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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高月] 天下 [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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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13 21:08:41
第一百五十二章 清月詩社(一)

 李慶安七繞八拐,跟著明珠來到了曲池坊,曲池坊因緊必四柚池而的名,這裡環境優美、綠樹成蔭。坊內布滿了官宦人間的別院,大多巧玲瓏,精雅別致。

    “明珠,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

    明珠也不回答,東張西望,忽然她看見街角處有一座佔地極廣的巨宅。欣喜指道︰“就是那裡了。”

    李慶安早就注意到了這棟巨宅,在白牆黑瓦和參天大樹中,隱隱可看見裡面的飛簷鬥角,樓閣高聳。它似乎是某個豪門大戶的家宅,在四周一片小巧的別院中顯得鶴立雞群。

    大門前的空地上此時密密麻麻停著近百輛馬車,許多衣裳鮮華的車夫和下人正聚在一起交頭接耳。還有不少身著軍服的侍衛,看樣子,府內在舉行一場盛大的聚會。

    “李大哥。快跟我來!”

    明珠一催馬。向府宅大門疾奔而去,李慶安喊她不及。只得跟了上去,他的十幾名親衛紛紛跟隨左右。

    府門口頗為熱鬧,十幾名容貌俊美的年輕男女似乎在等人,他們正竊竊私語說著什麼,男的大多二十歲出頭。身著白色錦袍,袍邊繡花。腰系金絲纏帶,頭戴紗帽。腳蹬烏履鹿靴,人人朱唇白麵,風度翩翩。

    而女子則是一身高腰長裙,肩披彩帛,頭帶金釵玉搖,面敷紅妝,手執輕羅小啃,左右顧盼,顯得個個艷麗多姿。

    在台階兩旁則站著十幾名身材高大的家人,由一名管家帶領。

    “柳柳!”

    明珠歡快地大喊一聲,翻身下馬,向一名少女奔去,那少女長的又高又胖,白淨豐滿,彎彎的柳葉眉下,長著一雙細細長長的眼楮。李慶安聽她叫柳柳,便想起她就是崔翹之女崔柳柳。

    崔柳柳歡喜地跑下臺階,拉著明珠的手怨道︰“明珠,你怎各才來,我等你好久了”

    “我有點事耽誤了,對了,你給綺姐買了什麼禮物?”

    “我給她買了支百靈釵,你呢?”

    “我是東幣的盧家脂粉一套,快讓我看看你的百靈釵什麼樣子?”

    兩個小娘爭著互相看禮物,卻把李慶安忘記了,李慶安走上台階,抬頭看了看門匾,上書二字“韋渙府”他忽然想起早上見過此人,益州太守,原來這裡是他的家。

    幾名家人見李慶安模樣陌生。都一齊上前攔住了他,“這位軍爺且慢!”

    李慶安指了指不遠處的明珠笑道︰“我是獨孤小娘的朋友,不能進去嗎?”

    “這位軍爺,今天是我家姑娘的生辰,須請柬才能進去。”

    這時,明珠反應過來,連忙過來道︰“馬管家,這是我的朋友。讓他進去吧!”

    管家連忙拱手歉然道︰“並非是我們不讓,夫人特地吩咐過,姑娘生辰,外人不得隨意進入,一定要有請束,請獨孤姑娘諒解!”

    獨孤明珠丟了面子,她不由怒道︰“韋綺是我的好友,她答應過我可以帶一個。男伴來,你們自己去問。”

    “姑娘,夫人確實有嚴令,我們不敢違抗,而且老爺也在,我們更不敢隨意放人進去。”

    無論明珠怎麼說,管家都是不肯讓李慶安進去,兩邊的十幾名年輕男女都捂嘴低聲竊笑,一名二十餘歲的男子輕蔑地看了一眼李慶安。嘴一撇道︰“今天可是清月詩社聚會。他一個兵二爺過來做什麼?”

    眾人笑出聲來,紛紛擺手,“噓!別讓他聽見了,惹惱了他,他腰下可有劍。”

    明珠的臉脹得通紅,對李慶安道︰“李大哥,你等我一下,我去找韋綺去。”

    她網要進府,李慶安卻一把拉住了她,笑道︰“不用了!”

    李慶安拱拱手,對管家微微一笑道︰“請轉告你家老爺,就說禦史中承、北庭節度副使李慶安前來拜訪。”

    管家一愣,連忙道︰“李使君請稍候,我這就去稟報老爺。”

    “李慶安!”

    旁邊的十幾名年輕男女驚訝得叫出聲來,李慶安的威名早傳遍了長安。誰人不知?卻沒想到居然就是眼前這位,剛才鄙視李慶安的年輕男子更是目瞪口呆,吶吶地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幾名年輕女子看他的眼神也慢慢起了一絲變化,仿佛蒙上了一層輕霧,由最初的不屑變得有些復雜起來,他竟是如此年輕,他的身材竟是如此挺拔高大,他 的手是那麼有力,目光是那麼深沉,這是一個何等英雄氣概的男子,從生與死的戰場上歸來,相比之下,周圍這些自命風雅的少年郎忽然都變成了乳臭未乾的孩童。

    幾個女子更是不自覺地把自己和明珠相比,李慶安是她帶來的,難道她是李慶安的不可能,她似乎還是個小娘。而且據說這個大唐最年輕的節度使尚未成婚,幾個女子的心中竟升起了一種微妙的期盼。

    “明珠,這就是你說的李大哥嗎?”

    崔柳柳盈盈走上前,細細的長眼偷偷瞥了一眼李慶安,不好意思地對明珠道︰“你怎麼不給我介紹介紹?”

    明珠心中警怯,這個。柳柳對她喜歡的男子從來都不會掩飾,難道她又看上了李慶安不成?李慶安可是她姐姐未來的夫婿,誰也別想奪去,她連忙道︰“李大哥心情不是很好,我帶他來散散心,對了,我姐姐呢?你看見她沒有?”

    “她好像

    明珠一愣,“今天不是綺姐的生日嗎?他們又清月詩社又來湊什麼熱鬧?”

    明珠的心裡頓時不安起來,去年的探花郎趙緒明一直就對姐姐念念不忘,幾個,月前更是藉故加入詩社,企圖親近姐姐,還有那個皇長孫李竪。那次綁架事件後,他對姐姐態度徒變,討好有加,如果這兩個人今天也在,那豈不是麻煩了,這可怎麼辦?

    她心裡沒了主意,這時崔柳柳又偷偷看了李慶安一眼,恰好李慶安對她微笑點點頭,崔柳柳的臉驀地紅了,心慌意亂道︰“柳柳,要不我們先進去吧!”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走出來幾名中年男子,為首一人正是上午見過的益州刺史韋渙,而在他後面則跟著兩名韋家的高位者,一個是李慶安在揚州見過的大都督府長史韋詣,而另一個是戶部左侍郎韋見素。

    韋家一直便是關隴名門世家。天寶前幾年韋堅案爆發後,韋家地位最高的刑部尚書韋堅被貶為諸雲太守,韋家上下被清洗一空。但畢竟是百年大族,底蘊雄厚,沒過兩年,韋家便以韋渙、韋治和韋見素等三韋高就而再次崛起。

    尤其是韋渙,去年右遷為益州太守。掌握著大唐最富庶州郡之一。益州的政務大權,他才三十八歲,成為大唐極有前程的政壇新秀。也是韋家的希望所在。

    但事情往往都是一波三折,韋渙從這幾個月開始,遇到了一個官場勁敵︰益州長史崔圓,崔韋兩家本來是世交。崔圓任益州長史也有幾年了。按理,原太守 退仕後,應是崔圓接任太守,不料韋渙從外地異軍殺來,奪走了太守之位,韋渙和崔圓之間便有了間隙,只崔韋兩家世代交好的份上,兩人表面上還過得去。

    不料,自從楊釗今年就任劍南節度府長史後,韋渙和崔圓之間的關系便有了變數,楊釗明顯是支持崔圓,兩人達成了軍政聯盟,共同對付韋渙,關系一下子 激化了,再加上楊釗又被任命為劍南節度使,使韋渙更加憂心仲仲,今天特地借女兒速生日。把韋酒和韋見素請來,三人一起商量對策,就在這時,門房稟報,北庭 李慶安來訪。

    李慶安是今天朝會上最耀眼的新人。掌握了北庭軍政大權,有高力士為後台,據說又是太子黨骨幹,是一個絕不可小視之人,韋氏三傑便一起出動,前來大門口迎接。

    “李將軍,早上逢君,下午就見。看來是老天讓我們有這個緣分啊!”

    韋渙呵呵大笑,上前握住了李慶安的手,親熱得不舍放開,韋家伯父來了,明珠、柳柳等小輩嚇紛紛躲閃開,十幾個年輕男女更是戰戰兢兢旁,不敢多言一句。

    最害怕的是管家,這時候,李慶安只要說一句韋家欺客,他就得卷起被子滾到莊園去。

    李慶安先向韋詣和韋見素點點頭,便對韋渙笑道︰“就怕韋使君嫌我不請自來,還兩手空空,左右看不順眼便打將出去,那時我可丟大面子了。”

    “哈哈!李將軍這種貴客請都請不來,來!我先給你介紹一下。”他正要給李慶安介紹其他二韋,韋酒卻笑道︰“三弟,我們和李將軍早就認識了,不用再介紹了。”

    韋渙猛地一拍腦門,笑道︰“瞧我這糊塗,你們當然認識了,好!李將軍快請進府。”

    他又吩咐管家道︰“去把李將軍的隨從都請進府來,在客房好好招待。不可怠慢了。”

    管家連忙答應去了,李慶安見他考慮得仔細周到,不由很有好感。便微微一笑,手一虛擺,“韋兄請!”

    四人一起說說笑笑進了府。

    後面明珠眼巴巴地望著李慶安走遠。本來是想穿針引線,一轉眼變成了大臣拜訪,令她沮喪不已,只的無精打采道︰“柳柳,我們進去吧!”

    李慶安進府打量了一下,迎面便是一座巨大的白色影壁,上面用黑玉拼出“韋府。二字,其實這裡並不是韋家的本宗府,本宗府在京兆高陽縣,這裡只是長安最大的韋府而已。

    影壁兩邊種滿了花草樹木,時值初春,花草樹木都悄悄塗上了一層綠意,李樹上掛滿了蕊白色的細小花苞。左面有大片梅花開愕正盛,奼紫嫣紅,格外生機昂然,就在這梅紅李白的世界裡,一片片樓閣亭台掩映其中。

    李慶安見到到處紮著喜色。便笑道︰“聽說今天是女公子生辰,府中很熱鬧啊!”

    “其實小女十七歲生辰也不算什麼。只是家母病重,慈恩寺方丈渡雲大師建議借喜事來沖病,便給女兒操辦了生辰喜事,今天不僅是女生辰,我兒韋應物又把他們清月詩社請來聚會,還有我弟也邀了一些名望詩人賞梅,所以府中就顯得格外熱鬧了。”

    韋渙無奈地搖搖頭,其實這都是他的安排,把喜事放大一點,沖病的效果會更好。

    這時,韋見素笑道︰“李將軍,你們運氣也是不好,隴右大賞恰逢朝廷最拮據之時,若晚一個月,你們的賞賜就會豐厚得多,我剛剛算出。下個月從各地解押進京的稅款有五百萬貫之多,你們可惜了。”

    “韋侍郎這話說得不對,士兵打仗是為了保家為國,賞賜只是朝廷心意,表示朝廷慰勞,取使沒有,我想士兵們也不會扯旗造反,是陣盧撫恤我覺得朝迂還應該再斟酌一下,不能噤雅仍訛方。”

    韋見素笑了笑,也不再反駁什麼。就在這時,一名侍妾慌慌張張跑來。對韋渙道︰“老爺,老太太病勢又犯急了,老爺快去看看吧!”

    韋渙大吃一驚,連忙對李慶安歉然道︰“李將軍在我府中盡管隨意。我得去看看家母了。”

    “韋使君請便!”

    韋渙轉身就向內宅跑去,韋酒和韋見素對望一眼,便對李慶安道歉一聲,也跟著趕去內宅了。

    李慶安一下子輕松下來,他本來就不想拜訪什麼大臣,甚至來韋府做什麼他都不知道,明珠已經跑得沒影了,韋府內道路復雜,到處是小徑和花門,讓他一時不知該去哪裡好。

    想了想,他便轉身向回路走去,剛才那片梅花他很喜歡。

    清月詩社今年獲得了很大的發展,加入了許多新成員,不僅有喜愛詩歌的名暖縣主,還有科舉得意的才子,甚至還加入了好幾個有名望的年輕詩人,成員也 從二十幾人增加到一百多人,都是喜歡詩歌的青年男女。成為長安最具影響的詩社之一。他們定期聚會,自己寫詩吟詩,同時也品賞最新的名詩。

    今天大家本來要去曲江梅國聚會。正好他們中的一名新成員,宮中三郎衛韋應物自薦,可以去他家聚會,他家有一片佔地十畝的梅林,正逢花開爛漫,另外今天他二叔請了幾個極有名望的詩人來府,讓清月詩社的成員們一下子動心了,便改變主意來韋府聚會。

    獨孤明月是清月詩社的創始人之一,清月詩社的名字,就是由她和裴家長女裴清寧的名字而取,她一直醉心於詩社的發展,另一個詩社創始人,皇太孫李竪因為無暇過問詩社,明月便默默擔起了詩社諸多繁瑣的事務。

    但自從去年發生妹妹被胡人綁架的事件後,明月突然對詩社沒有興趣了,三次聚會她有兩次都不會參加。即使勉強參加了,也不會像從前那樣活躍,大多時候都是沉默無言。漸漸地,她在詩社中的角色褪色了,甚至很多新人都不線只她。

    今天她本來也不想參加這次聚會,但正好是她閨中好友韋綺十七歲生日,她接到了韋綺的邀請,巧的是詩社的新春聚會也在韋府中舉行,她便來參加了。

    剛才她正和韋綺說話時,韋家老太太發病摔倒,內宅裡亂成一團,她聽說妹妹也來了,便出來尋找妹妹。

    韋府很大,隨處種滿了花草。形成一個個清雅別致的花園,比如梅園、桂園、桃李園,明月走上一座廊橋。廊橋緊靠小山而建,橋下是一潭碧水,橋上種滿 了葡苛,雖然現在是枯枝幹藤,可到了夏天,這座廊橋被葡荀藤所覆蓋,鬱鬱蔥蔥。成為一道清涼的風景線,夜間,橋下碧波中會映出一輪明月,伸手可及。所以這 裡便叫“廊橋玩月”是韋府中著名一景。

    明月牽掛妹妹,她快步走上廊橋。卻忽然發現橋中站著十幾名詩社成員,正聚在一起興致盎然地談著什麼,在他們中間有一名三十餘歲的男子,身材瘦高,青衣紗帽,明月認識他,是大唐一個很有名望的詩人,高適。

    明月也很喜歡高適的邊塞詩,可當她看見廣平王李竪也在其中時,她的腳步便猶豫了,她轉身想走,偏偏被李竪的妹妹和政郡主李思綺看見了,她高興得直揮手,“獨孤,這邊!這邊!”

    廣平王李竪也瞥見了獨孤明月,他眼楮裡頓時射出了熱切的目光,快步迎了上來,“明月,你到哪裡去了?我到處尋你不見!”

    人就是那麼奇怪,從前明月對他一片癡心癡情時,他嫌之若敞屐,眼中只有崔倚雲,可綁架事件後。明月開始疏遠他了,他這才發現明月美若錦繡,而崔倚雲怎麼也看不上眼了。

    可無論李竪怎樣挖空心思討明月的歡心,明月總是淡然一笑,然而越是這樣,他就越覺得明月的珍貴,始終不肯放棄,今天崔府聚會,他覺得又是一次機會。

    剛才找了明月半天,都沒有看見她。恰好遇到了受韋渙之弟邀請而來的高適,兩人便閑聊起來,引來大群詩社成員。

    看明月要走,他連忙追了上來。“明月,我有事找你。”

    明月停住了腳步,問道︰小王爺,你有什麼事?”

    李竪撓撓頭笑道︰“你前幾次詩社聚會怎麼不參加?”

    明月淡淡道︰“我家裡有事,所以不能參加。”

    “你家裡會有什麼事情。我問過你祖父了,他說你很空。”

    明月眼中閃過一絲厭惡,但表情依然平平淡淡道︰小王爺,我妹妹來了,我要去找她,若沒什麼事情,我就先走了。”

    “哎!明月。”

    明月停住了腳步,頭也不回問道︰“小王爺,你還有什麼事嗎?”

    李竪嘆了口氣道︰“明月,我想和你談一談。”

    小王爺,以後吧!我現在真的有事情。”說岩,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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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五十三章 清月詩社(二)

 李慶安在府中添了大圈才終幹找到講門外的梅園,今卑聯見扁暖。一片傲雪的梅花在初春時才綻放,花開得旺盛,那花紅裡透白,花瓣潤澤透明,仿佛琥珀或玉石雕成,很有點玉潔冰清的韻致。

    韋府考慮得很細致,在梅樹叢中鋪上青石板,形成了幾條賞梅的幽徑。石徑中隨處可見賞梅的客人,今天韋府客人眾多,有給韋家三娘祝賀生日的、有來參加詩社聚會的,還有十幾名名望詩人。

    李慶安背著賞玩,可走了十幾步,前面便有一群詩社的青年男求擋住了去路,他們個個仰頭凝視梅花,苦苦思量著神來之筆。

    忽然一人大笑道︰“有了,曉來酒醒三分醉,韋府幽徑探老梅,這兩句如何?”

    “不好!不好!太過直白了。長孫兄須借梅抒懷才行。”

    “那好,我再想想。”

    眾人又沉寂下來,李慶安笑了笑,沒有打擾他們,他望著奼紫嫣紅的梅海,也不由詩意大發,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寫詩也會吟,伸手探下一枝梅花,嗅著梅枝上淡淡的幽香,腦海裡卻想著古來的詠梅佳句。

    陸游的蔔運算元算是佳句,但那是詞,詞不過是詩之餘,登不得大雅之堂,他忽然想起少年時背過的幾首佳句,依稀還有一並記得,也忘記是誰寫的,便信手拈來。搖頭晃腦吟道︰“二月東風吹雪消,安西止色翠如澆。一聲羌管無人見,無數梅花落野橋。”

    他心中得意之極,忽然身後傳來一陣鼓掌聲,“好詩!”

    一回頭,卻見身後不遠處站著兩人,前面是一個三十歲出頭的男子。目光明亮有神,竟是早上見到的本參,後面還跟著一個四十余歲的中年男子,形容憔悴,目光黯然。給人一種說不出的蕭索落魄之感。

    本參走上前笑道︰“想不到李將軍也會作詩,可是見梅思愁,思念安西的天山梅了?”

    李慶安心中慚愧,他哪裡會寫什麼蔣,這首詩是他略作更改,忘記作者是誰了,若是初唐人所寫,他可就臭大了。

    他擺擺手笑道︰“在冬詩人面前。我怎敢妄言作詩,奉判官幾時去北庭?”

    說起來本參是他的下屬,所以他在舉參面前也沒有過多的客氣。本參聽他稱自己官職,連忙拱手道︰“在等兵部調令,兵部下來,我便準備出行。”

    “那好,到時我們可以同行。”

    李慶安目光又落在參參身後的中年男子身上,笑道︰“奉判官,這位是?”

    “我來給李使君介紹!”

    本參拉過中年男子笑道︰“這位是我的好友,龍標尉王昌齡。”

    “哦!原來閣下就是王昌齡,我久聞大名了。”

    李慶安肅然起敬小時候還讀過他的“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沒想到竟會在韋府遇見這位詩人。王昌齡性格耿直,得罪了官場權貴。導致他屢屢被貶黜,幾年前被貶到偏遠的龍標縣做縣尉,李白為此還寫下了“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的名句。

    半年前,他辭去了龍標尉的卓職。回京尋找機會,托了不少人,但因他辭去官職,在吏部落下了差評,竟無人敢用他,使他處處踫壁,生活也日漸窘迫,只能靠一些老友接濟度日。

    王昌齡心冷了,準備過完年後回故鄉亳州種田,今天韋渙之弟韋滄邀請長安名詩人賞梅,本參便將他也拉來了。

    王昌齡也早聽說了李慶安的大名。連忙施禮笑道︰“李將軍青海一戰。可謂驚天地、泣鬼神,我敬佩萬分。今日得見本人,少伯三生有幸。”

    旁邊奉參笑道︰“前幾日我和少伯兄說起李使君,少伯兄還特地為使君的安西斥候營賦詩一首,以嘉壯志。”

    李慶安聽王昌齡居然還替自己的軍隊寫詩,不由心中好奇,急忙拱手笑道︰“願聽王先生詩作。”

    “在下聞將軍壯舉,便寫了一首詩送給將軍和將軍的安西軍將士。”

    王昌齡微微一笑,背手吟道︰“大漠風塵日色昏,紅旗半卷出轅門。前軍夜戰佻河北,已報生擒吐穀渾。”

    李慶安大喜,原來這首詩竟是寫給自己的,他躬身深施一禮道︰“多謝王先生的美譽。”

    這時,遠處有家人在招呼他們二人回去,舉參道︰“不如使君與我們同去吧!”

