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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iger18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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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大爭之世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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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4 04:50:53 |只看該作者
第110章 長風破浪會有時


慶忌曬然一笑:「想不到叔孫大夫也是目光短淺,毫無遠見之人。昔年公子重耳,奔走各國,惶惶不可終日,歷三十年,何等淒慘?最終猶能復國登位,成就一代霸主。齊桓公、秦穆公慧眼識英雄,對他禮遇非常,先後將宗室之女與親生女兒嫁給他以籠絡人心,他們不愧均是天下霸主中的人物,眼界何等高明?從此兩國睦好,互為倚助,傳為千古佳話。如今慶忌,較之當年重耳,不知強上多少,何以叔孫大夫只看到慶忌今日的落魄,卻看不到來日的輝煌?」

    叔孫玉聳肩而笑:「重耳雖然落魄,彼時列國情況卻也與今日不同。如今慶忌公子但憑衛國艾城一地,便想把那姬光推下王位,重奪吳國江山麼?」

    慶忌神色不變:「叔孫大夫以為不可能嗎?前次兵發吳國,慶忌便勢如破竹,若非江上遇刺,焉知今日不會已經然登上吳王之位?」

    叔孫玉道:「此一時,彼一時也。百姓庶民不會管你是遇刺還是兵敗,只要你敗了,在他們心中不敗的聲威便會大打折扣,吳軍對你的畏懼之意便會大為減輕。姬光有伍子胥、伯這些能臣相助,很快就能穩定吳國局勢,得到吳國民心。而你,再度舉兵談何容易?若是等上三年五年,便再難撼動他了。」

    慶忌聽得暗暗欽佩,原來倒是小覷了這個叔孫玉,想不到他能看的如此透澈。歷史可不正是這麼發展的嗎。姬光得吳王之位,不過幾年功夫。就鞏固了地位,得到了吳人地擁護,開始放心大膽地四處出兵征伐了。

    但是此刻。慶忌當然不會拍這個准老丈人的馬屁。讚他大有眼光,慶忌仰天打個哈哈,胸有成竹地道:「若是慶忌能在明年三月間便再度舉兵,而且能得魯國之助,施以奇襲,叔孫大夫還認為慶忌毫無機會嗎?」

    叔孫玉失笑道:「魯國誰會助你?季孫意如患了失心瘋不成?」

    慶忌正色道:「患了失心瘋地不止季孫大夫一個。還有孟孫大夫。」

    叔孫玉終於色變,動容道:「你說什麼?」

    於是……,慶忌把同一個故事又說了一遍,只不過這一次。他成了季孫氏和孟孫氏的堅定盟友。

    聞聽魯君已死,還在做夢盼他歸來,打擊季氏囂張氣焰、一展胸中抱負的叔孫玉臉色蒼白,他死死盯著慶忌,用呻吟一般地聲音道:「你……你好大地膽子,竟敢做出這樣的事來!你可知,我現在一聲令下。麾下勇士便會一擁而上。任你如何驍勇,今日也要血濺高台!」

    「叔孫大夫何必嚇我?不就是一死麼。這世上本沒有什麼是能夠不朽的,何況短暫的生命。千秋功業,一世榮華,到頭來都不過是一坯黃土。然而,人這一生,何其短暫,能夠有所作為,那才有意義。」

    「你不畏死?」

    「我不惜死!」

    兩人目光對視,目芒凜冽,誰也不肯退縮。

    久久,慶忌輕輕閉起了雙眼,微微側首,聽著耳邊隱隱的風聲,悠悠說道:「人生如燭,頂燃到底,為光而亡……」

    他跪坐在叔孫玉對面,距離不過三尺。叔孫玉腰間有劍,手正按在劍柄上,只要拔劍一揮,慶忌頃刻間就要血流五步,屍首兩分。即便他全神貫注,彈跳起來的速度也不可能快過劍速。

    然而,叔孫玉緊緊攥著劍柄,攥到手臂微微發顫,眼中地凶光閃爍半晌,竟到漸漸褪去,那緊張繃起的身子也放鬆下來。

    慶忌張開眼睛,忽然一笑:「叔孫大夫本有兩個選擇。一、殺了慶忌,讓你的女兒恨你一生。同時,與季孫、叔孫開戰,魯國內亂,吳國趁機起兵,一舉傾覆,世上從此再無三桓世家,也無慶忌此人,大家同歸於盡。

    看來叔孫大夫是不願做此選擇了。那麼,就只剩下第二個選擇,順勢而為,從善如流,大家一團和氣。做為交換條件,未來的魯國君主人選,可以由叔孫大夫來決定。叔孫大夫,你不想一雪令尊當年之恥嗎?如今有了這揚眉吐氣地機會,你為什麼不要?你與季孫鬥了幾十年,不就是想壯大叔孫世家,掌握更大權力嗎,如今機會就在眼前,為什麼不要?

    難道是忠於魯君嗎?可笑!我相信你沒有弒君篡位的野心,但是也決不相信你對魯君會有忠心,如果你對魯君還有半點敬意,兩年前也不會與季孫、孟孫一齊動手,把他趕出魯國去了。慶忌實在不知道,你想堅持的,到底有什麼意義。」

    「洗雪父親當年之恥」,這句話在叔孫玉心中像一聲驚雷般炸響,讓他突然有些激動起來。

    季武子當年使巧計把魯**隊一分為四,獨自佔了一半,權威頓時凌駕於叔孫、孟孫兩家之上。當時,魯國先君過世,未曾留下遺囑,也沒有嫡系世子,新君需要三桓來共同確立。孟孫世家的家主偏巧與魯國先君前後腳的病故了,新的孟孫家主還沒有選出來,所以當時朝中只有叔孫玉之父叔孫豹和季孫意如的父親季武子共同主持這樁大事。

