駭地罵了一句:「真***太熱了!怎麼回事?」

    我把雙掌平貼在羅盤上,一隻在正東方位,另一隻在正西,此刻我已經領悟到了羅盤存在的意義,它能夠發出像布門履的「陰陽神力」一樣的力量,左右著青銅武士像的轉動,所以要想得到它,也必須要用到「陰陽神力」。

    「兩股旋轉方向截然相反的力量同時作用在一件東西上,會產生什麼結果?」

    當我全力以赴地運氣發功時,那只羅盤陡然發出「喀啦、喀啦」兩聲響,猶如某處機關被觸發了一樣。我抬起雙掌,它便自動彈起來,落在我的手裡,雀尾上留下了一個圓滑的凹槽,但看不出任何機關存在的痕跡。

    「風,我看到密碼了,三十秒內可以離開——」

    閃光燈「啪啪啪啪」連閃,小燕手裡的照相機分秒必爭地對著兩朵蓮花瘋狂拍著,我懸著的心慢慢放下了,隨即聽到了吊車發動的聲音、工人們從睡夢中被喚醒後的凌亂腳步聲,探照燈的光柱也重新鎖定了這個大坑。

    蕭可冷與小燕的工作效率讓我無比欣慰,鐵板被重新覆蓋在雀殺陣的水渠上,工人們跟挖掘機配合,迅速填土,將深坑掩埋起來。

    自始至終,他們兩個沒問過我一個問題,只是無條件地默默執行任務。此刻是凌晨三點鐘,我們三個並排坐在水亭裡,看著工人們緊張有序地忙碌著。

    「小蕭,今天就調集新的建築隊伍過來,把尋福園恢復成原狀,只是將兩翼的房間橫樑掉轉九十度,由橫轉豎。『九頭鳥掙命局』的陰險邪惡,自然就被化解了。」

    蕭可冷驚訝地挑了挑眉毛,但隨即長歎:「好,沒問題。」

    小燕在數碼相機的液晶屏上迅速回放著拍到的畫面,已經有了重大發現:「風,每一朵蓮花上都有三百六十一組四位數字,每組都以『零』和『一』開頭,而第三位也有同樣的規律,非『零』即『一』。這代表什麼意思呢?」他用力晃著腦袋,嘴裡胡亂嘟囔著,不停地翻著白眼。

    蕭可冷想起了什麼,在我耳邊低聲說:「大亨那邊,毫無動靜。」

    只有八個字,卻包含了很多隱諱的意思,也即是說,「九宮八卦雀殺陣」的存在,對破解「黑巫術」絲毫沒有幫助,「通靈之井」裡所謂的神諭,成了一紙空文,或者是上天跟關寶鈴開的一個可怕的玩笑。

    我點點頭,這個結果差不多能預料到的,如果曰本人能行之有效地破除「黑巫術」的詛咒,那麼危地馬拉的巫師們早就一起失業餓死,而每年也不會有幾千個遊客魂斷南美,客死他鄉了。

    「牙蛹也是一樣,我們期待的奇跡並沒有出現。」

    蕭可冷又加了一句,如果再算上小燕跟蹤失敗、十五億美金不翼而飛的變化,昨天我們的所有行動,全部招致了一塌糊塗的慘敗。

    「姐,給我一支煙。」小燕伸出被香煙熏成褐色的細長手指,臉上帶著不自然的笑。

    我瞪著他的臉,察覺他的呼吸正慢慢變得粗重,兩頰也泛著奇特的紅光,像是久病在床的癆病鬼一樣。那是吸毒者的標準「尊容」,而且他的身體出奇的消瘦——「小燕,你在吸毒?」這一點著實出乎我的預料。

    「極品海洛因能令人的腦細胞活動強度增加七十倍,對於一個大腦必須高速運轉的黑客來說,吸毒幾乎是入門前的必修課,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小燕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

