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tiger18351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月關] 大爭之世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6Rank: 6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101
發表於 2012-2-24 04:46:28 |只看該作者
第100章 壯士!


身後的車輪聲忽遠忽近,那追兵竟是鍥而不捨,慶忌暗暗納罕:「這些人是怎麼回事,使這麼多追兵,連夜追擊兩個身份不明的人,便這般重要嗎?」

    他卻不知,這一路兵,是中軍大夫秦纓子的軍隊。這位大夫平素與上卿國氏走的比較近,其實這也不過就是趨炎附勢、攀附大樹罷了。誰想國氏竟然行刺晏相,如今國君震怒,滿城通緝,不知多少人因此人頭落地。

    秦纓子因為是和晏嬰一齊上山避難的,第一波清洗他僥倖成了漏網之魚,可是他眼看著田乞越殺越上癮,已是紅了眼睛,整整一天都在抄家、殺人,心裡越發的害怕起來,這才自告奮通到外圍設伏,希望田乞百忙之中,別把他惦記起來。如今竟然有兩個刺客闖營,他只想把這兩人捉回去獻給田乞,已表明自家心跡,哪有不緊追不捨的道理?

    是以慶忌與豆驍勁在前方逃,他領人在後方追,竟是片刻不肯鬆懈。慶忌與豆驍勁從山谷中潛出來時,天時已近中夜,潛行、闖營、再逃至如今,天色已經微明,慶忌見狀大喜,天色一亮,便可以放心大膽地馳騁了,胯下的戰馬雖然汗水淋漓,鼻息粗重,不過若盡力催趕,還能再疾馳一程,足可甩開背後追兵。

    慶忌扭頭對豆驍勁道:「哈,我們快馬加……你怎麼了?」

    慶忌這一扭頭,才發現豆驍勁氣急不對,他半伏在馬上,臉色蒼白。身形搖搖欲墜,慶忌一驚,連忙一勒馬韁,停住了座騎。

    「公……公子……,驍勁不行了,請公子先行吧。」豆驍勁勉強勒住馬。對慶忌說道。

    兩馬並立,慶忌才看清楚,豆驍勁的後腰上插著一枝羽箭,箭矢深入半尺,鮮血沿著箭桿滲出,將白馬的馬股已染成了紅色。

    慶忌驚道:「快快下馬裹傷。」說著跳下馬來。便扶他下來。豆驍勁搖晃了一下,穩住了身形,說道:「公子,自家事,自家知。豆驍勁是真的不行了,不能拖累了公子。」

    慶忌怒道:「豆驍勁。你把本公子看成什麼人了?快快解衣拔箭,包裹傷口。」

    豆驍勁唇邊露出一絲苦笑:「公子,一路疾馳,箭頭在腹中創傷更甚,公子大業為重,多少兄弟死而無怨,今日何惜豆驍勁一條性命?公子,你快上馬,先行離去。若公子平安歸魯,則豆驍勁今日一死,亦死而無憾。」

    「豆驍勁……」

    豆驍勁突地雙膀一掙,掙開慶忌地手,把長矛一蕩,矛桿抵地,矛尖抵喉。大喝道:「公子若因豆驍勁而功敗垂成,驍勁雖死,死不瞑目,只求公子速速離去,不然,豆驍勁唯有自盡於此。」

    「豆驍勁!」

    豆驍勁悶哼一聲,矛鋒入肉。喉下淌下一行血液。慶忌大駭止步。

    「請公子上馬,速速離開!」

    豆驍勁逼喝三聲。雙目赤紅,那矛鋒抵住咽喉,眼看便要自盡而死,慶忌無奈,倒退幾步忽地大喝一聲翻身上馬,把頭一低,狠狠一鞭,縱馬便走,兩滴熱淚濺落塵埃。

    豆驍勁眼見公子去遠,站直了身子,揮矛一抽馬股,把他那匹馬也趕離了原地,仰天長嘯道:「唉!恨只恨,不能親見我家公子光復吳國,登臨大王之位了!」

    秦纓子驅趕戰車急急前行,到得一個三岔路口,便見一條大漢站在那兒,披頭散髮、衣袍解下,全縛在腰間,露出墨黝黝一身肌肉,黑鐵塔一般矗在那兒。他手中一桿長矛,矛尖斜斜拄地,冷冷地看著衝過來的十餘輛戰車,睥睨之間,毫無懼色。

    那車前馭手不由自主地勒住了馬韁,戰車停在豆驍勁身旁五六丈遠的地方,秦纓子扶著戰車微一傾身,大喝道:「你是誰的何人手下,還有一個同夥,哪裡去了?」

    豆驍勁嘿嘿一笑,斜眼睨他,狀似不屑。秦纓子大怒,戟指道:「來人,把他給我拿下!」

    兩名武士剛剛跳下戰車,豆驍勁忽地大吼一聲,拖著長矛撒開腿便撲向前來,鬚髮亂飛,直若瘋魔一般,秦纓子嚇了一跳,連忙喝道:「給我攔住他!」卻見豆驍勁大步如飛,撲上來把矛一抖,不去刺車上人,卻向一匹健馬胸脯處「噗」地一聲刺了進去,那匹馬仰天一聲長嘶,四蹄攢動了一下,轟然一聲倒在地上,豆驍勁抽矛在手,反手又是一矛,又將一匹馬刺倒。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曉得他是要破壞戰車,阻人前行,當下便有數名武士要跳下車來擒他,豆驍勁狂奔幾步,跑到第二輛戰車前,重施故伎,又刺倒了一匹馬。眾武士大怒,圍上來戟矛齊施,一時間身上也不知受了多少傷。

    最後,一戈割斷他的腳腱時,便有兩支長矛刺入他的肋下,豆驍勁大吼一聲,把矛揚起來,使勁全身力氣向前狠狠一劈,眾武士駭然退開,那矛劈在地上,「喀嚓」一聲斷成兩截,豆驍勁便撐著那半截斷矛,穩穩地立在當地,雙眼狠狠盯著他們,看得眾武士心中凜凜,竟無一人敢再衝上前去。

    秦纓子下了馬車,氣沖沖地走近,只見豆驍勁披頭散髮,形似厲鬼,**地上身處處是傷,兩桿長矛斜斜插入他的身體,他雖然大睜著雙眼,但是從額頭流下的血,已經凝固了他的眼神,而他連眼皮也沒有眨動一下,分明氣息已絕。

    秦纓子不禁大怒,憤然罵道:「一個死人也讓你們如此畏怯,真是一群蠢物!」

    他走到豆驍勁面前,冷笑一聲拔劍在手,指著豆驍勁罵道:「匹夫,以為毀我戰車,便可縱你同伴逃脫嗎?」

    秦纓子說罷,手中的劍便高高地舉了起來,他想一劍斬下豆驍勁的頭顱,拿去臨淄城頭懸賞招識,不信不能認出他地身份。可就在這時,豆驍勁眼神一動,血紅雙晴忽地一轉,猛地盯住了他的面容。

    豆驍勁的雙眼已被鮮血糊住,也不知能不能看清他的模樣,可那猙獰面容、血紅的瞳孔,看著實在駭人。秦纓子一呆,還沒驚叫出來,豆驍勁已張開雙臂猛地向他撲來,惡狠狠大吼一聲,張開大嘴「吭哧」一口便死死咬住了他的頰肉。

    四周驚呆了地武士們慌忙撲上來,隨著秦纓子一聲慘叫,把嘴裡噙著一團血肉的豆驍勁扯了開來,劍矛齊施,手腳並用,待秦纓子滿臉鮮血地爬起來,豆驍勁已在他的面前,被剁成了一團肉泥……

    慶忌縱馬狂奔,肩頭傷勢隱隱作痛,他知道,連番廝殺不得休息,又不能好好清潔傷口,恐怕已是起了炎症了。然而更痛的,卻是他的心。自他來到這個時代,已經不是第一次殺人,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殺了他的人,但是以往種種,他是站在一個領導者、一個指揮調度的將領的角度,面對傷亡,很少觸動個人感情。

    這一次不同,他和豆驍勁雖有主僕之分,卻是一對同生共死的刺客。誰是上位者?誰是卑微地下人?一切有形的約束已然不見,在他心裡,已經把豆驍勁當作了自己的兄弟,生死與共的兄弟。

    眼前閃過豆驍勁見他醒來時那滿是歡喜的黝黑的臉膛,為他翻烤著小鹿,然後用小刀一片片為他削下熟肉時專注的模樣,然後就是用矛鋒抵住咽喉,逼他離去時地堅毅決絕的神情,慶忌心中忽然有種刺心的疼痛。

    近乎於自虐的,他任那戰馬奔騰縱躍,顛動著他的身體,讓痛處更痛,似乎這樣才能解輕他心中的痛苦。失去控制的戰馬離開大道,馳上一片青青山坡,戰馬力竭,忽地一聲長嘶,雙膝跪倒,慶忌從馬上跌下來,沿著草坡翻滾幾圈,一人一馬,都伏在地上,劇烈地喘息著……

    「無論如何,都要活著回去,都要及時回去,不管是為了我自己,還是為了慷慨赴死地豆驍勁!」慶忌緊緊攥起兩把草根泥土,向著蒼天盟誓。

Rank: 6Rank: 6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102
發表於 2012-2-24 04:47:13 |只看該作者
第101章 一代奸雄


臨淄城,田乞府上,一間靜室。一個年約三旬、神色精明的男子站在田乞面前。田乞負手在室中緩緩踱著步子,徐徐說道:「無傷,此去高昭子的封邑,你一路上定要謹慎小心。你告訴高大夫,此番大事雖敗,但是幸而晏嬰不曾發現田乞與高大夫的關係,我們只要隱忍一時另尋機會,大事未必不可期。

    我在臨淄,會盡力幫他斡旋,以消國君之怒。不過眼下國君正在氣頭上,我不能不殺幾隻小魚小蝦以自保,對高大夫的人,田乞是能保則保的,如此只好拿國大夫的那些心腹開刀。請高大夫在國大夫面前為田乞轉圜一下,田乞也是身不由己,還請高大夫體諒田乞的一番苦

    「是,無傷記下了。」那男子拱手應下,略一遲疑,又道:「伯父,五族誅晏失敗,國君震怒,高昭子他們手中沒有伯父是他同謀的證據,我們何必還要向高昭子買好呢?趁此良機,將他們一舉剷除,那麼……當今齊國,除了晏氏,還有何人能與我田氏抗衡?」

    田乞冷冷一笑:「一舉剷除?他們有錢有兵有封地,你以為他們會束手待斃嗎?國君若是真要討伐他們,這一場仗,怕是打上三年五年也難見結局。大家各有忌憚,這仗,是打不起來的。國君今日之怒,是身為國君,不得不怒。你看著吧,不消幾日,高、國、鮑、欒幾大氏族,便會遣使向國君謝罪。請求制裁,而都城裡,也必有人窺透國君息事寧人的用心,出面……」

    他剛說到此處,門扉輕輕叩響,田乞住聲,冷冷問道:「什麼事?」

    「啟稟大人。晏相入宮了。」

    「哦?」田乞略一沉吟,一絲笑意在他臉上慢慢蕩漾開來:「出面……為他們乞命啊……,嘿!這嬰銼子,目光如炬,果然了得!」

    他把袍袖一展,斷然道:「無傷,你馬上便走,沿途不可洩露半點風聲。」

    田無傷正容道:「無傷明白。無傷本來就是去高氏封邑尋訪一位朋友的,此番根本不曾來過都城。」

    「嗯,你明白就好。路上切勿招搖,去吧。」

    田無傷匆匆離去,田乞則立即更衣入宮。

    宮中,宰相晏嬰正憂心忡忡地向齊君姜杵臼進言:「君上,國高鮑欒孫五族,欲殺者只是晏嬰罷了。此為私怨,亦為私利,並非五族不忠於君,欲謀齊國。再者,合五族之力,甲兵十數萬,戰車千百乘,一旦逼得他們沒了退路,則社稷動盪,黎民受苦。是以老臣懇請君上且息雷霆之怒。可遣使者前往訓斥,令其謝罪自省……」

    「是呀,是呀,晏相說的是。」群臣紛紛響應,如果同五族開戰,殺伐一起,齊國必定元氣大傷,恐怕齊國這東方第一大國的地位都要不保了。群臣自然不願事態擴大。

    正說至此,田乞急匆匆進宮見駕,兩旁侍立地那些個公卿大夫見了田乞。就像老鼠見貓,立刻鴉雀無聲。這兩天他們真被田乞殺怕了。如今朝中地位最高的兩個人,一個晏嬰,他們是從心底裡的敬畏;另一個,便是田乞,他們是從心底裡的恐懼。

