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山老叟略一沉吟。半年前他將心法九式用圖繪出,並未將心法要訣寫上,現下九式圖正掛在洞中,要是落在這宇內凶人之手,雖無心法要訣,也是麻煩。便搖頭答道:「此九如心法沈某亦不知其詳,怒難見告。」便轉向文俊道:「這裡用不著你,快回洞內練功。」
文俊聞言知意,是叫他回洞毀圖,答聲「是!」便向後飛縱。豈知他一動,八名大漢中,已有兩人起步搶了先,快得令人駭異,只一幌遠達七八丈外。
文俊罷一落地,一名大漢已搶先一步,迎面一擋,左掌斜立,右掌待機捺出。陰沉沉地衝著文俊冷笑。另一大漢就在這一瞬間,閃入洞中去了。文俊心中大急,一閃身便待搶越。
那大漢豈能容他?身形一幌,仍將去路阻住。
文俊急瘋了心,頓忘利害,左掌虛引,右掌一招「如虛似幻」倏出,同大漢左臂下探出。
大漢冷哼一聲,立掌突向外疾吐,一翻一按,一股罡風狂瀉而出,右掌疾似驚雷,拍出一招「推山填海」,直向文俊當胸撞去。
文俊吃了一騖,暗說:「這傢伙好渾雄的掌力!」不敢用掌接招,身形縱起兩丈,頭前腳後凌空下撲。
大漢暗罵一聲:「小子找死!」正待發掌迎頭痛擊,忽聽宇宙神龍大喝道:「住手!」
聲如晴空霹靂,石破天驚,令人耳鼓欲裂,氣血翻騰。大漢及時撤招,退後五尺,仍擋住文俊去路。
文俊被聲波一震,吃了一驚,真氣一??,便落下地來。
宇宙神龍淡淡地一笑,對荊山老叟道:「沈兄請速著令徒住手,他那幾手不夠火候的柔掌,難禁敝門下全力一擊,萬一有所差池,在下臉上著實掛不住,豈不傷了和氣?」
荊山老叟知道勢難討好,也就乘機下台,好在心法要訣不在圖上,就讓他得去亦無大用,便回身止住文俊說:「徒兒回來,讓他們去吧!」
文俊急道:「師父,那九如心………」
「不許多說,回來!」荊山老叟喝止他往下說。
文俊不敢違拗,氣虎虎地回到師父身畔,恨恨地向宇宙神龍怒視,咬牙切齒。
片刻,石洞人影一幌,兩大漢便到了宇宙神龍身側,將絹圖獻上,躬身稟道:「洞中一無長物,僅此一圖可疑。」
宇宙神龍接過圖,嘴唇微動;兩大漢點頭應諾,退回原位。
荊山老叟心中一震,暗說:「這惡魔已練成傳音入密絕頂氣功,怪不得如此猖狂。」
宇宙神龍將絹圖打開,只見上面繪著九個練功人形,上書「九如心法圖」五字,除此以外,一無所有。他打量良久,皺著眉沉思有頃,狀甚困惑,然後將圖交與身畔白衣少年,說:「且收下再說。」
文俊急了,喝道:「你們要強搶麼?」聲落,人已飛射而出,直向持圖少年撲去。荊山老叟要阻也來不及了。
宇宙神龍呵呵一笑,大袖迎著凌空撲來的文俊一拂。文俊只覺一股柔和的微風,迎面吹到,真氣突然一窒,渾身一震,胸腹內似乎爇血狂湧,身不由己「呼」一聲向後反彈,跌落先前縱起處,幌了幾幌方定住身形,氣血突又歸於平靜。他感到這柔風的勁道並不大,怎麼竟會渾身無力氣血無法控制,豈不怪哉?不由怔在當地。
宇宙神龍一見文俊神色未變,心中不但驚,而且駭然,也霍然一凜。他的功力已至化境,內家真氣可傷人兩於丈外,這一拂之下,中寒極歹毒的「九絕掌」力,存心將文俊的經脈一一封絕了,至少也可將他的內腑在毫無形跡之下,受到致命的震傷。
可是文俊卻神色不變,似未受傷,怎不令他駭然震驚?他乃十足陰險的一代霸才,心中雖驚,但外表神色並未異樣,仍寒笑向荊山老叟問道:「令徒身手不弱,可曾練過九如心法麼?」他懷疑這老小兩人,定然已將九如心法參透,不然文俊小小年紀,怎禁得起自己那一拂之力?