    叔孫豹並不同意由姬稠繼位,朝堂上,在公卿大夫面前,叔孫豹侃侃而談,大講姬稠不配為君地缺點,足足講了兩柱香地時間,季武子一直沉默不語,直到他講完,季武子才用輕蔑的語氣淡淡地說了一句話:「就是他了!」

    就這一句話,滿朝公卿俯首響應,新地魯君就此產生。叔孫豹顏面盡喪。氣得幾乎吐血,回家後大病一場。纏綿病榻達半年之久。那時,叔孫玉還是一個少年,親眼見到父親所受的屈辱和折磨。這件事在他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地痕跡。這件事曾讓少年時代的叔孫玉一度羞於出門,他怕見到其他世家地公子們受到他們的恥笑。

    如今,慶忌這句話突然勾起了他心中壓抑已久的那一股憤懣之氣。「今日魯君,由我指定,為亡父一雪前恥!」這個念頭,就像漆黑暗室中地一根蠟燭。而**,就是那火石,火石「嚓」地一聲點燃了這根蠟燭,漸漸把光亮灑滿了他地整個心室。

    「叔孫大人。意下如何?」

    叔孫玉收起思緒,抬起眼睛,冷冷地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就算我同意了他們,又為何一定要把女兒許配給你。這個盟約,用不著把我的女兒做為一件信物吧?」

    慶忌正容道:「當然不用。我說過了,求親,是第一件事。盟約。是第二件事。兩件事之間本沒有什麼關聯。叔孫大人不想把搖光小姐當成一件信物。慶忌更不願委曲了叔孫小姐,我是真的喜歡了她。才向叔孫大人鄭重地求親。」

    叔孫玉瞇起了眼睛,眼睛裡閃爍著隱隱的光芒:「如果你有一個女兒,你會放心把她嫁給一個無家無國、前途未卜的男人嗎?」

    慶忌仔細地想了想,認真地道:「如果,我愛親人勝於利益,而她愛那個男人,我會答應她。如果,我愛利益勝於親人,而她有可能會成為我的家族史上第一位王后,我會答應她。」

    叔孫玉目芒一縮:「好一張利口!」

    「謝岳父大人誇獎。」

    叔孫玉雙眉一挑:「我答應了麼?」

    「你會答應地。」

    慶忌自信地一笑:「因為……不管你是為了家族還是為了女兒,我接下來的條件相信都會令你相當滿意。」

    「哦?」叔孫玉雙眉又是一挑。

    「因為我需要一座城池,用隱秘的身份在那裡經營,表面上,我是不受魯國三桓接納的,故此,這樁婚事當然也不宜公開。這樣,它就是僅限於我與三桓世家才知道地一個秘密。而我迎娶搖光姑娘的時間,則定在光復吳國之後……」

    叔孫玉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慶忌淡淡地笑了笑:「喜歡一個人,不僅僅是佔有,也該為她著想。如果復國路上,慶忌戰死沙場,我不希望她為我做一個披麻戴孝的未亡人!」

    叔孫玉的雙眉慢慢舒展開來,目光中的凌厲漸漸被一抹柔和的笑意所取代:「好,我……答應你,三桓合作,共同應付國君薨後魯國之亂局……」

    慶忌在叔孫氏台上與叔孫玉唇槍舌劍地一番爭鬥時,叔孫搖光在台下緊張的渾身發抖。上面,一個是她地父親,一個是她心愛地情郎,兩個人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她是多麼不希望兩人之間產生不可調和地矛盾啊。

    待到慶忌從台上下來,叔孫搖光緊張得喉頭發乾,腳下連向前的勇氣都沒有,只是急迫地盯著他,慶忌向她一笑,再點一點頭,叔孫搖光的一顆心頓時放進了肚裡,她驚喜地看著慶忌,嘴唇翕動了一下,忽然低下了頭,紅雲滿臉,艷若桃花。

    慶忌微微一笑,舉步向自己的車子走去。如今三桓怯於魯君一死帶來的可能後果,只能與他合作,而且都以為是以他為紐帶,聯繫著三桓之間的這種合作關係。但是這畢竟是幕後交易,得瞞著吳國耳目。

    按照約定,三桓會在吳國郁平然郁大夫的逼迫之下讓步,「慶忌」將因此被迫離魯返衛。這樣的話,現在的這個慶忌就不能在魯國公開露面了,現在當然也不宜和叔孫搖光有進一步的親暱表現,說不得,過兩日叔孫搖光還得在小姐妹們面前做出一副老父棒打鴛鴦的幽怨模樣來為他遮掩。

    可是,兩個人眉來眼去的動作,並沒有瞞過一個人的眼睛。李寒站在不遠處,一雙陰鷲的眼睛正在冷冷地看著他們。嫉妒是一種毒,如果他從不曾生起過對叔孫搖光的妄念,那麼他就不會有現在的痛苦。然而,狂妄自負的男人心中產生妄念的時候,他會一廂情願地把妄想當成必該實現的現實,叔孫搖光對慶忌的情意,在他看來,就是對他的背叛。怨恚,已深深埋在他的心底……

    吉時已到。

    龍頭披上了紅綢,被參賽舟手扛上了肩頭,點香燭,獻祭牲,登祭臺,請龍。

    三桓家主走下高台,緩緩行向中間那座最高的祭臺,在長長的祭臺階梯下停住。季氏居中,叔孫居左,孟孫居右,彼此一望,表情各異。

    孟孫子淵寒著一張臉,瞧見他們兩個氣就不打一處來,見了他們兩個話也不說一句。三個家主各懷鬼胎,叔孫玉竟未發覺孟孫子淵這模樣可不太像是與季孫意如早有合謀的同黨。他和季孫意如互相看著,忽然一齊拱了拱手,季孫意如皮笑肉不笑地道:「叔孫大夫,恭喜你得此佳婿呀。」

