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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洛水 -【白狐天下】人間世(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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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5 13:04:24
第一部【人間世】 第三冊第十九章〈分道揚鑣

  獵坦的屍體化作一堆黑灰。

  獵奇收拾起他的骨灰仔細藏好。

  三人坐著貢多拉離開小島,緋村櫻君蹙眉道:「照原君現在該去哪裡呢?如果不能離開威尼斯,我們遲早會落到法妝卿的手裡。」

  獵奇苦笑一聲:「要想離開除非我們改頭換面,去做整容。」

  「改頭換面?」

  風照原大叫一聲從船頭一躍而起,雙目中射出興奮的光芒。

  「照原我是在說笑啊,怎麼可能有時間去整容?」

  獵奇喃喃地道。

  風照原神秘地一笑,拍了拍獵奇的肩膀:「獵奇,讓我們重現當年德國小鎮的那一幕往事吧。」

  碧波在微風中蕩漾,伊籐照和法妝卿立在船頭。前者忽然揚揚手,喝令船夫停下。

  艷麗的陽光照在伊籐照的臉上,秀美得令人感到妖異。

  他正低下頭,盯著掌心中的白花婆婆針。

  貢多拉停止了前行,船夫無奈地搖搖頭,望著站在船頭的日本人。

  這一男一女一會兒要向左,一會兒要向右,也不說明具體的目的地。如果不是為了多看幾眼船上的超級美女,他早就不耐煩了。

  最可恨的是這個長得像娘們般的日本人,竟然不給小費!

  船夫悻悻地放下船槳,意大利的國罵在肚子裡翻滾。

  伊籐照掌心的白花婆婆針垂下花蕊,停止了轉動。

  法妝卿淡淡地道:「看來獵坦已經死了,連屍體都被處理乾淨。」

  伊籐照點點頭,露出一絲憾色:「可惜。如果不是在白天,我們也不用怕暴露行藏,可以放開速度追殺。」

  「這樣不是更有意思嗎?」

  法妝卿美目閃動,似乎根本沒有為失去線索而失望。

  伊籐照看了法妝卿一眼,對方這種宗師的氣度,是自己永遠也比不上,也無法理解的。

  難道這就是人類與自己的區別?

  「那就讓我們守候在碼頭,喝一杯咖啡,欣賞水城的風光,靜靜等待獵物的現身吧。」

  伊籐照點起一根煙,微笑道。裊裊的淡藍色煙霧,遮住了他深不可測的目光。

  夜幕漸漸降臨。

  威尼斯城內到處燈火通明,鼎沸的人聲響徹夜空。

  街道上到處都是狂歡的人流,市民,遊客,個個奇裝異服,戴著各式各樣的面具,興高采烈地大聲呼叫。

  五顏六色的煙花升上夜空,交織出絢爛的光芒。禮炮鳴響,一些人吹奏起歡快的樂曲,一些人扭動著身軀,在樂聲中縱情地熱舞歌唱。

  小偷開始樂不可支地活動。

  有人猛然脫掉褲子,一路裸奔。

  一個單身漢用力捏一把前面美女的豐臀,逃入人海。美女咆哮一聲,扯下長長的假髮,原來是個男人。

  水城陷入了一片沸騰的氣氛中。

  一絲笛音突然鑽出。

  儘管四周非常吵鬧,但是笛聲充滿了強勁的鑽透力,在炸開鍋般的喧鬧聲中脫穎而出,傳入每一個狂歡人的耳中,異常清晰。

  笛音無比美妙,不斷迴響。撩動起所有人的靈魂深處,令人魂不守舍。

  在那一瞬間,人們突然感到,這一輩子最夢想的東西,就藏在笛聲中!

  眾人紛紛尋找笛音的出處,然而人潮洶湧,大家都戴著面具,手裡又拿著亂七八糟的狂歡道具,根本看不見吹笛的人。

  笛聲向前飄去,狂歡的人潮情不自禁地向前走去,跟著醉人的笛聲,完全被誘惑。

  人群中,風照原、緋村櫻君戴著面具,跟著人流湧動。獵奇走在兩人中間,黑色的斗篷遮住了頭臉,銀笛藏在斗篷中,吹奏出來的笛音在夜空飄揚。

  人潮盲目地追隨著笛聲,漸漸向威尼斯碼頭湧去。宛如多年前的德國小鎮,被笛聲引誘的鼠群和兒童。

  站在威尼斯碼頭上,妖蠍吃驚地叫道:「你們看,遠處怎麼來了那麼多人!」

  洶湧的人群不斷向碼頭逼近。

  「是魔音家族的魔音。」

  法妝卿聆聽著越來越近的笛聲,心頭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

  人海的波浪終於湧上碼頭。

  彷彿炸開閘的滾滾洪水,洶湧衝下,所向披靡,將攔在碼頭上的飛天流忍者沖得東倒西歪,四分五裂。

  局勢一片混亂,幾萬個狂歡的人都戴著面具,紛紛衝來。法妝卿他們根本無法區分出,誰是風照原,誰是緋村櫻君,誰又是吹笛的獵奇。

  伊籐照面如死灰。

  笛聲仍然在夜空中無休無止地迴盪。

  法妝卿木然而立,任憑人群從身畔潮水般流過。

  整座碼頭被擠得水洩不通,遠處,一輛停靠的轎車被鋼絲撬開。

  風照原三人迅速鑽了進去,轎車發動,急速駛向茫茫夜色中。

  笛音終於消失了。

  人群茫然而立,停止了湧動。過了一會兒,一些意志力比較頑強的人率先清醒過來。

  白天被伊籐照僱傭的船夫瞥見人群中的伊籐照,心頭火起,慢慢地靠近他,猛然一腳踹去。

  妖蠍尖叫一聲,原來她的胸脯上陡然多出好幾隻毛茸茸的手掌。

  火鴉被一些熱衷養寵物的人追得到處飛竄。

  第二天的威尼斯時報這樣寫道:「令人魂牽夢繫的美妙音樂,像天使一般降臨狂歡節。」

  那一夜,共有三十八名小偷被當場抓獲。因為笛聲結束時,他們的手還插在別人的口袋裡,緊緊攥著錢包。

  一百零七對情侶十個月後宣佈結婚。他們對採訪的記者說,笛音消失後,他們的心中澎湃無法克制的愛火,紛紛做愛,結果忘記了防範措施。

  一名懷孕五個月的狂歡孕婦當場早產,幸好母子平安。

  還有個船夫因為骨折躺倒在醫院裡,據他聲稱,因為踢一個日本人的下陰,結果莫名其妙地斷了腿。

  更多的人淚流滿面,聲稱他們看見了天使。遠在羅馬梵蒂岡的教皇因此收到了有史以來,最多的「粉絲」信件。

  威尼斯時報的最後一句寫到:「歡迎你明年再來狂歡節,威尼斯政府熱情歡迎觀光遊人。酒店、旅館、風景區門票,一律九折酬賓。」

  人潮終於散去,碼頭上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忍者們面面相覷,伊籐照的臉色陰沉得像是雷雨前的天空。

  火鴉狼狽地飛回了法妝卿的肩頭。

  「他們一定乘著混亂離開了。」

  過了半晌,伊籐照心有不甘地道。

  法妝卿依然沉默著,在夜色中,她彷彿看到那個俊秀的少年,正對她做著鬼臉。

  「主人。」

  火鴉不安地叫道。

  「終於等到了。」

  沉默許久,法妝卿抬起頭,仰望天空,黑袍無聲湧動:「這麼多年來,終於出現了一個可以作為我對手的人。今後的我,不會再感到寂寞了。」

  「今天這一仗,我們已經輸了。」

  法妝卿淡淡地道,頭也不回地離開。

  望著法妝卿的背影,伊籐照歎了一口氣,鑽入了碼頭上的豪華房車。

  發動半天,房車卻停滯不前,車胎底部,赫然插著一柄雪亮的匕首。

  轎車飛速行駛在高速公路上。

  面具被從車窗扔出,旋轉著飛舞在夜風中。

  風照原痛快地大叫一聲,緋村櫻君看著他,目光宛若櫻花般的明艷。

  「照原,他們不會馬上追來吧?」

  獵奇謹慎地看著反光鏡。

  「放心,沒那麼快啦。飛天流的那部車我認得,早就乘亂做了手腳。」

  風照原得意地道。

  獵奇寬慰地鬆了一口氣:「總算逃出來了,就是對不起這輛車的主人。」

  「你可真是個好人啊,我會查出這輛車的主人,將支票寄給他的。」

  風照原微笑道。

  一路疾駛,曙光漸漸映上車窗。在經過佛羅倫薩時,獵奇忽然低聲道:「我想從這裡下車。」

  「獵奇,你真的要返回家族嗎?」

  風照原停下車,惘然若失。

  「這是我的責任,是我無法逃避的。不過你們不用為我擔心,我會小心從事的。」

  獵奇抬起頭,目光顯得依依不捨:「照原,緋村櫻君小姐,我要告辭了。」

  「魔音家族,是在很遠的地方吧。」

  風照原傷感地道,想起了從前與尊將的離別。那個劍氣一般的男子,此時又在那裡漂泊呢?

  「但是你們,和我卻會很近。」

  獵奇微笑道,他指了指自己的心。

  風照原點點頭,在一張紙上寫下了自己的手機號碼。默然看了獵奇一陣,忽然用力抱住了他。

  兩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男人的真摯擁抱,讓緋村櫻君的眼睛有些濕潤了。

  「做個紀念吧。」

  獵奇慢慢地摘下青銅面具,遞給風照原,雙眼放著光。

  鑽出車,獵奇大踏步地走在旭日的陽光中。凝視著他的背影,緋村櫻君忽然道:「我想從今以後,獵奇不會再需要面具了。」

  沉思了一會兒,風照原點點頭,嘴角露出一絲燦爛的笑容。

  「你打算去哪裡?」

  「羅馬!」

  風照原發動轎車,駛向漫天朝暉:「先回到那裡,等待罕高峰的指令吧。也許,還有繼續的戰鬥呢。」

第一部【人間世】 第三冊二十章〈許願泉畔

  羅馬的一所公寓內,風照原結束了與罕高峰的通話,放下手機,低頭沉思。

  緋村櫻君從浴室中走出,她剛洗過頭,一頭青絲濕漉漉地垂在肩頭,光亮得可以照出人影。

  風照原癡癡地看了她一會,低聲道:「罕高峰讓我再監視帝凡納一周,如果沒有特殊情況,就要返回紐約了。」

  緋村櫻君明艷的眼神微微一暗。

  「我把所有的情況都向他做了匯報。你父親的死,安全總署已經立案了。他們會聯絡日本的國際警察,相信飛天流很快會受到調查的。」

  緋村櫻君點點頭,沉默了一陣,道:「今後你要小心法妝卿。」

  「安全總署已經知道法妝卿與物種基因庫失竊有關了,現在正緊急研究對策。對付法妝卿那樣的特殊品種,應該不會輪到我了。」

  風照原竭力使自己的語氣變得歡快,與緋村櫻君分別在即,他的心很不好受。

  兩人一時都無語,越是想找出一些令人輕鬆的話題,越是辭不達意。

  許久,緋村櫻君忽然掏出雪鶴玉墜:「還記得在歌劇院裡,獵坦他們提到過的黑鳳凰精石嗎?」

  「記得,那到底是什麼古怪的東西啊?」

  「那是一種煉製秘器的珍稀材料。」

  「秘器?」

  「是的,傳說中的秘器,是修煉秘術的人才能操控的一種武器。它和主人心意相通,可以融入血肉,用來進攻或是防身。不過煉製秘器的材料堪稱無比珍貴,所以擁有秘器的秘術高手十分罕見。」

  緋村櫻君輕輕撫摸著兩塊雪鶴玉墜:「這兩塊玉墜,據我父親判斷,很有可能是煉製秘器的一種材料,和黑鳳凰精石、水脈乳、嗜血眸並稱為四大秘器材料的雪玉。」

  風照原怔怔地看著玉墜,像是在聽一個神話故事。

  「這兩塊玉墜是父親在雪鶴流秘術的卷軸中發現的。父親說,如果能將它們合二為一,假以時日,就可以煉製出一種威力強大的秘器。」

  聽到這裡,風照原露出興奮的神色:「重子,如果你煉製成了秘器,那麼報仇就有望了!」

  「照原君,人家想把它留給你呢。」

  緋村櫻君低下頭,雪白的頸部泛起了紅暈。

  風照原頓時心花怒放,連連搖頭:「我根本就不需要,何況也不會煉製什麼秘器。重子,還是把它留在你這裡。不過,我們怎麼把這兩塊玉墜合二為一呢?」

  「需要一對精通雪鶴流秘術的男女,各持半塊玉墜,用雙方的鮮血融合玉墜。」

  緋村櫻君的聲音漸漸低微:「不過聽父親說,必需是,必需是相愛的男女才可以。因為,因為傳聞雪鶴流秘術的創始人,就是一對情侶。他們在幕府的戰亂中被迫分離,將原本整塊的玉墜破開,留待日後相聚,再將玉墜合二為一。」

  「那還等什麼?我們現在就讓玉墜合二為一吧!」

  風照原從椅子上一躍而起,忽然發現洩漏了自己的心意,一顆心怦怦亂跳。

  黃昏的風吹過窗簾,灑下一片金黃的夕暉。

  窗外濃密的榕樹上,知了熱鬧地鳴叫著,更增添了室內的寂靜。

  緋村櫻君慢慢抬起頭,絲緞般的烏髮如同流泉傾瀉在肩上,目光美麗而羞澀,如同一個最甜美的夢。

  風照原緊張得掌心滿是汗水。

  兩人久久地凝視著,緋村櫻君顫抖著伸出手,將半塊玉墜遞給風照原,聲音輕得像蚊子叫:「照原君,那我們開始吧。」

  風照原歡喜得幾乎要窒息過去。

  兩人各持半塊玉墜,左手結出雪鶴流的秘術手印。

  潔白的雪鶴紛紛飛出,在兩人的操控下,像一片片雪花,慢慢向玉墜鑽入。

  玉墜忽然泛起一層柔和的光暈,光華越來越強,最後竟然變得無比璀璨。彷彿兩團明艷的白色焰火,在掌心燃燒。

  雪鶴一隻隻鑽入玉墜,直到兩人力竭,無法再幻變出雪鶴,才停止結出秘術手印。

  「滴血吧。」

  緋村櫻君低聲道,拿起早已經準備好的細針。

  殷紅色的血珠從指尖滴落,滲入兩塊玉墜。

  房間裡忽然響起了兩聲清涼的鶴唳,聲音清晰可聞。玉墜彷彿有了靈魂,上面的兩隻雪鶴倏地活動了起來,翩翩展翅,彷彿要羽化飛去。

  「噗!噗!」

  兩塊玉墜陡然從風照原、緋村櫻君的手裡自動飛出,在半空中相撞。絢麗的異彩流轉,一塊完整的玉墜靜靜落地。

  風照原一陣狂喜:「重子,我們成功了!」

  玉墜上看不出任何的裂紋,兩隻雪鶴的位置發生了驚人變化,竟然交頸而立,宛若一對熱戀的情侶。

  看著玉墜,緋村櫻君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如果玉墜真的是雪玉,那麼只要煉製一段時間,就可以成為秘器。」

  風照原點點頭:「重子,你加緊煉製吧。只要煉出秘器,我們就有與飛天流一拼的實力了。」

  「嗯,等我煉製完了,就交給照原君。」

  風照原頹然歎了一口氣,如果不靠老妖怪,單以自身力量而論,在獵奇、尊將、緋村櫻君幾人當中,他是最弱的一個,難怪緋村櫻君擔心他的安危,要將秘器交給他了。

  凝視著緋村櫻君,風照原忽然道:「重子,相信我的實力吧。一個要靠女人保護的男人,對我是一種污辱呢!」

  緋村櫻君心弦顫動,風照原臉上的神色,讓她想起在黑暗的威尼斯古巷裡,少年攔在身前,面對妖異的食人花,那種堅定凜然的神采。

  「我相信照原君呢。」

  良久,緋村櫻君喃喃地道。

  六天後,緋村櫻君向風照原告別。

  月光如水,柔和地流過古老的西班牙廣場。

  特萊維許願池畔,噴濺的泉水像一片迷離的雨霧,在月光下閃爍。

  「照原君,我要走了。」

  緋村櫻君凝視著泉水中少年的倒影,目光中彷彿也浮上一層水霧。

  「沒關係,反正會再見的。」

  風照原強顏歡笑道。

  「本來想和照原君一起離開羅馬。」

  緋村櫻君的聲音清澈得像是泉水:「可是,與其面對照原君的離別,不如讓我先離開吧。這樣的話,心中的難過會減弱一些呢。」

  「重子!」

  風照原顫聲道。

  兩人凝視良久,風照原忽然伸出手臂,將緋村櫻君拉入懷中。

  緋村櫻君「嚶嚀」一聲,將頭靠在風照原的肩上。柔亮的長髮散發著處子的幽香,沁入風照原的心脾。

  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風照原那麼地渴望,時間可以暫時停止。

  泉水潺潺,月光彷彿也在柔情合奏。

  緋村櫻君的身軀如此柔軟,風照原抱著她,彷彿看見一朵緋紅色的櫻花,在雨水中濕潤綻放。

  時光無聲流逝。

  天色終於泛起了魚肚白。

  背對著特萊維許願池,兩枚硬幣從風照原和緋村櫻君的掌心拋出,激濺起叮咚的水花,慢慢沉入池底。

  不需要問許願的內容,在情人的心中,願望永遠是相同的。

  不知過了多久,風照原還在凝視著遠方。緋村櫻君的身影消失了很久,又彷彿從來沒有消失過。

  清晨散步的人們陸續來到,風照原低歎一聲,轉身離去。

  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傳入耳中。

  「親愛的蘇珊,我不是一大早就陪你來了嘛。」

  「還不是我打電話把你叫醒的!你這個懶鬼!」

  遠處,托尼和蘇珊一面摟抱,一面吵吵嚷嚷地向許願噴泉池走來。

  風照原好奇地躲在一旁。

  「願我們永遠相愛。」

  「願我們永遠相愛。」

  兩人重複著道,拋出硬幣,深情地凝視著,熱吻起來。

  清新的晨風吹過許願池畔,無數枚硬幣浸在水底,無聲驗證著人們心中美好的願望。

  風照原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悄悄離開,心情不自禁地愉快起來。

  生活,從未變得如此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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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人間世】 第四冊第一章〈特殊來客

  在風照原即將登機返回紐約的前一天,罕高峰下達了安全總署的最新決定--逮捕帝凡納。

  「我們懷疑物種基因庫的失竊和法妝卿有關,既然證實了帝凡納與法妝卿的關係,那就先逮捕帝凡納,採取引蛇出洞的戰略,設法引出法妝卿。」

  電話那頭,罕高峰的命令不容置疑。

  「我明白了。」

  風照原只覺得嘴裡又苦又澀。引蛇出洞?引狼入室才是真的。以法妝卿的異能力,誰能是她的對手?

  「安全總署的紀律執行隊將在今晚到達羅馬,你要協助他們的行動。」

  罕高峰頓了一頓,道:「你放心,以紀律執行隊的實力,應該可以應付法妝卿了。」

  「來得這麼快?」

  風照原心中一動,裝作隨意地問道:「紀律執行隊,是否就是奉命追捕尊將的那些人呢?」

  「嗯,不過那次行動失敗了。」

  罕高峰的語聲中沒有絲毫沮喪。得知尊將安全的消息,風照原的心情立刻變得愉快起來。掛斷電話,風照原不禁想到,在罕高峰的心中,是否也在為尊將的逃脫而暗自慶幸呢?

  午後的羅馬市,突然下起了罕見的暴雨。

  驟急的雨點敲擊在窗戶上,外面的世界白茫茫一片。坐在公寓裡,風照原倏然感到心中一片平和。大自然的暴動與室內的平靜,形成鮮明對比。在這一剎那,風照原似乎感悟到了什麼。

  「還不轉動你的脈輪?」

  千年白狐的聲音突然響起。

  「風、雨、雷、電、霜、雪,和日、月、星光,儘管屬性不同,但本質一樣,都是宇宙的能量,脈輪盡可以將它們吸收。」

  千年白狐沉聲道:「你不是不願意利用我的力量去戰鬥嗎?那就盡快加強你自己的力量。」

  風照原微微一笑:「別逼得我這麼緊嘛。老妖怪,這幾天我可是一直勤加修煉。」

  「等你十八隻脈輪轉動的速度不再慢得像烏龜爬,我可以教你一些東西。」

  「是妖怪的妖術嗎?」

  「是的。這麼多年過去了,妖術,恐怕也沒有傳人了吧。」

  千年白狐幽幽地道,陷入了沉思。

  風照原打開落地窗,風雨撲面而來。

  白亮的雨點連成一片,灰濛濛冷颼颼,將一切景物裹在裡面。地上濺起無數道水箭,天空落下萬千條瀑布,天地已經分不開,視野中儘是升騰的煙霧,耳旁風雨聲陣陣呼嘯。

  風照原體內脈輪受到感應,不由自主地加速轉動。

  雨聲漸漸模糊,心靈進入寂靜無聲的狀態。不知過了多久,等風照原停止修煉脈輪時,滂沱雨聲才重新變得清晰可聞。

  風照原忽然想起獵奇的魔音秘術,既然雨聲是人類可以接受到的音波,那為什麼自己在專注轉動脈輪時,聽不見任何聲音呢?

  原因只有一個,就是脈輪轉動時,令精神過於專注,所以反而忽視了周圍的感受。這麼說來,對付魔音秘術,豈不是有了第三種辦法?正因為人類的精神力不可能百分之一百的集中,所以才會被魔音引誘,如果轉動脈輪,高度集中精神,就不會受到音波的干擾。

  再反過來說,魔音秘術的精髓,就是控制人的精神。

  一念及此,風照原恍然大悟。

  脈輪轉動,周圍的聲音已隨著他的精神力而變化,風中樹枝的搖動聲,街道上一駛而過的汽車聲,雨點打落屋頂的窸窣聲,要清晰就清晰,要模糊就模糊。

  一陣狂喜掠過風照原心頭,獵奇雖然只教會了他如何對抗魔音秘術,但他舉一反三,已掌握了施展魔音秘術的原理。

  「啪!啪!」

  風照原沉思良久,忽然雙掌相擊,帶著某種奇特的節奏,彷彿打出來的音樂節拍,充滿了魔力的韻律,使人聽了忍不住想翩翩起舞,不能自制。

  掌聲頻頻響起,不需要借助任何樂器,純粹以轉動的脈輪牽引精神力,通過雙掌敲擊,發出奇妙的聲音。

  這可以算得上是一種脫胎於魔音秘術,卻又迥然不同的技藝!

  這是風照原自己所創的秘術!