荊山老叟卻不知這宇內凶人,已向文俊暗下了一次毒手,便照實答道:「沈某對九如心法存疑,不敢妄練,僅令劣徒以練氣之法,依圖樣行功半年,似乎毫無進境可言,倒令堡主見笑。」
宇宙神龍聞言又是)怔,心說:「這九如心法似乎毫無異處,這娃兒僅練了半年,分明已至火候,難道這心法真有大用麼?」
驀地裡,峰頂響起一聲長嘯,直透雲霄,那是宇宙神龍門下所發的信號;意思是說:四周並無敵蹤。
宇宙神龍聞聲點頭,便哈哈一笑道:「兩年前在圓覺古寺,劣徒摧花郎君蒙沈兄教訓一記摧心掌,今已將愈,兩年來無日或忘,本堡主這裡謝過。」說完,抱拳一揖,臉上仍在笑。
「令徒果然了得,沈某確實老了!」
「武林三義大名,江湖至今盛傳不衰,怎說老了?」
「三義匪號,無聊已極,怎能與堡主相比?宇內雙雄的盛譽,如日中天,領袖群輪,著實為武林放一異彩。」
「沈兄謬讚,本堡主甚感汗顏。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有兩事欲與沈兄相商,沈兄幸勿見卻。」
「堡主不遠千里而來,但說就是,何庸相商?」
「相商未免見外,也可說是相求。」
荊山老叟心中一凜,皆因這宇內凶人險惡異常,心很手辣,寒笑殺人,他如有求於人,也就是那人合該凶星照命,絕難倖免。他如道宇宙神龍已動殺機,但他卻不甘示弱,明知凶多吉少,也只有放手一拼。便呵呵一笑道:「堡主如有所求,但請言明,如沈某力所能逮,自當遵辦。」
一面說,一面運功戒備。
宇宙神龍仍是滿臉笑容,道:「沈兄倒也慷慨,本堡主心領就是。」
舉手向文俊一指,又道:「這娃兒倒是個可造之才,在下欲將他攜返漢中,授以平生絕學,將來定是朵武林奇葩,勝在此深山十載苦練。」
手在大袖中伸出,掌上是個粉紅色紙包,放在眼前笑道:「蒙沈兄慨贈九如心法,並割愛門人………」
文俊怒叫道:「住口,你是甚麼東西,狂甚麼?」
「娃兒,目前用不著你說話。」宇宙神龍仍在笑。又轉向荊山老叟泰然地說:「這是一顆無價至寶千日醉,本堡主即予相贈,靈藥難求,略表寸心,請沈兄即時服下。」手一揚,??包電射而出。
荊山老叟一聽是千日醉,臉上霍然變色,伸手一攫紙包,身形一震,「登登登」連退三步,方能站穩身形。可見宇宙神龍的內力修為,端的駭人聽聞,雙方相去不啻霄壤。
荊山老叟將紙包納入囊中,只覺憤火中燒,豪情千丈,仰天哈哈狂笑道:「沈某自知難逃閣下毒手,但似此輕易吞服所賜千日醉,未免心有不甘,願以一雙肉掌,領教閣下武林絕學九絕神掌,九泉之下亦可瞑目。至於劣徒之事,沈某生平從不強人所難,是否願意,可令其自決。」說完,將衣襟擺掖在腰帶上,轉對文俊慘然一笑道:「徒兒,這是為師最後一次喚你,今後去留,任汝自決。」轉向宇宙神龍笑道:「堡主請賜招。」他明知死期已至,仍然神態從容。皆因那千日醉乃是道家的練功至寶,也是最歹毒的毒藥,如整顆吞入腹中,必將醉臥千日,試想在這荒山絕嶺中,醉倒千日豈不成了一具乾骸?反正活不成了,死也死得光榮些,故敢公然向宇宙神龍叫陣。
文俊一聽師父所說,只覺急怒攻心,??目大吼道:「師父,俊兒絕不苟且偷生!徒兒在前開道,劍樹刀山,徒兒先闖。」不等師父答話,虎吼一聲,向宇宙神龍撲去。
宇宙神龍微微一笑,向左略一頷首。左面一名大漢身形倏動,迎著文俊喝道:「娃兒慢來,我打發你上路。」