    叔孫玉也皮笑肉不笑地還禮道:「季孫大夫,真是慧眼識英才啊。」

    「哈、哈、哈、哈……」,兩個人的招牌式奸笑還未結束,孟孫子淵已不耐煩地一拂袖子:「甚麼英雄狗雄、吉時已到,登壇祭神去吧!」說罷也不顧季孫意如乃是魯國執政的身份,大步騰騰向祭壇上走去。

    季孫意如和叔孫玉對視一眼,訕然一笑,也一提袍裾,舉步登壇。彼此嫌隙已生,他們又怎會剖心置腹地與對方言談。

    「吉日兮辰良,舉禱兮上蒼,沖風起兮水揚波,心飛揚兮浩蕩;波滔滔兮來迎,遨四海兮龍王……」

    同所有人一樣,肅穆立起拱手聽著季孫意如吟唱禱詞的慶忌,望著祭臺上的三桓,嘴角悄然浮起一絲微笑。

    一艘艘龍舟即將乘風破浪,一往無前,慶忌看著那碧波鱗鱗的瀝波湖,心裡亮堂堂的。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這一天,不會太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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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4 04:51:17 |只看該作者
第111章 拔了頭籌


龍舟大賽,對三桓世家來說,是互別苗頭的一件機會。今年的龍舟大賽,對季氏門下來說,更有一個大大的綵頭。只不過現在紅旗一揮,戰鼓隆隆,數十條龍舟迎風破浪,在整齊的號子聲中向前疾駛的時候,三桓世家乃至諸多公卿大夫們卻已完全無心於賽事了。

    三桓家主各懷心事,眼睛望著一碧千頃的瀝波湖水,心裡卻在盤算著魯君死後的政治格局,自己的家族如何從中謀取更大的利益。其他世家同慶忌的關係到底有多密切,是不是還有瞞著自己的什麼秘密約定。

    而公卿大夫們則授意管事、子弟,同三桓世家中交好的友人來往攀談,旁敲側擊地打聽方才公子慶忌連登三座高台,與三桓世家到底說了些什麼。

    真正無憂無慮,呼喊喝彩,對龍舟大賽十分投入的。反而是那些苦哈哈的升斗小民。當那些大人物們心神不屬,絞盡惱汁地忙碌於權柄時。他們反而是最輕鬆、最快樂地。

    湖上,最賣力氣的就是季氏門下地各支船隊和叔孫氏門下李寒率領的船隊。李寒知道,他想在叔孫家飛黃騰達的夢想在很大程度上已經破滅了。但是只要還有一線希望。他就不會放棄。要尋找一個契機,從而攀上一個望族,並不是很容易地事,離了叔孫家,離了舅父休儔地照顧,他未必便會比現在做得更好。叔孫搖光與慶忌有情。但是叔孫玉未必會同意。李寒可是從休儔那兒瞭解了許多消息,知道叔孫搖光與慶忌相戀後,叔孫家主曾經暴怒的反應的。

    「一個年紀輕輕、心性未定的女子而已,能有什麼氣節。待到慶忌被趕出魯國,用不了三天,她就會把他忘到腦後。想來她喜歡的就是孔武有力的男子,這一點我也未必就弱於慶忌。她能戀上如今喪家犬似地慶忌,就一定也能喜歡了我這並非世家出身的平民。只要我略施輕佻,她一個小小女子……哼哼!」

    李寒咬著牙想著,嘴角露出生寒的笑意。肌肉賁起的雙臂更加有節奏地擂著戰鼓。兩側地健兒整齊劃一的舞動長槳,水花四濺。船頭在水面上破開一條直線,向前方飛快衝去。遠處,終點插著錦綺彩竿作為標誌,誰最快趕到那裡,再最先返回祭臺前,便可奪

    李寒微微側目瞄向一旁,數十艘龍舟,他唯一在乎的就是由慶忌親兵組成的船隊。這些在湖上練舟,他沒少觀摩研究吳人劃舟的技巧,並把觀察到的一些技巧全都教給了自己這一隊人,自忖比起他們未必弱到哪去,但是此時看去,對方竟比自己快出半個船身,李寒不由暗暗心驚。

    成碧夫人這支船隊,都是由善水的吳人組成,他們平素練舟,其實也未藏拙,但是許多東西不是你看了就能掌握地,他們肯把全部實力展現出來,就是料定魯人不可能在這麼短地時間全學了去。技巧你可以學,卻未必能那麼快掌握熟練;技巧掌握的熟練了,也只是個人行為,未必就能配合如一。寒龍舟,本就不是一個人地比賽。

    三千大千世界,哪個不爭?只是他們爭得這般如火如荼,看在旁人眼中最是激烈,其凶險和激烈,卻實不及方才慶忌與三桓間唇槍舌劍看似輕鬆的凶險。方才但有一個環節出了問題,此刻瀝波湖畔已是殺聲震天,不知多少男女的血肉要餵了魚蝦、肥了土地。然而,那樣的凶險本就不是尋常人有機會碰得到的,福耶,禍耶?