  直到此時,他才對音波有了真正的領悟。

  風照原興奮地呼喊一聲,開始反覆練習自己新創的秘術。

  夜幕低垂,亮起萬家燈火。從落地窗望去,茫茫的雨幕夾著燈光,朦朧閃爍著,給人忽明忽暗的感覺。因為罕見的暴風雨,街道上彷彿無數條河流在竄動,幾乎看不見一個行人,路過的車輛也很少。

  一輛出租車濺起積水,在風照原的公寓前停下。

  一分鐘後,低沉而有規律的敲門聲突然傳入耳中,三長一短,正是罕高峰和風照原約定的聯絡暗號。

  應該是紀律執行隊的人到了。

  風照原看了看表,時間吻合。打開門,進來的只有一個人。

  這個人看起來很普通,即使見過一面,也很難令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茫茫人海中,這樣的面孔實在太多。

  雙方各自出示了證件,檢驗無誤後,對方溫和地笑道:「你好,風照原先生。我是喬丹,奉命前來,希望你能配合我們的工作。」

  「沒有問題。」

  風照原聳聳肩,看門見山地道:「我們什麼時候開始行動?」

  「行動已經開始了。」

  喬丹打量著風照原:「帝凡納現在在我們手裡。」

  風照原暗自心驚,紐約到羅馬的航班應該在今晚九點到達,現在十點三十分,扣除機場到市區一個多小時的路程,也就是說,幾分鐘內,紀律執行隊已經將一個素未蒙面的人控制住。

  半個小時後,風照原跟隨喬丹來到帝凡納的別墅。

  大雨沖洗去了一切痕跡,別墅籠罩在滂沱大雨中,看不出有任何的變化。帝凡納的房間裡亮著燈,裡面空無一人。

  「帝凡納在哪裡?」

  喬丹笑了笑,伸出手掌,將臉上的肌肉麵團似的揉動了幾下,一張帝凡納的臉出現在風照原面前。

  風照原吃了一驚,喬丹渾身的骨骼咯吱作響,四肢一陣扭曲,竟連身材也變得和帝凡納完全相同。再帶上銀白色的假髮,簡直就是活生生的帝凡納。

  「真正的帝凡納被關押在車庫,我們就在這裡,慢慢等待法妝卿的光臨。」

  喬丹拍了拍手掌,兩個幽靈般的影子從門外閃入,拿出繩索,將喬丹綁在床上。不等風照原看清楚他們的臉,兩人又迅速消失。

  「紀律執行隊已經埋伏在別墅四周。」

  喬丹淡淡地道:「加上我一共七個人,都算得上是第一流的秘術高手。不過要委曲你一下,充當綁架帝凡納的角色。」

  風照原點點頭,喬丹的計劃他已經明瞭,只要帝凡納突然消失,法妝卿一定會找到這裡來。到時只要冒充帝凡納伏擊法妝卿,就能攻其不備,出奇制勝。

  「傭人、司機,都已經換成我們的人了吧。」

  「是的,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等待。」

  熄滅了燈,室內沉浸在一片黑暗中。

  「法妝卿,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過了許久,風照原打破了沉默。想到又要面對這樣可怕的敵人,他的心緒實在難以平靜。除非附身的老妖怪幫助,否則遇上法妝卿,他是死路一條。

  可是老妖怪附身畢竟是一個秘密,不能讓太多外人知道。不然的話他恐怕先被安全總署抓起來,拿去做人體研究了。

  「聽說一百多年前,她曾經是一個傑出的舞蹈藝術家。」

  喬丹低聲回答:「就在即將結婚的前夕,新郎突然心臟病發作而死。從那以後,法妝卿消失在演藝台上。三年後再度出現,竟然成為擁有異能力的人,並擊敗了當時秘術界的第一秘術高手,成為公認的異能大宗師。」

  「這樣的人也會結婚嗎?」

  風照原嘲弄地道,在他心目中,法妝卿是個不折不扣的老怪物。

  「新郎也是個舞蹈演員。兩人合作的雙人現代舞,曾經獲過法國國際舞蹈節的銀獎,不過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風照原想了想,又問道:「法妝卿後來又為什麼突然失蹤呢?」

  「安全總署沒有這方面的資料,大家都以為她已經死了。如果不是根據你的報告,實在難以相信。」

  風照原苦笑一聲:「法妝卿的力量我親眼所見,實在是太可怕了。在她面前,你感覺就像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嬰兒,根本無法對抗。」

  喬丹沉默了很久,忽然開口道:「只要她來到別墅,就必死無疑。」

  風照原心中猛然一震:「安全總署不打算留她活口嗎?」

  「如果不能活捉,死的也要。當然,這是不得已的辦法。畢竟物種基因庫是安全總署志在必得的東西。」

  風照原歎了口氣,不再說話。專心轉動體內的脈輪,養精蓄銳,準備接下來的戰鬥。

  經過一天脈輪轉動,他似乎又有了一些不同的收穫。吸收日月光華時,脈輪是穩定而乾燥的,但面對暴風雨時,脈輪是跳躍和濕潤的。也就是說,吸收的天地精氣不同,脈輪的屬性也在發生變化。

  時間悄悄流逝,風照原沉浸在轉動脈輪的奇妙境界中。室內的光線漸漸明亮,玫瑰色的曙光染上窗帷。

  四周倏然靜寂,雨已經停了。

第一部【人間世】 第四冊第二章〈各顯神通

  「帝凡納公司的秘書說他請假養病,已經三天沒去公司了。」

  火鴉轉動手中的方向盤,豪華的勞斯萊斯轎車拐了一個彎,駛向帝凡納的別墅。

  後座的法妝卿微微皺起眉頭,沉吟不語。

  「手機關機,連教堂的懺悔室也找不到他,這傢伙不會出什麼問題了吧?」

  火鴉不安地道。他不再穿著古怪的長袍,一身司機制服,戴著白色手套,寬大的鴨舌帽壓住了滿頭紅髮。

  「伊籐照那些人都離開意大利了嗎?」

  法妝卿沒有回答火鴉的話,反問道。

  「昨晚我親自送他們上飛機的。聽說飛天流在日本遇上了很大麻煩,政府正在調查他們,所以伊籐照急著回去處理。」

  「山雨欲來風滿樓。」

  法妝卿曼聲道,望著車窗外滿地的殘枝落葉,忽然感到一絲隱隱的不安。

  帝凡納的別墅沐浴在橘紅色的夕陽下,輪廓柔和得像是掠過庭院的風。

  園丁在修剪草坪,司機在沖洗轎車,白髮的管家聽見電鈴聲,邁著蹣跚的腳步出來開門。從外面望去,一切都顯得盡然有序。

  火鴉鑽出轎車,迷惑不解地道:「看上去好像沒出什麼問題,帝凡納到底在搞什麼鬼?」

  法妝卿不動聲色地盯著管家:「我姓法,是帝凡納的朋友。」

  「老爺的身體不舒服,正臥病在床,您跟我來吧。」

  沿著扶梯,管家領著法妝卿和火鴉來到臥室,推開門,就看見坐在沙發上的風照原,高高翹著二郎腿,面帶微笑地看著他。

  管家驚呼一聲,倒退幾步:「你是誰?」

  法妝卿目光掠過,帝凡納躺倒在床上,四肢被繩索牢牢捆住,雙目緊閉,顯然失去了知覺。

  「是你這個小子。」

  火鴉怒吼道,甩掉鴨舌帽,滿頭的紅髮激烈飛揚,就要猛撲過去。

  「等一等。」

  法妝卿微一擺手,制止了火鴉,目光深不可測地看著風照原:「沒想到威尼斯分別後,我們這麼快又見面了。」

  「是啊,大美人,我們有緣。」

  風照原舉了舉手中的香檳酒,瀟灑地道:「這是著名的法國狄爾伯爵香檳,不嘗上一口嗎?」

  法妝卿沉默了一會,忽然展顏道:「好。」

  淡黃色的香檳流入高腳玻璃杯,芳香撲鼻,泛起乳白色的泡沫。法妝卿優雅地舉起酒杯:「為慶祝我們的重逢,乾一杯。」

  這次輪到風照原有些不知所措,他沒有料到法妝卿會這樣鎮定,原本想重施故伎,擾亂對方心態的打算,看來是落空了。

  「是一九八二年生產,芬芳濃郁,口感滑爽。不愧是專供歐洲皇室享用的上等香檳。」

  法妝卿品著香檳,娓娓道來,神色自如輕鬆,猶如老朋友般與風照原聊起天來。

  「不愧是一代宗師,我服了。」

  瞪視法妝卿半晌,風照原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看見你的手下被我綁架,竟然漠不關心,這樣冷血無情的氣度,真讓我佩服。」

  「你綁架帝凡納嗎?這是犯法的。」

  法妝卿淡淡地道:「身為安全總署的職員,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吧。」

  風照原的臉色終於一變。分開不過一周,法妝卿竟然查出了他的底牌。是誰洩露了自己的身份?難道安全總署內部,也暗伏了法妝卿的手下?

  「你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不像是特意來送死的。」

  暮色溢入窗帷,法妝卿凝視著風照原,長長的銀髮隨風輕揚,彷彿黃昏的波浪:「說吧,開出你的條件,我可以考慮。」

  風照原掌心悄悄滲出汗珠,這一次與法妝卿對壘,感覺似乎處處都落在下風,再難以像過去那樣掌握主動。好在己方早有埋伏,否則一定腳底抹油,逃了再說。

  「不是條件。」

  風照原的眼角火速瞄了一下腕表,從法妝卿進門算起,已經整整五分鐘了,按照事先的計劃,紀律執行隊的人應該準備就緒。

  「你沒有權利和安全總署談條件。」

  風照原說出了正式開始行動的暗語,急速向後退去,一直退到了牆角。

  地板上陡然冒出兩隻粗壯的手臂,猛地扣向法妝卿的腳踝。

  一縷細小的紅色煙霧倏地從牆壁鑽出,猶如一條細長的火蛇,迅速纏向法妝卿的腰肢。

  陽台的窗口一個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從側面撲向法妝卿。

  地板上冒出的手臂彷彿細菌分裂,兩變四,四變八,最後化作十六條鋼筋般堅硬的手臂!

  紅色煙霧也猛然暴漲,火蛇變成巨蟒,水桶般的身軀上竟然閃動著鱗甲。

  撲向法妝卿的那個人一拳擊出,四周的溫度冷到了極點,臥室似乎變成了南極的冰天雪地,空氣發出撕裂的聲音,幾顆圓溜溜的冰珠凝結落下。

  風照原看得雙眼發直,三個第一流秘術高手同時發動的攻擊,令人歎為觀止。

  法妝卿淡淡一笑,身軀屹立不動,十六條堅實的手臂剛扣上她的腳踝,便一一斷裂。紅色的巨蟒眼看就要纏住她的腰肢,一眨眼,卻莫名其妙地纏上了旁邊的梳妝台,鏡子嘩啦啦地碎裂。

  「砰」的一聲,拳掌相擊。撲向法妝卿的人倒飛而回,猛然撞上牆壁,身軀的骨骼寸寸碎裂,滑落地上時,已經變成一灘爛泥。

  火鴉呱呱怪叫,掌心鑽出一柄細小的掃帚,迅速放大,擊向紅色巨蟒,隱隱中竟然有風雷之聲。

  法妝卿負手而立,對風照原淡淡一笑:「這就是你留的後手嗎?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風照原頭皮發麻,一把抓起床上的喬丹:「要是你敢輕舉妄動,帝凡納就活不成了。」

  法妝卿凝視風照原良久,忽然道:「過來幫我吧,做我的手下。你想要什麼,就可以得到什麼。」

  「我不希罕。」

  風照原微微一愣,拍醒床上的喬丹,拉開繩索,沉聲道:「交出物種基因庫,用來交換帝凡納。這就是我的條件。」

  「救我!」

  喬丹睜開眼睛,對法妝卿嘶聲叫道。風照原不禁暗暗佩服,喬丹用秘術模擬出來的帝凡納惟妙惟肖,竟連聲音也一模一樣,不怕法妝卿不上當。

  法妝卿冷哼一聲,黑袍飄動,閃電般撲向風照原,後者猛一甩手,按照計劃,將床上的喬丹擲向法妝卿。

  一聲慘叫!

  法妝卿手掌扣住喬丹,後者的腕骨竟被她扳斷。一股莫可沛御的衝擊力順著手腕衝入體內,手臂、肘部、肩膀,一一順次爆裂,將喬丹炸成了半個血人。

  風照原當場呆若木雞。

  「用秘術模擬出來的帝凡納嗎?」

  法妝卿露出不屑的冷笑,隨手揮出一掌,與火鴉激戰的巨蟒如被電擊,蟒身一陣狂亂抽搐,不斷變小,恢復成一縷細小的紅煙。火鴉獰笑著舉起掃帚,猛然掃去。紅煙爆發出一聲淒厲的嚎叫,黏附在掃帚上,掙扎搖擺,竟然變做一片火紅色的羽毛。

  「桀桀,我的黑巫術力量又可以增強了。」

  火鴉把羽毛往自己的頭上一插,一頭鮮艷的紅髮舞動得如同燃燒的火焰。

  「帝凡納在哪裡?」

  法妝卿隨手扔下喬丹,一步步逼近風照原,湛藍色的眼睛令人生寒。

  「你怎麼知道他不是帝凡納?」

  風照原強作鎮定地反問道,望著只剩下半條命的喬丹,心中亂作一團。

  「因為眼神。」

  法妝卿的聲音彷彿帶著一絲惆悵,多年前救下的那個孩子,即使現在已是老人,但看著她時,永遠是無限仰慕的目光。

  他也不會讓任何人利用他的安全來威脅自己。

  他不會向她開口求救,他只會讓她離開,離開危險,不要去管他的安危。

  這麼多年來,自己是否一直忽略了帝凡納的感受?

  法妝卿的心頭掠過一陣茫然,向晚的涼風從窗外吹入,她不由地打了一個冷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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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人間世】 第四冊第三章〈最後一招

  「法妝卿,你死定了。」

  喬丹喘著氣,瞪著法妝卿,受傷的血肉像漿糊般蠕動,顯得十分可怖:「剛才你雖然擊殺了一名隊員,但他的寒冰秘術已經滲入你的身體。十二個小時內,你的血會凝結成冰,所有的血細胞慢慢壞死。」

  法妝卿臉色蒼白,陣陣寒氣正從她體內滋生,向血管侵襲。

  喬丹厲聲道:「交出物種基因庫,我們會有專人替你醫治。」

  「現在你們還有什麼資格和我談條件?」

  法妝卿斷然拒絕,再生體的異能力全力施展,修復被凍結的血細胞。一會兒,裊裊的白氣從她的黑袍上冒出,寒冰秘術被徹底排出體外。

  喬丹的臉色也變了,寒冰秘術的厲害他很清楚,沒想到對法妝卿竟然構不成任何威脅。第一套行動方案,至此已經宣告失敗。

  「我再問一遍,帝凡納在哪裡?」

  法妝卿上前一步,美目中閃動著刀光般的殺機。

  「在車庫。」

  喬丹咬咬牙,目光中掠過一絲奇異的神色。

  「帶我去,你們都去。」

  法妝卿森然盯著風照原,後者慢吞吞地挪動腳步,向別墅的地下車庫走去。

  地板上斷裂的十多條手臂突然竄起,從背後撲出。法妝卿頭也不回,手臂撲到半途似乎遇上一道透明的牆,再也無力前進半寸。

  「啪」的一聲,空氣急劇壓縮,如同一個強力搾汁機。手臂立刻被碾碎,化作激射的血雨,濺在雪白的牆上。

  沿著水泥斜坡向下走去,車庫的壁頂上閃著昏黃的燈光。法妝卿剛走入車庫,身後的鐵門便轟然關上。

  風照原突然瞥見喬丹暗中鬆了一口氣。

  園丁、司機、管家鬼魅般地出現在法妝卿對面。

  「不再偽裝了嗎?」

  法妝卿語帶譏諷地道。

  喬丹面無表情,一瘸一拐走向車庫角落停著的一輛黑色轎車,打開後蓋箱,一把揪出裡面的帝凡納。

  三個紀律執行隊員身形展動,退到車庫門口,牢牢封住唯一的出路。

  一絲不屑從法妝卿眼中閃過,帝凡納的雙手被繩索反綁,臉上蒙著眼罩,嘴裡塞了一團破布,喉中不斷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喬丹的手掌捏住了帝凡納的喉結,神色冷酷。風照原相信,只要法妝卿稍有異動,帝凡納的喉結立刻會被硬生生地捏碎。

  「有什麼遺言想對你主人說嗎?」

  喬丹撕開帝凡納的眼罩,冷冷地道。

  帝凡納容顏憔悴,面色灰白,顯然這幾天吃了很大的苦頭。看見法妝卿,他立刻神色激動,拚命搖著頭,似乎想要竭力說些什麼。

  風照原心中疑惑,從目前的形勢來看,他們與法妝卿的交手是一敗塗地,可是喬丹明明說過,法妝卿只要來救帝凡納,就必死無疑。難道在這座車庫裡,他們布下了萬無一失的絕殺計劃?第一套行動方案已經失敗,而後備方案是什麼,就連風照原自己也不清楚。

  雙方的實力都已經驗證過,三個一流秘術高手全部死亡,就算喬丹沒有負傷,以目前的人力,他們也沒有戰勝法妝卿的可能。

  除非喬丹埋伏了最後的殺著。

  有什麼方式可以令強大無敵的法妝卿也必敗無疑呢?

  風照原的目光掠過守住鐵門的三個人,陷入沉思。

  「交出帝凡納,我可以讓你們活著離開。」

  法妝卿慢慢地伸起手,手掌在昏暗的車庫中顯得雪白如玉,泛著攝人的光澤。

  「最後再對你說一次,法妝卿,交出物種基因庫。」

  喬丹針鋒相對地道。

  法妝卿冷笑一聲,黑色長袍開始飄動,如同水一般蕩起細微的漣漪。

  風照原知道這是對方出手的先兆,左手結出雪鶴流秘術手印,準備迎戰。

  喬丹顯得毫不在意,從帝凡納的口袋裡掏出一個微型遙控器,迅速按動之後,突然放聲狂笑起來。

  法妝卿的手掌已經拍出。

  儘管喬丹一步沒動,但他的位置倏地拉近到法妝卿面前,兩人變成面對面站立,整個空間再一次被法妝卿移動。

  右手揮動,喬丹悶哼一聲,彈丸般飛了出去,帝凡納輕鬆落入法妝卿的掌中。

  玉指利刃般剪破繩索,取出塞住帝凡納嘴巴的破布,法妝卿淡淡地問道:「你沒事吧,帝凡納?」

  「女神,請不要靠近我。」

  帝凡納觸電般地後退,雙手慌亂揮動,聲音嘶啞而急促:「我的身上被他們裝置了奇怪的東西。」

  「滴答滴答。」

  極細小的聲音從帝凡納身上傳出,清楚傳入風照原的耳朵。

  定時炸彈!

  風照原身軀狂震,霍然轉身,緊緊盯著喬丹。

  他終於知道了對方最後的計劃。

  「加入安全總署,我們就隨時準備犧牲生命。」

  喬丹冷漠地與風照原對視,這一刻,他彷彿已不再是相貌普通的平凡人,他的神情堅如磐石,他的眼中閃動著光芒,玉石俱焚的光芒!

  「烈性炸彈將在一分鐘後引爆。」

  喬丹慢慢地坐倒在地上,鮮血從嘴角不斷流出,法妝卿那一擊,顯然徹底摧毀了他。

  「沙之結界,不要讓他們逃出去。」

  喬丹嘴唇蠕動,艱難地轉過頭,望著鐵門前的三個人,閉上眼,嚥下最後一口氣。

  三個人守住鐵門,如同崇山峻嶺般難以撼動。六隻手掌糾結在一起,忽高忽低,左右變幻,結出一種奇異的秘術手印,又彷彿是個奧妙的陣式。

  車庫內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無數顆黃沙從四面八方鑽出,潮水般地湧動,在瞬間形成一片海洋。

  黃色的沙之海洋。

  沙海環繞著眾人,形成一個又一個圈。重重沙浪洶湧翻滾,不斷攀高。一分鐘之內,如果不能衝出車庫,不能衝出三個人秘術結出的沙之結界,帝凡納身上的炸彈就會爆炸,所有人都會屍骨無存。

  沒想到喬丹讓自己也成為陪葬,風照原心中怒罵,奮力揮拳擊去,沙海不但毫無損傷,還具有超強的引力,差點將他吸入吞噬。

  風照原踉蹌後退,忽然想起喬丹說「法妝卿必死無疑。」這句話時,眼中閃過的奇異神色。

  喬丹早就做出了最壞的打算,只要殺死法妝卿,物種基因庫可以慢慢地再找。

  「不要慌。」

  法妝卿冷靜地對火鴉道,一股昏眩突然湧上大腦。

  「主人,你的手!」

  火鴉驚駭地叫道。

  法妝卿低頭看去,她的手掌沾滿了喬丹的鮮血,血在此刻竟然變成藍色,一絲一絲,像活蹦亂跳的蛆蟲,向掌心鑽去。

  那是一種以自己的血液為媒介,化作異類生物的東南亞降頭秘術。喬丹不惜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甘受她的重擊,就是為了施展降頭秘術,讓她暫時無力破除沙之結界,爭取寶貴的一分鐘。

  一念及次,再生體的異能力全力施展,治癒降頭秘術的入侵。法妝卿沉聲喝道:「火鴉,你抱住帝凡納,準備衝出去。」

  沙海封鎖了車庫四周,密集一片,就連屋頂上也在瘋狂蔓延。

  「女神。」

  帝凡納喃喃地道:「別管我,您走吧,別管我!」

  在他的手腕上,被植入了一顆黃豆般大小的東西,隨著脈搏而微微跳動。

  「真想回到從前,在聖馬可教堂裡,有您保護著我,我什麼都不怕。」

  帝凡納看著法妝卿,夢囈般地說。混濁的淚水從他的眼角滑落,燈光昏黃,彷彿搖曳的教堂燭光。

  「那個時候我能夠救你,現在也一樣能。」

  法妝卿一字一頓地道,手掌上的血絲奇跡般地褪去,重新變得潔白無暇。

  時間飛快流逝,只剩下不到十幾秒鐘了。

  「讓我為您犧牲一次吧。」

  帝凡納突然狂吼一聲,猛然掙開火鴉,一頭撞向鐵門。

  洶湧的沙海立刻將他吞沒,無聲無息,滿頭的白髮化作一點,消失不見。

  法妝卿就算想救他也已經來不及了。

  四周只看見層層疊疊的黃沙,無窮無盡。這樣的秘術結界,不是進入秘能道的高手根本無法破除,而就算是法妝卿,想在十幾秒內破開結界,也絕無可能。

  一聲淒厲的叫聲從法妝卿口中發出。

  空氣漩渦般地轉動,暴風呼嘯,一個黑色的洞陡然出現在車庫中。

  法妝卿抓住火鴉,高速射向黑洞。

  「快跟上她,這是唯一離開這裡的辦法。」

  千年白狐突然叫道。

  風照原恍然大悟,足尖一點,緊隨著法妝卿投向黑洞。

  「轟隆」一聲,整座車庫爆炸,火光沖天,帝凡納的別墅化作熊熊廢墟,屋頂掀飛向了半空。

  風照原和法妝卿已經置身在另一個宇宙中。

  這個宇宙看起來異常狂暴,黑色的星雲劇烈翻滾,四周的空氣滾燙無比,遠處不斷有呼嘯飛射的星體互相撞擊,光芒耀眼,發出驚人的爆炸聲。

  法妝卿毫不猶豫地一拳擊出,新的黑洞再次出現。

  眼前一黑,他們在瞬間又回到原來的宇宙。

  風照原暗暗抹了一把冷汗,這時他們站在台伯河的河畔,依稀還可以看見,帝凡納別墅的方向,火光映紅了夜空。

  救火車刺耳的笛聲掠過街道。

  漆黑的夜色下,河水淙淙流動。法妝卿沉默得像是一尊石像,美麗的銀髮卻在激烈飛舞。

  河水彷彿倒映出帝凡納的面容。

  孩提的帝凡納,少年的帝凡納,年老的帝凡納,甘心被她利用的帝凡納……。

  唯有不變的是對方凝視她的目光。

  「你是聖母瑪麗亞?」

  很久以前,一個男孩拉著自己的手,藍色的眼睛裡閃著光,無限尊敬和仰慕地看著她。

  「我不是聖母瑪麗亞,叫我女神吧。」

  凝視著台伯河水,法妝卿喃喃地道,時光倒流,多年前的回答重新說出口,充滿了苦澀的滋味。

  沉重的教堂鐘聲響起,飄過河面。鴿群歸巢,空中翅膀撲扇,劃出白色的軌跡。

  風照原悄悄退後,法妝卿看也沒有看他,只是抬起頭,默默地望著鴿子一隻隻飛入教堂,一動也不動。

  時間像翅膀一樣流過,留下的可是永恆?