    “我要先找一個同路來的人。等會兒再去。”

    “那好,我們先去了。”

    本參和王昌齡拱拱手,便先去了。走了幾步,本參忽然又轉回來,低聲對李慶安道︰“使君,王昌齡窮困潦倒,求職無門,昨天說起我要去北庭,他也不勝嚮往。”

    李慶安明白他的意思,便笑道︰“把他的住址留給我吧!”

    本參暗喜,連忙摸出一張王昌齡的求職拜貼,遞給李慶安道︰“上面有他的住址。”

    李慶安收下,又問道︰“今天還有誰來了?”

    “太白兄可能也要來,高適也來了。不過自從他做了哥舒朝的幕僚。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本參嘆了口氣,這才再道謝一聲。快步去了。

    沒想到會在韋府遇見王昌齡,李慶安對這次韋府之行倒有了幾分期待。李白、杜甫、王昌齡、王維、本參、高適、王之渙,這些都是同一時代著名詩人,不知今天自己還能遇到幾個?

    李慶安加快了腳步,他急於找到獨孤明珠,給她說一聲,以免她著急。

    轉了一個彎,李慶安到了梅園的另一頭。前面是個。“丁。字岔口,只見一名身著粉色長裙的女子從另一頭裊裊娜娜走來,滿樹梅花遮住了她的容顏,但見 她身姿豐盈窈窕,長裙飄然間有一種天香國色之美。李慶安忽然覺得似乎在哪裡見過這個身影。非常熟悉,念頭一轉時,那女子已經從梅枝中走出,竟是一張勘與梅 花相比嬌艷的俏臉。

    “獨孤明月!”

    李慶安脫口而出,來人竟是獨孤明月,明月一回頭,她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隨即又平淡下來。輕描淡寫道︰“原來是李將軍,真是巧啊!”

    “明月姑娘,你怎麼會在這裡?川,你們詩社今天聚會呢!我差點忘了六”“※

    李慶安走到她面前,又笑道︰“你可是在找明珠?”

    “嗯!李將軍見到她了嗎?”

    “我就是被她拉來的,剛才遇到韋府主人,集暄了幾句,她便和崔柳柳先走了。”

    “原來是和柳柳在一起,那我知道她在哪裡了。”

    獨孤明月知道妹妹肯定去找韋綺了,走的是另一條路,和自己錯過了,她一顆心放下,便笑道︰“李將軍也喜歡賞梅嗎?”

    “很喜歡,我在安西拔煥城時,住處旁邊有幾株梅花,我記得前年二月忽降大雪,許多春花都不勝寒冷凋零了,只有它傲雪盛開,格外艷麗。”

    明月輕輕點頭嘆道︰“是啊!梅花以它孤潔自賞,不隨庸俗,我更佩服它的品格,所以我也最喜歡梅花。”

    李慶安微微一笑,低聲吟道︰“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明月,可是這種感覺?”

    明月一怔,她不可思議望著李慶安,“你”

    她那深潭般的眼楮裡湧起一絲愕悵,“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她細細品味著其中那難以言述的滋味,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感動,再看李慶安時,她目光已經溫柔似水了。

    他倆在青石小徑上並肩而行。李慶安聞見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四周是嬌艷的花叢。梅花瓣飄滿一地,身邊卻是佳人如玉,他不由有些心醉了。

    “李將軍,還記得並年在楊夫人府中時的情景嗎?”

    “你是說擲壺?”

    “不!在小橋邊,你給我說安西的美。”明月仰望著天空幾朵白雲,幽幽道︰“它遼闊壯麗,有一眼望不見邊際的草原,在河邊,一群群雪白的綿羊在悠閑 地吃草,朵朵白雲像帽子一樣戴在冰山雪峰的頭頂。一座座冰峰就像藍寶石一樣璀璨奪目,就仿佛是一座座天空之城,天空之城,我至今還記得。”

    李慶安見她還記得自己當時說的話,心中不由有些感動,便笑道︰“那你想去安西嗎?”

    “當然想,可是我也只能是想一想。”明月嘆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黯然。

    李慶安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勇氣,凝視著她美眸道︰“那你跟我走吧!我帶你去安西。”

    “李將軍,你!”

    明月的臉龐驀地飛過一抹霞紅。她眼中慌亂,“李將軍,我要去找明珠,我、我先走一步了。”

    她低下頭,轉身便走,“明月!”李慶安喊了她一聲,明月停住了腳步,忽然,她回頭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眸含秋水,柔情無限,她一低頭。加快腳步走了。

    李慶安一直望著她走遠,她臨去秋波那一轉。使他心醉了。

    明月快步向內宅走去,她步履輕盈,身上環佩珊珊作響,一年多來的陰霄在此刻被一掃而空,她目光變得明亮多情,心中湧滿了甜意,她明白李慶安那句話的意思,那就是對她的表白。

    中午父親還對她說,要請李慶安到家裡吃飯,她沒聽懂父親的意思。現在她明白了,父親是有意想和李慶安聯姻了。

    想著從前李慶安還來家裡相過親,那時自己對他冷淡,可他卻不記前嫌,在妹妹危急之時挺身而出,相比李竪的冷漠,文才真的不算什麼。人品才是最重要的。

    明月嘆了口氣,李慶安上次救了妹妹,自己還沒有謝他呢!什麼時候向他當面致謝才對。

    她心裡胡思亂想,走過了一扇半圓的花門,前面便是韋綺的繡樓了。忽然聽見有人喊她︰“明月姐!”

    她一回頭,只見一座假山前坐著三個年輕的小娘,她都認識,一個。是崔柳柳,另一個是長孫雲,還有一個略微瘦小的是崔凝碧,韓國夫人的女兒。

    “你們三人在這裡什麼?明珠呢?”

    “明珠在韋綺繡樓裡。”

    崔柳柳指著崔凝碧笑道︰“我和雲兒在逼她請客呢!要她給我們

    “喜酒?”明月笑道︰“是哪個小王爺娶我們凝碧了?”

    “雖然也姓李,但不是宗室。”

    旁邊長孫雲笑道︰“凝碧要嫁給人人羨慕的李慶安了。”

    明月胸口儼如大錘重重一擊。臉色霎時變得蒼白,她腦海一片空白。只聽長孫雲道︰“是貴妃娘娘做的媒,特地把李慶安召進宮,秦國夫人和航國夫人做婚證。”

    “明月姐,你怎麼了?”柳柳發現了獨孤明月的異常。

    “沒什麼!”明月克制住內心悲傷,勉強對崔凝碧笑道︰“凝碧,恭喜你了。”

    “嗯!謝謝明月姐,我娘也同意了。今晚要去找娘娘商量。”

    崔凝碧眼中湧起一抹羞澀。一年多前,李慶安和史思明在三姨府上比賽投箭,那時李慶安便給她留下了深囊的印象,為此她還在家裡練習投壺,沒想到。貴妃娘娘竟要把自己許給他。

    “姐!”明珠從遠處氣喘吁吁跑了過來,埋怨道︰“你怎麼在這裡,我到處找你。”

    “明珠,你姐姐身體好像不太好。”崔柳柳小聲地提醒她。

    明珠也發現了姐姐臉色蒼白。連忙道︰“姐,你怎麼了?”

    “沒事,我突然有點不舒服。明珠。扶我去房內坐坐。”

    “好的!”明珠扶住姐姐,走了十幾步,她忽然低聲笑道︰“姐姐。你猜我把誰帶來了,李慶安,我把他帶來了。”

    “別說了!”明月低聲打斷了她的話,“他和我沒有任何關系!”

    明月再也忍不住,她抬頭望著天上的白雲,想著安西的天空之城,幸福來得如此突然,可又去得那麼快,就仿佛天空的白雲一樣,隨風而來,隨風而散,兩顆晶瑩的淚珠從她美眸中滾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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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清月詩社(三)

   認梅林出來。天煮凡祈黃昏“本慶安又到別外速了圈訓打聽到詩人們聚會的去處,興趣盎然地走去。

    韋府佔地極大,除了內宅不準外男進外,其他樓閣房館,今天的來客皆可隨意進入,繞過一條小路,李慶安來到了一座白色的大屋前,這裡是韋家的迎賓館,是接待貴客所在。

    李慶安網要進屋,忽然身後有人叫他,“李將軍。”

    聲音低沉,十分熟悉,李慶安一回頭,他身後幾步外,竟是李白。

    和揚州初見時相比,李白顯得非常清瘦,頭發白了很多,精神也不是太好,給人一種大病初愈後的感覺。他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藍袍,腳下的鹿皮靴也穩隱看見了裂痕。

    看得出他混得不是很如意,李慶安連忙拱手笑道︰“太白兄,揚州一別,又去了何處?”

    李白走上前笑道︰“去會稽弔唁了賀知章,又轉道運河,乘船北上。到陳留拜訪一老友,在那裡娶了新婦宗氏,這次是受高適之邀,進京來見幾個朋友。”

    “原來太白兄又成家了,可惜可賀小弟一定補上賀儀,以賀太白兄新禧。”

    “呵呵!李將軍客氣了,聽說李將軍升職,我才要祝賀。”

    李慶艾笑道︰“是去北庭,如何?太白兄願意跟我再去北庭做一番事業嗎?”

    但李白卻搖了搖頭,既已在揚州去職,他怎麼可能又重吃回頭草,傳出去,豈不是讓世人輕蔑他李白。

    “李將軍的好意我領了,但我既已娶新婦,就不能再像從前那樣四海漂泊了,過了十五,我當返回陳留,好好平靜一段時間,這些年我也著實累了。”

    說到這,李白又笑道︰“以後有機會我一定會去北庭走走,寫幾首邊塞詩,擠身進邊塞詩派,把少伯的風頭壓下去。”“誰要把我風頭壓下去?”

    只見從房內走出七八個人,說話的便是王昌齡,他已得到了本參暗示。心情好了很多,對李慶安也格外有禮,對李慶安拱拱手,卻在李白的胸口輕輕捶了一拳笑道︰“你這個酒鬼,又在後面說我的壞話了。”

    這時,主人韋滄走上前,給李慶安施禮道︰“李使君光臨寒舍,招待不周,萬望恕罪!”

    “哪?!哪裡!才才我已見過令兄了。”

    韋滄一笑,便給李慶安介紹他的詩友,“這位是虔州恭母潛,山水詩人;這位是巴蜀李頎,也擅長邊塞詩;這位是充州儲光羲,田園詩人;本參我就不介紹了。”

    眾人連忙給李慶安施禮,李慶安雖然年輕,卻已是一方諸侯這幾名詩人同時也是朝廷官員,像恭母潛和李頎此時正好在長安求職,故格外地客氣。

    另一名︰十餘歲的男子,李慶安曾在哥舒翰的大帳內見過,是哥舒翰的幕僚,叫什麼名字他卻不知道。

    那男子上前拱手笑道︰“李將軍。在下高適,我們都州見過還有印象卿”

    “記得!記得!當時哥舒大帥分派軍令時,高先生就在一旁記錄。”

    李慶安笑著回禮,原來他就是高適。

    “好了!”韋滄揮揮手笑道︰“現在已是吃飯時間,大家隨我去吧!”

    “好!今天把韋府的酒喝個幹淨。不醉不休!”

    眾人大笑,一起向大堂走去。

    雖然今天是韋家三娘的生辰,但那不過是為了給老太太沖病。韋家也並沒有真把她過生日當回事,沒有單獨為她擺宴,今天大宴賓客,三撥客人都坐在一起,三百多人濟濟一堂,格外熱鬧。

    無論是韋家三娘的客人,還是清月詩社成員,絕大部分都是年輕男女。大家性格奔放,座位也隨心所欲,不為禮法束縛,很多都是男女同坐一桌,尤其這幾名大詩人進來,立刻引起了轟動,許多年輕女子都奔上來,爭搶著要和他們坐一桌。

    李慶安走在最後,走到大堂前。他目光一轉,正好看見旁邊獨孤明月和幾名女伴朝這邊走來,卻沒有看見明珠。

    他停住腳步,微微笑著等待明月上前,獨孤明月也看見了他,腳步遲疑下來,她已經從下午的悲傷中恢復了,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目光沉靜如水。

    “李將軍,怎麼不進去?”明月極有禮貌地問道。

    李慶安低聲道︰“等會兒我們坐在一起,好嗎?”

    “不了!”獨孤明月淡淡一笑道︰“等會兒我要和崔綺雲坐在一起。李將軍請別人吧!”

    李慶安呆了一下,獨孤明月的口氣竟是如此冷淡,和剛才完全變了一個人,他立刻收起笑容,拱拱手道︰“那就打擾明月姑娘了。”

    “明月!”

    忽然有人大聲喊她,聲音十分焦急,李慶安眼一瞥,是廣平王李竪。他不由暗暗自嘲一笑,看來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李將軍,那我先進去了。”

    明月不再多說什麼,低頭快步走進了大堂,李慶安的心情忽然變的鬱悶起來,他搖了搖頭,也走進了大堂,大堂內格外熱鬧,笑聲喧閱。每個詩人身旁都圍著一大群崇拜者。

    李慶安在前排找了一個空位坐下,這是兩人一桌的位子,旁邊空著。暫時還沒有人,桌上擺放著南方運來的水果和盛滿了酒的酒壺,他給自己先倒了一杯酒,是殷紅的葡荀酒,色澤醇厚清亮,是上好的葡萄酒,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目光在尋找獨孤明月。

    很快他就找到了,孤獨明月和崔倚雲坐在一起,也是在前排在她左邊一桌便是廣平王李竪和他妹妹李思綺,而在她身旁蹲著一名不認識的年輕男子,對獨孤明月格外熱情。他長得皮膚很白,外表十分斯文,和獨孤明月說話時,目光極為熱切。

    李慶安的眼楮慢慢眯了起來。他知道這人是誰了,明珠給他說過,去年的探花郎趙明緒正在追求她姐姐,為此還加入了詩社,估計就是這位了。

    再看獨孤明月,笑容溫柔明麗。和這幾人有說有笑,和剛才對自己的冷淡態度大不相同,李慶安不

    “李將軍,我可以坐你旁邊嗎?”他身旁傳來一個嬌媚的聲音。

    李慶安回頭,只見他身旁站著一名年輕的小娘,身材不高,偏瘦,她長著尖下顧小鼻子小眼楮,嘴唇偏薄,相貌平平,只是皮膚雪白,看起來還算順眼,李慶安見她滿眼期盼地望著自己,便點點頭,大度地一擺手笑道︰“姑娘請坐!”“多謝李將軍!”

    小娘坐了下來,端起酒壺笑道︰“李將軍,我給你滿上酒吧!”

    “多謝!”李慶安連忙把酒杯遞上,“多謝姑娘了,我還沒有請問姑娘芳名呢!”

    小娘給他到了一杯酒,含情脈脈的看了他一眼,羞澀地小聲道︰“奴家姓崔,叫崔凝碧。”

    李慶安放在唇邊的酒杯定住了。

    就在這時,明珠和崔柳柳笑嘻蜘從外面跑進來,明珠一眼便看見了李慶安身邊的崔凝碧,她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忽然氣鼓鼓地轉身而去。

    獨孤明月極有禮貌地回答著趙緒明關於詩社的一些問題,這個趙緒明是去年的探花郎,出身世家,文采出眾,曾經被她祖父看中,有意招他為孫女婿,但獨 孤明月卻一點也不喜歡他,到不是因為他身子文弱,而是他骨子裡透著一種虛偽,口口聲聲說他從不依附權貴,藐視當權者,可就在他來的前一天,卻委身投在戶部 尚書張筠的門下,自稱張家門下草,骨頭軟得令人不齒。

    也正是這件事情,祖父也不再勉強她,不料這個趙緒明不肯罷休,總是千方百計找藉口來找她。見她不理,又跑去加入清月詩社,今天他又來纏著自己,委實令她心煩,但此刻,她已經無心聽趙明緒說什麼了。

    她看到了崔凝碧正款款深情地給李慶安倒酒,其實,她的眼角餘光一直就若即若離地落在李慶安身上,她看見崔凝碧要坐在李慶安身邊時。她心都提起來了。

    不料,李慶安卻一擺手讓她坐下了,令獨孤明月無比失落,崔凝碧又含情脈脈地給他斟酒,他卻欣然受之。獨孤明月心中不由一陣淒苦。

    不僅是她,坐在明月鄰座的李竪也極為不滿,若不是礙著身份,他早就拍桌子大罵趙明緒了。

    這時,趙明緒忽然對崔倚雲笑道︰“崔姑娘,我們換個位子好不好?”

    他指了指身後,“我就坐你們後面。”

    有人願意擋住李竪對獨孤明月的熱情,崔綺雲自然是千肯萬肯,她站起身淺淺笑道︰“好吧!趙公子請坐。”

    獨孤明月大急,她急忙要拉住崔倚雲,不料崔倚雲早有防備,輕輕一閃身便到後面去了,趙明緒大喜。大大咧咧地盤腿坐下,低聲笑道︰“明月,這一天我等了很久了。”

    他很有把握,今天晚上他再吟幾首好詩,何愁美人芳心不獲?

    趙明緒居然和孤獨明珠坐成了一桌,使這邊的李慶安勃然大怒,他重重將酒杯一頓。

    崔凝碧嚇了一跳,就在這時,明珠悄悄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絲惡作劇般的笑容,一隻手背在身後。她從崔凝碧身後走過,手一抖,將兩樣東西扔在崔凝碧頭上,忽然她叫了起來,“凝碧,你的頭上怎麼有蟲?”

    崔凝碧驚得一抬頭,只見一條黑色的小東西在她眼前晃悠,似乎是一隻長滿尖刺的蟲子,“啪”的一下掉在她胳膊上,軟綿綿、冰涼涼。這是她平生最害怕的東西。

    嚇得崔凝高聲尖叫,大堂所有目光都向她投來,崔凝碧腿一軟,竟嚇得暈過去了,大堂裡亂成一團。幾名伺候客人的韋家侍女連忙上前將她扶起,明珠令道︰“崔姑娘可能生病了,你們還不快點把她扶去休息!”

    韋家侍女們急忙將她扶了出去,明珠見她走了,這才氣鼓鼓地坐了下來,嘴裡嘟囔道︰“我就晚來一步,居然敢搶我的位子!”

    李慶安笑道︰“究竟是什麼東西?”

    “毛毛蟲唄!也不知她從哪裡粘上的?”

    明珠調皮地李慶安眨眨眼。手指將黑色的毛毛蟲輕輕一捏,原來竟是個小面團。

    “你這個小傢伙,一肚子壞心眼。”李慶安笑道。

    “我哪有壞心眼,是她自己厚顏無恥。”明珠悄悄指了指姐姐那邊。小聲道︰“李大哥,你千萬放在心上,我姐姐最討厭這個人了,她現在肯定心情很壞,她又不好隨便換位子。”

    “沒有。這種事情,我不會放在心上。

    嘴上雖這樣說,李慶安心中卻鬱悶之極,關鍵是明月不把他放在心上。那樣冷淡漠視,他見李白等人都換了大杯,一擺手對侍女道︰“給我拿酒樽來!”

    一名侍女給他拿來酒樽,他將酒樽倒滿,竟倒掉了一壺酒,他將酒壺重重一頓,“酒太少,給我換大壺!”

    說完,他將滿滿一樽酒一飲而盡。眼一眯,回頭對李白大笑道︰“太白兄,可真與我拼醉一場?”

    “李將軍豪情,我奉陪!”

    “諸位,聽我說一句!”韋滄端起酒杯笑道。大堂裡頓時安靜下來。

    “有酒無詩如何能盡興,我看在座諸位大都是詩社之人,不如我們請幾位大詩人即興賦詩一首,大家說如何?”

