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寒月道:
"可惜這不是一般大夫能夠辦到的事,除了令尊那等絕世神醫,力可回天之外,放眼當今之世,只怕很少有這等能耐的大夫了。"
趙幽蘭道;
"爹給你治病時,只怕也沒有想到這些,這只是一個意外的發現……"
肖寒月突然搖搖手,阻止趙幽蘭說下去,道:
"什麼人?"
"是我,王守義!"
"王兄請進。"
王守義緩步行了進來,看看趙幽蘭,道:
"趙姑娘,在下有要事,必須和肖兄研究一下……"
趙幽蘭接道:
"好!你們談吧!我先告退……"
"趙姑娘……"
王守義急急接道:
"希望你留下來,我和肖兄弟商談的事,也需要趙姑娘提供高見。"
趙幽蘭笑一笑,依言坐下。
不待肖寒月發問,王守義已搶先說道;
"我料定他們三日內會來救人,但卻完全推測錯誤。"
肖寒月道:
"他們也許正準備,再多等兩天看看。"
王守義道:
"三天之內不來,什麼時間能來,那就很難預測了,在下想來想去,腦筋又動到你肖老弟頭上了!"
肖寒月道,
"要我做什麼?只管吩咐。"
王守義道:
"要你現身誘敵……"
趙幽蘭急急道:
"只有肖大哥一個人嗎?"
王守義道:
"不!韓怕虎請了兩位高手,在暗中相助。"
肖寒月道:
"好!王兄可已想好了行動計劃?"
王守義道:
"老實說,計劃不算完美,和他們兩次對敵,咱們算小勝,不過,咱們勝的都在對方的估算之外,那是肖兄弟神鬼莫測的擒拿手法,至於設計佈局,咱們是輸了一籌,到現在為,咱們還在明處,一切行動可能都在人家的監視之下,只有由你現身誘敵,使他們再次動手,才能使中斷的線索,再現出來。"
肖寒月道:
"他們已經上過當了,只怕不會再上一次!"
王守義道:
"他們會不會再出現,我亦毫無把握,不過,值得賭一下。"
肖寒月道:
"幾時開始行動?"
王守義道;
"現在,人手已經暗中佈置好了。肖兄弟請先到雨花樓去,以後,你如何行動,由你自己安排,不過,人越少的地方越好。"
肖寒月點點頭,道:
"武鳳姑娘怎麼樣了?"
王守義道:
"小丫頭很倔強,拒不進食……"
肖寒月道:
"她生性剛烈,最好勸勸她。"
趙幽蘭道:
"我替她配些藥物,放在茶水中,只要她喝幾口水,餓個十天八天,也不捨餓死,肖兄只管放心。"
這幾句話,弦外有音,尤其是趙幽蘭那對大眼睛,瞪著肖寒月看,只看得肖寒月不敢再接口多言,急轉話題,道:
"好!我換件衣服就走。"
雨花樓仍然和往常一樣熱鬧,肖寒月一身藍緞子方巾儒服,看上去文雅、瀟灑,一派華貴公子的氣勢。
雖然已有了九成客人,但肖寒月仍然被安排在一張大席位上。
店小二唯一看走眼的是肖寒月不是請客,只是一個人來小酌。
但肖寒月也沒使店小二失望,點的都是最貴的酒菜,雖只是一個人,花費卻是很大。
客人上足十成,這局面看上去,就有些不調和了,肖寒月坐的是大廳,大廳上每一桌都擠滿了人,只有肖寒月一個人,卻坐了一張可坐十二個人的大桌子,這看上去就有些扎眼了,來晚了一步,沒有座位的客人,都不免瞪了肖寒月幾眼,雖然沒有聽見罵聲,但肖寒月卻感覺到那些人都在心裡罵他。
肖寒月很希望能有幾個人過來搭個坐頭,他一定不會拒絕。
但他的氣魄、衣著和滿桌名貴的佳餚,卻使人望而卻步,也使人沉著奇怪,這樣花費的客人,應該坐到雅室中,不應該一個人自斟自飲。