  在那一刻,風照原第一次看到,法妝卿眼中深深的寂寞。

第一部【人間世】 第四冊第四章〈組友重逢

  又回到熟悉的安全總署大樓。

  電梯帶著風照原徐徐上升,意大利之行,彷彿已經是一個遙遠的舊夢。

  想起車庫的一幕,風照原不由感到一陣後怕。紀律執行隊的冷酷令人震驚,為了殺死法妝卿,竟然不惜犧牲一切。

  電梯門打開,罕高峰、尤妃麗和尤爾德署長出現在他的面前。

  「把你的經歷詳細地向我匯報一遍。」

  頂樓的保密室裡,尤妃麗作著筆錄,尤爾德凝神傾聽,罕高峰不時地向風照原提出疑問,咨詢細節。

  「你的意思是,法妝卿可以憑個人力量,製造出宇宙黑洞?」

  尤爾德滿臉狐疑地反問道。

  「聽起來很荒誕,但的確是事實。如果不是這樣,我也沒命回來了。」

  風照原木然回答,心中生出強烈的不滿。自己出生入死,這些人不但毫不關心,還不斷質疑自己的報告,實在令人心寒。

  「如果她真具備這樣的能力,那麼物種基因庫一定落在法妝卿的手裡。只有瞬息轉移空間,才能將整座物種基因庫從亞歷山大的城堡挪走。」

  尤妃麗放下筆,沉吟道。

  罕高峰皺起眉頭:「現在連紀律執行隊都對付不了她,我們已經沒有更強的人手了。」

  手指輕輕地敲擊著桌子,尤爾德陷入了沉思。

  罕高峰看了看風照原,問道:「尤爾德署長,還有什麼問題嗎?如果沒有,就讓風照原先好好休息吧。」

  「暫時沒有了,風照原,你可以離開。」

  尤爾德點點頭,嘴角擠出了一絲笑容。

  風照原默默地站起身,獨自走出保密室。

  背後響起了腳步聲。

  「辛苦你了。」

  罕高峰從後面追上,拍了拍風照原的肩膀。

  「這是我的責任,談不上辛苦。」

  風照原澀聲答道。

  罕高峰沉默了一會,道:「紀律執行隊有他們行動的原則,用炸彈對付法妝卿的計劃,事先連我也不知情。」

  「就算知道,您也阻止不了吧。」

  風照原苦笑一聲,孤獨的腳步聲迴盪在走廊上,晌午的陽光從窗外射入,白晃晃地刺眼。

  回到職工宿舍,迎接他的是札札熱情的擁抱。

  「朋友,這段時間你去哪兒啦?罕高峰說你外出執行秘密任務,我可擔心死了。哈哈,總算你平安回來,今晚我們一定要痛快喝上幾杯,好好慶祝一下。」

  望著札札興奮的神色,風照原心中湧上一陣暖意,揉了揉他捲曲的頭髮,微笑道:「你還好吧。」

  「我們最近奉命保護該死的亞歷山大,整天陪著那個傢伙,真把我悶死了。」

  札札不滿地嚷道。

  風照原搖搖頭,目光落在宿舍的桌上,尊將刻過的字跡依然清晰。

  珍貴的青春歲月,難道只能在安全總署中渡過嗎?

  風照原歎了一口氣,推開窗。湛藍色的天空中,鳥兒張開翅膀,在自由地飛翔。

  「其他組員的近況如何?」

  「莫裡也被派去執行一項秘密任務了。奧馬爾還是一天到晚陰沉著臉,只有在訓練大廳才能找到他。畢盛克這傢伙最吝嗇,每次溜出去喝酒都要我付賬。至於蘭斯若和卡丹婭嘛,」

  札札詭異地擠了擠眼睛:「他們最近好像打得火熱噢。」

  「卡丹婭和蘭斯若?」

  風照原詫異地叫道,雖然他心中深愛緋村櫻君,不過畢竟和卡丹婭有過一夜情緣,得知擁有過的女人投入他人懷抱,心裡還是覺得有些不舒服。

  「是啊,開始我還以為卡丹婭對老大你有意思呢。搞了半天,原來她喜歡的是蘭斯若。真是不明白,那個娘娘腔的傢伙有什麼吸引女人的地方?我札札比起他,要有男子氣概多了。」

  札札嘴裡嘟囔著。

  風照原的心漸漸平和下來,自己不辭而別,離開這麼長的時間,卡丹婭心中寂寞,愛上蘭斯若是很正常的結果。蘭斯若學識淵博,風度翩翩,任何女人都難免受他吸引。何況自己和卡丹婭不過是一時的異性相吸,沒有任何感情基礎可言。

  來得快也去得快,時下都市男女的一夜情,莫不如此。

  只有與重子之間,才是一起出生入死,共同患難的真正愛情吧。

  想到這裡,風照原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朋友,你怎麼了?沒發燒吧?」

  札札摸了摸風照原的額頭,戲謔地道:「怎麼笑得這麼古怪?目光溫柔,像發了情的非洲山貓一樣。」

  「去你的。」

  風照原笑著一拳捶向札札的肩膀,如果說在安全總署有什麼收穫,就是結識了札札這樣一個性情朋友。

  世事變遷,萬物更新。也只有人與人的感情,才是最值得珍惜的吧。

  「老大,如果你真的春心萌動,今晚倒是有一個好地方。」

  「什麼意思?」

  「今天是月底,晚上八點半,安全總署會照例舉行職員舞會。到時你可以四處獵艷。嘿嘿,以老大的才貌,一定收穫不小。」

  札札說得摩拳擦掌,唾沫橫飛。

  瞪了札札半天,風照原恍然道:「原來是你的春心動了。」

  札札走後,風照原美美地睡了一覺,醒來時,窗外已是萬家燈火。

  燈光璀璨,宛如繁星點點。落在他的眼中,光與影顯得層次分明,充滿立體感。自從開啟脈輪以後,風照原感覺整個人與從前迥然不同,,渾身精力瀰漫,視覺和聽覺大有增進。

  吃過晚餐,札札就拉著他直奔舞廳。

  美麗柔和的燈光下,安全總署的職員們三五一群,或者飲酒交談,或者翩翩起舞,放鬆一個月來的緊張情緒。

  吧檯邊,一個長裙女子坐在黑色鋼琴前,低沉的爵士樂悠悠迴盪,充滿了懷舊感。

  「你怎麼了?」

  札札瞧著風照原的臉色,關切地問道。

  「沒什麼,好像很熟悉的樣子。」

  風照原搖搖頭,向那架鋼琴走去。腦中朦朦朧朧地閃過一些人影,卻怎麼也捉不住。

  「能讓我彈奏一曲嗎?」

  風照原問那個女樂手,他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說,彷彿一切純粹出於本能,彷彿他就應該坐在這裡,坐在這台鋼琴前。

  女樂手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

  琴聲響起。

  如同憂鬱的月光,傾瀉流淌,編織出一張溫柔的網,慢慢滲透每個角落。似真似夢似幻,蕩起水一般的漣漪。

  風照原按動琴鍵,在淙淙琴聲中,他彷彿回到了羅馬的特萊維噴泉池畔,遙望著緋村櫻君的背影,在視線中越來越遠。

  重子,什麼時候我們才能再見?

  一曲結束,女樂手佩服地道:「是肖邦的離別曲吧,您的指法真是專業嫻熟。」

  「是叫離別曲嗎?」

  風照原喃喃地道,為什麼,為什麼自己會彈,卻叫不出曲子的名稱,難道和自己失去的記憶有關嗎?

  「這不是風照原嘛。」

  舞廳中一個正在跳舞的男子突然停下,向風照原走來。米黃色的阿瑪尼西裝穿在他身上,顯得有款有型。

  他的舞伴微微一愣,無奈被他緊緊摟住腰肢,只好跟了過來。

  「蘭斯若,你好。」

  風照原站起身,禮貌地與對方握手。

  蘭斯若的舞伴表情有些尷尬,她金髮碧眼,身材豐滿,雙腿修長,正是久別的卡丹婭。

  「好久不見了,大家都很想念你。」

  蘭斯若左手扶了扶金絲邊眼鏡,右手依然摟住卡丹婭。神色親暱,宛如熱戀中的情侶。

  「我也很想念你們。」

  風照原微微一笑,心中一片坦然,本來他這次出去執行任務,結識了緋村櫻君,正發愁如何對卡丹婭開口分手,現在既然卡丹婭另有新歡,他也正好解脫。

  「卡丹婭經常說起你呢。」

  蘭斯若看似隨意地道,順手拍了拍卡丹婭的香臀。

  風照原心中一震,看蘭斯若的樣子,似乎隱隱在向自己示威。難道卡丹婭將兩人的關係告訴了蘭斯若?不過這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風照原,你好。」

  卡丹婭向風照原打了個招呼,表情漸漸放鬆起來。

  「看來我要恭喜你們了。」

  風照原擠了擠眼睛,神色自如,看不出任何沮喪。

  卡丹婭的臉微微一紅,蘭斯若溫柔地撫摸著卡丹婭金色的長髮,道:「能夠和這樣的美女傾心相愛,是人生最完美的事。每一分鐘甚至每一秒鐘,都令人魂牽夢繫。」

  風照原不動聲色地笑了笑,這樣的話雖然男人聽起來肉麻,但是女人卻非常愛聽。蘭斯若果然有一套,難怪卡丹婭會移情別戀。

  「哇。」

  札札誇張地做了個嘔吐的姿勢。

  「時間寶貴,我們以後再聊吧。」

  蘭斯若別有深意地看了風照原一眼,摟著卡丹婭揚長而去。

  「媽的,這小子太囂張了!」

  札札盯著蘭斯若的背影,不滿地叫道。

  「不用理他,我們來首歡快一點的曲子吧。」

  風照原不在意地擺擺手,站在鋼琴前,十指跳動,充滿動感的音樂噴湧而出。

  活力四射的樂曲令人興奮。

  舞廳的職員們紛紛狂熱搖擺起來,舞廳內逐漸陷入沸騰。

  風照原接過札札遞來的白蘭地,一口喝乾。彈奏出來的樂曲更是飛揚跳脫,激情十足。

  今夜,是徹底放鬆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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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5 13:05:56
第一部【人間世】 第四冊第五章〈龍爭虎鬥

  第二天風照原酒醒後立刻匆匆趕往訓練大廳。除了莫裡以外,所有的組員都已經到齊。

  九點整罕高峰和尤妃麗也到了。

  「今天集合的目的,是進行一場考核。」

  罕高峰沉聲道:「經過在安全總署這段時間的工作你們想必也都清楚,什麼才算是真正的高手。而你們和高手之間又有多大的差距。」

  尤妃麗嫵媚一笑:「最近不少組員都在刻苦訓練,有人甚至掌握了基本的秘術。我們把大家叫來就是想檢驗你們的成果,以便可以對你們採取針對性的輔導。」

  組員們顯得很興奮,紛紛議論起來。自從在亞歷山大別墅受挫於尊將之後,大家都認識到各自的不足,憋了一股勁,暗自苦練。

  「札札,你先開始吧。最擅長的是什麼本領?為大家表演一下。」

  罕高峰下令道。

  札札鬥志高昂地大喝一聲,跨前一步,渾身的骨骼咯咯作響。

  肌肉開始膨脹,骨架開始增大,瘦小的札札像充氣的皮球,不斷鼓脹。不一會兒,一個孔武有力、肌肉賁張的雄偉大漢站在眾人面前。

  在組員們的驚歎聲中,札札的身軀還在擴張,頭頂住了天花板,嘹亮的笑聲雷鳴般在上空滾動。腳掌像兩隻小船,一腳就踏碎了地上的沙袋。

  卡丹婭突然羞澀地轉過頭去,原來札札的衣服全部破裂,碎布從身體各處飄落,整個人近乎赤裸。

  組員們哄堂大笑,札札面色尷尬,急忙彎下腰,蒲扇大的手掌摀住下身。

  尤妃麗強忍住笑,道:「可以了,快變回原身吧。再這樣增大下去,我們訓練大廳也要被你弄塌了。」

  札札身軀一陣晃動,像洩了氣的皮球立刻縮小,等到恢復原來的身材時,依然繼續縮小,直到組員們看到一個身高只及他們腰間的侏儒,靈活地在周圍上跳下竄。

  罕高峰點點頭:「你的瑜珈秘術能夠堅持幾分鐘?」

  「變大變小各三十分鐘左右。」

  札札洋洋得意地道。

  「瑜珈秘術練到極至,可以生吞鋼炭,忍受針刺。可以在火焰上行走,可以被埋在地下一個月依然生存。改變身軀只是最基本的技術,你還差得很遠,需要勤加練習。」

  罕高峰沉聲道:「下一個,奧馬爾。」

  奧馬爾默然走出,目光如有實質,閃電般射向大廳的一張桌子。

  「呼」的一聲,桌子突然自動飛起,在空中飛速旋轉。奧馬爾目光移動,大廳裡的陳設一一飛起。只要他目光落到哪裡,哪裡的東西就被他遙控。一時之間,空中飛舞著幾十件東西,按照不同的軌跡高速運動,令人眼花繚亂。

  組員們紛紛鼓掌喝彩。

  罕高峰擺擺手:「做得很好,奧馬爾。我想知道,你目前所能操控的物體最重可以達到多少?」

  「九十五公斤,組長。」

  「嗯,力量還需要加強。根據記載,以意念操控物體的最高記錄是五百公斤。」

  札札吐了一下舌頭,低聲對風照原道:「奧馬爾這小子練起功來不要命,我看過不了幾年,他一定會破五百公斤的記錄。」

  「下一個,卡丹婭。」

  拳腳呼嘯,沙袋、鋼板彷彿紙糊的一般,被擊得粉碎。望著卡丹婭的英姿,風照原心中不免感到一絲悵然。轉過頭,忽然發現蘭斯若饒有興趣地盯著自己,目光在鏡片後深不可測。

  罕高峰做完對卡丹婭的點評後,下一個輪到畢盛克。

  他挺著大肚子,愁眉苦臉地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尤妃麗柔聲道:「你想展示什麼技能啊?」

  「我?我的嗅覺靈敏,可是無法表演啊。」

  罕高峰又好氣又好笑:「難道除了鼻子,這段時間你就沒有學會其它本領嗎?」

  畢盛克抓耳撓腮,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札札幸災樂禍地道:「其實他最擅長的是吃白食,這一點大概可以打遍地球無敵手了。」

  風照原啞然失笑,罕高峰無可奈何地搖搖頭:「今天就算了,接下來一個月,我會對你進行特別輔導。」

  畢盛克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

  場上只剩下蘭斯若和風照原。

  「你們兩個人的能力我很清楚,論綜合實力,應該是全體組員中最強的。」

  罕高峰的目光落在兩人身上,平靜地道。

  尤妃麗嫵媚一笑:「所以我們想讓你們兩個比試一下。」

  風照原和蘭斯若對視一眼,目光猶如刀劍相擊,濺起火花。

  組員們有熱鬧可看,都紛紛叫好。札札更是興高采烈,揮舞著拳頭對風照原嚷道:「老大,給他一點顏色瞧瞧!我永遠支持你!」

  「贏的人請客喝酒。」

  畢盛克緊緊把握住每一次吃白食的機會。

  卡丹婭美目在兩人之間轉來轉去,最終還是停留在蘭斯若臉上,充滿了關切。

  尤妃麗道:「兩位都沒有意見吧?雖然這只是友誼性質的切磋,但希望你們能夠全力以赴。」

  「我沒有意見。」

  蘭斯若灑脫地回答。

  「我,也沒有。」

  風照原暗暗皺起眉頭,猜不透罕高峰讓自己和蘭斯若比試的用意何在。如果只是單單為了分出高下,未免兒戲了一點。

  「比試共分三場,三局兩勝制。」

  罕高峰微微一笑:「第一場--電玩遊戲。」

  電腦室中,兩台裝上遊戲軟件的電腦已被開啟運行。組員們面面相覷,迷惑不解。比試的內容應該是讓兩人大打出手,比賽異能力或者秘術,現在怎麼變成玩電腦遊戲了?

  在罕高峰的示意下,風照原和蘭斯若分別戴上遊戲頭盔、絕音耳塞,電腦屏幕上出現了一幅曲折環繞的迷宮圖樣,在迷宮左右兩個入口處,有紅、綠色兩個人形,分別代表了風照原和蘭斯若。

  罕高峰解釋道:「遊戲的規則很簡單,誰先走出迷宮,誰就可以獲勝。按動電腦鍵盤上的字母,可以發射武器。K字母代表槍支,B字母代表炸彈。」

  組員們被勾起了強烈的好奇心,都圍攏上來,爭先恐後地目睹這一場別開生面的比賽。

  風照原暗自沉吟,按照罕高峰話裡的意思,雙方都可以發射武器。也就是說,為了比對方搶先一步走出迷宮,可以採取互相狙殺的戰略。只要有一方半途被擊斃,那麼另一方自然就穩操勝券了。

  「叮咚」一聲,遊戲進入了開始程序。遊戲頭盔中閃爍起眩目的紅光,風照原只覺得眼前一黑,已經進入遊戲環境的迷宮中。

  四面都是高高的石牆,在迷宮遊戲裡,風照原看不見蘭斯若,蘭斯若也看不見他,但旁觀的組員們卻看得很清楚,屏幕上,只見雙方從不同的入口走進迷宮,便停下腳步,站在原地不動。

  時間對於雙方來說,同樣寶貴。但兩人都不急於向前走,而是極力回憶剛才見過的迷宮圖樣,希望在腦海中先找出路徑,然後行動,以免多走冤枉路而浪費時間。

  畢盛克想了想道:「看來誰能記住剛才屏幕上那張一閃而過的迷宮圖樣,誰就可以先走出迷宮。」

  札札一拍腦袋,恍然道:「原來這是考察雙方記憶與觀察能力的比賽啊。」

  尤妃麗神色莫測地笑了一笑,沒有說話。

  風照原已經開始向前走了,迷宮圖非常複雜,雖然以風照原驚人的智商,所回想起來的,也不過只有一大半。但他不能再等了,記不住的部分,似乎也只有靠運氣。

  四周的景物都是單調的高牆,風照原忽左忽右,拐了無數個彎,不斷向迷宮中心接近。

  腳下的地面原本是黑色的,但走到中途,卻變成了五顏六色的方塊形地磚,毫無規律地鑲嵌在一起。風照原頓時生出一絲警惕,停下腳步。

  難道這座迷宮還暗藏了什麼玄機?

  風照原試探著伸出左腳,在前方一塊紅色的地磚上用力一點,隨即縮回。

  「轟隆」一聲,紅色的地磚立刻向下陷入,消失在他的眼前。

  風照原倒吸了一口涼氣,原來迷宮裡還佈置了許多陷阱。看來這款遊戲的設計,還不止考核記憶力那麼簡單。

  既然紅色的地磚不能踩,風照原小心翼翼地左腳先踏上一塊白色地磚,見沒有反應,才放大膽子,只挑白色的地磚行走。

  剛走了一段路,兩側突然發出「轟轟」的聲音,石牆開始滑動起來,一堵堵石牆交錯變化,前方一條明顯的通路被橫生出來的石牆堵死,竟然變成了死胡同。

  風照原心中叫苦,原來白色的地磚也是不能走的,不過程序設計得非常巧妙,直到遊戲者連續踩上幾塊白磚後,機關才會發動。

  周圍的環境發生了迥異的變化,原本是高牆的地方反倒有了路,對於風照原來說,他牢記的迷宮圖樣,已經變得毫無用處。

  因為踏上了白磚,迷宮的環境完全改變了。

第一部【人間世】 第四冊六章〈鬥智鬥勇

  一個小時過去了,風照原還在迷宮裡打轉。

  他開始迷失方向,因為不斷遇上死胡同,只好往回走,重新選擇新的道路。一次次地往返,他的心情越來越沮喪。心態一亂,便無法保持冷靜的判斷能力。

  也許蘭斯若已經接近迷宮的入口了。

  風照原歎了一口氣,望著前方的高牆,心中突然一動。

  既然因為自己誤踩上白磚而改變了整座迷宮的格局,那麼對於蘭斯若而言,迷宮圖樣也同樣失去了效用。也就是說,自己的失誤,同時連累了蘭斯若。

  想到這裡,風照原精神一振,依此類推,蘭斯若也很可能不小心觸動迷宮的機關,從而改變迷宮的佈局。那麼即使自己沒有踩上白磚,迷宮也同樣會因為蘭斯若的失誤而改變,如果自己按照原先的迷宮圖樣走,也許永遠都找不到出口。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組員們望著電腦屏幕上不斷變化的迷宮格局,驚異地議論起來。

  因為風照原和蘭斯若雙方都戴著絕音耳塞,所以根本聽不見他們的對話。

  「科學界中有一種原理,叫做混沌理論的蝴蝶效應,被巧妙地運用在這款遊戲中了。」

  卡丹婭自言自語地道。

  「蝴蝶效應?那是什麼玩意?」

  札札抓了抓頭,雙目中露出迷惑的神色。

  「原本固定的環境,會因為某一個因素的變化而全然改變。巴西叢林裡的一隻蝴蝶偶然扇動翅膀,可能會在美國得克薩斯州掀起一場龍捲風。」

  尤妃麗解釋道:「這款遊戲也是這樣,雙方都觸動了迷宮機關,互相影響了彼此的路線,而整個迷宮格局也因為雙方的一次次失誤不斷變化。」

  又一個小時過去了,風照原的心情逐漸冷靜下來,經過了無數次碰壁回頭之後,他開始向出口接近。

  幾束紅色的激光「嗖嗖」地從左前方的石牆後射出,代表蘭斯若的綠色人影出現在牆後,正向他發動突然襲擊。

  這款遊戲的仿真效果非常出色,激光射在風照原身旁的石牆上,碎石屑到處激濺。

  風照原倉促向後退去,沒想到,蘭斯若竟然一直匿伏在迷宮的出口附近,靜候他的出現。

  「轟隆」一聲,火光沖天,組員們發出惋惜聲,象徵風照原的紅色人影剛退到牆角,四周就紛紛爆炸。

  「叮咚」,風照原的電腦屏幕上出現了「遊戲結束」的字樣,他摘下電腦頭盔,心中一陣陣懊喪。

  蘭斯若一定是在通向迷宮出口的各個地方埋下炸彈,設好埋伏圈狙殺自己。對方的戰略並不是比誰先走出迷宮,而是先幹掉自己,再尋覓出路。

  札札拍了拍風照原的肩膀,安慰道:「蘭斯若也不一定能贏,你仔細看看迷宮的出口。」

  風照原心中一動,只見屏幕上通往迷宮出口的路都被高牆堵塞,現在的迷宮,根本走不出去。

  「你們改變了迷宮的格局,蘭斯若要想走出去,必需重新踩踏那些白色地磚,通過發動機關移動石牆,恢復原來的格局。」

  聽札札這麼一說,風照原如釋重負,這雖然是唯一走出迷宮的辦法,但要經過無比精確的計算,還要將風照原觸動的機關考慮在內,所以幾乎沒有成功的可能。如果蘭斯若也走不出迷宮,那麼這一局雙方就戰成了平手。

  屏幕中的蘭斯若默立了一會,忽然向前方的死胡同筆直走去。

  「他瘋了?」

  札札瞪大了眼。

  「轟隆」一聲,火光冒起,碎石飛濺,蘭斯若按動鍵盤,炸彈將前方的高牆炸得粉碎。

  隨著蘭斯若不斷轟炸,一堵堵高牆被毀滅,蘭斯若直線向前,迷宮的出口以最簡單、最直接的方式出現在他的面前。

  蘭斯若摘下頭盔,輕鬆地道:「這局我贏了。」

  組員們目瞪口呆,沒想到蘭斯若竟然以這樣的方式走出了迷宮。

  「難道隨意破壞迷宮也可以嗎?」

  風照原皺了皺眉。

  蘭斯若聳聳肩:「照原你不會輸不起吧?遊戲並沒有定下走出迷宮的規則,只要誰先走出迷宮誰就獲勝。」

  罕高峰低歎一聲,對風照原道:「第一場比賽,其實是考察你們打破常規的思維方式。在我們執行任務的時候,沒有既定的規則,只要能夠完成任務,規則是可以被打破的。不管蘭斯若用什麼方法走出迷宮,但結果是他贏了。所以第一場比賽,你敗了。」