    眾人轟然叫好,掌聲一片,幾名詩人連忙推卻,都說沒有準備,李竪站起身,手掌托著一支窖花笑道︰“既然大家客氣,不如我們擊鼓傳花。這菩花在哪個詩人手中,就由誰賦詩,大家說如何?”

    “好辦法!”眾人紛紛叫喊,幾名詩人見是皇長孫發了話,只得答

    了。

    李竪從門口取過一隻小鼓,敲了兩下笑道︰“就由我來敲鼓!”

    鼓聲“咚!咚!,地敲響了。越來越快,菩花也在幾個詩人桌上迅速傳遞,鼓聲忽然停了,菩花竟是在王昌齡桌上。

    “好!那我就賦詩一首。”

    王昌齡毫不推卻地站起身,高聲道︰“去年年末的石堡城之戰令我熱血沸騰,也使我思緒萬千,今天我們李將軍有幸在座日08舊姍旬書曬譏片齊餘”九就 賦首石堡城!戰的詩,以獻給所有參戰的大唐將十他略一沉吟,便徐徐吟道︰“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眾人轟然叫好,掌聲響徹大堂,李竪一豎大拇指道︰“青海、孤城。這首詩可堪稱石堡城之戰經典之作。明日必將傳誦長安。”

    這時,李白卻站起身笑道︰“我前些天也寫了一首詩,也是有關石堡城,不如我也獻給大家。”

    大詩人李白要獻詩,大堂裡頓時鴉雀無聲,無數雙目光都滿懷期待地望著他。

    李白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緩緩吟道︰“萬裡浮雲卷碧山,青天中道流孤月。孤月滄浪河漢清,北斗錯落長庚明。懷余對酒夜霜白,玉床金井冰崢嶸。人生飄忽百年內,且須酣暢萬古情。

    君不能狸膏金距學鬥雞,坐令鼻息吹虹霓。

    君不能學哥舒,橫行青海夜帶刀。西屠石堡取紫袍。

    吟詩作賦北窗裡,萬言不值一杯水。

    世人聞此皆掉頭,有如東風射馬耳。”

    大堂中人都被驚呆了,君不能學哥舒,橫行青海夜帶刀,西屠石堡取紫袍,李白居然在諷刺哥舒翰。後面的高適滿臉不悅,沉聲道︰

    “太白兄,此詩不太妥吧!”

    李白卻輕蔑一笑,道︰“人人都說石堡城的英雄事跡,我卻看到石堡城下的累累白骨,聽與不聽,由在座諸位,說與不說,卻是我李白。”

    說完,他傲然坐了下來,大堂裡的氣氛變得有些尷尬,這時,李竪乾笑一聲道︰“我們繼續擊鼓。”鼓聲再次響了起來,李竪一邊敲鼓,一邊斜睨著李慶 安,他剛才也發現了明月的目光竟李慶安,他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明月喜歡的人居然是李慶安,難怪明月對自己這麼冷淡,原來是他!這讓李竪心中一陣陣的嫉妒。

    李慶安已經連喝了三樽酒了,他見趙緒明不時低聲對明月笑著說什麼。明月則帶著淺淺笑意,也偶爾扭頭對他說一句什麼,令李慶安心中惱怒不已。

    這時,明珠急得低聲道︰“李大哥,菩花在你桌上,你怎麼不穿啊!

    鼓聲忽然停止了,所有人都向他看來,李慶安這才發現,菩花竟在自己桌上。

    只聽李竪高聲笑道︰“沒想到我們李將軍也願意賦詩一首,久聞李將軍文武全才,我們今天將拭目以待,大家鼓掌。”

    大堂裡一片掌聲,李慶安慢慢拾起金菩花,瞥了李竪一眼,見他臉上雖然滿是笑容,但眼中卻充滿了嘲諷,他又看了看趙緒明,只見他嘴角掛著一絲不屑,又見他給明月說了一句什麼,而明月卻滿臉擔憂地看著自己。

    這時,王昌齡站起身笑道︰“我來奔李將軍賦詩一並。”

    大堂裡頓時響起一片竊笑聲。原來這個李將軍是個粗人,李慶安一擺手,笑道︰“多謝少伯兄好意。我也吟,給大家助助興!”

    他站了起來,“既然都在說石堡城。那我也吟一首石堡城的詩,粗陋之處,請大家多多包涵!”

    “李大哥,你喝多了!”明珠小聲急道。

    “我沒有喝多,大家聽著!”

    李慶安凝神沉思,他仿佛又看見三千弟兄慘死的一幕,胸中憤懣難當。他想了一首千古名詩,便緩緩吟道︰“誓掃匈奴不顧身,三千貉錦喪胡塵。可憐石堡城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大堂安靜極了,所有人都被李慶安的這首詩驚呆了,每個人都在回味著詩中的情形,三千唐軍將士在赤嶺浴血奮戰,當他們死後化成了白骨。可憐他們的妻兒還在夢中等待著和他們相聚。

    不知是誰先鼓掌,大堂中頓時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喝彩聲不絕,連明月也驚訝地望著李慶安,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低低呼道︰“猶是春閨夢裡人,他是怎麼想出來的。”

    趙緒明滿眼嫉妒地看著,他剛才連吟三首詩,寫盡了今天的風花雪月。自以為風流倜儻,不料李慶安這首詩一出,竟把他顯得如此淺薄,讓明月如此動容。

    李慶安仰天大笑,心中得意之極。“他,老子又沒說是我寫的。”

    他已經連喝四樽了,酒意上湧,胸中的豪情也隨之大發,高聲道︰“從軍之人,焉能只文不武,我再來!”

    他倒了滿滿一樽酒,抽出腰中長劍,三步到了大堂中,手中長劍一抖。吐出一片歹花,儼如梨花點點,他左手金樽,右手長劍,長劍舞若遊龍,殺氣凜冽,他舉杯痛飲美酒。仰天高聲吟道︰“醉裡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車裡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他吟出一句,周圍喝一聲彩,只見他長劍翻飛,如行雲流水,寒先,森森,耀得眾人眼都花了。

    這時,趙緒明一瞥嘴,不屑道︰“原來是長短句,他也就這點本事,還敢拿出來炫耀?”

    明月再也忍不住,怒斥他道︰“趙公子,他能吟出長短句,那你可敢去石堡城拼死血戰?”

    趙緒明的臉頓時脹得通紅,他臉上掛不住了,重重一拍桌子,喝道︰“明月姑娘,你說話客氣點!”

    李慶安眼一瞪,一道淩厲的目光向他掃來,他將酒一飲而盡,金樽一扔,發狂似地吟道︰“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

    他忽然一扭身,長利揮出,劍如長虹貫日,一劍正劈趙緒明的桌上。竟將趙緒明和獨孤明月的桌子一劈為二,“ 嚓”一聲,桌子向兩邊分開,二人不再為一桌,將趙緒明嚇得面如土色,渾身瑟瑟發抖。大堂裡一片驚呼聲。

    李慶安仰天大笑,將劍緩緩入鞘。吟出最後一句︰“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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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祿山斷爪

    有人大喊一聲。韋府門前一陣騷亂,一百多名不願離去的年輕男女們一擁而上。只見韋府的側門開了,從裡面駛出一輛馬車,十幾名李慶安的親兵侍衛環護左右,見大群人湧上,十幾名親兵連忙攔住,大聲喊道︰“我家將軍醉了,醉得不醒人事,請大家見諒!”

    眾人聽說李慶安醉到,臉上皆露出失望之色,議論紛紛,只得怏怏散去了,這時,親兵隊正江小年又對韋渙拱手道︰“韋使君,我家將軍醉倒,不能向使君告辭,萬望諒解。”

    韋渙微微一笑,還禮道︰“請轉告李將軍,我韋府隨時歡迎他來做客。”

    “在下一定轉告。韋使君,我們先去了。”

    馬車緩緩駛離了韋府,一旁韋渙之子韋應物見馬車走遠,不由恨恨道︰“把我家桌子劈斷了,也不道個歉麼?”

    “你懂個屁!”

    韋渙回頭狠狠罵了兒子一句,沉著臉道︰“你能比愕上他一半嗎?人家年紀輕輕就憑本事做到節度使,你有什麼本事,整天只知道給我惹事生非,只知道鬥雞跑馬,我最後再警告你,你喜歡詩,就給我好好地學寫詩,若我下次回來再不見你長進。我就錄你的皮。

    韋應物被嚇得不敢多言,韋渙又重重地哼了一聲,這才回頭問韋酒道︰“大哥,你覺得這個李慶安如何?”

    “我覺得此人城府很深,寫那些詩是有用意的。”

    “我不贊同大哥的話。”

    韋見素微微笑道︰“此人能和士兵同生同死,寫出那樣的詩我以為是情之所然,絕非刻意,舞劍吟樂府,那是我大唐軍人的豪氣,至於拔劍怒劈桌子,那就 是年輕人為情發狂了,我到是很喜歡他這一點,不過最後我估計他是裝醉,事後頭腦一冷靜,發現無法向韋家交代,索性以醉來掩飾,這個年輕人是性情中人,不是 大哥說的那樣深城府。”

    韋滄也笑道︰“我贊同三哥的見解,此人確實是性情中人,以堂堂節度使的身份居然拔劍奪美,著實有趣,此人韋家可以深交。”

    韋滔有口難言,在揚卑他撈了三船銅器,他便懷疑是李慶安掉包了。但沒有證據,使他吃了一個啞巴虧,他甚至懷疑慶王的黃金是被李慶安吞了,當然,他也但願是韋見素所說的那樣,否則這個李慶安還是少惹為妙,韋滔便笑了笑,不再堅持己見。

    “好了!我們不提此事了。”

    韋渙擺了擺手笑道︰“既然客人都走了,咱們就繼續商談。”

    韋家幾兄弟已經決定,要對付楊釗。僅靠韋家的力量是不夠的,從前韋家便是太子黨骨幹,韋堅被貶黜後,韋家脫離了太子黨,現在東宮勢力漸起,可以考慮重新歸附東宮。

    李慶安的馬車約行了兩裡路。馬車裡李慶安沉沉而睡,似乎真的醉了。這時,江小年在車外低聲道︰“將軍,沒有人了。”

    李慶安的眼楮慢慢睜開了,醉到沒醉。但他頭痛欲裂,慢慢坐了起身。長長伸了個懶腰,自言自語笑道︰“還是醉了好啊!連桌子都可以不用賠了。”

    “江,獨孤姐妹的馬車走了嗎?”“回稟將軍,他們已經走了。”

    李慶安松了口氣,慢慢躺了下來。腦海裡卻在想像著獨孤明月那一刻難以抑制的驚喜之色,那嬌顏綻放的剎那,給李慶安留下的卻是一種驚艷之感,李慶安不由笑了起來,這妮子可能是聽說崔凝碧的事情了。

    不過他的著實也喝多酒了,一陣困意襲來,他便迷迷糊糊什麼都不知道了。

    獨孤姐妹是第一批離開韋府的客人,馬車在空曠的大街上猜耕而行。獨孤明月從李慶安舞劍起,到現在一直都保持著沉默,她靜靜地坐在車窗旁,凝視著大 街上的一種一景,目光柔情似水,李慶安那一劍敞開了她的心扉,李慶安那種暢快淋灕的男子氣概深深打動了她,也使她明白了李慶安對自己的心。

    她心中至今還在回映著李慶安飲酒舞劍時的風采,“醉裡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這是何等的英雄氣概,此玄,獨孤明月的心中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哎!”旁邊獨孤明珠嘆了口氣。

    “你多愁善感什麼?”獨孤明月笑著問妹妹道。

    “沒什備?”

    明珠輕輕搖了搖頭低聲道︰“姐,你現在相信他了吧!”

    “你在說什麼?什麼相信他了?”

    “姐,你別裝傻了,今天李大哥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向你表露了心曲。若你再輕慢他,你真的就會失去他了。”

    停一下,明珠又道︰“你可別辜負了我的一片苦心。”

    獨孤明月沒有說話,目光又投向夜空。夜空中的月亮漸漸圓了,在薄薄的雲片中穿行,時而露出皎潔的月色,散發著淡淡的光輝,時而又躲進薄雲,天空變得黯淡,明月的心中湧出一絲莫名的憂愁,天上明月尚有陰晴圓缺,而她的這段情又真能得到圓滿嗎?

    李慶安的馬車慢慢抵達了高力士府。馬車停平時的晃動驚醒了李慶安。他凝了凝心神,問道︰“到哪裡了?”

    “將軍,已經到

    “問他有什麼事?”

    片剪,江小年回來又道︰“將軍,羅管家說高翁在等你,請你回來後務必去一趟

    李慶安捏了捏太陽**,一翻身坐了起來,彎腰走了馬車,羅管家連忙從台階上跑下來,躬身道︰“李將軍。我家老爺等你多時了

    “我知道了,我這就去

    李慶安跟隨羅管家來到高力士的書房前,羅管家稟報一聲,“老爺。李將軍來了。

    “請他進來!”高力士的聲音頗為歡愉,似乎心情很好。

    李慶安推門進了書房,書房裡光線柔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檀香,高力士身穿一襲寬松的藍色禪衣。頭戴平頂巾,正坐在燈下看書。

    見李慶安進來,高力士微微笑道︰“七郎,今天是誰家請你去了?。

    “今天韋府聚會,我去湊了湊熱鬧……李慶安笑著在高力士對面坐了下來。

    “韋府,是韋渙的府吧!他現在日子可不好過。前兩天崔圓還上折彈劾他任人唯親,有狗私舞弊之嫌。是指他佷子韋明出任益州倉曹參軍一事。”

    “那結果呢?”

    “結集是我把奏摺批轉給了禦史台

    “那聖上不過冉此事嗎?。

    高力士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聖上年紀大了,又不知節制,現在精力已經大不比從前,除了軍國大事外,一般的朝務他基本上已經不過問了,都交給我代他批擬,我也有點吃不消了

    說到這,高力士又笑道︰“不過像你出任北庭節度一事,他是絕對要過問的,讓你出任北庭節度,就是他深思熟慮的結果,你知道嗎?這件事他還徵求過太子的意見。”

    這倒是李慶安沒有想到的,李隆基居然會徵求太子的意見,既然他知道自己是太子之人,那他為何還要讓自己獨鎮一方,這到是令人費解了。高力士仿佛知 道他的心思,便笑了笑道︰“因為北庭不像隴右、河東等地,幾天便可以到長安,北庭路途遙遠,中間又隔著河西,所以聖上可以放心讓你去,他這也是為太子留一 點基礎,不過你這一去,太子手上的其他武官就不要想得提升了。”

    李慶安默默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他忽然又想起一事,連忙問道︰“安西有監軍邊令誠,那我北庭可有?。

    “這就是今晚我找你來的原因。”

    高力士沉思了片刻道︰“邊將派駐監軍是一直以來的慣例,以前是由侍御史擔任,聖上即個後便改由中使擔任,至今沒有特殊,除非是聖上特別信任,否則 都要派監軍,監軍一般是由我來派出,直接受我控制。你我私交雖好,但也不能因私廢公,唯一比別人多一點的優待,是你可以選擇,我的初步方案是由中使魚朝恩 赴北庭監軍。”

    “魚朝恩”李慶安忽然想到了後來的神策軍,他連忙搖頭道︰“高翁,能不能換一個人?”

    高力士笑了,“魚朝恩可是我的心腹。很多事情不會太為難你,不過既然你不喜歡,我可以聽取你的意見,你說,你想讓誰去北庭?”

    李慶安想了想便道︰“能不能讓邊令誠兼管北庭?”

    高力士沉吟一下道︰“由邊令誠兼管也不是不可以,而且他還能起到協調北庭和安西兩軍關系的作用。不過由一人監軍兩鎮尚無先例,必須得到聖上的許可,這就要看你的運氣了

    說到這裡,高力士又取出一本奏摺,輕輕往李慶安面前一放,道︰“這是東都監察禦史關於你家族情況的調查報告,這是每個節度使上任前必須要做的一步,不過讓人奇怪的是,東都監察禦史找不到關於你家族的任何記錄,明天陛下可能會問到你此事,你自己先想好吧”。

    就在韋府舉行宴會的同一時刻。慶王府內也發生了一件異常的事情。慶王府的地下室裡光線昏暗,一盞油燈時明時暗,將十幾個人影時而拉長,時而縮短, 十幾名貼身侍衛簇擁著慶王李綜,李綜背著手。目光兇狠地盯著人,他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被巨大的鐵銷鐐磚栓著手腳,已經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了。

    旁邊李俅正在匯報他的調查情況,“父王,此人在青樓炫耀董延先,是他親手射殺,正好被我派出的一名手下聽到,向我稟報,我便將他抓了起來,他已經招供了,他確實參與了對董延光的刺殺,所描述的細節完全符合官府的調查。”

    “我想知道,他真的是安祿山的親衛嗎?”

    “下午孩兒仔細調查了他的身份,他叫何密,確實是安祿山的親衛之一,而且他也承認,是安祿山的親衛刺殺了董延光,此事也有金吾衛參與配合,才使安祿山的親衛順利出城。”

    李綜心中一陣惱怒,沒想到居然是安祿山在背後施了陰手,害得他被父皇懷疑,今天下午還被叫去臭罵一頓,直接影響到了他在父皇心中的形象,李綜恨得一咬牙,這個該死的安胡人,行事竟如此卑鄙,不好好收拾他一頓,難出自己心中之氣。

    他重重“哼了一聲道︰“此人不用再留下,直接把他處理掉

    說完,他轉身便走,李俅卻叫住了他,“父王,請留步!”

    “還有什麼事嗎?

    “父王可是想對付安祿山?”

    “對付談不上。確實要好好收拾他一頓。”

    停一下,李綜又問道︰“怎麼?你有什麼好建議嗎?”

    “孩兒在想,其實不用我們出面。有人比我們更急。”

    “誰?”李綜奇怪地問道︰“誰比我們更急?”

    “孩兒這兩天在調查董延光被刺案時,發現楊家也派出了大量的人手在調查此案,我問過楊暄,聽他說由於董延光被殺案使楊鉛被免職,楊家對幕後兇手非常憤怒,孩兒就在想”

    “你的意思是說,把這個人和口供交給楊家,讓楊家去找安祿止算帳?”

    “孩兒正是此意,不必我們出頭。這樣在聖上那裡父親也好交代。”李綜點了點頭,兒子考慮得確實很周到。“好吧!這件事,我就交給你了,要快,以最快的速度辦妥此事。我希望在明天上午,聖上便能知道真相。”

    “孩兒明白,現在離關坊門還早。孩兒這就去辦妥此事。”

    大半個時辰後,親仁坊的大門前突然出現了一百多名騎馬的男子,中間還夾雜著幾輛馬車,他們個個衣飾鮮亮,騎著高頭駿馬,腰下佩劍,臉上流露著憤怒 的表情,他們氣勢洶洶向親仁坊大門沖來,幾名守坊門的差役忽然認出了他們,不禁有點呆住了,竟然是楊家大隊人馬出動了,他們這是要去哪裡?

    為首者是楊符和楊鍺,楊釗稱病未來,把兩個兒子派來應卯,其他楊鑄、楊鋤等數十名楊家子弟都到齊了,連楊花花、楊玉珠和楊玉、佩三個國夫人也親自出動了。事關楊家的興盛,他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心齊過,一起來找安祿山討耍說法。

    數十名格家子弟及近百名彪壯的大漢,從親仁坊大門呼嘯而入,向位於坊南面安祿山新宅疾奔而去。

    此時安祿山正站在台階前未回府,他剛剛送走了來感謝的阿布思,阿本思按照本部落的規矩送來了一百名女奴和價值五千頭羊的錢並親自上門致謝,這次阿個思不僅沒丟官。而且還得了懷化大將軍的頭餃,他著實欠了安祿山一個大人情。

    安祿山當然不稀罕阿布思送來的謝禮,他要的是阿布思的數萬突厥精騎,為得到這支悍軍,他絞盡了腦汁。這次終於由他的幕僚嚴莊抓住了這個機會,使阿 布思欠了一個大人情,雖然剛才阿布思沒有答應將本部遷移幽州,就任範陽節度副使。但他已經鬆口了,要看聖上的意思,也就是說,只有李隆基同意,阿布思部便 可以東遷幽州,這讓安祿山大喜過望,要說服李隆基也容易,只要他在契丹問題上弄出點小動靜便可

    成。

    安祿山心花怒放,心中盤算著早日返回範陽,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片急促的馬蹄聲,安祿山一愣,向馬蹄聲處望去,隱隱看見大群騎馬之人向這邊奔馳而來。

    他身旁的侍衛頓時慌了神,回府已經來不及了,便一齊將安祿山團團護住。

    霎時間,楊家的大群人馬已到。楊鏈早看見了安祿山,他大聲喊道︰“安祿山留步!”