    蕭可冷取出煙盒,一言不發地放在小燕手心裡。

    其實我很想阻止她,「天下第一」的虛名與生命相比,孰重孰輕,動動腦子就能一清二楚。

    小燕灑脫地吹了聲口哨,起身向黑暗的角落裡走去,一邊「啪」地彈開火機,點起了一支煙。

    「風先生,請原諒,小燕身罹絕症,從胚胎形成初期就需要定期在母體上注射強刺激性藥物,以維持他的腦組織活躍程度。離開藥物,他隨時都可能變成腦組織活動水平歸零的植物人。所以,目前只能以高純度海洛因來治療,這也是我們『明知如此,不得不為之』的苦衷。」

    蕭可冷的表情,帶著一種痛苦的麻木,如果不是她親口說出來,誰會想到風光無限的「第一黑客」背後竟然有如此心酸的痼疾?

    「對不起,該道歉的是我。」我站起身,看著黑暗裡時暗時亮的煙頭火光,心情一點點變得沉重起來。

    「啊——火光!不,是紅光!紅光!」蕭可冷跳起來大叫,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正北,包括那只探照燈的光柱也轉了過去。就在「亡靈之塔」的方向,一道直徑超過十幾米的紅色光柱直衝天空,氣勢如虹,無可阻擋,讓人立刻有「它會把天衝破」的震驚感覺。

    紅光的強度起碼超過四隻探照燈加起來的強度,至少在三百米高度範圍內沒有漫延擴散的跡象。

    「那是什麼?」蕭可冷喃喃自問。

    我至少還能保持微笑:「那是從海底建築裡發出的光,應該就是『日神之怒』發射出來的。」再次想起海沙被颶風吹開時露出的那個玻璃天窗,是不是預示著海底正醞釀著另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呢?

    「天!這樣的光,只怕又要震驚亞洲各國,再掀起新一輪追尋『日神之怒』的*了!」

    突然間,蕭可冷的聲音遠了,我的耳朵裡聽到水泡聲、鎖匙轉動聲、機括開啟聲——此時我的眼睛是用力睜著的,但卻猶如面對著一塊電影開始前的銀幕,看不到任何圖像,只有耳際不斷迴響著的古怪聲音。

    「小蕭、小蕭、小蕭……」我大聲叫,沒有人回答,唯一的回應,竟然是一長串「咕嚕嚕、咕嚕嚕」的水泡聲,由深遠的地下直升到我身邊,然後飛掠過去,漂浮向無窮高遠的地方。

    我在哪裡?我在水底嗎?我在那兩扇門前嗎?它們被打開了,對,門開了,門後面是什麼?大哥楊天在裡面——一陣天旋地轉襲來,我伸手向旁邊一揮,恰好抓在蕭可冷肩膀上。

    「風先生,您怎麼了?」蕭可冷的聲音重新響起來,眼前的一切也恢復了正常。紅光已經消失,恢復了正常的工人們填平了深坑,正開啟電動振搗器,重新把泥土夯實。

    「我怎麼了?我感覺到那兩扇門開啟了,如果可能,我一定要到門裡去看個究竟。」那種深入海底的感覺無比真實,就像在邵黑的「遙感」裡又一次鑽入了水底一般。到底有什麼辦法可以直達海底呢?無論如何我都要試一試。

    凌晨五點半鐘,當東面天空浮現出第一縷魚肚白時,主樓的地基又恢復了原樣,天亮後便可以開始重建工作。這一次的拆解工程,畢竟得到了羅盤和「煉獄之書」上的蓮花,不算徒勞無功。

    吸過煙的小燕,重新變得精神抖擻,迅速在紙上羅列著那些四位數字。

    蕭可冷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她為了看住小燕,昨晚連一分鐘都沒睡過,到現在肯定已經疲憊不堪了。