    成碧夫人站在成府台上,踮著腳尖,翹首望向遠處,兩隻粉拳攥得緊緊得,臉蛋漲得有些發紅,待見自家的龍舟第一個到達掛著三角紅旗的旗桿處,劃了一道漂亮的弧線,像游魚似的翩然掠去時,她驚喜的像個小姑娘似的雀躍跳起,歡喜一聲。

    見她如此舉動,慶忌不禁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成碧夫人雙眼發亮,緊緊盯著湖面,嬌艷欲滴的雙唇微微翕動,好像正給勇士們加著油,絲毫不曾注意到自己的失態。

    慶忌與叔孫搖光的定婚,目前是見不得光的,既然有了約定,反而要避嫌疑。而且,名份既然定了,女孩兒家的心思細些,歡喜之餘反多了幾分羞澀,讓她再公然與慶忌站到一起,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今日本來無人邀請慶忌前來,他不請自到,一時也不知該把他安排到哪裡才好,三桓正各懷鬼胎,不管他站到誰家的望台上,恐怕別人都要胡亂猜疑些什麼。正在這時,成碧夫人已讓弟弟成秀親自趕來迎他了。成碧夫人的船隊是慶忌借給她的人,她來相邀,順理成章,這樣安排最是妥當,慶忌欣然應允。

    慶忌今日一到,成碧夫人其實就已經留上了心,她心中是認定了慶忌使了替身,自己藉機遠遁的,對於慶忌的目的,她一直有些好奇。不過商人的謹慎和狡黠,使她本能地保守了秘密,不曾對任何人提起。今日見慶忌連登三台,拜訪三桓。彼此之間好似還頗為親密,成碧夫人不禁暗暗慶幸沒有壞他好事。見他從叔孫玉家的高台上走下來時,成碧便已著弟弟親去迎接。

    慶忌本來想去季孫氏台前,畢竟他一直就算是季氏請來的客人。站在他那一邊也算合情合理。站在那兒與陽虎剛剛簡單談了幾句,成秀便到了。成碧夫人本是季氏門下,到她那兒對叔孫和孟孫地刺激又比較小,慶忌便欣然從命。

    很巧,今天成碧夫人羅衣一襲,也是白色。她本來就喜歡素色。成碧夫人對自己的容顏是十分自傲地,她那天生嬌麗無儔的容色,原本就不需要任何鮮艷來襯托,只是慶忌也是一身白。一個偉岸、一個窈窕,兩人往那兒一站,頗有些……她本來心底裡是有些不自在的,只是這時看得緊張,是真地把慶忌忘到腦後了。

    台下,季小胖正嘟著一張汗漬漬地大臉跟幾位公卿大夫家的孩子圍成了一圈在賭錢:「有還有人下注嗎?再不下可晚了,馬上就要分出勝負了喔。」

    幾個小毛孩子對他的話嗤之以鼻:「你真當俺們傻啊?俺爹說了。你家賽龍舟的都是吳人。一定贏的,俺們才不賭。」

    季小胖笑得很憨厚的樣子。肥肥地下巴隨著他的笑容顫巍巍地抖:「話不能這麼說啊兄弟,人有失手,馬有失蹄,那我家要是萬一輸了呢?我可是一賠十的比例,你那點小錢算什麼啊,萬一贏了,可立增十倍,富貴險中求啊兄弟。」

    這樣一說,便有兩個小毛孩子猶豫起來,季小胖一見有門,連忙花言巧語蠱惑一番,到底說的他們動心,掏出了自己地零花錢。季小胖笑得愈加親切,又看向其他幾個孩子,那幾位小公子連忙警惕地摀住口袋退了一步,其中一個嚷道:「我才不上你的惡當。我就是不賭。」

    「呵呵,不賭賽船,賭別的也成啊。」季小胖笑容可掬地道:「不如咱們賭祭臺上的那桿龍旗啊,你看那旗子捲住了,咱們賭它多久才會被風吹開。」

    那位小公子搖頭道:「不賭這個。」他眼珠一轉,忽地小聲道:「要不,咱就賭你娘親幾時嫁給慶忌公子,成不成?」

    季孫笙假意變色:「胡說,我娘親好端端地,為什麼要嫁給慶忌公子?」

    那少年道:「咦?可我聽說你娘親不是喜歡了他嗎?還有人說,他們一起出入酒店,嗯,還很晚的時候偷偷見面……」

    「噓……」,季孫笙「臉色大變」,他把一根胖胖的手指豎到唇邊,左右看看,才很緊張地道:「可不行胡說啊,若是讓我娘親知道你們對別人這樣講話,會去找你父母理論的,少不得你們要挨頓打,知道嗎?以後說話要小心!」

    關於秘密地傳播,就是你越當它是個秘密,別人傳得越起勁,看來季孫笙是深明個中三昧了。幾個小毛頭作恍然大悟狀,一齊心有靈犀地點頭:「明白,明白。」

    慶忌好笑地看了眼成碧夫人忘形地模樣,也將目光投向了波光浩渺的瀝波湖。接下來,他要做地事太多了。離開衛國幾個月了,那是他的根基,一定要盡快回去看看。

    然而臨走之前,他還得和魯國三桓把後續的事情都敲定下來,起碼等這裡的一切都上了軌道才能回去,否則這一番努力很可能又要付諸流水,畢竟拖的越久,希望越渺茫,返攻吳國的最佳時機,就在明年三月。

    同他一樣心潮起伏的,是季氏門下第一權臣陽虎。做為一個知道相當多內幕的同謀,陽虎今日親眼見證了一向以武勇聞名的慶忌用另一種手段把魯國三桓耍得團團轉。這使得他心中豁然開朗,原來三桓家主、天生的上位者,其實也不過如此。野心,在陽虎心中滋生的更加迅速了。

    一介家臣、一介布衣,崛起於低微,在這以血統論高低,幾大家族與國君一族承包一切政府肥缺的社會裡,他雖然一直在掙扎,卻始終不知道希望在哪裡。而今,慶忌戲弄三桓於股掌之上的手段,為他打開了一扇門,對於上位者最後一絲敬畏。都被他心中這種突然滋生的更大野心所取代了。

    一陣山呼海嘯般地彩聲響起,正自神遊物外的慶忌忽覺臂彎一緊。扭頭一看,只見成碧夫人抓住了他地一條手臂,歡喜得滿臉飛紅。像孩子似的忘形地跳起來。連聲道:「勝了!勝了!公子,我們勝了,我成府船隊拔了頭籌了,呵呵!」