    一開口,便敵意十足,安祿山心中頓時打起小鼓,自己怎麼把楊家人得罪了?

    楊家子弟在安府台階下停住,紛紛下馬,一百多人將安府堵得水泄不通,連三個,國夫人也從馬車裡出來了,安祿山心中更加慌了神,三個,國夫人出面就等於貴妃出面了,事情嚴重了。

    他連忙拱手陪笑道︰“各位楊家兄弟姐妹,不知晚上光臨敝府,有何見教?”

    “帶上來!”

    楊騎一揮手,幾幕夫漢將抓妾的安祿山親縣的密架了集來。高掛台階下,他冷冷道︰“安祿山,你不會說不認識此人吧!”

    安祿山的頭“嗡!,地一聲大了,這是他的左右心腹之一,他怎麼能不認識,他遲疑著問道︰“這是我的親衛,難道他做了什麼愕罪楊家之事,若是那樣,我當場把他杖斃賠罪。”

    “來人!”

    安祿山一聲大喝,立刻上來幾名親兵,他一指台階下的何密怒道︰“把此人給我打死!”

    幾名親兵要上前,楊蚜手一攔。“且慢!”

    他慢慢走上了,冷。享了一聲道︰“這個人是做了對不起楊家之事,但他不是罪魁,罪魁是你,安祿山!”

    安祿山愣住了,他實在想不到自己是哪裡得罪了楊家,不由結結巴巴問道︰“請楊使君說得清楚一點,安某人一頭霧水。

    “哼!還在裝傻,安祿山,董延光是你殺的吧!”

    安祿山這才明白過來,他的後背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他想起來了。楊結就是因董延光刺殺案而被罷免。原來楊家是為這件事而來,怎麼辦?承認賠罪,不能,決不能!

    安祿山心念轉得極快,對楊家陪禮道歉倒沒什麼,大不了多出點錢。可是聖上那邊怎麼交代,此事若被聖上知道了,自己非到大黴不可,別說河異節度使沒 希望,說不定就連範陽和平盧節度使都保不住了,殺董延光很容易讓聖上懷疑自己是和慶王勾結,他是絕對不會容許帶兵大將和親王有任何勾結。

    安祿山一連轉了十幾個。念頭。額頭上的汗已經下來了,怎麼辦?楊騎要在楊家面前表現出族長的風範,他不依︰“問道!“難道你會謊是你年下幹的,你不知情。※

    一句話倒提醒了安祿山,他忽然一把揪住何密的領子,大喝道︰“是誰讓你們幹的,竟然敢瞞著我!”

    何密從安祿山眼中讀出了一絲狠毒。他知道自己保不住了,便低微著聲音道︰“是嚴先生的安排!”

    “嚴莊!原來是他。”

    安祿山一轉身。怒道︰“速給我把他抓來!”

    幾名親衛立刻奔進府去,片刻嚴莊匆匆走出來,他已經從親衛口中瞭解了情況,知道安祿山要拿自己墊背了。

    嚴莊心中一嘆,跪下道︰“卑職嚴莊,參見大帥!”

    “嚴莊,我來問你,刺殺董延光是怎麼回事?你為何不向我稟報?”

    嚴莊一咬牙道︰“卑職和董延光有私仇,便借大帥的親衛,將他刺殺!卑職有罪,請大帥發落。”

    “好個借我親衛,如此重大的事情竟敢事先不稟報我。”安祿山一聲怒喝︰“來人,給我拿下重打五十棍!”

    立刻沖上十幾名親兵。將嚴莊拿翻,掄棍便打,旁邊的楊家人一個個都冷眼旁觀,忽然,楊花花拍手笑道︰“安大帥演的一出好戲啊!我應該把皇上也叫來一同看。”

    安祿山腿一軟,顫聲道︰“夫人。此事確實與我無關,是我下屬擅自所為,怎麼是演戲?”

    “哼!我二哥的光祿寺卿就只值五十棍嗎?”

    “那夫人要怎樣才肯罷休?”

    “我不知道,你自己說說吧!”

    楊花花既然出了面,而且搬出了聖上,其他楊家人都不好說什麼了。只得讓她出面代表。

    安祿山一咬牙道︰“我治下不嚴。願賠罪賠錢,我出錢五萬貫,可行?”

    “不行,不夠!”楊花花一口回絕。

    “那再加上田一萬畝,可行?”

    “不行,還是不夠!”

    “那好,我在東市有四座店鋪。願奉送給楊家,這樣行了吧!”

    “補償是夠了,可是我們怒氣難平。你說該怎麼辦?”楊花花說著。目光膘向嚴莊。

    安祿山明白了,他暗暗嘆了口氣,看了看嚴莊,這個嚴莊跟自己多年了,也算忠心耿耿,可如今為了保自己,他也只能犧牲這個手下了。

    他眼一眯,指著嚴莊緩緩道︰“再加五十大棍,挑斷他的兩腿腳筋。生死由天!”

    嚴莊已經被打得快半死了,聽見安祿山這句話,他渾身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慢慢抬頭向安祿山望去,安祿山已經看都不看他一眼了,嚴莊忽然想起那次馬球大賽的一記耳光,他心中一聲哀嘆,“我真的該死啊!”

    親衛們明白安祿山的意思,他們手下再不留情,大棍兇狠地如雨點般落下,最後產莊慘叫一聲,雙腿齊斷,暈死過去,一百棍打完,另兩名親兵取出牛角腕刀,從嚴莊的腳後腱上挑斷了他的左右腳筋。

    他們心中也暗暗嘆惜,上前對安祿山稟報道︰“大帥,行刑完畢!”

    一名親兵附耳低聲道︰“嚴先生估計活不成了。”安祿山一狠心,指著血肉模糊地嚴莊,令道︰“把他給扔出坊去。從現在開始,此人和我安祿山再沒有任何關系。”

    幾名親衛將嚴莊抬走了,慢慢消失在夜色中,安祿山這才向楊花花拱手陪笑道︰“夫人,這下怒氣消了吧!”

    楊花花點了點頭,“限你明天中午前,把其他答應的東西送來。此事就此罷休,否則,我們興慶宮見!”

    “一定!一定!”

    這時,關閉坊門的鼓聲響了。轟隆隆震動全城。楊花花又看了眾人一眼,“大家還有什麼意見?”

    眾人一起搖頭,楊花花眼一瞥。又問楊騎道︰“大哥有意見嗎?”

    楊鎬著實鬱悶,本來他想挑頭。不料又被楊花花搶走了風頭,眼看要關門了,他只得無可奈何道︰“我也沒有意見!”

    “那好,我們走!”

    楊家人紛紛上馬,一齊沖安祿山哼了一聲,一揚馬鞭,浩浩蔣蕩走了。

    一名親兵低聲問道︰“大帥,要不要把嚴先生接回來?”

    安祿山搖了搖頭,既然已經做了。豈能功虧一簣,他嘆口氣道︰“再給他床被子,生死有命,由他去吧!”

    他走進了府門,黑色大門慢慢地關上了。

    次日,天網濛濛亮,在親仁坊外的一條小河邊,幾名賣菜的農民遠遠走來,忽然,有人指著一棵大樹下喊道︰“你們快看,那邊好像有個人。”

    幾個農民一齊圍了上去。見是個血肉模糊地男子,似乎是從哪裡爬過來,滿地的血跡。眾人驚惶起來,“這一定是被打死的賊吧!我們要不要報官?”

    “求你們幫個忙!”地上的血人忽然微弱地說道。

    “他還沒死。”

    幾個農民彎下腰,七嘴八舌冉道︰“你是什麼人?要我們幫什麼忙?”

    “我身上有塊玉、很值錢。求你們送我去個地方。”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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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13 21:11:30
第一百五十六章 身份難題

   次日早。李慶安哪裡炮沒有天吊然是上示假第但李隆基極可能會召見他,他一早便起床,安靜地在府中看書、休息,但天還沒有大亮時,門口忽然想起了羅管家的聲音,“李將軍,側門口有幾個鄉農找你,他們抬來一個受傷的人,好像和你認識。”

    “受傷的人”李慶安心中有些奇怪,他們的傷員都在隴右,難道是從隴右來人?

    他放下書,快步向側門口走去。側門口位於一個巷裡,比較僻靜。此時,幾個賣菜的鄉農正眼巴巴地望著門內,而他們面前的籮筐上橫躺著一名血肉模糊地男子,女護兵張秀兒正在替他檢查傷勢。

    “受傷人在哪裡?”

    李慶安快步走了出來,幾名鄉農連忙迎上來,指著籮筐上的人道︰“李軍爺,就是他,是他讓我們送回到這裡來的,讓我們找你。”

    李慶安一愣,好像是一個穿長袍的文人,他慢慢走上前,張秀兒連忙起身道︰“將軍,他的雙腿骨折,兩腳的腳筋都被人挑斷了,這麼重的傷居然活下來,真讓人難以相信。”

    李慶安認出了這個人。安祿山的幕僚嚴莊,他心中萬分驚訝,這是怎麼回事?

    嚴莊慢慢睜開眼,著弱地慘笑了一下,“李將軍!”

    李慶安反應過來,連忙吩咐身後的親兵道︰“快!快把他抬進去,小心他的腿傷!”

    這時,羅管家帶幾個名下人抬來一隻竹榻,眾人七手八腳,小心翼翼地將嚴莊抬了進去。

    幾名鄉農見事情完成,皆松了一口氣,拿著嚴莊給他們的佩玉歡天喜地走了,李慶安進了府,這時,幾名女護兵剪開了嚴莊凝成了血餅的中衣,正在熟練地替他清洗棒傷。一名親兵跑去請附近的名醫了。

    嚴莊苦苦咬牙堅持到現在,在他心一松,已經昏迷過去,李慶安也無法知道事情的緣故,他叫來兩名能幹的親兵,低聲吩咐他們道︰“你們去安祿山府宅附近打聽一下。昨晚上發生了什麼事,有消息即刻來報。”

    兩名親兵答應一聲,匆匆去了,李慶安見嚴莊一時半會也醒不來,便囑咐了幾句,返回自己的房間,一個時辰後,他又來看了看嚴莊,醫師已經來了,正在給嚴莊診脈、開藥,所有的外傷處理都由女護兵們完成了,就連普通的醫師也沒有她們做得好。

    此煎,嚴莊身體舒適,在榻上沉沉地酣睡,呼吸也變得均勻了,醫師苦笑了一聲,對李慶安道︰“他的脈相平穩,性命應該保住了,不過,他腳筋已斷,估計他後半輩子是站不起來了,哎!是誰下這麼狠的手。”

    “將軍!”門口忽然傳來親兵的聲音,是打探消息的人回來了。

    李慶安快步走出房門問道︰“探到什麼消息了嗎?”

    “我們聽守坊門的差役說,昨晚楊家一百多人氣勢洶洶來找安祿江。算帳,後來安祿山就命人重打嚴莊。又把他扔出坊外。不準任何人過問。”

    “那是什麼原因?打探到了嗎?”

    “沒有!”親兵搖搖頭道︰“沒人敢靠近安祿山府,只有人遠遠看見嚴莊挨打,是打給楊家人看。”

    就算是打給楊家人看,可嚴莊又怎麼會來找自己,讓李慶安百思不的其解,難道嚴莊是想投靠自己不成?

    嚴莊未醒,李慶安也無從問起。只得先回房了,快到中午時,他終於接到了宮中的消息,大門處急匆匆奔來一名門房,老遠便喊道︰“將軍。宮裡來人了,讓你即刻進宮!”

    今天是休日,李隆基卻出乎意料地召見了李慶安,就是為了一份從洛陽緊急送來的調查報告,沒有查到任何關于李慶安家族的記錄,而且戶部在整個河南府的檔案中也找不到李慶安祖父李曾雲、父親李桂的任冉記錄,疑惑讓李隆基等不到上朝日,便立刻召見了李慶安。

    在興慶殿的偏殿裡,李隆基拿著兵部關于李慶安的軍籍記錄。一遍一遍地看著,軍籍上寫得很清楚。天寶五年初,李慶安在安西粟樓烽戍堡從軍,因弓馬嫻熟,被直接授予伍長一職,後被高仙芝賞識,積功升為隊正、旅帥、校尉,一步步向上走。

    應該說,李慶安是典型的積功提拔。雖然任職都短了一點,但在注重軍功勝過資歷的邊戍軍,這種升職是完全正常的,李嗣業也不過是天寶初年從軍。

    但問題是天寶五年以前,李慶安在哪裡?他怎麼會突然跑到粟樓烽戍堡去,這才是關鍵。

    李隆基不由陷入了沉思,他既然要把北庭這麼重要的地方交給李慶安,他就必須要瞭解他的身”憂絕不會讓個來歷不明的人掌握重權六“※

    這時,旁邊的高力士低聲勸道︰“陛下,李慶安是漢人,這一點毫無疑問,從他為了大唐不顧生死地奮戰,老奴可以保證他對大唐、對皇上都忠心耿耿。”

    李隆基擺擺手笑道︰“聯不是懷疑他的忠心,是胡人是漢人也不重要。他昨晚不是說了嗎?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聯知道他是忠心耿耿,但聯只是想知道他從前到底在哪裡?怎麼洛陽沒有他家族的記錄,聯很好奇。”

    這時,門口傳來宦官的稟報。“陛下。李慶安到了,在殿外候見。”

    “宣他覲見!”

    “陛下有旨,妾李慶艾覲見。”“陛下有旨,宣李慶安現見。”

    片宏,李慶安在兩名宦官的引導下。來到了偏殿,李慶安還是第一次進李隆基的寢宮,與大同殿相比,這裡更加富麗堂皇,三十六顆巨大的夜明珠懸掛在殿頂,散發著淡淡的清光,使原本昏暗的大殿深處變得幽明,有一種仙境般的感覺。

    李慶安抬頭久久地凝望三十六顆宛如柚子般大小的夜明珠,他心中很奇怪,後世,這些珠子都到哪裡去了?

    “李將軍,請進吧!陛下在等拜”一名宦官見他走神了,便提醒他道。

    李慶安連忙收攏心神,快步走進了偏殿,偏殿其實是一間巨大的屋子。被高高的簾幔一隔為二,這裡便是李隆基在後宮的起居室,若有緊急情況,他也會在這裡接見大臣。

    李慶安見李隆基身著普通常服。坐在軟榻上,他連忙上前行一軍禮。“臣李慶安參見陛下!”

    “呵呵!我們的李詩人來了。”

    李慶安昨晚在韋府舞劍吟樂府的風采。一個上午便傳遍了長安城,李隆基也剛剛聽聞了此事。

    “陛下,臣擔不起“詩人,二字。”

    “為什麼,你寫得很好嘛!可憐石堡城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很有意境,一般的詩人還寫不出來呢!”

    李慶安有些慚愧地笑了笑道︰“昨晚臣喝醉了,又不想丟面子,便隨口將從前聽到的詩和樂府改了改,便成自己的了,原本是可憐無定河邊骨,被臣改成了可憐石堡城邊骨。原本來了卻胸中天下事,被臣改成了卻君王天下事,臣慚愧,請陛下恕罪。

    “很好!”

    李隆基微微一笑道︰“你很誠實。這比你會寫詩更讓聯喜歡,而且你改得也很好,了卻君王天下事比了卻胸中天下事更有意義,其實聯也覺得有些奇怪,你最後一句是,可憐白發生,這應該是老將軍的口氣。聯就猜到可能不是你寫的。不過由你本人說出來,才讓聯感到欣慰。”

    說到這,李隆基又好奇地問道︰“不過這詩和樂府都寫得很不錯,以前聯從未聽聞,你是從哪裡聽來的?”

    “回稟陛下,這是臣少年時在碎葉聽祖父念的,至於是誰寫的,臣也不知曉。”

    李隆基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他緩緩問道︰“李將軍,你不是洛陽人嗎?怎麼又跑到碎葉去了?”

    李慶安連忙躬身道︰“臣祖籍洛陽。隋末為避戰亂,臣的曾曾祖父便帶全家遷去了碎葉,在那裡繁衍後代,已經百年了,臣的先祖心向大唐。無時無刻不在 懷念故鄉,臣小時候還隨祖父來洛陽住了幾年,後來又去了大食、波斯等國遊歷,三年前。臣的祖父病逝在碎葉,臨終時囑咐臣無論如何要讓碎葉回歸大唐。臣秉承 祖父遺志,便來安西從軍。”

    李隆基把玩著一隻鎮紙,沉吟了片刻問道︰“你去過大食和波斯?”

    “回稟陛下,臣不僅去過大食。還去過更西面的國度。”

    “,大食的西面是什麼國度?”

    李慶安笑道︰“陛下,大食的西面是一片巨大的內海,叫做地中海。大食的正北面是另一個強大帝國,叫做拜佔庭帝國,是大食的宿敵。也就是大秦國,地 中海南面延綿數十裡,依然是大食的領地,但地中海北面卻是無數的小國,什麼法蘭克王國、義大利王國、西班牙馬爾克,臣只是聽聞,沒有去過。”

    “李將軍說得聯都想去看看了。”

    李隆基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他聽得出,李慶安並沒有說謊,這讓他心中舒坦了,相反,若李慶安堅持自己是洛陽人,他才會震怒。

    “原來李將軍是碎葉漢人,難怪會在粟樓烽戍堡從軍,其實就算你是胡人,聯也不會太在意,高仙芝是高句麗人,安祿山是嶺西粟特人,哥舒翰是突騎施 人,安思順是突厥人。聯都不在意,只要忠於大唐、恤擊,無論胡漢聯都樣重聯在意的是你是否誠瓜有欺騙聯?聯不妨實話告訴你,若你仍堅持自己是洛陽人,那聯 就當場罷免你。以欺君之罪重重懲處,但你表現的很好,不僅坦然承認詩不是自己所寫,而且承認自己是碎葉漢人。很好。為表彰你的誠實和坦蕩,聯就賜你一件特 殊的禮物。”

    他回頭對高力士道︰“聯同意你的方案,就讓邊令誠兼任北庭監軍。

    他又對李慶安笑道︰“假如你表現得好,讓聯滿意,說不定聯還會免去你的監軍。”

    李慶安心中驀地一松,這一關總算過了,不過為防止萬一,他還的想辦法把碎葉那邊再安排圓滿。

    李慶安連忙深施一禮,“臣感謝陛下信任,臣絕不會讓陛下失望。”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宦官的卓報聲,“陛下,娘娘和三夫人來了。

    話音網落,只聽環珊聲,丁咚響起,楊玉環和楊花花像一陣風似的走進了偏殿,一陣異香撲面而來。“三郎,臣妾有事和你棄量。”

    楊玉環忽然看見李慶安,她連忙停住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三“三郎,我不知道你在接見外臣。”

    後面楊花花悄悄給李慶安遞給了個秋波,李慶安卻裝著沒看見。楊花花不由貝齒輕咬,心中暗暗罵道︰“這個沒良心的傢伙”

    李隆基一擺手笑道︰“不妨事,李將軍其實也不算外人,他可是娘子的擲壺師傅,娘子昨日不是還給他做媒嗎?”

    楊玉環瞥了李慶安一眼,抿嘴笑道︰“別再提做媒的的事了,昨晚慶安將軍一怒拔劍為明月,現在長安誰人不知?三郎,什麼時候你也為我拔拔劍啊”

    “呵呵!聯今晚”

    李隆基差點失言,他連忙乾咳一聲笑道︰“對了,娘子急著找聯作甚?”

    楊玉環拉過楊花花興致勃勃道︰“三姐一心勸我今晚去朱雀大街觀燈。我也想回味一下小時的上元夜。”

    她哀求道︰“三郎。就答應我吧!讓我去。好嗎?”

    一旁的高力士連忙阻攔︰“娘娘身為貴妃,六宮之首。怎麼能和庶民一起觀燈,不如老奴讓人在宮中多紮花燈,一樣的好看。”

    “那多沒意思啊!”

    楊花花嘴一撇,在一旁慫恿道︰“看花燈就是看人、看燈,圖的就是那份熱鬧。宮中冷冷清清,哪裡能和外面相比。我的好妹夫,你就答應四妹吧!”