    「風先生,您說谷野能不能戰勝風林火山?」她站起來,轉動著脖頸,臉上出現了兩個深深的黑眼圈。

    太陽升起來了,距離谷野說過的期限越來越近。

    我對谷野的話半信半疑,畢竟戰勝風林火山不是件容易的事,只能笑著搖頭:「或許吧,能擁有『成吉思汗之魂』的人,至少是整個亞洲江湖排名前十的佼佼者。據說那柄刀『斬影殺人』的特異功能會自動選擇主人,如果擁有者功力不足,必遭反噬。我當然希望他能成功,關小姐中的詛咒也就順利解開了。」

    「如果不能呢?如果他被風林火山幹掉了呢?」小燕從那疊厚厚的白紙上抬起頭,搖晃著手裡的鉛筆。

    「有這種可能,不過,這一次被幹掉的是他——」隨著谷野的冷笑聲,一個滴著血的白布包袱直飛過來,射向小燕。小燕凌空旋轉飛踢,包袱撞到水亭柱子上,噗的一聲落地,隨即散開,露出一顆猙獰的頭顱。

    谷野輕飄飄地落地,後面跟著那個沉默的黑衣女忍者,背著那柄「成吉思汗之魂」。

    他的和服上似乎多了無數瓣殷紅的櫻花,不知是敵人的血或者自己的血。

    「這就是風林火山的人頭?怎麼能證明?」小燕冷笑著,隨隨便便踢了一腳,那顆頭顱滾到了我的腳下。

    谷野舉起右手:「這是他從不離身的寶貝,砍下他的腦袋之後,它現在屬於我。」

    那是一隻半尺見方的黑色塑料盒子,厚度不到一寸,六面佈滿了花花綠綠的按鈕。

    小燕「嗤」的一聲笑起來:「一隻遙控器?這就是他的寶貝?」

    不過當他向前走了一步之後,冷笑馬上消失了,隨即驚呼:「這是什麼?潛艇遙控器嗎?」等到他走到谷野身前,接下那只遙控器,捧在手裡仔細觀察的時候,忍不住連聲嘖嘖讚歎,驚詫莫名,立刻取出電話,撥了一個號碼,大聲叫著,「替我查『天狗始祖鳥號』潛艇的遙控器圖形,是不是黑色方鍵一百一十個、黃色圓鍵五十個、藍色三角鍵五十個、綠色導航鍵十一個、紅色梯形鍵九個?對了,再查一下無液晶顯示屏的型號——」

    一分鐘後,他的眼睛「刷」的一下開始灼灼放光,不可置信地盯著谷野的臉:「這個東西屬於風林火山,那麼『天狗始祖鳥號』呢?也在他的控制之下?天哪天哪天哪……六十年前的受降日前夜,他真的……真的偷了美國人的超級動力潛艇?」

    他的話,關係到五角大樓秘密資料裡的一段絕密舊事,我只粗略知道其中過程,也聽到過「天狗始祖鳥號」的名字。

    谷野灑脫地笑了,彷彿久溺在深海中的人看到了期待已久的陽光:「我之所以敢於接受他的挑戰,為的就是奪取『天狗始祖鳥號』,大家何不跟我來——咱們找到那艘潛艇,然後慢慢討論?」

    此時此刻,最感到困惑與激動的應該是我,冥想堂下秘密穹隆的水裡藏著潛艇與牙神流十聖的神龕,我想那就是小燕說的美國人的潛艇。

    谷野轉身奔向楓割寺的方向,小燕猶豫了一下,隨即用力握著那只遙控器跟了上去。

    「風先生,怎麼辦?」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每次遇到事情起了變化,蕭可冷總會下意識地這樣問我。

    「屬於風林火山的潛艇?是否可以深入穹隆,到達那兩扇門的前面?這是不是一個最好的機會?值得我拚搏一次嗎?」

    我至少猶豫了兩分鐘以上,才斷然下了決定:「我們走,看楓割寺那邊還能生出什麼新的變化來——」

    我們暫時放棄了尋福園的工地現場,那只羅盤留在蕭可冷的車裡,一切都變得不重要了,我希望在谷野這裡找到最終答案。

    我們趕到「通靈之井」時,太陽已經完全升起來,緋紅色的朝霞鋪天蓋地而來,將這個小小的天井映得無比光輝燦爛。那只遙控器一直握在小燕手裡,他站在井沿邊,十指顫抖得像是風中的落葉。