    慶忌失笑道:「恭喜夫人,賀喜夫人。」

    成碧夫人潔白的前額烏黑地劉海平貼額鬢,額間環著一條精緻地細金鏈子。眉心正中以金盤成梅花狀,裡邊鑲著五粒小小的紅寶石,襯得她吹彈得破的肌膚愈加嬌艷,此刻她一跳動。那朵「梅花」也在她額心跳躍著。

    眼見慶忌如此平靜,成碧夫人喜孜孜地白了他一眼:「只我該賀嗎,公子從我手中搶了衛晉兩國的生意去,難道不歡喜?」

    慶忌忍不住大樂:「不錯不錯,同喜,同喜。」

    「這樣才對,來人。上酒。」成碧夫人放手。神采飛揚走到台邊,一個俏侍立即斟了兩杯酒。腳步輕盈送上台來。成碧夫人笑盈盈上前取酒,雙手一抬,羽袖滑落,露出白生生一截皓腕,托酒的朱紅色托盤已被她擎在手中。

    慶忌在後邊看著,成碧夫人一身輕軟羅衣,嬌軀一動,風擺衣袂,纖腰緊致,頸項修直,然而整個身體的線條柔潤,卻又不顯瘦削,確實曼妙之致。要知道那時地大袖深衣哪怕質料再如何輕柔,都有一種雍容大度的味道,如果穿著三層輕羅深衣,猶能顯出纖細,那袍中的身子必是真的苗條纖柔到了極致。

    這樣猶能做到瘦不露骨,猶有腴嫩之感,已是女子中地珍品了。何況……何況那日在魯膾居,慶忌曾自她襟袍中親眼窺見過一雙**的輪廊。那時候假貨不曾氾濫,那可是貨真價實的一對寶貝啊。

    這樣該緊致處緊致,該豐盈處豐盈的**,若是抱起來不知該何等**。可她春春貌美未及三旬,卻早死了丈夫。或許真如陽虎所說,大凡天命尤物,不妖其人,必妖其身,上天是不會容許絕對完美的存在。

    成碧夫人返身走來,體態曼妙,輕盈如作掌上舞,行至慶忌面前,雙手托盤,微微彎腰,嫣然笑道:「公子請酒。」

    「呀,何敢勞動夫人尊軀,慶忌實在惶恐。」

    成碧夫人抬眸瞟著慶忌,也不起身,嬌靨似笑非笑,用別人聽不見的聲音輕笑說道:「少來裝模作樣,公子慶忌幾時做過知禮的人?」

    那模樣又嬌又俏,大有刺激暖昧味道,慶忌明知她不是有意情挑,只是在發洩那日在魯膾居地不悅,可是瞧了這樣嫵媚上臉、紅唇一線地嬌美寫意,仍是不覺心中一蕩。

    成碧府上奪冠,成府上下歡呼雀躍,得意洋洋。成秀早使人把鼓樂等物敲得震耳欲聾,大肆慶祝,以彰顯成府之威。小胖子季孫笙懷裡揣著一堆贏來的亂七八糟戰利品,在人群中鑽來鑽去,躲避著幾個年紀太少,輸了不甘心想把自己寶貝討回去地小毛孩。

    成府船隊的龍首,被八名賽手、一名鼓手齊齊抬起,登上高台,請執政大人披紅、潤晴,賞賜禮物,一切都有現成的程序,三位大夫記不過來,自有府上管事早把流程條例背得滾瓜爛熟,引導他們一一完成。

    好不容易辦完這一切,叔孫、孟孫向季孫執政拱一拱手,客套話也沒說幾句,只約定了今晚相見的地點,便匆匆下台下去了。盟約立於今日,只不過大家都首肯了握手言和的意見而已,許多涉及自家利益的具體事情還沒商量,而明日吳國使臣郁大夫便要到曲阜了,也得確定一個應付的辦法,保持三桓之間的步調一致,如此種種,才是他們關心的重點,哪裡還有心在這裡待下去,都想馬上趕回去佈置一番,與親信之人計議個明白,以便晚上三桓與慶忌會唔時大家討論分配一下。

    人同此心,季孫意如也是這般想,同叔孫玉、孟孫子淵不同的是,他心中不但想著這些事,還有些後悔、不甘的情緒。本來嘛,慶忌是他大力主張迎到曲阜來的,慶忌在曲阜期間又是他竭力維護,可以說兩人之間的關係最為親密。恨只恨,自己猶豫不決,始終拿不定主意,使得叔孟二人從容反擊,最後為他人做嫁衣裳,反讓叔孫玉先與慶忌確立了同盟關係。

    如今,慶忌是叔孫玉的女婿,人家已是翁婿之親,自己昔日那點恩德同這樣的關係相比還算得了什麼?不管怎麼算,自己和他的關係都隔著一層啊。等他擁有一城,暗中招兵,等於在魯國三桓之外又增了一軍。

    這支軍隊雖然不是直接掌握在叔孫玉手中,但是一旦兩人意見相左的時候,恐怕慶忌十之**是要站在叔孫玉一邊的。誰規定這只軍隊只能用來對付吳國了?劍握在手,劈向誰,還不是握劍的人說了算?只此一舉,叔孫玉就足以與自己分庭抗禮了,更何況新君由他指定,不管怎麼講,對他都會親近一些。

    季孫意如懊惱地想著,正欲舉步下台,忽然瞥見自家門下的成碧夫人正手端漆盤,向慶忌呈酒,兩下裡白衣如雪,晏笑盈盈,風度翩躚恍若一對玉人,季孫意如不由心中一動,臉上便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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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循循善誘