  風照原沉默無語。

  蘭斯若瀟灑地走到風照原身前,聲音低得只有他們兩人才聽得見:「照原,其實這是你輸給我的第二場了。」

  示威般地一笑,蘭斯若的目光故意在卡丹婭臉上掃過,意思已經十分明顯。

  「老大,還有第二場,加油!」

  札札揮舞著拳頭,拚命為風照原打氣。

  風照原紛亂的心逐漸安定下來。

  因為先輸一場,他已經陷入背水一戰的境地,這時更要保持冷靜。否則心神一亂,就會輕易再輸第二場。那麼第三場根本也不用比了。

  原本他並不一定要與蘭斯若分出高下,可現在對方猖狂的態度徹底激起他的鬥志。

  凝視著蘭斯若,風照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開始第二場吧。」

  一抹異色從蘭斯若鏡片後閃過。

  沒想到風照原這麼快就恢復信心,在三場兩勝制的比賽中,第一場尤為關鍵,誰先獲勝一場,就等於掌握了全局的主動,信心也會大大增強。而輸了第一場的人,因為微妙的心理變化,會直接影響到下一場比賽的心態。

  所以蘭斯若不等風照原調整好心態,立刻用卡丹婭刺激風照原,讓對方因為嫉恨而進一步陷入沮喪。看似隨意的言語,實質上再次打擊風照原的信心,暗藏戰略的手段,堪稱將心理學的知識發揮得淋漓盡致。

  無奈眼前的風照原,卻似乎根本不受影響。如果要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他眼中的自信與鬥志更強烈了。

  蘭斯若心中一凜,難怪主人也會對風照原另眼相看。這個少年,和一般的人確實大不相同。

  「第二場比賽,也很簡單。」

  罕高峰拿出一張白紙,隨手在紙上畫了一條直線,出示給蘭斯若和風照原:「告訴我你們看到了什麼,誰說出的種類越多,誰就獲勝。不過已經說過的就不能再重複了。」

  蘭斯若微微一笑,這只是考核人類想像力的小遊戲罷了。早在中學的時候,他這方面的能力就遠在同齡人之上。

  罕高峰道:「蘭斯若,從你先開始吧,限時五分鐘。」

  「這不公平!」

  札札替風照原叫屈:「先說的人會賺很大的便宜,類似直線的東西都被蘭斯若說光了,讓風照原說什麼?」

  尤妃麗笑著解釋:「第二個人並不吃虧,風照原可以多出五分鐘的時間去思考,而且容易受到蘭斯若的啟發。順序先後,各有長處。」

  札札噘了噘嘴,不再說話。

  罕高峰開始用秒錶計時。

  「這條直線可以是尺、髮絲、電線、竹竿、地平線……」

  蘭斯若一口氣說出幾十種直線物體。然後速度漸漸放慢,沉思了一會,又說出幾種,等到最後一分鐘,他的思維終於枯竭,就算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其它的東西了。

  「一共六十九種物體。」

  罕高峰點點頭:「風照原,你可以開始了。」

  札札焦急得雙手冒汗,類似直線的物體幾乎都被蘭斯若說完,風照原又不能重複,這場必輸無疑啊。

  風照原盯著白紙上的直線,沒有說話。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組員們紛紛搖頭,都以為他已經放棄。

  兩分鐘了,風照原還是苦思不語。

  蘭斯若的臉上露出一絲喜色。

  突然,風照原拿起白紙,將它彎曲,形成了一個圓筒狀。

  蘭斯若微微一愣,罕高峰的眼神卻亮了起來。

  「它是球,是鐵環,是車輪,是數字零,是字母O,是太陽……。」

  風照原滔滔不絕地道,因為紙被彎成筒狀,所以上面畫的直線正好形成了一個圓。

  札札驚喜地張大了嘴,風照原這一手真是太絕了,巧妙地將直線彎曲成圓形,等於移花接木,創造出新的形狀。這樣一來,說的物體就不會與蘭斯若重複了。

  又過了兩分鐘,風照原已經說出了近五十種圓形物體。

  蘭斯若看了看表,放下心來。這樣的想像越到後來就越困難,圓形的物體差不多也被風照原說光,要想在剩下一分鐘內再說出十多種物體,實在是難如登天。

  風照原忽然將白紙鬆開,彎曲成半圓形,續道:「是彩虹,是拱橋,是半個括號……。」

  再將白紙撕成兩半,上面的直線分成兩條直線,風照原將它們交錯搭在一起,又是一個「十」字。

  蘭斯若面如死灰。

  直到時間結束,風照原的聲音還不絕於耳:「是加號,是十字架,是個叉……」

  「已經足夠了。」

  罕高峰打斷了風照原的話,目光中充滿嘉許:「一共七十四種,這一場,風照原獲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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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5 13:06:30
第一部【人間世】 第四冊第七章〈秘術正統

  蘭斯若胸膛起伏,不甘心地道:「組長,這樣也可以算嗎?」

  「沒有既定的規則。只要能夠完成任務,規則是可以被打破的。不是嗎?」

  風照原凝視著蘭斯若,反唇相譏道。

  周圍響起組員們此起彼伏的喝彩聲,札札更是興奮得拍紅了手掌。這一場,風照原贏得十分漂亮。

  「我們學習的秘術是前人所創,作為晚輩,為什麼我們不能創造出新的秘術呢?只要理解秘術的基本原理,就可觸類旁通,舉一反三,創造出屬於自己的技能。」

  罕高峰的目光掠過所有的組員,語重心長地道:「創造力,才是這場比賽的真正意義,希望你們可以明白。」

  最後一場決勝負的比賽開始了。

  原來只是組員間的技藝切磋,因為比賽的內容新鮮有趣,過程扣人心弦,充滿懸念,結果又峰迴路轉,出人意料,將所有人牢牢地吸引住。

  誰都想知道最後一場比賽誰會勝出。

  一個工作人員抱著一隻木箱走了進來。

  木箱四處封閉,只在頂端開了一個小小的洞口,恰巧容得下一隻手伸進去。

  「這只木箱裡一共有九隻球。」

  罕高峰轉過身,對風照原和蘭斯若道:「八隻白球和一隻紅球,每一隻球的形狀、體積、重量完全相同。你們輪流從木箱裡摸出一隻球,誰先摸出紅球,誰就贏得比賽。」

  眾人一片嘩然,卡丹婭迷惑地道:「這不是在賭運氣嗎?」

  「比賽的內容就是賭一賭運氣。」

  尤妃麗深深地笑了笑:「人力再強,終究是有限的。在關鍵時刻,我們常常需要依賴一些運氣。一位智者曾經說過,有的人天生勇敢,有的人天生機敏,但卻都不如天生就幸運的人。」

  四周響起了組員們的感慨聲,運氣對於人來說,確實非常重要。有的藝術家用盡一生的努力,始終默默無聞,為生存煩惱;而有的人資質平庸,卻能得到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快活享受人生。

  這一場比賽由風照原先開始。

  風照原的手伸入木箱。

  罕高峰說得沒錯,箱裡的九隻球大小相同,重量也都一樣,根本難以區分。要想在九隻球裡摸出唯一的一隻紅球,似乎也只能靠運氣。

  組員們緊緊盯著風照原的手,手掌慢慢地從木箱中抽出。

  一隻白球!

  蘭斯若鬆了一口氣,看來風照原的運氣並不算好。

  輪到蘭斯若時,他摸出的也是一隻白球。

  木箱中只剩下七隻球,當前一個人沒有摸出紅球時,後面的人摸到紅球的概率就會增大。對於風照原來說,他現在只需要在七隻球中摸出那一隻紅球。

  遺憾的是他也失敗了。

  蘭斯若信心大增,將手伸入木箱。

  札札幸災樂禍地大呼萬歲,蘭斯若拿出來的又是一隻白球。

  雙方依次摸過幾輪後,誰也沒有拿到紅球。

  這時木箱中只剩下三隻球了。

  輪到風照原。

  組員們屏住了呼吸,札札緊張地捏緊了拳頭。風照原現在摸到紅球的概率是百分之三十三,如果這一次他又失敗,再輪到蘭斯若時,他只要在兩隻球裡選中紅球,概率增大,有一半的獲勝希望。

  除非蘭斯若再次失敗,那麼木箱中剩下的最後一隻球自然是紅球,則被風照原幸運地得到。

  這純粹是一場賭運氣的比賽。

  風照原的手在木箱洞口上停住,目光轉向已經拿出來的六隻白球上,久久打量。

  蘭斯若暗中冷笑一聲,這些球他早就反覆觀察,根本沒有規律可尋。風照原要想尋找一些竅門,也是白費力氣。

  默默考慮了很久,風照原終於把手伸入木箱。

  他似乎在反覆觸摸箱中的最後三隻球,手一直也沒有拔出。

  蘭斯若的心彷彿提到了喉嚨口,他再也無法保持鎮定,緊緊地盯著風照原的手臂,看著它一點點往外挪動。

  每一個組員的神色緊張而興奮,在這一瞬間,風照原的手彷彿變成世上最具有魔力的東西,吸引住他們的眼球。

  風照原終於抽出了手。

  紅球!

  正午燦爛的陽光從窗外射入,照在風照原攤開的掌心上。鮮紅色的球光潔滑潤,閃動著柔和的光澤。

  札札忘情高呼起來。組員們繃緊的神經放鬆下來,第三場比賽內容最簡單,但其中的驚心動魄,卻勝過前兩場。

  因為第三場具有最強烈的不可預知性,人的力量在這一刻,被減弱到最小--一切取決於天命。

  運氣最終還是站在了風照原這一邊。

  蘭斯若沉默了一陣,冷冷地道:「你的運氣確實不錯。」

  「不僅僅是靠運氣。」

  風照原轉動著手中的紅球,嘴角露出一絲勝利者的微笑:「這只紅球,的確和其它白球不太相同。」

  「不是吧?明明一模一樣啊!」

  札札好奇地拿過紅球,與桌上的白球反覆比較起來。

  「球上塗的油漆並不相同。」

  風照原的話音像一條毒蛇,咬噬蘭斯若的心:「你仔細地用指尖去觸摸,塗了紅色油漆的球,表面更潤滑一些,而白球摸上去略顯粗糙。當然,這個差別極其細微,剛開始因為木箱裡的球數量太多,根本無法一一分辨。然而當剩下三隻球時,只要反覆撫摸,就能比較出一點點的不同。」

  組員們發出嘖嘖的驚歎聲,聽風照原說起來似乎很容易,但在緊張的比賽中,又有誰能夠留心這麼小的細節之處?

  只有始終保持冷靜的人才能做到!

  「紅球與白球上塗的油漆,是兩個不同廠家生產的品牌,摸上去當然有所差異。」

  罕高峰渾厚的聲音在訓練大廳迴盪,他欣慰地看著風照原,點點頭:「運氣固然重要,但它只偏愛付出努力的人。能夠成功,並不只靠運氣。這是第三場比賽想要告訴大家的,現在散會休息,風照原你留下。」

  蘭斯若深深望了風照原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組員們陸續離開,大廳中只剩下罕高峰、尤妃麗和風照原三個人。

  掌聲響起。

  罕高峰大力鼓掌:「非常精彩的表現,難怪你有實力從法妝卿的手中逃命回來。」

  風照原平靜地道:「比賽的目的,不會僅僅是讓我和蘭斯若分出高下吧?」

  罕高峰的眼中露出笑意:「當然不是,我們想挑選出異能組中最傑出的人才,與尤妃麗副組長共赴希臘,學習秘術。」

  風照原這才明白比賽的真正目的,心情不由得大為振奮。秘術發源於希臘的愛琴海文明,能去那裡學習最正統的秘術,實在是求之不得。

  「為什麼不讓全體組員一起去呢?」

  風照原想了想,問道。

  罕高峰苦笑一聲:「秘術界的一代泰斗相龍大師,又豈會輕易收徒?」

  望著風照原不解的眼神,尤妃麗娓娓解釋:「秘術界的相龍大師,隱居在希臘雅典,被稱作西方秘術界的第一高手,盛名並不遜色於法妝卿。安全總署原來打算向他求援,希望相龍大師出手對付法妝卿。」

  罕高峰接下去道:「遺憾的是這位秘術大師生性淡泊,不問世事,所以拒絕了我們的請求。

  不過,相龍大師年歲已高,希望在死前找到傳人,繼承他獨步天下的秘術。因此安全總署想在內部選拔最傑出的人才,學習大師的秘術,也好增強對付法妝卿的力量。」

  尤妃麗對風照原妖媚地一笑:「安全總署原計劃讓我和罕高峰組長前去雅典,但是組長卻對你另眼相看,認為你是個難得的人才,自願將這個寶貴的名額讓給你。」

  風照原身軀一震,感激地看著罕高峰,一時說不出話來。

  罕高峰拍了拍風照原的肩膀:「我已經老了,機會應該讓給年輕人。何況我資質平庸,就算去了雅典,相龍大師也不見得會收我為徒。」

  尤妃麗微笑道:「我卻認為蘭斯若比你更有才能,與組長爭執不下,所以才有了今天的三場比賽。」

  罕高峰哈哈大笑:「事實證明,我比你更有眼光。」

  紐約初夏的陽光,明媚地灑在罕高峰堅毅的臉上。蒙古漢子爽朗的笑聲,像陽光般溫暖風照原的心。

  罕高峰、緋村櫻君父女、札札、尊將,還有附身的老妖怪,在他們心裡,也許都對自己寄托了希望吧。

  為了別人的希望而奮鬥,這樣的自己,也許活著更有意義。

  風照原靜靜地站在訓練大廳中,少年的鬥志,像火焰一般熊熊燃燒。

第一部【人間世】 第四冊第八章〈拜師風波

  飛機在雅典機場徐徐降落。

  雅典市三面環山,一面靠海,是西方文化的搖籃。它歷史悠久,文明燦爛。無論是藝術、哲學、法律還是科學,都為人類做出過傑出的貢獻。

  出租車飛快行駛在這座世界名城中,風照原搖下車窗,盡情欣賞起沿途的異域風情。

  午後的雅典市內人煙稀少,街道上的商店、餐館大門緊關。據說這裡的人每天下午停止辦公,回家午睡。直到下午五點後,才真正開始活動。

  尤妃麗搖搖頭,充滿感慨:「真是世外桃源啊,哪像我們,整天都在繁忙工作。」

  出租車沿著海岸線前行。愛琴海清涼的海風吹過,濤聲隱隱傳來。遠處的雅典衛城雄偉壯觀,潔白的大理石柱彷彿一根根豎琴弦,無聲奏出絢麗的樂章。

  出租車在碼頭停下,風照原和尤妃麗雇了一座小型遊艇,向愛琴海駛去。

  碧空如洗,海水湛藍。浪花捲起白色的泡沫,飛雪碎玉般地激濺。海燕飛翔在眾多的礁石島嶼中,發出一聲聲清脆的鳴叫。

  相龍大師就隱居在愛琴海的一座小島上。

  島邊停泊著一艘華麗的摩托艇。

  島上懸崖陡峭,巨石嶙峋,呈現出千奇百怪的形狀。因為侵蝕和風化,山石上密佈了很多洞孔,風一吹過就發出淒厲的嗚咽聲。

  風照原跟著尤妃麗走在小島上,心中稱奇。這裡環境惡劣,荒無人煙,真不明白相龍大師為何選擇這樣清苦的生活。

  尤妃麗忽然在一座形狀宛如手掌的懸崖前停下腳步,仰起頭,望著崢嶸高聳的崖頂。

  風照原不由一愣,難道相龍大師住在懸崖頂上嗎?目光掠過,懸崖由上往下垂著一根長長的麻繩,繩上繫著幾隻碩大的銅鐘。色澤斑斕,看上去顯得十分沉重。

  尤妃麗用力搖動繩索,銅鐘發出「嗡嗡」的渾厚聲響。

  「又是誰啊?」

  懸崖頂上傳出了一個比銅鐘還要渾厚的聲音,語聲凝而不散,富有極強的穿透力。

  「安全總署尤妃麗、風照原求見相龍大師。」

  「自己上來吧。」

  尤妃麗向風照原點點頭,雙手拉住繩索,足尖在懸崖上連連踏過,猶如蜻蜓點水一般,輕盈向上竄去。不一會兒,視線中只剩下一個小小的黑點。

  風照原效仿她的方式,雙手抓住繩索,用力攀爬。

  「不用這樣費勁。」

  千年白狐的聲音突然響起:「你的脈輪修煉了不少時間,可以嘗試一下飛簷走壁。」

  風照原吃驚地道:「飛簷走壁?」

  「對!不需要抓住繩索不放,手足攀附在懸崖上,用脈輪轉動的力量向上爬。」

  「放開繩索?」

  懸崖高達近百米,風照原這時只爬到一小半。儘管如此,如果摔下去也是粉身碎骨。低頭往下看,岩石張牙舞爪,呼嘯的海浪拍打懸崖,飛沫沖天,濤聲雷鳴,令人頭暈目眩。

  風照原壯著膽子,按照千年白狐的辦法,戰戰兢兢地往上攀爬。

  脈輪轉動,四肢陡然生出奇異的力量,彷彿緊緊粘在了懸崖上。風照原心情一振,手足靈活並用,飛速向上竄去。

  尤妃麗正站在崖頂上。

  她的對面是一個深深的洞穴,洞穴口站著一個陌生的青年男子,相貌英俊,身材挺拔,古銅色的肌膚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男子的眉宇間充滿了傲氣,似乎令人難以接近。

  「我說過很多次了,你並不適合學習我的秘術。」

  渾厚的聲音如雷震耳,風照原這才發現,對面還站著一個人。

  這個人實在太小了,被青年男子高挺的身軀擋住了風照原的視線。他不開口,風照原根本發現不了。

  他又矮又瘦,簡直像童話傳說中的小精靈。耳朵很長,鼻子很尖,銀白色的鬍鬚一直垂到胸前。古怪的小褂大概很久沒洗,邋遢得分不清是什麼顏色。沒有穿鞋,兩隻腳掌裸露在外,就像鴨子肥厚的蹼。

  風照原瞪大了眼睛,就聽到身邊的尤妃麗恭恭敬敬地道:「您好,相龍大師。」

  風照原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方,這樣的小不點老頭,竟然名字中還有龍?竟然還是西方秘術界第一高手?

  「相龍大師,我到底有什麼地方讓您覺得不滿意?」

  青年皺眉道,他服飾華貴,襯衣半敞,頸上的項鏈上拴著一枚金色飛鷹的徽章,目光也如鷹眼般的凌厲。

  尤妃麗的臉色突然微微一變。

  「不適合就是不適合,不管你求多少次,我也不會收你為徒的。」

  相龍大師不耐煩地揮揮手,目光投向風照原和尤妃麗,咧嘴一笑:「你們兩個孩子看上去倒很順眼。」

  青年回過頭,冷然注視著兩人,沉默了一會,對相龍大師鞠了一躬,轉身離開。

  懸崖下響起了摩托艇的馬達轟鳴聲。

  「是來自鷹巢的客人?」

  直到摩托艇完全消失在視線中,尤妃麗才警覺地問道。

  「管他什麼鷹巢鳥巢,我沒興趣。」

  相龍大師吹鬍子瞪眼,風照原不解地問:「鷹巢是什麼?」

  「那是一個世界聞名的殺人社團。」

  尤妃麗解釋道:「據說成員身上都掛著金色的飛鷹飾品。」

  相龍大師雙手放在背後,繞著風照原和尤妃麗走了幾圈,仔細打量一番:「你們雖然是安全總署介紹的,不過是不是能做我的徒弟,還要

  經過我的考試。如果通不過,只好請你們回去啦。」

  風照原見這個小老頭一派老氣橫秋的樣子,忍不住想發笑。

  「我知道在秘術界裡,想跟相龍大師學習秘術的人多如牛毛,您卻沒有收過一個徒弟。」

  尤妃麗尊敬地道:「如果我們通不過大師的考核,一定會知趣地離開。」

  相龍大師翻了翻白眼:「考試的內容很簡單,我提三個問題。你們的答案順耳,就通過,要是我不愛聽,你們立刻就走。」

  「大師請講。」

  「第一個問題,你喜歡吃燕窩嗎?第二個問題,你想做野人嗎?第三個問題,天上的星座中你最喜歡哪一個?」

  尤妃麗和風照原面面相覷,沒想到相龍大師居然提出這麼古怪的問題,後者更是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

  相龍大師嘻嘻一笑,拍了拍風照原:「你很有幽默感,我喜歡。」

  風照原哭笑不得。

  尤妃麗沉思了很久,才慢慢地道:「我不喜歡吃燕窩,我想做野人,我最喜歡獅子星座。」

  相龍大師搖頭晃腦:「真是個狡猾的小姑娘,你大概是看我住在懸崖頂上,穿戴生活得像個野人,所以說喜歡做野人,投我所好吧?」

  尤妃麗俏臉一紅,心事被相龍大師完全猜中。

  輪到風照原回答了,他隨口道:「我喜歡吃燕窩,因為它是補品。我也喜歡做野人,因為沒做過。我最喜歡的星座是天枰座,因為我就是這個星座。」

  「哈哈哈哈!」

  相龍大師鬍鬚抖動,爆發出一陣宏亮的笑聲:「不錯不錯,回答得我很滿意。小伙子,第一關你通過了。大美女,請你立刻回去吧。」

  尤妃麗瞠目結舌,就這樣被拒絕了?難道相龍大師的問題深藏哲理,而自己沒有參悟出來?可是風照原的回答完全是兒戲,一點看不出什麼深刻的地方。

  「相龍大師,能不能解釋一下您的問題?」

  「沒什麼好解釋的,你的回答我聽得不順耳,你快點走吧。」

  相龍大師挺了挺胸脯,理直氣壯地道。

  尤妃麗苦笑一聲,搖搖頭,仔細叮囑了風照原幾句,悵然告辭。

  「你也別得意,要是第二關通不過,你也得乖乖走人。」

  相龍大師對風照原道。

  「還有第二關?你不是說好就三個問題嗎?」

  「我樂意,反正這由我說了算,嘻嘻。」

  相龍大師瞇起眼睛,滿臉的皺紋舒展開,笑得就像是一隻狡猾的狐狸。

  一隻又老又小的狐狸。

  「第二關也是一個問題,回答得我滿意就算通過。」

  相龍大師指了指懸崖下的大海:「告訴我,你看見了什麼?」

  現在正是漲潮的時候,深藍色的海水波濤洶湧,從遠處席捲,萬馬奔騰般衝向山崖,捲起千堆雪。震耳欲聾的濤聲像一聲聲戰鼓,響徹天空,整座懸崖似乎都在大海的恣意怒吼中顫抖。

  在清寒激越的海風中,風照原只覺得心胸無限寬廣,彷彿整個人就將乘風而去,融入無比神奇的大自然中。

  「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相龍大師的聲音像海潮般在耳旁轟鳴。

  「我什麼也沒有看見,又彷彿看到了很多。」

  風照原喃喃地回答,永恆,瞬間,又或者什麼也沒有。大海呼嘯,他的腦中變得一片空白。

  直到過了很久,潮水退去,大海慢慢恢復了平靜。

  紅色的夕暉悄然飄過,落在海面上,金子般地閃著光。

  眼前的愛琴海溫柔得就像是一片羽毛。

  「動與靜,充滿了平衡的美感。」

  風照原突然長歎一聲,尊敬地凝視著相龍大師:「無論我的回答是否令您滿意,我都不虛此行。」

  「還有最後一關,跟我來。」

  夕陽的光芒在相龍大師的眼睛裡閃動,他轉過身,向懸崖上的洞穴走去。

  風照原興奮地舉起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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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人間世】 第四冊第九章〈平衡感覺