但這些,都是王守義事先安排,吃過這一頓引人注目的酒飯之後,才是肖寒月自己用智慧設計的誘敵行動。
他也曾暗中留心查看四邊,沒有發覺韓伯虎的行蹤,但肖寒月相信韓怕虎一定也在雨花樓上,江湖人行動詭密,易容改裝之術,極為普通,這方面肖寒月自知經驗不足……"
但肖寒月希望這一次的歷練,能有很好的收穫,在眾多的酒客中,找出那一個是韓怕虎改扮的,表面上不動聲色,暗中卻留心觀察每一個客人。
忽然間一股強烈的殺氣,直逼過來,肖寒月心頭一凜,急急收回眼神。
不知何時,對面已坐了一個面目嚴峻的中年人。
那人穿著一身白衣,臉上的紋路中顯明,似是用刀子雕刻出來一般,兩道濃密的長眉,給人一種侵犯性的冷厲感覺,嘴角微微處翹,顯得十分高傲。
這個人,似乎由身上散發出一股殺氣,一種無形而逼人的殺氣。
肖寒月也感受到那種侵犯性的殺氣,本能的提起功力,行氣似珠,散發於四肢百骸,有如中流砥柱一般,抗拒住那股洶湧而來的殺氣。
白衣人臉色微微一變,道:
"借一個座位。"
他用詞簡單,不肯多講一個為廢字。
肖寒月笑一笑,道:
"歡迎,小二,加付杯筷。"
店小二拿著杯筷,急急行了過來,兩手微微顫抖著把杯筷放在白衣人的面前,立刻轉身而支。
"回來……"
白衣人低喝一聲,聲音並不太大,那店小二卻聽得如遭電擊一般,全身一哆嗦,雙腿發軟,幾乎跌倒在地上。
這時,坐在臨近的幾桌客人,都起身結帳離去。
看菜餚大半未用,顯然這些人,還未進食完畢,已匆匆離去。
那白衣人並不難看,但身上散發出來那種無形的冷厲殺氣,使人很不舒服,方圓一丈之內的人,都有這種感覺。
店小二行近了白衣人,越接近越不能自制,全身抖動的越厲害,幾乎有著舉步維艱的感覺。
"大大……爺……您吩……咐……"
白衣人道:
"給我四個菜,一壺老酒。"
"是……我……馬上……送來。"
轉身舉步而去。
肖寒月笑一笑,道:
"老兄,你嚇走了客人,也嚇壞了店小二。"
白衣人道:
"可惜,沒有嚇住閣下。"
肖寒月道:
"幸好,我的膽子大了一點。"
白衣人冷哼一聲,慢慢地散去了遍佈在身處的無形殺氣。
肖寒月心中暗道:原來這也是一種武功,能練到他這種形諸於外的境界,當非易事。
他初入江湖,少了那份歷練,也正因如此,肖寒月對白衣人表現出那分至高氣功,只是暗作讚美,並無驚懼。
酒菜很快被送了上來,店小二在接近白衣人時,也少了剛才那種口齒打顫,雙腿發軟的驚怕,但仍是不敢多看他一眼,放下酒菜,立刻退去。
白衣人倒杯酒喝了一口,道:
"你叫肖寒月?"
"正是在下……"
肖寒月神情平靜的說:
"閣下怎麼稱呼?"
白衣人放下手中的酒杯,道:
"白龍。"
肖寒月舉起手中酒杯,道:
"原來是白兄,在下敬一杯。"
白龍道:
"沒有聽過吧!"
"不敢相瞞,在下初出茅蘆,白兄的大名,確是第一次聽到。"
白龍冷笑一聲,道:
"現在你聽到了,可以走了!"
"走?到哪裡去?"
肖寒月有些茫然地應道。
白龍道:
"天下很大,何必一定要留在金陵?"
肖寒月笑一笑,道:
"我明白了,白兄是文雀、武鳳的朋友?"
白龍道:
"你問的太多了。"
肖寒月有點火了,喝乾酒杯,舉筷用菜。不理會白龍。
白龍也開始吃菜喝酒。
直到喝光一壺老酒,白龍才緩緩說道:
"決定了沒有?"