    「田卿。你來的正好。」一見田乞。齊君便歡喜地叫他近前,把晏嬰的意思對他說了一遍。問道:「田卿,你認為晏相的建議如何?」

    其實齊君心裡也明白,不能把高、國、鮑、欒等族逼反了,只是身為國君,高、國等人犯下如此大罪,他不能不有所表示,如今晏嬰這個事主為他們請求赦免,如果田乞這個上卿也點頭同意,他便可以就坡下驢了。

    田乞聞言,慨然點頭道:「晏相胸懷寬廣,一切唯國君為重,以齊國為重,高風亮節,令田乞欽佩不已,臣此番入宮見駕,也是想表達這個意思。」

    齊君一聽,欣然道:「既然晏相與田卿都是這個意思,那寡人便依你們,明日遣使,去向國高等人問責降罪,裁其封邑人口,貶降他們地爵位。」

    田乞聽到這裡,忽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垂泣道:「君上,臣向君上請罪。」

    齊君吃了一驚,訝然道:「田卿掃除奸佞,忠心耿耿,何罪之有啊?」

    田乞垂淚道:「此番行刺晏相的,有我田氏家人參預。田乞身為田氏家主,難辭其糾,請國君一併懲罰,以彰國法。」

    齊君先是一怔,隨即不以為然地搖頭道:「噯,這話從何說起?且不說孫氏從田氏中分宗另姓已然三代,就算同為一門,田卿對此事一無所知,先有護晏相於雙鋒山之舉,後有清掃奸佞、安定都城之功,公體為國,光明磊落,寡人怎能罰你?」

    晏嬰站在一旁,微微捻著鬍鬚,冷眼旁觀,看著田乞耍的把戲。田乞跪地不起,只道:「君上體諒,臣感激不盡。然而臣身為田氏家主,卻有家人參與此事,臣是有不察之罪的,理當處罰,請君上降罪。」

    齊君不耐煩起來:「你起來吧,寡人賞罰分明,要說有罪,也不該怪到你的頭上。」

    他把眉頭一擰,聲色俱厲地道:「孫書昔年戰功赫赫,開疆裂土,與我齊國有不世之功,他雖養子不教,不過念他年事已高,寡人也不去怪他,叫他安心在家養老,輕易不要出門了。孫憑身為中卿,卻是行兇的主犯,雙鋒山上險些殺了晏相的是他,點起烽煙號令伏兵屠戳公卿的還是他,別人都可以饒得,唯有他,寡人是斷斷不能容他,必車裂而死,以敬效優。」

    田乞一聽,臉色大變,連忙膝行幾步,抱住齊君的靴子,倉惶道:「君上息怒,田乞願革去卿位,交還封邑,以償孫憑之罪,只求君上開恩,饒他不死。君上開恩……」

    田乞說著,把頭磕在地上,砰砰作響,滿殿公卿見了都不禁為之動容,齊君略一猶豫,感歎道:「唉!田乞啊,真是一個仁義之人啊。罷了,看在你的面上,寡人饒他不死,削其爵位,免其軍職,貶回封邑樂安,讓他養老去吧。」

    「謝君上!」田乞喜形於色,連連叩首,晏嬰在一旁暗暗搖頭:「嘿!這一手,玩得漂亮,就連老夫,也是插不進嘴去,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出了齊君宮殿,登上馬車,轎簾一放下,田乞便忍不住想要放聲大笑。他如何不該笑,這一場政局地大動盪,只有一個大贏家,那就是他。

    一舉剷除了國氏在都城的人脈,削弱了上卿國氏的力量;

    收羅許多公卿大夫為他所用;取國氏而代之,與高氏建立同盟,為下一步同晏嬰爭權打下基礎;

    至於田家一族,一門三卿的榮光雖然消失了,然而做為田氏重要分支的孫憑壯年罷官,回家頤養天年,從此再無復起的可能,來自田氏內部地最大威脅消失,原本強支弱干的不利局勢一舉改變.

    而且,今日在齊國宮殿上的一番表演,在國君姜杵臼乃至滿朝公卿心中,留下了一個極佳的印象,他的聲望在齊國朝野間將更上層樓,而做為田氏分支的孫家人,聽說他如此維護孫氏家族時,又會怎樣想呢?

    田乞掀開轎簾,向前邊看了一眼。御手旁邊坐著的是他本家侄兒田當吾,田乞咳了一聲,向回頭探看的田當吾使了個眼色,田當吾會意,馬上返身進了車轎。

    「坐下!」田乞往旁邊讓了讓,低聲說道:「當吾,你速速安排得力人手,潛去樂安孫家,把孫家小子給我……嗯?」

    他把五指張開,又狠狠一攥,眼睛冷冷睨著田當吾。

    田當吾會意,興奮地道:「侄兒明白,不過……孫憑闖下如此大禍,此刻還不知躲在哪裡聽風聲呢,恐怕未必便回了樂安吧?」

    田乞一怔,失笑道:「誰讓你去對付孫憑了?」

    他的嘴角牽動了一下,捻著鬍鬚道:「老夫說的孫家小子……是孫家小兒孫武。」

    「嗯?」

    田當吾十分詫異,一個無官無職地後生小子,家主何以對他如此上心?可是田乞說到這裡做閉目養神狀,已經不再理會他了,田當吾不敢多問,唯有拱手稱命,輕輕退了出去。

    田乞這才夷然一笑,孫憑此番罷職已是落了翅的鳳凰,便連一隻雞都不如了,殺他何益?他現在已經年過五旬,此番沒落,再無復起的可能。然而,孫家還有少主,少主還在,孫家的希望就在,只有把孫家這條根剷除了,孫家的勢力,才能順理成章地掌握到自己的手裡。

Rank: 6Rank: 6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103
發表於 2012-2-24 04:47:38 |只看該作者
第102章 歸來


瀝波湖到了,過了前邊山口,就是瀝波湖。慶忌心中一陣激動,長途顛簸,傷口一直未曾痊癒,這一路帶傷跋涉,他幾乎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此時見到自己的營地在望,一時間幾有兩世為人的感覺。

    八天,來回往返於兩國都城,完成刺殺一位國君的任務,一共只用了八天時間。慶忌心中一陣激動,他似乎已經嗅到了瀝波湖水泛起的清新之氣,當下再抽幾鞭,只想盡快趕到他的營地。然而,那馬已經疲弱不堪,任他如何催逼,也是快不起來了。

    此時的慶忌,實比那匹馬更加疲弱不堪,昔日英姿颯爽的豐儀,英俊瀟灑的相貌,已經全然不見了蹤影,任誰見了這個臉色灰敗、嘴唇皸裂,雙眼無神的男子,恐怕都認不出他就是剛到曲阜時的吳國公子慶忌。他現在的模樣,如果抬上床去,幾乎不用化妝,就可以和那位替身兄弟做一次完美交接。

    瀝波湖慶忌大營,阿仇和冬苟站在「慶忌」榻前,端詳著床上那位替身的臉龐,冬苟歎了口氣:「唉,已經八天了,想讓他這張臉一直維持現在這副模樣,還真不容易。」

    阿仇苦笑著道:「是啊,眼看著毒氣消散,快要恢復原形了,要不要……再給他來一口?要不然叔孫小姐回來,只怕她會看出破綻啊。」阿仇說著,自布袋中摸出一條毒蛇,捏著它的腦袋,訕訕地看著冬苟。

    叔孫玉在這裡足足守了七天,衣不解帶地照顧這個假慶忌,其意切情真,便連冬苟和阿仇見了也為之感動。叔孫玉雖料女兒在瀝波湖不會受苦,也不會有人敢欺侮她。但是畢竟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連著七天不見,心中掛念的很。昨天下午派了管事休儔來接她,要她回去一趟,叔孫搖光推脫不過,便應允回去一天。昨晚走的,估計如果叔孫玉肯放人,今晚就會趕回來了。等她回來,見到這替身此時的模樣。必定看出破綻,這許多日的種種準備都要毀於一旦,所以雖然心中不忍,阿仇也想不出別的法子。

    冬苟搖搖頭,面有憂色:「算了吧。加上今天,十天之期也只剩下兩天,如果公子還不能及時趕回來,恐怕……唉!再說,叔孫小姐對公子一片真心,我想……縱然看出什麼不妥,她也不會做出對公子不利的事來。」

    說到這兒,他對阿仇道:「梁虎子和英淘他們剛剛趕回來,還在休息養傷,你還是去訓練一下那些剛剛招募來地新兵吧。這次偷襲吳國使節,死了七十多個兄弟,人數減少太多,容易引起別人懷疑,如果公子能及時趕回,不管下一步如何行動。都要有賴這些新兵充數呢。多少要讓他們有點軍士的樣子。」

    阿仇「嗯」了一聲,轉身便要離開。他一掀門簾,正與外邊闖進來的一個士卒撞個滿懷,阿仇把眼一瞪,還沒訓斥出聲,那士卒已一迭聲道:「冬將軍,公子、公子回來了,公子回來了。」

    「什麼?」冬苟和阿仇一聽大喜過望,一齊搶了上去,急道:「公子在哪?」

    那士卒喘著粗氣,想是剛剛從山路上跑回來地:「遵將軍命令,我們天天在山路上候著,方才終於接著了公子,兄弟……兄弟們抬著公子,馬上就到。」

    冬苟瞿然變色:「抬著?公子怎麼樣了?」

    那士卒道:「是,公子氣色極差,倒……看不出有傷,只是我們接著公子時,公子雙腿都已麻木,連馬都下不來了,兄弟們只好抬著……」

    他話未說完,阿仇和冬苟已退開他,急匆匆地衝了出去。

    幾名心腹士兵七手八腳抬著慶忌,正從林間小路匆匆趕來,冬苟和阿仇迎上去,激動地拜道:「公子,你可回來了,卑下……」說到這兒,眼中淚光瑩然,已是說不出話來。

    慶忌也是滿臉激動的神色:「快快起來,不要拜了,如今情形如何?」

    阿仇和冬苟從士卒手中搶過慶忌,一左一右扶住了他,攙著他往房中走,同時匆匆把這些天的情形說了一下。慶忌聽說梁虎子和英淘已然殺了吳使,不由大喜,忙道:「梁虎子和英淘什麼時候回來的?」

    阿仇道:「便在昨夜,損失了幾十名兄弟,不過總算幹掉了那吳國正副使節。梁虎子將軍受了輕傷,他們一路翻山越嶺地趕回來,精疲力盡,十分勞累,此時仍在房中休息。」

    「嗯,待回了房間再說。」

    「公子大事如何?」

    慶忌勉強一笑:「儘管放

    二人一聽,盡皆大喜。一行人回了房中,二將扶慶忌坐下,這一坐,牽動肩上傷口,再加上下肢僵硬麻木,慶忌一屁股坐在榻上,不禁哎喲一聲,皺了皺眉。阿仇吃了一驚,問道:「公子,可是受了傷麼?」

    他這一問,慶忌不禁想起獨自留下阻敵地豆驍勁,撫著肩頭,神色黯然地道:「是,我是受了傷,一直也未得救治。還有豆驍勁豆兄弟,他……他已然……」

    「公子不必傷懷,豆兄弟求仁得仁而已。咱們這些兄弟,哪一個不是和豆兄弟一樣的想法,只要咱們活得風光、活得快樂,那便是給死去的兄弟們掙了臉,他們在黃泉之下,也會一樣開心的。」說話地是阿仇,慶忌倒未想到這莽漢居然還有這樣的胸襟,說起來,倒是自己有些惺惺作態,學那大耳賊作甚?