  洞穴很深,很暗,曲折而狹窄。

  周圍一片寂靜,偶爾聽到一兩聲的水滴。在洞穴盡頭,有一團柔和清淡的光不停地閃動。

  那是一座天平。

  這座天平精緻小巧,只有巴掌般大,彷彿是用世界上最清澈、最潔淨、最明亮的水製造出來的。它不停地流動,色澤透明而晶瑩,似乎具有魔幻般的生命力。

  風照原吃驚地打量著天平,不用說,他也可以感覺到它的神奇。

  「這是平衡的工具。」

  相龍大師的聲音渾厚響起:「希臘神話中的女神阿斯托莉亞,看到人類為了秋收的農作物分配不公而發生爭執,因此發明了天平。傳說中天平可以掌管善惡,是衡量一切的標誌。」

  風照原好奇地摸了摸天平,觸手處立刻凹陷進去,彷彿柔軟的液體。

  相龍大師隨手從地上撿起幾塊石頭,放在天平一端的托盤上,整座天平立刻向左傾斜。

  「這是第三關的考題,你要在天平另一端的托盤上放置石頭,讓天平保持平衡。」

  相龍大師笑嘻嘻地摸著肚子:「我要去準備晚飯了,你慢慢地擺弄吧,給你一個晚上的時間。」

  「這麼簡單?」

  望著相龍大師瘦小的背影,風照原滿臉狐疑。

  整整一個多小時過去了,天平依然左右搖晃,無法維持平衡。

  風照原累得滿頭大汗,將一塊塊石頭放在天平的右端,拿下,又換上。雖然看起來很容易,但加的石頭不是重了就是過輕,先後換了幾百塊大小不等的石頭,卻始終達不到平衡。

  風照原頹然歎了一口氣,事情不會這麼簡單,一定有什麼特殊的方法可以讓天平保持平衡。

  相龍大師的第三關真是讓人頭痛。

  一縷誘人的香氣從外面飄入。

  風照原的肚子不爭氣地叫起來。洞穴外天色已暗,簡陋的石塊歪歪斜斜地搭建起一個小灶,樹枝辟啪閃動著火苗,噴香的熱氣從一盆白乎乎的食物上冒出。

  相龍大師坐在小灶旁,背影被火光映在懸崖上,微微晃動,彷彿應和著火苗搖曳的節奏。

  風照原走過去問道:「相龍大師,這裡有什麼食物嗎?」

  「想要吃的,自己去找。」

  相龍大師指了指靠海的幾處山崖,千百隻海燕掠過夜色,紛紛歸巢,清亮的鳴叫聲不絕於耳。

  風照原恍然大悟,這裡的山崖築滿了海燕的巢穴,最豐富的食物,當然是燕窩了。

  風照原興沖沖地向對面山崖爬去,還沒有靠近燕窩。海燕們便紛紛尖叫,無數張銳利的喙蜂擁而上,千百張翅膀掀起勁風,追得風照原匆忙逃竄。

  相龍大師放下食盆,打了個飽嗝,抬頭看到風照原的狼狽模樣,忍不住哈哈大笑。

  風照原的臉上粘著幾根鳥毛,衣服被啄咬得千瘡百孔,還沾滿了黃黑色的鳥糞,臭氣撲鼻。

  「看來你只能餓肚子了。」

  相龍大師古怪地一笑,用手扇了扇鼻孔,翹起火柴棍般的兩條小腿,懶洋洋地望著天空。

  繁星滿天,璀璨生輝。

  如同一顆顆晶瑩剔透的鑽石,鑲嵌在絲綢般的漆黑色夜空。相比起來,遠方雅典市的燈火顯得十分黯淡。

  夏夜的星空美麗得令人眩目。

  風照原站在漫天星光下,體內脈輪自動流轉。

  「仙女座,仙後座,小熊座……」

  相龍大師一面觀星,一面自言自語。

  風照原心中一動,想起洞裡那座奇異的天平,忍不住抬起頭,在星空中尋找天枰星座。

  那是在西北角方位,閃亮的九顆星勾勒出一幅天平圖案,充滿了對稱的美感。

  多增加出一顆星,或是再減少一顆,都會破壞這座天平的平衡。它的誕生如同經過了最精確的計算,完美而和諧,揭示了某種宇宙深藏的奧秘。

  在這個宇宙中,無數物體具有天生的對稱性。一片葉子,一朵花,雄偉的建築物,甚至包括時間,在物理學上也被賦予了對稱性。難道這僅僅是一種偶然?

  風照原目光癡迷,沉醉在天枰座的星象圖中,思緒像插上了奇異的翅膀,任意飛翔。

  相龍大師打著哈欠翻了個身,似乎已經睡著。

  灶上的火苗還在紅亮地竄動。

  天色漸漸發白,群星逝去,風照原還在呆呆地仰望天空,彷彿變成了一尊雕像。

  水面上蕩漾起無數道金光,光滑的海平面上,橙紅色的旭日一躍而起。海燕鳴叫,在絢麗的雲霞間歡快飛舞。

  風照原還是一動不動。

  相龍大師長長地伸了個懶腰,攤開手掌,那座本來應該在洞穴中的天平,不知何時出現在他的掌心。

  托盤上的石頭依然存在,天平向左傾斜。

  「時間到了,如果你不能讓天平保持平衡,就乖乖地下山去吧。」

  相龍大師瞇起眼睛看了一眼風照原,手裡的天平自動升起,緩緩飛到風照原的面前,停下,如同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托著它。

  金黃色的陽光照在風照原身上,投下斜長的陰影。他仍然不動,靜靜地凝視著天平,目光彷彿還停留在另一個宇宙。

  滿天星辰彷彿在天平上閃爍。

  慢慢地伸出手,整個人彷彿從絕對的靜止邁入流動。

  天平在陽光下顯得晶瑩剔透。

  昨夜的天枰座星圖在風照原腦海中一閃而過,完美的平衡,完美的對稱,完美的和諧。風照原隨手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看也不看,輕輕鬆鬆,無比隨意地放在了天平的右端。

  天平搖晃,搖晃,再搖晃。像一個振蕩的鐘擺,慢慢恢復了平衡。

  「我們的一生都在尋找某種平衡,從漫無邊際的宇宙,到內心的最深處。這就是生命,永遠等待著天平另一端的石塊。」

  風照原轉過身,微笑道:「相龍老師,我可以這樣稱呼您了嗎?」

  「差不多吧。」

  相龍大師嘻嘻一笑,抓了抓頭:「你叫什麼名字?我好像忘了。」

  風照原苦笑一聲,摸了摸乾癟的肚子:「我叫風照原,老師。可以給我一點吃的嗎?」

  「跟我來。」

  相龍大師向懸崖下走去,來到海燕築巢的山崖前。

  海燕來回盤旋,從海面上閃電般叼起小魚,銜回巢穴。無數只小海燕伸長了脖子,嗷嗷待哺。

  風照原吃了一驚,想起昨天的悲慘遭遇,心有餘悸地道:「相龍老師,難道您要找的食物就是燕窩?」

  相龍大師點點頭,手足並用,像一隻壁虎游上了山崖。他的動作宛如流水,和諧自然,充滿了奇特的流暢感。

  海燕對相龍大師的到來似乎熟視無睹,任憑他摘下幾個燕窩,輕輕鬆鬆地回到風照原身旁。

  「老師是因為長期住在這裡,所以海燕們已經把您當作朋友了?」

  風照原迷惑不解地問道。

  「哪有這樣的好事,你以為是歐洲童話故事啊?」

  「那為什麼海燕不對您的入侵發起攻擊呢?」

  相龍大師神秘地一笑,反問道:「我問你,海燕會攻擊射入它們巢穴的陽光嗎?海燕會攻擊掠過身畔的海風嗎?海燕會攻擊一顆從山崖滾落的石子嗎?」

  「當然不會。」

  相龍大師不等風照原回答,沉聲道:「因為它們是大自然的一部分,與海燕和諧共存,不會令海燕產生任何的敵意。」

  風照原身軀一震,相龍大師接著道:「一個秘術或者異能力高手,往往擁有異常敏銳的第六感,也就是直覺。像海燕那樣,本能地感受到潛在的入侵者,而先一步採取行動,使對方陷入被動。」

  「所以如果我們要對他們發動攻擊,就不能讓他們有所察覺。」

  風照原恍然大悟:「就像老師那樣,令海燕產生一種和諧的感覺,使對方毫無防備。」

  相龍大師哈哈大笑道:「你還算有點小聰明。不過明白道理容易,做起來卻很難。要想讓海燕不對你發動攻擊,你的肉體和精神都要處在最和諧的狀態,與附近的環境融為一體。你是陽光,你是風,你就是這山崖的一部分,與它們共同呼吸,共同運動。」

  風照原道:「昨晚在看星象時,我對和諧已經有了一定的領悟。」

  相龍大師點點頭:「想辦法摘到燕窩,就是你在這裡學習的第一課。」

  剔除污泥和羽毛,洗乾淨燕窩,放在小灶上煮沸,噴香的氣味已經讓風照原十指大動。

  「味道怎麼樣?」

  「不太好。」

  風照原愁眉苦臉地咀嚼著:「聞起來香,吃在嘴裡卻平淡無味。好像是在喝稀粥,還有一點澀嘴。」

  「嘻嘻,你不是說喜歡吃燕窩的嗎?它可是補品噢。今後的幾個月,燕窩就是你的一日三餐,乖徒弟你要習慣。」

  相龍大師顯得幸災樂禍。

  風照原這才明白相龍大師在第一關提出第一個問題的用意,在這座孤島中生存,燕窩是唯一的食物,就算吃不慣也要習慣。

  懷裡的手機突然響了,是尤妃麗打來的,風照原告訴了她通過考核的消息。

  掛斷電話,尤妃麗的話音還在風照原的耳邊迴盪。

  「想辦法說動相龍大師,幫助我們對付法妝卿。」

  風照原沉思著,湛藍色的海面上波光粼粼,涼爽的海風吹過,藍天白雲,海燕聲聲,帶來與世隔絕的氣息。

  望著閉上眼睛,遐意地躺在懸崖上的相龍大師,風照原突然明白,這樣的生活才是相龍大師尋找內心平衡的方式。他喜歡和諧,喜歡自然,厭倦了人世間無休無止的爭鬥。

  風照原搖搖頭,他不會讓老師牽扯入這場戰鬥。總有一天,他會憑借自己的力量,完完全全地擊敗法妝卿。

第一部【人間世】 第四冊第九章〈系統訓練

  枯燥的學習課程開始了。

  風照原日復一日地爬上山崖,海燕的啄食已經成為家常便飯。時間一長,他的手腳越來越靈活,爬山崖就如同走在平地上。整個身體彷彿一架精密儀器,所有的肌肉完美配合,和諧運作,隨著體內的脈輪轉動,感覺就在飛簷走壁一般。

  不過風照原的衣服卻越來越破,頭髮蓬亂,成天沾滿臭烘烘的鳥糞,就像是一個野人。

  如果這時相龍大師再問他,你喜歡做野人嗎?風照原的回答一定是「無所謂,因為我已經習慣了。」

  他做了整整一個月的野人,就連相龍大師見到他,也皺眉摀住了鼻子。

  「你能不能去洗個澡?」

  「等我能夠摘下燕窩的時候。」

  站在山崖下,仰望著蜂窩般的燕巢,風照原露出一絲平靜的笑容。

  身體已經完全放鬆,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神經都以最自然的狀態存在。似乎一陣風吹過,身軀就可以飄起。

  精神也完全放鬆,寧靜而和諧,如同輕柔起伏的海浪。在動與靜之間,達到完美的切入點。

  海風吹過,風照原躍上山崖。

  海燕不斷從身邊飛過,紅色的尖喙在陽光下閃著光。風照原彷彿成為它們中的一部分,在清亮的燕鳴聲中,他像一隻飛翔的海燕,呼吸自如,伸出手臂,摘下了第一隻燕窩。

  對面陡峭的懸崖上,相龍大師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真是萬幸,風照原終於可以去洗澡了。

  海風吹過,被海水洗淨的肌膚舒適無比。風照原心情愉快地煮著燕窩,作為附帶品,他還順手摸了十多隻鳥蛋。

  「第一課的基礎訓練你總算完成了。」

  相龍大師笑嘻嘻地摸著鬍鬚:「接下來,你要開始五感的鍛煉。」

  「所謂五感,指的是視覺、聽覺和嗅覺。要將它們練到最靈敏的狀態,也就是說,要竭力達到人類的極限。」

  風照原心中一鬆,自從脈輪轉動以後,別的不敢說,他的視力和聽力都有了大幅度的提高。比起一般人,那是強太多了。

  相龍大師站起身,目光望著黃昏籠罩下的大海:「告訴我,現在一共有多少只海燕在海面上飛翔?在這些海燕中,有幾隻在追逐嬉戲?有幾隻在獵食游魚?有幾隻返回了巢穴?每一隻海燕飛過的軌跡又是怎樣?哪一隻飛得快,哪一隻飛得慢,哪一隻翅膀上受過傷?」

  風照原頓時傻了眼。

  「等到你能夠看清的那一天,再來告訴我。」

  相龍大師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躺倒在懸崖上。

  風照原又開始了新的訓練。

  每天除了三次採摘燕窩,就是凝神注視飛翔的燕群,鍛煉視覺。另外,他還要訓練聽覺與嗅覺,四周的每一個細微聲音,海風帶來的不同氣味,相龍大師都要求風照原明確分辨。

  又一個月過去了。

  一大早,風照原輕快自如地爬上山崖,摘下幾個燕窩。燕群從他身邊掠過,帶來海水的潮濕氣息。風照原仰起頭,遐意地深深呼吸,充滿趣味地看著海燕從燕窩裡進進出出,不知從何時起,他開始喜歡上這種人與自然的完美和諧。

  突然,一種突兀感闖入心靈。

  就好像和諧的畫面上,冒然多出了什麼東西,打破了原有的平衡。

  四周的海燕倏地竄向天空,尖叫起來。風照原留意到,海燕撲扇翅膀的速度明顯加快,聲音也與平時不同。

  某種危險的預兆閃電般掠過心頭。

  風照原猛然向山崖的斜上方竄去,「砰」的一聲,一顆子彈射在他原來的位置,濺起幾點火星。

  「咦?」

  山崖下方傳來一個人詫異的聲音,他萬萬沒有想到,風照原的背後就像長了眼睛,能夠及時躲過子彈的射擊。

  風照原閃入懸崖上一個凹陷的洞穴,心怦怦直跳。是誰?究竟是誰想暗殺他?

  僵持了一會,不和諧的感覺突然消失。海面上,響起摩托艇的馬達轟鳴聲。

  放眼望去,摩托艇上的青年男子面目如此清晰。風照原驚呼一聲,竟然是兩個月前要向相龍大師拜師學習的那個人。

  懸崖的山石上,風照原劃上第六十三道刻痕。這裡與世隔絕,記錄時間也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

  海面上,天空中,每一隻海燕飛翔的軌跡異常清晰。山崖上,有十八隻海燕的鳥蛋被啄破,擠出濕漉漉的幼鳥腦袋。一隻海燕因為負傷,叫聲與其它的海燕明顯不同。黃昏時的海風吹過,氣味比平時略微有一些乾燥。

  周圍的一切信息,準確無誤地被風照原的五感接收。

  相龍大師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風照原由衷地道:「如果不是老師教會了我和諧的精義,昨天我就死在冷槍的暗算下了。」

  千年妖狐的聲音不滿地響起:「怕什麼,我的妖力會替你治癒傷口。」

  相龍大師嘻嘻一笑:「現在除了真正的高手,恐怕沒有什麼人可以暗殺你了。只要與周圍的環境保持和諧,任何外物的潛入,都會引起你心靈的警兆。」

  風照原點點頭:「老師,那個人究竟是誰?為什麼要暗殺我?」

  相龍大師吐了吐舌頭:「大概有很多不懷好意的傢伙,想學習我的秘術。不過我的學生只能有一個。如果他們殺了你,我又得去找傳人,他們就有機會啦。」

  「原來是這樣。」

  「嘻嘻,這樣也好,你正好借助他們來鍛煉我教你的東西,試驗一下你的學習成果。」

  相龍大師長長的鬍鬚迎風飄動,扮了個鬼臉。

  風照原苦笑一聲,以別人的暗殺來鍛煉自己,真是開玩笑的訓練方法。相龍大師有時令人感覺深不可測,充滿智慧,有時卻像是一個老小孩,天真滑稽。

  新的課程開始了。

  這次是純粹的體能訓練。

  風照原要在每天漲潮時,去波濤洶湧的海水中游泳,直到退潮時才能返回。儘管他脈輪開啟,擁有遠超常人的體能,也被折磨得精疲力竭,一回到懸崖,倒頭就睡。

  在一天天的疲憊訓練中,他的筋骨日益強健,體力越來越充沛。游泳以後也不再渾身乏力,反倒像精力無處發洩一般,拉著相龍大師,不斷詢問新的秘術知識。

  「你已經學得差不多了。」

  相龍大師躺在懸崖上,仰望滿天星光。

  風照原茫然道:「您鍛煉了我的五感和體力,可是這些都只不過是基礎。關於秘術,我還知道得很少。」

  「學會爬,才能走嘛。我問你,秘術是什麼?」

  「是一種以強大的精神力量達到操控物質元素目的的技能。」

  「錯!」

  相龍大師打斷了風照原:「不是操控,而是打破平衡。」

  「宇宙的所有物體,在內部都保持著奇妙的平衡。」

  相龍大師緩緩地道:「相同數量的正負電子,一旦被打破,元素的本質就會發生改變。好像是天平,托盤的一端放上石塊,天平就會傾斜。而秘術,就是那塊放上天平的石頭。」

  「秘術就是打破平衡的石頭?」

  風照原的眼睛亮起來,彷彿進入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嶄新境界。比起傳統意義上對秘術的理解,相龍大師的觀點,顯然新鮮奇特,別具一格。

  「秘術打破了物體內部的平衡,自然就會使施術對像發生變化。然而秘術的最高境界,並不以打破平衡為結束。物體的和諧不能被破壞,因此,你要用秘術達到新的平衡。就像你放在天平右端的石塊。」

  風照原拚命點頭,大師就是大師,雖然個頭矮小了一點,說出來的話卻如雷貫耳,發人深省。濃縮的東西都是精華,這一點在相龍大師身上得到了完美驗證。

  「陪我看看星星吧。」

  相龍大師嘻嘻一笑:「對於你來說,漫天的星辰意味著什麼呢?」

  就是我轉動脈輪的工具啊。

  風照原在心中暗叫道。

  繁星懸掛在深藍色的蒼穹,眨著眼睛,明亮閃耀。

  「星象學也是人類一項古老的文明。不管是歐洲人還是東方人,都不約而同地興起占星術,通過星象預測人的命運。」

  過了很久,相龍大師開口道。

  風照原搖搖頭:「這是不科學的。」

  「科學?什麼是科學?」

  相龍大師緩緩地道:「從前,愛因斯坦說地球沿著直線運行,所有的人都認為他是個傻瓜。可是今天,誰會嘲笑愛因斯坦?地球的確沿著一條最短的路線,在彎曲的空間中運行。對不瞭解的事物,就可以稱作不科學嗎?」

  風照原愣了一下,相龍大師每晚都有觀星的習慣,難道這也和秘術有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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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5 13:07:20
第一部【人間世】 第四冊第十章〈星象封印

  「古希臘有一位哲學家曾經說過,天上的星星,指引了地上的命運。」

  相龍大師看了一眼風照原,淡淡地道。

  「可那位哲學家光顧著抬頭看星,結果摔倒在地上的水坑裡。」

  風照原想了想,還是不同意相龍大師的觀點:「人的命運千變萬化,充滿偶然性,星象怎麼能夠預測?」

  「每個人的命運是必然的。」

  壯麗的星空下,在歐洲古典哲學的發源地,一老一少饒有興趣地探討起命運星象的玄學話題來。

  「如果我不進入安全總署,就不會與相龍大師相遇,如果我沒有通過安全總署內部的考核,也不會在這裡,如果世界上不存在安全總署,我也不會在這裡。無數個如果,都具備了偶然性。」

  「結果是你來到了這裡。」

  相龍大師淡淡一笑:「向前看,一個人的命運確實有無數種可能,無數個如果,但是回過頭來看,一個人的命運只能是一條直線。無數個偶然,結果構成了必然。」

  風照原默默咀嚼著相龍大師的話,沉思不語。

  相龍大師續道:「在你出生時,月亮經過一個特定的星座,也就是你的本命星座。而太陽、金星、火星、水星,它們也都對你產生微妙的作用。造成你特有的性格,影響你未來的命運。」

  風照原搖搖頭:「這樣的觀點太宿命了,我無法接受。」

  相龍大師哈哈大笑,用力拍了一下風照原的肩膀:「到底是年輕人,朝氣蓬勃,對命運充滿了鬥志。好!不愧是我選上的學生,我不勉強你。」

  風照原不好意思地一笑,他現在正是意氣分發,年少輕狂的年紀,當然不相信必然的命運。

  「不過從科學的角度來看,星辰是一種充滿能量的天體,具有輻射性,會對人體造成影響。這一點你無法否認吧?」

  風照原點點頭,他的脈輪轉動全靠吸收天體的能量,對這一點深有體會。

  「你跟我來。」

  相龍大師一躍而起,風照原緊跟著他,來到海邊。

  夜色下的大海一片寂靜。波浪輕輕地吻著岩石,無限柔情。幽深的海面上,星光辟開了一條狹長而明亮的路,閃閃發光,隨著水波顫動,彷彿銀色的絲帶。

  「看仔細了。」

  相龍大師沉聲道,伸出雙手,臉上出現了從未有過的嚴肅。

  風照原心中怦地一跳,直覺告訴他,相龍大師要展示的,一定是非同凡響的絕學。

  相龍大師的左手伸向夜空,掌心攤開,彷彿要抓住漫天的星辰。右手輕輕地按在海面上,中指筆直,其餘四指或彎或曲,或蜷或勾,結出一個奇異的秘術手印。

  海水突然晃動起來。

  絲絲縷縷的白氣冒出海面,海水像是被不斷蒸發。

  相龍大師低喝一聲,右手的秘術手印連連變化,令人眼花繚亂。

  搖晃的海水陡然平靜,銀色的裂紋紛紛出現,沿著相龍大師右掌按住的地方向大海輻射。

  浪濤聲魔法般地消失了,四週一片沉寂,整片大海彷彿在剎那間被抽乾活力,被凍結,被凝固,被催眠。

  起伏的海洋變得靜止不動,如同定格的畫面。

  風照原倒吸一口涼氣,視野中是一塊無邊無際的澄藍色寶石,璀璨生輝。在藍寶石的中心,在銀色裂紋圍聚的地方,風照原看見一顆星辰,美麗得近乎遙遠,彷彿一個若有若無的幻影,發散出神秘的光輝。

  「這就是封印,與結界並稱為秘術兩大巔峰力量之一的封印。」

  相龍大師的話在耳邊渾厚響起:「借助星辰的能量,將物體的運動改變成絕對的靜止,達到一種新的平衡。」

  「封印?」

  風照原喃喃地道,沒想到神話傳說中的術語封印,竟然是一種頂級的秘術。

  相龍大師縮回了手,海面上的銀色裂紋一條接一條消失,藍寶石在一瞬間融化。定格的畫面開始流動,濤聲輕柔,海水呼吸般地起伏,倒映出滿天的星光。

  沉睡的海洋甦醒了。

  「記住我的手勢。」

  相龍大師緩緩地道,左手接引星光,右手變化秘術手印,嘴唇蠕動,低聲說出運用封印的秘術要領。

  風照原心領神會,模仿著相龍大師,左手伸向夜空,右手結出秘術手印。燦爛的星光下,大海一會兒流動,一會兒靜止,如同被反覆按動暫停鍵的錄像畫面。

  風照原開始了封印秘術的苦練。

  時間像越過愛琴海的風,頭也不回地向前。懸崖的山石上,刻痕增加到了第八十道。

  浪濤拍岸,星光隨著水波搖曳。風照原左掌伸向天空,右手結出秘術手印。經過一段時間的練習,他逐漸掌握了封印秘術。雖然還遠遠達不到相龍大師的威力,但要把幾平方米之內的海水變為靜止,還算游刃有餘。

  白氣氤氳,銀色的裂紋沿著掌心發散,周圍的海水倏地停止流動,一顆夢幻般的星辰出現在海水中,朦朧閃爍。

  十幾秒鐘後,星辰的影子越來越模糊,慢慢消失,海水恢復了流動。

  風照原心裡很清楚,以目前自己的封印能力,要想決戰神話一般的高手法妝卿,還差得很遠。

  按照相龍大師所說,要想達到他的封印威力,至少需要三十年以上的修煉。可是法妝卿會等自己三十年嗎?