抬頭看著那高大的城門,眾多兵馬保護下的吳國使節郁平然一時百感交集。這一趟出使吳國,還未到都城,便送了自己從弟的性命,還搭上一個副使馬奕。馬奕是大王的親戚,此番回去,還不知會不會受到小人饞言、大王責難。而今歷盡千辛萬苦,總算到了魯國的都城,無論如何,總要完成了使命才好,否則,真的是無顏歸去了。

    “郁大夫,請,前方相迎的這位便是陽虎大人。”奉命親自護送吳國使節赴都城的公孫卷耳大夫對郁平然介紹道。

    “喔,原來是陽虎大人。”郁平然也是聽說過陽虎大名的,此人雖是季氏門下行走,並無公卿大夫身份,卻儼然就是魯國的宰相,權柄甚重,不可失了禮節。郁平然壓下喪弟遇襲的悲憤,抖擻精神迎了上去。

    陽虎春風滿面地迎上來,老遠就一揖到地,高聲說道︰“郁大夫,陽虎未曾遠迎,失禮,失禮……”

    季氏府上,成碧夫人正襟危坐,爐上的炭火已經快滅了,茶湯也早煮得沒味了。這茶,本是公卿大夫們才可享用到的一種飲品,原本還不甚流行,不過魯國一向追隨齊國風氣,齊國的晏嬰是極好飲茶的,于是飲茶風氣在齊魯一帶便傳播的甚快。那時雖無各種名茶的諸多分類,但是茶的好壞還是大有區別的,成碧富甲天下,只要一品,便知今日喝的這茶不過一般。不過成碧夫人卻不敢現出半點不悅。

    雖說憑她的身份,在外邊很吃地開;憑她的美貌,趨之若鶩的男人更是數不勝數,但這里是季府,這里的主人是季孫家族的家主,同時又是當今魯國的執政,無論是政治權力還是宗族權力。只消一句話就能把她打得永不翻身的權勢人物。所以,這一代尤物也只能乖乖坐在那兒,不敢表現出絲毫不耐煩。

    昨日賽舟奪冠,她便巴不得季氏馬上將家族地海鹽經營權造冊登記,移交給她。但是,她當然不能主動討要,而季氏忙于同叔孫、孟孫訂立同盟的細則,商量應付吳國使臣的辦法,恐怕一時半晌是沒有閑心理會這事的,她又不敢上門催討。便連暗示的心思也不敢用,本想耐心等上十天半個月的,只是想到這十天半月就不知要少了多少收入,心中不免有些肉痛。

    不想今兒一早,季氏便使人上門,令她過府相見。成碧夫人又是納罕又是歡喜。于是急急的打扮停當,便趕到了季府,誰成想,她到了,季孫意如卻仍在宮城里議事,這一坐就是大半晌,兩條玉腿都麻木了,還不見他回來。

    就在這時,廳外傳來一陣聲響。有人喚道︰“主人回來了。”便有一些家奴侍婢迎出去,成碧一聽,連忙扶膝起來,雙腿坐得酸麻,腳下有些不便,她卻不敢表現出來,強撐著走到門口。雙腿血脈剛剛行開了些。季孫意如已經大步走進廳來,後邊跟著陽虎、公山不狃和仲梁懷。

    “成碧見過家主。”成碧夫人連忙上前見禮。

    “唔。唔唔,坐吧坐吧,一家人,不須拘禮。”

    季孫意如跟成碧夫人的兒子季孫笙是小賭友,彼此熟悉的很,對他的母親倒是有兩年不見了,如今一看艷色殊然,明媚照人,嬌艷更勝往昔,季孫意如也不禁眼前一亮︰“這女子,一身芳菲,愈見嫵媚了。可惜了子菲,卻無艷福享用,早早地便去了。唉,從弟子菲也算自己身前一員大將,若是他活著,兄弟同心,季氏的局面也不會象現在這般被動了。”

    季孫意如遺憾地想著,先在席上坐了,成碧夫人這才在側席就坐,欠身道︰“蒙家主召見,成碧不敢怠慢,一早便來府上候著了。家主處理朝中事,一定疲乏了,可要先歇息一下嗎?”

    季孫意如擺擺手︰“沒甚麼乏的,就是應付那吳國使節,頗費了番唇舌,那郁大夫真是好一張利口啊,便連老夫也幾乎招架不住他抬頭看看,見陽虎、公山不狃三個家臣還杵在門口。廳上坐的一位是家主,一位是家族中的夫人,他們這些家奴只能一旁侍候,是沒有座位的。季孫意如揮手道︰“你們下去吧,按我地咐咐,該忙什麼地忙什麼去,未經傳呼,不必上來。”

    “諾,”三人一聽,連忙彎腰施禮,拱手退下。

    成碧夫人聽了隱隱有些不自在,她是一個婦人,而且還是一個孀居的婦人,家主摒退左右,只留她一個婦人在堂上,這已是一件失禮的事了。雖說大門敞著,門側廊下還有貼身家奴侍候,但是在這些上等人眼中,從來未曾把這些人也當**來待的,那些人同身邊使慣了的一件器物沒什麼區別,所以現在兩人等同于孤男寡女同居暗室了。

    成碧夫人略顯緊張,她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微微欠身道︰“家主,不知召賤妾前來,可有什麼吩咐?”