    慶忌精神一振,略略露出一絲笑意:「你說的對,我們只有活得好,活得風光,不再像條狗似的東奔西走,才對得起死去兄弟的犧牲。這幾天,曲阜城中誰來看過我?」

    「嗤啦」一聲,慶忌略一皺眉。他肩後皮肉已然和衣衫粘在一起,這一扯痛楚入心。阿仇在身後一聲驚叫,傷口反覆撕裂無法痊癒。此時已經化膿,衣衫硬生生扯下一塊腐肉,看著那傷處,阿仇腮肉哆嗦。扎撒著雙手竟然不敢再動。

    經過這一番生死經歷,此時地慶忌真的是脫胎換骨了,他只淡淡一笑,從懷中掏出小刀遞過去。頭也不回地道:「傷的很重麼?把腐肉挖掉,幫我塗些草藥。」

    「是,是是!」阿仇眼中含淚,聲音顫抖。

    「不要這麼沒有出息,把刀用火燒一燒。去了不潔之物再切肉。」

    「是!」阿仇一咬牙,返身進屋,這幾日為了裝模作樣,他採摘了各種各樣的草藥堆在屋裡,只為遮人耳目,那草藥倒不都是治療蛇毒地。這時匆匆翻出幾株草藥,倒也是生肌活血、痊癒傷處的藥物。

    阿仇將刀在炭火上來回烤了一烤,持了刀子和草藥回來,站在慶忌身後,略一猶豫。喚道:「公子「休得嗦,動手!冬苟,你繼續說。」

    阿仇把牙一咬,狠下了心,他跪在慶忌身後,用小刀把腐爛的傷肉一點點剜去。慶忌地身體一直在輕輕顫抖。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他也不理。仍自聽著冬苟的報告。

    冬苟說及叔孫搖光這幾日衣不解帶地慇勤照顧,慶忌聽了心中也感動不已。他定了定神,才又問道:「除了公山不狃來過一次,再無旁人前來探視?」

    冬苟搖頭道:「沒有,喔,不對,還有成碧夫人,成碧夫人來過,探視了公子之後,第二日又遣人送來許多滋補之物,還時常派人來探問公子病情。」

    「哦?」慶忌倒沒想到吳使一來,曲阜地公卿大夫們人人視他如同毒藥,便連欠了自己人情的孫叔子孫大夫都不肯來,這位以商賈為業的成碧夫人倒比那些七尺男兒更多了幾分豪氣。

    身後阿仇剜去腐肉,眼見下邊漸漸滲出鮮血,還有零星腐肉不忍再用刀子去挖,便俯身上去,以口清除腐肉膿血,慶忌身子陡地一顫,又硬生生忍住,一手按在膝上,深深握進肉裡,半晌才緩緩鬆手,長長吁了口氣:「英淘和梁虎子是昨夜回來的,今日吳使被殺地消息便該傳到了曲阜,我想不消多時,曲阜那邊就會派人過來打探動靜,速去喚起梁虎子和英淘氣,受了傷地士兵也要做些掩飾,莫讓曲阜來人看出破綻。」

    冬苟瞿然警醒,連忙站起道:「公子說地是,卑下這就去安排。來人,你們速取衣衫為公子替換。」

    冬苟匆匆推門出去,慶忌身後阿仇吸淨了膿血,將草藥放進口中大嚼,將又苦又澀的草藥嚼成粥狀,然後吐到慶忌傷口塗抹開來,然後取出一匹成碧夫人送來地上好魯縞,撕成幾條將他肩頭重新包紮妥當。隨後幾名士兵取來衣物,這衣物都是內著地衣服,與床上那個替身一模一樣。

    幾人扶起慶忌,七手八腳幫他換好衣服,阿仇說道:「快,先將這位兄弟抬出去,抬到林中藏好,一會兒我就去給他用藥讓他盡快醒來。」

    幾名士兵匆匆應喏,有人抱了慶忌那一身破衣,有人便去房中抬那替身,就在這時,只聽房外一個女子聲音嬌斥道:「你們為何阻我去路?」

    慶忌一呆:「壞了,叔孫搖光那丫頭……怎麼偏偏這時到了?」


Rank: 6Rank: 6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104
發表於 2012-2-24 04:48:03 |只看該作者
第103章 情動


門外守候的士兵也知道公子此時不能被人看到,急忙攔著叔孫搖光,結結巴巴地道:「冬將軍吩咐,公子養傷之處,萬萬不能……這個……嗯……外人……啊……」

    叔孫搖光氣極反笑,以她大小姐一向的跋扈,這時早該一巴掌扇過去,再一腳踹他個四仰八岔,但是念著他們是慶忌手下,這番舉動雖然愚蠢,也算是對慶忌的一片忠心,愛屋及烏之下,這手揚了起來,卻沒扇下去,只冷哼一聲道:「放屁!我是外人嗎?給我滾開!」

    說著伸手一推,大步便向門口走。這幾日她在房中照顧「慶忌」,只差沒有連便溺排洩的事都要親自去做了。其實也不是她不想做,而是冬苟和阿仇知道她心中喜歡的是慶忌,慶忌似乎也挺喜歡她,若讓她去為一個假慶忌做這些事,一旦將來他們真的成了夫妻,兩夫妻在枕席上把這事說個明白,那時倒霉的便是自己了,是以堅決不允。

    叔孫搖光的一番心思,大家都看在眼裡,士卒們都私下議論,如果公子能復國或能得到魯國之助,那麼這位姑娘十有**就會成為自家公子的夫人,如今這位准夫人一定要闖進去,那可動不得武,但是若不動武又如何攔阻?這一猶豫,叔孫搖光已然推開了房門。

    房間裡,慶忌聽見他們對話,便覺大為不妙,這位姑娘也就是如今在自己面前,還有一點溫柔似水的味道,在別人面前,她根本不懂得溫柔為何物,那幾名士兵哪能攔得住他?

    叔孫搖光那一邊喝一聲:「滾開!」慶忌這邊已急急對那抱著衣服的士卒道:「塞到牆角去。把裡屋門簾放下,快!」

    這一切剛剛做好。叔孫搖光已然推開房門,一天燦爛的陽光隨著門扉一開灑入房中,只見慶忌坐在席上。頭髮蓬亂,面色憔悴,但是……那雙眼睛分明是睜著的,那微微翹起的嘴角。分明是淺笑的,叔孫搖光竟然癡癡站在那兒,只顧大張著雙眼看他,竟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她的眼中。此時只有一個慶忌,其他地,任什麼也不放在眼裡了。瑩瑩的淚光,在她眼中醞釀、蕩漾,那雙大大的眸子。黑黑亮亮,比天上地太陽還要炙熱。

    「搖光,一睜眼就看得到你,真是令人開心。」

    慶忌心中緊張,屋裡還躺著一個慶忌,這要讓她發現,天知道這位大小姐會幹出什麼事來,所以先甜言蜜語地給她灌了一碗迷湯。

    叔孫搖光一聲歡呼,忘形地撲了過來,撲進了他的懷中。孰料。慶忌肩上有傷,坐得原本不穩,她這一撲,慶忌吃痛,下意識地向後閃躲,叔孫搖光止步不及。抱著他一齊撲倒在席上。

    一旁阿仇嘴巴張得老大。他左右看看,旁邊兩個士兵嘴巴張得比他還大。忙用肘彎拐了拐,一臉正氣地瞪了他們一眼,兩個士兵連忙合攏嘴巴。

    慶忌一聲悶哼,臉上露出痛苦神色,叔孫搖光吃驚地道:「公子,你怎麼了?哎呀,我……」

    她這才發現自己還趴在他懷裡,不禁俏臉飛紅,慌慌張張地便要爬起來,慶忌掩飾著肩頭傷處,微笑道:「慶忌見過小姐三次,撲倒小姐三次,常言道禮尚往來,如今小姐才只還了一次,怎麼便急著起來了?」

    叔孫搖光羞不可抑,粉拳在他肩頭輕輕一捶,嗔道:「壞蛋,一醒來便油腔滑調!」

    這一拳打得慶忌又是一痛,可他痛在心裡,笑在臉上,可不敢再露出一點惹她懷疑的神情。送叔孫搖光回來的府中管事休儔站在門口,看了房中這樣情景,心中「咯噔」一下:「難怪小姐和大人爭吵不休,執意要趕回瀝波湖。原來……不是為了履行什麼承諾,卻是……唉!自己那傻外甥,心也太高了些……」

    叔孫搖光坐起身子,這才發現一旁居然還有人,阿仇和幾個士卒站在那兒,正目瞪口味地看著她,方才……方才忘形之下,怎麼沒有發現?一時間,叔孫搖光臊得滿臉通紅,那一個身子再無處躲藏。她窘迫地低了低頭,忽地抬起頭來,把一雙亮亮地眸子瞪得老大,狠狠地瞪回他們,比他們還要囂張。這一番大眼瞪小眼,直瞪得阿仇和兩名士兵轉過眼去,叔孫搖光才得意洋洋地收兵。

    慶忌瞧她模樣,不禁心中好笑。叔孫搖光瞪退了阿仇等人,抬起纖纖秀指,一掠鬢邊青絲,略帶忸怩地道:「公子,你……幾時醒來的,身上的毒傷,可痊癒了麼?」

    「哦,我昨日找到一味極少見的草藥,正克這雙頭蛇之毒,取回來給公子服下,這才甦醒了過來。」阿仇在一旁慌忙解釋。

    「嗯!」叔孫搖光瞟了他一眼:「房中人多了,便覺氣悶,公子剛剛痊癒,你們這些粗魯漢子,還是出去站站,房裡清靜些,才方便公子休息。」

    「嘎?」阿仇噎了一聲,心道:「這算甚麼?一個侍女也能命令我們出去麼?這就……擺起夫人架子麼?」

    「呃……叔孫小姐……」

    阿仇一句話未說完,叔孫搖光已大包大攬地道:「放心吧,有什麼事我會照顧公子地。」

    慶忌笑笑:「你們出去吧。」

    「諾!」阿仇不放心地向裡屋看了一眼,無可奈何地帶著人退了出去。

    休儔站在門口翻了翻白眼,眼見自家小姐當侍女當得興高采烈,他一個下人還有什麼話說?叔孫搖光見他們都退了出去,便對慶忌柔聲道:「公子,你剛剛病癒,可別受了風,我扶你回房歇下吧。」

    此時的叔孫搖光,滿面溫柔和體貼,既非初見他時的驚喜欲狂,也非撲入懷中時的嬌羞不勝,但那真情流露的溫柔語氣,卻更具誘惑。

    若是現在回房去,那就要穿梆了,以叔孫搖光地脾氣,慶忌可不相信當她知道真相後還能如此溫柔地對待自己,就算她不會對任何人揭露事情的真相,欺騙了她,害得她傷心多日,受苦受罪的事,她也是不肯輕易饒過自己的。慶忌沉住了氣,微笑道:「你呀,把他們趕出去做什麼?有些事,你是不能替他們照顧我的。」

    「嗯?」叔孫搖光揚起翦翦雙眸,慶忌一笑,暗暗咬緊牙根站起來:「我剛剛甦醒,一身臭味、藥味,正要阿仇他們準備熱水為我沐浴呢,這事兒,你能不能替他們照顧我呢?」

    「啊!」叔孫搖光羞紅了臉蛋,吱吱唔唔地道:「你……你怎不早說,我……我去喚他們進來。」說著慌慌張張地站起來,便要溜出去。

    慶忌難得見她害羞模樣,故意逗她道:「怎麼?真的不想看嗎?機會難得呀,本公子雄偉健美的身材,旁人想看還沒那個福氣呢。」叔孫搖光羞啐了一口,杏目圓睜,嬌嗔道:「去你的!鬼才要看你的樣子呢,本姑娘瞧你這副德性便不順眼,哼!你這人讓人看著最順眼的時候,就是腫成了豬頭,躺在榻上一動不動地時候。」

    說到這兒,她「噗哧」一笑,暈著臉站了起來:「我去喚人進來服侍你入浴,你安生坐著,就不要亂動了。」

    慶忌摸著下巴微笑道:「原來叔孫大小姐喜歡的男子是頭面如豬、一語不發的男人,唔……慶忌想再變成那副模樣,確是有些難度。不知搖光姑娘可有甚麼好辦法麼?」

    叔孫搖光姍姍走到門口,忽地扭轉嬌軀,眼兒媚,語聲嬌,用一種異樣旖旎的聲調道:「若要如此,卻也不難,等你身子將養好了,再喚奴婢陪你上山閒坐,引那蛇來咬你便是。」

    慶忌的心「嗵」地一跳,這女子,一旦動起情來,根本把旁人都當成了空氣,她……竟敢當面用這一語雙關的話來撩撥自己。慶忌總算是領教了春秋時代女子敢愛敢恨地率真性情,人家姑娘一大起膽子,慶忌頓時便打起了退堂鼓,摸著鼻子悶哼一聲,不敢接她話碴兒。

    叔孫搖光把眉尖一挑,得意洋洋地向他一笑,舉步出屋,順手還給他掩上了房門。

    慶忌長吁了一口氣,緩緩站起身來,等著阿仇他們進來以便把自己地替身轉移出去。叔孫搖光大概是一早就啟程奔這兒來了,計算一下時間,英淘他們是昨天晚上回來的,他們是翻山越嶺走地山間小路,遇襲的吳國使節團要收拾殘局,然後沿大路經漆城輾轉來曲阜,速度絕對沒有這麼快。不過他們一旦到了漆城,一定會要當地牧守公孫卷耳大人派人赴曲阜送信的。這樣算來,至遲今天中午,公孫卷耳的信使就能到了曲阜,吳使被殺的消息一旦傳開,第一個受懷疑的必是自己,無論是季氏、還是叔孫、孟孫氏,那是一定會遣人來察探的。而齊國方面……

