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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高月] 天下 [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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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14 23:33:59
第一百六十二章 相國退婚

    李慶安走出舞衣的院子。在一株臘梅樹下,他又停住了腳步,回頭望向舞衣住的那扇窗,他瞥見了 她的身影,在整個一年內,他只和她見了短短一面,他有多少話要說,那些話沉重地壓在他的心頭,使他對她產生了一種情意綿綿地憐惜之心,並就因為他把她害得 如此可憐而感到內疚,他希望舞衣能支撐下去,相信他一定會再回來。

    李慶安轉身快步向相國府側門走去,他剛走出側門,卻意外地看見側門口停著一輛馬車,近百名侍衛騎馬環護左右,見李慶安出來,車窗忽然拉開了,露出了李林甫那只碩大的鼻子和招牌似的笑臉,“李將軍,來我府上怎麼不來見我?”

    李林甫的突然出現,出乎李慶安的意料。他連忙拱拱手笑道:“怕影響相國休息,不敢打擾!”

    “我哪有什麼休息時間,李將軍若沒有什麼急事,可否與我閒聊幾句?”

    “相國有請,卑職哪敢不從命。”

    李慶安坐上了馬車,馬車緩緩向東市一帶駛去,李林甫的馬車內寬大而舒適,儼然是一間流動書房,在靠車窗處放置著一張小幾,上面文房四寶一應俱全,在另一邊車窗則是一張小桌子,兩邊各有坐墊,李慶安便和李林甫相對而坐,馬車裡的一名小書童給他們倒了茶。

    李慶安喝了一口熱茶笑道:“相國這是去哪裡?”

    “昨日身體微感恙,沒有出門,今天好一點,便想去視察一下上元節的情況,”

    “相國可要保重身體啊!”

    李林甫歎了一聲,苦笑道:“人老了,精力已大不如從前,也容易生病,不像李將軍,正青春盛年,以後大唐江山就要靠李將軍這樣的年輕才俊來支撐了。”

    “相國多慮了,所謂薑是老的辣,運籌帷幄,統籌全域。哪裡少得了相國,卑職在北庭戍邊,也更離不開相國的支持。”

    李林甫呵呵一笑,他眯起眼道:“不知李將軍在北庭有什麼打算,需要本相幫忙。”

    “其實沒什麼大事,北庭兵力不多,糧食一部分可以自給,屬下在安西時便知道北庭有幾個大銅礦,不知朝廷能否准許卑職在北庭開礦鑄錢,以供軍需,另外,北庭路途遙遠,軍用物資運送不便,我還希望軍器監和匠作監能在北庭設立支使,就地打造軍用物資,以供安西和北庭。”

    這 就是李慶安開出的條件了,在北庭發展,最大的問題便是物資不足,幾乎都要仰仗朝廷,如果因此被朝廷扼住咽喉,這是極為不利的。他想開礦冶鐵,他想自力更 生,這些都不是不可以,但有一個前提,那就是朝廷要答應,否則,他私自做這些事情,就是有謀反的嫌疑,而這些屬於行政權,直接由李林甫掌控,只要李林甫批 准,便可以施行。

    李林甫點點頭笑道:“其實朝廷已經在考慮在安西建立匠作支使了,由軍器監和匠作監各派五百匠戶赴安西定居,聖上責成我來安排此事,去年年底,高仙芝上書要求建在龜茲,朝廷還沒有正式答覆,如果北庭也有意的話”

    李慶安大喜,幸虧他及時提出來,否則一旦被高仙芝搶先得去,他可就追悔莫及了,他連忙欠了欠身,表現出了一個下級對上級的謙恭,含笑道:“北庭比安西條件更好,漢人也相對較多,有足夠的勞力進行大規模作業,請相國成全!”

    李林甫不答,他忽然眉頭一挑笑道:“聽說你前天去了韋渙的府第?做詩舞劍,風流文采。很不錯嘛!”

    “那是應朋友之邀而去,其實我今天中午又去了一趟韋渙府第。”

    李林甫哦了一聲,便沒有再說什麼了,良久,他笑了笑道:“北庭開礦鑄錢需要上稟聖上,你可以寫份奏摺,我這裡先批准,在北庭增加一個鑄錢爐估計問題不大,至於軍器監和匠作監支使到底建在安西還是北庭,讓本相再考慮一兩天。

    李慶安知道他是要等待太子的舉動,便拱手笑道:“那就拜託相國了,卑職不打擾,先告辭!”

    “李將軍去吧!兵部的上任文牒已經批出來了,再過五天,李將軍就可去北庭赴任!”

    “多謝相國,卑職已經準備好了。”

    李慶安告辭走了,李林甫的書童過來收拾桌子,他看了看李慶安的背影,忽然道:“此人是個薄幸人。”

    “應哥兒這話怎麼說?”李林甫笑問道。

    書童嘴一撇,不屑道:“他明明從舞衣姑娘的院子裡出來,可至始至終,都沒提到舞衣姑娘一句,不是薄幸人是什麼?”

    李林甫望著李慶安的背影。微微合起他寬大的眼皮,他注視著,好厲害的眼光!仿佛一眼看透了李慶安的心思,他淡淡一笑道:“此人不是薄幸人,你不懂的”

    說到這,李林甫對車夫令道:“回府,命李岫立刻來見我!”

    李慶安從安祿山馬車下來時,離開化坊已經不遠了,他和幾名親兵走進坊內,又走了幾百步,遠遠便看見了崔翹的府第。和曲池坊的韋府相比,崔府就顯得氣派小很多,這也是因為崔翹不是崔家本宗的緣故。

    崔家自古就是河北名門望族,以博陵崔家和清河崔家最為著名。

    目前,崔家在長安的本宗府是位於光祿坊的崔府,以已退仕的前御史大夫崔琳掌握著族權。

    李慶安來到崔翹府前,他剛要上前去遞名貼,忽然從裡面走出一男子,三十歲上下,神采飛揚,李慶安一眼便認出來了,正是泗州太守崔平,他的老朋友。

    “崔兄!”李慶安喊了一聲,快步迎了上去。

    “原來是李將軍!”

    崔平一陣驚喜,連忙施禮道:“李將軍,我們好久沒見了。”

    兩人親熱地拍了拍肩臂,李慶安感慨道:“是啊!上次泗州一別,一晃已經快一年了,恭喜崔兄榮升太守。”

    “哎!那還不是拜你所賜,怎麼樣,什麼時候去北庭?”

    “再過五天,今天是特地來看看你。”

    李慶安看了看崔府,笑道:“怎麼,還沒有買宅子嗎?”

    崔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聲道:“不瞞李將軍,我已經買了,在新昌坊,是一座十畝的中宅,這兩天正忙著搬家,準備搬完家就回泗州。”

    果然是地方上油水足啊!才當官一年多,便可以買宅了,李慶安笑著拱手祝賀道:“新年買房,恭喜崔兄了,崔兄現在有空嗎?我想請你喝杯酒。”

    崔平有了宅子,心情格外舒暢,他點頭笑道:“李將軍請客,沒空也有空了,走!附近有家好酒肆。我帶你去。”

    兩人來到了離崔府不遠的一家叫‘醉翁居’的酒肆,找一個靠窗的位子坐下,要了幾盤小菜和一壺酒,李慶安給他倒了一杯酒道:“說句老實話,今天本來是想來求崔兄幫忙的。”

    “我來!我來!”

    崔平連忙奪過酒壺,給李慶安斟滿了酒,笑道:“李將軍不用客氣,有事儘管吩咐,只要在我的能力之內,我一定給你辦到。”

    “是這樣,上次你給我說過,你堂弟崔明在成婚前夕病逝,留下一個未婚妻,是這樣吧!”

    “你是說姜家的女兒,沒錯,其實她應該住在崔家,只不過礙于李相國的威勢,才讓她住在娘家,李將軍怎麼會突然提到她?”

    李慶安端起酒杯笑道:“沒什麼,只是她和我的一個好友郎情妾意,我朋友托我幫忙,如果讓崔家解除與她的婚約,不知有多大的可能?

    “幾乎是不可能!”

    崔平輕輕搖了搖頭道:“已經這麼多年了,要解除婚約,幾年前便可以解除了,現在崔家更不會讓她改嫁,這關係到崔家的名聲。”

    李慶安沉吟一下,又問道:“如果我直接找到崔侍郎,你認為有多大把握?”

    崔平反應過來了,不是什麼李慶安的朋友,就是李慶安本人,他腦海裡迅速盤算著一切可以幫助李慶安的辦法,但是眼下的情形似乎非常不利於李慶安。

    “李將軍,你來得真是很不湊巧,如果能早幾天來,以你北庭節度使的身份給我大伯提出解除婚約之事,或許他會給你面子,但是現在,事情難辦啊?”

    “為什麼現在難辦?”

    崔 平歎了口氣道:“現在我崔家因為韋渙案一事發生了內訌,下午崔氏族長還特地找到大伯,把他狠狠地臭駡一頓,說他投靠外戚楊家與韋家為敵,敗壞了崔家的數百 年清譽,並警告他,如果再膽敢做出危害崔家聲譽之事,就將他趕出崔氏家族,這樣一來,我估計他不敢隨意解除婚約,況且,解除婚約還須老祖母點頭才行,當年 這門婚事是她定下的,老祖母更是個看重崔家名譽之人。”

    事情似乎很不好辦,但李慶安還是想試一試,便道:“崔兄,這件事無論如何請你幫一個忙。”

    崔平想了想便道:“好吧!今天晚上我和大伯先好好談一談,看能不能找到一個折中的辦法。”

    李慶安起身拱手笑道:“那就拜託崔兄了!”

    崔平又回了崔府,卻意外地發現崔府門前停著一輛馬車,馬車的後面掛著一隻燈籠,上寫‘相國李’三個字,他一驚,李林甫居然來大伯家了嗎?

    他連忙問門房道:“可是李相國來了?”

    門房搖搖頭道:“不是李相國,是李相國的大公子來了。”

    ‘李岫?’崔平眉頭皺成一團,他來做什麼?

    崔 府的書房內,主人崔翹正在接待李林甫的長子,將作少監李岫,李岫今年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他是得李林府的門蔭才入仕做官,能力一般,不過為人謙虛,又有老 子的強硬後臺,因此他的仕途還算順利,一年年慢慢升職,任匠作監少監已經四年了,四月份時他就將升任光祿寺卿,正式踏入大唐的高層。

    李岫奉父親之命來崔府退婚,但他實在想不通,父親為何會挑這個時間來退婚,現在崔家已為崔翹和楊家結盟之事鬧內訌了,現在再添亂,崔家非要分裂不可,這婚能退得成嗎?

    崔 翹對他格外客氣,李岫已經說明了來意,他把一封已經發黃的婚書放在桌上道:“這是我表妹與貴府的婚書,令郎逝去已經快五年了,我表妹也已經二十有一,再不 嫁人,這輩子就難了,表妹父母雙亡,只有我父親這一個長輩親人,所以父親命我來給貴府說一說,希望能解除表妹的婚約,望崔侍郎成全,各種聘儀我們都會如數 奉還。”

    崔翹臉上立刻露出了難色,崔府之媳不得改嫁,這是崔家一貫的規矩,就是望門寡也不得退婚,這讓他為難啊!對方是代表李林 甫而來,可是相國,他崔翹得罪不起,如果是平時,這門親事退也就退了,大不了給族人解釋一下,承擔一點責罰,總比得罪相國的好,但今天下午族長崔琳特地來 狠狠警告他一通,因為他擅自代表崔家和楊家結盟一事激起了全族人的憤怒,崔翹著實有些害怕了,若因為退婚之事而被逐出家族,他可是得不償失了。

    沉吟了半晌他也找不到一個應對之策,這時,李岫食指輕輕敲了敲婚書,笑道:“崔侍郎,我臨行前,父親可告訴我,這是小事一樁,崔侍郎一定會答應,而且父親準備推薦崔侍郎為工部尚書,對崔侍郎寄予厚望啊!”

    ‘工部尚書’四個字重重地敲打在崔翹的心中,那可是拜相啊!他心中一陣激動,以至於族長的警告忽然變得不重要了。

    他想了想便道:“婚書我暫時收下,我口頭上答應退婚,但這件事請給我時間,請轉告相國,我不會讓他失望。”

    “那好!既然崔侍郎已經答應,我就請父親靜候佳音。”

    李岫告辭而去,崔翹拿起婚書,半晌沉思不語,這件事該如何說服族人呢?如今之計,只能向後拖一拖再說了。

    他站起身剛要回房,門口傳來一聲咳嗽,幾個侍女扶著一名拄著龍頭杖、長著滿頭銀髮的老婦人出現在他面前,崔翹嚇得連忙躬身施禮,“孩兒參見母親!”

    他心中一陣暗罵,是哪個混蛋這麼快的嘴,這麼快就把他母親招來了。

    老婦人便是崔翹的母親盧氏,她是名門盧家之女,嫁到崔家已近五十年了,崔翹便是他的長子,崔老夫人瞥了一眼兒子手上的婚書,徐徐問道:“我兒手上拿的是什麼?”

    “這個”崔翹心中一陣發怵,但他不敢說謊,只得硬著頭皮道:“這是李相國送來的婚書,希望解除與崔家的婚約。”

    “李相國!”崔老夫人不解地問道:”我們崔家幾時和李相國聯姻了?”

    “回稟母親大人,就是崔明那個未過門的薑家之女。”

    “原來是她!”崔老夫人冷哼一聲道:“那和李相國有什麼關係。”

    崔翹額頭上的汗已經下來了,這件事他母親知道得非常清楚,前兩天還談起此事,現在卻明知故問。

    “母親,李相國”

    他話沒有說完,崔老夫人一擺手打斷了他,冷冷問道:“我只問你一句,你是不是要升官了?”

    “母親明鑒,孩兒很可能要升工部尚書了。”

    “所以你就答應退婚了,對嗎?”崔老夫人眼中的冷意更加濃厚了,崔翹也聽出來了,他硬著頭皮道:“孩兒答應了是不假,可是孩兒是要入相啊!”

    “打死你這個孽障!”

    崔老夫人忽然掄起拐杖,向崔翹狠狠打來,“我崔家數百年的清譽都要毀在你的手上了!”

    同一時刻,太子李亨也來到了興慶宮,昨天晚上李隆基原計劃是微服私遊燈會,不料楊貴妃突然感恙,不得不取消了憧憬已久的夜遊朱雀大街的計畫,整整躺了一天,楊貴妃的病勢似乎非但沒好,反而有加重的趨向,李隆基也推掉了一切應酬,全身心地陪伴在貴妃身旁。

    “三郎,你有事就去忙吧!臣妾不要緊,再好好休息兩天就好了。”楊玉環躺在芙蓉帳中,才一天時間,她便憔悴了很多,臉色蒼白,沒有了平時的光澤圓潤,眼窩深陷,目光也失去了神采,她聲音很低微,須凝神細聽才能聽清。

    李隆基坐在床榻旁,輕輕撫摸著她白皙柔軟的手,心中充滿了憐惜,上元夜,家家戶戶都出門觀燈,他的愛妃卻病倒了,甚至連宮中的花燈都沒法看,御醫再三叮囑,貴妃不可再受風寒。

    他柔聲安慰她道:“今天是正月十五,朕也該好好休息一下,沒有什麼事情,朕就陪陪愛妃,剛才朕問過御醫了,娘子是偶感風寒,需要細心調養,好好休息個三五日,便可康復了。”

    病中的楊玉環更加真切地感受到了李隆基的關懷呵護,她眼睛裡充滿了難以形容的溫柔、寬容和深情,微微笑道:“可是三郎在我身旁,我也睡不著,你就去別處休息吧!或許去書房看看書,或者去陪一下別的妃子,事情多著呢,你快去吧!我想睡一會兒。”

    就在這時,門口一名宦官稟報道:“陛下,太子殿下求見,說有要事!”

    “三郎,去見太子吧!不要為臣妾誤了軍國大事。”

    李隆基不知太子找他何時,便站起身笑道:“好吧!娘子好好休息,朕去去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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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舞衣決定

    祜習府的客廳裡,崔老夫人正襟危坐,她身後站著幾名心謀剛午侄,李林甫沒有出面,而是由李林甫寡居在家的姐姐李大娘坐陪,同樣,李林甫的幾個兒子 也站在身後,在另一頭,坐著今天話題的主角姜舞衣,她的身體很虛弱,侍女玉奴在一旁扶著她,在崔夫人面前的桌子上放著那本已經發黃的婚書,崔老夫人臉上毫 無表情,該說的話她已經說了。下麵等著李家表個態。

    李大娘是舞衣在李家最大的 依靠,一直同情並照顧著舞衣,她堅決支持舞衣退婚,但崔家的頑固態度卻令她心中火起,她克制住心中的憤怒道:“老夫人,如果舞衣真是崔家的媳婦。我們倒也 無話可說了,可實際上舞衣並沒有嫁給崔家。尚沒有行嫁禮。既然其夫已經在婚前病逝,我認為退這門親也是可以的。不僅是可以,而且很正常,像華州刺史黃使君 家的幼子在婚前去世。黃家是主動和女方解除了婚約。給女方一個重嫁的機會,這是人之常情。崔家為何要與別人不同?再說舞衣已經守寡五年,她也做到仁至義盡 了,現在舞衣已二十一歲,若再不出嫁,她這一輩子恐怕就要獨守空房了,老夫人,我一向以為崔家是名門世家,要更比一般普通人家講理講情才對,怎麼我怎麼聽 到看到的,卻恰恰相反呢?”

    李大娘一番犀利的話在崔老夾人面前卻波瀾不興,她將拐技往地上重重一頓,冷冰冰道:“李大娘維護自己 人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崔家之所以是數百年名門,就在於規矩嚴格崔家的規矩是不退婚,我今天來隻想重申兩件事,首先退婚是不可能的,舞衣既然已經許給崔 家,那她永遠是崔家的媳婦,我們原本已經考慮到了她的方便,准她住在娘家但我聽說她沒有得到崔家的允許,便私自出去彈琴,還博得一個“琴仙,的名號,舞 衣,是這樣嗎?”

    客堂裡頓時了起一陣小小的騷動,不僅是崔家子侄吃了一驚,李林甫的幾個兒子也大感驚訝,原來京城中久負盛名的“琴仙”竟然就是舞衣,所有的目光一齊向她望去。

    此 時,舞衣的臉上因憤怒而染上了一抹酡紅,她一直以為自己無法退婚是沒有人替她說話,可現在她才明白,原來崔家根本就沒有退婚之心。執意要讓她孤苦終老一 生,為了家族所謂的名譽。竟然要拿自己作為祭祀,五年的獨苦沒有得到崔家的半點同情和理解,現在居然又指責她出去彈琴。他們要做什麼?難道要她成為活死 人,把她關在房間裡孤老終生,他們才滿足,才符合他們崔家的規矩嗎?

    憤怒使她的身體微微顫抖了。她昂起頭道:“沒錯,我是在梨園別院彈過琴,那是為了紀念我的母親,難道我彈琴紀念母親觸犯了王法嗎?還是觸犯了你們半家的家法?”

    “舞衣姑娘,我們崔家有規矩,內宅人未經家族同意,不准公開抛頭露面,你既然是崔家的人,那就應該遵從崔家的規矩,既然李府管不住你,那等會兒你就跟我回去吧!”