    季孫意如在一個靠枕上斜斜躺下,一手支腮,一手輕拍大腿,若有所思地道︰“今天,吳國使節郁平然帶來一個消息……”

    成碧夫人直起腰來,俏生生地聽著,靜靜的,就象水面上一朵冉冉的白蓮。

    “吳王姬光,最為忌憚的就是慶忌。聽說我魯國迎了慶忌入曲阜,特意遣使前來,責我魯國收留吳國叛逆,有悖兩國友好。嘿……吳人還陳數萬大軍與邊界,意在恫嚇,要老夫殺了慶忌,以示友好哩。”

    成碧夫人聽了先是一驚,既而便想︰“慶忌若死了,那我與他的交易便不用履行,多了衛晉兩國,不知又要多賺幾座金山回來了。”

    心里這樣想。只是商人本性使然,聽到什麼消息,便自發地想到了收益上去。然而心里想到了這個,不知怎地,她卻全無一點喜意,反而有點驚惶焦燥地感覺。

    季孫意如一拍大腿,笑罵道︰“豈有此理。衛國不但收留了慶忌。還劃出一座城池供他居住,招兵買馬呢。吳人怎麼不去威脅衛國,難道我魯人便不如衛人麼?哼!”

    聽到此處,成碧夫人心頭一松,不由吁了口氣,心中莫名地歡喜起來。

    季孫意如張著眼望著天棚,那飄忽的表情看起來也不知道他想起了什麼。

    過了半晌,他突然問道︰“子菲……過世幾年了?”

    成碧夫人一呆,不知他為何又想到了自己的丈夫季孫子菲,便道︰“回家主。有十一年了。”

    “嗯……。你一個女子,不易啊,為子菲守著偌大地門戶,如今能成為我魯國首富,為我季氏一門也立下莫大功德,不易。著實不易啊。”“謝家主誇獎。這本是成碧份內的事。”成碧夫人聽他說的沒頭沒腦的,越發不明白他地用意了。

    “這一次,龍舟競渡,你成家為我季氏掙回了臉面,立下了大功,很好。呵呵,按照老夫先前地說法,季氏的海鹽生意,是要交給你獨家經營三年地。這三年下來,想必便可徹底奠定成府乃魯國首富的地位,三五十年之中,若無意外,也再無一人可以超越了你了。”

    成碧夫人喜不自禁,連忙道︰“都是家主憐惜成碧一介女流,獨自支撐門閥不易。這才給予成碧諸般好處。家主的恩德,成碧銘感于內。不敢惑忘。”

    季孫意如淡淡一笑,側首瞟了她一眼,忽然道︰“是啊,你一介女流,獨自操持家業,著實不易。成碧啊,你如今年紀尚輕,就……未曾想過再找一個合你心意的男人嗎?”

    “啊?”成碧夫人臉上一熱,被季孫意如這句話一下子嚇著了。

    “咳咳,老夫嘛,並沒有那麼愚腐,當然啦,你還年輕,鮮花兒一般,如此伶仃,老夫也殊為不忍吶。子菲已過世多年,笙兒又漸漸長大,其實你也可以考慮考慮自己的事情了。至于你掌管著的季氏家族的財產嘛,可以待笙兒長大幾歲時再交給他打理。有老夫這句話,你便再嫁了,或是有了喜歡的男子,也沒人敢多言奪你富貴。”

    “他……他他……突然說這個是什麼意思?先把海鹽生意許給我,忽又提起……,這老不羞,莫非他……他打我主意?”偷偷一瞟季孫意如的雞皮老臉,蒼頭白發,成碧夫人打了個冷噤,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連忙低下了頭,不敢看他,可那心卻是怦呀怦呀跳的厲害。

    也不怪成碧想歪了,季孫意如本就是那個意思,只不過想迫她相從地人不是自己罷了,偏偏他又好面子,話說的含含糊糊不甚明了。那時節,楚衛等國一些王侯公卿干的那些上庶母、下奪子妻、辱臣之妾的狗皮倒灶事,在各國貴族間都是秘密流傳的茶余飯後談資,他說的這麼曖昧,成碧又是飽受好色之徒覬覦之苦地人,心思本就敏感,聽了季孫意如這話已是心中慌亂難言︰“他……他如果強迫我,那可怎麼是好?只要他一句話,我成府偌大地勢力說要它煙消雲散,也不過是傾刻間的事。這老不羞,怎麼荒唐若斯,不要了臉皮,連自己的從弟媳婦也打起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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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美人計


季孫意如猶豫了片刻,話說到這份兒上,也不好再說的更明顯了。畢竟,自己的身份擺在那兒,成碧能經營偌大的產業,乃是一個機智聰明的女子,自己略加點撥,她就應該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嗯……聽季孫笙說,成碧夫人對慶忌是極有好感的,她一個久曠的妙齡婦人,遇著慶忌那樣的英俊男子,哪有不動心的。有老夫為他們安排下的好機緣,再吃了老夫這顆定心丸,她應該知道要怎麼做了才是。

    季孫意如自得地想著,決定轉彎抹腳說的再明顯一些,便道︰“成碧啊,你是我季氏家人,有些事我也不瞞你,只是出得我口,入得你耳,可不能聲張了出去。”

    成碧正心中惴惴,生怕他提出非份要求,自己那時拒絕又不敢,從他又不願,那可是萬難選擇的兩難境地了,突然聽他扯開了話題,心中一松,連忙應道︰“家主請講,成碧斷然不會說與旁人知道。”

    “嗯……”,季孫意如捻著胡須,悠悠說道︰“我季氏如此風光,凌駕于叔孟兩家之上,我季氏門下能有如此榮華,憑的什麼?憑的就是我季氏的實力,在整個魯國無人能敵啊。要不然,叔孫氏的女兒叔孫搖光,孟孫氏的佷子孟孫皓,都是經商理財的一把好手,何以唯有你成碧短短幾年功夫成為魯國首富?倚仗的還不是咱們季家的勢力?”