    慶忌剛想到這兒,門吱呀一聲開了,慶忌抬頭一看,只見叔孫搖光慢騰騰地邁進門來,抬頭瞟了他一眼,用後背把門一頂,慶忌那顆心便克制不住地「卟嗵卟嗵」地跳了起來:「你……你又進來做什麼?」

    叔孫搖光垂著頭,聲若蚊蠅,吞吞吐吐地道:「人家仔細一想,如今既是你的侍女,嗯……服侍你沐浴……其實也是應該的……」

Rank: 6Rank: 6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105
發表於 2012-2-24 04:48:24 |只看該作者
第104章 及時雨


慶忌一聽,頓時呆在那兒,這樣的理由都趕她不走……,實在令人汗顏。

    這位小姐只是因賭約輸了,為奴三個月而已,其實懲罰的象徵性意義遠大於實質。她如今這樣做,根本就是挑明了兩人之間的曖昧關係,直截了當地向他表明了自己的情意,慶忌為之感動,又擔心房中的替身被她發覺,竟然愣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了。

    就在這時,遠遠一聲唱報:「陽虎大人……到

    「陽虎來了?」慶忌大喜,及時雨呀,這個傢伙終於肯露面了。

    叔孫搖光聽了卻是俏臉一沉,陽虎是季孫意如手下第一權臣,如今三桓對立,到了如此局面,很大程度上是這個野心勃勃的人挑唆所致。叔孫搖光對他本能的有種排斥的感覺。

    「陽虎……大人……」,休儔站在門外,眼見陽虎大踏步走來,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上前去,語聲艱澀地拱手揖禮一番。

    陽虎是季氏家奴,他是叔氏家奴,兩人都是管事的身份,說起來他還比陽虎年長幾歲,怎麼也輪不到他向陽虎請禮,並稱大人。可是……人比人,氣死人吶,雖說目前季氏似乎有所收斂,但是陽虎目前仍是魯國除三桓外最有勢力的人,這卻是不爭的事實,他怎能不低頭?陽虎哼了一聲,只匆匆向他拱拱手,便扭頭向一邊的慶忌侍衛問道:「慶忌公子如今怎樣了?」

    那侍衛連忙施禮道:「陽虎大人,我家公子昨晚剛剛甦醒,此刻正在……」

    「哦?已然甦醒?」陽虎眉鋒一挑。舉步便去推門,手剛觸及門,門便吱呀一聲開了,叔孫搖光當門而立,俏生生地看著他。

    陽虎怔了怔,見自己的手還向前伸著,似有觸及搖光小姐酥胸的意味,連忙縮回手來,就勢抱拳一禮:「原來是叔孫小姐,在下有禮。」

    叔孫搖光把瑤鼻微微抬高。然後用氣音兒哼了一聲,舉步出房,擦著他的肩膀便向外走,陽虎忙側退了一步。給她讓出道路,無奈地一笑,舉步入內,然後順手掩上了門。

    「陽虎大人。請入內室!」

    陽虎一進屋,慶忌便肅然拱手,然後搶先前行,掀開了門簾,陽虎也不客氣。與他前後腳地進了屋,看也不看榻上高臥的替身一眼,肅然道:「公子何時自……自齊國回來的?」

    慶忌微微一笑:「就在方才。」

    「公子的事情……」

    慶忌又是一笑:「虎兄,你是第二個這樣問我的人了。」方才在外面,慶忌稱他陽虎大人,此刻到了內室,這稱呼就親切了許多。

    慶忌笑道:「虎兄,大事若未成,慶忌還會好端端地坐在這兒嗎?此刻早已收拾行李,準備走人了。」

    陽虎臉色一連數變。半晌才長長地吁了口氣:「八日之內,往返齊魯,又做下如此大事,天下間……天下間還有什麼事是公子慶忌辦不到的?」

    慶忌淡淡一笑:「還有一個消息要奉告虎兄,吳國正副使節,業已全部斃命。身死崆瀾谷中。」

    陽虎臉色一冷:「公子。陽虎正為此事而來。吳國使者好端端地到了漆城,遣信使赴曲阜。言及路上遇襲,指斥魯國非禮,我家主公正為此事焦燥不安,叔孫、孟孫氏卻在大力鼓噪,要派遣大軍去迎接。」

    「什麼?」慶忌吃了一驚:「吳國使節還活著?」

    陽虎重重地一頜首:「不錯,吳國大夫郁平然,素有機智,善謀權變,他在路上使護軍將領,也就是他的從弟冒名乘車,自己驅馬為後援,原本是想著以防萬一,從弟武藝高強,可以應付,誰料卻枉送了從弟的性命。郁平然僥倖不死,到了漆城,憤慨莫名,送往曲阜的書信,言辭激烈、很不恭遜。」

    慶忌遽然起身,繞室疾走,行了片刻忽地停住腳步哈哈一笑:「郁大夫死不死又算什麼?自從知道叔孫、孟孫氏欲從齊國接回魯君,這郁平然的作用便已甚微了,何況如今這樣時刻?」

    他冷冷一笑,轉首望向陽虎:「虎兄,這一番慶忌又要麻煩你了……」

    陽虎一聽,便是一機靈,忙不迭擺手道:「慶忌公子休要害我,自從知道吳國使者赴魯,又知道叔孫、孟孫氏要從齊國接回國君,我家主公大為頹喪,如今他口中雖未說出責怪我地話來,可是心中實已恨我出此下策,害他如此困窘,以致現在對陽虎頗為冷落。今番陽虎來見公子,便不曾奉有主公令諭,回去後還不知主公要怎樣責問我,慶忌公子你可不要……」

    陽虎向他大吐苦水,嘴裡滔滔不絕,慶忌微笑聽著,聽至此處,截口道:「方纔虎兄進來,門口向你施禮問候的那人是誰?」

    陽虎一怔,脫口道:「公子不識得他嗎?那是叔孫氏府上的管事休儔。」

    慶忌問道:「虎兄可是欲步休儔後塵,做人門下犬,打恭作揖、迎來送往嗎?」

    陽虎又一怔,眼中突地泛起一片殺氣:「慶忌公子自來魯國,陽虎竭盡心力,雖說也有一己私心,但是對公子,陽虎可說是仁至義盡,公子何以如此欺我?」

    應忌不理,慢悠悠地道:「虎兄半生辛苦,只為脫卻家奴身份,也能晉位公卿,封妻蔭子。其實要做到這一點也不難,三日之後,就是五月端午,虎兄只要在這三天中,拖慢吳使到曲阜的速度,免得他橫生枝節。再為慶忌略做斡旋,容我龍舟賽後離魯,你想要地。便唾手可得。」

    陽虎變色,失聲道:「你……你又要殺甚麼人了?」

    慶忌攤攤雙手,無奈地問道:「你看慶忌,可像是雙手血腥的殺人魔王嗎?」

    陽虎冷冷睨他,默然不語。

    慶忌無奈地道:「好吧,慶忌在此向天地鬼神盟誓,慶忌與陽虎所議之事,行事時不殺一人、不傷一人,若違此誓,吳國永不能復。慶忌腸穿肚爛、必遭橫死!」

    那時少有人不敬天地鬼神,陽虎聽他發下如此毒誓,顏色這才緩和,他沉吟半晌。抬頭問道:「公子除吳使,斬……,所行目的,陽虎瞭然。然而。慶忌公子到底準備如何達到這目地?陽虎心中惴惴,還望公子能為陽虎解惑。」

    慶忌默然片刻,淡淡笑道:「虎兄何必著急,三日後便可一切大白。」

    陽虎目光一凝,問道:「公子有幾分把握?」

    慶忌悠然搖頭:「一分把握都沒有。」

    陽虎臉色一變。慶忌又道:「若大事不濟,慶忌唯死而已,至於虎兄你麼,一腔雄心化為泡影,從此安心做個季氏家奴,如那休儔一般,嘿!平安是福啊……」

    陽虎把牙根一咬:「罷了,陽虎既已上了你地賊船,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陽虎不能久耽,誰知那叔孫、孟孫兩家這一會兒功夫又會搞出什麼鬼來。我要馬上回去,拼得一切,保你三天無恙便是了!」

    慶忌微笑起身,拱手一揖:「多謝虎兄。」

    陽虎悶哼一聲:「只消聽你喚一聲虎兄,陽虎便覺心驚肉跳,這個稱謂。實實的不敢當了。」

    慶忌哈哈笑道:「虎兄何必如此作態。如今形勢已然如此,死馬當成活馬醫吧。三日之後。慶忌若計成,虎兄坐享其成,慶忌若失敗……來年墳塋上面,虎兄只消記得來幫慶忌除一除雜草、灑一杯清酒,足矣。」

    陽虎為之動容,他正視慶忌良久,雙手拱起,深深一揖,沉聲道:「是陽虎畏怯了,也罷,陽虎便陪公子,走這一程!」

    慶忌正容襝袖,慢慢地拱手還揖下去,當他再抬起頭來時,陽虎已悄然出屋,房中寂寂,除了那沉睡的替身悠悠的呼吸,再無一點聲音。

    望著那微微擺動的門簾,慶忌心中感慨不已,其實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和陽虎是一樣地人。陽虎並不滿足於現在的權勢、地位,為了擺脫家奴的低賤身份,尊嚴、榮耀地活著,不惜以現在的榮華富貴為賭注,竭盡所能地想要圖一個出身,一個堂堂正正地出身。而他呢,要復國、要打敗吳王闔閭,要回復他堂堂正正的吳國公子身份,甚或登上吳國大王之位,從此不再寄人籬下、東奔西走。他們彼此心中,除了互相的利用,是有一種同病相憐、英雄困厄的惺惺相惜地。

    說起來,其實陽虎比他更勇敢、更有追求,他是被迫推上這個位子的,不進則死,沒有退路,而陽虎則不然。可是不管如何,他既然已經走上了這條不歸路,那就只有一往無前,不惜一切地走下去,不止為了他自己,還為了追隨於他地那些血性漢子,他的肩上,擔著許多人地希望,責任,重逾泰山。

    慶忌走到外間房中,「吱呀」一聲,叔孫大小姐又閃了進來,嘟著小嘴道:「公子,陽虎跑到這兒來,又對你聒噪了些什麼呀?」

    慶忌看著她,突兀一笑,忽道:「搖光,你說……三日之後,瀝波湖上,公子慶忌向叔孫大人愛女求婚,老大人會不會應下?」

    「什麼?你要向誰家女兒求婚!叔孫……啊!」叔孫搖光先驚後醒,一聲尖叫。地


Rank: 6Rank: 6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106
發表於 2012-2-24 04:48:45 |只看該作者
第105章 暗潮湧動


五月端午,瀝波湖。

    平日寂靜冷清的瀝波湖上,今日一派熱鬧景象,一葉葉兩端飛翹如弦月的狹長小舟靜靜地停在湖泊一頭的環形灣灘上。這些小舟與吳越一帶的龍舟相比,足足小了一半,吳越一帶的龍舟,一般至少也要乘坐十八個賽手,而這裡的賽舟卻只有八人。同時,吳越一帶祭龍神更為隆重,那龍舟首尾,都以木料精心雕刻,上漆塗色,固定在龍舟上,而這裡的龍舟,龍首是可以取下的,隨時還可以再安上。

    岸灘上停著大約二十艘小舟,再往後鱗次搭列著數十座高台,那是參賽的世家和前來觀賞賽舟的權勢地位較高的公卿們家族搭建的。最中央,是一個最高最大的祭臺,上披紅綢,張燈結綵,木柱上都綁紮著松枝等物。在這高大的祭臺正後方三座望台,便是魯國三桓家族的檯子,三座檯子呈品字形,把這祭臺拱衛在了中間。

    今年的龍舟賽事同往年截然不同,往年的祭龍神、賽龍舟,是魯國群臣與民同樂的日子、也是公卿大夫踏青遊玩的日子、更是三桓世家乃至所有公卿聯絡感情的一種手段。然而,今年的端午祭龍神賽龍舟,卻透著那麼一股子緊張,除了許多追來看熱鬧地升斗小民談笑風生。喧囂熱鬧,許多大家族的高台上都靜悄悄的,那一個個公卿大夫臉色凝重,倒像前方這瀝波湖中正有千軍萬馬迎面衝來。

    季氏門下各派系為了龍舟奪冠。得以獨家經營三年海鹽生意而摩拳擦掌,但是這件事只是季氏內部的事。並不足以引得整個魯國地公卿大夫們緊張,他們緊張的是叔孫、孟孫兩家與季氏之間日益激烈地摩擦,深恐城門失火,殃及他們這些池魚。