  正在沉思時,風照原心中陡然一跳,周圍和諧的感覺被打破。

  風照原想也不想,倏然向後竄去,一柄黑色的鋼刺閃電般從海水中射出,緊擦著他的額頭飛過。

  一個身穿潛水服,頭戴潛水頭罩的男子幽靈般地鑽出海面,手中的魚槍對準風照原,扣動發射。

  銳利的鋼刺一根接一根呼嘯射來。

  風照原身形閃動,在海灘上不斷急速翻滾。鋼刺的速度極快,但在經過五感訓練後的風照原眼中,每一根鋼刺的軌跡異常清晰,只要看準來勢,就能輕易避開。

  「嗖」的一聲,最後一根鋼刺從魚槍中射出。男子一頭扎入海水,向下潛游,消失得無影無蹤。

  憑感覺,風照原知道又是那個暗殺過他的青年。這個人就像是附骨之蛆,死死盯住了他。只要自己一天是相龍大師的學生,對方就一天不會放過自己。

  下次一定要將他捉住,否則身邊潛伏這麼一個殺手,隨時搞個暗殺,誰能受得了。

  風照原沉吟了一會,又坐回海邊,望著水面上粼粼閃爍的星光出神。封印結合了星體的能量與人類的秘術,威力強大。可惜封印秘術本身有一個最大的缺陷,那就是它必需借助於星辰的能量。如果是在白天,根本無法施展封印。

  難道以後面對強敵,只能在夜晚交手?

  「笨蛋,人類不可以,你可以啊!」

  千年白狐久違的聲音突然響起。

  「老妖怪,你這話什麼意思?我難道不是人?」

  「你現在等於是半個妖怪。」

  千年白狐幽幽地道:「別忘了,脈輪開啟和轉動,那是妖怪的修煉方式。」

  風照原心中一動:「這和封印又有什麼關係?」

  「因為人體天生的生理結構,人類不能吸收星辰能量,所以只能等到夜晚,借助天上的星體來施展封印。可是你卻不同。只有你,才能不分晝夜,自如運用封印。因為在你的脈輪中,已經儲藏了星辰的精氣。」

  一語驚醒夢中人,風照原心頭一震:「不錯,平日裡我轉動脈輪,早就吸取了星體的能量。」

  千年白狐傲然道:「這就是妖怪優於人類的地方。」

  「老妖怪,沒想到脈輪轉動的好處這麼多啊。」

  風照原喜笑顏開,他還不知道,在千年白狐的幫助下,他的身體正在發生微妙的變化,如同滄海桑田,向一個神秘而未知的領域悄悄邁入。

  「轉動脈輪,吸收天地精氣,如果逆向轉動脈輪,就可以釋放天地精氣。」

  千年白狐一字一頓地道。

  風照原心中一陣狂喜,只要逆向轉動脈輪,釋放平時吸收的星辰精氣,就可以隨時施展封印,不必局限於夜晚。

  封印秘術的缺陷對於他來說,等於完全不存在。

  海水像一匹柔滑的藍色絲光綢緞,在清爽的夜風中,蕩起層層漣漪。風照原雙手同時按在海面上,既然他不需要借助天上星辰的能量,空出左手,與右手同時結出封印秘術手印,威力等於立刻增強一倍。

  十八隻脈輪同時開始逆轉。

  逆轉脈輪要比順時針轉動困難得多,剛開始脈輪幾乎根本不動。千年白狐得意地一笑:「還是我來助你一臂之力吧,沒用的臭小子。」

  「不用。」

  風照原斷然道,如果脈輪順時針轉動是一種平衡,那麼逆向轉動,就是打破平衡,達到另一種新的平衡。這樣的原理,和封印其實是一樣的。

  過了良久,一絲白氣冒出海面,又一絲白氣冒出,海面上像是升騰起一個蒸籠,十八隻脈輪在風照原體內齊聲轟鳴,緩緩逆向轉動。

  深邃的夜空中,突然有隱隱的雷聲滾動。千年白狐心中驀地一驚,將妖術傳授人類,傳說是要遭受天譴的。這莫明的雷聲,難道預告了某種不祥的徵兆?

第一部【人間世】 第四冊第十一章〈天平秘器

  日子一天天過去,風照原依靠體內神奇的脈輪,使封印威力不斷增強,就連相龍大師看到風照原的進展,也瞠目結舌,大跌眼鏡。

  風照原心知肚明,通過脈輪直接吸收星光,比在夜晚間接借助星體能量要高明許多,封印的效果當然也不同。

  「你好像是個天才嘛。」

  相龍大師抓抓頭,嘴裡嘟囔著。

  「明師出高徒。」

  風照原春風得意地道。

  望著山崖上的一百道刻痕,相龍大師沉默了一陣:「你跟我學習秘術已經整整一百天,現在是離開的時候了。」

  風照原一愣:「我還想跟老師再學一點東西。」

  「我會的東西都被你搾乾了。」

  相龍大師習慣地瞇起眼睛,打趣道:「走吧,我的孩子,外面才是屬於你的世界。」

  風照原默然無語,三個多月來的相處,他已經和這個矮小的老人建立起深厚的感情。如今即將分別,不由覺得依依不捨。

  相龍大師低頭沉思了一會,道:「作為我唯一的學生,下個月的月圓那天,你要代表我去赴一個約會。」

  「約會?」

  「是的。照原,你是中國人吧?」

  風照原點點頭,相龍大師微微一笑:「那你對於中國的道術應該不陌生了。」

  「聽說過,不過好像已經失傳很久了。」

  「道術源遠流長,作為東方文明的代表之一,可以算是中國最古老的法術。五十年前,我遊覽各國,曾經在中國的蓬萊島遇見了一位罕見的道術高手。哈哈,那一次相遇真令我終生難忘。」

  風照原的興趣被勾起,好奇地問道:「難道師父和那個道術高手打了一架?」

  相龍大師笑而不答,這時天色漸深,繁星掛滿夜空,展示出宇宙的玄妙圖案。

  相龍大師的手突然筆直指向星空:「你說這天上,哪一顆星最美最亮?」

  風照原抬起頭,浩瀚星河撲入眼簾。白亮的天鷹座a星,散發著橙黃色光輝的牧夫座星系,暗紅色的天蠍座亮星……。猶如形態、色彩各異的寶石、鑽石、明珠、瑪瑙,各具獨特的美麗。

  風照原搖搖頭,覺得難以做出比較。

  相龍大師用力拍了一下大腿:「就像人類輝煌的文明,無論道術、秘術,東、西方的文化,其實各有各的長處。五十年前,我與那個道術高手難分勝負。當時相約在五十年後,各自派出自己的學生,再一較高下。」

  相龍大師笑道:「從前我年少氣傲,自以為秘術天下無敵。這些年來,我才明白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的道理。就像這浩瀚的星空,每一顆星辰都是獨一無二,才能構成偉大的宇宙。」

  相龍大師的聲音彷彿春雷滾動:「所以五十年後你替我赴約,不是為了打敗對手,而是為了學習道術的精華,與西方秘術融為一體,走出屬於你自己的道路。」

  風照原心中湧起一陣欽佩,只有這樣海納百川的博大胸襟,才能成為一代秘術大師。跟隨相龍大師這段時間,自己學到的東西真是太多了。

  「臨別之前,送你一件禮物。」

  相龍大師攤開手掌,一座流光閃爍的天平出現在風照原眼前。

  「這座天平是用水脈乳製成的。」

  「水脈乳?」

  風照原脫口驚呼道,重子曾經說過,水脈乳是煉製秘器的珍稀材料之一。難道這座天平,竟然是威力驚人的秘器?

  「現在它屬於你了。」

  相龍大師神色鄭重,天平從他的手中自動飛出,慢慢飄向風照原。

  柔和的光在掌心流動,似夢似幻。接過天平,風照原心情激動,沒想到自己能夠擁有傳說中的秘器。

  「只有天枰座出生的人,才能操縱它。」

  相龍大師微笑道:「讓我告訴你使用秘器的方法。」

  按照相龍大師的指示,風照原劃破指尖,讓鮮血滴入天平。

  天平搖晃,一道彩虹般的七彩光束一閃而過,天平隨即恢復了平衡。

  風照原高度集中精神力,天平像液體一般滲入他的掌心,與血肉融為一體。

  天平秘器的威力,在於打破平衡。當對手進行攻擊時,祭起天平,可以令對方的攻擊失去內在的平衡,從而減小殺傷力。就好像刺過來的是利劍,但在天平的作用下,鋒銳的劍鋒會突然變得遲鈍。

  懸崖上,風照原操縱著天平,漸漸運用自如。

  「永遠不要忘了,天平所代表的意義。」

  相龍大師一字一頓地道,深深看了風照原一眼,目光中似乎是期望、鼓勵、寬慰,還有一絲淡淡的傷感。

  像一縷微風飄起,相龍大師消失在懸崖的洞穴中。

  一塊厚重的山石轟然垂落,將洞口遮得嚴嚴實實。

  風照原心中黯然,知道在這裡的學習已經劃上了句號。

  每一次的離別,都令人惘然若失。尊將、獵奇、重子、相龍大師,將來也許還會有許多人,他們相聚,離別,為了相同或者不同的目標走在一起,就像這夜空璀璨的星辰。

  愛琴海在風照原的腳下沉吟,濤聲如同星光般的溫柔,輕輕地,低低地,柔柔地,像微風拂過琴弦,像落花飄到海面上。

  海燕在山崖的巢穴中熟睡,偶爾發出一兩聲啾鳴。

  風照原望著懸崖的方向,看了最後一眼。

  「公正。」

  風照原莊重地舉起天平,將它融入體內。以一個最和諧的姿態躍入大海,雙臂劃動,向雅典市游去。

  對於每天在漲潮時游泳的他,這點距離簡直是小菜一碟。

  雅典市的碼頭上燈光零星,一片寂靜。遠方的城市中燈火輝煌,車水馬龍,彷彿另一個世界。

  風照原爬上碼頭,突然再次生出不和諧的感覺。

  又來了,一定要抓住這個暗殺自己的人。風照原不動聲色地走出碼頭,攔下一輛出租車,往鬧市駛去。

  不和諧的感覺如同附骨之蛆,一路跟隨。這一次,對方似乎並不急於發動進攻,採取了伺機而動的策略。

  出租車在一家百貨公司門口停下,風照原進去轉了一圈。他的衣服早就破爛不堪,售貨員小姐還以為闖進來一個野人,大叫保安。直到他毫不猶豫地買下一套阿瑪尼西裝,煥然一新地從更衣室裡出來,對方的臉上才陰雨轉晴,堆起笑臉。

  看來外表還是很重要的。風照原搖搖頭,走出百貨公司,在街頭的高級理髮店裡理完發,又去洗了個桑拿浴,精神抖擻地享受起雅典市的夜生活來。

  不和諧的感覺依然緊隨。

  曖昧的街頭燈光下,幾個身穿性感皮裙,黑色絲襪的妓女正在招攬客人。在希臘,妓女是合法存在的。

  一名妓女看見風照原頓時眼神一亮,迎上前來。這時的風照原風采翩翩,藏青色的阿瑪尼西裝更是襯出他健美的身軀,吸引了不少女人的目光。

  「想快樂一次嗎?我的美少年?只要三百美金。」

  妓女湊近風照原,雪白的豐胸起伏,混和脂粉的肉香透出原始的慾望。

  風照原剛想推開她,突然想起匿伏在暗處的跟蹤者,心中一動,微笑道:「不要說話,就站在這裡,一個小時給你三百美金。」

  「在這裡?」

  妓女一愣,隨即放肆地大笑,將風照原推向一根燈柱,伸手去拉他的褲鏈。

  風照原苦笑不得,用力按住妓女的手,一邊胡言亂語地應付她,一邊悄悄觀察周圍的異動。現在是自己警惕心最低的時刻,那個人該出手了吧。

  一根針無聲無息地射出,針尖泛著藍色的微光。

  風照原猛然竄起,一把推開妓女,向毒針射出的方向撲去。

  一張英俊而驚慌的臉出現在他面前。

  「真的是你!」

  風照原朗笑道,揮拳擊去,將對方手中的吹管打落在地。

  青年男子冷哼一聲,向風照原揮動右肘,一柄銳利的鋼刺從肘部彈出,刺向風照原的咽喉。

  風照原輕巧地向旁一閃,左掌直切對方動脈。這樣的單純搏擊是他的拿手好戲,幾招過後,已經逼得對方連連退後。

  一拳擊出,對方的身影倏地消失,彷彿融化在空氣中。

  隱身術?

  風照原暗暗心驚,豎起耳朵,聆聽周圍的一切聲音。

  左後方傳來輕微的呼吸聲。

  風照原不動聲色,霍然轉身,向傳出聲音的空虛處奮力一腿。

  一聲慘叫,一個人影跌跌撞撞地出現,彷彿突然從異度空間跌入。風照原撲上去拳打腳踢,揍得對方皮開肉綻,鮮血狂噴。

  「不要動。」

  一個稚氣的聲音幽靈般地從背後傳來,風照原心中一驚,慢慢地轉過身,一柄黑洞洞的槍口正對準自己。

  握槍的是一個十幾歲的男孩。

  雪白的襯衣,黑色的領結,考究的燕尾服,珵亮的皮鞋,在一個孩子身上出現,顯得有些可笑。他的臉看上去很天真,紅通通的像個蘋果。眼睛卻閃動著成熟的光芒,顯得異常冷酷。

  風照原驚訝不已,男孩的出現毫無預兆,完全沒有令他產生任何不和諧的感覺。

  難道對方竟然是一個特級高手?

  「砰」!槍響!

  腳下的青年男子渾身猛然抽搐,中彈斃命。

  遠處的妓女嚇得紛紛尖叫,風照原迷惑地望著男孩,對方手指轉動,槍旋轉著滑入燕尾服的袖口,彷彿雜耍一般。風照原還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像對方那樣,玩槍充滿了藝術般的美妙。

  「鷹巢的叛徒由我們自己解決。」

  男孩紳士般地向風照原彎了彎腰,右手上的戒指閃了一下光,雄鷹的圖案映入風照原的視線。

  男孩消失了,警車的笛聲呼嘯傳來,風照原急忙離開。魂飛魄散的妓女兀自在背後叫喊著:「該死的,給我三百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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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5 13:07:50
第一部【人間世】 第四冊第十二章〈道術傳人

  三天後農曆八月十五,月圓。

  風照原站在希臘北部的奧林匹斯山上靜靜等待著中國道術的傳人。

  四周雲霧繚繞,積雪覆蓋。橡樹、山毛櫸、梧桐和松林鬱鬱蒼蒼在山風中發出天籟般的聲音。

  奧林匹斯山,被古希臘人尊奉為「神山」。希臘人相信統治世界、主宰人類的諸神就居住在這座高山上。五十年前中國蓬萊島上的道術高手,主動選擇在這裡與相龍大師再決勝負也是別有深意。

  這幾天,風照原遊遍了希臘的名勝古跡。華麗的宙斯神殿,雄偉的圓形劇場,古樸的王族墓地,莊嚴的巴特農神殿,這些燦爛的文明無不昭示著人類的智慧,給風照原深深的震撼。

  建築的和諧美,也令風照原對秘術有了深一層次的領悟。

  陡峭險峻的山路上,出現了一個身影。

  風照原立刻收攝心神,全身放鬆,將肌肉、神經調整到最佳狀態。

  「請問,先生是相龍的學生嗎?」

  對方不緊不慢地向風照原走來,唇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淺紫色的長髮和著風,絲緞般地翩翩飄揚。

  竟然是一個女人!

  從風照原的角度望去,她的臉龐晶瑩如玉,似乎鑲嵌在絲緞般的夜空中。美妙的輪廓是天地靈氣的完美產物,山嶽般起伏分明。

  如果說法妝卿的美是冷漠而神秘,緋村櫻君的美是清麗優雅,那麼這個女人的美則是飄然出塵。就像這灑滿奧林匹斯山的皎潔月光,夢幻得如同仙境。

  看到她,風照原彷彿置身在空山靈雨中,心情平靜,消除了所有塵世的雜念。

  「謫仙」這兩個字,是風照原心頭一剎那跳過的感覺。如果不是落入凡塵的仙女,又怎麼會有這樣的出塵仙姿。

  「我是風照原,相龍大師的學生。」

  「師暮夏,蓬萊島道術傳人。」

  女子穿著白色的亞麻布長裙,簡單樸素,聲音也如同晶瑩的月光,不帶任何煙火氣。

  「開始吧。」

  風照原向後退了一步,拉開架勢,開門見山地道。

  師暮夏的黛眉忽然輕蹙:「不對,你的身上有很強烈的妖氣。」

  風照原心頭一震,一絲莫明的恐懼陡然湧上心頭,似乎對這個女子異常害怕,連靈魂深處也在微微發抖。

  這種恐懼絕不是風照原自己的,它是附身在他體內的千年白狐,所發出的恐懼!

  「你是個妖怪?」

  師暮夏秋水般清冽的目光凝視著風照原:「你竟然是個妖怪。」

  不愧是道術傳人,竟然一眼就發現自己被妖怪附身的秘密。風照原暗暗吃驚,表情竭力保持鎮定,聳聳肩:「大美女,不要開玩笑嘛。有穿著阿瑪尼名牌西裝的妖怪嗎?是你在做夢還是我在做夢?」

  「你騙不了我的。」

  師暮夏淡淡地道。

  「是妖怪又怎麼樣?妖怪就低人一等?什麼年代了,還有種族歧視?」

  風照原不耐煩地叫道,秘密被人識破,又抵賴不掉,他的心情當然不太愉快。

  「是妖怪就要剷除。」

  師暮夏一臉平靜,右手雪白如蘭花,五指翹起,是標準的道術法訣。

  風照原啼笑皆非,原本秘術與道術的切磋,竟然演變成一場除妖大會,實在出乎他的意料。

  「臨兵斗陣,皆陳列前行!」

  師暮夏清叱一聲,淡紫色的氣芒透指射出,氣貫長虹,化作一張無邊無際的紫色天網,向風照原罩去。

  風照原左手結出秘術手印,雪鶴清唳,紛紛飛出,每一隻雪鶴衝向天網,紫色與白色糾纏在一起,碰撞出絢麗的光雨。

  風照原這段時間的苦練顯示出了成效,左掌源源不斷地飛出雪鶴,加入陣營,竟然有七百六十五隻。

  他並不打算立刻就施展封印,想用過去所學的秘術,先鬥一鬥這個道術高手。

  四周氣浪翻滾,松樹林紛紛搖晃,灑落無數的松針。

  天網不斷收縮,雪鶴波浪般向外衝去。

  風照原左掌秘術手印接連變幻,幾百隻雪鶴突然匯聚,凝結成一隻碩大無比的雪鶴,清唳一聲,羽翼翻飛,衝向天網。

  紫色的氣網立刻碎裂,漫天的紫氣化作紛紛揚揚的影子。雪鶴不作停頓,繼續向師暮夏衝去。

  「天師符錄。」

  師暮夏不慌不忙,手中撒出十多張畫滿紅色符印的黃紙,像長了翅膀的蝴蝶,迎上雪鶴。

  符紙撞上雪鶴,耀眼的紅光噴濺。雪鶴痛苦地抽搐成一團,一道道紅光在雪鶴的身上爆炸,將它炸得無影無蹤。

  第一個回合,雙方似乎戰平。

  風照原深吸了一口氣,道術威力神妙,果然有它的奧秘之處。自己要想辦法逼近師暮夏,施展最擅長的格鬥術,也許會有取勝的機會。

  想到這裡,風照原怒吼一聲,旋風般向師暮夏衝去。

  自從領悟了格鬥的最高境界以後,放眼全球,恐怕也難以找到與風照原在這方面匹敵的人。

  「太虛幻境。」

  對面的師暮夏手捻道訣,雙目清澈如明鏡。

  風照原一拳擊出,眼前突然一片空蕩蕩。

  奧林匹斯山消失了,師暮夏消失了,他已經置身在另一個陌生的空間中。

  四周像水一般地晃動著,濛濛的白霧飄散在視野中。所有的景物若隱若現,虛無飄渺,猶如一座海市蜃樓。

  這裡是什麼地方?

  風照原驚奇地向前走去,模糊的水霧中,一具紫檀木的棺材慢慢浮出,橫在他身前。

  棺材裡躺著一個老人,臉紅得像是烈火在燃燒,無數只色彩斑斕的小蟲子爬滿了他的屍體,不停地蠕動著肥胖的身軀。

  「父親!」

  淒厲的叫聲彷彿是從風照原口中喊出的,又或者說他根本弄不清,這叫聲從何而來。

  風照原茫然地停下腳步。

  「二公子,你總算回來了。」

  一個中年人幽幽地飄過他的身前,就像一個飄過的鬼魂。他身穿復古黑袍,臉形消瘦,雙目有如兩盞綠色的鬼火。

  「是誰?誰是二公子?你們究竟是誰?」

  風照原神思恍惚地問道。

  中年人的臉又變成英俊的青年男子:「二弟,你先起來吧。」

  他伸手攙扶起風照原,手臂突然熊熊燃燒,整個人化作烈火,向風照原撲去。所有的人影都消失了,四面八方一片火海,洶湧竄動。

  「我是誰?我在哪裡?」

  風照原痛苦地抱住頭,大聲呼喊,火焰灼熱得使他喘不過氣。

  焦灼的火海中,一隻雪白色的狐狸若隱若現,血紅色的眼睛盯住他,異常詭秘。

  「快逆轉脈輪,封印住你眼前的幻境!」

  雪白色的狐狸尖嘴一張一合,發出人類的語言。

  幻境?

  風照原喃喃地道,自己所在的是一個幻境?可為什麼感受到的痛苦如此真實,像一條毒蛇噬咬他的心?

  「快啊!快運用封印!」

  白狐的聲音焦急地叫喊著。

  無數張臉在火海中閃過,獰笑哭喊,無數張嘴一張一合,發出嘈雜混亂的叫聲。

  「你忘了此刻應該是在奧林匹斯山上嗎?」

  白狐厲聲叫道。

  風照原心頭一震,迷亂的神智猛地清醒。不錯,他是在奧林匹斯山上和師暮夏戰鬥,怎麼會到了這裡?