    楊花花一句“我的好妹夫”聲音又嬌又嗲,聽得李隆基心中一陣顫熱,他笑道︰“好!聯今晚上就微服賞燈,與民同樂。”

    “陛下怎麼能”

    不等高力士說完,李隆基一揮斷了他的話,果斷道︰“聯又不是經常這樣做,偶然為之也不妨。既然娘子有這個願望,聯當然要滿足。”

    楊玉環歡喜得直拍巴掌,高力士只得搖頭嘆氣,聖上越來越荒唐了。居然要微服觀燈,哎!他盡興了。可頭疼的是自己啊!

    這時,李隆基又對李慶安笑道︰“不如慶安將軍和我們一起去觀燈吧!”

    李慶安連忙歉然道︰“陛下,臣今晚想約別人觀燈。”

    “三郎真是糊塗了。”

    楊玉環眨眨眼,媚笑道︰“人家慶安將軍昨晚都拔劍了,今晚當然要乘勝追擊了,三郎還要壞人家美事。”

    李隆基恍然大悟,他拍拍腦門呵呵大笑,“說得對,是聯糊塗了。”

    旁邊的楊花花卻有點不高興地輕輕哼了一聲,拉長了聲音道︰“李將軍,上次你在我府上投箭大勝。我好意送你一把黑弓作為獎賞,聽說被你毀了?”

    李慶安知道楊花花是借題發揮,這個歷史上有名的鍵國夫人,網開始時還對她有點感覺,可隨著慢慢瞭解,他才發現這個女人的佔有欲太強了,凡是她看上 的,她一定會想法設法佔為己有,甚至包括男人。她的風流韻事,李慶安也有所耳聞,當然,她喜歡誰是她的自由,可是他卻不喜歡這種女人。

    李慶安一抱拳,歉然道︰“夫人,真是抱歉,亂軍之中難以保全,不僅是弓毀了,我的佩刀也在混戰中失去。”

    “三姐別這麼小氣嘛!赤嶺之戰能活下來就是奇跡。”

    李隆基微微嘆息一聲,便對李慶安道︰“聯本來想昨天在大殿上賞你一柄好弓和一口名刀,卻一時忘了,趁今天召見,聯就賜予你了。”

    他回頭令道︰“來人,把烈火弓和龍吟刀給聯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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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隱龍之會

    李慶安剛剛走出興慶宮,楊花花便隨尾追來。

    “夫,你有事嗎?”李慶安停住腳,微微笑道。

    “不要叫我夫人,這裡就我們兩人。”

    楊花花慢慢走上前,媚然笑道︰“剛剛皇帝邀你賞燈你不肯,那我邀你,你願意嗎?”

    李慶安歉然笑道︰“夫人,這不是誰邀請的問題,今晚上我確實有事。”

    楊花花的臉立刻沉了下來,哼了一聲道︰“你當真要去找個明月嗎?”

    李慶安的力過問自己的私事?他克制住內心的不滿。欠身笑道︰“夫人若沒什麼事。那我就先走了!”

    “你站住!”

    楊花花奔到他面前,張臂攔住了他,盯著李慶安的眼楮道︰“你今天一定要給我說清楚,我在你心中到底是什麼人?”

    李慶安向兩邊看了看,離他們最近的侍衛也在五十步外,他暗暗嘆息一聲,放低了聲音道︰“或許我曾經對你有好感,你的不拘泥禮法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楊花花的目光變得溫集起來。她小聲道︰“那現在呢,為什麼現在不行了?七郎,難道是你還懷恨我打你那一巴掌嗎?要知道,那是我喜歡你啊!”

    李慶安搖了搖頭,“問題不在你打我那一掌,而是你喜歡的男人太多了,我不願成為他們之一。你明白嗎?”

    “你不是也一樣嗎?你喜歡的女人也不少,可我並不計較,那你為什麼偏偏要計較我呢?”

    李慶安半天說不上話來,他苦笑著搖了搖頭,楊花花說得也沒錯,她有她的自由,有她的喜歡,她要求男女平等,這些本身並沒有錯,他可以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來欣賞,來點評。可要他成為其中一員,他就不能接受了。

    “花花,我們做個朋友可以嗎?不要涉及男女之私,這樣,或許我們能相處得更好。”

    “如果我偏要涉及男女之私呢?”楊花花咬了一下嘴唇。

    “夫人,我知道你從來不會勉強自己做不想做的事情,我也是一樣,我也不想勉強自己,夫人,抱歉了!”

    李慶安推開楊花花的胳膊,快步走開,楊花花盯著他的背影,忽然高聲道︰“李慶安,你知道拒絕我的男人會有什麼下場嗎?”

    李慶安停住腳步,回頭斜睨她道︰“我倒很想知道,拒絕你的男人會有什麼下場。”

    楊花花冷笑一聲道︰“年初時左衛參軍方宇恬也和你一樣。自詡清高,膽敢拒絕我,可不到半個月。他便跑來跪下求我,哼!我命人將他狠打一頓,扔出府去,他現在還在獄中悔恨呢,李慶安,你信不信。你若敢拒絕我。你也會有這一天!”

    李慶安仰頭大笑,大步走去。遠遠聽他聲音傳來,“多謝夫人解開了我的心結。”

    楊花花眼中射出了怒火,她一咬銀牙道︰“李慶安,總有一天,你會跪下來求我!”

    她不池心,她一定要李慶安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李慶安騎馬回到府中,一進門。女護兵張秀兒便前來稟報︰“將軍。嚴先生已經醒來了,他想見你。”

    “我也正想見他。”

    李慶安快步走進了嚴莊的病房,只見嚴莊靠在軟褥上,正在喝藥,李慶安拱手笑道︰“恭喜嚴先生脫離危險。”

    嚴莊連忙放下碗,趴在榻上泣道︰“李將軍不計前嫌,援救於我。嚴莊感激不盡,願為李將軍效犬馬之勞。

    李慶安連忙將他扶住,“嚴先生。你傷勢未愈,千萬不可妄動。”

    他把嚴莊扶坐好,問道︰“嚴先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嚴先生遭此毒刑?”“是我看錯了安祿山。”

    嚴莊嘆了一口氣。便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最後咬牙道︰“原以為他只是做個樣子,打一頓就算了。沒想到他居然還挑斷我的腳筋,令我終身殘廢,更讓人寒心的是,他居然命親兵來殺我滅口,若不是我曾有恩那親兵,我昨晚已經死了,我嚴莊擇主不慎,咎由自取啊!”

    原來董延光是安祿山殺的,李慶安這才恍然大悟,竟是為了謀阿佈施的突厥精騎,他沉吟了一下,問道︰“那嚴先生怎麼會想到來投靠我呢?”

    嚴莊嘆了口氣,苦笑道︰“上次馬球大賽,我的連環計可謂天衣無縫。沒想法竟被李將軍破解了,從那時起。我就一直將李將軍視為安祿山的勁敵,如今敵 意消失,李將軍自然就是我的明主,不為別的,就為李將軍不肯進京耀功,而去安撫陣亡將士親人,就憑這一點,我嚴莊也會死心塌地跟隨李將軍。”

    李慶安大喜,嚴莊陰謀詭計之毒辣,一直令他記憶深刻,如今他得此人效忠,那豈不是如虎插翅,他連忙躬身道︰“嚴先生願效忠于我,我也絕不會虧待嚴先生,現在,嚴先生好好療傷,我會想辦法讓嚴先生重新站起來,我還有點事,下午再來探望。”

    說完,他站起身,囑咐幾名親兵道︰“好好照顧嚴先生,不得怠慢。”

    幾名親兵答應,李慶安走出了房門,這時南霧雲上前道︰“將軍要當心這個嚴莊是苦肉計。”

    李慶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再用苦肉計,也不會把自己腳筋挑斷。除非我是王忠嗣,你就放心吧!我以誠待他,就算他有私心時間久了,他也會真心服我。”

    李慶安笑了笑,又摸出王昌齡。一謹住址,交給南霧雲道你帶幾個弟兄夫把泣個王祟心訓。李搬到我們這邊來,以後他會是我的幕僚。另外再給他五百兩銀子,請他轉給李白,就說是我的賀儀。”

    又交代了幾句,李慶安這才出門了。帶著十幾各親兵向西市而去,今天是正月十四,是上元花燈的第一天,雖然現在離天黑還早,但大街上已經人潮湧動, 不少長安居民已經興致勃勃帶妻女出來遊玩了,大街兩旁到處是紮好的花燈,有體積巨大、製作精美的官燈,也有各個大戶獻出的私燈,延綿十幾裡,密密麻麻布滿 了街頭,在西市一帶也是燈的海洋,主要是各家商鋪新穎別致的店燈,上面有各家店鋪的名字,算是一種廣告。

    這時,李慶安忽然發現一件有趣的事情,在西市門口,有一個少年郎打扮得和他昨晚一樣,也是身著仿製的軍服,右手執劍,左手拿一隻酒樽,嘴裡不知吟唱著什麼,在醉步蹣跚地舞劍,旁邊圍了一大群娘。拍著巴掌歡笑。

    “將軍,他在學你呢”。江小年和幾名親兵都忍俊不住笑道。

    李慶安摸了摸下巴,也不由啞然失笑,原以為就這一個,可沒走幾步。又看見兩個拿酒樽拎長劍的少年游俠兒,上次是掀起投壺的熱潮,這次又是捉劍拿酒樽,長安追風之盛,令李慶安慨然嘆服。

    他們走進了西嶺巷,前面小巷深處便是熱海居了,他記得上次那個姓常的東主是碎葉漢人,好像在碎葉還頗為地位,說不定他能幫自己補好最後的身世漏洞。

    “客人,歡迎光臨!”

    兩名胡姬笑著迎了出來,她們忽然認出了李慶安一行,驚喜道︰“你不就是上次的李將軍嗎?。

    “正是,你們常東主可在?”

    “在的,李將軍快快請進!”一名胡姬安排房間,另一人則飛跑去稟報東主。

    在三樓的一間小屋裡,五名男子正在開會商量著什麼,其中一人便是熱海居的東主常進,另一人則是滿頭白發,上次常進為李慶安之事找過他,他們便是隱龍會的幾名首腦了。

    在大唐,各種在朝在野的組織多如牛毛,他們並不是什麼江湖門派。也沒有什麼武林盟主,他們只是一種共同利益或者追求共同目標的結合體,往大裡說, 在朝中就有李林甫的相國黨,太子的東宮黨。李綜的慶王黨,張筠的張黨,楊釗的楊黨,以及後來的李黨、牛黨,這是朝廷中的門派,而在野中,各種利益門派更是 數不勝數,比如江淮的漕運幫、鹽幫等等,就是一種行業幫派。

    而隱龍會的一個特點,就是主要首腦都來自碎葉,是碎葉漢人,這並不是說他們就是碎葉幫,他們的共同理想和碎葉毫無關系。

    隱龍會已經成立百年了,成員們的理想代代相傳,它創立來源于唐初一次著名的字廷政變︰玄武門事變。

    武德九年六月初四,李世民在玄武門發動了流血政變,殺死了太子建成和齊王元吉,消息傳到東宮,建成的家將們知道覆巢之下難有完卵。為保住太子一點 血脈,十八名家將連夜護送已懷有四月身孕的太子妃常妃逃離長安,一直向西逃到碎葉。得到與太子建成交好的西突厥統葉護可汗的庇護,並在碎葉定居下來,常妃 在碎葉生下了李建成唯一倖存的兒子,起名為李承嗣。

    貞觀十六年,李建成被封為隱太子,這一年,李承嗣已滿十六歲,為了恢復李承嗣應得的帝位,十八名家將便在碎葉成立了隱龍會,並在太子靈前發下血誓,如果他們有生之年不能完成大志,將由他們的子孫,後代來繼續完成這項大業。

    一晃百年過去,滄海變桑田。但十八名家將發下的誓言依然被他們子孫繼承,代代相傳,李建成的血脈也傳到了曾孫李謹這一代。

    但隱龍會的成員只由原來的十八名發展到二十四名,他們全部都是當年十八名家將的後人。

    隱龍會在長安一共有八人,今天出席會議的就是其中五人,五人中。除了常進是熱海居東主外,其他幾人也大多是商人,比如那個白發老者便是西市著名茶鋪“嶺西茶莊。的東主,叫李回春,他的嶺西茶莊壟斷了整個蔥嶺以西的茶葉貿易,同時,他的另一個身份便是隱龍會的會承。

    還有另外兩人也是有名的大商人,還有一人則是朝廷官員,太常寺少卿杜潤,他是隱龍會在朝廷最高的官員。

    他們無論是大商人,還是朝廷高官。都不過是一種身份掩護,他們的理想都是一樣,為了重圓先祖百年前的夢。

    “我上次就給大哥說過了,李慶安完全可以拉進我們的隱龍會,他的身世簡單,並非門閥出身,更重要是,他是安西將領,這對我們加強與碎葉總部的聯 系,將大有幫助,而現在他居然成了北庭節度使,這個,機會我們不能再放過了,如果有他這個成員,我們的總部就可以從碎葉遷到北庭,對我們在安西發展壯大, 甚至對實現先祖的遺志,都將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常進是當年常妃三弟常苗的後人,他一直主張隱龍會變革,吸收新鮮血液,李慶安便是他看中之人。

    李回春瞥了一眼杜潤道︰“四弟,你以為呢?”

    杜潤沉吟一下道︰“李慶安是太子黨人,這已是朝中公開的秘密,我很擔心他不但不會加入我們,反而會揭發我們,令我們損失慘重。我們隱龍會之所以百年不到,就是成員寧缺勿濫和極端保密,大哥,我認為應慎重行事。”

    李回春點點頭,“四弟說得有道理,我們極力想拉他入會。很可能是一廂情願,弄不巧反成拙,不過五弟說得也對,這確實是我們的一次機會,時間已經過 去了百年,大唐還有幾人記得唐室正統,如果我們再不有所行動,我們的夢想真的只是一個夢想了,我們將無法完成先祖的遺願。”

    房間裡沉默了,半月已經過去了百年。他們的祖父曾祖父都在遺憾中逝去,眼看他們的年紀也日漸蒼老,難道這個夢想還要留給下一代嗎?

    “不如這樣!”李回春一錘定音道︰“想辦法先讓他加入碎葉漢唐會。以後再慢慢將他拉進隱龍會。”

    隱龍會是個極端隱秘的組織,只有二十四人,但為了擴大成員和影響力,隱龍會又成立了碎葉漢唐會,以使碎葉回歸大唐為宗旨,在大唐各地已有成員近萬人,隱龍會便是碎葉漢唐會的核心。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名夥計的稟報︰“常東主,上次那個李慶安將軍又來了,他想見你。”

    房中五人同時一怔,繼而大喜,說曹操,曹操就來了,常進連忙起身道︰“我去和他先談談,看他找我做什麼。”

    他起身去了,過了一會兒,常進在門口道︰“大哥,你出來一下,好嗎?”

    李回春走了出來,問道︰“他有什麼事?”

    李回春笑得滿臉開花;壓低聲音道︰“機會來了,他想請我幫忙,他說他祖父也是碎葉漢人,想讓我們幫他找到祖父在碎葉的記錄他開出的條件是我可以隨意出入北庭邊境。大哥,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就是想成為碎葉漢人出身,讓我幫忙。”

    李回春眼楮一亮,連忙道︰“那你有沒有告訴他,要想成為碎葉漢人。必須加入碎葉漢唐會。”

    “我說了,所以他想見見你。”

    突來的利好消息,讓李回春心中生出了希望,或許這真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李慶安在二樓的賀獵城堂耐心地等待著,他還是頭一回聽說碎葉的漢人居然有個碎葉漢唐會,而且他們的頭領居然也在這裡,李慶安隱隱覺得事情恐怕沒有這麼簡單。

    這時,門口傳來一聲咳嗽,常進領著一個白須白發老者走了進來,老者拱拱手笑道︰“久聞李將軍大名,今日能親眼一見,老夫三生有幸。”

    李慶安起身回禮,看了一眼常進。常進連忙給他介紹道︰“這位是齡西茶莊的東主,也姓李,是我們碎葉漢人中最德高望重的長輩。去年才到長安。”

    李回春連忙補充道︰“在下李回春,不過是一介商人,在碎葉漢人中略有點威望,常老弟過獎了。”

    李慶安開門見山便道︰“原來是李東主,我今天有事想請幫忙,想必常東主也說了,不知李東主能否辦、到?”“好說!好說!李將軍請坐下慢慢談。”

    三人坐下,夥計給他們上了茶,李回春喝了一口茶便道︰“不知李將軍的祖父姓甚名誰,說不定我認識。”

    李慶安微微笑道︰“我祖父名諱李曾雲,好四海遊歷,祖上是隋末避亂去了碎葉。”

    “哦!李曾雲,我似曾聽說過。”李回春似笑非笑地望著李慶安。那意思是說,“我可能認識。也可能不認識,就看你了”

    李慶安也笑道︰“以後你們往來于大唐碎葉,可以走北庭出入境,我給你們最大的便利。”

    李回春搖了搖頭笑道︰“李將軍可能不知道,碎葉漢人都是碎葉漢唐會的成員,如果李將軍的祖父真是碎葉漢人,那他一定也不例外。”

    “碎葉漢唐會!,李慶安沉吟一下,問道︰“它是幹什麼的?”

    旁邊常進笑道︰“上次我給李將軍說過,我們所有的碎葉漢人都希望碎葉能早日回歸大唐,為了這個理想。大家走到了一起,這就是碎葉漢唐會,而且不僅 在碎葉,開元六年後。大量漢人遷回中原,他們依然是我們漢唐會的成員,而且忠心效力,所以我們勢力在大唐極為雄厚,若李將軍願意加入我們,我們可奉李將軍 為漢唐會首領之一,這對李將軍也有好處。”

    李慶安冷笑一聲,居然要讓自己加入什麼莫名其妙的幫派,自己堂堂一方諸侯,卻成為幫派的一員。這不滑稽嗎?他心中的不屑沒有表露出來,只是淡淡一笑道︰“那朝廷知道你們的存在嗎?”

    常進和李回春對望一眼,李回春道︰“開元十八年時,我們三百名碎葉漢人曾聯名向朝廷上書,要求碎葉回歸,當時就是冠以碎葉漢唐會的名義,我認為朝廷應該知道我們存在。”

    李慶安沉思一下,笑道︰“這樣吧!我父親、祖父都是碎葉漢唐會的成員,我因為離開碎葉時年少。還沒有來得及正式加入,是你們的那個、那個名義會員,你們看如何?”

    李回春知道李慶安是還沒有完全相信他們,他也不著急,便點點頭欣然笑道︰“那好吧!請李將軍把父親和祖父的資料給我,我會把他們加進碎葉漢人之中。”

    他們對望一眼,一起心領神會地笑了起來,就在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吵嚷聲。

    “我找李大哥有急事,你們告訴我,他在哪裡?”

    李慶安聽出這是明珠的聲音。她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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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上元觀燈(上)

 李慶安專出門。醜明珠滿臉焦急。便笑道!“明珠。你您。蝶益我在這裡?”

    明珠終于找到了李慶安,她不由心花怒放,跳過來抓住他的胳膊道“我到處找你,找了一個下午了,我就猜你可能會在這裡,果然被我猜對了!”

    “你找我做什麼?”

    “我的笨大哥啊!你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嗎?上元夜啊!這麼好的機會,難道你不想陪我姐姐去觀燈嗎?”

    “是你姐姐讓你來的?”