    「就在這裡?『天狗始祖鳥號』就在水下?」他凝視著清澈無比的井水,張開嘴,做了一個擴張到極限的深呼吸,但仍然不能完全穩定心神。

    谷野瘦小的身材像是裹在一層冷霧裡,沉默地點點頭。

    小燕又吸了一口氣,在遙控器的綠色按鈕上「啪啪啪啪」點了四下,抬起蒼白的臉歎息著:「其實,這種遙控器的升級換代產品,已經加了液晶屏項目,可以很方便地進行可視化操作,比這樣單純依靠『蝙蝠生態智能波控』要順手多了。」

    沒有人應聲,五個人的目光都在緊張地盯著水面。一陣急速升騰起來的水泡破裂過後,視線能夠分辨的極限深度裡,忽然有一個鐵青色的龐然大物緩緩升起來,尺寸與井口幾乎相同。

    蕭可冷咬著嘴唇,用力抓著我的手臂,緊張之極。

    井裡的水迅速漫溢出來,那個龐然大物三分鐘內便升到高出井沿二十厘米的位置,隨即停止不動。它看起來像是一隻方方正正的鐵箱,但無法獲知它自身的具體長度。

    小燕迅速地繞著它轉了一圈,按下一組黃色鍵,「嘎啦——喀」的一聲過後,鐵箱的蓋子便自動張開,一道狹窄的舷梯一直延伸下去,通向深不見底的內部。

    「朋友們,歡迎來到美國友人於二戰時期研製的第一代核潛艇『天狗始祖鳥號』。它的命運實在糟糕之極,還沒有正式下水,便被曰本著名忍者加超級間諜風林火山偷走,並且最奇怪的是,它的被偷地點是一九四五年九月二日凌晨的受降船『密蘇里號』上。」

    小燕興高采烈地帶頭踏上舷梯,但蕭可冷立刻伸手攔住他:「等一下,這是曰本人的地盤,你不要命了嗎?」舷梯側面,一排乳白色的指示燈亮了起來,接著,大概十米深的地方,更多的照明燈和信號指示燈全部亮起來。

    她說得很對,谷野殺了風林火山,並不代表他就是我們的朋友。

    谷野一直在抱著胳膊沉思,忽然向我一笑:「風,中國人對大和民族的成見極深,這一點可以理解,但這一次請相信我,我們只是站在學術交流的角度,共同合作一次水底探秘。我殺了風林火山,關小姐身體裡的牙蛹詛咒已經解了,如果還不能證明我的誠意,請看——」他倏地拉開了和服的腰帶,衣襟隨風敞開,露出兩肋上血肉模糊的森森白骨。

    「風林火山的武功,不必我贅述大家也清楚,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我的傷極重,只不過比他稍微幸運一點,沒傷及心臟而已。三位都是江湖上的高手,想必不會在乎我這個廢了一半的人吧?再退一萬步說,如果我有歹意,完全可以回冥想堂去養好傷,擇機再動,至少能保證一等一的情況下,有把握戰勝三位中的任何一個。現在,我只想乘坐這艘潛艇進水下去,解開風林火山一直沒能弄懂的謎題。就在剛剛砍下他的首級之前,我曾對著他的屍身許諾,一定替他掃清心裡的疑惑,看看那兩扇門裡到底有什麼……」

    他的左肋傷口更嚴重一些,心臟的每次跳動都會牽扯到那些亂糟糟的血肉顫動著。

    蕭可冷皺起了眉頭:「好吧,我暫且相信你,但需要打個電話給關小姐,驗證一下。」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6 03:20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