  脈輪逆轉,風照原毫不猶豫地結出封印手印。

  轟然一聲,周圍的景物猛然爆炸。一張張臉隨著火海,碎裂成片片。所有的幻影倏地消失,月光清冷,寒意陣陣,風照原站在奧林匹斯山的山頭,蕭索的夜風吹過,衣服已經被汗水濕透。

  師暮夏站在他的對面,美目中露出詫異之色。

  「原來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風照原胸膛起伏,呼吸有些急促。

  「沒想到風先生你被狐妖附身。」

  師暮夏平靜地道:「真對不起,剛才是我誤會了你。讓我為你驅除狐妖吧,否則你的靈魂遲早會被它吞噬,成為妖軀。」

  風照原逐漸冷靜下來:「不需要。」

  「難道你甘願被邪惡的妖怪附身?」

  「邪惡?」

  風照原忽然爆發出一陣譏諷的笑聲:「你瞭解它嗎?你知道它是什麼樣的妖怪嗎?難道妖怪就一定邪惡?你以為你是誰?是主宰一切的奧林匹斯山的諸神嗎?」

  師暮夏凝視著風照原,目光中露出一絲悲哀:「你已經被妖狐迷失了心智。」

  「見你的大頭鬼!」

  風照原低聲罵道,雙掌輕擊,發出充滿節奏的掌聲。

  掌聲帶著奇異的韻律,聲聲清脆,響徹在寂靜的奧林匹斯山上。這是風照原領悟魔音秘術後,自創的一招。

  師暮夏身軀一震,臉上露出一絲奇異的茫然神色。雙手忍不住輕輕揮動,彷彿迎合風照原的掌聲,隨著節拍而起舞。

  魔力般的掌聲不斷響起,月光下,師暮夏長髮飛揚,手足輕舞,彷彿要乘風飛去。

  乘對方一時的心神迷亂,風照原猛虎般地衝了上去,拳腳疾風驟雨,呼嘯縱橫。

  師暮夏雙目驟然一亮,立刻恢復清醒。

  儘管如此,風照原的拳頭已經痛擊在師暮夏的左肋。

  師暮夏黛眉一皺,痛楚的悶哼聲清晰傳來。

  風照原毫不停頓,第二拳再次擊中對方小腹,第三拳正要揮出,一顆金色的彈丸從師暮夏櫻唇中噴出,迎風而長,化作一柄金光耀眼的長劍,凌厲斬向風照原。

  風照原措手不及,暗叫不妙。心意一動,天平立刻從身體內飛出,發出柔和的光澤。金劍似乎驟然遇到阻力,在空中微微一停,風照原扭腰側身,向一旁竄去。金劍沿著風照原頭頂擦過,幾縷頭髮被劍鋒掠過,悠悠飄落。

  風照原驚出一身冷汗。

  「你沒事吧?」

  師暮夏嘴角滲出一絲鮮血,玉手一揚,金劍重新變成彈丸般大小,投入她的口中。

  風照原一言不發地看著她,師暮夏臉上露出歉意的表情:「你的拳頭實在太具有殺傷力了,我為了自保,不得已祭出道劍。我只想替你除掉附身的妖怪,並沒有惡意。」

  風照原又好氣有好笑,搖頭道:「你這個人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妖怪附在我的身上,和你有什麼關係?」

  「驅魔除妖,是我們道門的天職,希望你能理解。」

  師暮夏的心情似乎永遠波瀾不驚,風照原的話再無理,也不能激起她絲毫的怒氣。

第一部【人間世】 第四冊第十三章〈人妖齊心

  「風先生小心了。」

  師暮夏深吸了一口氣,左掌伸向天空,右手擺出道術法訣。

  烏雲遮住了明月,天空變得黑壓壓一片,彷彿隨時都會傾倒下來,壓向奧林匹斯山。

  風越來越大,最後竟然狂風大作,雲層中雷聲滾動,隆隆轟鳴。

  師暮夏的左掌冒出耀眼的藍紫色光芒。

  「五雷轟頂。」

  千年白狐顫聲道,每一個字都帶著強烈的恐懼,千年前的劫難彷彿再次重演。

  轟隆一聲,整座奧林匹斯山似乎都在震顫。師暮夏左掌拍出,滾滾的巨雷怒吼,從天而降,排山倒海,向風照原轟了下去。

  風照原一咬牙,脈輪逆轉,雙掌結出封印秘術手印,全力向上迎去。

  一顆星辰帶著夢幻的光輝,出現在他頭頂上空,照亮四周的黑暗。

  蒼雷在風照原的頭頂停住,再也壓不下半寸。封印的力量破壞了五雷道術的內部平衡,雷聲從風照原四周滾落,轟擊在地面上。山石劇烈爆炸,濺起飛射的石塊,地上出現了一個又一個大坑。

  師暮夏臉色蒼白,左掌的藍紫色光芒更盛,天雷滾滾而落。

  雷鳴密集得就像是一片海洋,在風照原的耳畔恣意咆哮。他身處雷海中心,如同茫茫海洋中的小孤島,苦苦承受著天雷以泰山壓頂之勢,從他頭頂上空一寸一寸壓下。

  脈輪逆轉的速度開始放慢,風照原眼前發黑,心頭一陣狂跳,幾乎到了力竭的邊緣。

  頭頂上空的星辰漸漸變得黯淡,似乎隨時都會消失。

  「風先生,我的五雷只會替你驅除狐妖,不會對你有任何傷害。但你要是再保護狐妖,繼續苦撐下去的話,就會摧殘自身。風先生,希望你不要再固執了。」

  師暮夏沉靜的聲音穿過雷鳴,清晰傳來。

  「它就是我,我就是它!要想殺它,你就先殺了我!」

  風照原雙目赤紅,嘶啞地叫道。

  師暮夏低聲歎了一口氣,搖搖頭,不再勸說。

  「算了,臭小子,不要抵抗了。」

  千年白狐的聲音顫抖著響起:「放棄吧,放棄我吧。」

  「為了除妖衛道,只好委屈你了,風先生。」

  師暮夏左掌的藍紫色光芒猛然暴漲,明亮得就像是焰火。天雷不斷炸開,無休無止地轟擊,如同一個不會終結的噩夢,風照原結印的雙手開始顫抖,腰背慢慢地彎成了弓。耳朵因為麻木,漸漸地聽不到雷聲。

  師暮夏的臉慢慢模糊。

  周圍的一切彷彿都已經離得很遠,包括雷聲。

  「把你的靈魂交給我吧。」

  在虛擬世界的鐘乳石洞裡,他第一次聽見老妖怪的聲音。

  「你的靈魂,先寄放在你這裡。」

  在重子的茶館,老妖怪拒絕了一直想要的東西。

  「OH,SHIT!」

  他還記得老妖怪令人發笑的英語。

  「還是讓我來吧。」

  當他每一次陷入死亡的危急而奮力掙扎時,老妖怪這樣說道。

  然後銀河般的光芒就包裹住了他,那樣瑰麗,絢爛。在伸出的尖利妖爪中,在沸騰的厲嘯聲裡,在靈魂的最深處,人和妖,以奇異的方式連成一體!血肉相連,牢不可分!

  「你是不會明白的!」

  抬起頭,凝視著師暮夏,風照原一點點直起了腰。

  頭頂上的星辰奇跡般地亮了起來。

  體內的脈輪急速轉動,比從前任何時候都要快。十八隻脈輪像呼嘯的風火輪,突破了極限。在這一刻,少年強大的意志像堅韌不屈的脊樑,挺住了封印,挺起了汪洋雷海。

  秘術,原本就是精神的力量!

  雷聲變得蒼白而無力。

  封印鎖住了天雷,洶湧的雷海慢慢平靜。師暮夏手掌發出的藍紫色光芒淡了下去,微弱地閃爍著,在封印結出的星輝下黯然失色。

  雷聲終於消失了。

  四周悄寂無聲,皎潔的月光利箭般穿透烏雲,撕開濃厚的陰霾。奧林匹斯山籠上一層朦朧的乳白色,雲煙般地浮動。

  剛才發生的一切就像是個夢。

  師暮夏默默地望著風照原,歎息道:「為了一個妖怪犧牲自己,值得嗎?」

  「沒有人與妖,只有善與惡。」

  風照原的聲音已經嘶啞,他搖搖晃晃地站著,一陣風似乎就可以將他吹倒。

  「無論如何,我一定會除掉這個妖怪的。」

  師暮夏沉默了一會,淡淡地道,淺紫色的長髮隨風飛揚,整個人彷彿變成空氣,神奇地消失在風中。

  「撲通」一聲,風照原跪倒在地,他的體力嚴重透支,再也堅持不住了。

  「謝謝你。」

  過了很久,千年白狐澀聲道。

  「有什麼好謝的?」

  風照原搖搖頭,爬起身,步履蹣跚地向山下走去。

  「老妖怪,剛才師暮夏施展的太虛幻境,究竟是什麼玩意?」

  走了一陣,風照原忽然皺眉問道,想起在太虛幻境中看見的那些臉,他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太虛幻境是一種精神力的道術,使人面前出現幻象,暴露心靈的空隙。一千年前,我就是被太虛幻境弄得神智迷糊,再被五雷轟頂的道術打回原形,封印在古畫中的。」

  「一千年前,應該是中國的北宋年間吧。老妖怪,我還不知道你過去的事,能說來聽聽嗎?」

  千年白狐歎了一口氣,沉默不語。風照原知道它不想說,也就不再追問。

  走了很久,風照原還沒有走到山腳。明明只要兩個小時的路程,現在卻足足走了三、四個小時。

  「不對!」

  風照原突然停下腳步,望著北面的松樹林,臉上露出驚異的神色。

  四周的地面上一片狼藉,幾十個深深的凹坑透著燒焦的痕跡,他們竟然又返回了原地!

  「鬼打牆?」

  風照原駭然叫出聲來,圓月不知何時消失了,奧林匹斯山上變得漆黑一片。淒冷的夜風吹過松樹林,發出可怖的嗚咽聲。

  風照原不由得全身一陣發寒。

  「不是鬼,是道術的陣法。」

  千年白狐苦笑一聲:「一定是那個女人布下的道陣,想要困住我們。還記得她臨走時說的那句話嗎?一定要將我除掉。」

  風照原目瞪口呆:「師暮夏難道還沒有走?」

  「真是個陰險的女人,居然欲擒故縱,玩這麼一手。」

  千年白狐咬牙切齒地道。

  風照原仔細察看了周圍的地勢,沉吟道:「一直在山上轉圈也不是辦法,遲早都會精疲力竭。那時師暮夏以逸待勞,突然出現,可就麻煩了。」

  「唉,都是我連累了你。」

  千年白狐無精打采地道。

  風照原微微一愣,相處了這麼長時間,他還從來沒有聽到過老妖怪的語氣這樣頹廢,似乎毫無鬥志,完全沒有取勝的信心。

  「師暮夏倒是一個與眾不同的超級美女。」

  沉思了片刻,風照原眼珠一轉,悠悠地道。雖然他說這句話另有目的,但眼前還是浮現出師暮夏仙風道骨般的出塵之美。

  千年白狐不滿地悶哼一聲。

  風照原揶揄道:「剛才我和師暮夏打鬥的時候,老妖怪你怎麼不幫我?」

  「該死的道術是我的剋星!見到五雷轟頂,我根本施展不出任何的妖力。」

  「嘿嘿,原來你的妖力也不過如此,看來平時你是在自吹自擂啊。」

  「臭小子,你知道個屁!」

  「不用覺得沒面子,道術確實很厲害。」

  風照原不懷好意地接著道。

  「你!」

  「剛才你嚇得瑟瑟發抖了吧?我感覺得到。」

  「OH,SHIT!」

  千年白狐終於氣急敗壞:「我怕什麼?臭小子,道術有什麼了不起的,我現在就破除這個道陣給你看看!」

  風照原微微一笑,老妖怪對道術有很重的心理陰影,自己故意譏諷嘲弄,就是為了使它放鬆情緒,並激勵起它的鬥志。儘管道術是妖術的剋星,但風照原相信,在千年妖怪和師暮夏之間,前者的力量無疑要強得多。

  「道陣,是以中國傳統的奇門遁甲為理論,利用周邊環境,生出玄妙變化的陣式。你走不出奧林匹斯山,是因為被眼前的幻象迷住了眼睛。」

  千年白狐的聲音已經冷靜,暫時拋開了對道術的畏懼陰影。

  「你的意思是,眼前出現的下山路徑,未必是完全真實的。」

  「有真有假,虛虛實實。不過所有的道陣都有陣眼,它是陣法的關鍵。只要封印陣眼,就能夠破除道陣。」

  「但怎樣才能找到陣眼呢?」

  「如果水深處有一個漩渦,你用什麼方法找出那個漩渦?」

  風照原心中一動,道:「投一片樹葉下去,樹葉被水捲入吞噬的地方,就是漩渦的位置。可是尋找陣眼的樹葉是什麼?」

  「妖火。」

  千年白狐幽幽地重複了一遍:「被稱作最靈異妖力的妖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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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5 13:08:23
第一部【人間世】 第四冊第十四章〈妖火破陣

  站在奧林匹斯山上,風照原按照老妖怪的指示,全速轉動脈輪。

  妖火依靠脈輪互相摩擦而激發,就和摩擦起火的原理一樣。以風照原目前的能力,他的脈輪處在固定位置,十八隻脈輪互相隔開了一段距離,根本無法接觸,自然也談不上摩擦出妖火。

  「我會用妖力使你的脈輪在體內自由移動,不過其中的過程非常痛苦,你要忍耐住。」

  老妖怪的聲音在風照原心頭響起。

  身軀像是突然被分割,一把無形的刀子在風照原體內橫衝直撞,十八隻脈輪受到感應,亂作一團,喝醉了酒般地搖晃起來。

  風照原慘叫一聲,痛得渾身直冒冷汗。他彷彿立刻墮入了陰森森的地獄,承受著上刀山、下油鍋、萬針刺、火海烤的各種酷刑。這種痛苦超過了肉體所能忍受的極限,人體完整的生理構造,似乎被拆得支離破碎。

  就在風照原痛得死去活來的時候,十八隻脈輪轟然鳴響,如同岩漿猛烈地噴出火山口,在體內標射。

  風照原悶哼一聲,整個人幾乎要虛脫。

  一片銀色的光芒席捲住風照原,閃耀流動。風照原身心一片清涼,疼痛全消,就像剛從腐臭的地獄裡鑽出,大口吸收外面清新的空氣。在千年白狐的幫助下,十八隻脈輪各自旋轉著納入不同的軌道,在體內有條不紊地運行。

  「用你的精神去控制所有脈輪的軌跡,擦出妖火。」

  千年白狐沉聲喝道。

  風照原精神一振,試著去指揮體內的脈輪,十八隻脈輪的運行軌跡被他不斷改變,慢慢聚在一起,如同機械手錶中的各個齒輪,緊密切合,有效轉動。

  十八隻脈輪開始互相摩擦,濺出妖火。

  一點乳白色的螢火從風照原的鼻孔中噴出,閃爍不定,悠悠地向前方飄去。

  「跟著它。」

  千年白狐有些詫異地道,妖火的顏色應該是綠色或者紅色,而風照原脈輪摩擦出來的妖火,竟然是乳白色的,難道這就是人類和妖怪的區別?

  風照原緊緊跟著妖火走去,有時前方看起來明明是懸崖,可是妖火飄過的時候,突然就多出了一條路。而有時顯而易見的下山路徑,妖火照過以後,竟然出現大片茂密的橡樹林,如果走進去,就只能在樹林裡兜圈子了。

  風照原鬆了一口氣:「這下可以走出道陣了,沒想到妖火這麼管用。老妖怪,怎麼你從前不教我修煉妖火?」

  「你以為像拉屎、睡覺那麼容易啊?煉出妖火至少需要幾十年脈輪轉動的妖力。現在我冒著被天打五雷轟的危險,強行為你修煉妖火,還耗費了幾十年的妖力。唉,想想真是心疼啊。」

  千年白狐嘟囔道,心裡卻十分好奇。煉出妖火,接下來就可以培育內丹,這是妖怪尋求天道成仙的方式。現在一個人類煉成了妖火,還不知道會結出什麼樣的內丹呢。

  乳白色的妖火晃晃悠悠,連續轉過幾座險峻的山坡後,速度陡然加快,向前飛射。

  風照原心中一震,知道妖火已經接近了陣眼。

  前方夜霧瀰漫,無聲湧動,灰濛濛地看不清任何景物。妖火驟然停下,在霧中不斷轉著圈子,速度越轉越快,到最後只剩下一圈圈乳白色的光影,撕破茫茫灰霧。

  一塊深灰色的奇形山石從霧中慢慢浮出,在妖火的亮光下,風照原看見山石開始變化,稜角消失,顏色變異,到最後竟然轉換成一塊紅、黑兩色的圓石,如同一幅太極道圖!

  「這就是陣眼,快點封印住它!」

  千年白狐急聲道。

  風照原心領神會,雙手結出封印手印,向紅、黑色的圓石拍去。

  淡淡的紫氣倏地從圓石裡透出,山石一瞬間變得晶瑩剔透,就像是一面明亮的鏡子。師暮夏絕塵的姿容出現在鏡中,紫氣繚繞,對著風照原微微搖頭:「風先生為什麼還是執迷不悟呢?我這樣做是為了你好。」

  風照原嚇了一跳,叫道:「我看你神出鬼沒,更像一個妖怪。」

  師暮夏微微一愣,風照原乘勢雙掌擊出,一顆夢幻般的星辰隨著封印出現,緩緩向圓石落下。

  一條條細縫從太極圓石表面裂開,向四周輻射,猶如破碎的鏡子。鏡中的師暮夏似乎也碎裂成一片片,要隨著圓石消失。

  風照原精神一振,知道陣眼即將被破除。

  「五行挪移術。」

  師暮夏清叱一聲,手捻道訣,指向自己的眉心。五道顏色各異的氣芒倏地射出圓石,結出一團五色祥雲,抵住封印。太極圓石一陣震顫,陡然收縮,凝聚成黃豆般大小,而師暮夏的身影映在黃豆中,更是小得可憐。

  「不好,她要轉移陣眼,快催動你的妖火配合封印,攻擊陣眼!」

  千年白狐急忙提醒風照原。

  不等風照原反應過來,太極圓石倏地掙脫封印,滴溜溜地轉動,在五色祥雲的圍護中若隱若現,似乎要駕雲飛去。

  風照原體內的脈輪高速摩擦,乳白色的妖火受到感應,猛然暴漲,在脈輪的操控下,向五色祥雲閃電般地射去。同時風照原雙手再次結出封印手印,拍向太極圓石。

  電光火石之間,妖火與五色祥雲轟然相撞。

  像兩個互相吞噬的細胞,妖火與五色祥雲纏繞在一起,慢慢變形,收縮,融合成一條閃耀的光線,小蛇般地扭動著,一點一點沒入虛空,直到消失不見。

  四周突然安靜下來,只有一個奇怪的聲音漸漸響起,像是從空氣中鑽了出來。

  在妖火與五色祥雲消失的位置,慢慢裂開一道黃色的口子,像是空間被撕裂開來,口子不斷擴張,擴張,氣流不安分地竄動著,奇異的聲音越來越響。

  風照原吃驚地望著眼前的一幕,他這時全力用封印鎖住太極圓石,不敢稍作動彈。

  奧林匹斯山開始劇烈抖動,成片成片的樹林呼嘯飛起,像是被無形的手連根拔出,在空中瘋狂旋舞。

  颶風從空間裂出的口子中吐出,狂暴厲嘯,幾百道風柱沖天而起,猶如千軍萬馬般席捲奧林匹斯山。

  視野中一片模糊。

  太極圓石首先被颶風捲起,師暮夏意識到危險,手捻道訣,破石飛出時已經太晚。颶風彷彿振蕩的曲線,一波接一波,直到將她傳送入空間裂出的黃色口子,吸噬不見。

  風照原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也看出情況不妙,剛要逃跑,身軀已被狂風掀起,高高拋向半空。周圍旋舞的樹木不斷砸撞在他的身上,猶如重炮轟擊。風照原慘叫一聲,立刻昏厥過去。

  醒來時,頭頂上酷熱的日光白得耀眼。

  沒有一絲風,空氣像一團凝固的蒸汽。四周是連綿起伏,漫無邊際的沙丘,在烈日的照耀下,水一般地晃動起來。

  師暮夏躺倒在前方不遠處,閉著眼睛,似乎失去了知覺。

  風照原茫然爬起身,打量周圍:「這裡是什麼地方?」

  「不知道。」

  千年白狐的聲音幽幽響起:「剛才你被颶風捲入了空間的黃色裂口,接著就落到這片沙漠裡來了。」

  「怎麼會這樣?」

  風照原迷惑地搖搖頭,沙漠空曠而荒涼,靜寂得讓人感到畏懼,與奧林匹斯山完全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難道是妖火與五色祥雲相撞,破開了空間,將他們送往另一個地方嗎?

  「真是怪事。」

  千年白狐的語聲中透著詫異:「一千年前,我也曾經用妖火與道術的五行祥雲相鬥,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情況。」

  風照原皺了皺眉,按照老妖怪所說,妖火與五色祥雲相撞不應該出現異常,可現在偏偏發生了空間轉移這樣的怪事,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地上的師暮夏突然「嚶嚀」一聲,睜眼醒來。

  「這裡是?」

  「我也想知道。」

  風照原聳聳肩:「也許是非洲的某個沙漠,也許是亞洲的羅布泊,又或許是在中東。」

  師暮夏美目中露出一絲驚異的神色,看了看四周,眉頭微蹙,顯然在思考目前的處境。

  「在這個鬼地方,我們沒必要再互相鬥下去了吧?」

  風照原嘲弄地道。

  師暮夏平靜地望著風照原,沉吟道:「當務之急,我們必需先走出這片沙漠。」

  還算你明白點事理。

  風照原心中嘀咕,無論兩人是否依然處在敵對的關係,但面對一望無際的神秘沙海,只有暫時攜手合作,才可能有脫困的機會。

第一部【人間世】 第四冊第十五章〈奇異旅伴

  走到第五天,前方依然是荒蕪的沙漠。

  正午的天空刺眼而灼熱,沙漠被曬得又白又亮,彷彿要冒出煙來。零星錯落的仙人掌搭拉著腦袋,蔫蔫地蜷縮在沙丘中,顯得無精打采。

  風照原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停下腳步,微微喘著氣。整整三天的不飲不食,縱然是鐵打的人,也經受不起。

  師暮夏的情況比起風照原更為不如,美目黯淡,紫色的長髮蒙上了灰塵,雜亂無光。最要命的是喉嚨,彷彿塞了一塊滾燙的棉絮,嘶啞得說不出話來。

  在這威力無窮的殘酷大自然面前,任何的道術、秘術,都顯得如此渺小軟弱。

  風照原從懷中掏出手機,看了看,還是沒有任何信號,腕表也無法聯絡到安全總署。在這片沙漠中,所有的通訊裝置都失去了作用。

  「看來是走不出去了。」

  師暮夏沉默了一會,低聲道,聲音透著罕見的軟弱。

  風照原回過頭,看了一眼師暮夏。沙漠灼熱的日光令他的脈輪受益無窮,雖然又饑又渴,但精力卻得到了一定的補充,不像師暮夏那樣疲憊不堪。

  「現在還沒有必要說放棄。」

  風照原淡淡地道,走到左側的一座小沙丘上,拔出幾棵仙人掌,剔除刺,分出大半給師暮夏,自己拿著剩下的仙人掌大嚼起來。

  「這也能吃嗎?」

  師暮夏接過仙人掌,神情有些猶豫。

  「為了活命,尿也能吃。」

  風照原促狹地道,舔了舔嘴角滲出的苦澀綠色汁液。看到仙女般的美人因為自己粗俗的話而發窘,心中不由掠過一絲報復的快感。如果不是對方執意除妖,他也不會陷入眼下的困境。

  「是我連累了你。」

  師暮夏凝視著肥厚的仙人掌,許久,最後還是將它們遞還給風照原。

  風照原一愣,隨即明白過來,不由暗自佩服對方的骨氣,知道師暮夏因為心中內疚,所以不願意接受他的幫助。

  「休息一會兒吧。」

  風照原瞥了一眼師暮夏額頭上細密的汗珠。

  「臭小子,管她幹嗎?」

  千年白狐不滿地叫道。

  風照原微微一笑,儘管他和師暮夏並不是朋友,但在這片充滿死亡陰影的沙漠中,作為人類,都會升起互相扶助的同情心。這一點,是附身的老妖怪所不能理解的。

  烈日的光芒漸漸微弱,天色暗下來。

  一隻土黃色的蠍子從沙地鑽出,靈巧地爬向遠處。

  師暮夏靜坐在沙丘前,以道術的方式盤膝呼吸,恢復元氣。風照原躺在離她幾米遠的沙坑裡,看著夜的翅膀慢慢覆蓋住天空,繁星鑽出夜幕,眨著眼睛,在沙漠上灑下斑駁的星光。

  夜間的沙漠氣溫急轉直下,寒氣透骨,白天的火爐一下子變成了冰窖。

  還能夠堅持多久?風照原心頭掠過一絲茫然。以人類正常的生理判斷,最多只能七天不喝水。現在身處灼熱的沙漠,生理承受的期限也要打個折扣。即使以他的體力,再過三天如果還是走不出沙漠,一樣必死無疑。