    隨著吳國使節在崆瀾谷遇襲,假正使、真副使相繼斃命,三桓之間的矛盾衝突迅速公開化,三大權臣在朝堂上,當著所有有資格上朝議事的公卿大夫,撕破往昔表面的友誼和溫情。唇槍舌劍、針鋒相對,他們之間的鬥爭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眾多大夫。

    然而,要他們表態,難啊。官場上站錯隊,那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現如今看起來叔孫、孟孫咄咄逼人,季氏已有息事寧人的意思,吳國慶忌也已聲言盡快離魯。季氏專權的局面馬上就要被打破了。然而季氏任執政兩年,黨羽重多。而且在此之前多年,季氏的力量在三桓之中就是最強大地,這一次。他到底會敗到什麼程度?如果仍是三桓之首,那麼……

    「唉,那些庶民看著我等坐在這高台上風光,想必是艷羨的很,殊不知,這高台也不好坐,風大呀……」扭頭看去。品字形拱衛著祭神高台的三桓世家。每一家的台下,都有足足四衛兵馬。衣甲鮮明,劍戟森然,這在往年可是從不曾有過的事,許多大夫不禁暗暗歎氣。

    季氏坐在高台上,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左側山上望去,那青山叢中,隱隱可見幾角屋簷,那是慶忌的營地。今日之後,那裡的房屋便該拆除,慶忌便會領軍退出魯國了。而吳國來使……

    一想到這,季氏很是煩惱,他並不相信孟孫氏地指責,根本不相信是慶忌的人幹的,這兩日派人假意探視慶忌,也未發現慶忌營中兵丁人數減少。在他心裡,是傾向於認為是大盜展跖動手的。可這展跖雖是縱橫各國人人頭痛地人物,但他卻是實實在在的魯人,而且是魯國公子的身份,如今又是在魯國的土地上,襲擊了吳國的使節,這件事做為魯國執政,他是無論如何需要向吳國做個交待的。

    為此,他一聽說魯國使節被展跖襲殺,便立刻把展獲叫去,罵了個狗血淋頭,然後叫他一定要想辦法找到他這個甘願為盜的弟弟,不管使了什麼辦法,一定要把這個禍害綁回封邑嚴加看管起來,否則,他唯有出兵清剿了。

    煩心事一籮筐啊,季氏看著在台前歡歡喜喜正在指點家將們做這做那地兒子季孫斯,忽然有些懷念起自己無憂無慮地少年時代來。一個美麗的侍妾體貼地搬過一個軟軟地臥枕,請季氏躺下歇息,然後跪坐在他膝前,輕輕為他捶著腿。季氏張眼望著一朵白雲緩緩飄向西北,暗暗忖道:「今日龍舟賽後,先送了慶忌離魯,明日吳使到了,嗯……說不得,先把些死囚罪犯充作展跖的盜眾殺了,先搪塞一番再說。」

    叔孫氏的高台上,叔孫玉那張俊逸的面孔可是越拉越長,他東張西望了半天,還不見女兒出現,便沉著臉道:「搖光那孩子呢?休儔,休儔……」

    正在台下忙活的休儔聞聽主人召喚,趕忙跑上台去,先用袖子擦擦額頭汗珠,然後陪著笑臉上前道:「主上。」

    「去,把搖光給我喚來,就說我要見她!」

    休儔見家主面色不愉,不敢多說,連忙應了一聲退下台去。叔孫玉暗暗歎了口氣,休儔回來後,已經將小姐搖光喜歡了慶忌的消息告訴了他,叔孫玉聞言又驚又怒,但是他的性格不像孟孫子淵那樣暴烈,驚怒之下,想到今日之後,季氏迫走了慶忌,時日稍長,女兒的心思自然淡了,倒也不必急著殺上門去把女兒搶回來,這孩子性格剛烈,若是強逼,只怕反會適得其反,因此隱忍了下來。

    可是直到此刻,女兒還在山上陪著那慶忌,卻撇下他這父親不見,叔孫玉的心中就有些不痛快起來。說起來,慶忌這人無論相貌、才學、人品、身份,與女兒倒是般配,如果他現在仍是吳國大王的公子,那還是他叔孫玉高攀了人家。可是……慶忌這個公子,現如今是什麼狀況?他怎麼能讓女兒嫁給這樣的人。一旦嫁過去,那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他叔孫世家就站到了慶忌一邊啊,如此大事,豈能兒戲。

    休儔匆匆走到台下,李寒身著赤紅色的短襦,頭纏紅巾,一副舟手打扮,看起來倒也英俊威武,他迎上來道:「休管事,主上召您,有什麼事嗎?」

    兩人在公開場合,並不表露彼此的親戚關係,是以李寒不喚他舅父,而是以管事相稱。

    休儔苦笑一聲:「嗨,還不是為了大小姐,我現在就去山上一趟,請大小姐過來,你好好籌備賽舟的事,上一次田獵敗了,這一次若再敗了,那可臉上無光了。」

    「是,休管事請便,李寒會盡全力。李寒看著休儔匆匆爬上一匹騾馬,搖搖晃晃奔著左側青山上去了,目中閃過一絲陰冷的恨意,他咬一咬牙,才霍地轉身走向賽舟手們站立的地方。

    慶忌一襲白袍如雪,頭頂是魯人喜戴的蟬翼冠,玉帶束腰,膝下佩玉,腰間掛了一口寶劍,衣冠楚楚,公子玉人。嘿,季氏不是故意遺忘了他,不邀請他參加龍舟賽事嗎?我自己去!你這好禮的君子,總不好攆我離開吧?

    阿仇從車上跳下來,大踏步地走過來,在一棟木屋前轉悠兩圈,急不可耐地搓手道:「叔孫小姐換件衣服怎麼這麼慢吶?再遲一會兒,賽事怕要開始了。」

    慶忌微笑道:「不要急,女人嘛,都這樣。」

    英淘腰間插劍,站在慶忌身後,若是平時,聽公子這麼說,他可能還會開心打趣幾句,只是這次刺殺吳使竟然功敗垂成,英淘自覺顏面無光,站在後面垂頭喪氣,竟沒有插嘴。

    慶忌回首看他,微笑著拍拍他的肩頭道:「英淘,你呀,無論武功、機智,都是上上之選,較之梁虎子只強不弱,但是你只有一點不如他。」

    英淘聽他如此褒揚,心中既歡喜又惶恐,聽到最後一句,不禁起了好勝心:「英淘請公子指教。」

    慶忌道:「梁虎子乃是一員虎將,征戰沙場,勝敗無數,練就堅韌不拔的一副性格。而你呢,心高氣傲,最看不得失敗,你看這次回來,梁虎子一如往昔,全無異狀,你呢,連著三天了,還是象打蔫的公雞似的。一員真正的虎將,既要能打勝仗,也要能打敗仗,無論勝敗,始終保持一顆平常心,這樣,才能敗而不餒,敗中求勝。」

    英淘細細咀嚼了一番他的話,若有所悟地點點頭。就在這時,「吱呀」一聲,那門輕輕打開了。門外等候多時的眾男士齊刷刷吁了口氣,齊刷刷把目光投向門口,只見佳人在內並未出來,只啟了半扇門,一隻羽袖中露出半截玉手,輕輕扶著門邊,若削蔥般美麗的手指盡頭,是五點丹蔻……

    在門前久候多時的男人們一個個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只盼著這位姑奶奶馬上一步從裡邊走出來。看了如此情景,慶忌忽地想起了一句詩:「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呃……,叔孫小姐扮起淑女,怎麼讓人有點毛骨悚然呢…


Rank: 6Rank: 6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107
發表於 2012-2-24 04:49:10 |只看該作者
第106章 少女懷春到天盡頭


自那日慶忌對叔孫搖光說出要在五月端午祭龍神後的龍舟大賽上向叔孫玉當面提親的話後,叔孫搖光馬上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怎麼說呢,嗯……就是變得很矜持、很溫柔、很羞澀,很喜歡和慶忌保持一定的距離。

    以致慶忌每次見了這位叔孫大小姐「嬌羞怯怯」的模樣,心頭都禁不住會思考一個問題: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個小妮子能裝到哪一天,才會故態復萌,撩陰腿……呃,**頻揚呢?懷念啊……

    某些事上,某種程度上,男人是有點賤皮子的。

    門開,叔孫搖光終於走了出來。

    五月端午祭祀龍神,是極為莊嚴神聖的場合。帶著濃厚宗教色彩的賽龍舟活動早在周穆王時代就已盛行,經過幾百上千年的發展,禮儀、程序愈發細緻,對有身份的人來說,衣著上是很有講究的。今日又是慶忌向她父親當面提親的日子,這可是一個女孩兒一生中最重要的大事,叔孫搖光怎能不好好打扮一番?

    這樣的重要場合,但凡貴族都要身著正色,正色不出青、赤、黃、白、黑五色,這樣素雅的顏色雖然莊重,若是搭配不好卻難以顯出女子的秀色,是以叔孫搖光自兩天前起就開始煞費心思地琢磨如何穿衣打扮了。女為悅己者容的心思,至此可算是發揮的淋漓盡致。

    她選穿了一襲純白色、梅花底紋的雙繞曲裾深衣,配以淡紫地衣緣,纖腰上的腰封是以五色絲帶結成的合歡結。那可是適婚年齡的少女才佩戴地標誌。

    靈活的小月肚袖,大擺地曲裾下擺,白底碎花的花紋,清爽中不失俏皮。膝側有翠玉壓衣,環珮叮噹。搖曳生姿,裙擺飄飄,下不見足,行走時肩平背直,如掠與水上。她的肩上,還披了一件青色暗紋綢的鶴氅,那打扮,纖腰緊致、胸脯渾圓,明艷裡帶著三分英氣。顯得分外撩人。

    眼見大家都在看著她,兩抹暈色悄悄爬上了臉蛋,不過叔孫搖光到底是叔孫搖光,微微的忸怩之後,她便鼓起了通氣,頰飛雙霞,大大方方地向慶忌走去。那蠻腰一擺、長腿錯落。姿態說不出的雍容高雅,配著那一襲白衣,鶴氅輕揚,大有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但是她身材健美,酥胸、纖腰、隆臀的曲線跌宕多姿,卻又有股說不出的誘人之媚。清純與性感集於一身,真是令人越看越愛。

    「公……公子,我們走吧。」叔孫搖光雖然一向大方,但是到了這種關頭,也有些放不開了。尤其是慶忌那灼灼地目光一直盯著她看。看得她氣息已然微喘,心頭小鹿輕跳。好不容易維持著貴族少女應有的端莊儀態走到慶忌身邊,那俏麗的臉蛋兒上,霞燒玉頰的嬌艷欲滴,已是怎麼也遮掩不住了。

    「嘿!能得嬌妻若此,也是人生一樁快事。想我如今,不過是個流亡公子而已,除了這一身傲骨和幾千死士,並無一城一池以足恃,整日裡顛沛流離,復國遙遙無期。如此境況,能得佳人垂青若斯,其情也真,其意也誠。搖光這丫頭,的確讓人憐惜啊。

    只是……能否得她為妻,還要看那位叔孫玉大人肯不肯點頭,若是他喪失理智,只是計較我誘拐了他的女兒,那就……。而且叔孫玉這一關就算過了,還有孟孫氏、季孫氏那裡,也是各有難關,但有一道坎兒過不去,今日想生離此地都難,到那時,不知她該何等傷心……」

    想到這裡,慶忌心頭湧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柔情和憐愛,便對叔孫搖光柔聲說道:「好,我們這便啟程,來,我扶你上車。」

    慶忌挽起她一條手臂,走到馬車踏板前,溫柔體貼地握著她地玉手,輕輕扶她上車。頭一次享受到慶忌這樣的溫柔照顧,叔孫搖光心頭象吃了蜜,胃裡像喝了酒,暈淘淘的,歡喜從心頭象向四外蕩起一圈圈漣漪,她無限嬌羞地啾了慶忌一眼,垂下螓首,輕輕地舉步上車。馬車隆隆,向祭神高壇處駛去。雖有美人在側,又有淡淡幽香,慶忌的心神還是迅速沉浸到了自己地思緒之中。今日的打算,他在心中已反覆推敲過,自認為應該有相當大的把握。可是這些世家之主、政壇蓍老們,脾氣各有古怪,喜怒無常,很難說他們就一定會按照自己的設想做出抉擇。

    尤其是魯國三桓家主這樣的人物。魯國平靜的太久了,已經足足平靜了數百年,三桓把持魯國朝政,彼此之間的鬥爭遠不及齊國那樣地內鬥一半凶險,這樣一潭死水般地政治環境,注定了魯國培養不出傑出的政治人才,他們既沒有象田乞那樣地奸雄、也沒有象晏嬰那樣的明相。