    “我不去又怎樣!”

    舞衣憤怒到了極集,此刻她完全失去了平時的沉靜和平淡,五年積壓的失意和悲哀在這一刻爆發了。她吃力地站起身,對崔老夫人大聲道:“讓你們崔家和崔家的規矩見鬼去吧!我是薑家之女,從今以後,我和崔家沒有半點關係!”

    “玉奴,我們走!”

    她扶著玉奴,兩人慢慢離開了大堂,大堂裡一片安靜,氣氛變得十分尷尬。半晌,崔老夫人重重哼了一聲,冷冷道:“就憑她這幾句話,拿她見官都沒問題。”她又對李大娘道:“我要求李相國立有把她送到崔家去,沒有問題吧!”

    她刻意將“相國。兩個字咬重,李大娘暗暗歎了口氣,儘管她心中也極度不滿,但舞衣是崔家之媳,李府沒有理由拒絕,她便道:“老夫人剛才也看到了,舞衣尚在病中。不如等一兩天,等她病勢稍好,崔府再來接她走,如何?”

    旁邊一同前來的崔平也對崔老夫人道:“祖母,我們崔家是通情達理之人,不如就讓她養好身體再接來。”

    崔老夫瞪了崔平一眼,不知他為何這般熱心,她將婚書向前一推,道:”崔家是絕對不會退婚。也罷!就在看在李相國的面上,我們再等三天,三天后崔家自會上門接人。”

    舞衣回到自己房內,一天之內,感情的失意和命運的殘酷。痛苦地折磨著這個姑娘的心,病弱讓她的身體幾乎已經無法坐立,但那種刺心的屈辱感和對崔家的恨使她挺住了,她兩眼死死地盯著窗外,一動不動地坐在窗前,面如白紙。

    “姑娘,我們再去求求老爺吧!”

    玉奴小聲道:“他畢竟是相國啊!讓他給崔家說說,讓姑娘留下來”

    “玉奴,我們收拾東西。”

    “姑娘”你說什麼?”

    “收拾東西,我們離開長安!”舞衣的眼中流露出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堅定。

    玉奴心中一陣慌亂,走!她從來沒想過,她們身上已分文沒有,又無親無故,她們兩個弱女子能去哪裡?連今天的晚飯都沒有著落,甚至連雇馬車的錢都沒有。

    她偷偷看了姑娘一眼,她其實還想到了一個去處,尊是她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姑娘。不如,”不如我們去找李將軍吧!”

    玉奴最終還是鼓足了勇氣,但舞衣卻堅決地搖了搖頭,讓玉奴剛剛升起的希望又墜入了冰穀。

    就在這時。院子裡忽然傳來一聲咳嗽李林甫的聲音出現在院子裡。“舞衣,我想和你談一談。可以嗎?”

    “舅父,請進吧!”

    舞衣稍微整理,:衣裙。又喝了口水。讓自只激憤的心情平靜下來,她處李林甫已經站在門口了。

    她連忙施禮”舅父”。

    李林甫打量了一下舞衣的房間。十年來他還是第一次走進這間屋。房中簡陋的陳設甚至還不如下人房,看得出舞衣這十年的日子並不好過,畢竟是自己的外甥女。他心中不免有些歉疚。

    “舞衣,坐下吧!”

    他盤腿坐了下來。舞衣也在他對面盈盈坐下,玉奴上了一杯茶,“老爺。請喝茶”。

    李林甫點點頭。他沉吟一下便道:“我來是想告訴你。崔家一定要把你接回去,我也無能為力。”

    舞衣沉默了,良久。她淒然一笑道:“我能理解”。

    李林甫微微一笑道:“不過去崔府之前。你可以先去給父母掃墓,我沒記錯的話,你父母的墓應該在廣州吧!從長安過去。清明之前應該可以趕到,給父母掃墓,崔家無話可說。”

    說完,他取出一個小包裹。放在桌上,往舞衣面前一推,笑道:“這是六十兩金葉子和我的一塊玉牌。金葉子是你的盤纏,玉牌是給官府看的,遇到什麼困難,直接去找官府,沒有人敢怠慢你,另外我讓老忠頭陪你去,他跟了我三十年,對我忠心耿耿,路上可以照顧你。”

    舞衣默默地望著眼前的包裹,她明白舅父的意思,掃墓不過是藉口,舅父其實是讓她遠走高飛。

    舞衣給李林甫重重磕了一個頭,含淚道:“舅父的恩情,舞衣銘記在心。”

    李林甫歎了口氣道:“我堂堂的右相國。居然也只能出此下策。說起來慚愧啊!舞衣,你今晚就走,一路保重吧!”

    他站起身便向外走去,走到門口時,他又停住了腳步,回身笑道:“李慶安你也別太怪他了,是我拿你和他做交易,他不肯跟隨我。才冷落了你,原諒他吧!”

    李林甫笑著搖了搖頭,便轉身走了,舞衣呆呆地站在門口,舅父的最後一句話仿佛一道閃電劈中了她,她忽然想起了李慶安給她說的話:“舞衣姑娘,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相信不久,你就會明白我的苦衷。舞衣姑娘,我一定會再來找你”

    她無力地靠在門上,低低歎息了一聲,心中充滿了無盡的失落。

    當天晚上,一輛馬車悄悄地駛出了相國府,在上元燈會的歡聲笑中離開了長安,消失在沉沉的夜霧裡。

    三 天后,崔家來接舞衣,相國府的答覆卻是,舞衣去給父母掃墓了,以後將直接回薑家,和李府再無任何關係。上元節網過,東宮和楊利的鬥爭開始進入了白熱化,已 經滿朝皆知了,太子堅持韋渙是按朝廷規則辦事,雖然是提拔了侄子,但並沒有違規,不應該有罪,而楊創也終於從幕後跳出。向李隆基稟報韋明為官失德,根本沒 有資格得到提拔,韋渙雖然是按部就班提拔,但比韋明更有資格的官員大有人在,韋渙為什麼不提拔,這顯然就是任人為私

    韋渙本人也出面辯解,雖然韋明幾年的考評都是中中。但他為官兢銳業業,沒有失德之處。

    幾番辯論,所有的焦點都漸漸集中到了韋明的身上,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由於他已經在進京路上,正月十七的下午,李隆基下旨,召韋明入宮覲見。

    中書省,李林甫桌案上放著剛剛從宮裡傳來的旨意,李隆基要立刻召見韋明對質,聖旨不是由翰林發出,是通過中書省來頒發,需要在中書省和門下省各敲一個大印才能生效。

    他剛剛得到了最新消息,韋明已經到了咸陽。按正常的行路。他今晚應該宿在三橋驛站。

    關鍵就是今天晚上了,李林甫沉思了片刻,便把旨意交給中書舍人劉通道:,“這道旨意大家再商議一下,重擬後交給我一道召見人的旨意是沒有什麼可商量的,劉通是李林甫的心腹。他明白相國的意思。這道奏摺要扣一段時間再發。

    “卑職這就去召集舍人們商議。”

    劉通匆匆去了,李林甫一擺手。將一名侍衛叫上前,低聲對他道:“你去辦一件事,”

    半個時辰後,十幾名黑衣人護衛著一輛鮮豔的馬車,離開了長安著若的青樓“妖花坊。向城外疾駛而去。

    正 如李林甫的判斷,由於天色已晚,韋渙案的關鍵人物韋明便留宿在三橋驛站,韋明今年三十歲左右,中等身材,相貌平平,他是韋渙堂兄韋濟的長子,韋濟曾任太子 中舍人,按大唐例制,他的長子韋明便得了門蔭,授益州東陽縣承。這是從八品的小官,由於能力有限,當了四年官。表現平平,一直未獲提升。

    去年下半年,他叔父益州太守韋渙將他提升為益州倉曹參軍事,變成了從七品官,雖然升官了。但韋明也並沒有把這次升官當回事他叔父是益州太守,不提升自己會提升誰?而且只提了一級,令他心中也略略有些不滿。

    五天前韋明受益州長史崔圓的派遣來京中辦事,他一路慢慢悠悠而來,天黑後他便抵達了三橋驛,算一算,離京城還有三十裡,抵京時應該已經關城門了,再加上驛承服侍得格外盡心,韋明便決定在驛站宿一晚,明天一早再進京辦事。

    房間裡通明,驛承張三虎擺了一桌好菜,又打來五六斤好酒,熱情地款待韋明。

    。來!韋參軍,我再敬你一杯,你一定要給我面子喝掉。”

    張三虎長得五大三粗,但口氣卻十分謙卑,他左一個韋參軍,又一個名門韋家,把韋明拍得飄飄然。他心中著實看不起張三虎這種人,不品馬屁拍得好,令他航不由對張蘭漆推心置……

    酒 已經喝了兩壺,韋明慣疾發作,他心癢難耐,便低聲問道:“張驛承。今晚不知能否幫我找一個妓女?”“哎呀!韋參軍怎麼不早說?”張三虎重重一拍大腿,曖昧 地笑道:“真是巧了,我驛站裡正好有一個長安名妓,花名叫做落梅,她是回咸陽探親,如果韋參軍願意。我來牽線,今晚保證韋參軍風流快活!”

    他遲疑一下又道:“只是肉金頗貴。一夜風流要十貫錢。”

    韋明大喜,立刻道:“錢不是問題,只要伺候得好,我加倍給”。

    他精蟲上腦,竟沒想到驛站怎麼會有妓女?

    張三虎眯著眼笑了,這個韋明果然是個好色之徒,他又到了一杯酒笑道:“韋參軍稍坐,我去把落梅姑娘請來。”

    韋參軍出去了,片刻,門開了,一股香風樸面而來,只見進來一名穿著綠紗裙的年輕女子,她長得明媚妖嬈,風情萬種,她盈盈坐下,伸出指甲塗得鮮紅的玉指,拎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向他媚眼一轉。眼豐極盡挑逗之色。

    她舉起酒杯,長袖滑下,露出一段雪白的玉臂。她嬌滴滴含羞道:“韋參軍,奴家敬你一杯。”

    韋明咽了口唾沫,失魂落魄地望著眼前的美嬌娘,竟沒有聽見她說什麼。

    “你們喝酒,我不打擾”。

    張三虎嘿嘿笑著把門關上,卻躡手躡腳爬上了屋頂。從一個破縫裡偷偷向房中窺視,房間裡不時傳來浪聲笑語。美嬌娘的勸酒聲頻頻,約半個時辰後,房中的燈滅了。兩人上床就寢。

    次日天大亮了。韋明還沒有起床,名妓落梅使盡一切手段,將他牢牢地纏在床上。

    這時,幾匹馬遠遠馳來,馬上是幾名傳旨的官員,他們奔至驛站前,為首侍御史韓清高聲問道:“益州倉曹參軍事韋明可在?”

    驛承張三虎立刻上前忿忿道:“這位韋參軍太不像話了,昨晚招妓來驛站,我說驛站不准招妓,他卻說他是韋家的子弟,罵我放屁,現在他還在和妓女鬼混

    侍御史韓清的臉立刻便沉了下來,他向隨從一施眼色,兩名隨從奔了進去,片刻房間裡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他隨從出來道:“韋明確實在招故,現在喝得爛醉,無法領旨。”

    韓清重重哼了一聲,“真是膽大妄為,陛下還在等他覲見,他竟敢驛站招妓

    他調轉馬頭,便向長安城疾奔而去。

    大同殿內,十幾名重臣正在等候韋明覲見,這時,侍御史韓清匆匆走了進來,躬身道:“陛下,益州倉曹參軍事韋明在三橋驛站招妓鬼混,至今酒醉未起。無法來甄見陛下。”

    李隆基頓時勃然大怒,“砰!”地一聲重響,他狠狠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咬牙道:“好一個不失德的韋家子弟!好一個公平提升”。

    他目光一挑,盯著太子李亨道:“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說?”

    李亨滿臉脹得通紅,他連忙跪下道:“兒臣只是為韋太守喊冤,著實不知道韋明是這樣的人。”

    韋渙也滿臉慘白。跪了下來,顫聲道:“臣用人不察,有罪!請陛下處罰。”

    旁邊楊釗大喜,沒想到居然會出現這樣的轉機,他不由心花怒放,上前躬導道:“陛下,臣在劍南為官,著實瞭解這個韋明人品,所以臣才支持崔長史的彈劾,現在事實如此,請陛下處罰!”

    李隆基哼了一聲,寒著臉道:“韋明公務時在驛站**,失職失德,將其革職,永不錄用,停其家族韋氏門蔭三年,至於韋渙,不宜再為益州太守,免去其益州太守之職,調任他州,升益州長史崔圓為益州太守。”

    李亨暗暗歎了一口氣,這次韋家再遭打擊了,自己損失慘重,他竟敗給了楊利,他瞥了楊創一眼,見他得意洋洋地斜睨著自己,他不由一咬牙,“姓楊的,等著瞧!,

    這時,李林甫出列躬身道:“陛下,請聽臣一言。”

    “相國請說”。

    李林甫看了一眼韋渙,微微笑道:“臣以為韋太守在此案中並沒有太大的失職

    一句話引來滿堂驚詫,連李亨也驚訝地望著李林甫,不知他為何要替自己說話?李隆基不露聲色道:“相國請繼續說下去

    “陛 下,臣昨天仔細看了韋明的考評。其人在東陽縣無功無過,考評一直為中中,就連韋太守給他的考評也是中中。沒有偏袒,臣又仔細看了看東陽縣這幾年的情況。也 是平平靜靜,無事無災,稅糧也是每年足額上繳,說明東陽縣民眾安居樂業,也說明韋明是無為而治,不擾民。所以韋太守提拔他。臣是贊成的,益州不比邊疆,要 的就是穩定,從這一點來說,韋太守無辜,至於韋明本人在驛站招妓,那是他私德不正。可革職,但和韋太守無關。”

    李隆基點了點頭,李林甫的一席話可謂有理有據,讓人難以辯駁,他便道:“那依相國之意,怎麼處置韋渙呢?”

    “陛下。韋渙既然不宜在益州為官,臣推薦他為陝州太守,請陛下恩准”。

    李隆基瞥了一眼楊釗,便緩緩道:“好!准相國之奏,韋渙調為陝州太守

    他站起身又高聲道:“再傳聯的旨意,為避免類似事情再度發生,聯宣佈。同族之人不宜在同州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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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天若無情

   正月十六。天網濛濛亭。十餘名鋒斥如風馳電掣般向明德而去。卷起的氣浪沖散了寧靜的晨霧,明德門已經開了,遠遠地,守城士兵見無數騎兵席捲而來,嚇得沖出幾十步大喊:“停下!停下!”

    戰馬放緩速度,一名守城的校尉當先喝問道:“何人出城?”

    李慶安勒住戰馬道:“我是北庭李慶安,有急事出門,還望放行”。

    校尉肅然起敬,拱手道:“原來是李使君。”

    他一擺手令道:“放行”。

    門口的民眾紛紛閃到一邊,給他們讓了一條路,李慶安抱拳道:“多謝各個鄉親了!”

    他一催馬,戰馬駛入了城門洞。瞬間便沖出了城門。

    李慶安是昨晚坊門要關閉時接到了相國府的信,舞衣受崔家逼迫,已經離開相國府去嶺南,他頓時憂心如焚,她們竟然千里迢迢去了嶺南,他連夜便要去追,怎奈坊門已關,他擔心了一夜,天色網青明,他便率十幾名親兵急追而去。

    出了長安城,他們又疾馳了十餘裡。來到了一處三岔口,向東向南向西,從長安到嶺南有三條路,一是走海路,到揚州上海船,揚帆遠航;二是走陸路,從荊襄渡江後走豫章。然後到嶺南;三是水陸結合。就是走蜀道,到益州上船走恨江。轉長江,到九江後再走陸路南下。

    舞衣具體走哪條線李慶安不知道,他勒馬四處張望了一下,路邊便是一座小鎮,三岔路的正對面有一家小飯館,他催馬到飯館前,一名夥計迎了出來,“軍爺們可是要吃早飯?”

    “我來問你,昨天晚上可有兩個白衣女子來你這裡?。

    “有!昨晚有兩個白衣女子路過,她們坐了一會兒,和她們一起的。還有一個白鬍子老頭,他們在商量去嶺南,客官找的可是他們?。

    李慶安大喜,急問道:“她們去哪條路了?”

    “老頭臨走時悄悄留了言,說如果有人找他們,就說他們走子午穀去蜀中了。”

    雖然隨行老人留言令人奇怪,但李慶安已經顧不了這麼多了,他一掉馬頭,鞭指南方道:“速去子午穀!”

    十幾名士兵跟著他,一起向子午穀方向疾馳而去。

    子午谷是長安翻越終南山的一條小路,距長安南約百里,全長六百餘裡,是長安通向漢中的一條捷徑。三國時,蜀國大將魏延屢向諸葛亮出奇兵走子午穀佔領關中,而未被採納。

    盛唐時期,子午谷便成為了關中和漢中民眾往來的主要通道,一年到頭,商旅行人絡繹不絕,谷地裡也修有不少驛站和客棧,供往來的客人歇腳。

    傍晚時分,一輛馬車駛停在一座大廟前,寺廟叫香積寺,這裡已經離開了官道兩裡,是去子午穀的一條小路,遠方是巍峨延綿的終南山,山勢陡峭,如一條青色的巨龍橫亙在關中平原上,阻斷了關中南下的道路,也成為關中的天然戰略屏障。

    舞 衣的精神依然不是很好,望著越行越遠的長安,她心中充滿了失落和悲傷,從小到大,她就沒有離開過長安一步,如今她卻要背井離鄉。踏上一條她也不知道終點在 哪裡的道路,她要去給父母掃墓,可是她父母流放到嶺南哪裡?葬在何處?她一無所知,然後呢?掃完墓她又該去哪裡?她更是茫然,她就仿佛一條在汪洋大海中漂 浮的小船,她已經把握不住自己的命運了。

    或許她會去一個小鎮,平平靜靜的度過她這一生,望著香積寺的寺門。舞衣又不由想到了慈恩寺,想到李慶安親自駕一輛馬車來接自己去上香的往事,舞衣心中又出現了李慶安那魁梧的身影,他那寬闊的肩膀放佛能替她撐起一片天,此亥,她是多麼渴望李慶安來找自己啊!

    這時,忠叔從寺院裡匆匆出來,後面跟著兩名僧人,忠叔對舞衣笑道:“舞衣姑娘,我已經安排好了,請隨我來吧!寺院裡有客房,可以讓我們歇息。”

    “好吧!”

    舞衣見這一帶頗為偏僻,四周只有這一座寺院,便點點頭道:“玉奴,我們下去吧!”

    “女施主請!”

    僧人領著主僕三人來到一座院子。這裡是寺院的客房,緊靠著後牆。旁邊有一扇後門可以出寺院。房舍顯得頗為陳舊,看得出很少有人在這裡住。

    他們走進院中,院中的枯樹上“嘎!嘎”地飛起幾隻烏鴉,把黃昏半明半暗的天色映襯得十分淒涼。“幾個施主請隨便吧!小廟糧米不足,無法提供素齋,抱歉了!”