    “她!”明珠小嘴一撇道“她那個薄臉皮,她心裡就算千肯萬肯。也絕不會開口,只有我來替她跑了。”

    李慶安看了看天色,已經不早了。便笑道“那好,我這就去府上。”

    明珠見他肯陪姐姐逛燈,心中大喜,她連忙道“不行!不能這樣去。你這樣當面去請她,她肯定也扭扭捏捏放不下面子,我早想好了。你就在我們家坊門前候著,到時就當是偶然們逢,這樣她就沒話可說了。”

    李慶安見她想得周到,也不由搖搖頭笑道“也真是難為你這個妹妹了,說好了,今晚上我們一起玩,你不要故意走開。”

    “你們不嫌我礙眼,我就跟著你們。”

    明珠嘻嘻一笑,轉身跑了,遠遠傳來她的聲音,“一個時辰後,在務本坊門口等我們。

    正月十四便是上元前夜,上元節也就是今天的元宵節,在唐朝,上元節是一個極為盛大熱鬧的節日。它和元日不同,元日是一年之初,是農祭、社祭、祭 天、祭祖先的日子,有特定的目的,但上元節就不同。它純粹是一個娛樂、歡快地節日,以花燈為媒,舉國歡慶,所以上元節便是唐朝的狂歡節。

    同時,上元節也是唐朝的情人節,月上柳枝頭,人約黃昏後,一對對有情人在這天晚上吐露心曲,一對對情侶在這天夜裡結為連理,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

    天寶八年的上元夜因隴右戰役的勝利變得更加盛大熱烈,朝廷特地下旨,上元節三夜不關坊門,任民歡娛。

    朱雀、春明兩條大街上花燈延綿十幾裡,各坊各街的花燈、家家戶戶門前的花燈,遊人手上拎的花燈,翡翠流光,奼紫斑瀾,整個長安仿佛沉浸在燈的海洋中。

    每年上元夜,獨孤明月都是和族中的姐妹們一起結伴逛燈,但今年卻有不同,天還是黃昏時,她便開始精心地打扮起來,她坐在銅鏡前細細地化妝,在臉上 先抹一層白粉,然後塗上胭脂,接下來畫眉,在額頭貼花鉗,在唇角點面靨,在太陽**描斜紅,再塗上唇脂,這些天已經快黑了。

    她對著銅鏡打量自己,鏡中的她光艷耀人、顧盼生輝,如天香國色般的牡丹,她覺得還算滿意,便拾起一支翠羽答斜插進雲髻中。

    “姐,好了沒有?”

    明珠推門進來催道“快點吧!天都黑了。”

    明珠今天無心打扮,她還和白天一樣,穿著一條紅色榴裙,梳著雙環望仙髻,脂粉未塗,只是稍微畫了眉,她心急如焚,約好的時辰已經過來,姐姐還在不慌不忙地打扮,往年都不是這樣的。

    明月瞥了她一眼笑道“你急什麼?燈會又不會結束,晚點去又有什麼關系?”

    “關系大著呢!你快走吧!再不走那個趙緒明又來了。”明珠拉著姐姐的手就走。

    “哎!等一下,我還有飾物沒戴。她打開梳妝臺上的象牙飾盒,裡面是指環、手鐲、臂鑰、玉佩、香囊等必不可少的飾物。

    明珠急得直跳腳,戴好這些至少又要花一刻鐘,“姐,我求你了,又不是出嫁,這麼講究幹嘛?再不去,他就走了。”

    “他!”明月的臉騰地一紅,故作不解地問道“他是誰?”

    明珠說漏嘴了,她索性也不隱瞞了。便道“他要上門來請你,我告訴他別來,我姐姐臉皮薄,準會扭三扭四不肯去,他便在坊門口等你了。約好的時辰早過了,我擔心他等不到你,便自己去逛街了,一但被崔柳柳、崔凝碧那些小娘遇到姐姐,快走吧!我都急死了。”

    “我又沒讓他等我,他願和誰去看燈,是他的事情。”

    獨孤明月說得輕描淡寫,但她卻“啪!,地將飾盒關上了,起身笑道“瞧你急得,我看是你想和他去逛燈吧!”

    明珠被說中了心事。她忸怩道“姐,你胡說什麼,要不我就不去了,他就在坊門口等你。”

    “傻丫頭,走吧!”

    獨孤明月拉著妹妹,快步出去了。網走到外宅院中,背後卻有人叫她們,“明月、明珠!”

    叫她們的是一名四十餘歲左右的宮裝夫人,她雖然已到中年但依舊容光艷麗,可以想像她年輕時之美。她便是姐妹倆的母親裴氏,裴氏是裴遵慶之女。二十 幾年前嫁給了獨孤浩,給他生下了一子三女,長子孤獨譽,去年考中進士,出任河北郜縣主簿,今年沒有回來過年,大女兒明靜被封為靜樂公主,和親契丹。結果慘 死在契丹人刀下,這是裴夫人最大的心痛。

    小女兒明珠雖然已經十五歲。但依舊像個孩子似的,她還不操心。她現在最操心的就是二女兒明月的婚事。明月今年已經十七歲了,雖然還不算大,但她溫 柔知禮,顯得比一般的同齡人更加成熟,是到出嫁的時候了,最早明月祖父因為害怕孫女又被挑中和親,因此急匆匆地找了個軍人李慶安來相親,當時裴夫人正好不 在,事後得知此事,她連連搖頭,自己的女兒怎麼能嫁給一個軍官,就算是軍官,如果有世家背景也行,偏偏是個毫無背景之人,讓她心中不喜。在所有來求親的年 輕人中,她看中了去年的探花郎趙緒明,年輕有為、學識淵博,人品也不錯,至於官場上的事情,她並不是很在意,關鍵這個趙緒明是秦州名門世家趙氏的嫡子,和 獨孤家門當戶對,極重門第觀念的裴夫人尤其看中這一點,再加上趙緒明對女兒一往情深,就在她考慮怎麼說服女兒時,不”久晚蔔卻生了件轟動長安點事。李慶安 為了女兒爭日居然還拔劍相向,讓裴夫人又是吃驚,又是惱火,李慶安這樣一來,還有誰家敢來求親?

    “你們倆去哪裡?”裴夫人笑問道。

    “娘,我們想出去觀燈!”

    “哦!就你們倆嗎?我是說有沒有和誰約好了?”

    “沒!沒有!”明珠一口否認。

    “那就好!”

    裴夫人見明月打扮得很漂亮,便點點頭笑道“明月,剛才趙公子來了,就在客房等你呢!今晚,讓他陪你去逛燈吧!”

    明月一愣,“娘,哪個趙公子?”

    “還會有誰,就是對你一往情深的趙緒明啊!他已經等你很久了,快去吧!”

    明珠嘴快。立玄道“娘,姐姐最討厭那個姓趙的傢伙了。”

    “你閉卑!”

    裴夫人的臉立刻陰沉下來,慢慢走到女兒面前,問道“明月,你連娘的話都不聽了嗎?”

    “娘,我”

    明月的心中痛苦到了極點。明珠網要說話,裴夫人卻狠狠向她一瞪眼。嚇得她把話又吞了回去,裴夫人笑了笑,又柔聲對明月道“明月。娘知道你從小就聽 話,趙緒明雖然文弱了一點,但他是名門世家嫡子。和咱們獨孤家門當戶對,而且他又是科班探花郎,前途不可限量,還有他學識淵博,談吐彬彬有禮。不就是你一 向喜歡的文人學士嗎?娘相信你們處久了,一樣會有感情了,別任性了,聽娘的話,好嗎?”

    這時,趙緒明忽然從院門邊出來,向孤獨明月深深施禮,“明月姑娘。昨晚有小生無禮之處,向你道歉了!”

    他一直就躲在院門後,聽到了裴夫人的一席話,他不由心花怒放,原來獨孤家還是有人支持他的,而且還是重量級的明月母親,自己有望了。他偷見明月今天打扮得瓊姿花貌,早已心醉神迷,便忍不住從門後出來了。

    裴夫人瞥了他一眼,見他風雅俊秀。有如玉樹臨風,又彬彬有禮,不由對他更喜歡了幾分,便拉著明月的手笑道“去吧!娘希望你今天玩得開心。”

    “娘,對不起!”

    明月掙脫了母親的手,轉身向內宅跑去。明珠也連忙追了上去。

    “明月!明月!”裴夫人連喊兩聲。明月只是不肯回頭。

    裴夫人無奈,只得對趙緒明歉然道“趙公子,抱歉了。”

    “沒事!沒事!伯母是長輩。哪有向晚輩道歉的道理,今天幾個舊日的同窗好友正好也在約我,我和他們去觀燈。”

    說到這,他又再深施一禮,誠懇的說道“多謝伯母成全,晚輩感激不盡。

    裴夫人見他知書達理,心中更是歉疚,便道“趙公子,你有長輩在長安嗎?”

    趙緒明一怔,他忽然反應過來,大喜道“有!有!我叔父就在長安。我這就去和他商量。”

    “不用著急,過了上元節再說。今晚你還是和同窗好好玩一玩吧!”

    裴夫人微微一笑,轉身走了,趙緒明高興得一蹦多高,他終於有希。

    明月已經回到自己房內,她心中痛苦之極,母親竟然想將她嫁給趙緒明,她呆呆地窗外,忽然掩面低聲飲泣起來。

    “姐,別哭了,還有爹爹呢!爹爹不會讓你嫁給那個姓趙之人。”

    明珠上前拉了一下姐姐道“我們從後門走吧!不要讓李大哥等急了。”

    明月拭去淚水,搖了搖頭道“不是前門後門的問題,明珠,你去給他說一聲,就說我今晚不能出去了,請他諒解。”

    明珠見姐姐態度堅決,心中無奈。只得怏怏轉身去了,一路走。她一路暗暗咒罵那個。趙緒明,一頭死皮賴臉的臭豬,最好一出門就被馬車撞死,在後花園轉了一個彎,面前突然出現一個女人,明珠沒提防,險些一頭撞上她。

    “明珠,又在想著溜出去玩了?”

    明珠一抬頭,見是祖娘,嚇得她連忙施禮,“祖娘,對不起,我沒看見你。”

    這個女人就是明珠祖父獨孤適的後夫人,王夫人,她一向最喜歡明珠。明珠從前偷偷溜出去玩,獨孤適幾次大雷霆,都是被她勸住了,她見明珠憂心仲仲,便笑道“是不是想出去逛燈但母親不讓,盡管毒玩。我給你做主。”

    明珠眼珠一轉,她忽然想到一個絕妙的主意,連忙道“祖娘,我姐姐想出去逛燈,可娘不讓,你去給我娘說說吧!就說要姐姐陪你出去逛燈。”

    王夫人笑著伸指在她額頭上一點。“你這個精靈古怪的小娘你以為我不知道嘩要去得罪你娘,虧你想得出。”

    明珠臉一紅,拉著王夫人的手央求道“祖娘,你就幫幫嘛!求你了。”

    “那你告訴我實話,是不是李慶安在外面等你姐姐?”

    明珠只得點點頭,憂心道“已經遲了一刻鐘了,我怕他等不及跑來找姐姐,若被我娘知道,事情可就麻煩了。”

    王夫人是個精明務實的女人。在她看來,趙緒明算什麼,一個小的太學助教,七品末官,能和北庭節度使比嗎?裴夫人真是糊塗了,盡看中那些空虛無用的 門閥門第,上次李慶安來相親時她見過,雖然粗魯了一點,但小夥子很能幹,受聖上器重。年紀輕輕便當上了一鎮節度使。明月若嫁給他,這對獨孤家是多大支柱。

    她笑了笑道“那好吧!我正想出去逛燈,一個人沒人陪,你們姐妹就陪我去吧!你娘是我晚輩,我也沒必要給她說什麼,去叫你姐姐,我們這就走。”

    明珠歡喜得心都要爆炸了,她伸嘴在王夫人臉上重重親了一下,“謝謝祖娘,我這就去叫姐姐。”

    “這個死丫頭!”王夫人擦了一下臉,無奈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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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上元觀燈(下)

    務本坊門前也是人潮湧動,拖家帶口的坊內民眾喜笑四大門走來。個個步履匆匆,心情急切,務本坊內大戶頗多,一輛輛輕便馬車夾雜在其中,這是出來看燈的大家女眷了。

    觀燈其實也是看人,大街上人人精神飽滿,男子大多穿著圓領袍衫,腰束革帶,頭戴紗帽或軟腳幀頭,腳蹬烏皮靴,打扮得大同異,連普通的腳夫、奴僕也會穿上這樣一身行頭,昂闊步走在大嶄上觀燈。

    但最引人矚目的還是女子,今天是上元前夜,每個女子都精心打扮,拿出自己壓箱底的裙衫,天氣尚寒,年紀稍長的婦人大多是短福長裙,而年輕女子和和未行竿禮的小娘們則是清一色的石榴裙,紅、紫、黃、綠爭艷鬥研,尤以紅裙最為流行。

    李慶安和他的十幾名親兵已經等了快半個時辰了,今天上元節開始,他的所有下屬都放了假。三五成群地出去逛燈,他也心情愉快。耐心地等待著明月的到來。

    可等了半個時辰還不來。李慶安的心中也有點沉不住氣了。是不是明月出門受到了什麼阻攔?自己是不是該上門去請,而不是躲在這裡。

    就在這時,李慶艾忽然看見一名騎馬之人正遠遠向這邊馳來李慶安目力人,一眼認出正是昨天見到的趙緒明,只見他滿臉神采飛揚,不停地抽打馬匹,顯得心情焦急。

    不用說李慶安也猜得到,這個趙緒明也是去請明月,不過似乎沒有成功。但既然沒成功應該是滿臉沮喪才對,現在卻神采飛揚,難道他有什麼收獲了?

    趙緒明飛馳而來,卻沒有看見李慶安直接出坊門去了,李慶安注視著他的背影,立刻吩咐一名親兵道“去盯住這個人。看他去哪裡?”

    親兵答應一聲。便策馬跟去。這時李慶安已經不想再等了,他催馬帶著手下向孤獨府馳去。

    網走了不到一裡,一輛漂亮的馬車向他迎面駛來,周圍也跟著二十幾名家了,這正是他所苦苦等候的馬車,車窗上明珠探出頭,正興奮地向他揮手,激動的眼楮笑成了兩個小小的彎月。

    緊接著他看見了明月,車窗邊上偷偷露出一半的臉。美眸脈脈含情地注視著他,那眼中是羞澀、是期待、是神采飛揚,一股喜燦勺光輝映襯著她的明眸皓齒,顯得十分耀眼奪目。

    李慶安陶然欲醉,一種突然而來的幸福把他包圍了,此時一切煩惱和擔心都被他拋到腦後,此時此刻,他心中只有明月一人。

    馬車在他面前停下,車門開了,明珠從車裡跳了下來,笑道“真是抱歉,讓你等急了。”

    “沒關系!”

    李慶安有點不知該說什麼。不是說好偶然相逢嗎?可這架勢,哪裡有半點偶然相逢的樣子,他又抬頭看了一眼車窗,明月已經從車窗上消失了。車門前出現了一個貴夫人,她笑吟吟問道“李將軍,還認識我嗎?”

    “你是”李慶安忽然想起來了,“你是王夫人!””對!是我。”

    王夫人笑著拉了明月一把。“下車去吧!還害羞什麼?”

    只見滿臉通紅的明月慢慢走下了馬車,她低著頭小聲道“李將軍,讓你久集了。”

    李慶安眼前一亮,他從來沒見明月打扮得這麼漂亮過,她穿一件以錦織繡而成的綠色小袖短儒,儒上披帛,一般唐朝看女子是否出嫁最簡單便是看她披的是帛還是帔,帔巾狹長艷麗,多以厚實細密的錦緞製成,上繡紋樣,下懸玉墜,不能像披帛那樣隨風飄曳。

    明月肩披紅帛,纏繞雙臂迎風飄動,狀如飄帶,下身穿一條橙黃色的長裙。裙上繡有小花,裙腰高束至胸部,裙長曳地,顯得她格外的俏麗修長。

    加上她貌若明月,肌膚豐滿白膩,竟有一種水月觀音之感,李慶安心中一陣贊嘆,連忙上前深施一禮,道“能陪明月姑娘賞燈,是李慶安的福氣。”

    “你們兩個啊!你行禮他還禮的,這麼客氣做什麼,還不去看燈。”

    王夫人笑著又向明珠招招手。“明珠,咱們倆去看燈吧!”明珠一呆,她看了一眼李慶安,期期艾艾道“可是”

    她著實想和李慶安一起逛燈。”別可是了,快跟我走吧!”

    明月連忙上前道“祖娘。讓明珠和我們一起去觀燈吧!”

    王夫人微微笑道“她跟你們去了,我怎麼辦?平時我幫她說話,上元夜了,這小丫頭得陪陪我才行。”

    她又拉長了聲音道“明珠。你再不跟我走,以後我再不幫你說一句話,讓你祖父罵你。”

    說著,她拉過明珠的手。在她手腕上輕輕掐了一下,明珠明白了。她只得無精打采道“姐,你們去吧!我陪祖娘去逛燈。”

    她坐上馬車,恨恨瞪了李慶安一眼,這個沒良心的,自己替他裡外奔波,也不幫自己說句話。李慶安卻笑著向她眨眨眼,明珠只得索然無趣地躺下來,懶洋洋問道“祖娘,你想去哪裡觀燈,我今天腿痛,可跑不了多遠。”

    長安是天下繁華之都,今夜又逢上元節前夜,便似應了那“八月十五

    畫二,正月十五雪打燈”的俗語,天空竟飄托,細雪,紋貿貓孤的一場小雪,但它擋不住長安人的熱情,天網擦黑,家家戶戶便早早吃了晚飯,將大門一鎖,攜妻扛子上街觀燈去了。

    大街上已是人潮洶湧,百萬長安民眾傾巢而出,盡情地享受著這一年一度的大唐狂歡節。

    朱雀大街上的花燈最多、最壯觀,人也是最多,延綿十幾裡,燈火璀璨,照如白晝,只見亭台樓謝、銀裝素裹。滿城街巷、鋪銀散玉,遠近樹木掛琳瑯。猶 如撐片玉傘。等到冰輪升起桂華滿時,只見但見人煙湊集之處,遍搭起千姿百態的燈架,真是玲瓏百燈,無奇不有,銀燭星球燦爛,照耀如同自晝。

    “明月姑娘,你去年是怎麼看燈的。”

    在擁擠的人流中,李慶安和獨孤明月並肩慢慢走著。一邊欣賞滿街殉麗多彩的燈火,一邊慢慢地聊著天,親兵們牽馬跟在後面,也充滿驚喜地指著一盞盞花燈竊竊私語。

    明月初時的羞澀已經漸漸沒有了,她心中充滿了輕松和喜悅抿嘴一笑道“每年我都會和朋友和姐妹們一起去看燈,去年是和崔煙煙、崔倚雲還有韋綺,我們四人結伴出遊,網開始是坐馬車,後來人太多,只好下來步行,崔倚雲還扭了腳,最後大家只逛了一小圈就回去了。”

    她看了一眼李慶安,見他全神貫注聽自己說話,不由心中喜歡,又笑道“那你呢?安西的上元夜有花燈嗎?”

    “撫茲有,拔煥城也有,不過只是漢人聚集的地方有,我們叫燈市,家家戶戶都在自己門前放一盞燈,大店門口則多放兩盞,形態各異。就像打擂臺一樣, 看誰家做的燈漂亮,男女老少都出來逛街,把很多胡人也吸引來看燈小孩子成群結隊,倒也熱鬧,不過你若去了,燈市肯定會變得冷清。”

    “為什麼?”明月奇怪地問道。

    李慶安笑道“因為大家都跑來著你了,在我們安西可沒這麼漂亮的女子。”

    “油卑滑舌!”明月嬌嗔地白了他一眼。心中甜絲絲的,卻故意板著臉道“我可沒說要去安西著花燈,我是說想去安西看天空之城。”

    明月一對美眸如秋水流波,那含情凝常的一轉,百媚叢生,讓李慶安看呆住了,這時後面有人大喊,“前面閃開,馬車來了!”

    眾人紛紛埋怨,這麼擁擠的人群,還趕馬車出來看燈,可見那馬車上插著“楊,字三角旗時,旁邊還有大群如狼似虎的侍衛,沒人敢再說話,紛紛向兩邊避讓,

    李慶安也連忙拉過明月的手,閃到一邊去,幾輛馬車豪華馬車浩浩蕩蕩從人群中經過,車窗輕紗拉開,李慶安看見了韓國夫人那張長相尖刻的臉。還有她女兒崔凝碧。兩個人相貌頗似,也在賞燈,卻沒有注意到他們。

    後面一輛馬車似乎是秦國夫人的,中間一輛高大的馬車兩旁各有五十名騎兵護衛,個個盔甲鮮亮,橫槊帶刀,殺氣騰騰。馬車上十八面旌旗迎風招展,正前方插著一桿劍南節度使的白色符節,這是楊利的馬車。

    李慶安不由冷哼了一聲。“好厲害的節度使,好大的排場!”

    馬車緩緩過去了。李慶安走了神,卻忘了還牽著明月的手,明月忽然看了幾個熟人,臉騰地紅透了,急甩開李慶安的手,李慶安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鬆手,“對不起!”

    這時,後面跑來一大群小娘,她們約二十餘人,一起相邀逛街,一張張俏臉與花燈相映生輝。浮翠流丹,豐容規飾,令人目不暇接。

    “明月!”有人驚喜地大喊。只見兩個女子跑了過來,正是崔煙煙和崔柳柳姐妹倆。

    “明月,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崔煙煙眼神不好,竟沒有看見李慶安,她拉著明月的手笑道“剛才我遇到明珠了,你們怎麼不在一起?”