    在這裡,就算叔孫玉這樣長袖善舞的政治人物,也只是相對於季孫氏和孟孫氏略顯傑出而已。所以一聞吳軍叩關、吳使出訪,便讓他們亂了陣腳,若是換了田乞或晏嬰那般人物主政,談笑之間,便可把這問題輕易解決,又怎會惹出這許多事來。

    可是正因如此,慶忌反而心中惴惴,同政治智商低下的人打交道,其實更難,因為你無法把利害關係向他們闡述的那麼明白,更無法揣測他聽了之後會出什麼昏招。所以,現在慶忌只寄希望於這三位把持魯國國政的三桓家主不要太蠢,真的不要太蠢一旁的叔孫搖光偷偷地瞟著慶忌偉岸的身材、英俊的面龐,一想到從今日起,他就會成為自己一生的伴侶,那一顆心呀,飄呀搖的,比這山路上顛簸的馬車還要動盪。她忽然想到自己幾乎全身**。被他壓在身下地情景,緊接著又想到了第二次、第三次……

    噫,怎麼這麼巧,難道這就是個徵兆。自己這一輩子注定要被他……呸呸呸!不知羞,一個女孩兒家。這是胡思亂想些甚麼。哎呀,當初踢他那一腳……呵呵,他被蛇咬的地方也很……貌似他佔我便宜的這兩回,我都沒吃虧啊……」

    叔孫搖光想著,兩隻漂亮的眼睛彎成了纖纖地月牙兒……

    休儔趕過來時,看到的就是慶忌和叔孫搖光並肩站在一輛馬車上地情景,叔孫搖光並不肯上他的車,只說要與慶忌一同去見父親,讓他先行離開。休儔終究不敢與小姐爭執。正欲驅車離開,慶忌心中一動,和顏悅色地對他道:「休管事不必急著回去覆命。慶忌與叔孫小姐也是去見叔孫大夫,休管事何不與我等同行。」

    休儔正怕獨自回去受到叔孫玉責罵,一聽這話如釋重負,連忙點頭答應。叔孫搖光黛眉微蹙,對慶忌低聲道:「公子。何必要這厭物同行,使他離開就是了。」

    慶忌笑道:「不管怎樣,他總是你叔孫氏家的管事,以後慶忌與叔孫氏府上。來往總是少不了的,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雖是你家下人,不過對他有些禮遇也不是壞事,你說是不是?」叔孫搖光曉得他話中之意,不禁俏臉一熱,對驅車緊跟在他們後邊的休儔便也不是那般討厭了。

    前方已是高高的祭龍神台。其後便是三桓世家成品字形排列的高台。前方祭臺上。許多人正在擺設香案,供以雞、米、肉、供果等物。籌備祭祀的犧牲之物。祭臺前。各路參賽地船隊都抬了龍首站在那裡,等著吉時到時,執政大人季孫意如代國君行禮,登臨祭壇,禱祭龍神,為魯國祈求農業豐收、風調雨順、去邪祟、攘災異、保偌事事如意。

    慶忌這一行車隊的駛來,已經引起了附近那些庶民和公卿大夫的注意。季孫氏駐在台下的衛隊已有人上前攔阻,喝問身份。

    慶忌轉頭對叔孫搖光道:「搖光,此來魯國,備受魯國禮遇,季孫大人乃是魯國執政,如今既然病癒,慶忌禮當前去拜謝,如果就此穿行而過,那是慶忌失禮了,不如車停片刻,我先去向季孫大夫拜謝還禮如何?」

    慶忌的提議,叔孫搖光自無不允,雖然季孫未必抱著什麼好心,但禮不可廢,如果這樣穿行而過,自家的夫郎就逾禮了。再說,她也不願讓慶忌有種她是迫不及待想要嫁人的感覺。慶忌見她頷首答應,側目看了看緊隨其後地叔孫府管事休儔,微微一笑,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神色。

    兩輛馬車,數十侍衛,浩浩蕩蕩到了季孫家的兵衛範圍內,表明了身份和來意後,侍衛們留在外圍,單放慶忌和休儔的車子通過。季氏在台上看得清楚。眼見慶忌到來,季孫意如便是眉頭一皺,如今地慶忌,猶如他心頭的一根刺,他恨不得早點把這根刺拔去才好,實在不想見他。但是他素來彰顯仁義,怎好做出當面失禮的事來?

    當馬車到了台前不遠處時,季孫意如忽然驚奇地發現慶忌車上,與他並肩而立的居然是叔孫家的小姐。而緊緊跟在慶忌車後的第二輛車上居然是叔孫世家的管事休儔。叔孫搖光與自己兒子比較獵技,輸了去為人家做侍女地大笑話他當然知道,可是如今季孫搖光一身服飾,可絕不是侍女身份應該穿地,而且她公然與慶忌並肩而立,於禮儀上來說,更加的不是一個侍女應有地行為,這是怎麼回事?

    季孫意如一下子留上了心,他坐起來,擺手摒退為他捶腿的侍妾,凝神向台下看著,這一細看,又看到一幕讓他張口結舌的畫面,季孫意如不由瞪起一雙老眼,眨也不眨地看著台下,臉上滿是驚訝莫名、難以置信的神情。

    叔孫世家一直反對接納慶忌,必欲驅之而後快,這事慶忌不是不知道。而叔孫搖光一向飛揚跋扈,目中無人,像她這樣高傲的女子。被人迫使為奴,飽受曲阜許多世家男女的嘲笑,更是應該恨慶忌入骨才是。無論與公與私,他們……他們都不應該……他們怎麼可以這個樣子?

    慶忌的車子到了台下不遠處就停了下來。慶忌轉首向叔孫搖光笑道:「謝過了季孫大夫,我就要與你去見令尊大人了。」

    「嗯……」。叔孫搖光從鼻腔裡輕輕地嗯了一聲,有點害羞地低下頭,臉上泛起一片紅暈。可憐,她今天一天臉紅地次數,比她前十六年的生命中加起來的總和還多。

    慶忌凝視著她,忽然問道:「搖光,有些事我要問了你的意見才好決定。雖然有些難以啟齒,不過……如果,只是如果。如果令尊大人,不願把你下嫁與我這亡國公子,那時你怎麼辦?」

    叔孫搖光地心「嗵」地一跳,臉色頓時變白下來,惶然地看著慶忌,嘴唇翕動了幾下,卻沒說出一句話。她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可能。而且更明白父親不答應的可能更大一些。那個時代,不會有哪位大家長把小兒女彼此是否情投意合當成決定一樁婚姻地主要因素的。貴族家的婚姻,能對家族的生存有益,便是一樁最完美的婚姻。

    個人有所犧牲。是做為家族一份子的榮耀,更是她應盡的義務。她的父親已是極寵溺她了,但是以慶忌這樣敏感的身份,便是父親再寵愛她,怕也不會由著她地心意,她唯有抱著自欺欺人的念頭不去想,才能令自己心安。如今慶忌看似隨意的一句話。卻把她最擔心、最害怕去面對的事情提了出來。就像正在做著一個美夢,那美麗的夢幻卻瞬間破滅。叔孫搖光如何回答?

    慶忌似乎早知她會有此表現,他凝視叔孫搖光良久,忽然一笑,親暱地揉了揉她柔潤細滑的臉蛋:「你呀,倒底是個年方十七的小姑娘,做事情是顧頭不顧腚地。呵呵,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呀,我只問你,如果令尊不肯答應,搖光小姐可願陪我慶忌浪跡天涯?」

    叔孫搖光不堪慶忌逼視,臉色蒼白地垂下了頭,怔忡半晌,一抹潮紅慢慢泛到臉上,她忽然抬起頭來,眼中射出熾烈而堅毅的光,綻然一笑、頰酡如桃,語氣卻如金似石,鏗然有聲:「隨你浪跡天涯麼?不就是到那地平線的盡頭麼,對搖光來說,不算很遠啊慶忌朗聲大笑,他忽然抓起叔孫搖光的柔荑,在她光滑嬌嫩地手背上重重地一吻,在叔孫搖光的羞呼聲中一躍下車,便昂然大步向台前走去。

    季孫意如張眼看到的,正是兩人卿卿我我的這一幕。

    慶忌昂然上台,目不斜視,還差兩步登上高台,便向季孫意如遙遙拱手,微笑道:「慶忌見過季孫大夫。」

    季孫意如略一遲疑,起身還禮,神色略顯勉強地道:「慶忌公子身子大好了?真是可喜可賀。這幾日季氏俗務纏身,竟不能抽身探望,公子莫怪。」

    「豈敢豈敢,呵呵,今日慶忌不請自來,是有一番心腹話,想要說與季孫大夫知道的。季孫大夫可否摒退左右?」慶忌滿面春風,神色從容地道。

    「這……」季孫意如微一猶豫,但見慶忌白衣飄飄,滿面微笑,復又想到自己至多是受環境所迫,要逼慶忌離開。對他自己實已是仁至義盡,慶忌無論如何不會對自己有所不利,遂擺手道:「爾等退下。」

    身旁一眾心腹家將、管事,乃至陽虎、公山不狃、仲梁懷這三大家奴人人面有異色,但是家主既然發話,誰也不敢多言,紛紛稱諾退下。陽虎拱手應命時,抬頭瞥了慶忌一眼,慶忌笑吟吟地看著季孫意如,並不望他一眼,陽虎暗一咬牙,把虎軀一扭,大步騰騰地也退了下去了。

    宇內澄淨,晴空朗朗,碧水白雲,戰旗獵獵。慶忌欣然環顧,然後突然轉回頭來,一臉肅穆,凝視著季孫意如道:「季孫執政今日號令群臣,睥睨天下,風光一時無倆,然……執政大夫可知你已大禍臨頭了麼?


Rank: 6Rank: 6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108
發表於 2012-2-24 04:49:37 |只看該作者
第107章 忽悠


季孫意如聽了慶忌的話不由大驚,矍然變色道:「公子此言從何說起?」

    慶忌一笑,大模大樣地走上前去,先在席上坐了,微笑道:「執政大夫何不坐下說話?」

    慶忌這番反客為主,令得季孫意如有些失措,他猶豫一下,便也走過去,在慶忌對面坐下。方才慶忌登台,四面八方許多大夫公卿便向這裡望來,待到陽虎等人退下台去,整個台上只餘下他和季孫意如兩人時,更是萬人矚目,大家都注意到他的存在了。

    此時二人對座,呈品字形排列的高台上,叔孫玉、孟孫子淵,皆虎視耽耽看著這裡,那些公卿大夫們也全神貫注,遠遠的雖看不清對方表情,也希望從兩人的動作上看出一點端倪來。他們的親眷家將們,見家主如此神情,便也漸漸肅穆,這種氣氛迅速傳播到整個山谷,便連那些指點嘻笑的庶民們都覺察情況有異,漸漸地閉緊了嘴巴,一時間整個瀝波山谷中再不聞半點聲息,季孫意如和慶忌坐在高台上,耳旁只有風吹大旗的獵獵風聲。

    「公子,你這話到底從何說起,不知老夫有什麼大禍要臨頭了?」季孫意如有些沉不住氣,一坐下便向他發問道。

    「季孫大夫可知叔孫、孟孫氏欲借吳使來魯的理由,聯絡公卿大夫,壓制你季孫執政的詭計麼?」

    季孫意如聽說是這件事,神色頓時輕鬆下來,夷然一笑道:「哈哈,原來是這件事。公子未免危言聳聽了,縱然吳使來了,又能奈我何?叔孫、孟松氏想靠這件事便扳倒老夫,談何容易。」

    說到這兒他眼神一動。忽地緊張道:「嗯?莫非公子改了主意,不想離開魯國了?」

    他的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公子。魯國如今內患重重,老夫迫於無奈,實在是不能借兵助你復國了。公子也曾許諾要回衛國去,若是如今執意不走,豈非令你我大家難堪?」

    慶忌曬然一笑,順手拈起矮案上一壺酒,斟了兩杯,一杯推到季孫意如手邊,一杯擎在手裡。淡然道:「執政大人不要著急,慶忌的話還沒有說完。季孫大夫可知叔孫、孟孫兩家早在十多天前便派人偷偷潛往齊國與魯君姬稠見面,意欲請他回國了麼?」

    季氏大驚,手指一顫,幾乎便碰倒了面前地酒杯。

    慶忌笑道:「呵呵,想來,正式迎接貴國國君歸國的使節此時已經出發了。叔孟同流。姬稠歸位,季孫大夫還想息事寧人嗎?叔孟借吳國之勢,損你季氏之威,魯國群臣。人心已經思動了。待得魯君歸國,閣下執政之權卸去,公卿大夫們對叔孟更要望風景從。

    季氏一直位居三桓之首,但是這一遭下來,恐怕要被叔孫、孟孫氏一鼓作氣打壓下去,從此風光不續了。性命之危想來是沒有的,只是季氏一門若就此衰敗。淪為三桓之末。不知季孫大夫百年之後。有何面目去見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其實不需要他點明,季氏再沒有政治腦筋。也不會連這些後果都想不到。人往高處走易,人從高處跌下來,那種強烈地反差,是沒有幾個人受得了的。古人地責任感,大多是創就一番事業,上承祖宗,下繼子孫,這是一個人,尤其是一個男人一生最大的夢想和事業。

    季氏之強,便起於季孫意如之父季武子,魯國兵馬四分,季氏獨佔其二,就是季武子的大手筆,剛剛死去的魯君姬稠也是季武子力排眾議,扶為國君的。種種措施,一舉奠定了季氏於三桓之中的超然地位,如今只不過到了第二代,季氏的基業假如就此敗在他的手裡,上愧對祖宗,下愧對子孫,對季孫意如這樣的人來說,那比殺了他還要難受,他怎能不心膽欲裂?