    兩名僧人敷衍兩句,便匆匆溜走了。小院裡有四五間空屋,大部分都很長時間沒有住人了,房間裡積滿了灰塵,窗紙也破碎了,夜風撲打著窗紙,啪!啪!作響,牆角門後佈滿了妹網。

    他們找了一圈,好容易才找到一間稍微乾淨的房間,這是一名書生去年在這裡讀書時寄住的屋子,書生已經走了,忠叔點燃了一盞油燈,燈苗點亮了屋子。房間裡勉強可以住人。系少窗紙是尖蚓,空蕩蕩的床榻上也沒有那麼多灰塵。

    “姑娘先休息,我去給你們拿被褥。馬車裡還有點乾糧,姑娘先將就一夜,聽說前面五十裡有一座市鎮,明天中午,咱們再好好休息

    舞衣歎了口氣,歉然道:“忠叔,真是辛苦你了

    “姑娘別這麼說,這是老爺的命令,我自會盡心竭力照顧姑娘,姑娘請休息,我去取東西。”

    忠叔走了,這時玉奴已經把床榻擦拭乾淨,扶著舞衣坐下,她一路憂心仲仲,這時她再也忍不住低聲問道:“姑娘,咱們真要去嶺南嗎?”

    “那你說不去嶺南去哪裡?好歹我三祖爺在嶺南做一任官呢!除了他,我哪裡還有親人?”

    “可是姑娘不是說三爺最恨你爹爹嗎?你去了他會收下你嗎?而且聽說嶺南濕熱多瘴氣,姑娘這麼弱的身子長途跋涉去,怎麼抗得住,姑娘,雖然給父母掃墓是孝心,但我想他們若知道姑娘千里迢迢跑去,他們九泉下也會不安的,姑娘,聽我一言,我們暫時不去嶺南

    舞衣也有點動搖了,雖然給父母掃墓是她從小的願望,但就這麼悲悲戚戚去嶺南,她也擔心自己身體頂不住,她沉思了片刻,便道:“這樣吧!我們先在成都住幾個月,我可以去琴院彈彈琴,教幾個學生,等我身體稍微養好一點,天氣暖和了,咱們再去嶺南。”

    玉奴低下頭道:“姑娘 我的意思是說。咱們去北庭吧!”

    “你又來了,我不是給你說過了嗎?不要再提這件事了。

    “姑娘,相國舅父不是給你說了嗎?不能怪李慶安,其實我知道他是很喜歡你的,聽說你病了,急得他二話沒說,便趕來看你,可你卻、卻把小琴還給他了,姑娘,我求求你,去找他吧!”

    “好了,別說了!”

    舞衣心煩意亂,道:“你去把琴給我拿來,我想彈一會兒琴。”

    玉 奴無可奈何,歎了口氣,只得去取琴了,片刻,客房裡傳來了一陣悠揚的琴聲,琴聲如訴如泣,講述一個弱女子孤獨的人生和坎坷的命運。漸漸地,琴聲變了,變成 了一曲《悲傷地西班牙》,曲調開始變得激昂,舞衣全身心地投入在曲調之中。她內心深處充滿了不願向命運屈服的抗爭。

    突然,“錚!,地一聲,琴聲戛然而止,舞衣慢慢站起身,她全神貫注地聆聽著什麼。

    “姑娘,怎麼了?”

    舞衣一把抓住她。緊張地問道:“玉奴,你聽到沒有,六弦琴,你聽到琴聲了嗎?”

    玉奴搖了搖頭,道:“姑娘。你肯定是聽錯了,我可什麼都沒聽見。”

    “不對!是六弦琴的聲音。”

    舞衣轉身匆匆向後院跑去,玉奴連忙叫她,“姑娘,天已經黑了

    但舞衣已經去遠了,玉奴苦笑一聲,追了上去,姑娘嘴上不想提到李慶安,可聽到他的一點點動靜。便什麼都不顧了。

    舞 衣他們住的院子緊靠後門。寺院的後面是大片山林,有一條小路通向官道,天已經黑盡了,寺外漆黑一片,隱約可以看見山林的輪廓,夜風吹拂著山林,發出單調的 聲響。舞衣愣愣地站在寺門外的冷清的階石上,望著不遠處陰鬱的樹林,心中極度的失落感使她眼中湧出了淚花,玉奴不敢打擾她,便靜靜地站在門內等候。

    舞衣一個人在寺門外站著、站著。站了很久,明月升起來了,月光輕紗似的透過樹隙,照著這孤單女子美麗的臉龐,她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悲傷,伏在寺門前的石碑上低低地哭了。

    突然,一陣琴聲從樹林裡傳來,那麼清晰,連玉奴都聽見了,她停住了腳步,低低了驚呼一聲。

    舞衣慢慢抬起頭,她不可思議的向樹林裡望去,她看見了,李慶安從樹林裡出來了,他抱著六弦琴。全神貫注地彈奏著那首《悲傷的西班牙》,不時抬起頭,深情地望著她,臉上帶著笑容,是一種久別重逢的喜悅。

    舞衣的臉上淌著淚水,但她的眼睛亮了,就像燃燒著一種生命的火焰。將她整個臉龐都照耀得有光澤了,她呆呆地望著慢慢走近的李慶安,她是在做夢嗎?他就在自己眼前。

    玉奴悄悄地將院門關上了,在關門的一刹那,她竟歡喜得跳了起來。捂著嘴,生怕自己叫出聲來。她提著裙擺便向小院跑去,她要告訴忠叔,她們不用去嶺南了。

    琴聲停止了,李慶安站在舞衣的面前。望著這個柔弱而美麗的女子。他心中充滿了憐愛。

    舞衣呆呆地望著李慶安,這麼長久以來支撐著她的一股力量忽然間消失了,她感到極度疲憊,甚至還沒有來得及說一句話,便眼前一黑。軟軟地到在李慶安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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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出發前夕

 離去北庭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在都州養傷的將士都陸續電引,長安。準備一起奔赴北庭,臨出發總是有千頭萬緒的事情,這兩天李慶安忙得腳不點地,他去北庭赴任。不是空手而去,而是要帶上大量的軍需物資。

    去兵部取資料、去太倉和左藏領取錢糧、去軍器監準備兵器帳篷,還要安排民夫馬車,另外,在北庭建立軍器監和將作監支使的事情也批下來了,少府寺也同意在北庭建一個鑄錢爐。

    林林總總,所有的事情都要他一手操辦,儘管有舉參、王昌齡等手下可以幫忙,但光是在各部寺辦理手續便讓他疲於應

    這天上午,李慶安趕到了興慶宮,在出發前夕,李隆基也有幾句話要交代他。

    到了興慶宮,他才被告之,聖上還沒有上朝,他只得耐心地在大同殿外等候,這時,他隱隱聽見一聲冷哼,找其源頭,卻見大殿另一頭的樑柱後坐著一名肥碩無比的中年男子,那卓有特色的南瓜臉,一條長長地細眼。卻不是安祿山是誰?

    “原來是安帥!”

    李慶安走上前拱手笑道:“好久不見了,我竟不知安帥也在長安。”

    安 祿山這兩天心情實在糟糕,幕僚嚴莊生死不明,又賠了楊家一大筆錢,這倒也罷了,可阿布思前天又派人來說,他的部屬已經習慣朔方生活,一致反對去幽州,他也 無能為力。只能謝他安祿山的好意了,安祿山明知是他的藉口,卻也無可奈何,也沒個人商量,只得一口氣悶在心中,他也是明天回範陽,今天來向聖上辭行,不料 正好看了李慶安。

    安祿山最瞧不起李慶安,他當聳帶兵打仗時,李慶安恐怕還在玩泥巴呢!現在居然做到了北庭節度副使,手握北庭軍政大權,幾乎快和他安祿山平起平坐了,讓他心中不爽之極。見李慶安過來和他打招呼,他冷冷地看了李慶安一眼,卻不理睬他。

    就在這時,殿內傳來一聲鐘響,這是李隆基上朝開始處理政務了。遠遠有宦官高喝:“聖上有旨,宣北庭節度副使李慶安斃見!”

    “什麼!”

    安祿山勃然大怒,他早就到了,聖上居然要先見李慶安,他安祿讓。的地位難道還不如一個後輩新人。

    李慶叟微微一笑道:“既然聖上要先見我,那我就失禮了,安帥請稍安勿躁。”

    他快步走進了禦書房,安祿山盯著他的背影,恨得直咬牙切齒,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他狠狠一拳砸在樑柱上,低聲罵道:“李慶安。你就等著瞧!”

    李 隆基確實是刻意要先見李慶安,倒不是李慶安比安祿山重耍,而是他剛剛知道了殺董延光竟然是安祿山所為,令他心中著實惱火他的第一個反應便是安祿山是在替慶 王出手。殺董延光滅口,董延光之死不重要,重要的是安祿山居然和慶王勾搭在一起了,令李隆基心生警懼,他知道慶王野心勃勃,一心想取太子而代之,這很正 常,歷朝歷代皆是如此,只要慶王表現優異,他或許真會給長子一個機會,但他卻不能容忍親王和外藩勾結,那就意味著親王掌握軍隊的可能,那時威脅的不僅是太 子,而是他的皇位。

    只是李隆基沒有證據,再加上安祿山也是他所信任的一名大將。他便決定暫時警告安祿山,先接見李慶安便是他對安祿山擅殺董延光的不滿。

    “臣李慶安參見吾宴陛下!”

    李慶安的參見打斷了李隆基的思路。他望著眼前這個英姿勃勃的年輕人,在他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身影,李隆基笑著點點頭道:“李將軍是明天啟程吧!”

    “正是!”

    “那各個部寺的手續都辦妥了嗎?”

    “回稟陛下,基本上都辦妥了。”

    李隆基把玩著一隻玉獅鎮紙。他沉吟了一下便笑道:“李將軍怎麼會得罪了鍵國夫人?她幾次向聯說你荒淫放蕩,日夜出入歡場,聯看得出,她對你成見很深啊!”

    李慶安心中暗歎一口氣,躬身道:“臣也不知為何會得罪貌國夫人。或許是上次韓國夫人之女一事,臣沒有答應的緣故,但出入歡場恐怕是鍵國夫人弄錯了,臣從沒有涉足過教坊青樓。”

    “閒暇時間去教坊青樓輕鬆一下聯也不反對,只是要把握一個度,不要為此事誤了自己的本分之事。”

    李隆基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便不再提楊花花之事,他又笑道:“不過話又說回來。聯的貴妃倒很喜歡你,經常在聯面前說你的好話,著實很有趣,她們姐妹幾人耍麼對你不屑一顧,要麼恨你入骨,要麼就異常喜歡你,李將軍,你和楊家好像很有緣分啊!”

    說到這,李隆基凝視著李慶安。緩緩道:“其實上次韓國夫人之女不錯,溫柔乖巧,聯也很喜歡,你為何不願意?要知道和楊家聯了姻,對你的前途可大有好處。

    李慶安堅決地搖了搖頭。朗聲道:“臣更願意為陛下開疆拓土、讓天可汗之名威震四夷來博取前途。”

    “說得好!”

    李隆基撫掌大笑,連聲贊道:“這才是大丈夫的本色。”

    他快步走到牆邊,刷地拉開了牆幕。露出了一幅廣袤的安西地圖,他拾起木杆指著南詔道:“石堡城之戰後,聯關注的焦點便是兩個地方。一是南詔,南詔坐大,隱隱有與吐蕃勾結之意,一旦兩家聯手,對蜀中的威脅巨大,所以聯命楊釗坐鎮劍南,解決南詔的坐大之勢。”

    他的木杆又移到北庭和安西,繼續道:“其次便是安西,石堡城戰後。吐蕃對河西隴右的威脅減弱。聯的下一個目標,就是恢復碎葉軍鎮。恢復我大唐對嶺西的影響。”

    李 隆基放下木杆,又坐回了位子,他沉思片刻,便輕輕歎了一口氣道:“中宗神龍二年,大食軍大舉進攻嶺西昭武諸胡連接向朝廷求救。但那時吐蕃正與大唐交惡。朝 廷無暇西顧,只得扶持突騎施人來對抗大食東擴,怎奈胡人不堪大用,數十年來,昭武之地已喪失殆盡,這也是久橫在聯心中的一塊心病,聯希望在有生之年,能恢 複到太宗時對西域的控制,這也是聯把北庭交給你的緣故,聯希望你能用年輕人的銳氣向西拓展,不要像夫蒙靈察那樣一味守成,那樣,聯不喜歡。”

    李慶安躬身道:“臣願做陛下開疆辟土之刀,將夫唐龍旗早日插上碎葉城!”

    “很好!”

    李 隆基取過一本奏摺,曰!“泣是高仙複寫來的一本奏摺,說安西軍屯十地增加卜從日充裕。要求增加安西的漢軍人數,聯和政事堂商議過了,安西不比隴右,在安西 募兵勢必要增加西遷軍戶。這兩年河東、河南連續受災,人民生活困苦,可以在此兩地向安西北庭各招募一萬軍戶,這樣安西兵力可擴到三萬四千人,北庭的兵力則 擴至三萬,另外,聯已同意李相國的建議。將作、軍器二監各遷五百匠戶赴北庭,同時允許北庭開礦鑄錢,把北庭繁榮起來,吸引更多的漢人西遷,只要漢人達到一 定數量,我大唐對西域的控制就會大大增強。這是長遠發展之計。”

    李慶安默默地點了點頭,他忽然想起後世對新疆的開拓,其實千年來,中央朝廷對西域的策略都是一脈相承,在安西北庭增加漢人數量,李隆基的決策是正確的。

    李慶安在宮內吃了午飯。這才離開了興慶宮,見時辰已到了下午,他不知不覺便來到了獨孤府,這幾天不僅明月沒有消息,連明珠也沒有來找他,可能是那晚觀燈姐妹倆回家太晚了,她們受到了責罰,可明天想他就要離開長安了,無論如何也要見明月一面。

    獨孤府前冷冷清清,明月的父親已經返回揚州了,祖父獨孤適上朝未歸,李慶安走上臺階,取出一張名帖遞給門房笑道:“我是北庭李慶安。想見一見明月姑娘。”

    門房驚異地打量他一眼,連忙接過名帖道:“李將軍稍等,我這就去。”

    他向府中奔去,李慶安耐心地在門口等候,可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他心中升起了一絲不祥之感,這時,旁邊另一個門房低聲道:“李將軍,昨晚張尚書替那個趙緒明來求親了。”

    李慶安一怔,連忙問道:“那結果如何?”

    “聽說夫人願意,但太老夫人不肯,兩人還吵了一架,太老爺便對張相國說,這件事要徵求老爺的意見。可老爺在揚州,這件事好像就不了了之了。”

    “讓李將軍久等了。

    獨孤府的管家快步走了出來,對李慶安躬身施禮道:“李將軍,夫人說明月身體不好,不宜見客人。請李將軍改日再來。”

    “那明珠呢?”

    “明珠上元夜違反家規,被夫人禁足。一個月內不准出房門。”

    說到這,管家歎了口氣道:“李將軍對我家姑娘有意,滿城皆知,昨天張尚書又親自跑來替門下弟子求婚,老爺又不好得罪張尚書,便把明月姑娘的事情拖下來了,這件事家中分歧很大,現在已經鬧得不可開交,風頭之上,李將軍還是暫時避一避吧!”

    李慶安也知道此事急不來,可他明天就要走了,他只是想和明月告別一聲,他想了想,便從懷中摸出一塊寶玉,遞給管家道:“我明日就要去北庭了,一去經年,請把此玉交給明月,再替我轉一句話給她:雪山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說完,他轉身便走了,管家望著他的背影,不由輕輕搖了搖頭,把玉藏好了,走回了府內,網走到院中。卻見裴夫人站在院裡,他連忙上前稟報:“夫人,他已經走了。”

    “還算知趣。”

    裴夫人冷笑了一聲又道:“他說什麼了?”

    “回稟夫人,他說明天就耍回北庭了,此去經年,不知何時才返,他希望明月姑娘等他。”

    “等他?”裴夫人不屑道:“憑什麼要我女兒等他。”

    她哼了一聲,轉身便走。管家見夫人身影消失了,這才偷偷地找來一名丫鬟,把寶玉給她,又在她耳邊低語幾句,道:“快去吧!小心別讓夫人知道了。”

    丫鬟點點頭跑了,管家匆匆離開了院子,孤獨府內又恢復了寂靜。

    李 慶安返回高力士宅,此時高力士宅東院內異常熱鬧,將士們都已到齊了,大家都在忙碌地收拾行裝。個個興高采烈,氣氛十分熱鬧,各種行李箱籠在院中堆如小山一 般,荔非守瑜站在一旁,指揮著士兵們將箱子分門別列放置,他在赤嶺之戰時中了一箭,憑著身體強健,傷勢已漸漸初愈了。

    他見李慶安過來,便上前笑道:“七郎要不要再給如詩如畫買點什麼東西?”

    “高夫人已經給她們準備好了。”

    李慶安又四下看了看,笑問道:“老荔呢?那傢夥跑哪裡去了?”

    “估計在房內呢,唉!那傢夥。”萏非守瑜苦笑著搖了搖頭。

    “我去看看他。”

    李慶安來到了一間小院,這是荔非元禮養傷之處,他網走到門口,卻聽見裡面憐來荔非元禮破鑼般的聲音。

    “三娘,你若從了我,我一定會娶你為妻,你就答應我吧!”

    “等你把傷完全養好再說吧!別急嘛!好嗎?”

    “可我現在就想要,你看我身子壯得跟牛似的。”

    “把手拿開,別亂摸,你身子好不好。我還不知道嗎?”

    “三娘,就給我吧!”

    “嗯,要不等晚上,現在是白天怎麼行?”

    李慶安嚇得一吐舌頭,轉身便跑。荔非元禮居然和施三娘

    緣分啊!

    他走回院中,正想去房內看一看舞衣,這時,羅管家跑來道:“李將軍,門口有人找。說是熱海居的東家。”

    李慶安一怔,常進來找自己做什麼?他連忙跟羅管家來到門口,只見門口站著兩人,一人便是常進。而另一人身材雄偉,頭如鬥大,身高足有一丈,長得膀大腰圓,一雙銅鈴大的眼睛炯炯有神。

    率進見李慶安出來,連忙拱手笑道:“聽說李將軍要回北庭,我特來送別。”

    李慶安也回禮笑道:“常東主不是常去碎葉嗎?我們會有見面的機會。”

    他又看了看旁邊的大漢,笑問道:“這位壯士是?”

    常進連忙介紹道:“這是我的一個朋友,頗有俠名,他一直想去安西從軍,我特來介紹給李將軍。”

    那大漢上前一步,半跪行一禮道:“小人參見李使君!”

    李慶安見他儀表不凡,心中頓時有了好感,便連忙扶起他笑道:“我當然歡迎壯士去北庭,請問壯士尊姓大名?”