    她妹妹崔柳柳連忙拉了姐姐一下,崔煙煙這才現李慶安就站在旁邊,她一怔,忽然向明月擠擠眼,笑道“我說呢!今年怎麼不來找我,原來是和愛郎約好了。”

    “別亂說!”

    明月的臉紅得跟柿子一般。連忙低聲解釋道“只是路上遇到了,踫巧而已。””原來是踫巧了,哎!我怎麼沒有這麼好的運氣呢?”

    崔煙煙向李慶安眨眨眼。這才對妹妹笑道“柳柳走吧!別打擾人家了。”

    崔柳柳心中充滿了嫉妒。她忽然對李慶安笑道“剛才我看見凝碧了,她說下午去找你的,就在後面不遠,你可要當心點哦!”

    李慶安淡淡一笑道“誰是崔凝碧,我不認識她。”

    他又對明月道“我們走吧!”

    明月笑了笑,對崔煙煙道“煙煙,那我先走了。”

    她指著前面一盞大象燈笑道“李將軍。我們去看大象燈去。我最喜歡了。”

    兩人並肩走了,崔柳柳嫉妒地望著他倆的背影,一步三回頭,崔煙煙搖搖頭,嘆道“柳柳,算了,別吃乾醋了。””我吃什麼醋,比他好的少年郎多的是。他算什麼!”

    崔柳柳哼了一聲,跟著姐姐,快步走了。

    李慶安和明月站在旁邊一盞象燈前駐足觀望,這左畝方真的大象。掛在半空中,照態可掬,周身米芒四散明月眼中露出嚮往的目光,便笑道“你喜歡大象?”

    “嗯!”明月輕輕點頭,“我小時候曾去過蜀中,見一南詔人牽大象演藝。父親還把我扶坐上大象。那種感覺令我至今一直難以忘懷。”

    李慶安找了一圈,只見旁邊一個小攤在賣花燈,一大群人正圍著挑選,便笑道“你等我一下。”

    他擠進了人群,不一會兒,只見他提著一隻小象花燈擠了出來,遞給明月笑道“給你!”

    謝謝!”

    明月接過小象花燈,見小象做得逼真可愛,心中歡喜之極,禁不住掩口而笑。

    就在這時,幾名騎馬的金吾衛士兵奔來大喊,“玄都觀前萬彩寶塔燈樓點亮了,大家快去看啊!”

    人群一陣騷動,紛紛向崇業坊跑去,明集也異常激動道“是萬薦寶塔燈啊!李將軍,我們去看看吧!”

    “走,我們也著看去!”

    李慶安拉著明月的手。兩人隨著人群一起向不遠處的崇業坊跑去。

    在崇業坊馬球場上,一座高達二十餘丈的萬彩寶塔燈樓點燃了,懸掛燈輪五萬盞,璀璨光華,儼如群星齊聚。光照可達方圓百里,李慶安也被這座恢宏氣勢的登樓震驚了。

    明月仰望著這座璀璨奪目的寶塔,她美麗的眼中露出了迷醉之色,喃喃道“天寶二年上元夜,我還是十歲時,這盞寶塔燈出來過來一次,可惜娘不讓我們出門。當時聽他們說寶塔燈如何美麗,我和妹妹都哭了,原來它真是這麼美奐絕倫。”

    “始姐,李大哥!”

    明珠忽然出現他們面前,她拉著明月的手又蹦又笑。激動得快哭了,“我到處找你們!”

    “傻丫頭,才兩個時辰不見就激動成這樣。”

    明月憐愛地給她拭去眼角溢出的淚花,笑道“祖娘呢,她怎麼沒和你一起?”

    “她遇到了祖父,要和祖父一起看燈。又嫌我礙事,就讓我自己去逛燈,我聽說這裡有寶塔燈,想著你們可能在,便跑來,沒想到真遇到了。”

    她又挽李慶安的胳膊,撒嬌道“我不管,反正從現在開始。我跟著你們,休想再丟下我!”

    李慶安點了她的鼻子一下。笑道“沒問題!”

    這時,寶塔下傳來了歡快地歌聲,令人期盼地踏歌開始了。踏歌是大唐民眾最喜歡的歌舞娛樂,尤其被年輕男女們喜歡,在上元節的歡樂之夜。在在上已節 的明媚春光中,年輕男女們手拉著手,圍著圈跳舞唱歌。盤旋進退,開元元年上元節,宮中通宵達旦踏歌的宮女就有三千多人。天寶二年年李隆基更是在宮外搭起山 棚,架起了高二十餘丈的萬寶燈塔。長安民眾傾城而出,在火輪燈樹下又唱又跳,一連踏歌三日三夜,歡樂之極未之見也。

    這時,年輕男女們從各處跑來,每個人的眼中都充滿了激動和嚮往之色,明月心中的熱情也被點燃了,她拉著妹妹和李慶安的手笑道“我們也去踏歌吧!”

    “走!”

    三人一起向萬彩寶塔燈奔去,這裡已經有數千男女在踏歌而舞了,有的圍著寶塔,有的自成一圈,他們手牽著手。挽手踏歌。舞姿矯健,歌聲悠揚。

    李慶安和獨孤姐妹加入了旁邊一個一百多人的小圈裡,他一手牽著明月。一手牽著明珠,一齊盡情地跳舞唱歌。

    漸漸地,李慶安和明月成了主角,他們被圍在中間,李慶安舞蹈豪邁奔放,充滿了西域的剛勁之風,他仰天長歌“天邊落日如血,峰頭皚皚白雪,腳下黃沙萬裡。月光如霜下夜”

    明月身姿柔美,婀娜飄逸,仿佛一朵綻放的水蓮花,她眉目傳情,低吟淺唱“君若天上雲,依似雲中鳥,相隨相依。映日浴風;君若湖中水,依似水心花,相親相憐,浴月弄影。人間緣何聚散,人間何有悲歡,但願與君長相守。莫作曇花一現。

    明亮的燈火中,他們心手相連,明月感受著他那寬大有力的手。他那麼緊地握著自己的手。甚至把她的手握得痛,一直痛到她心中,可是這種痛又使她滿 足,讓她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依靠,這時候,那長久以來積壓在她心頭上的烏雲,仿佛忽然化開了,噴射出燦爛而又快樂的火花,當她從李慶安的眼中也看到一股熱 情奔放的火焰時,她的心融化了,她臉羞紅了,她的眼楮流露出甜蜜的愛戀,流露出柔情無限。將李慶安團團包裹,這一刻,她希望他永遠牽著自己手,不要放開, 和她一起飛向那美麗的天空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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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六十章 芝麻變瓜

 品泣燈會踏歌如火如茶講行的同時玄,輛馬車停在滯獅南的府前,台階上奔下兩名李林甫的兒子,恭敬地將一名中年男子從馬車裡扶出來,“王中承,我父親等你多時了。”

    中年男子便是禦史中承王棋,他微微笑道“上元節還來打擾你們,真是抱歉。”

    “王中承太客氣了,父親說應該向王中承道歉,讓王中承無法休息。”

    幾個人寒暄了幾句,李林甫的兩個兒子便將王棋領了內宅,李林甫那座戒備森嚴的孤島城堡中。

    今年的李林甫沒有和往年一樣去燈會巡視,王棋轉來的一份彈劾奏摺讓他留在了家中,此刻,這封薄薄的奏摺就在他的桌案上,內容很簡單,益州長史崔圓 彈劾益州太守韋渙任人唯親,把他佷子韋明從一名普通小吏提拔為倉曹參軍事,坦率地說,這種提拔也談不上什麼問題,一介堂堂的太守提拔一個低級官吏,實在是 太正常不過的事情,就算是自己的親戚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名門世家之所以能掌控大唐的地方政局,不都是這樣做的嗎?崔家也好不到哪裡去,崔翹的佷子崔平在任 油州太守後,很快便將他堂弟崔羽提拔為灑州錄事參軍,所以韋渙的做法著實沒有什麼大驚小怪。

    但李林甫卻極為重視這份奏摺,因為它來得太及時了,就在他彈精竭慮考慮如何挑起楊釗和太子鬥爭之時,這份奏摺便來了,李林甫一眼便看透了這份奏摺 背後生的內幕,崔圓在和楊釗聯手趕走韋渙,換而言之,崔家已經投靠了楊黨。那韋渙呢?李林甫立玄想到了韋堅,當年被自己扳到的韋家代表人物,太子黨的中 堅,在韋堅被貶黜後,韋家遭到清洗,韋家的地方勢力基本上都被罷免,那現在呢?隨著韋渙、韋滔、韋見素的三韋崛起,韋家還有沒有重新加入太子黨的可能,答 案是可能的,關鍵是看他李林甫如何來操縱。

    “父親大人,王中承到了。”門口稟報聲打斷了李林甫的思路。他笑了笑道“請王中晝進來!”

    王棋可謂是李林甫第一心腹,他也是他最能幹的打手,最近一兩年的禦史中承封得不少了。連李慶安都掛了一個禦史中承的頭餃,但真正專職且掌握禦史台實權的禦史中承,卻只有王棋一人,這份崔圓的彈劾奏摺,便是王棋從近百本奏摺中找到的,他現了藏在這本奏摺中的貓膩。

    “卑職參見相國!”

    “呵呵!上元花燈夜還煩惱王中承過來談事,本相著實過意不去。”李林甫溫和地笑道。

    “相國所談,必為大事,卑職安能不來?”

    李林甫點點頭,“中承說得不錯,昨天你轉給我的奏摺我看了,我認為這確實是一件大事。”

    得到李林甫的肯定,王棋精神一振,連忙道“卑職也是這麼認為的,韋渙任益州太守也有一年多了,崔圓和他從來沒有什麼事情,怎麼到楊釗網任劍南節度使,事情就出來了呢?而且崔韋兩家百年交好,又是聯姻,為這個芝麻大的小事就上書彈劾,未免有點小題大作了。”

    “在他們不是小事,對我們也不是,你明白嗎?”

    見王棋還不明白,李林甫索性直說了,“這將是東宮和楊家結仇的導火線”

    王拱這才恍然大悟,他暗呼相國高明。他凝神想了想又道“只是那韋滔是林王的岳父,卑職擔心會不會演變為楊釗和林王之鬥。”

    “確實有這個可能,但可能性不大,只要我們稍微把韋家向東宮推一把,自然就是楊釗和東宮之鬥了。”

    “相國的意思是讓卑職去做這件事嗎?”

    “不!怎麼會是你呢?”李林甫擺擺手笑道“這個人我早就安排好了,你忘了嗎?揚州鹽案。”

    “李慶安!”王棋一拍額頭,他真的對李林甫的深謀遠慮佩服得五體投地,李林甫把李慶安安排進東宮,原來竟是為了這件事情。

    “相國高明啊!”

    李林甫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他已經不服於我了,不過我不擔心,只要我還是一天右相國,還是一天北庭節度使,他李慶安就得跟我合作。”

    “那相國要邀見他嗎?”

    李林甫搖了搖頭,“不用我說什麼,他心裡自然明白,自然知道該怎麼辦。”

    李林甫笑著把崔圓地彈劾奏摺遞給王棋,“我聽說韋明已經在進京的路上了,這件事很急,這封奏摺就由你們禦史台直接上呈聖上,另外,再補一份副本給太子。”

    李林甫背著手走了幾步。又道“再錄一份副本給李慶安,今晚上就給。”

    上元節坊門不閉,李慶安一直到二更時分才將明月明珠姐妹送回了獨孤府,那道別時的羞顏,那一低頭的溫柔,那含情脈脈地秋水一瞥,柔情似水,佳期無限,讓李慶安期盼著再見的日子。

    雖然二更已過,但長安城內依然人潮洶湧,不知疲倦的長安人載歌載舞,以前所未有的熱情迎

    李慶安和十幾名親兵在春明大街上緩緩行走,親兵們依然在東張西望,興致盎然地欣賞著春明大街上的花燈,李慶安卻沉浸在明月的柔情蜜意中。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悠揚的琴聲,那是一盞美人彈琴花燈,被數百名觀燈客團團圍住,從人群縫隙望去,只見一名十四五歲的清秀娘坐燈下彈琴,她白裙似雪,秀飄飄,頓時讓李慶安想到了舞衣,那個孤苦無靠的薑家後人,那個曾經讓他夢縈魂牽的彈琴女子。

    李慶安輕輕嘆了口氣,他又想起了李林甫那天晚上的話“只要你替我完成第二步,我把薑舞衣給你,安西節度使之位也是你的,我會讓你成為大唐最年輕的節度使。

    曾幾時,薑舞衣竟成了李林府的魚餌,成了他李慶安為李林甫賣命的酬勞,如果他不願成為李林甫的走狗呢?是不是薑舞衣永遠和他無徽

    這是他李慶安一直不願想也不願去面對的問題,愛情或許可貴,可他李慶安絕不會為一個女人失去他的安身立命的原則。

    走進了翎善坊,遠遠地看見高力士那黑黝黝的巨大府宅,又走了一段路,李慶安來到高府的台階上前,他一眼便看見了在一棵樹下蹲著一個黑影,那黑影立刻站起來,大步走了過來,“李將軍,我等你多時了”。

    “你有什麼事嗎?。李慶安笑著問道。

    親兵們見他手伸進了懷中,便一起圍上,手按住刀柄,目光警懼地盯著此人。不料來人掏出了是一本薄薄的冊子,他雙手遞上道“這是我家老爺轉給老爺的。”

    李慶安見右下角寫著“王中承敬上。五個字,便笑道“可是禦史王中晝?。

    “正是”。

    李慶安接過冊子又問道“他還有什麼話嗎?”

    “回集將軍,沒有了

    來人行了一個禮,轉身便向坊門跑毒,漸漸地消失在黑夜之中。

    李慶安翻了翻冊子,竟然是一本彈劾摺子的副本,他不及細看,隨手將奏摺揣進懷中,對親兵們笑道“大家今天都辛苦了,各自去休息吧”。

    次日天網亮,李慶安便被一陣敲門聲驚醒了,門口傳來親兵的稟報聲,“將軍,嚴先生已經好了,正在等待將軍。”

    昨晚上他吩咐手下,只要今天嚴莊無恙,要立玄來叫醒他,他翻身坐下,簡單地梳洗了一下,便向嚴莊的房內走去。

    經過一天一夜的細心調養,嚴莊已經基本恢復了正常,雖然還不能動彈,但已經可以斜靠在軟褥上自己喝粥了。

    李慶安走進房,打量他一眼笑道“看來嚴先生比我想像的恢復得還要快!”

    嚴莊連忙放下碗,拱手道“正是使君的悉心照料才把嚴莊從鬼門關前拉回來,大恩不言謝,嚴莊會銘記在心。”

    李慶安笑了笑,對旁邊人擺擺手,幾名照顧嚴莊的親衛和女護兵都退了下去,李慶安在他榻前坐了下來,沉吟一下便道“昨天嚴先生給我說,安祿山殺董延光是為了謀阿布思的騎兵,先生以為可能性有多大?。

    嚴莊冷冷一笑道“事實上,謀阿布思的騎兵都是我一手策劃,我是分三步走,第一步殺董延光讓阿布思欠了人情;第三步便是攻打契丹,請求朝廷命朔方騎 兵參戰,那時阿布思欠有人情,他自然得親自出馬,只要在後勤供應商做點契丹時阿布思便會大敗,最後殺他失利,再收攏殘軍,突厥騎兵便歸于安祿山手中。”

    李慶安一驚,如果是這樣,阿布思的騎兵真的難保了,但他見嚴莊面帶冷笑,知道他言猶未盡,便笑道“請先生繼續說!”

    “其實第三步,我還來不及對他說,本來阿布思走後,我便打算將全部計劃告訴他,可惜這時楊家來了,使我沒有機會再說出第三步策略,他只知道第二 步,這第二步其實是我的虛晃一槍,目的是為了試探朝廷對阿布思部的看法,那就是建議突厥阿布思部遷移到幽州,我知道朝廷肯定不會答應,可關鍵是我想看朝廷 對阿布思部的重視程度,試探朝廷的底線,然後再有針對地做出第三步棋的有效部署,可惜啊!安祿山聽不到我的第三步計劃了

    李慶安輕輕點了點頭,果然名不虛傳。是陰謀策劃的行家裡手,安祿山竟為了不得罪楊家拋棄了這個大才,當真是愚蠢之極,這也是老天眷顧自己了。

    當下,他取出昨天王棋給自己的奏摺遞給嚴莊道“今天,我想和嚴先生商量一件事,這是昨晚王棋連夜派人給我送來的。”

    嚴莊接過奏揮看了看,是益州長史崔圓彈劾益件太守韋渙的奏摺,他也愣了一下,自言自語道“崔韋兩家不是世代交好嗎?怎麼會為這點小事而撕破臉皮,難道、難道是和楊利有關?”

    李慶安聽他一言便刺中的實質,不由暗暗贊嘆,便笑道“先生一言便猜中,這確實是有楊釗有關,不一二揚釗有關,而且是和夭午及李林甫都有關,是場革糊 心!了身家性命的賭注。

    他便簡單地把李林甫鶴蚌相爭的策略說了一遍,嚴莊愣愣地看著李慶安,他不是感慨李林甫的老謀深算,而且李慶安竟然把這麼重大的事情告訴了自己。

    半晌,他小聲問道“使君真的信任嚴莊?”

    李慶安微微點了點頭笑道“我李慶安從來都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我已經決定收下你,那從此,你就是我的幕僚,這些重大的事情,我自然要和你商量。”

    嚴莊沉默了,他感受到的,已經不僅僅是李慶安對他的信任,而且是一種對他的尊重,一種胸懷萬裡的氣魄,他不由想到了安祿山的一巴掌,那一巴掌下,他是一條狗,而在李慶安帳下,他卻是一個人,他克制住了內心的感動,緩緩道“使君,我的意見是跟李林甫合作。”

    李慶安輕輕嘆了口氣,道“我也想過,可我擔心進門容易出門難。一旦上了他的賊船,再想下來就不容易了。”

    嚴莊笑道“如果使君是相國黨人,是有這個擔憂,但使君卻是太子黨人,相反,只要使君手段巧妙,太子會更看重於你,只要注意不要有什麼把柄落在李林 甫手中,那他拿你也無可奈何,所以我說是合作,而不是效勞,二字之差,意思卻相差千里,合作是要使君也要得到好處,雙方在這場博弈中各取所需。”

    “那先生說,我在這場局中能拿什麼好處呢?”

    “李林甫是相國,他幾乎掌握著大唐所有的資源,使君認為自己坐鎮北庭後,最想要什麼呢?糧食還是軍器?”

    李慶艾摸著下巴笑了,他已經想到了他最需要什麼,既不是糧食,也不是軍器。

    中午時分,興慶宮傳來了一件大事,禦史台正式向李隆基上書,禦史台將嚴查益州太守韋渙用人唯親一案,李隆基當即批了組成小三堂會審的回復“一查到底,絕不姑息!,

    禦史台立即轉出文蝶,通知刑部、大理寺,以及在家休息的從三品以上的重臣,這件事便像長了翅膀一樣,瞬間便傳遍了長安城。

    當天下午,由禦史台侍御史弗遠、大理寺司直張謹、刑部郎中陳玉之組成小三堂,開始正式會審此案,三人調閱了韋明在吏部的考察留存記錄,並親往韋府,和韋渙談話。

    這時,韋家得到一個消息,戶部右侍郎崔翹中午時分拜訪了楊釗,楊創家弄大門迎接崔翹到來,這意味著崔楊已經公開結盟了。

    崔府密室裡,韋家三巨頭,韋渙、韋詣、韋見素正在緊急磋商對策,韋渙表情凝重,背著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他萬萬沒有想到,不過是個從七品的芝麻小官,竟被炒得如此之大,甚至還驚動了聖上。成立三堂會審,這明顯就是針對韋家而來,搞不好,這會演變成第二個“韋堅案。

    “大哥,林王那邊還是不肯出面嗎?”

    韋滔嘆了口氣道“我剛才又找過他了,態度和中午時一樣,他說會盡力而為,可我看得出,他不想過問此事。”

    韋渙的眉頭皺成一團,連橡王都看出這件事的嚴重性而不願過問,難道他韋渙的仕途真的就此終結嗎?