    然而……然而他能怎麼辦?他從未想過謀國,更不敢擔上弒君之名,況且叔孫、孟孫既有此打算,豈能沒有防備?思及他一番辛苦,只想比乃父更勝一籌,為季氏闖下更大地家業,想不到不但不能獨霸廟堂,反要被人打個落花流水,淪落到三桓之末,一念及此,季孫意如五內俱焚,心亂如麻。

    慶忌好整以暇地舉杯淺酌一口,微微笑道:「季孫大夫,如今……可知道怕了麼?」

    季孫意如神色一動,色厲內茬地道:「此事當真?這個消息連老夫都不曾耳聞,慶忌公子如何得知?」

    慶忌哈哈一笑,一舒大袖,悠然自在地道:「慶忌何止知道,而且知道之後,還親自出馬,已經替季孫大夫化解了這大大的禍患了呢。」

    季孫意如先是一驚,繼而一喜:「公子此言當真?你……你替我化解了這彌天大禍?公子請速速講來。」

    慶忌笑吟吟地道:「來來來,咱們先滿飲此杯,再談不遲。」季孫意如哪有閒心喝酒,當下急急舉杯與他一碰,一仰頭便把酒乾了。

    遠遠的,叔孫氏與孟孫氏見二人摒退了左右,在高台上旁若無人地飲酒,眼見祭祀龍神的時辰快到了,兩人卻毫不在意,越說越是親密,不禁面面相覷,心中驚疑不定,不知季孫意如和慶忌又在玩什麼把戲。

    叔孫玉心思縝密,見此情景已悄悄喚來家將頭領,囑咐他率領所部侍衛嚴加戒備,以防萬一。此時季孫意如已經無暇理會其他人在看什麼想什麼了,他把酒飲盡,抹了抹嘴巴,便迫不及待地道:「公子快講,你是如何知曉此事,又是如何幫我化解了此事?」

    「我如何知道?呵呵……」慶忌眼角向台下微微一瞟,輕笑道:「季孫大夫難道沒有看到台下那位叔孫小姐麼?」

    慶忌心中暗道:「搖光啊搖光,你老公我也是為了咱們今後有車有房,風風光光,等你給我生了大胖兒子,不用像他爹一樣東奔西忙。這番讓你背了黑鍋,也是權宜之計,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來日你若知道了真相,可不要河東獅吼、對我大發雌威啊。」

    「啊!原來如此!」季孫意如恍然大悟,連連搖頭,替叔孫玉悲哀道:「唉,女生外向,女生外向啊。那你快講,你又是用了什麼法子,幫我化解了此事呢?」

    慶忌把酒杯一頓,淡淡笑道:「這還不簡單?魯君一回來,季孫大夫就要前程堪虞了。季孫大夫全是為了我慶忌,才落得這般下場,想我慶忌,頂天立地一個漢子,豈能坐視不管?慶忌獲悉這個消息之後,想到一個主意,當下便假托中了蛇毒,使人做我替身,然後親自趕去齊國,於萬馬軍中卡嚓一劍,殺了姬稠,就這樣,一了不了了。」

    慶忌說著,那手還並掌如刀,向下狠狠一劈,做著殺人的動作,然後順勢一扶幾案,身子前傾,很「深情地」看著季孫意如道:「常言說,士為知己者死,慶忌為了季孫大夫,便是龍潭虎穴,也要闖他一闖,何況只是潛赴齊國,殺一棄國之君,季孫大夫不用放在心上。」

    季孫意如「感動」了,真的被他「感動」了。他兩眼發直地看著慶忌,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許久,許久,一陣風來,吹得他頜下的白鬚在風中蕭索地顫抖著,顫抖著……

    慶忌一皺眉,關切地道:「季孫大夫,你怎麼……怎麼歡喜成這副樣子了?」

    季孫意如象被黃蜂蜇了屁股,激靈一震,脖子鯁直,臉孔脹紅,眼中射出瘋狂地殺氣,像只斗架的公雞似的聲道:「你……你還說風涼話?你殺了我魯國國君,你竟然……竟然殺了我魯國國君……,老夫……老夫要殺了你,一定要殺了你!」

    慶忌很無辜地攤手道:「怎麼,季孫大夫……這是要殺人滅口麼?大夫要殺我,慶忌束手就縛,大夫只管動手便是。」

    季孫意如一呆,疑聲道:「殺人滅口?滅得什麼口?」

    慶忌好整以暇地微笑道:「最不希望魯君歸國的,是魯國當今執政季孫意如大夫。魯君歸國,對誰最為不得?還是三桓世家之首地季孫世家。至於我慶忌,天下人都知道我慶忌受吳使所迫,馬上就要離開了,魯君回來也罷、不回來也罷,與我慶忌有什麼干係?

    若說魯君是死於慶忌之手,而慶忌卻死於季孫大夫之手,天下人會怎麼想呢?而且這個慶忌,又是假藉中了蛇毒才脫身去的齊國,在此期間,季孫大夫門下的公山不狃、成碧夫人、還有令公子季孫斯都曾來探望過我,居然沒有一個看出破綻。嘿嘿!有人信麼?」

Rank: 6Rank: 6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109
發表於 2012-2-24 04:50:02 |只看該作者
第108章 接著忽悠


眼見季孫意如面色如土,慶忌快意地笑道:「慶忌若是死了,就算我沒有安排人去到處張揚,說是奉了季孫大夫之命才去做了刺客,恐怕普天之下也再無一人信你。到那時,縱然傾盡這瀝波湖水,季孫大人也休想洗清弒殺君上的罪名了。或許,季孫大夫立即在這端午節上跳湖明志,再交出季氏封邑從此自貶為庶民,也會會有些有識之士信你清白。」

    季孫意如聽罷,一屁股跌坐回席上,神情頹然,彷彿一下子老了十歲。惶惶良久,他突然扶案直起,喘著粗氣嘶聲低喝道:「慶忌,你為何如此坑害老夫?」

    慶忌施施然地道:「季孫執政稍安勿躁,坐下好好說話,這四周的公卿大夫可都看著我們呢。」

    季孫意如向四下一掃,心中一驚,連忙收斂了氣勢,但仍恨恨地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

    慶忌淡笑道:「物無所不有,人無所不為。為勢所逼,為求生計,慶忌不得不行耳。」

    季孫意如雙手扶案。手臂微微發顫:「你竟然殺了魯君,你以為這便消彌了天大禍事?嘿!我國君一死,禍事才剛剛開始罷了,消息一旦傳開。你讓老夫如何面對魯國群臣,如何辯白自己的清白?老夫待你也算不薄。你為何如此害我?」

    「季孫大夫何出此言,慶忌拼了自家性命去做這樣大事,還不是為瞭解季孫大夫之難?」

    「幫我?你這也叫幫我?」季孫意如怪叫道:「消息一但傳開,叔孫、孟孫兩家只要善加利用這個機會,老夫就成了魯國公敵,那時……死無葬身之地了!」

    「呵呵,執政大人稍安勿躁,後果哪有那麼嚴重?我給你指的陽關道你不走,來來來。且聽慶忌為你解說個明白。」

    慶忌也不管那時還沒有陽關這個地名,隨口說了句笑話,便湊上前來,向他暗授機宜。在四下裡正在關注他們談話的人看來,此時地情景,分明是這對忘年之交越談越是投機,便連祭祀龍神這樣的大事都扔到一邊。挨近了去,大有促膝長談的意思了。

    「執政大人且請安心,聽我慢慢道來。這頭一樁,姬稠死時。正逢齊國高、國、田、鮑、欒五大世族聯手反晏嬰,在雙鋒山下率軍偷襲,當時現場混亂不堪,死傷的齊國公卿大夫數不勝數。姬稠當時也是趕去為晏嬰賀壽地,因此他的死,很是讓人摸不著頭腦,許多人會以為五大世族行兇。誤殺了魯君。這是其一。

    第二麼。再過三五日功夫,齊國應該就會把消息送來了。季孫大夫若是沒有事先知道消息,必然驚愕慌張,看在有心人眼裡,兇手不是你也是你了。但是季孫大夫既已事先知道了這消息,便可預做準備,搶佔先機。到時只消聽說國君去世,季孫大夫可以馬上痛哭流涕,「悲傷」不能自己,然後「纏綿病榻」,竟致不能登朝視事。

    再之後呢,便主動提出,國君已逝,請群臣議立新君。您可是魯國執政啊,新君一立,你這執政之位便要不保,試想你這番作為,哪有戀棧不去地意思?既然不是戀權,殺魯君和你有個屁的關係,這還不能表明你的清白嗎?到那時,新君擁立,你亦有功,再不濟也仍是三桓之首,叔孟二人又奈你何?」

    季孫意如臉上陰晴不定,變幻莫測,那眼神時而凶狠、時而徨,心中天人交戰,卻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主意。

    慶忌臉上掛著魔鬼一般的笑容,微笑道:「季孫大夫,時間緊迫,你現在應該馬上做出選擇了。季孫意如惶然失措地道:「選擇……老夫如何選擇,無論怎樣做,都不是萬全之策啊……」

    慶忌從容說道:「天下間哪來得那麼多萬全之策?季孫大夫,這世上,不是所有的選擇都是好或者不好的,很多時候,你要面臨的選擇全部都是壞的,你能做的,只是從中選擇一個不那麼糟糕地而已。」

    季孫意如突然抬起眼睛,冷冷地看著他道:「君上雖然離國,但身邊盡多侍衛,你去行刺,風險重重,這麼做你當然不會毫無目的。你如今這般蠱惑,要從老夫這裡得到什麼好處?」

    慶忌正容道:「慶忌所要的條件並不苛刻,相信季孫大夫足可接受。我已經仔細想過了,如果要在魯國公開建立反吳的陣營,因為距離吳國太近,姬光必然不安,就算有魯國鼎力相助,姬光也不會給我從容招兵,休養生息的機會,必然出兵來征討,那一來,徒為魯國惹來無盡兵災,所以,不可明目張膽。我為季孫大夫做這件事,唯一想要的,就是暗中借一城池給我,只要事情機密一些,當能瞞過吳人耳目,不會給季孫大夫帶來麻煩。」

    季孫意如目中凶光凜凜,冷笑道:「到那時,老夫已非魯國執政了。不錯,依你之計,立了新君,老夫的確避免了受叔孟挾制,打壓衰微地敗局,但是劃地割城、允你招兵這樣的大事,上有新君秉政,下有叔孟作梗,老夫做得了主嗎?」

    慶忌坦然道:「季孫大夫以為慶忌今日請見,所倚仗者,唯有殺魯君之功嗎?」

    季孫意如本來心中殺機隱泛,正自掙扎不已,一聽他話裡有話,頓時便是一驚:「公子此言,到度何意?」

    慶忌微笑著看著他,拱手正色道:「不敢有瞞季孫大人,今日慶忌乃是奉家岳之命來勸說大夫,共同平息這魯國即將到來的一場血雨腥風,還望季孫大夫能夠從善如流,那樣的話,你好,我也好,大家都好。」

    季孫意如驚疑地道:「家岳?你……何時訂下了婚事,你岳父又是哪個?」

    慶忌向叔孫玉所佇立地高台遙遙一拱手,蕭然道:「家岳便是叔孫玉大夫,慶忌今日請見,既是以吳國公子的身份,也是以叔孫氏女婿的身份,這兩個身份,可該夠份量了麼?」

    晴天一聲霹靂,季孫意如的大腦已經完全不起作用了。魯君之死,已經駭得他失魂落魄,現在聽到一個更不可能的消息,季孫意如再度呆住,他張口結舌地瞪著慶忌,眼睛眨也不眨。一陣風來,吹得他頜下的鬍鬚在風中蕭索地顫抖著,顫抖著……