    “在下姓雷,名萬春,四海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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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河西安帥

 二月初。河西的春天來臨了,伴隨著幾場溫暖的春雨。 貨則刷江的桃花紛紛綻放,梨花和杏花將河邊的濕地和山崗裝點成雪白的世界,柳枝抽出了新芽,饑渴般的吮吸著溫暖的春雨,土地開始播種,到處是在貧著土地上 忙碌的農人,可黃河對岸的隴右卻是另一番景象,那裡更加溫暖濕潤,肥沃的土地一年可以種兩季糧食,而這裡只有一年一收。

    這裡是涼州,是河西走廊的最東面,這天上午,在距涼州約三十裡的官道上來了一行車馬,浩浩蕩蕩,延綿數裡,他們便是前往北庭赴任的李慶安一行,從正月二十出發,行了半個月後,他們三天前從會州渡過了黃河,又行了三天,來到了河西的涼州。

    李慶安並不是孤身赴任,他帶了十萬石糧食,二十萬貫錢和無數的軍用物資,僅僅給他托運糧食物資的馬車騾車便達千輛之多,另外還有兩千名願意去北庭定居的隴右軍人,帶著他們的家人,形成了一支龐大的隊伍。

    兩千軍人個個盔明甲亮,騎著高頭駿馬,身穿黑色明光鎧,腰椅橫刀,手握長矛,後背角弓和圓盾,顯得威風凜凜,他們護衛著這支龐大的車馬隊,向西浩浩蕩蕩前行。

    李 慶安也恢復了他的正規軍人裝束,不再像長安一樣身著軍袍,而是披掛著黑亮的鐵甲,頭戴銀盔,馬鞍橋上掛著一張巨大的火紅色長弓,這便是李隆基賞給他的烈火 弓,這是開元年間由軍器監十名最好的弓匠耗時三年才做成,由於它是七石弓,李隆基無法拉動,便一直掛在他的兵器房中作為一種擺設,這次到了李慶安的手中, 才終子有機會發揮出它的威力。

    除了烈紅弓,他還有一柄蓋世絕倫的橫刀,叫做龍吟刀,這也是李隆基所賞賜,是大唐四大名刀之一,曾 是高宗李治的佩刀,可削金斷玉,鋒利無比,因揮動時有隱隱雷鳴之聲,顧得名龍吟,初得此刀時,刀鞘上鑲滿了名貴的珠寶,李慶安不喜,已經換了一把舊刀鞘, 看起來不再亮眼。

    披上這一身盔甲,李慶安又恢復了他在安西時的心境,他開始渴望重回浩瀚的大漠,重回那無邊無際的草原和瑰麗的冰”雪峰,他的心仿佛長了翅膀,已經飛到了遙遠的北庭。

    “將軍,那邊好像有一座山脈?”問他的是幕僚嚴莊,他坐在一輛馬車裡,興致勃勃地指著遠方的山脈問道。

    春日的陽光格夕一刺眼,李慶安打手簾向遠處望去,他可以清晰地看見黑黝黝的山脈,便笑道:“那裡便是祁連山的尾脈烏鞘嶺,我們走到這裡,行程便已過了一小半了,再向後便是延綿二千里的河西走廊,嚴先生沒有問題吧!”

    “我沒問題,相比範陽。我更喜歡西域,等我穩定下來,我就請人把妻女從老家接來,從此就在北庭定居,再也不想回長安了

    “先生,你呢?”

    李慶安又問和嚴莊同坐一輛馬車的王昌齡,笑道:“先生好像來過西域。”

    王昌齡捋須笑道:“我年輕時來過,最遠還去過碎葉,這次故地重遊,我有一種重回年輕時代感覺,李將軍,這次你出任北庭,肩負重任吧”。

    李慶安點點頭道:“這次出任北庭,聖上和相國都給我談到了碎葉,看得出朝廷已經下定決心要重建碎葉軍鎮,如果我們能完成這一使命,諸君都可以名垂青史了。”

    王昌齡大喜,連忙道:“我也不要什麼名垂青史,只要碎葉能重歸大唐,我就是死也無憾了。”

    李慶安一怔,他瞥了王昌齡一眼,暗暗忖道:“莫非他也是碎葉漢唐會人嗎?”

    這時,他聽見遠處隱隱有琴聲響起,不時有士兵們應和著唱起了歌,便拱手笑道:“兩位先生慢走,我去去就來。”

    他 催馬來到了舞衣的馬車前,透過車船,一眼便看見了舞衣俏麗的臉龐,她肌膚晶瑩雪白,頭髮挽起,露出她那天鵝般優雅的脖頸,她目光湛然,雙眸仿佛兩顆黑寶石 般閃爍著迷人的光澤,和幾天前蒼白無神的模樣完全變了一個人,她正在全神貫注地彈琴。她馬車周圍跟著許多士兵家屬,舞衣優美的琴聲使他們迷醉,李慶也沒有 打擾她,策馬跟在她馬車旁慢慢地走著。

    片剪,一曲琴結束了,周圍響起一片熱烈的鼓掌聲,遠遠聽見荔非元禮在後面一輛馬車中扯著嗓子大喊:“好琴!你們可知道,這可是長安琴仙在給大家彈曲子。”

    掌聲更加熱烈了,這時眾人都看見了李慶安,一個個知趣地退下了,李慶安笑了笑對舞衣道:“舞衣姑娘,離開長安不會讓你感到失落吧!”

    舞衣看見李慶安,眼中依然有一點羞澀,她小聲道:“離開長安,我有一種走出牢籠的感覺,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感到自由,多謝李將軍帶我出來

    至始至終,舞衣都是以想去安西學六弦胡琴為藉口,跟李慶安一路西行,他們之間依然隔著一張薄薄的紙沒有捅破,兩人皆心知肚明,可問題是誰也不好意思先邁出第一步,李慶安也不急,他更願意和舞衣慢慢走,自然會有水到渠成的那一天。

    李慶安微微一笑道:“我也只能帶你去北庭,你想去西班牙,我可辦不到。”

    “那麼,你那首《悲傷的西班牙》是跟誰學的,你還記得別的曲子嗎?。

    “有啊!我還記得幾十首呢,等到北庭後,我再慢慢彈給你聽,說不定要彈五十年呢!”

    “李將軍,你”舞衣臉羞得通紅,低下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李慶安哈哈大笑,“和你開玩笑的,前面就是涼州城了,我去招呼一下隊伍,舞衣姑娘,晚上我再找你說話

    他一拱手,催馬奔向隊伍前面去了,舞衣望著他威武高大的背影,眼中不由流露出了迷醉之色,暗暗忖道:若真能和他彈琴五十年。那也不枉此生了。

    隊 伍最前面,是南霧雲和雷萬春二人,他們倆在爭論著什麼,五年前二人曾有過交情,這次在軍中重逢,兩人格外地親熱,一路上兩人形影不離,網開始,李慶安認為 雷萬春是碎葉漢唐會派來監視自己的,對他十分警惕,可走了半個月,李慶安便慢慢發現,似乎不是這麼回事,雷萬春和碎葉漢唐會毫無關係,僅僅只是熱海居東主 常進的朋友,他又聽南霧雲說起,雷萬春是江淮一帶有名的俠客,行俠仗義,扶弱鏟強,到處打抱不平,因此江淮許多官府都在輯拿他,兩年前更是因為在光州殺了 一名有大背景的豪強地主,成為刑部督辦的大案之一,在全國通緝他,這次他跟自己去北庭,其實也是無處可。”

    只要不是漢唐會的人,李慶安其他什麼都不會在意,況且這個雷萬春武藝高強、力大無窮,將來會是他一員猛將。

    南霧雲和雷萬春見李慶安過來,一齊躬身施禮道:“參見將軍!”

    “兩位將軍在爭論什麼?”

    “將軍,我們在爭論對北庭威脅最大的敵人是誰?”

    李慶安笑問道:“那你們說說看,誰的威脅最大?”

    南霧雲搶先道:“雷兄說葛邏祿人威脅最大,可我卻認為應該是突騎施人。”

    “為什麼?”李慶安笑問道:“我想知道你們這樣認為的理由是件麼?”

    兩人面面相視,皆說不出話來,其實他們都不瞭解北庭實情,雷萬春撓撓頭笑道:“我聽說葛邏祿人是反復無常的民族,這種人最不可靠。”

    “那你呢?”李慶安又問南霧雲道。

    “將軍,我聽軍中的安西弟兄說過,突騎施人屢屢侵犯唐界,聽說李將軍就是從與突騎施人的較量中起家的。”

    李慶艾呵呵笑了,“其實說句老實話,連我都不清楚誰是北庭最大的威脅,只有到了北庭後,我們再慢慢地瞭解情況,我們不僅要和突騎施人、葛邏祿人打交道,還有回訖人、沙陀人,甚至還有河西走廊上的羌胡,這些都是能征善戰的民族,北庭要比安西複雜得多。”

    他話音網落,遠方忽然傳來了低沉的號角聲,只見一隊騎兵飛馳而來,“是河西軍!”一名軍士一眼便認出了河西軍的軍旗。

    這是一支約百人的騎兵,片刻便奔至近前,為首是一名校尉軍官,他拱手施禮道:“請問李慶安將軍何在?”

    李慶安策馬出來,道:“我便是李慶安!”

    校尉連忙行禮,“李使君,我家安帥特來迎接,已在十裡之外。”

    李慶安一怔,他連忙搭手簾向遠方眺望,果然隱隱看見一支軍隊正向這邊奔來,沙塵飛舞,遮天蔽日。

    他立刻回頭令道:“全軍暫停!”

    很快,軍隊越來越近,可以聽見馬蹄聲敲打著地面的聲音,仿佛悶雷一般,旌旗迎風招展,鋪天蓋地,足足有四五千人。

    隊 伍在在離北庭大隊一裡外停了下來,駛上前數十名軍官,簇擁著中間一名五十歲左右的軍官,此人中等身材,頭髮灰白,鬍子拉喳,臉色很紅,有一雙神情極為熱情 的小眼睛,眼角上佈滿了細微的皺紋,但給人印象最深刻是他那只沒有一點肉的巨大鷹鼻,活像禿鷹的硬殼彎嘴,給人一種奸詐的感覺,他便是河西節度使安思順, 安思順是安祿讓。的族兄,他曾是突厥酋長安延偃的侄子,而安延偃便是安祿山的繼父,突厥敗亡後,安延偃被殺,安祿山便跟隨安思順逃到了大唐,時隔二十年, 兩人都成為了大唐的邊藩重臣,一方諸侯。

    一個是范陽、平盧兩鎮節度使,一個是曾任朔方節度使,現又調為河西節度使。

    “賢弟,我等你多時了!”

    安思順跳下馬便向李慶安奔來,那份熱情,就仿佛三十年的老友重逢,李慶安只得跟著下馬,安思順張開突厥人寬闊的胸膛,緊緊將李慶安摟住,激動道:“沒想到賢弟居然升為北庭節度,老哥快慰之極!”

    在任何一個人著來,安思順和李慶安都應該有幾十年的交情。可實際上,李慶安只見過安思順一面。說了三句話,僅此而已。

    李慶安被他抱得實在難受,便輕輕掙脫開來,笑道:“我從河西過境,還要麻煩安帥多多關照了。”

    “那是當然!”安思順一拍胸脯笑道:“少一粒米一文錢我都賠給你,不過賢弟先得去涼州城住上五天,我才能放你走。”

    李慶安連忙拱手謝道:“去涼州城就不用了,我著急趕回北庭,以後再來麻煩安帥。”

    “這高怎麼說,不給我面子嗎?”

    安思順一指不遠處搭起的帳篷,笑道:“要不,咱們先去喝一杯。”

    “那恭敬就不如從命了。”

    李慶安跟著他走進了剛剛搭起了大帳裡,士兵收拾得非常快,不僅搭起帳篷,帳篷裡還鋪上了地毯,中間是一張小桌子,上面擺滿了酒菜。

    “賢弟不必客氣,到我這裡就像回家一樣,請坐下!”

    安 思順熱情地邀請李慶安坐下,又給他到了一杯酒,笑道:“雖然說軍中不能飲酒,其實制訂這條規則的人是不瞭解西域的實際情況,冬天冰天雪地,若不喝酒禦寒, 人都被凍死了,所以我河西軍就有規則,冬天打仗時每個士兵可帶一斤酒,而且是必備之物,想必安西也是一樣吧!”

    李慶安點點頭笑道:“安西也一樣,冬天巡邏必須要帶酒,以前我當旅帥時規定只准帶一壺酒,我卻偷偷帶了三壺,另外兩壺我說裝的是水。”

    兩人一起大笑,喝了兩杯酒,安思順又道:“我那族弟安祿山和賢弟的關係不是太好,我也知道,我就寫信勸他,都是大唐軍人,又沒有什麼利益衝突,何必在意一些小事,大丈夫心胸要寬闊一點,不要斤斤計較。”

    李慶安也笑道:“其實很多都是誤會。上次是為馬球比賽,大家都爭強好勝,火氣重了點,事後想想其實也沒必要,又不是敵國交兵。

    安思順一豎大拇指贊道:“還是賢弟看得開,我那個族弟真白活了那麼大的年紀,唉!”

    兩人又喝了五六杯酒,安思順眉頭一皺道:“賢弟帶了這麼糧食錢物,可要當心馬匪啊!”

    “馬匪?”李慶安不解地問道:“什麼馬匪,河西走廊嗎?”

    安思順歎了口氣道:“從去年開始,河西走廊上便活躍一支馬匪,足有數千人,他們主要是搶劫商旅,殺人越貨,無惡不作,我幾次派兵去鎮壓,可是他們便消失了,著實令我頭痛。”

    “哦?還有這種事?”李慶安很驚訝。便問道:“這些馬匪是什麼人?”

    安思順搖搖頭,苦笑一聲道:“說起來不怕賢弟生氣,這些馬匪都是從北庭來的,其實就是沙陀人。”

    李慶安點點頭,站起身拱手道:“多謝安帥提醒,我會一路注意,時辰還早,我們就趕路了,不進涼州歇息,以後有機會再來打擾安帥。”

    安思順也不再勉強他們,便道:“那好吧!祝你們一路順風。我會派兵護送你們過甘州。”一個時辰後,李慶安的大部隊過了涼州城,繼續向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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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馬匪現蹤

 “將軍,我總貨得這裡面有問“

    隊伍到甘州時,嚴莊終於說出了心中的疑 慮,“將軍,安思順不是一個大度之人,從表面上他和安祿山互無關係,但我知道,他們實際上私下的聯繫很緊密。每一次接到安思順 的信,安祿山就像過節似地心花怒放,急不可耐地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回信,而且信很長,他足足要寫一個時辰,甚至更多,將軍,恕我無禮,我看見安思順對你非常 親熱,當初他在範陽見到安祿山時也沒有這樣親熱,你和他的關係是否越了他與安祿山呢?”

    李慶安就坐在產莊的對面,馬車粼粼而行, 透過車窗,可以看見安思順派來的三千騎兵在忠於職守地護衛著他們,與其說是護衛,不如說是一種監視,他們在前面引路,行走路線由他們定,一路上的休息和啟 程時間都是由他們說了算,他們總是說著漂亮的辭令:“將軍,河西我們是主人,更瞭解情況,請客隨主便吧”

    事實上過了涼州,李慶安 便已經感覺到了不對,安思順太熱情了。一定要他們去涼州住五天,可最後他們走了時候,他連口水都沒給。更不要說這三千護軍的軍糧了,都是由他們來提供,安 思順的熱情背後卻是極度的吝嗇,說明他壓根就不想為北庭隊伍付出一星半點,他的熱情要麼是他的虛偽,要麼就是他想掩飾什麼?

    他想掩飾什麼呢?到了甘州。李慶安的腦海中就不停地跳出兩個字:“馬匪”

    是的!他走過河西走廊多次小股的馬匪倒是聽說有幾支,可從來就沒有聽說過有上千人的馬匪,如果真有上千人的馬匪,那河西節度的八支軍隊是幹什麼用的?而且還是三四千人的馬匪,這簡直就是匪夷所

    了。

    “先生的意思是,安祿山最近給他寫了信?”李慶安沉吟了片玄道。

    旁邊的王昌齡大吃一驚,他運才聽懂李慶安和嚴莊的意思,安思順要襲擊車隊,他連忙插口道:“這簡直令人無法相信,安思順作為一鎮諸侯,堂堂的河西節度使,他會像小孩子一樣替人出氣消火嗎?一旦被朝廷知道。他這節度使還做不做了?我以為他不應該這麼魯莽。”

    嚴莊笑了笑道:“王先生說得有道理。安祿山的一封信當然不至於讓安思順鋌而走險,但我想他不僅僅是想替安祿山出氣那麼簡單,他畢竟是一鎮節度使,不會冒這麼大的風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是另

    “沙陀人!”李慶安脫口而出。

    嚴莊眯著眼笑了,“李將軍一語說巾了要害,我也認為安思順是為了挑撥李將軍和沙陀人的關係,或許是期待李將軍把沙陀人趕到河西去。”

    旁邊的王昌齡也沉默了。他是一個耿直人,從來就沒有想過什麼陰謀詭計、爾虞我詐,他也不懂這些,他不願意去想,不屑去想,所以他才一步步被貶,甚至連一個小小的縣尉都混不下去,他周圍的朋友家人也沒有人告訴他為什麼混不下去。他自始自終都是一個官場白丁。

    而這一次,他偏偏和一個賈詡似的人物坐在一輛馬車裡,他沒有感到厭惡,相反,他有一種撥雲見日般豁然,原來官場的權力鬥爭還能有如此心機。

    “那我們該怎麼辦?”王昌齡喃喃道:“如果真的有人來襲擊我們,我們該如何準備?”

    “王先生不必擔心,安思順的這種襲擊不過是夜間活躍的野鬼,太陽一照他們就無影無蹤了。”

    嚴莊微微笑道,他看了一眼李慶安。李慶安也笑了起來,緩緩說道:“他們確實是見不得陽光,不過我倒想在夜間會一會這幫小鬼。”

    隊伍過了甘州,抵達了肅州。安思順的軍隊便不再護送,撤回涼州去了,北庭車隊繼續向西行走,五天后,隊伍來到了瓜州地界

    “舞衣,前面就是玉門關了。”李慶安特著遠方的一座城池笑道。

    一個月的長途跋集使舞衣瘦了一圈,但她精神卻很好,更顯得她更加淡雅脫俗。

    她 正在和玉奴下棋,聽說已到玉門關,她“呀!,地驚呼了一聲,探頭凝視遠處的城池,遠方有胡楊林。一條小河穿流而過,玉門關就矗立在這一望無際的戈壁灘上,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她忽然理解了詩中的意境,使她心情久久難以平復,良久,她問李慶安道:“李將軍,那陽關在哪裡?”

    “陽關在沙州壽昌縣。”

    李慶安指著南方笑道:“玉門關之所以重要,是因為絲綢之路從這裡分為兩支,一支向西南走沙州敦煌,過陽關後前往樓蘭,進入安西;而另一支向西北走伊州進入北庭。以前我從安西歸來都是走敦煌,這次我們去北庭,我也是第一次走北線絲綢之路。”

    “原來我們不去陽關!”舞衣低低地歎了口氣。

    李慶安微微一笑道:“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舞衣,我在梨園別院聽你彈的就是這曲,對吧!”

    “什 麼時候?”舞衣引望著李慶安,帝從來沒有聽他說起討六“前年吧!”李慶安想了想笑道:“我記得是臘日,我陪守瑜去梨國別院找他的心上人,卻無意中聽到了你 彈琴,那時提起琴仙,每個人都崇拜無比,長安令無數人癡迷的琴仙竟然跟我李慶安來北庭了,呵呵!若傳出去,多少人會跳腳罵我老李,想想都得意。”

    “你想得美!”