  「這幾天我一直在想,為什麼奧林匹斯山會發生異變,將我們捲入這片古怪的沙漠。」

  師暮夏站起身,目光平靜。儘管神色憔悴,但她出塵的風姿依然沒有任何改變,說話有條不紊,沒有絲毫慌亂。

  風照原點點頭:「師小姐的問題我也考慮過。」

  師暮夏接著道:「奧林匹斯山,在希臘神話傳說中被稱作眾神居住的國度。神話傳說,未必沒有一點道理。也許在這座山上,隱藏著什麼不可知的東西。」

  風照原眼神一亮:「你的意思是,我們之所以來到這裡,和奧林匹斯山有關嗎?」

  「這只不過是我的猜想。在奧林匹斯山上,可能有一條肉眼看不見的神秘空間通道,直接連向這裡。你我鬥法,正好打通了這條通道,將我們送到這片沙漠。」

  風照原不由暗自佩服師暮夏的想像力,大膽想像,小心求證,是最科學的尋求真理的方法。

  「天地的奧秘真是令人歎為觀止,能夠經歷這樣奇妙的事情,就算是死,也不覺得遺憾了。」

  師暮夏淡淡地道。

  風照原詫異地轉過頭,盯著師暮夏,後者微微一笑,如同清麗盛開的水蓮花:「死並不可怕,對於我們學習道術的人來說,不過是陷入另一個輪迴罷了。如果不能永生不滅,飛昇入道,活著並沒有太大的意義。」

  純粹是封建迷信嘛,風照原暗自好笑,師暮夏這一點和老妖怪倒很相似,都渴求長生不老,其實說穿了就是怕死。

  「風先生好像是亞洲人,您是相龍唯一的弟子嗎?」

  沉思了一陣,師暮夏忽然問道。

  「我是中國人。」

  風照原反問道:「師小姐不是亞洲人吧?」

  「我出生在希臘,在我很小的時候,跟隨父母去中國旅遊。客船在渤海灣附近遭遇到罕見的大風暴,所有的遊客和我父母都喪生了。我是唯一的幸還者,被海水沖到山東的蓬萊島,從此與道術結下了一段奇緣。」

  作為西方秘術的大師相龍收了東方人為弟子,而東方文明的代表道術卻傳授給了西方人。風照原和師暮夏不約而同地想到這一點,都生出一絲奇妙的感覺。

  「我們的比試,目前應該算是不分勝負吧?」

  風照原笑了笑道。

  「只要我能將你體內附身的妖狐除掉,就代表我贏了。」

  師暮夏眨了眨眼睛,側過頭,對風照原微微一笑,第一次露出小兒女般可愛動人的神情。風照原看得心中一蕩,千年白狐卻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兩人又隨便閒聊了幾句,各自休憩。經過幾天的相處,雙方的關係已經不像開始時那樣敵對。

  天色逐漸發白,群星斂去。

  沙漠重新變得滾燙無比,烈日鑽出天空,肆孽烘烤,像是把一鍋鍋沸水瘋狂潑下。

  風照原和師暮夏繼續趕路,越往前走,就越是荒涼,滿目都是連綿的黃色沙海,就連仙人掌之類的植物也看不見了。

  他們似乎走偏了方向,深入到沙漠的核心。

  風照原暗暗心驚,喉嚨燥熱得彷彿要冒出火來。炎熱的風吹過,前方捲起了漫天沙塵,在火球般的太陽下飛揚著黃金般的色澤。

  沙塵紛紛揚揚地灑落,很遠的地方,幾個黑點漸漸露出沙塵。

  「是人,帳篷,還有駱駝!」

  風照原指著前方,驚喜地大叫著,渾身顫抖,似乎在剎那間恢復了力量,箭一般向前竄去。

  終於看到了生存的希望!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根造型奇異的石柱,孤獨地聳立在沙漠中,異常醒目。石柱旁有一座臨時搭起的帳篷,遠遠望去,帳篷外共有八隻駱駝,每隻駱駝身上都背負著厚重的牛皮水囊和乾糧袋。一個滿臉皺紋,乾枯瘦小的老人正在給駱駝飲水,聽見急促的腳步聲詫異地回頭,看到風照原和師暮夏,臉上立刻露出驚駭的表情。

  「你,你們,你們是……」

  老人的水囊從手中滑落,臉上的表情彷彿看見鬼似的,顯得十分恐懼。

  「是你。」

  帳篷的幔布忽然掀開,走出來的人盯著風照原,手上戒指的雄鷹圖案閃動著冷冷的光。

  雪白的襯衣,黑色的領結,考究的燕尾服,珵亮的皮鞋,黑與白在黃色的沙漠陽光下,顯得異常鮮亮醒目。

  「怎麼會是你?」

  風照原目瞪口呆地看著對方紅通通的臉蛋,竟然是那個在雅典街頭,槍殺鷹巢殺手的男孩。

  老人看見兩人認識,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疑惑地對男孩道:「鷹先生,這位是您的朋友嗎?」

  「我沒有朋友。」

  男孩冷漠地看了一眼風照原,目光停留在師暮夏身上,閃動了幾下,似乎也被對方仙女般的姿容所驚愕。

  「原來你姓鷹啊,小弟弟,好酷的姓名。」

  風照原厚著臉皮攀關係,緊緊地盯著駱駝上鼓鼓的水囊,目射奇光,喉頭聳動。

  「小弟弟?」

  老人看了看男孩,又看了看風照原,滿臉困惑:「你們怎麼會來到這裡?」

  「我們在奧林匹斯山上閒逛,莫名其妙就被送到這個鬼地方了。」

  風照原強忍住焦灼的口渴,暗道對方為什麼這麼不識趣,還不快點將水送上,難道還要老子開口乞討嗎。

  老人忍不住驚叫起來:「難道你們也發現了奧林匹斯山的秘密?」

  風照原和師暮夏對視一眼,奧林匹斯山的秘密?難道這座山真的有古怪?

  「我想你們並不知道奧林匹斯山的秘密。」

  男孩語氣平淡,卻讓人感覺到一種貴族帝王般的傲慢:「兩位是誤闖進來的吧。」

  「奧林匹斯山的秘密,不就是有一條神秘通道可以直達這裡的沙漠嘛。」

  風照原試探著道,眼角餘光瞥見老人的臉色變了一變。

  「你們還知道多少?」

  老人猶豫了一下,十指不自覺地緊張扭曲在一起。

  「比你們知道得少一點。」

  見到對方全然不懂國際人道主義精神,風照原終於不耐煩地伸出手,摘下駱駝上的兩隻水囊,也不問對方願不願意,一隻扔給師暮夏,自己拔開另一隻水囊的木塞,仰起頭大口暢飲起來。

  清冽的水流入喉中,說不出的甘甜滑潤,風照原全身的毛孔在瞬間快意地舒張開來。

  老人顯然弄不清鷹眼與風照原的關係,躊躇地看著男孩。後者面無表情,也不阻止風照原的舉動。倒是師暮夏拿著水囊,猶豫著不知是否該飲用。

  一口氣將牛皮水囊的水全部喝光,風照原遐意地抹了一把嘴,不客氣地道:「肚子餓壞了,有什麼吃的嗎?」

  「給他食物。」

  男孩沉默半晌,突然對等待自己決定的老人道:「這個人本領還過得去,多個幫手也好。」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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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5 13:08:49
第一部【人間世】 第四冊第十六章〈天工家族

  將生麵餅埋在滾燙的沙層下幾分鐘便傳出烤熟的香氣。風照原扒開黃沙,取出金黃色的麥餅塗上甘甜的蜂蜜,大口咀嚼起來。

  經過幾天的飢渴煎熬現在風照原和師暮夏彷彿從地獄一下子飛到了天堂。

  「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師暮夏輕輕咬了一口麥餅,問道。

  「玩偶國度。」

  老人顫聲道瘋瘔瘈瘑,裶褌裫裳打了個哆嗦,岩石般粗糙的臉上露出恐懼的神色。

  風照原微微一愣老人盯著風照原,慢慢地道:「風先生,你猜我今年有幾歲?」

  「六十多歲了吧。」

  風照原猶豫地道。

  老人苦澀地一笑:「我今年剛滿三十九歲。」

  「什麼?」

  風照原和師暮夏異口同聲地叫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的確只有三十九歲。」

  男孩冷冷地道:「半個月前,當他來鷹巢找我的時候,連我也不敢相信。」

  望著風照原狐疑的眼神,男孩傲然道:「我就是鷹巢的主人,全球職業殺手排名第一的鷹眼。」

  風照原大跌眼鏡,世界最可怕的殺手組織鷹巢,它的主人竟然是個孩子!

  老人恭敬地對鷹眼道:「幸好您還記得我。」

  「雖然二十年前見過你,但要不是你出示了昔日的信物,對從前的事情又對答如流的話,我是無論如何也認不出你了。」

  鷹眼淡淡地道。

  風照原身軀一震,驚叫道:「二十年前?你這個年紀,怎麼可能二十年前見過他?」

  「我今年五十了,小弟弟。」

  鷹眼的嘴角露出一絲冷酷的笑意。

  風照原的嘴裡就像突然被塞入了一隻臭襪子,五十歲?這個看上去像兒童的鷹眼竟然有五十歲?怪胎啊!

  老人對鷹眼道:「二十年了,您一點都沒有變,感謝您還記得過去對我們天工家族的承諾。」

  風照原吃驚地看著老人:「天工家族?你來自三大神秘家族之一的天工家族?」

  「天工家族。」

  老人淒慘地笑了一聲,喃喃地道:「現在的天工家族,早就名存實亡,成為玩偶國度的奴隸了。」

  風照原迷惑不解地看著老人,鷹眼對老人點點頭:「把你的故事告訴他們。這一次雖然接下你的生意,但我也沒有成功的把握。如果有他們幫助,也許還有希望。」

  風照原心中一凜,鷹眼的身份是職業殺手,老人請他的目的不言而喻。可對方究竟是什麼厲害的角色,竟然連世界第一職業殺手也毫無把握?

  「可怕的噩夢要從十三年前說起。」

  老人眼神迷離,語聲彷彿是一個空空蕩蕩的遊魂,飄蕩在酷熱的沙漠中。

  「十三年前,我還是一個俊美的青年,跟隨家族四處漂泊,足跡遍佈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天工家族是歷史上最偉大的建築師,埃及的金字塔,中國的長城,巴比倫王國的空中花園,希臘愛琴海羅得島的太陽神巨像,都有我們家族先人們的心血。」

  鷹眼淡淡地道:「還有你們為我建造的鷹巢,也堪稱傑作。」

  風照原驚訝地插嘴道:「建造中國的萬里長城你們也參與了嗎?」

  老人點點頭:「家族的日誌上都有記載,關於萬里長城,是由一位叫做孟姜女的先人口授下來的。」

  師暮夏露出不解的神色:「照這樣說,你們家族並不是純粹以血緣為紐帶,否則怎麼會世界各地都有你們的族人呢?」

  「並不完全如此。」

  老人解釋道:「天工家族的先人們,最初只是一些建築愛好者。大家不分種族和地區,為了對建築的一份熱愛而聚在一起。後來,先人們彼此通婚,才有了天工家族這個稱呼。我們家族中既有亞洲人、非洲人和中東人的血統,還有一些印第安人。後來因為建造了舉世聞名的荷蘭圍海大堤,世人才誤將我們當作是歐洲的神秘家族。」

  原來是混血家族大雜燴啊。風照原仔細端詳著對方,混血兒大多相貌漂亮,可這個老頭卻不敢恭維,三十九歲的年紀老邁到這個地步,實在是匪夷所思。

  老人長歎了一口氣,頹然地搖搖頭,家族光輝的歷史似乎令他更為傷感:「十三年前,我們家族的族長收到了一封神秘的邀請信,率領全族,來到了奧林匹斯山。」

  「是什麼樣的邀請信,竟然令你們全族出動?」

  風照原好奇地問。

  「我也不清楚信的內容,只看見族長收到這封信時,臉色慘白得就像是一個死人。」

  老人的雙手微微地顫抖起來:「到達奧林匹斯山那天,恰好是夜晚。四周靜悄悄的,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在奧林匹斯山的最高峰,族長找到了一根形狀奇異的石柱,上面刻滿神秘的文字與符號,似乎是史前文明的遺跡。族長讓我們每一個人伸出雙手貼住石柱,閉上眼睛,什麼也不用想。」

  風照原和師暮夏面面相覷,想到一大群人深夜爬上奧林匹斯山頂,圍著石柱,都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詭異。

  老人續道:「我一時好奇,悄悄地睜開眼睛,發現天空突然出現了一輪滿月。說實話,我從來也沒有見過這麼詭異的月亮,彷彿是一個不屬於這個世間的異物。淒冶的月光像濃霧般地射下,顯得蒼白而妖異。一眼望去,族中的每一個人彷彿都溶化在月光下,散成絲絲縷縷。就在這一剎那間,我們被吸入了石柱。下一秒再睜開眼,已經身在荒涼的沙漠裡。」

  「難道就是這根石柱?」

  風照原駭然轉頭,望著帳篷外的奇特石柱,老人緩緩地點點頭:「跟它一模一樣。」

  眾人的心裡同時生出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風照原深深地吸了口氣,突然想起,在他到達奧林匹斯山的那天,正好也是滿月!

  「後來呢?」

  師暮夏追問道。

  老人正要回答,忽然渾身像觸了電般地一震,猛地抬起頭,望著逐漸黯淡的天空。

  一片片的雪花從空中飄然降落,晶瑩雪白,如同紛紛揚揚的羽毛,又好像大朵大朵的白雲,發出瑟瑟的微音。

  風照原瞠目結舌,真是活見鬼了!這麼炎熱的沙漠,竟然下起了鵝毛大雪。

  「終於等到了,等到了!」

  老人跳起來,雙手瘋狂地舞動,眼中暴射出駭人的光芒,淒厲的叫聲迴盪在四周,聽得人心裡發毛。

  大雪飛揚,天空一片漆黑,閃耀著絢麗的白光。整座沙漠波濤般地起伏,天旋地轉。一棵棵五彩繽紛的植物鑽出沙地,黃沙不斷沉下去,無數奇異的景物出現在視野裡,夢幻般地閃爍著。

  風照原覺得時間停住了,又或者說以另一種他所不能理解的方式運行著。斗轉星移,日出日落,時空悄悄地變化,天地間已是白茫茫、亮燦燦的一片。

  沙漠奇跡般地消失了。

  石柱也不見了,一個極深的洞穴出現在石柱原來的位置。向洞穴內望去,一道長長的冰雪階梯不斷向下伸展,雪亮的寒光在階梯上閃耀,難以看到盡頭。

  風照原和師暮夏面面相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完全超越了常理。風照原用力扭了一下大腿,懷疑是在做夢。

  鷹眼望著老人,雙目中凌厲的光芒一閃而逝:「不可思議,沒想到你所說的,竟然都是真的。」

  老人撲通一聲跪倒在鷹眼的腳下,嘶聲道:「希望鷹先生能夠拯救我們天公家族。」

  風照原仔細察看洞穴,看來老人和鷹眼在這裡搭建帳篷,為的就是等待它的出現。

  「我是個殺手,不會救人。」

  鷹眼蘋果般的臉蛋上神情比冰雪還要冷酷:「我只會殺人,殺你委託我殺的人。」

  「十三年前,難道你們的族人也遇上了今天這一幕,然後?」

  師暮夏緊緊地盯著洞穴,忽然問道。

  老人點點頭,慢慢地走到洞穴前:「那一天,我們全族的人就沿著這條階梯往下走,一步一步,走向那個可怕的地方。」

第一部【人間世】 第四冊第十八章〈玩偶國度

  一步一步,眾人沿著冰雪階梯向下走去。

  洞穴深不可測,腳下的階梯泛著白光,透出嗖嗖的寒意。

  天工家族的失蹤雖然和風照原並沒有關係,但一來他心裡覺得非常好奇,想探個究竟。二來又吃又喝別人的東西,不幫忙也說不過去。

  沉重的腳步聲迴盪在階梯上,一步一步,老人的喘息聲越來越急促。風照原抬起頭,上空已經一片黑暗。

  往下的路似乎沒有盡頭。

  風照原低聲問道:「我們去那裡,是要刺殺囚禁天工家族的人嗎?」

  「沒錯。」

  鷹眼森然回答:「據說是一個擁有無窮力量的女人,一個近乎於妖魔般的女人。」

  「妖魔?」

  師暮夏美目閃亮,風照原苦笑一聲,知道她的除妖怪癖又上來了。

  老人臉色發青,鷹眼的話勾起了他恐怖的回憶。腳步禁不住哆嗦起來,似乎隨時都會摔倒。

  風照原暗暗心驚,到底是什麼樣的魔女,竟然會讓老人恐懼到這個地步?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霍然開朗,階梯已經到了盡頭。

  一個無比奇異的世界映入風照原的視線。

  前方火光熊熊,無數根陡峭粗壯的石柱縱橫交錯,噴射出熾熱的岩漿,流淌成一片紅色的海洋。

  老人停下腳步,神色緊張地盯著火海。過了一會兒,岩漿開始顫動起來,一串串的泡沫嘟嘟地冒起,像是一鍋煮沸的熱粥,劇烈翻滾。

  一個暗赤色的軀體緩緩鑽出,先是巨大的頭顱,接著是蛇一般細長的頸,最後是水桶般粗壯,佈滿鱗甲的四肢。隆隆的吼聲從怪物的口中發出,撕扯著風照原的耳膜,驚心動魄地迴盪在四周。

  師暮夏清叱一聲,左手已經捻出道訣。

  「大家不要動。」

  老人擺手阻止道:「這個怪物不會傷人。」

  怪物閃閃發光的眼睛瞪著眾人,過了一會兒,倏地吐出長長的舌頭,猶如一道拱橋,一直伸到眾人的腳邊。

  老人率先走上了怪物的舌頭:「它可以帶領我們越過這片岩漿的海洋,各位不用擔心。」

  怪物的舌頭又厚又軟,佈滿黏液,寬大得就像是一艘船,可以供近百個人同時站在上面。鷹眼隨後跟上,風照原和師暮夏對視一眼,也小心翼翼地踩上了血紅色的舌頭。

  怪物轉過身,四肢劃動,向岩漿海洋的另一頭游去。

  說來也奇怪,儘管四周熱得就像煉鋼的火爐,但怪物的舌頭卻異常陰寒。站在上面,風照原只覺得渾身清涼,絲毫不覺得有任何熱意。

  一片綠色的叢林在前方徐徐展開。

  怪物在岩漿海洋的邊緣停下,舌頭一抖,將風照原等人送到叢林前,隨後捲起舌頭,懶洋洋地吼了一聲,掉過頭,重新鑽入沸騰的岩漿中。

  「剛才我真有點擔心。」

  風照原望著消失在火海裡的怪物,聳了聳肩。

  「擔心什麼?」

  師暮夏問道。

  「要是怪物的舌頭向裡一卷,我們都要被它吞到肚子裡去了。」

  風照原笑嘻嘻地道,他看見其他人個個神色嚴肅,所以故意胡扯幾句,目的是讓大家放輕鬆一些。

  「地球上怎麼會有這樣的怪物?」

  鷹眼自言自語地道。

  「也許是史前怪獸吧。在出現人類之前,地球上究竟有過多少物種,恐怕沒有人可以說得清楚。」

  風照原深有體會地道,在安全總署的虛擬世界裡,他也見過不少神話傳說中才有的怪獸。

  跟著老人,眾人向叢林走去。

  沿著唯一的小徑穿行在叢林裡,每一個人都覺得心驚膽顫。

  整座叢林都在動,各種形狀妖異的植物互相吞噬,瘋狂撕咬。長著黑色鋸齒樹幹的大樹,刺蝟般的荊棘,還有顏色鮮紅的籐蔓,它的頂端有一個張開的血盆大口,不斷滴著唾液。這些植物如果不是植根在泥土中,簡直就會被當作一群怪獸。

  師暮夏眉頭微蹙,泛起想嘔吐的感覺。

  所幸這些植物並不攻擊人類,好不容易穿過這片樹林,眾人的臉色個個蒼白如紙,風照原忍不住道:「種這些植物的人,一定是個超級變態狂!」

  「還不一定是個人。」

  鷹眼面色冷峻,目光緊緊地盯著前方。

  薄薄的雲霧繚繞中,一座雄偉的城鎮若隱若現。

  老人喉頭咕咚一聲,奮力向前奔去。

  眾人立刻緊緊跟上。

  這是一座奇特的城鎮,因為它所有的建築物都是用石頭砌成,個個雄偉高聳,千姿百態。五芒星形,渾圓的球形,金字塔般的三角形,無論哪一座,都與尋常見到的建築物迥然不同。

  灰色石板的街道上靜寂無聲,穿著各種卡通而誇張的服裝,臉上塗滿鮮艷油彩的人們在各種建築物裡進進出出,看也不看四個闖入者,人人臉上毫無表情,就像一個個木偶。

  風照原望著一張張毫無生氣,冷漠而泛著油光的臉,倒吸一口涼氣:「這就是你們的族人嗎?」

  「我的族人不在這裡。」

  老人搖搖頭:「不用理會這些人,他們都失去了靈魂,成為那個女魔的玩偶。」

  「失去了靈魂?」

  風照原打了個冷戰,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在街道上幽靈般地走動著,眼珠滴溜溜地轉動,顯得非常恐怖。

  鷹眼仔細審視著他們,走到其中一個人的對面,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對方木然地瞪著他,毫無反應。

  這座城鎮真的就像是一個玩偶的國度。

  師暮夏冷靜地道:「只有妖怪才能奪去人的魂魄。」

  聽到師暮夏的話,風照原反而放下心來。如果真的是什麼妖怪,師暮夏的道術正巧是妖術的剋星。何況在自己體內,還有一個千年修行的老妖怪做後台呢。

  「歡迎各位貴賓的光臨。」

  一個充滿魔力的女人聲音悠悠傳來,在每一個人的耳畔迴響,彷彿說話的人就在他們身邊,看得見他們的一舉一動。

  老人滿臉恐懼,額頭上暴起青筋,聲嘶力竭地叫嚷道:「就是她,就是那個妖魔!」

  眾人的目光閃電般地掠過周圍,嚴陣以待。

  「很久沒有新鮮的生命來到這裡了,真是令人興奮啊。各位還等什麼,快來呀。」

  女人吃吃地笑著,聲音有種說不出的妖異與蠱惑。就在她的笑聲中,眾人不由自主地向前衝去,他們並沒有挪動腳步,但是腳下的青石板街道突然動了,就像一條機械傳輸帶,載著風照原等人,急速向前滑去。

  兩邊景物飛速倒退,前方一座無比壯觀的露天建築物,漸漸浮出眾人的視線。

  它全部用乳白色的岩石堆砌而成,每塊巨石之間整齊緊密,毫無半點縫隙。形狀就好像是一隻巨型的碗,圓穹形的碗口龐大光滑,碗底略窄,向下收縮到岩石鋪就的地面,一百多根宏偉粗圓的石柱沿著它的邊沿高高撐起,似要筆直向上,衝破天空。

  在一百多根石柱旁,搭建了許多高大的腳手架,叮叮噹噹的敲擊聲不絕於耳。幾百個工匠站在上面,拿著錘子、鑿子正在施工,每一個人神情呆滯,外人的到來一點也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

  又或者說他們就像被馴服的家畜一樣,只知道機械地幹活。

  老人身軀劇震,呆呆地望著腳手架上的工匠,老淚縱橫。風照原立刻明白,那些人就是傳說中的天工家族。

  轟地一聲,腳下的青石板停止了滑動。

  「歡迎來到眾神的國度。」

  建築物前,一個身材高挺的女人背對著眾人,緩緩地轉過身:「我是天後赫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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