肖寒月道:
"決定什麼?"
白龍霍然站起身子,身上又散出濃重的殺氣,道:
"有種!"
掏出一塊銀子,放在桌子上,轉身而去,經過之和,所有的酒客,都不自覺低下頭去,不敢看他一眼。
直到白龍的背影消失了好一陣子,店小二才走過來,收拾桌子,手指觸到酒杯時,看上去還是好的細瓷酒杯,卻突然變得粉碎。
店小二呆住了,肖寒月也看地怔了一怔。
好在那一塊銀子,足足有四兩多重,就算酒壺、盤子全都碎了,也足可抵償有餘。
望著細如粉末的酒杯,肖寒月已知是白龍留下的警告,不立刻離開金陵,就有如那只酒杯一般,身碎化粉。
這時,他非常希望韓怕虎能夠出現,告訴他白龍的出身來歷。
但他失望了,韓伯虎似乎是根本沒有來雨花樓。
肖寒月付了酒帳,緩步向外行去,心中卻有些茫然,因為,離開雨花樓以後的行動,就要他自己決定了。
就在他舉步跨出雨花樓的大門時,耳際間突然響起了一個低微和聲音,道:
"肖公子,往右走兩百步,有一個巷子,巷裡有一個巷口,轉進第三家,我在那裡等你。"
肖寒月耳目靈敏,己聽出了那聲音正是他盼望一見的韓怕虎。
韓伯虎還是來了,而且,人也確在雨花樓中。
混入江湖的時日不長,但肖寒月已有了很大的進步,他沒有回頭看,就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一樣,仍然信步行去。
他走的很慢,折向右邊轉去,果然在兩百步處,有一個巷子,一個藍衣的老者,很快的地越過肖寒月,行入巷子裡。
肖寒月沒有直接進入巷子,反而加快腳步向前行去,直入一家客棧中,要了一間上房,叫伙計送上一壺好茶,然後關上房門,脫下了長衫,裡面是一身淡青色的勁裝,悄然推開窗門,繞回那條巷子中。
那是個很短的巷子,一共只有六七戶人家。
肖寒月小心的察看了一陣、快步行近第三家。
兩扇門嘎然而開;肖寒月閃身入門,木門立刻關上。
韓怕虎的聲音,已然響起,道:
"好!肖兄初入江湖,已然臨機應變,當真是才慧過人。"
果然是那個穿藍衣的老者,顎下留著半尺多長的花白鬍子。"
肖寒月道:
"韓兄易容的手法,十分高明,在下竟然看不出來?"
韓伯虎道:
"借重藥物、道具,掩飾形貌,只是彫蟲小技,不登大雅之堂,肖兄,請裡面坐吧!"
這是一座又舊、又矮的瓦捨,是屬於貧苦人家居住的所在,但卻有一個很窄、很長的廳堂,廳堂盡處,有一間花布重簾掩遮的裡室,韓怕虎要起布這,讓客人入室。
一個四十左右的灰衣中年大漢,早已在室中坐侯。
韓怕虎除去臉上的容藥物,取下假鬍子,恢復了本來面目後,指著那灰衣大漢,道:
"流星刀何剛……"
肖寒月一抱拳,道:
"原來是何兄,在下肖寒月。"
何剛點點頭,道:
"韓老弟提過你,請坐。"
肖寒月道:
"在下初入江湖,見識淺薄,還得兩位多多指教!"
何剛笑一笑,道:
"不用客氣,張嵐兄一再推崇閣下武功成就,何某有幸得以附隨驥尾……"
"不敢當,不敢當,何兄言重了。"
何剛道:
"雨花樓上,閣下和白龍暗較內功,竟然平分秋色,單是這份成就,已可傲視江湖了!"
"噢!當時,何兄也在?"