    舞衣羞紅著臉瞪了他一眼,“我來北庭是學琴的,學好琴我就回長安。你就一個人做夢吧!”

    李慶安苦笑道:“那我就送你一程,勸君再喝一杯酒,東入陽關無舊人。”

    舞衣聽他改了詩,不由“撲哧,一笑,嬌媚地白了他一眼道:“你哪裡會送我,說不定會扮成馬匪,半路來攔截我。”

    “很有可能。

    李慶安向旁邊走了兩步,眉毛一挑,大大咧咧揮手道:“站住!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哎!小女子身無分文,哪裡有買路財留給大王?哈哈!本大王不要你財,你如此美貌。那就留下來給我老李做壓寨夫人。”

    表演完,李慶安撥馬便逃,舞衣聽他表演得形象有趣,忍不住掩口直笑,可聽到最後一句時,她頓時滿臉暈紅,嬌羞無限地舉起棋子要砸他。可是李慶安卻跑遠了。

    “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油嘴滑舌!”舞衣忿忿道,“下次絕不理他了。”

    嘴上雖這麼說,可一雙美目卻忍不住向李慶安的背影望去。

    這時,一旁的玉奴笑吟吟道:“姑娘。到庭州我該喝你喜酒了吧”。

    “你胡說什麼”。

    舞衣又羞又急,臉上掛不住了,她狠狠掐了玉奴胳臂一下,低聲罵道:“死丫頭,什麼喝喜酒,我看你是睡迷糊了,盡說胡話。”

    “本來就是。你們郎情妾意。佳偶天成,你怎麼不能嫁給他?。

    說到這,玉奴猛地捂住了嘴,她忽然想起來,舞衣名份上還是崔家的媳婦,婚約不解除,她怎麼能嫁給李慶安。

    “別胡思亂想了,咱們把棋繼續下完吧!”

    舞衣表情十分平靜,她放下一子。笑道:“該你了,快落子

    玉 奴無奈,只得陪她繼續下棋,可走了幾步,舞衣落子越來越慢,她呆呆地盯著棋盤,眼睛中充滿了憂傷,她剛剛走上一條屬於她的新路。可是她的身份卻像一塊巨大 的山隘。阻斷了她的希望,她痛恨崔家。崔家給她一個無形的狂皓,禁錮了她五年,令她喘不過氣來,可現在還要繼續禁錮下去,絕望的念頭像蜂哲般在她的柔弱的 心上刺了一下,她覺得她的心因疼痛而腫脹了。

    “姑娘,你還記得楊夫人給你說過的話嗎?”玉奴小聲道。

    “楊夫人?。舞衣想起來了。楊尚書的夫人楊婉蓉,兩年前經常來找她。

    “就是兩年前中秋夜,她說的關於樹葉的話,姑娘還記得嗎?”

    舞衣靜靜地望著窗外,兩年前中秋夜楊夫人給她說的那席話,如流水一般又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你就是崔家這棵大樹上的一片樹葉,崔家會百般阻撓,不讓風把你吹走,可當你掙脫樹枝隨風而去時。崔家又會馬上宣佈,你不屬於他們這棵樹,他們樹上一片葉子都沒有少”

    舞衣的心亂成了一團,她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李慶安趕到隊伍前面,斥候已經帶來了關於馬匪的情報,他打開一幅地圖,一邊聽斥候彙報,一邊在地圖上確定方位。

    “我 們北面三裡外便是大澤湖。昨晚在大澤湖邊我們現了大堆新鮮的馬糞,還有無數的馬蹄印,馬匪的人數大約有三到四千人,今早我們又去玉門關以西,卻沒有現馬匪 的任何蹤跡,由此推斷,這群馬匪應該還在大澤湖附近,我們已經進入了他們的伏擊範圍,極可能就在今晚他們會來襲擊我們。”

    地圖上,大澤湖緊靠著玉門關。而在玉門關以南約兩百裡外便是瓜州晉昌縣,那裡有河西八軍中的墨離軍駐紮,五千人,而從玉門關到晉昌縣的這段路,一路上都是戈壁荒漠,極利於騎兵作戰,李慶安回頭看了一眼他的大隊輥重,雖然他有兩千軍。但這千輛馬車卻是一大累贅。

    他沉思了片刻便道:“傳我的命令,隊伍進駐玉門關!”

    玉門關是河西走廊一座重要的城池。城池內住有幾百戶人家,約有駐軍三百人,其中關內駐紮二百人。離玉門關以北十五裡處還有一座戍堡,叫河合戍,有駐兵一百人。

    中午時分,北庭大隊好好蕩蕩地開進了玉門關,將小小的城池擠得水泄不通。兩條十字大街上擠滿了馬車,幾百戶人家每家每戶都騰出一間空屋,給隨軍家屬居住。

    李慶安把舞衣主僕安排在一座漢人大戶人家的別院裡,別院小巧玲瓏。三間屋子,池塘假山一應俱全。樹林濃密,種滿了各種花木,原本是這戶人家獨生女兒的閨房,舞衣進來,倒也沒有影響辛人的生活,反而給她多了個伸鞏※

    李慶安準備在玉門關休息三天。讓一路辛苦跋涉的舞衣能夠好好養養身子,他見舞衣和小娘相處融洽。便快步走出了大宅,網到大街上,一名軍官匆匆迎了上來。

    為軍官便是玉門關的最高職務者;是一名校尉,姓酒,叫酒三危。敦煌縣人,酒是敦煌的大姓。三危山是敦煌東面的一座小山,他因此得名,酒離山長得矮矮胖胖,極善於表達。

    他連忙上前給李慶安半跪行了一軍禮。“卑職玉門關守將酒離山參見使君。”

    “酒校尉請起,我正要去找你。”

    李慶安從前路過玉門關時見過此人,見他比從前長得更胖了,不由夫感親切,便笑道:“酒校尉還記得我嗎?”

    酒校尉撓撓後腦勺,道:“依稀有點面熟,但實在想不起了。”

    李慶安也知道玉門關往來人極多。估計他是記不住自己了,便笑了笑道:“到我大帳去吧!我有重要事情要問你。”

    李 慶安的主營大帳就在百步外,當街搭建,剛剛才搭好,士兵還在敲打木樁,讓營帳牢固,營帳內王昌齡正忙綠收拾各種文書,一般的高職者都有很多幕僚,二部分是 替主公處理公務,或部分行權,如屯田使、兵甲使等等,這種幕僚往往掛著一個虛職;另一部分則是謀士參謀。王昌齡是屬於前者,而嚴莊則是後者。

    王昌齡在忙碌地整理文書,嚴莊則坐在桌案前仔細地研究玉門關附近的地圖,這時,李慶安快步走進了大帳,後面跟著校尉酒三危。

    李慶安走進大帳,擺擺手,十幾名親兵紛紛退下去,李慶安坐下便問道:“酒校尉,瓜州一帶可有馬匪?”

    “有,有好幾股馬匪,大多是羌胡。最多一股約三百多人,最少也有幾十人。”

    “那為什麼軍隊不殲滅他們?”

    “殲滅?”酒校尉舌頭舔了舔乾燥的嘴唇,苦笑道:“怎麼殲滅,根本就抓不到,白天他們都是牧民,晚上則搖身變為馬匪,四處襲擊往來客商。”

    “軍隊呢?”李慶安冷冷問道:“墨離軍是做樣子的嗎?”

    “別提軍隊了,墨離軍五千人,倒有三千人是羌胡,要他們打自己人。做夢吧!很多馬匪幾代傳承,大哥在軍隊當兵,兄弟則打劫商旅。一般而言,只要做得不過分,上面也不會過問。”

    “什麼叫不過分?”

    “就是不要趕盡殺絕,不出人命,另外不准碰軍隊護送的胡商,只要滿足這兩條規矩,上面就會睜隻眼閉隻眼。”

    “原來是這樣。

    ”李慶安和嚴莊交換了一個眼色。又問道:“那會不會有三四千人馬匪出現呢?”

    酒三危嚇得一激靈,縮著脖子道:“使君別開玩笑了,三四千人。那不是馬匪,那是回訖的軍隊。從居延海下來,倒有可能,三四千人的馬匪,怎麼可能?”

    “如果是沙陀人呢?可能嗎?”

    “沙陀人到很有可能,他們一般都是幾年人出動,越過星星峽到大澤這一帶放牧,如果是他們,事情可就麻煩了,十有**要流血,前年和羌胡一場血拼還死了近百人。”

    “為什麼會血拼?”王昌齡也放下文。

    “爭 奪牧場唄!”酒三危歎了口氣道:“大澤以北牧草豐美,水源充足,是最理想的放牧場所,每年這個時候,北面的回訖人,西面的沙陀人、還有當地的羌胡,以及一 些零散的突厥人部落都會集中到此地,一直要到六月新羊羔能走路後才會6續離開,如果能相安無事到也罷了,就怕羊馬丟失等事情生,十有**就會釀出一場拼 鬥。”酒校尉走了,李慶安沉思不語,事情變得複雜了,斥候現的三四三千馬匹可能是牧民,羌胡、沙陀人、回訖人都有可能,當然也可能是安思順派來襲擊他們的 “馬匪”問題是馬匪會在哪裡襲擊他們?玉門關嗎?可能性不大,如果他是馬匪。他更願意在半路襲擊,沒有城池防護。

    “嚴先生,好像安思順也不像我們想的那樣蠢。”

    半響,李慶安苦笑一聲道。

    “他是一方大帥,這種事焉能不策劃周詳,正是他知道大澤湖草原會在這時生亂局,所以他才借亂生事,讓我們不知襲擊人是誰,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昨天斥候現的蹤跡應該是沙陀人,馬匪依然在按兵不動。等待機會。”

    說到這,嚴莊立刻道:“將軍,我們這樣等下去太被動了,屬下建議立剪派人去伊州,命伊吾軍來援。打亂安思順的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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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引蛇出洞

   二瓜州的西北有座狹長的峽穀,長約二十餘裡,最窄卯冰雙裡。這座峽穀便是著名的星星峽,北庭和河西的交界,過了星星峽便是北庭地界。

    星星峽距玉門關約四百餘裡。騎快馬有近三天的路程,就在北庭大隊進駐玉門關十天后,一支兩千人的軍隊從西北方向疾駛而來,穿過星星峽,向玉門關方向奔去,這支軍隊便是北庭三軍中的伊吾軍,駐紮在伊州。兵馬使楊再成接到李慶安的命令,便率軍向玉門關急援而來。

    就在伊吾軍穿過星星峽一天后,玉門關的北庭軍斥候終於發現了異常情況。一支騎兵在大澤附近出現。

    這傍晚,李慶安站在玉門關的城牆上眺望遠方,太陽已經落山了,餘暉將西方天際染得通紅,一隊大雁呈人字形從南方冉冉飛來,向西北方向的一片亮色飛去,那裡便是河西走廊上著名的大湖大澤湖了,僅比青海略由祁連山融水形成的冥水注入彙集而成。

    “七郎,你說今晚那些馬匪會出現嗎?”

    荔非元禮慢慢走到李慶安的身旁,在路上一個多月的調養,他的傷勢已經基本瘙愈,身體也完全康復了,除了左手少了兩個手指外,他和從前沒有什麼兩樣,脾氣性子也沒有變化。

    李慶安笑了笑道:“應該出現,他們再不現身,就沒有機會了,他們一心想在路上襲擊我們,可我偏不給他們機會,逼他們來攻城。

    “那你準備怎麼對付他們?我是說你應該都準備好了吧!”

    荔非元禮的老臉有點紅,這是一種少年男子才會有的懷春之色,居然在他那張插子皮似的老臉上出現了。

    這 段時間荔非元禮沒有心思過問軍中大事,他戀愛了,他愛上了一個三十歲的女護兵,深深地愛上了這個給了他兩次生命的女人,他把她視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蒼天 垂憐,施三娘昨天晚上終於答應了他的第二十次還是第三十次的求婚。他沉浸在幸福之中,直到今天早上他才從一個小兵的口中得知有馬匪要來襲擊他們。

    他就像做了一件大錯事的。偷偷來到李慶安身旁詢問戰備之事,他很心虛,生怕李慶安看透他變得多情,那會令他很丟面子。

    還好,李慶艾似乎沒有發現他的無知,李慶安望著漸漸黑沉地天幕。眼睛變得異常明亮,他微微笑道:“你以為我會把這群馬匪放在心上嗎?需要怎麼對付他們?”

    “可是他們有三千人,來歷不明,要遠遠多過我們的人數,哦!或許他們是烏合之眾,可你怎麼能輕敵?”

    ”荔非元禮的聲音非常大。他似乎在竭力表現自己還是非常瞭解軍情,特地把“三年人。咬得特別重。

    “烏合之眾?”李慶安瞥了他一眼笑道:“恐怕除了你之外 沒人會認為他們是烏合之眾,你最近有點心不在焉,是準備娶施三娘了嗎?”

    李慶安的疑問就像一腳踩到了荔非元禮的尾巴上,他頓時跳了起來,叫道:“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說要娶她,我只是、我只是”

    他一連說了兩個“我只是。最後聲音終於軟了,“好吧!我承認,我是要娶三娘為妻了。”

    他 坐在城垛上。鼻子像感冒似的,聲音變得傷感起來,“自從赤嶺上她兩次把我背出必死之地,我就知道,我上一輩子欠她的,要這一輩子來補償她,你知道嗎?她那 麼嬌居然背著我老荔快一丈的身體爬上山梁,天啊!我真不知道她怎麼有這麼大的勇氣,他趴她背上,我就想哭,我想告訴她,我將來一定會好好待她。”

    說到這裡,他重重抽了鼻子。把鼻涕和眼淚一齊擦在袖子上,眼睛紅得像害了眼病,這時,李慶安忽然發現了他的另一個變化,他變得有點多愁善感了,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到北庭後風風光光地辦十幾桌酒席。娶了她,這是你的緣分。”

    “我會的,我發誓!除了她,我不會再娶任何女人。”

    荔非元禮忽然想起一事,問李慶安道:“你呢?七郎,你到底是喜歡琴仙還是什麼明月,你小子好像有點花花腸子啊!”

    “兩個女人我都喜歡。”

    “你 小子怎麼會同時喜歡兩個?”荔非元禮十分詫異,他搖搖頭道:“我覺得有三娘一人,我就心滿意足了,我心裡再也容不下另一個。女子,別看我曾對琴仙驚為天 人,可現在真有機會娶她,我也不考慮了。在我心中,三娘就是最美的女人。”

    “嫁給你,是三娘的福分。可惜我不是你啊!”

    李慶安扶著城操,遙望著北方一望無際的曠野,夜風吹拂著他的臉龐,他的心胸變得異常開闊,高聲笑道:“舞衣明月,兩個女人對於我同樣重要。”

    他回頭見荔非元禮一臉鄙視。不由仰天大笑。

    大帳裡,幾名斥候帶來了兩名沙陀人首領,為首是一名中年男子,寬臉膛。身材中等,體格健壯,他上前對李慶安半跪施一禮道:“沙陀葉護骨咄支參見李使君。”

    李慶安連忙將他扶起,“葉護將軍不必多禮,快請坐下!”他請骨咄支坐下,又命親兵上了茶,這才笑著問道:“葉護怎麼會來玉門關?”

    骨咄支微微欠身笑道:“我這次來玉門關是想找羌人酋長談一談放牧之事。前年因為五十只羊的歸屬,結果釀成了慘劇,今年為防止悲劇再演,我便來找羌人酋長談判,不料正好聽說使君居然在玉門關,便趕來拜見。”

    “也是巧,我們是暫停玉門關,可能明後天便要去北庭,也正想找你談談,不知北庭有多少沙陀人,都分佈在哪裡?”

    “回稟使君,我們沙陀人主要分佈在金山以南,折羅漫山以北,共有一萬兩千帳,六萬餘人。以放牧為生。”

    李慶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淡淡問道:“有傳聞說,沙陀人搶劫過往商旅,真有此事嗎?”

    骨咄支愕然,“使君是聽誰說我沙陀人搶劫商旅?我們遷來北庭幾十年。從未搶劫過一隊商旅,相,右商旅有難,我們都會盡力説明,使君切不可聽人挑撥公※

    李慶安微微一笑道:“我想也是,安大帥恐怕是誤會沙陀人了。在涼州,他一再提醒我,要小心沙陀人扮成馬匪襲擊我的隊伍,我想這怎麼可能。沙陀竟敢襲擊北庭節度使的車隊,他們不想在北庭了嗎?。

    骨咄支臉上閃過憤怒之色。他起身向李慶安躬身施禮道:“多謝使君信任。安思順曾幾次要求沙陀人遷來河西,我一直沒有答應,沒想到他竟挑撥離間,欲讓使君逼我東遷,真是小人行徑也

    他話音網落,帳門口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名親兵奔至帳前急聲稟報道:“將軍,有緊急軍情!”

    “說!”

    親兵看了一眼骨咄支,只得道:“有斥候探到,約三四千騎兵正從大澤湖以東向玉門關殺來,離玉門關已不足五十裡。”

    號咄支大吃一驚,結結巴巴問道:“使君,這、這是怎麼回事?”

    李慶安哼了一聲道:“這就是安思順所說的沙陀人要襲擊我的車隊了。”

    骨咄支急得滿頭大汗,道:“可是我帶來的三千子弟都在大澤湖以西面。沒有我的命令,他們不敢近前。”

    他心念一轉,忽然明白了。“難道是安思順耍栽贓給我們沙陀人嗎?。

    李慶安見他反應敏捷,不由暗暗點頭稱讚,他沉思一下便問道:“你的三千子弟可能打仗?”

    “回稟使君,我怕羌人趁機發難,帶來的都是沙陀精兵,個個皆是猛士。願意為使君效勞!”