兩人半途遭遇,雙方放手搶攻。文俊只學了一套用以自衛的柔掌,雖則天資極高,早已參悟其中奧秘。拚死進撲倒也凌厲萬分。無如對方功力太過深厚,相去遠甚,三五十個照面後,僅聊堪自保而已。
荊山老叟一看徒兒動手,便也大踏步上前道:「閣下既欲取沈某性命,請動手啦!」
宇宙神龍仍呵呵一笑道:「沈兄既然有興,兄弟自不願沈兄失望,前三招是你的,只要能逃出十招之外,兄弟拍手便走,前事一筆勾銷,請!」揮手令諸人退後,仍然背著手寒笑而立,雙目中卻透出一絲寒芒,令人心頭泛起寒意。
荊山老叟道聲「有僭!」欺身進步,力貫雙掌,用九成真力,拍出一招「穿龍引鳳」;左手向對方脅下一探,向後一吸,右掌快似奔雷,拍向對方肩頭。摧心掌力一發,一股柔風隨掌而出。
宇宙神龍仍然背著手,左足緩撤,身形稍側,雙肩微動,在掌力到達的剎那間,只一幌便將荊山老叟的真力完全化去,雙掌也同時落空。
荊山老叟一咬牙,運足十成真力連發兩招:「驚濤拍岸」,「狂風掠影」。這兩招本是以快速攻敵為主,但在荊山老叟手中,卻像慢騰騰輕飄飄,毫不起眼,其實卻奇快絕輪,寓快於慢,其中奧妙無窮,瞬息萬變,摧心掌力交發,丈內可使對方內腑經脈無形震腐。
可是宇宙神龍卻笑容依舊,足下如行雲流水,雙肩微幌,始終在老叟的掌影前一尺內移動,那令人內腑震腐的柔和勁道,一近身便如泥牛入海,消失得無影無蹤,連衣袂也未飄動,似乎他身前瀰漫著一道氣牆,萬物難侵。他穿的是罩袍,足下是高底靴,雙手始終未動,可見他的功力之高,簡直匪夷所思。
三招一過,荊山老叟駭然變色,他發覺這宇內凶人已練成護身真氣,能化去任何外加力道:護身真氣是至高的無上絕學,與道家的罡氣,佛門的伽藍禪功,有異曲同工之妙,能反震任何外加力道。假使宇宙神龍不讓這三招,自己攻出的三招就足夠他反震而死,再打下去,只有自取其辱而已。便伸掌蹤出圈外,仰天哈哈狂笑道:「沈某算是開了眼界,甘拜下風,就此罷手。」探囊取出那粉紅色紙包,便待打開。
卻聽宇宙神龍嘿嘿一陣冷笑,令人聞之毛骨悚然。笑完,一字一吐地說:「宇宙神龍言出法隨,從沒人敢加抗拒,你不但不依言吞服千日醉,還妄想在我手下圖個僥倖,不太便宜你麼?」
聲落手揚,一道黃影一閃即至,無聲無嗅沒入荊山老叟右胸。誰也未看清那黃影是甚麼東西,它太小太細了。
荊山老叟連黃影也未看到,雙手將紙包抱得死緊,皺著眉,牙齒咬得格支格支地響,慢慢地向後坐倒,臉色頓成死灰,大汗如雨。隨見他雙目向上一翻:「格崩」一聲,口中大牙頓成粉碎血水外溢,仰天發出一聲長號,撲地躺下滿地亂滾。
正和大漢激鬥的文俊,驚得心膽俱裂,狂叫一聲「師父!」拚命拍出兩掌,怞身向老叟撲來了。大漢被他那聲突如其來的狂叫所驚,怔了一怔,隨之吆喝一聲,隨後飛趕。
文俊撲到師父身畔,跪下抱住他亂滾的身軀,狂叫道:「師父!師父!你……你怎………」
荊山老人心痛如割,盡最後一口氣喝道:「俊兒,逃命去吧!記住師父的話,我……我死也瞑………」「哇」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噴了文俊一頭一臉。
文俊經鮮血一噴,立時清醒,猛記起師父所囑,要到麻山玄都觀找無極師伯傳信,投師學藝十年後報仇的話,今天要是師徒同死,豈不令師父寒恨九泉,便仰天長號說:「師父,俊兒留得命在,誓雪此恨!」說到這兒,只覺勁風壓體。他急怒攻心,渾身潛力勃發,虎吼一聲,翻轉虎軀,拚命一扣一登。