    他韋渙被罷免也不足為惜,可是韋家剛剛開始的復興將會受到沉重的打擊,從而一蹶不振。“實在不行,我就主動辭去太守之位,他們不就是想這樣嗎?”

    “不行!”韋見素當即反對道“如果在立案之前辭職或許可行,但現在朝廷已經立案,現在辭職就代表你默認了罪行,他們會放過韋家嗎?現在已經騎虎難下,只能一搏了。”

    韋見素想了想又道“其實也未必是任人唯親,韋明的父親韋渝曾做到御史大夫一職,按門蔭制度,他是可以任從七品之職,關鍵是他升職前德行如何?有沒有什麼政績。”

    一句話韋渙提醒了韋渙,他凝神片刻道“韋明升職前是東陽縣主簿,三年的考評都是中中,無功也無過,不過此子比較好色,常夜宿青樓不歸,考評上也有記錄,我很擔心審官會抓住他這一點不放。”

    旁邊韋滔卻搖搖頭道“不是什麼政績好不好,現在明顯是崔楊借機難,就算再好,也會被他們說得一無是處,現在我們關鍵是要找到後台,有一個能和楊家對抗的後台,這樣才有可能保全。”

    三韋都沉默了,他們幾乎是同時想到了太子李亨,可是,韋堅案後他們主動脫離了東宮,現在出事後再去,太子能接受嗎?

    就在這時,門口有人稟報“老爺,北庭節度副使李慶安求見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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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14 23:33:32
第一百六十一章 穿針引線

    只隔兩天。李慶安叉次來到了韋府,此時他坐在韋府的辦廣中一邊品嘗上好的蜀中蒙頂茶,一邊打量著牆上的幾幅字畫,李慶安對書畫是門外漢,只看出幾 幅畫都是出自名家之手,一幅字寫得龍飛鳳舞。大氣磅礡,他端著茶杯慢慢走上前。只見落款竟然是張旭,這幅字是張旭的真跡,還有一幅宮裝侍女圖居然是閻立本 所畫。

    這些在後世堪稱國寶的字畫。居然隨隨便便地就這麼掛在牆上,看得李慶安暗暗搖頭。

    “李將軍喜歡這些字畫嗎?”

    韋渙背著手慢慢走了進來,笑道︰“如果李將軍喜歡,就送給你了。”

    “真的送給我嗎?”

    李慶安回頭笑道︰“那我可不客氣了。”

    韋渙其實只是客氣罷了,這些字畫他也視若珍寶,怎麼可能送人,若不是他弟弟一心掛出來,這些字畫應該藏在他箱中才對,他沒想到李慶安居然當真了,不由有些尷尬。便乾笑一聲,岔開話題道︰“李將軍今天上門,可是前晚意猶未盡?”

    李慶安淡淡一笑道︰“我沒猜錯的話,今天應該就只有我一個人上門吧!”

    韋渙一愣,李慶艾這話中有話,想到他是太子黨人,難道真如三弟所言,他代表太子而來?

    韋渙心中頓時燃起了希望,連忙道︰“李將軍請上坐!”

    兩人坐下,韋渙又命人換了茶,這才嘆口氣道︰“我韋家不幸,幾年來屢遭挫折,前幾年韋堅案,韋家子弟被清洗一空,這兩年網有復甦,卻又出了這檔子 事。我提拔了韋氏子弟不假。但也是上報吏部批準後方行,並沒有私自授官,何過之有?再者這已是大半年以前的事情。提拔時不說此事,現在卻舊事重提,而且朝 廷興師動眾,居然是三堂會審,著實令人費解。”

    李慶安嚨了一口茶,笑道︰“韋使君應該知道,這種事情不過是個藉口,查事是假。權鬥是真。如果韋使君去一趟楊釗府,我估計這件事就不了了之。”

    說完,李慶安又端起茶杯,目光卻似笑非笑地看著韋渙,等待他的反應,韋渙臉皮驀地脹成紫紅色,重重一拍桌子怒道︰“我韋家再是敗落。也不肖去捧靠裙帶升官之人,若度過此劫,韋家便會重興,若度不過。那韋家就算敗落了也不辱沒祖宗,李將軍休再提此事。”

    李慶安連忙放下茶杯拱手道歉︰“名門的氣節令慶安萬分敬佩,剛才是我一時失言,請韋使君莫怪!”

    “我不會怪李將軍!”

    韋渙嘆了口氣又道︰“其實崔家也並不是全如崔翹崔圓之流我瞭解崔圓,他和楊釗不過是互相利用,到是那崔翹,一味的趨炎附勢,先娶了宗室之婦,令崔家人不齒,現又公開投靠了楊家,崔家內部必有內訌。崔家數百年世家,焉能任由他毀了清譽。”

    話雖這樣說,他還是憂心仲仲,韋家復興不易,如果這次再被打擊。恐怕就再難有復甦之日,他瞥了一眼李慶安,見他笑而不語,便試探著問道︰“李將軍在危難時來探望我韋家。太子知道嗎?”

    “我就是為此事而來,如果韋使君願意,我願意替韋使君聯系太子。請太子為你出頭,韋使君以為如何?”

    韋渙聽他的口氣,似乎還沒有稟報太子,不由暗暗忖道︰“原來並不是太子的意思,是他自己願意出手相助。這是為何?自己和他也素無交情啊”

    他便笑道︰“多謝李將軍俠義心腸。韋家感激不盡,不過這樣李將軍也會得罪楊家,韋家實在過意不去。”

    李慶安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便微微笑道︰“我之所以願意助韋家一臂有兩個原因,一是前晚砍壞了韋家的一張桌子,尚未賠償,我心裡過意不去!”

    韋渙哈哈大笑,擺手道︰“李將軍著實有趣,原來竟是要賠韋家的桌子,好!這個賠償我接受了。”

    李慶安點點頭又道︰“至於第二個原因,很簡單,楊釗恨我入骨。我又公開拒絕了楊家的聯姻,和楊家的關系已經難以挽回,如果多一個與楊家抗衡的人,我是樂見其成。”

    從韋府出來,李慶安又去了東市。東市內此時也是張燈結彩,熱鬧非常,一家家店鋪前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這關系到各家店鋪的形象。因此每一盞花燈 都製作得巧奪天工,栩栩如生,現在是白天,許多夥計都在修補花燈,或添油,或將破損處重新襪糊,今天是上元節,上元觀燈將達到**。

    李慶安在錦繡彩帛行找了一圈。找到了一家叫“高陵丁記。的綢緞店。他網進門,店夥計便笑臉迎了上來,“客人,今天小店盤貨,不做生意,真是抱歉了!”

    “你們掌櫃在嗎?”

    “我便是!”

    從櫃台後走出一名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拱手道︰“在下便是小店掌櫃,請問客人找我何事?”

    李慶安將東宮的金牌一晃,掌櫃的臉色立刻變得肅然,連忙一擺手。“請到裡間說話。”

    他又吩咐夥計道︰“把店鋪門關了。任何人不準進來。”

    這家店鋪便是太子李亨設在東市的一處秘密聯絡點了,在東宮內有些話不便說,便從這裡將大致事情先傳進宮,然後再約地方會面,上次李亨給了李慶安一 個。地址,就是這家“高陵丁記。的綢緞店,李慶安隨掌櫃進了裡屋,掌櫃關了門拱手笑道︰“在下馬英俊,原是東宮內侍。久仰李將軍的大名了。”

    原來他是名宦官,李慶安點點頭,從懷裡取出一封密封好的信,這是韋渙寫給太子的效忠信,裡面還有他的一封便條,將信交給馬英俊道︰“就是這封信, 極為重要,你們要立刻交給太子,不能有一亥耽誤!”東宮,這兩天太子李亨的心情頗好。昨晚上元前夜,他和幾個兒女及嬪妃在東宮遊覽了花燈,他的孫子李適活 潑可愛,頗討他喜歡,說起來也好笑,他今天才三十九歲。但孫子卻已經八歲了,他十五歲生長子李竪,李竪娶吳興名門沈氏之女珍珠為妻,天肅兒三,李竪十六歲 時生下幾午李適,一家人團聚。其樂融陪這兩天當值記錄他起居錄的史官生病,另兩人又正好不在長安,這就讓冉有難得的片玄清閑,可以隨意和家人談話。

    一大早,李亨來到了書房,昨晚禦史台轉來一份彈劾奏摺,讓他頗為奇怪,他沉思良久才反應過來,這是楊釗在驅趕韋家在巴蜀的勢力,李亭對韋家有一種 特殊的感情,韋堅案後,他被迫休掉了與他感情深厚的結發妻子韋妃,韋妃最後墮入空門為尼,將淒涼的度過一生,這是李亨一生最大的痛,堂堂的儲君太子,竟還 不如一個普通庶民,連自己的妻子都保不住。

    為此,李亨一直對遭到清洗的韋家有一絲歉疚之情,如今,楊釗又要對韋家動手了,這使得李亨心中生出一絲莫名的憤怒,一個靠裙帶關系向上爬的小人,居然也敢誹謗大臣?

    但李亨經歷了太多的坎柯,他已經不再像從前那樣沖動了,他立刻想到,這會不會是父皇的暗中指元,讓楊釗出面來打擊剛剛有復興苗頭的韋家,一念至此,他不敢輕舉妄動,保持觀望。

    這時,一名心腹宦官匆匆走進。將一封信放在李亨的桌上,又慢慢退下了,李亨看了一眼信封,竟是從馬英俊的綢緞店轉來,馬英俊是從小服侍他的宦官, 前年被放出宮。李亨給了他一筆錢,讓他在東市開一家綢緞鋪,後來這家綢緞鋪便成了和他對外聯系的秘密據點,李亨所有對外隱秘之事,都是通過這家綢緞鋪向外 發布命令,綢緞鋪有信來了。著實讓他意外,上元節,會有誰聯系他?

    他拾起信,習慣性地瞥了一眼史官的座位,今天那個位子空空蕩蕩的。他輕快地撕開信皮,裡面是兩封信。一封是李慶安寫給他的,而另一封竟然是韋渙的 親筆信,他先打開李慶安的信看了看,李慶安在信中建議,重收韋家入太子黨,在這次韋渙案中幫他一次,無論成或不成,韋家都會對東宮感恩戴德。

    他又看了看韋渙的信,信中述說了對往昔歲月的追念,李亨不由想起了他可憐的韋妃,他的鼻子微微有些發酸,他嘆了一口氣,便對旁邊的宦官李靜忠道︰“去把李泌請來,就說我有要事和他商量。”

    片剪,李泌匆匆走了進來,他年約二十六七歲,皮膚白哲,身材瘦高。舉手投足見氣度溫文爾雅,風度翩翩,李泌是天寶二年在嵩山上書而得到李隆基的器 重,封為翰林侍詔,在東宮輔佐太子,李泌和李亨的關系交厚,是李亭最為信任的心腹之一。也是他的謀士,收李慶安為太子黨中堅就是李泌的主意,他認為北庭非 比中原,屬於聖上可以容許的範圍,北庭軍支援東宮,這對穩定社稷也有好處,因此聖上一定會默許。果然,李慶安投奔了李亨,李隆基並沒有說什麼,說明他已經 默許了。

    這就是一種權力平衡,李隆基殺皇甫惟明、貶黜王忠嗣,將所有支持太子的封疆大吏殺的殺、貶的貶。但這也並不是絕對,皇甫惟明為隴右節度使,王忠嗣 甚至為四鎮節度使,他們的軍隊兩三天便可抵達長安。因此李隆基絕不能容忍,而北庭和安西則不同,北庭軍抵達長安最少要一個月,中間還隔著河西,對李隆基談 不上威脅,所以李隆基便可以容忍了,他也知道太子必須要有支持他的軍隊,這為將來太子即位後穩定社稷將有好處,因此李隆基便選擇了北庭這個平衡點,眼裡瞧 著李慶安成為太子黨骨幹而不加干涉。

    高力士瞭解李隆基,他推動李慶安加入太子黨,李泌也看透了這一點。建議李亨收李慶安為太子黨中堅,這也就是李泌的過人之處。

    李泌上前一步躬身施禮道︰“微臣參見太子殿下!”

    “先生聽說了韋渙之事嗎?”

    “臣有所耳聞。”

    李亨將李慶安和韋渙的信遞給他,“你先看看吧!”

    李泌翻了翻,便問道︰“殿下的想法呢?”

    李亨背著手走了兩步,嘆息一聲道︰“說實話,我很矛盾,我既希望韋家能重新投靠我,可又擔心這是父皇在背後指使,我若出頭反而會不利於我。

    李泌微微一笑道︰“我想知道。殿下為什麼會認為是聖上在背後指使?”

    “你看看韋渙的信便知道了,他提拔的是自己族佷不錯,但他完全是按規則行事,提拔前向吏部備案。獲得批文後方調任新職,而且韋明也是由門蔭入仕。 擔任縣晝也四年了,並沒有任何不妥。就是這件找不出任何漏洞的案子,聖上卻將它視為大案,居然三堂會審,我只能認為這是聖上在借題發揮。”

    說到這,李亨瞥了一眼李泌。見他胸有成竹的樣子,便道︰“你的想法呢?”

    李泌笑道︰“殿下,我想法和殿下大同小異。”

    “!”

    “我也認為韋渙提拔本身並無問題,但問題就出在楊釗剛剛出掌劍南節度使。”

    “先生的意思是說,聖上是幫楊釗打壓韋渙?”

    “可以這樣說,但微臣以為。還不是打壓韋渙那麼簡單。”

    李亨停住腳步注視著李泌,道︰“說下去!”

    “微臣認為,聖上或許是想利用此事打擊名門世家。”

    “打擊名門世家?。李亨眉頭緊鎖,他到真沒有想到這一層。

    “怎麼個打擊法?”

    “很簡單,同族之人,不得在同州地方為官。”

    李亨緩緩點了點頭,他明白了,這一網撒下去,不僅是韋家,崔、裴、盧、鄭、王等等各大世家,一家都跑不掉。

    “父皇高明啊!”

    李亨暗暗贊嘆,他連忙道︰“那這樣看來,韋渙之事,我還是不出頭為好。”

    “不是!要出頭。”李泌搖搖頭笑道︰“殿下為韋家出頭。不僅可韋家納入敖中,而且可盡收世家之心,殿下何樂而不為”

    將韋渙的信交給太子,李慶安又輕松了下來,他需要做的事情只是撮合韋家和太子,至於太子怎麼和楊利鬥,就和他沒有什麼關系了,他”在雲端上,悠悠然看下方廝殺。他環想看看。李林甫冠公典中會扮演一個。什麼樣的角色。

    回到府中時,已經是下午了。他網走到芙蓉樓院門口,卻見門口站著一名白衣女子,走來走去,神情顯得十分焦急。

    “玉奴!”李慶安忽然認出來了。這個女子不就是舞衣的侍女玉、奴嗎?她怎麼來了?難道舞衣出了什麼事。

    “李將軍!”

    玉奴看見了李慶安,她急忙跑上來。拉住李慶安的胳膊,帶著一絲哭腔道︰“李將軍,你去看看我家姑娘吧!”

    李慶安嚇了一跳,“舞衣姑娘怎麼了?”

    “她昨天中午突然病倒了,到現在一句話沒有說,一口水也沒有喝。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說著,淚水從她眼中湧出,她傷心地道︰“可憐我家姑娘孤苦伶竹。李府上下都對她不聞不問,李將軍,求你去看看她吧!”

    “你別急,我這就隨你去。”

    李慶安回頭交代一聲,立剪跟著玉奴向李林甫的府邸而去,盡管他此時不宜出現在李林甫的府宅前。但他已經顧不上了。

    “玉奴,舞衣姑娘怎麼會突然生病?”

    李慶安心中奇怪,在去李林甫府宅的路上,他仔細地問玉奴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玉奴眼中黯然,良久,她輕輕嘆息一聲小聲道︰“昨天中午,李相國的幾個乖兒跑來找我家姑娘報喜。”

    “報喜!報什麼喜?”李慶安不解。

    “她們對姑娘說,李將軍要娶獨孤家的女兒為妻了,昨晚為她賦詩拔劍,把將軍在韋府中的事情給姑娘說了一遍,她們一走,姑娘便病到了。昨晚姑娘流了一夜的淚。”

    “別說了!”

    李慶安心如火焚,不停命車夫加快馬車速度,片刻,馬車便抵達了相國府側門。緩緩停下。

    玉奴上前敲了敲門,一名門房開了門,嬉皮笑臉道︰“喲!原來是小玉奴啊!怎麼,出去給你家姑娘買藥嗎?”

    玉奴不睬他,回頭對李慶安招了招手道︰“將軍,你隨我來吧!”

    門房這才看見李慶安,嚇得他連忙將門打開,“李將軍,快請進,要我去稟報老爺嗎?”

    “不用了,我來看看舞衣姑娘。不打擾李相國休息。”

    薑舞衣住的院子離側門很近,進門後轉個彎便到,李慶安隨玉奴走到院子裡,玉奴去了,她是私自去找李慶安,姑娘若知道了,會不會責怪她。

    舞衣的房間裡很簡陋,一張已經脫漆的床榻,旁邊放著一架琴,窗前一張古舊的桌子,桌上鋪著寫了一半的詩句。

    一條略已發黃的白色紗簾把房間裡的光線調節得若明若暗,床榻旁的琴臺上放著一隻墨綠色的六弦琴模型,床榻頂上的花瓶裡插著一束網網怒放的粉白梅花,房間雖然簡陋,卻彌漫著一種靜謐溫馨的清香氣息。

    此時,房間裡很安靜,舞衣靜靜的躺在榻上望著天花板,她臉色蒼白,面容憔悴。眼前仿佛還回蕩著幾個表妹嘲諷地表情。

    “舞衣,今晚是上元夜,李將軍不來邀你出去?”

    “他不是很喜歡你嗎?還送你一隻六弦琴呢!怎麼又去找了獨孤家的女兒,哦!我明白了,人家是豪門閨秀,你卻是個望門寡。”

    這些話的每一個字都像利刀一樣刺進舞衣的心。她只得任它們亂刺。沒法防衛自己,她的希望破滅了。當她遇到李慶安,曾以為她的人生將重新走上充滿了 鮮花和幸福的道路時,命運之神便毫不留情地把她這一點點希望也錄奪走了,是的。她有什麼?沒有父母,沒有家族,孤苦伶竹一人,甚至連自由身也沒有。她是個 寡婦,一個從沒有嫁人的寡婦,她的命早已經註定了,她將在孤苦中度過一生,或許不用多長,她便可以去見自己的母親了,那個世上唯一疼她愛她的親人。

    “娘!”

    她輕輕呼喚著,這一刻,她心中充滿了對生命盡頭的渴望。

    這時,門開了,侍女玉奴走了進來。

    李慶安站在院子探頭向屋裡張望,他心中充滿自責和不安,他只想著李林甫用舞衣為餌,想著官場上的爾虞我詐,卻忘了舞衣的獨孤和淒涼。卻忘了一個,女子對他的期盼和等待,而他卻喜歡上了別人,哎!什麼是虛偽自私,他李慶安就是。

    他聽見玉奴上樓的聲音,片刻。玉奴的聲音從屋裡傳來。

    “姑娘,李將軍來看你了。”

    “李將軍!”屋裡忽然傳來舞衣沙啞地驚呼聲,隨即又變得沉寂無聲。好一會兒,才聽舞衣道︰“你去告訴他,我很累了,想休息,讓他不要來打擾我。”

    “可是姑娘”

    “我的話你沒聽見嗎?”

    “姑娘,他就在院子裡,你就見一見他吧!”

    “我現在誰也不想見,讓他回去。對了!你把這個還給他。”

    “姑娘,你這是哎!”屋裡傳來玉奴低低的嘆息聲。

    半晌,玉奴磨磨蹭蹭走了出來,她手裡拿著一隻小巧玲瓏的六弦琴。這就是去年除夕李慶安送給薑舞衣的吉他模型。

    她走上來把吉他遞給李慶安。吞吞吐吐道︰“我家姑娘心情不好,請李將軍諒解。”

    李慶安默默地點了點頭,接過過了吉他,吉他一塵不染,雖然時隔一年,但依然光亮如新。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高聲對屋裡道︰“舞衣姑娘,很多朝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相信不久,你會明白我的苦衷,舞衣姑娘,我李慶安一定會再來找翔”

    說完,他深施一禮,轉身便走了。在二樓的窗紗後,一身白裙的舞衣呆呆地望著李慶安的背影走遠,一顆晶瑩的淚珠從她眼中滾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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