    “好!那你就聽我的安排

    月 光下。一支由三千羌胡組成的騎兵隊儼如狼群一般。正鋪天蓋地向玉門關殺來,這是一支生活在甘州和肅州一帶的羌胡部落,也是河西走廊一支重要的羌胡人,甘州 的健康軍和肅州的玉門軍都有這個部落的子弟從軍,部落首領和安思順的關係極好。這次安思順便是委託他們抽調三千子弟組成騎兵來襲擊李慶安的北庭車隊。地點 便在沙陀、羌胡以及回統人經常交匯的瓜州玉門一帶。

    指揮這支騎兵隊的首領叫金德,身高七尺。虎背熊腰,但他卻是名漢將。他是安思 順帳下的驍勇戰將,深得安思順的器重,不僅力大善戰,而且狡猾如狼,他知道李慶安的大隊躲在玉門關中難以襲擊,便一直隱忍,一心等他上路,在路上發動襲 擊,李慶安在玉門關內住了十天,他便忍了十天,直到星星峽那邊傳來北庭援軍現身的消息,他才最終決定夜襲玉門關。

    可惜他遇到的是斥候營出身的李慶安,他們進入玉門關百里內。便被北庭軍斥候探查到了。

    二更,萬簌寂靜,羌胡騎兵距玉門關不足二十裡,廣闊的戈壁灘上視野清晰,皎潔的月光下,已經遠遠地看見了玉門關黑黝黝的城牆。

    在 玉門關前,金德遲疑了,一種軍人的敏感讓他意識到北庭軍極可能已有準備,但安思順的命令讓他無可選擇,他拔出橫刀,指著玉門關大吼一聲,“殺!”就在兩裡 外的一片胡楊林中,三千沙陀精銳騎兵已整裝待命,沙陀人是突厥人一支,源於西突厥處月部,武周長安二年處月酋長沙陀金止 因從征鐵勒有功,被授予金滿州都 督。後因吐蕃所逼,金山之子輔國率部徙於北庭,散居在折羅漫山以北,金山以南,輔國死後,兒子骨咄支成為沙陀葉護,依附北庭,生存于大唐和回繞兩強之間。

    沙 陀男子素來驍勇善戰,是一支犀利的騎兵,和朔方的阿布思部堪稱騎兵兩雄,但由於他們人口偏少,經濟落後,一直難以得到大發展,直到後來的唐末大亂。已遷移 至河東的沙陀人才異軍突起,李克用、李存勳父子建立後唐、劉知遠建立後漢、石敬瑭建立後晉,沙陀人橫行中原。給漢民族帶來了深重的災難。

    但野心的萌法也需要外部環境來催生,此時的沙陀首領骨咄支做夢也想不到他的子孫會有一天成為中原之主,此時正值盛唐,沙陀人生活在大唐強大的陰影下,為大唐效命以換取生存的土地,是沙陀人唯一的選擇。

    骨咄支目光銳利,他盯著遠處疾奔而來的羌胡,眼中充滿了憤怒,羌胡人個個。身著白色披風,顯然是冒充他們沙陀人,他回頭低聲命道:“摘下披風,準備廝殺!”

    沙陀騎兵整齊地摘下披風,長刀出鞘,目光中充滿了殺戮的渴望,他們急切地等待著獵狼的最後一擊。

    三 千羌胡如水銀瀉地般向玉門關席捲而來,轟隆的馬蹄聲、尖聲叫喊聲。長刀揮舞,弓箭上弦,殺氣沖天,在月光下,他們身著沙陀人特有的白色披風,仿佛饑餓的白 狼群鋪天蓋地向玉門關撲來,城樓上也發現了異常,守軍大呼小叫,刺耳的鐘聲大作,值夜的士兵來回奔跑。驚恐不安。頃刻間,羌胡大隊呼嘯而來,箭矢密如雨 點”丁叮噹當射向城頭。夾雜著一兩聲的慘叫,有人被箭射中了,一陣密集的箭雨後,羌胡騎兵向兩邊分開了。數十名騎兵拖來一根巨大的撞木,緩緩向城門靠近。 就在這時。城頭上一聲鐘響。城垛間霎時出現了黑壓壓的士兵,他們開弓放箭,箭如雨下,直撲正在等待撞城的羌胡騎兵,羌胡騎兵措不及防,城下頓時慘叫聲大 作,兩百余名羌胡中箭落馬。

    突來的襲擊使羌胡一陣大亂。他們紛紛掉頭向遠方賓士,躲避弓箭射程,騎兵們各自奔逃。將隊伍沖得七零八落。羌胡的隊伍中傳來一名漢人的大罵:“混蛋!”緊接著罵聲變成了羌語:“保持佇列整齊,不要亂,用盾牌防禦弓箭!”

    但他的喊聲瞬間被羌胡們的亂叫聲淹沒了,沒有人聽他的命令。騎兵隊退出五百步外,城下頓時安靜下來,只有中箭未死者在地上翻滾,發出一陣陣痛苦的呼喊。

    城牆上。嚴莊坐在一具坐榻上,四名士兵抬著他,他輕搖一把羽扇。頗有孔明遺風他指著城下的傷者對李慶安笑道:“將軍,看見沒有,智者千慮“二失,那安思順千算萬算,卻沒想到最後變成了攻城揭穿了他冒充沙陀人的謊言。

    李慶安眉頭緊鎖,額頭上的傷疤絞成了“。形。儘管羌胡攻城經驗不足。但他們兇猛的來勢還是出乎他的意料,這些羌胡騎戰能力極強,自己的軍隊是否能對抗得了?

    一 陣鼓聲敲響,一千名羌胡下馬變成了步兵,潮水般向城門湧來,人人手舉盾牌,他們中間夾雜著五六根巨大的撞木,在他們身後,兩千騎兵左右奔突。急不可耐地等 待沖進城池,城頭上的北庭軍出人意料地停止了射箭,而且他們似乎還犯下了一個極大地錯誤,城門的吊橋居然沒有拉起來,給羌胡們的攻門帶來了極大的便利。

    玉門關校尉酒三危眼睛都急紅了,他在城牆邊上跳腳大喊:“玉門關城門年久失修,經不起幾下撞擊,快將吊橋拉起來!”

    但沒有人理會他,吊橋和城門已經被做客的李慶安手下控制 李慶安仿佛一座石雕般一動不動,眼睛裡充滿了冰冷的笑意,既然安思順賊心不死,那就休怪他李慶安辣手無情了。

    “準備火藥包!”他一聲令下,十幾名親衛動作熟練地取出了五包火藥。他們經過赤嶺之戰的血洗,對火藥的性能都有極深的瞭解。對火藥包的使用也已無比嫺熟,片刻,五隻火藥包已架上了小型投石機,等待著最後的指令。

    “轟!” 地一聲巨響,巨大的撞木砸在城門之上,整個城樓都晃動了,羌胡們興奮無比,糧食、錢帛、女人,眼看就要屬於他們了,一百多名抱著撞木的羌人嗷叫著迅速後 退,準備再進行第二次撞擊,後面的大將金德驚訝無比,玉門關的吊橋居然沒有拉起來,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北庭軍在使計嗎?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見城樓上一片 鼓聲,只見幾名白衣巫神在瘋狂的舞動,中間一名年邁的老巫神雙手舉天,仰頭喃喃地向上天乞求什麼?不僅是他。所有的羌胡們都看見了,那羌人們祈雨時請雷神 的舞蹈。羌胡們心中一陣莫名的驚懼,都不由抬頭向天空望去。慘白的月亮在幾片灰雲中穿行,這是河西走廊最常見的夜景,可這時,卻在他們心中變得有些莫名的 詭異。

    “轟!”又是一聲巨響,城門再一次劇烈的晃動,年久失修的城門吱嘎嘎被撞開了一條縫。儘管心中驚疑。但即將撞開門的驚喜令金德忘記了一切擔憂。他揮刀大喊,“騎兵壓上去!”騎兵轟然啟動,向吊橋猛衝而去,“轟”地第三聲巨響,城門終於禁不住撞擊,轟然大開。

    羌 胡們大喜過望,狂呼亂喊著向城門掩殺而來,騎兵更是奮勇爭先。揮舞著長刀,大呼小叫地沖來,最先沖入城門的是步卒,但他們網至城門邊,卻看見一排排張滿的 弓弩,銳利的箭頭冷冷地對準了他們。最前面的百人嚇得魂飛魄散,調頭便逃,一聲抑子響,城內千箭齊發,箭矢強勁迅猛,城門洞中一片慘呼、大片大片的羌胡被 射倒,死屍遍地,在城門口堆成小丘,前面的人向後跑巾後面的人向前湧,亂成一團。

    騎兵已經沖離城門不足百步,就在這時,城頭上忽然發出一聲淒厲地叫聲,所有沖、抬頭向城頭望去,只見老巫師渾身顫抖,指著天空大喊:“雷神!雷神來了!”他喊的是羌語。每個人的心中都被喊得慌亂不已,一片黑雲將月亮遮住了。天空頓時黯淡下來。

    忽 然,從城頭上飛出五隻灰色的包裹,分別在羌胡騎兵們的頭頂、人群忽爆炸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在玉門關下迴響,近百人被炸得血肉橫飛,巨大的氣浪將殘肢斷體 高高拋起,數股濃煙飛騰而起,聚集成了一朵巨大的黑色煙雲,爆炸聲中,羌胡戰馬亂成一團,拼命地嘶叫,驚恐地四處奔逃。羌兵們也歇斯底里狂喊“雷神!雷神 下界了!”羌胡騎兵們調頭奔逃,每一個。人都被嚇破了膽。

    五隻火藥包帶來的心理震懾遠遠超過了爆炸本身,又有巫神的配合,給迷信巫術的羌劍荷來了巨大的恐慌,每個人都認定了是雷神降臨。他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逃”

    羌 胡們兵敗如山倒,騎兵在前面奔逃,步卒在後面跟跑,一支唐軍騎兵從城門洞沖出。南霧雲揮舞鐵槍,勢如猛虎下山,又如金蛇狂舞。槍槍見血,片剪便將數十名羌 胡步卒挑翻,在他旁邊是巨靈神雷萬春,他手執兩柄各重五十斤的大鐵錘,錘法精湛,兇猛如熊,他經過之地。羌兵無不腦漿迸裂,死得淒慘無比。

    “不 錯!不愧是我北庭二虎。”李慶安微微一笑,他取過烈火弓,將一支火箭搭上弓弦,拉弓如滿月。弦松,一支火箭騰空而起。赤亮的火焰在夜空中格外清晰,隨著火 箭騰空,西北方向徒然間傳來馬蹄奔騰,一支真正的沙陀騎兵殺來了,鋪天蓋地,勢如山崩海嘯,骨咄支憋足了勁要在新任北庭節度使面前表現,這關係到他們沙陀 人的生存,他揮舞戰刀,嘶聲狂吼:“殺上去,把冒充我沙陀的羌胡趕盡殺絕!”

    玉門關上傳來了收兵的鳴金聲,北庭軍令出則止,霎時 收兵回城,一人不漏,吊橋高高拉起,城門轟然關上,恢復了戰前的平靜,城外的慘烈廝殺才剛剛開始。沙陀人在前年的爭奪牧場中失利。一百多名牧人被殺,他們 對羌人充滿了仇恨,此時,新仇舊恨在他們刀上爆發了,三千沙陀軍分為三隊,如三支利刃插入光胡潰軍中,霎時間把羌胡軍扯得七零八落,他們縱馬如飛。揮刀如 電,戰馬過處,人頭滾滾落下,肢體橫飛,血流成河,這一戰,三千羌胡被殺得幾近全軍覆沒。只有不到百騎逃回,連主將金德也被沙陀人亂刀分屍,屍骨無存。

    李慶安站在城頭上注視著沙陀人的作戰。沙陀人的驍勇和犀利使他眯著眼笑了,剛到北庭他便找到了一把好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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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初到北庭

 貞觀十四年,侯君集討高昌“西突厥屯兵幹浮圖城。與向曰心句應。唐軍深入瀚海,大敗胡兵,遂拿下高昌,貞觀二十年四月,西突厥泥伏沙缽羅葉護阿史那賀魯率眾內附,乃置 庭州,長安二年,改為北庭都護府,自永徽至天寶,北庭節度使管鎮兵二萬人,所統震懾突騎施、堅昆、斬啜。

    時過境遷,堅昆和斬啜已被回訖征服,突騎施衰弱,葛邏祿興起,北庭節度的防禦重點已經轉變為回訖、突騎施和葛邏祿三者 另外還有沙陀、羌胡以及零星的突厥人,在西州還有高昌胡人。

    與安西建軍鎮不同的是,北庭下轄庭、伊、西三州,並在庭州設瀚海軍、在伊州設伊吾軍,在西州設天山軍,統兵兩萬人,東至星星峽,西至月弓城,北至昆堅,南至西州大沙海。橫跨萬里,建立了戍堡、守捉、城、軍等四級防禦體。

    另 外,北庭漢人眾多,早在唐初,隨著唐軍征服西域,大量具有冒險精神的漢人便追隨著軍隊來到安西,他們首先便落腳於北庭,然後慢慢向安西各地擴散,但北庭, 尤其是富饒的庭州,它始終是漢人最集中之地,經過百年發展,雖安西歸屬幾經起伏,但大量的漢人還是牢牢地在北庭紮根了,開元後,隨著軍戶制的最終確立,北 庭和安西又迎了一波新的漢人移民潮。

    此時,北庭的漢人已有數萬人之多,他們帶來了先進的農耕技術,帶動了北庭的農業大發展,為便 於管理,朝廷便在庭州設立了中原縣制,轄金滿、浦類、輪台三縣,北庭漢人基本上都居住在三縣中,同時,這裡也是嶺西胡商的貨物中轉之地,經過數十年的治 理,這裡商業繁榮,物產富饒,民族和睦,人民安居樂業。

    目前北庭節度和北庭都護基本合二為一,以右相李林甫兼任北庭節度使兼北庭都護,李慶安為庭州都督、北庭節度副使、副都護兼北庭節度府長史,並帶禦史中承頭銜,這就意味著李慶安將北庭軍政大權攬於一身。

    天 寶八年三月初八,李慶安率千餘物資車隊跋涉五千七百里,歷時近五十天,浩浩蕩蕩抵達了庭州都督府所在的金滿縣,這裡也是北庭節度府和北庭都護府所在,也是 北庭瀚海軍駐地,有駐軍一萬二千人,瀚海軍是北庭的核心軍隊,也就是李慶安的直屬牙軍,他以庭州都督的身份實領這支軍隊。

    離金滿縣還有二十裡,北庭節度使府的數十名文武官員便迎接出來,李慶安在伊州時便已和北庭節度副使盧奉遠交割了軍職,盧奉遠去安東都護府任職,把令箭和大印都交給了李慶安,這就意味著他正式接管了北庭。

    數 十名官員在北庭副都護楊奉車率領下前來迎接李慶安,楊奉車今年四十歲,白白胖胖保養得非常好,他在金滿縣有一處最好的宅子,城外有十頃上田,家裡有一妻三 妾,兒女各一,他便心滿意足了,他這個副都護當了十年,他也不求上進,不希望朝廷將他調走,就這麼一年年在北庭呆下來了,成為北庭資歷最高的老官。

    楊奉車做事的本事沒有,但說話的本事卻很高,他連吹帶捧。口若蓮花,只片玄功夫便將北庭的文武官員介紹過遍。

    “這王義初,瀚海軍兵馬副使,號稱北庭第一槍,當年到在他槍下的突騎施人數不勝數,當然,我說的是女人。哈!哈!”

    王義初是名黑臉膛的大個子,汴州人,第一批長征健兒,看起來脾氣頗好,雖然楊奉車損他,他也只是嘿嘿一笑,上前對李慶安半跪行一軍禮,“卑職王義初,參見將軍!”

    “王將軍免禮

    李 慶安不芶言笑,臉上至始至終一絲笑容也沒有,讓楊奉車看不透這位新任節度副使的想法,心中打起了小鼓,也不敢再開玩笑了,又介紹另一名身材瘦長的文官, “這位是陳忠和,長安人,開元二十七年進士,現任金滿縣縣令,在金滿縣做縣令四年,把金滿縣治理得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無論胡漢民眾都對他無比敬仰

    陳忠和上前躬身施禮道:“卑職參見李使君!”

    “陳縣令不必多禮,以後還望多多關照。”

    楊奉車將數十名官員一一介紹,李慶安掃了一眼,卻不見另一名副都護,便問道:“程都護呢,怎麼不見他人?”

    可謂冤家路窄,李慶安升任北庭節度副使,安西的程千里也同時調任北庭副都護,兩人竟又成了同僚,而且李慶安也兼任北庭副都護,在某種程度上他們是平級。

    這裡需要多說幾句,北庭節度使和北庭都護雖然互相兼任,但實際上它們還是有所不同,北庭節度使又叫伊西節度使,屬於軍職,相當於後世的邊疆軍區司令,主要管轄大唐實際控制的庭、伊、西三州駐軍,也就是翰海軍、天山軍、伊吾軍,以及其他地方的守捉、戍堡等等。

    而 北庭都護的管轄就寬闊得多,不僅包括北庭三州,還包括天止 以北的突騎施、葛邏祿、沙陀等各部族的羈康府州,比如雙河都督府、鹿州都督府、大漠都督府,沙 陀州都督府、鷹娑都督府等等,但實際上大唐對這些羈康府州只有名義上的管轄權,所以,如果北庭都護不兼※仇使。沒有領兵權的話。實際就是個虛 ,

    李慶安就是雙任,節度副使兼副都護。這就比程千里只任副都護多了一個軍權,也是最關鍵的一個權力。

    沒有實權,令程千里鬱悶不已,他沒有來迎接李慶安。

    楊奉車連忙解釋道:“程都護已經病了好幾天了,不能來迎接李將軍,請見諒!”

    “我和程都護是老朋友了,他生病了。我聳去探望他,不過這幾天沒空,改日再去。”

    他翻身上馬,對來迎接的文武官員拱手道:“各個同僚,以後大家就要再一起共事了,我李慶安沒有多餘的話。只給大家說一句,一切按規則辦事,大家儘管放心,我從來都是對事不對人,好了,現在可以回去了,改日我再和諸位一一細談。”

    雖然北庭節度使府是在金滿縣的管轄範圍內,但它卻不在縣城內,而是一座獨立的城堡,離縣城約三裡,是一種雄偉的古城,叫做北庭城,分內外城,外城周長三千步,內城周長兩千步,內外兩城皆有護城河,城堡用巨磚砌成,高大堅固,在荒原上形成了一座易守難攻的雄堡。

    北 庭城內有駐軍兩千,是節度使親兵衛隊,但沒有軍產和普通民宅。另外在城堡周圍還駐軍六千餘人,整個金滿縣駐軍八千,北庭的絕大部分漢人軍戶都集中在金滿縣 境內,這裡到處是成片的農明,一個個。漢人村落分佈在平原上,天山融水形成的金滿河從中間流淌而過,流入十幾裡外的庭湖,充足的水源,肥沃的土地,形成了 北庭三角洲,金滿、輪台、蒲類三縣便位於這個三角洲的三個角上,也使這裡成為北庭最富庶的地區。

    此時,北庭的春天已到,原野上一片綠意盎然,田地裡到處是忙碌著播種春小麥的農民,遠方大片胡楊林中棲息著不計其數的水鳥,清風拂面,使人感受到了勃勃的生機。

    浩浩蕩蕩的車隊到來使金滿縣了,城中的數萬男女老幼一齊奔出城來,在官道兩邊夾成了長長的歡迎隊伍,他們大部分都是漢人,來自中原各地,一聲聲問候,那熟悉的鄉音。使許多人熱淚盈眶。

    李慶安帶來的物資中,除了錢帛、糧食和軍資物品外,也帶來不少民用物品,如生活器具、鐮刀鋤頭等農具,甚至還有幾架拆散的新式巨大水車。

    李慶艾被十幾名老者圍住,爭相向他介紹北庭的風土人情,李慶安含笑向他們點頭致意。

    這時,走上來一群軍人。有人老遠便喊道:“七郎!”

    李慶安回頭,不由大喜,竟然是段秀實,他連忙向老者們道個歉,快步走上前,重重在段秀實的肩頭捶了一拳笑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怎麼,不歡迎嗎?”段秀實微微笑道。

    “這是說哪裡話,我當然歡迎。”

    看見段秀實,李慶安忽然想起了白元光,眼中不由一陣黯然 他低聲道:“老白不幸戰死,我愧對安西的弟兄們啊!”