那大漢正自心花怒放,雙掌正要搭上文俊雙肩,正是生有時死有地,半點不由人。在柔掌的招式中,就以近身制敵為主,大漢一時大意,想要活擒文俊,正好著了道兒,雙掌還未搭實,文俊已虎吼轉身。文俊已用了全力,體內那奇異的潛力盡發,雙掌向上一扣,正搭在大漢兩肘內灣猛向外一登。大漢只覺文俊掌如金鋼,掙扎不得,接著一股雄渾無比的力道撞到,只感到渾身發軟,狂叫一聲,手臂由肘折斷,直飛出五丈以外去了。臨死反噬,傾全力一腳踢去。這不啻自速其死,文俊立地生根,那一腳踢在他的胯骨上,如中金石,反被一道奇勁一震,右退登時骨碎肉裂,身軀也拋出兩丈外。
文俊長嘯一聲,快如流矢向側方竄去。兩人交手乍合乍分,不過瞬間之事,幾乎令人毫無所覺,生死立判。
宇宙神龍做夢也未料到文俊那麼了得,大驚之下,勃然震怒,一揮手,七名大漢飛撲而上,七把寶劍寒光閃閃,冷氣森森,將文俊困在圈中。
文俊從未見過真劍,師父平時只用樹枝代劍,將江湖各門派的劍招演給他看,驟見七把寒芒暴射的長劍向自己身上招呼,不由心生寒意。
這時,荊山老叟仍未氣絕,仍在草地上翻滾叫號;文俊也就化悲憤為力量,反而神智清明,拚命向外猛衝。他一咬牙,大吼一聲,向迎面撲來的一名大漢一揚掌,在這生死關頭,他的內在潛力陡發,一股渾雄的力道隨掌而出,掌劍相接,直將長劍拍得向左一彈,大漢也斜飄兩步,恰好將另一名大漢阻了一阻。
文俊一見機不可失,一鶴衝霄騰空直上,躲過了身後兩支長劍的急襲,雙退一彈,逕向一旁的石筆斜掠,一沾石壁,手足同時一按一登,便上了三丈餘高的石筆頂端。
這同時,對面另一名大漢也幾乎同時到達。石筆頂端寬僅尺餘,又光又滑,文俊先到半步;這是他經常練功之所,自然比大漢熟悉。
大漢將近石頂,長劍已先點出,直遞向文俊心坎。好文俊,在間不容髮中一仰身,雙退仍向前一滑,便將大漢的雙腳纏住,一絞一震,大漢雙退疼痛如裂,頭下足上向下跌去。這一剎那間文俊只覺頂門一涼,髮結齊根斷落,飛墮石下。
原來跟蹤他縱上的另一名大漢,從後面一劍揮出,一髮之差,幾乎腦袋搬家。
大漢一劍落空,不及收劍便飛出一退,「噗」一聲悶響,文俊的肩胛骨被踢的正著,像只斷了線的風箏,向石下落丟。那大漢只覺足踝一麻渾身無力驚叫一聲,也飛墮地面,「砰訇」一聲跌了個發昏章第十一。
文俊卻毫無痛楚,身形一落地,另兩名大漢已狂風也似的捲到,兩把長劍同時向他脅下點到了。他人急智生,猛地向後倒竄,急向旁一滾,順手抓起兩堆草,連根帶泥向前一送,箭似向兩大漢打去,爬起來撤退狂奔,入了茂密森林,急似漏網之魚。
身後傳來一陣哨聲,還有眾大漢的怒叫。他不敢往山下和峰頂走,展開輕功向東狂奔;奔了一二百丈,猛抬頭只見十餘丈外密林空隙中,綠色人影一幌。他心中暗暗叫苦,那是宇宙神龍,穿著高底靴,卻輕飄飄地站在嫩枝梢上,正好回頭向下瞧。
他只覺一陣寒意打脊樑上冒起,悄悄地向左一溜煙急竄,小心奕奕地避免和草木相擦,一陣緊走。
樹林空隙中,綠色人影一幌。他心中暗?叫苦,那是宇宙神龍,穿著高底靴,卻輕飄飄地站在嫩枝梢上,正好回頭向下瞧。
他只覺一陣寒意打脊樑上冒起,悄悄地向左一溜煙急竄,小心奕奕地避免和草木相擦,一陣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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