何剛點點頭,道:
"當時,咱們很擔心,韓老弟就要出手,卻被何某攔住了,白龍這個人雖然武功霸道,但十分高傲,如果肖弟敗在他凌厲內功之下,也許他不會出手取命,想不到……"
說到此處,突然住口,望著肖寒月,臉上是一片尷尬神色。
用不著再說下去、肖寒月已明白未盡之意,笑一笑,道:
"寒月只是僥倖未敗,那白龍是怎麼一個人物?"
何剛歎口氣,道:
"我們受張嵐的付托,只是在暗中幫助肖公子,但白龍突然出現,我們不得不改變主意,要和肖公子當面談談了!"
肖寒月道:
"在下洗耳恭聽。"
何剛道:
"十年前,白龍已經是名動江湖的殺手了,他有一個很奇怪的習慣,殺一個人之前,一定要先和那個人見上一面,說幾句話,然後下手。"
肖寒月道:
"這是一種警告……"
"也是他的狂傲……"何剛接過:"初時,大家都不瞭解他的習慣,但經過了幾次血淋淋的教訓之後,大家開始明白,白龍很自負,他給被殺之人時間、機會,讓他們尋求自保的能力,但卻從來沒有一個被殺者保得住性命,有些人請了很多高手保鏢、但那只不過徒然多增傷亡而已。"
肖寒月道:
"你是說,白龍要殺的人,從來沒有一個能夠逃過死亡?"
何剛點點頭,道:
"是!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一個逃過的例子。"
肖寒月道:
"這樣一個殺手,就任他縱橫人間,來去自如,江湖上,當真是沒有什麼正義可言了?"
何剛苦笑一下,道:
"他的武功太高,又出沒無常、一兩個不是他的敵手,集中大批人手,又無法追尋到他的行蹤,最重要的是,他已經消失了五年,想不到失蹤了五年的白龍,竟會在金陵出現,而且……"
"而且找上了我……"肖寒月有些自嘲的接道:
"白龍是不是很嗜殺?"
何剛道;
"他殺人不多,不過,殺的都是很難殺,而又很有名氣的人。"
肖寒月笑道;
"這樣一人很有名的殺手,把我殺了,我豈不也成了有名氣的人?"
韓怕虎接道:
"肖公子的名氣,已開始在江湖上傳揚,再加上今午雨花樓上的事,不出三五天,肖公子的大名,就可傳誦於江湖道上了。"
他倒是由衷的讚譽,臉上也是一片很敬慕的神情。
肖寒月苦笑一下,道:
"江湖上的聲名,得來竟是如此的苦澀……"
看了何剛、韓怕虎一眼,接道:
"兩位還有什麼指教?"
何剛搓搓手,輕輕咳了一聲,道:
"肖公子,白龍突然出現,我們對張嵐兄的承諾,恐怕也要作一些修正,坦白說,我們已經沒有幫忙的能力,這一點我們已經派人去對張兄解釋了……"
"我明白了……"
肖寒月點點頭,接道:
"我想張老前輩能諒解諸位苦衷,我也能體會出諸位的無奈,不過,諸位的盛情,我還是十分感激,如果沒有別的事情,在下想告辭了。"
站起身子,向外行去。
韓伯虎緊追了一步,道:
"肖公子,請留步片刻,聽韓某一言。"
"請說!"
肖寒月停下了腳步,但卻沒有轉過身子。
韓怕虎道:
"何兄表達的意思,是要肖公子瞭解白龍是一個特級殺手,一個很難抗拒的人物,我們縱然全力以赴,也無法對你有所幫助,但這並不是說我們就此退縮,旨在使你有所準備。"
肖寒月點點頭,道:
"我完全明白諸位的好意,也希望韓兄不要誤會,我會小心應付白龍。"
他走出了那低矮的瓦捨,信步行去。
高處不勝寒,肖寒月只不過剛剛起步,向上爬升,已感到那透骨而來的絲絲寒意。
"以後的事,由你自己安排,不過,人越少的地方越好。"
王守義的話索繞腦際。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白龍敢到雨花樓那樣熱鬧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不能去?找一個幽靜之處,和他決一死戰,不至於牽連他人,實是上策,反正自己這條命是趙大夫所救,為他而死,倒也無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