    段秀實心中也難過,白元光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摟住李慶安,拍了拍他的後背,安慰道:“能死在戰場上,也是我們軍人的一種榮耀,七郎不要太自責了,你能活下來,就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說著,他又拉過兩名身材魁梧的年輕軍官,給李慶安介紹道:“這兩位是安西斥候營的後起之秀,都是白元光的族弟,稗將白孝德、白孝節。

    兩名年輕軍官立刻向李慶安半跪行一個軍禮,“參見李將軍 我們繼承兄長勇烈,跟隨將軍。”

    “兩位將軍請起!”

    李慶安連忙把他們扶了起來,白元光是龜茲國王子,那這兩位也是龜茲國的貴族了,只是他有些疑惑,他們怎麼能來北庭,還有段秀實,他怎麼也來了?

    李慶安遲疑著向段秀實望去,段秀實嘿嘿笑道:“你肯定是想知道,我們怎麼能來北庭,對吧!”

    “你就說吧!別打啞謎了。”“說起來,你還要感謝高帥的大度,大夥兒聽說你做了北庭之主,很多弟兄都想跟來北庭,高帥也不阻攔,就說想去北庭者,皆可隨意,我便辭去安西軍職,來北庭投奔你了,還有不少弟兄,估計這幾天都會陸續到了。”

    李慶安大喜過望,他正愁手下得力幹將不足,便來了一批人,他對段秀實笑道:“也不要辭去安西軍職,太可惜了,我直接上奏兵部把你們調來。”

    “李使君,我也來了。”

    旁邊出現了一名年輕文職官員,李慶安險些沒認出來,竟然是裴寬的長孫裴瑜,才半年多不見,他便似完全變了一個人,身材壯實了不少,但面如黑炭,竟比安西的武將們還要黑上幾分,他原來可是風采風流的白面書生。

    段秀實在一旁介紹道:“裴公子這大半年基本上在安西各地考察,還去了一趟碎葉和甯蘇國,而且是奇才,大半年時間便學會了突厥語和粟特語。”

    李慶安心中歡喜,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很好,大丈夫就應該在邊疆建功立業,假日時日,你必將成為裴家的柱梁。”

    裴瑜點了點頭,“我祖父也來信,讓我跟隨李將軍,在北庭長遠發展,肯求李將軍能多“機會,我願為李將軍出使嶺

    “放心吧!每個人我都會盡用其才。

    說到這。李慶安向眾人揮手道:“天色不早,大家抓緊時間入倉卸貨。”

    車隊頓時忙碌起來,民用物資直接在金滿縣卸貨,而錢糧等軍需物資則要轉去北庭城倉庫,大部分馬車上都是軍需物資,馬車紛紛調頭,從另一條路駛向北庭城。

    現場一片忙碌,李慶安招呼完眾人,翻身上馬網要走,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了熟悉的叫喊聲,聲音清脆悅耳。

    “大哥!”

    李慶安驀然轉身,只見路邊跑來兩個長得一般相貌,且穿著打扮也一模一樣的年輕女子正跳著向他揮手,正是他的如詩如畫姐妹,兩人不顧旁人驚詫的眼光,沖了上來。

    李慶安轟然大喜,他最不放心的就是這兩姐妹,把她倆孤零零地丟在安西,沒想到她們也來北庭了。

    “大哥,你總算回來了。”姐妹倆沖上前,拉住李慶安胳膊激動得滿臉淚水。她們日夜思念,苦苦等了近一年,終於把李大哥等回來了。

    “哥,你是不是不要我們了?”一人委屈得哭了起來。

    “你是如畫。”李慶安一下認了出來。

    他連忙給如畫抹去眼淚笑道:“大哥一直在青海作戰,一有空閒就想你們,我也想早點回來啊!”

    他又牽著如詩的手笑問道:“是誰把你們送來北庭的?”

    如詩淚光盈盈,雖然沒有哭出聲來,但眼中的幽怨哀婉,卻讓李慶安更加心痛,她緊緊牽住李慶安的手,哽咽著聲音道:“是段大哥帶我們來的,說大哥以後不會再回安西,霧娘也這麼說,我們就跟他來了。

    李慶安感覺到如詩把自己手緊緊握住,仿佛怕自己再跑了一般,心中不由又是感動又是好笑,便拍了拍她的手又問道:“那小蓮呢?她還在安西嗎?”

    “大哥,我在這裡。”

    他身後傳來一個怯生生地聲音,他一回頭,只見小蓮便站在他身後。低頭著,扭捏不安的樣子,一年不見,她長高了一大截,一個清秀俏麗的少女已經容貌初現。

    “大哥,是霧姑娘讓我來的。”

    李慶安見她乖巧可愛,不由心中喜歡,便道:“你是我妹妹。你當然要來北庭,這和高霧可沒關係。”

    小蓮的眼睛慢慢變得明亮了,看了一眼李慶安,想說點什麼,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臉蛋兒羞得通紅。

    李慶安愛憐地摸了摸她的秀髮,又問她們三人道:“你們來了多久了。住在哪裡?”

    如畫搶著道:“我們來了半個月了,楊都護給我們安排了一棟宅子,說以後會是我們的家,我們就住在裡面。”

    李慶安回頭向楊奉車望去,只見楊奉車向自己拱拱手,他笑著向他點了點頭,以示謝意。

    這是李慶安來北庭後第一次對他露出笑容,楊奉車提心吊膽半天,終於松了口氣,連忙對李慶安大聲道:“李將軍,我領馬車去倉庫,先走一步了。”

    “我也毒,楊都護稍等片刻。他立刻對三女笑道:“你們跟我來,我帶你們看一個人。”

    李慶安領著她們三人來到舞衣的馬車旁,舞衣老遠便看見她們,她不由驚喜萬分,跳下馬車迎來了上來,“如詩如畫小蓮,你們不是在安西嗎?”

    “哈!是舞衣姐。”

    如畫高興得跳了起來,飛快跑了上去,李慶安在揚州時,她們幾人幾乎天天在一起,關係十分要好,今天在異鄉重逢,更加親熱,如畫和小蓮拉住舞衣的手,興奮地問個不停。

    如詩卻悄悄地笑著問李慶安道:“大哥,你把她哄到手了?”

    “還差一點火候,得再努力一把,這個任務就交給你們了。”

    此時就他和如詩在一起,見如詩比去年更加明豔動人、更加嬌嫩豐盈,又握著她柔軟滑膩的手,不由心神蕩謙,便低聲道:“今天晚上,你可要陪我。”

    如詩嬌羞無限地點了點頭,卻悄悄在他手掌心掐了一下,含情脈脈地小聲道:“哥,我知道的。”

    李慶安愛煞了這個溫柔體貼的佳人,他點點頭笑道:“你把舞衣先帶回住處,我要去處理公務。”

    “嗯,大哥你去吧!”

    李慶安翻身上馬,策馬上前對舞衣笑道:“舞衣,你先隨她們回去,我還要去處理公務,就不陪你了。”

    舞衣見到了如詩如畫,初來北庭的擔憂也隨之一掃而空,她心情格外舒暢,便對李慶安笑道:“李將軍儘管去忙,我和如詩如畫在一起。不用擔心。”

    “那好,我走了。”

    他又看了一眼如詩,笑了笑,催馬向車隊追去。

    注一:北庭節度使一般兼任北庭都護,前面寫李林甫任北庭節度使,而榮王李碗遙領北庭大都護是不對的。這裡更正。

    注二:歷史上白孝德和白元光是否有關係,不得而知,但天寶八年時白孝德應該四十歲了,這裡是劇情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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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14 23:39:25
第一百七十章 步步官場

   品州,安思順背著年在房間裡來回踱步,他的心情十分洲甘二權網網得到消息,羌胡在瓜州大敗。被沙陀人追殺,幾近全軍覆沒。

    安思順多少也有點懊惱,事實上他襲擊李慶安車隊的決定,是在李慶安抵達涼州的前一天才剛剛做出,他收到了安祿山的請求信,請求他在半路截殺李慶安,當然,殺掉李慶安是不可能的,但至少要給李慶安一個沉重的打擊。

    安思順對安祿山的請求一般不會拒絕,但這一次他卻有點遲疑。畢竟襲擊新任北庭節度使不是一件小事,但安思順也沒有和任何人商量,他在思考了一夜後,便做出了決定。

    他如果能成功栽贓在沙陀人的身上,那李慶安主政北庭後,將是沙陀人的惡夢,那麼沙陀人會不會由此遷到河西瓜州?

    答案是肯定的,以回訖人習慣于征服同化,沙陀人是不會去投靠回訖人,只能選擇東遷,如果他在善加誘導,再加上朝廷影響,沙陀人一定會留在河西,讓他安思順得到一支犀利的騎兵。

    只 有他最終還是失敗了。失敗就在於他低估了李慶安的敏銳,就在於他無法遠距離操控實戰,如果他知道最終演變為攻城戰,那或許他就不會冒這個險了,事情已經無 法挽回,安思順只能把這個苦果咽進肚子裡,從此北庭河西不睦,不過北庭是更多有求於河西,他不怕李慶安向朝廷告狀,死的人全部都是羌胡,和他河西軍何干? 倒是如何安撫羌胡,才是令他頭疼之事。

    安思順站在桌前沉思,他對李慶安使出的天雷非常感興趣,據他所知。在應龍城之戰中,李慶安就使用了這種威力巨大的火雷,當然不會是什麼天神降雷,那這種火雷究竟是什麼東西,至今還是個謎。

    “這究竟是什麼呢?”

    安思順輕輕敲打著桌子,他立刻走到桌後,盤腿坐下,鋪開一張紙,提筆寫起信來。

    李慶安來北庭已經三天了。視察倉庫,操練軍隊,聽取錢糧開支彙報,但更多的是接見官員,文官、武將,林林總總將近百人,忙得他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但至始至終有一個人他沒有見到,那就是副都護程千里,程千里依然藉口在家養病,而李慶安也沒有去他家裡探望,兩人似乎都在等待著對方的讓步,但誰也沒有走出關鍵的第一步。

    明 察仍然是李慶安當前的要務。三天來。他接見了近百名安西文武官員。說得都是官話和場面話。他仍然看不透北庭官場,在北庭官場上似乎籠罩著一層淡淡的薄霧。 這天晚上,李慶安從北庭城回到了金滿縣,北庭城離金滿縣極近,相隔不過三裡,北庭城是北庭軍政署衙集中之地,生活很不便利,因此北庭官員們基本上都安家在 金滿縣,也有住在附近的村莊裡。

    金滿縣城不大也不按內地的人口規模,算得上是一座上縣。城池周長二十餘裡,約有居民近二萬戶,大 半是漢民,漢民中又有一半是軍戶,整個縣城有四條大街。呈“井。字形佈置,沿街種滿了胡楊樹,各種大型的商鋪和倉庫,以及客棧、酒肆、青樓、賭館等等商業 店鋪比比皆是。商業十分繁榮,和內地城市不同的是,這裡沒有東市西市。沒有坊牆。也沒有限時關門的規定,所有店鋪都是沿街而開,大多經營到深夜。

    李 慶安的府邸位於金滿縣的東北角,這裡全城風景最美的地方。有一片數百畝大的湖泊,每年會有幾次湖水變成乳白色,因為叫做白湖,金滿河穿湖而過,湖泊兩岸垂 柳綠楊,風景秀麗,沿湖分佈著幾十棟大宅,大多是高官巨賈的府邸,李慶安的府邸便是其中之一,原本是前任節度副使盧奉遠的家,他已經調走,這座巨宅便順理 成章地歸李慶安居住。

    不過李慶安今天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副都護楊奉車的家 楊奉車的宅子位於湖西,與李慶安的府邸隔湖相 望,宅子占地三十畝,是整個金滿縣最漂亮的一座住宅,住著楊奉車的一妻三妾,一兒一女,以及十幾名僕役,另外楊奉車在城外有十頃上田,在城內有一座商鋪, 可以說他的根已經紮在北庭了。

    李慶安來到楊奉車的府邸前。片刻,楊奉車迎了出來,他和李慶安的辦公之地相隔不到二十步。呆了一天,兩人不知見了多少面,可晚上在家中見面,意義又大不相同。

    楊奉車笑容中帶著諂色,跑下臺階拱手施禮道:“歡迎李將軍光臨鄙宅。”

    “夜晚來打擾楊都護休息。不好意思。”李慶安微微還禮笑道。

    “李將軍這是說哪裡的話。我早想把李將軍請來,可一直不好意思開口。李將軍自己前來,那是最好不過了。”

    楊奉車躬身虛擺手,又道:“夜風頗涼。請將軍進屋去說。”

    兩 人寒暄著走進了大門,李慶安見他宅子的雕樑畫棟,屋舍精雅,進門便是池塘,池塘中種滿了荷花,四周被垂柳包圍,一架廊橋如飛虹,直通大堂,設計得獨具匠 心。令人讚歎,李慶安走在橋上,只覺涼風撲面,令人心曠神怡,他也不由點點頭笑道:“都說楊都護戀家,現在理解了,我若有這樣的宅子,一定也會時時惦 念。”

    走過廊橋,兩人來到大堂前。一名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上前施禮,“參見李將軍。”

    李慶安見他和楊奉車長得頗為相似,眉清目秀,算得上一表人才,便笑道:“這位便是令郎吧!”

    “呵呵!這就是戲川初占,準備今年秋天講京,參加明年的春※

    “我也聽說令郎要參加科舉,這可是楊家盛事啊!正好我新任命的屯田使王昌齡,還有判官舉參都是進士出身,文采斐然,楊公子不妨向他們請教一二

    楊吉欣喜萬分,但他還是有些遲疑道:“只是我覺得有些唐充。

    他父親楊奉車捋須笑道:“我兒不通時務,既然李將軍已經開口了,自會給他們打招呼,你擔心什麼?”

    楊吉恍然大悟。連忙深深向李慶安施一禮,“多謝李將軍安排。我明天便去拜玉壺先生為師

    李慶安卻瞥了楊奉車一眼。都說此人是個老好人,現在看來,其實此人是個官場老油條,這樣,事情倒好辦了。“楊都護,咱們坐下談吧!”

    楊奉車一拍腦門,歉然道:“看我,只顧說話了,卻忘了最基本的禮節。李將軍,請”。

    “請!”

    兩人來到大堂坐下,北庭受胡人習慣影響較深,很多人家都有椅子,楊奉車家也不是跪坐,而是坐圈椅,後來這種椅子漸漸流入中原,晚唐時慢慢盛行起來。

    楊奉車請李慶安坐下,命左右道:“上一桌酒菜來。”

    李慶安連忙止住,笑道:“剛才與幾個手下已經吃過來,上一杯茶便可

    “那好吧!上一碗馬奶茶

    片宏。一名丫鬟端匕來一碗熱騰騰的奶茶,放在李慶安面前,唐朝的茶葉沒有炒過,都是用水煮。放以各種佐料,而北庭安西則大多隨胡風,喜歡喝奶茶,楊奉車久居北庭,也習慣了。

    李慶安卻一直不大習慣奶茶那股腥擅味。細細喝了一口,搖搖頭笑道:“我帶來了上好的蒙頂茶,等會兒我讓親兵給楊都護送幾斤來。”

    “那就太感謝了。來人!換一杯香茶

    楊奉車見李慶安不習慣,連忙命人換了一杯普通茶,李慶安喝了一口,這才笑道:“今天我看了看官員們的履歷,楊都護今年就要任職滿十年了吧!”

    “正是!一晃我已在北庭呆了十年了,歲月催人老,我今年已經四十有八。再過幾年就該退仕了

    楊 奉車雖然感慨青春不再。但他眼睛裡卻閃過一絲緊張,他聽得出李慶安有言外之意,在暗示他。他的副都護做得太久了,確實,大唐還沒有做了十年副都護的先例, 連楊奉車都不知道自己為何能做這麼久,或許他表現平常,無功無過,再加上他這個職務沒有什麼實權,僅僅是個虛職,不受人重視,所以朝廷既不升職。也不降 職,就讓他一年一年地耗了下來。

    楊奉車不是一個,有野心的人,也不喜歡做事,他最大的希望就是再生一個兒子,因此在北庭,他是出了名的戀家,北庭副都護清閒最適合他,他希望自己能在北庭副都護這個職位做到退仕,掙一份不菲的家產,給兒子謀個,好職,這就是他最大的人生理想。

    前幾任上司都知道他有胸無大志,也樂得不干涉他,但到了李慶安這一任。他感覺自己的危機來了。

    這種危機並不是李慶安要把他怎麼樣,而是北庭官場目前的局勢和前幾年不一樣了,北庭居然出現了兩雄爭強的局面,一個李慶安,一個,程千里。李慶安是太子党,而程千里是慶王黨,也就是說,北庭竟是太子党和慶王黨的較量,真不知是誰佈置的這個局?

    他偏偏夾在中間,楊奉車暗暗歎了一辦氣,他知道李慶安今晚上門,可不是為了什麼閒情雅志。

    “李將軍任職三天,感覺如何?。楊奉車勉強笑了笑問道。

    “還好吧!感覺北庭生機勃勃,是個做事業的地方,而且生活也很不錯。我今天來,就是要感謝楊都護事先給我安排好了宅子,讓我的家人有一個安身之處。

    ”

    楊奉車連忙謙虛道:“哪裡!哪裡!這只是一點綿薄之力,當不得李將軍的親自上門感謝

    李慶安笑了笑,他話題一轉又問道:“不知令郎進京趕考,可有了準備?。

    楊奉車一愣,“要什麼準備?”

    李慶安呵呵笑了,“我雖然沒有參加過科舉,但我也知道一二。各地考生都是早早進京參加省試。倒不是為了臨時抱佛腳複習經文,而是為投貼拜門第。我親眼看見過各個宰相府門前擠滿了士子,都打破頭要做相國的門生,楊都護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楊奉車點了點頭,這個緣故他倒也知道一些,金滿縣令陳忠和給他說過,大唐科舉不糊名,考官在批卷時不僅要看學問。還要看考生的德行。其實就是看考生的背景,考官筆下鬆緊和這個大有關係,但省試只是第一步。

    省試中,不管是進士科考中還是明經考中,只是得一個做官的資格。要想做官還得經過吏部考。這才是關鍵。吏部考相當於面試,主要看外貌人品,其實這也是看背景關係,有後臺背景。或是世家名門就容易被錄取。這一關只有少數人能通過,但吏部考還是第二步。

    第 三步就是放官,這就更要後臺背景了,後臺硬便能得到好職位,留京或者去富裕縣,政績容易。提拔也容易。官運暢通,像金滿縣縣令陳忠和。因為家境貧寒,開元 二十七年只因考中進士探花,才得以授官,但無後臺無背景,被放到北庭來,做了十年的官,能力卓著,就因京中無人,到現在還是個小小的縣令。

    楊奉車苦笑了一聲,他網要開口說京中無人,忽然心念一轉。他頓時明白過來,李慶安這是

    他立玄試探地問道:“李將軍的意思是?”