    「你……你待怎講?叔……叔孫玉是……是你何人?」

    季孫意如打著擺子哆嗦著說話,看得慶忌一陣揪心,生怕這老頭萬一有點心血管疾病,這一下就得栽過去。

    「季孫大夫不必驚訝,攜手為友、反目成仇,猶如**之反覆,世事本難預料。就在三日前,慶忌自齊國歸來後,叔孫大夫便將愛女相許,且與慶忌結下同盟,共同應付魯國這數百年不曾遇過的凶險局面。」

    季孫意如目光閃爍,猶豫不信,冷笑道:「怎麼可能?叔孫玉有了打倒老夫地大好借口,怎麼會棄之不用?又怎麼會與你結盟?」

    慶忌輕輕歎息一聲,喟然道:「是啊,坦白說來,慶忌刺殺姬稠,本來打地主意的確是把季孫大夫你逼得沒了退路,只好與我共進退,我也沒有想到家岳他……我返回來時,他地管事休儔正送搖光到瀝波湖來,窺破了我的行藏。家岳一知事情經過,便知大勢已去。

    說起來,家岳不愧為有智有識之士啊,真個是機敏決斷,聰穎不凡。他雖能趁此良機與孟孫氏聯手,號召魯國上下討伐季孫大夫你,把你打得永不翻身,但是如今強敵在側,三萬吳國虎狼之師正在邗邑枕戈以待。他們本來是虛張聲勢的,可是魯國內戰一起,他們就會弄假成真,揮軍來攻了。

    不管怎麼講,家岳與叔孫大夫並無不解之仇,他並不想弄個兩敗俱傷,由得外人得利。為了魯國的江山社稷,為了不予外敵可乘之機,岳父大人顧全大局,這才決定……,呵呵,說起來,我與搖光雖然兩情相悅,而且家岳私下裡也很欣賞慶忌,但是他本來是不同意的。這一來為了表示誠意,才順水推舟,應允了我和搖光的婚事。

    家岳知道,與季孫大夫爭鬥多年,彼此都有嫌隙,恐不能取信於你。不過,慶忌原本與季孫大夫就是同盟,由我出面,相信大夫不會懷疑了吧?當然,合作嘛,就要各取其利,家岳也有一個條件,如果季孫大夫答應,咱們也不必歃血為盟,今日是祭祀龍神的大日子,便在那祭臺上同告蒼天,祭祀神龍,立下盟約。」

    若是叔孫玉不提條件,季孫意如才不信他如此偉大,聽說他還有要求,心下已信了幾分,便急急問道:「什麼條件?」


Rank: 6Rank: 6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110
發表於 2012-2-24 04:50:25 |只看該作者
第109章 又下一城


慶忌見他終於入彀,不由心中一喜,面上卻十分沉著地道:「岳父大人只有一個條件,擁立新君由季孫大夫首倡,從先君的公子中挑選。但新君的人選,要由家岳決定。這也算是……家岳的一點私心吧。」

    季孫意如此時已是完全信了,他低下頭,在心裡不斷地盤算著,思索著,計較著利益得失。慶忌微笑道:「家岳原來堅決反對季孫大夫攘助慶忌,是因為擔心季孫大夫利用執政之權,將兵馬、財秣盡數集結於季氏手中。如今季孫大夫只要做一做姿態,又辭了執政之位,對叔孟兩家來說,便是沒了威脅,他們當然不會再起爭鬥之心。對季孫大夫來說,因此而免了舉國伐之的大禍,也已是極理想的結局。家岳還在等著季孫大夫的決定,不知季孫大夫此番可拿定了主意麼?」

    季孫意如遲疑著抬起頭,向叔孫玉那邊望去。可不是麼,叔孫玉站在台上,正定定地看著他這邊,似乎在等著他的決定。目光再向下一看,季孫意如不由心中一震,叔孫玉那幾衛兵馬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動作,但是人若心中有所思,從神情舉止上總能看得出來。若是一群兵中只有一個這樣那是看不出來的,但是數衛兵馬人人心懷敵意,想感覺不到都難。「難道……我若不答應,叔孫玉那頭老狐狸就要當場發難?哎呀,不好!」季孫意如臉色大變,這台上一個侍衛都沒有,只有一個萬人敵的慶忌,若是自己不肯應允,恐怕慶忌立時就會取了自己性命,與此同時,叔孫玉那邊揮兵來攻,兩下裡一接應。自己的人群龍無首,怕要全部葬送在這裡了。

    想到這裡,季孫意如頓時出了一身冷汗,眼見慶忌仍自不急不躁地盯著他看,季孫意如喟然一歎,像霜打的茄子似的,黯然道:「事已至此,老夫還有得選擇麼?罷了,老夫答應了,只不過……只不過叔孫玉可曾同孟孫氏通過消息?孟孫氏向來性如烈火。他……若不允,我魯國的一場內亂,仍是難免。要知道,孟孫氏是我魯國名正言順的大司馬,老夫的兵馬雖比孟孫氏為眾,但是他前些天藉口演兵習武,調了大批精兵入駐曲阜,老夫和叔孫玉聯手,在曲阜城中的兵丁也不過此數。」

    慶忌一笑。起身揖禮道:「季孫大夫儘管放心,只要你同意了那就好辦了,孟孫氏再如何剛烈,他敢孤注一擲。與季孫、叔孫兩大世家為敵麼?哦,對了,慶忌這便去見孟孫大夫,還請季孫大夫著令所部兵馬有所戒備,萬一那孟孫氏真地不識相……」

    慶忌臉上露出一片冷厲之色:「那慶忌便在台上生擒了孟孫子淵,季孫大夫再與家岳出兵挾制,罷其孟孫家主之位,立一個肯聽命於大人的傀儡,只要能將這一場兵災消彌於無形。不給外敵可乘之機就是。」

    季孫意如唉聲歎氣,無奈地點了點頭,揚聲喚道:「陽虎,近前來。」

    慶忌微微一笑,拱手後退道:「慶忌告辭。」

    陽虎上台,慶忌下去。二人錯肩而過時,陽虎以目示意,向他探詢地使了個眼色,慶忌只飛快地回了一句:「靜觀其變,等季氏吩咐。」

    陽虎莫名其妙,納罕地看了他一眼,上台去了。慶忌一步步走下台來。輕輕活動了一下方才一直端著。顯得有些酸痛的肩膀,叔孫搖光忙迎上來。關切地問:「公子,怎麼了?怎麼這麼久?」

    「哦,呵呵,沒甚麼。季孫大人嘮嘮叨叼,左右不過說些他不肯助我也是為情勢所迫一類的話,只好陪他閒敘一番。」

    慶忌說著,抬頭看了遠處孟孫氏的高台一眼,只見孟孫氏倒是端坐台上,不肯向這邊張望打量,但他的子侄和管事,都站在一邊朝這裡張望不已,這裡的情形,他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慶忌一笑,對叔孫搖光道:「你先隨休儔管事回叔孫大人身邊,我去見見孟孫大人,馬上就來。叔孫搖光一呆:「見孟孫子淵,見他做甚麼?」

    慶忌拉起她的手,在眾目睽睽之下邊走邊道:「既然季孫都拜了,還差他一個孟孫麼?當初赴曲阜,孟孫子淵也是宴請我的主人之一,便也順道拜訪一下好了。萬一一會令尊不肯答允我們地婚事……,怕是沒有機會再向這位孟氏家主道別了。」

    「嗯」,叔孫搖光心裡甜甜地任他牽著小手向前走,走出一段距離,到了叔孫氏和孟孫氏兩座高台的中間位置,叔孫搖光站住了腳步,抬起頭來,直視著慶忌,勇敢地說:「你去吧,我在父親身邊等你,如果父親嫌棄你,我……就跟你去浪跡天涯!」

    「嗯!等給他生了外孫子再回來,不怕他不認,哈哈。」

    叔孫搖光的臉蛋騰地一下成了大紅布,但她卻無惱色,只是羞喜地白了慶忌一眼,俏然返身向父親所在的那座高台行去。慶忌微笑著看了眼她曼妙優美的身姿,深吸一口氣,昂首闊步,充滿自信地向孟孫子淵處走去。是,對面坐著的是孟孫子淵,而非季孫意如。慶忌神色平靜,穩如泰山,孟孫子淵卻鬚髮如張,眼瞪如鈴,只是除了台下孟孫子淵的親族近侍,遠處地人可看不出二人之間的神情變化。

    慶忌把對季孫意如說過的話對他又說了一遍,不同的是,這一次他不止是叔孫玉地女婿,而且是季孫意如的盟友,季孫盟友、叔孫佳婿、吳國公子,這身份,夠資格與他談判了。

    甫聽說魯君已然被殺,美夢破滅的孟孫子淵又驚又怒,這老頭兒性情暴烈,老而彌堅,想也不想便向慶忌揮出一拳。只可惜老不以筋骨為能,便是他壯年時也不是慶忌對手,何況偌大的年紀,他的肩膀只一動,慶忌就一個箭步到了面前,拳只揮出一半,就被慶忌握住。寬袍大袖,肢體的動作不甚明顯,台下劍拔弩張,在別人看來倒像兩人正握手言歡。

    直到慶忌說出他與季孫意如、叔孫玉三人莫須有的盟約,孟孫子淵才洩氣坐下,絕望地道:「叔孫玉這匹夫,難怪不肯將女兒許與我孟孫家,原來早就與季孫老兒打定了這樣主意。」

    「孟孫大夫,這你可是錯怪家岳了,說起來,這不過是三天前的事。」

    「嘿!三天前?我呸!兩天前他就在與我飲酒,何曾向我提起過這樁事來?直到與季孫老賊定下了盟約,他才讓你知會與我,枉我與他這麼多年來稱兄道弟!」

    「孟孫大夫,誰不想為自己打算呢?就算不為自己打算,也得為家族、為子孫著想吧,家岳知道孟孫大夫性如烈火,怕先說給你聽,你若不允,一旦張揚開來,三桓內戰,受害的何止是一家一姓。還請孟孫大夫體諒。」

    孟孫子淵氣咻咻地,眼見季孫氏、叔孫氏兩大家族的兵衛全都殺氣騰騰,兩位家主站在台上,遙遙逼視著自己,恐怕只一搖頭,立刻就要身首異處。唉,兵臨城下,夫復何言?

    孟孫子淵頹然坐倒,把牙根咬得格格直響。

    慶忌一笑:「孟孫大人還在執著於什麼呢?意氣之爭嗎?人生一世界,草木一枯榮,是不是孟孫大夫非要讓孟孫世家在三桓之中除名才甘心?」

    「你好大膽子,竟敢威脅我?」孟孫子淵向他怒目而視

    慶忌神色不變,淡淡地道:「山有高低,水有深淺,沒有本事,豈敢與大人談判?孟孫大夫,現在似乎不是你充狠耍橫的當口。允與不允,關係的是孟孫家族的存在與否,與我倒沒有太大關係,你說是嗎?」

    孟孫子淵胸膛起伏,半晌才「啪」地一甩袖子,鐵青著臉色道:「匹夫!老賊!」然後仰天長呼一口氣,恨恨道:「若非為了孟孫家族,老夫縱死也不會受此屈辱脅迫!」

    慶忌莞爾一笑,長揖一禮,溫文爾雅地道:「多謝孟孫大夫成全,慶忌這便去見過岳父大人,把孟孫大夫的意思告訴他。孟孫大夫,慶忌告辭了。」「滾!快滾!老夫根本不想看見你地醜樣子。」孟孫子淵仰首向天,眼角都不看他一下。

    慶忌哈哈一笑,舉步下階……

    叔孫玉看著眼前的慶忌,再看看正擔心地候在台下的叔孫搖光,兩人都是一身雪白衣裳,男的風度翩翩,女的儀容裊裊,端得是極般配的一對玉人,不談相貌,他的才幹、能力,也無一不是上上之選,難怪女兒喜歡了他,只可惜……,唉!只可惜,雖然一向寵著女兒,這一次卻不能由著她地心意了。

    叔孫玉暗暗一歎,向慶忌冷冷問道:「慶忌公子所為何來?」

    「慶忌此來,有兩件大事,這第一件麼,便是向令嬡叔孫小姐求親。」

    叔孫玉嘴角露出一絲譏誚地笑意:「慶忌公子可是在說笑嗎?人貴自知,我的女兒,雖非公室之女般尊貴,我也斷不會容她嫁給你這顛沛流離地落難王孫!」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5 06:20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