    李慶安淡淡一笑道:“如果楊都護不嫌棄的話,我可以把令郎推薦到高力士門下

    李 慶安喝一杯茶,輕描淡寫地說了幾句家常,便告辭了,楊奉車卻盯著桌上的茶杯,心情久久不能平復,李慶安拉攏的意思太明顯了,但也讓他十分心動,雖然他渴望 能再生了一個兒子,為此連娶了三房妾,但折騰了十幾年小妾們連蛋都沒下一個,他便知道恐怕是自己下種出了問題”

    他今年四十八歲,只有膝下一子,兒子是他全部的希望所在,如果兒子能拜在第一權宦高力士門下,有高力士做後臺,就算科舉不中,走門蔭入仕這條路,兒子的仕途也會一片光明,楊奉車當然知道李慶安的後臺就是高力士,可投靠李慶安,勢必就會得罪程千里,這讓他十分為難。

    楊奉車坐在桌前,按著太陽穴哀歎,“這可怎麼辦呢!”

    就在這時,一名家人快步跑來,在大堂前稟報,“老爺,程都護在門外求見!”“神”

    “程都護,程千里

    “啊!”地一聲,楊奉車驚得站了起來,目瞪口呆。

    李 慶安的府邸位於白湖的東面,是一座占地二十餘畝的大宅,是金滿縣僅次於楊奉車府宅的第二名宅,房子在前年翻修過,大部分屋子都是新建,分為前後左右中五個 院子,各種屋堂樓閣足一百多間,雖然府宅比不上楊府的精雅別致,但也有自己的特色,一個是樹蔭茂盛,整個府宅掩映在綠樹叢中;其二便是院牆高大堅固,仿佛 一座城堡一般,極難攀越,而且四周駐紮有軍營,這就保證了府邸的安全。

    李慶安網到北庭,還沒有來得及採辦家僕下人,他府中就只有如詩如畫她們幾個人居住,絕大部份房間都空置著,黑漆漆地沒有燈光,除了西院住李慶安的幾十名親兵外,整個府宅只有後院三四間屋子住了人,他已經命人去高昌替採辦一些丫鬟傭人,到時嚴莊也會住進東院。

    隨著李慶安回家,府邸裡頓時熱鬧起來小蓮安著迎了出來,“大哥,飯菜都準備好了,大家一起吃飯吧”。

    “這麼晚了,我們都吃過了他看了看後面,又笑問道:“她們幾個呢?”

    “她們幾個在學六弦琴呢!我沒叫她們。”

    “嗯!就不要打擾她們

    李慶安回頭對親兵們笑道:“大家都散了吧!如果肚子餓,就先去廚房吃飯,想出去喝酒也行,別給我惹事

    親兵各自散了,李慶安回到了內宅,他來到自己書房,他換了一身寬鬆的禪衣,舒服地坐了下來。

    書房裡燈光柔和明亮,屋角的銅爐中點著百合香,房間裡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幽香,書房共有裡外兩間,里間是他休息用的,只有一張床榻,鋪著厚厚的褥子,以後他準備改成沙盤室,而外間四周牆邊擺滿了書架,各種書籍圖畫堆積在架上,靠北牆是一張寬大的桌子。

    桌上擺了厚厚一疊雜報,都是從京中送來的,只是時間上晚了一個月,李慶安坐下,隨手從桌子取過一本今天網送來的雜報。

    這可是歷史上最早的一份報紙,只是內容十分枯燥無聊,記錄朝廷發生的各個主要事件,李隆基的各項朝政活動,比如李隆基親自下地耕田,以示勸農等等。

    不過今天倒有兩件事情吸引了他的注意,都和劍南有關,一是升任劍南節度府判官鮮于仲通為劍南節度府長史,這是楊釗原來的職務,其二是李隆基批准楊釗改名為楊國忠,加授太府寺卿。

    “楊國忠!,李慶安冷笑了一聲,楊國忠終於登上了歷史的舞臺,就不知他是否會像歷史上那樣,把南詔問題處理得一團糟糕。

    這時,房門開了,如詩端著一杯茶快步走了進來,李慶安的書房也是一個禁地,由如詩替他整理,除了她之外,別人一概不准進來。

    “哥,先喝杯茶吧!”

    如詩淺淺一笑,桃花般的臉頰上梨渦隱現,她把茶放在他面前的桌上,便跪在他身後,溫柔地替他按摩頭頸,李慶安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以示謝意。

    “怎麼不去習琴?”

    “如畫在學呢!我來侍奉阿哥,昨天這具酸痛,今天好點了嗎?。如詩輕輕揉著他後頸問道。

    “今天稍微好一點了,昨晚多虧你用熱水替我敷一下。”

    “嗯!等會兒我再去燒點滾水,給哥好好再敷一敷。”

    李慶安忽然想起一事,便笑道:“明天你拿五斤蒙頂茶,讓我親兵給楊都護府送去,我今天答應他的

    “好的。”

    如詩也想起一事,連忙道:“對了,今天下午,一隊安西士兵押送來一批箱子,說是你命他們送來的,好像都是銅佛像。”

    “啊!佛像在哪裡?”

    “我讓他們放在東院呢”。

    李慶安大喜,他一直很擔心這批銅佛像,真的送來了,他連忙站起身笑道:“我要去看一看

    他快步走出書房,卻迎面見蓮匆匆跑來,“大哥,有客人要見你

    “是誰?”

    “是楊都護,他說有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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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14 23:40:05
第一百七十一章 再會沙陀

 李慶安的府門外,楊奉車憂心仲仲地望著天空發呆,中小階乾冰,他還從來沒有像今天晚上這樣倍感煎熬,儘管他知道或許會有這麼一天。但沒有想到會來得這麼快,這麼急,一夜之間便要他做出人生最大的選擇。

    如果說李慶安是利誘,那麼程千里就是威脅了,兩人的相繼來訪使他將面臨一個選擇,要麼與程千里合作。要麼投向李慶安,他已經沒有另一個選擇。

    “楊都護,金滿河北岸的那兩頃土地,你是怎刮高到的,我們都心知肚明。

    “楊都護,去年高昌女巫的求子石事件,你忘了嗎?,

    程 千里的話還回蕩在他耳畔。楊奉車背心都濕透了,這兩件事是他的把柄,在關鍵時候,被程千里祭出來了,這就是**裸的威脅,如果自己膽敢和李慶安合作,那就 休怪他程千里無情了,可問題是。這些把柄李慶安會不知道?答案是否定的,他這些事情只要稍加追查,便立刻真相大白,李慶安也同樣會拿這些把柄敲打他。

    這些天,楊奉車一直就在反復考慮此事,難以下定決心,今天程千里的威脅反而使他最終做出了決定。與其藏著掖著,最後被人捏住,還不如自己先捅出來,該退該賠。索性了結了它。

    “楊都護,我正要派人去給你送茶葉,莫非楊都護已經急不可耐了嗎?”李慶安哈哈大笑著迎了出來。楊奉車苦笑一下,拱手施禮道:“李將軍,我有急事想和你談一談。不知是否有時間?”

    李慶安笑容微收,點點頭道:“請到我書房去,我們詳談

    書房裡,如詩端著一隻茶盤走來。洽他們兩人上了茶,慢慢退下去了,李慶安端起茶杯吮了一口茶,目光向楊奉車瞥去,只見他怔怔地望著茶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便微微一笑道:“楊都護不是有急事嗎?。

    “唉!”楊奉車長歎一聲,道:“李將軍剛才前腳走,程千里後腳便來了。”

    李慶安一怔,這個程千里動作到是挺快嘛!楊奉車搖搖頭又道:“他拿我前年和去年做的幾樁事來威脅我,不准我和李將軍合作

    李慶安目光微眯,這個楊奉車是要和自己討價還價呢!

    “楊都護不妨說說看,你有什麼事情被他抓住把柄?”

    楊奉車沉默了半晌,徐徐道:“我有三件事,有點難以啟齒。”

    “楊都護但講無妨。”

    “一是前年五月,有一名粟特商人意外身亡,我一手經辦了他的後事處理,在整理他身後遺產時,發現他在金滿河北岸有兩頃上田的田契。我沒有交給他的家人,而是、而是被我據為已有。”

    楊奉車額頭上汗珠滾滾,不停拿帕子擦汗,他瞥了一眼李慶安,見他臉上毫無表情,只得歎口氣又道:“還有就是去年一名高昌女巫,她手中有一塊辨子石,可以分辨腹中胎兒性別,據說得到這塊辨子石,還能子孫昌盛,這塊辨子石現在在我書房內,那女巫去年在監獄自盡了

    李慶安點點頭,“我知道了,那第三件事呢?”

    “第三件事便是我的商鋪,是三年前從一名胡商手中購買,那胡商被告通匪,前年也死在獄中,至今買店鋪的錢我尚未支付。”

    楊奉車吞吞吐吐說出了第三件事;他認為自己已經很坦率了,但李慶安卻知道,楊奉車所做惡事絕不止這三件,只不過這三件已經廣為人知罷了。
    “你擔心什麼呢?是程千里掌握了你的證據嗎?”

    “不!他沒有證據。”楊奉車連忙道:“事實上誰也沒有證據,只是有些事情眾口爍金,如果朝廷來調查,恐怕會對我不利。

    李慶安淡淡一笑道:“放心吧!我就是禦史中承,有北庭監察權,朝廷不會越過來派人來查,真的要查也是我來查,我只要說一句絕無此事。禦史台便就此消案。”

    楊奉車大喜,他竟忘了李慶安是禦史中承,只要李慶安一句話,誰還能再查他去。當然,他知道怎樣才能讓李慶安放過他。

    “李將軍,程千里雖是去年才調至北庭,但實際上兩年前他便開始在北庭佈局了,西州都督,天山軍兵馬使趙廷玉便是他的聯姻,趙廷玉、是歧州人,他弟弟便是娶了程千里之女為妻,此時極為隱秘,一般人都無從知曉,我也是去年偶然才發現。”

    說完,楊奉車從懷中取出一張紙。放在桌上,推給李慶安道:“這十幾人便是程千里在北庭的黨羽,我都心知肚明。”

    李慶安拿起名單,當頭第一人赫然便是趙廷玉,他不由冷笑一聲,難怪趙廷議至今毫無消息,估計他是和程千里同步了。

    。數是金滿具縣令陳忠和,李慶安不由楞了下。您心心也是程千里的人?

    楊奉車連忙解釋道:“陳忠和家貧,無錢把老母接來安西,程千里便派人去京兆府把他母親接來,因感恩。陳忠和便接靠了程千里

    李慶安把名單收了,笑道:“楊都護今晚開始,便耳以忘掉以前的事情了,安心地睡一覺吧!”

    楊奉車走了,李慶安站起身對收拾茶杯的如詩笑道:“先不忙收,陪我去東院著一看那些銅器,我已經等了它們很久了。”

    “那些不過是一些銅器,阿哥為何這麼看重它們。”

    “它們可不是一般的銅器啊!你跟我去看看便知道了

    說著他摟住如詩的腰,在她的櫻唇上吻了一下,手卻不老實地伸進了她的裙內,如詩滿面嬌羞地推開了他。“阿哥,別鬧了,先去東院吧!”

    “好吧!先去東院。”

    李慶安戀戀不捨地在她**上撫摸了一把,這才笑著帶著她向東院

    。

    李慶安府宅的五個大院子,前院是給家人和傭人們住的,西院是他的親兵駐地,中院是他家人平時起居場所,而東院空著,以後準備作為客房,從後宅無法直接去東西二院,必須走前院繞過去,他和如詩網走到前院,一名親兵跑來稟報:“將軍,嚴先生來了。”

    李慶安不由苦笑一聲歎道:“我的朋友是如此之多,竟讓我無暇去看我的財富。”

    “那就讓我們一起去看吧!”

    遠門口傳來了嚴莊的笑聲,只見李慶安的四名親兵抬著一頂軟轎走了進來,產莊便坐在裡面,他拉開轎簾,大笑道:“如果我沒猜錯的。你的財富應該來源於你的揚州之行。”

    “看來一切都瞞不過你這只老狐狸

    李慶安笑著對如詩道:“如詩,走吧!前面帶路

    如詩從前見過嚴莊,她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的神色,沒想到安老爺的第一幕僚竟然會在北庭,而且好像和大哥的關係極好。

    她不敢多說什麼,輕輕答應一聲,挑一盞燈籠向東院走去。

    “將軍,聽說楊奉車來過了?。嚴莊笑問道。

    “沒錯,今晚發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情,收穫很大。”

    “說說看,程千里和將軍對抗的依憑是誰?”

    “趙廷玉,先生想不到吧!”

    嚴莊恍然,原來是他,難怪呢!他連忙又問道:“那將軍的對策有了嗎?。

    這時,他們已經走到了放銅器的房前,如詩推開門,燈籠淡淡的燈光照亮了巨大的廳堂,這竟是一座足有容納數百人的大廳,房間裡空空蕩蕩,正中間擺放著幾十口大箱子。其中一隻箱子損壞了一角,露出一隻銅佛。

    此時房間裡除了他們三人外,還有李慶安的四名心腹親兵,李慶安走上前簡單地數了數,一共二十八大箱,箱子上標記有數量,總共三百二十件銅器。

    李慶安隨手從破損處將一尊佛像拎了出來,撕去外面包裹的稻草。竟是一尊重約十斤的彌勒佛。

    他把佛像遞給如詩,笑問道:“喜歡嗎?”

    如詩瑤瑤頭,抿嘴一笑道:“如果是觀音銅像,我就喜歡了

    “裡面觀音像也有。等會兒我給你找一尊。”

    他將銅像又遞給嚴莊,“先生看看我的財富。”

    嚴莊借著淡淡的燈光左看右看,怎麼也是尊銅像,而且肚子處似乎也沒有藏寶處,他疑惑道:“這就是將軍的財富?”

    李慶安嘿嘿一笑,從靴中拔出匕首。在銅像上一刮,道:“先生再看。

    那發痕處金光閃閃,竟沒有了銅的赤紅色,嚴莊愣住了結結巴巴道:“這這是黃金。”

    如詩美麗的眼睛也瞪大了,不可思議地盯著銅像,口中喃喃道:“好像真是黃金啊!”

    “這就是我的財富了,一共五萬兩黃金,足夠做了一些事情了。”

    嚴莊的眼中閃過一道亮光,笑著問道:“李將軍想用這黃金做什麼事,不會是為子孫購置田產房宅吧”。

    李慶安瞥了如詩一眼,哈哈大笑道:“先生真會開玩笑,我現在連兒子的影子都沒見呢”。

    他接過彌勒佛,撫摸著它的肚子笑道:“這麼多黃金在北庭暫時還用不出去,但在大食,在中原,這些黃金能換來我所需要的一切物資。”

    嚴莊點了點頭,有些話現在說尚早。他便笑了笑,岔開話題問道:“將軍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打算怎麼對付趙廷玉。”“沒有,我暫時還沒有想好

    李慶安把銅像放回原處,他忽然回頭笑道:“或許不久的將來,機會就會來了。”

    次日一早,李慶安便在一千騎兵的護衛下離開了北庭城,開始了他的第一次巡視之旅,北庭地域廣闊。巡視一圈少說也要大半年,但作為主管北庭軍政的首腦,出巡北庭各的是他份內之事,所以無論安西還是北庭的新任節度使,一般都會用一年的時間來瞭解治下的各地情況。

    李慶安去的第一站並不是高昌的天山軍,也不是向西去月弓城,更不是毒視察庭州三縣,而是向東去了伊州。他的第一站是視察伊吾軍。

    伊吾軍位於折羅漫山以北,在伊州西北的甘露川,緊靠蒲類海北岸。蒲類海也就是今天的巴里坤湖。這裡地勢平坦,人煙稀少,是一望無際的廣袤草原,再北面便是沙陀人的居住之地。

    三月的草原已是一片生機盎然,一條清澈的河流緩緩流淌,豐美的草原上隨處可見大群牛羊,牧人們揮舞長鞭,蔚藍色的天空中白雲朵朵,遠處是白雪皚皚的折羅漫山,冰峰如寶石,在陽光下閃爍著璀璨的光澤。

    這 天下午,一隊長長的唐軍騎兵出現在蒲類海以東的草原上,他們盔甲鮮明,威風凜凜,數十杆大旗在風中獵獵飄舞,這便李慶安的巡視隊伍了,他們離伊吾軍的城堡 已經不到二百里。與他同行的除了一些心腹將領外,還有判官本參和文書官裴瑜,李慶安見奉參一路若有所思,便笑道:“舉判官。可是詩興大發。

    本參笑道:“現在沒有什麼詩興,倒是來北庭時寫了一首詩,只可惜時節有些不對。”

    李慶安揮手笑道:“不妨,念給大家聽聽。”

    “我這首詩叫做隨李副使赴矽西官軍,大家聽一聽。”

    眾人大笑,紛紛道:“願聽奉詩人大作。”

    本參搖頭晃腦,緩緩念道:

    “火山六月應更熱,赤導道口行人絕。

    知君慣度祁連城,豈能愁見輪台月。

    脫鞍暫入酒家壚,隨君萬裡西擊胡。

    功名械向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

    “好詩”。眾人轟然叫好,不管聽懂聽不懂,眾人都記住了最後一句。“真是英雄一丈夫”

    “李將軍,舉詩人文采天下第一啊”。有人大喊一聲,大家一起跟著大笑起來。

    這時,一名親兵指著遠方道:“將軍,好像有一隊人馬來了,不像是唐軍。”

    李慶安搭手簾眺望,只見遠處來了百余胡人騎兵,個個身著白色披風。李慶安不由笑了起來,對眾人道:“是玉門關的老朋友來了。”

    片剪,胡人騎兵飛馳而至,正是沙陀人,為首之人便是沙陀葉護骨咄支。

    他老遠便看見了李慶安,不由喜出望外,不等戰馬停穩,便飛身而下,緊走幾步,長身施禮道:“李使君,我正要去庭州見你,沒想到這裡便遇見了。”

    李慶安微微一笑道:“我也打算視察完伊吾軍後,便來順道去看看葉護,沙陀人也是北庭一員,我應該去巡視。”

    他回頭命道:“大軍紮營,明日再啟程。”

    眾軍答應,紛紛跳下馬安帳紮營。一些士兵則跑去河邊取水,準備做飯了,李慶安翻身下馬,走到一塊大石上坐下,笑著問骨咄支道:“上次玉門關一戰後,羌胡有沒有前來報復?”

    “沒有”。

    骨咄支搖搖頭歎道:“非但沒有報復,甚至大澤以北草原羌胡人也不敢去了,早知道他們如此欺軟怕硬,我又何必去和他們討價還價?”

    李慶安笑著點了點頭道:“不過你們子弟確實驍勇,聖上准我將北庭軍擴兵一萬,我打算從沙陀招收一些勇士從軍,你看能有多少子弟進入北庭軍?”

    骨咄支大喜,如果沙陀子弟能正式進入北庭軍,那以後李慶安便會更多地考慮沙陀人的利益了,他連忙道:“我們沙陀人數不多,兩千人,李使君以為如何?”

    “和想得差不多,可以,這件事宜早不宜遲,下個月,我希望沙陀勇士們便出現在我北庭軍中。”

    “那我立即回去準備

    “不急!不急”。李慶安擺擺手笑道:“我找你還有別的重要事情。”

    “請李將軍吩咐!”

    李慶安沉思一下便問道:“我聽說沙陀人和葛邏祿人有些矛盾,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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