    “家主說的是。”

    “唉,可是現在,咱們季家遇到了難事哇。”季孫意如一聲長嘆,說道︰“朝中大事,你一個婦道人家。老夫也不必說的那麼明白,一些事地來龍去脈,更加不必讓你知道。你只要曉得結果,那就行了。吳國來人,要老夫殺慶忌。殺慶忌,那是萬萬不可的,此等事做出來。分明便是我魯國臣服于吳國的命令,在諸侯面前都要丟盡了顏面,做下這等不義之事,老夫也沒臉再做這魯國執政了。

    若是不從吳國,卻也不能觸怒了姬光。誰讓我魯國軍力三分,難以形成合力呢?如果吳國出兵來伐,讓老夫如何抵擋?因此上,老夫與叔孫、孟孫氏決意,迫慶忌離開我魯國,回到衛國去。吳國沒了借口,便也只好撤兵。”

    成碧其實早料到最好也不過如此結局,但是此刻親耳聽到,還是有些嗒然若失,昨日還與慶忌同台飲酒,此一別。怕是一生再無機會見面了。那時代。想要周游各地,原本就不是尋常人可以作到的事,何況彼此都有特殊的身份,更有許多事業要做。

    季孫意如嘿嘿笑道︰“但是……這不過是老夫與叔孟兩家示假以真的疑兵之計。吳國姬光,野心勃勃,此人在位,我魯國早晚必受其害。所謂居安思危,所患未然,扶慶忌而分吳國之勢。對我魯國來說,有益無害。所以,我與叔孟兩家已經決議,幫助慶忌了。”

    成碧大出意外,輕輕啊了一聲,季孫意如坐起來,神色嚴肅了些︰“不過。此事不可張揚。假慶忌已率著他的人馬出城西去,奔赴衛國了。而這真地。現在已經秘密到了你的府上。”

    成碧夫人一呆,失聲道︰“甚麼?家主說……他到了賤妾府上?”

    “不錯。老夫要扶慶忌,還要避著吳人耳目,就得巧作安排才成。如今你贏了龍舟競渡,我季氏門下的海鹽生意全要交給你打理,所以,老夫想把慶忌公子的大事一並交與你負責,以經營海鹽為掩飾,助其招兵買馬,訓練士卒。”

    成碧夫人聽得目瞪口呆,她一介女流,最大的興趣就是經營生意,最大的志向就是做個首富,突然之間,這魯國執政很嚴肅地說︰你要去負責訓練一支復國大軍,她真的有點茫然了。

    季孫意如倒不擔心她敢不同意,方才繞來繞去費了那麼多唇舌,實是有些不那麼冠冕堂皇的要求,這才拐彎抹腳。

    “你如今掌握了我季氏門下的全部海鹽生意,所需所耗人力物力都是極大的,往來反復于各國、建造莊院倉舍、招納青壯武士,都不會引人懷疑,正好用來幫慶忌招兵。地點麼,便定在費城,那里是我季氏封邑,經營數百年,最是安全不過,外人決難潛入,了解底細。

    而且費城距曲阜路途不算遙遠,往返方便,同時費城邊上就是浚河,西通泗水,東連大海,說是用來集結、販運海鹽,這理由也完全說地過去。為了安全起見,你去之後,可在依山傍水、人煙稀少處起一座城,山前為儲鹽之倉,山中是練兵之所,你只要負責掩飾、招兵就好,練兵之事自有慶忌公子自己負責。”

    “呃……,是,謹遵家主吩咐。”成碧夫人心里亂糟糟的,似喜似憂,連她自己也琢磨不透到底是什麼感覺。

    “以上,是老夫與叔孟兩家所做的計議,此事關系重大,一旦洩露,後果難以估計,你一定要慎之又慎。”

    “是。”

    “此外,老夫還有幾句話要交待于你。”季孫意如說著站了起來,成碧夫人忙也隨之站起。

    季孫意如負手在房中走來走去,沉聲說道︰“成碧啊,叔孟兩家對老夫獨掌執政之權,凌駕于他們兩大家族之上,一直耿耿于懷。而魯國軍力四分,我季氏獨佔其二,迫使他們無可奈何,只能屈從于我。如今慶忌在費城據地招兵,等若于四軍之外又添一軍,這一軍本來是用作對付吳國的。但是如果我魯國內部起了紛爭,這一軍站在誰那一邊,就是決定性的重要籌碼了,我們一定得把慶忌這一軍,拉到我們這一邊來才安心。”

    成碧夫人暗暗納罕,當初是你季孫意如第一個倡議請慶忌赴曲阜的,如今你又讓我幫他招兵買馬,建立營地,無論怎麼算,他都應該投向我季氏一門才對,怎麼家主好象還很不放心,似乎擔心慶忌會投向叔孫、孟孫一邊呢?他們有什麼手段能拉攏了慶忌棄強投弱?

    季孫意如沒給她時間多加思考,鄭重地又道︰“如果真有用到需要慶忌表態站到哪一邊地關鍵時刻,恐怕老夫與叔孟之爭也已到了極凶險地時候,老夫若是失勢,季氏門下三千子弟,都要受人欺凌,如今擁有的一切,恐怕都要交出大半才能滿足叔孟兩族的要求。所以,我費盡心機,把慶忌爭取過來,在我季氏封邑建城招兵,你一定要想盡辦法,把他籠絡在我季氏門下,方不負老夫為了季氏家族的一番苦心啊。”

    成碧夫人聽至此處,將他顛三倒四、錯亂無章的話重新梳理,仔細一想,忽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一顆心頓時   地跳了起來︰“家主他……他是要我不惜一切,甚或色誘,也要把……把慶忌的心留在我季氏門下……”

    季孫意如見她臉色微暈,目光閃爍著不敢看向自己,知道她已明白自己的話意,便微微一笑︰“你放心,萬事有老夫做主,只要你能讓慶忌始終站在我季氏一邊,便是莫大功德,老夫但有一口氣在,成府的利益,便誰也休想侵佔一分一毫。”

    “是,成碧謝家主關懷!”在季孫意如咄咄逼人地目光下,成碧夫人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心中卻湧起一種莫名的哀傷︰“我等女子,在男人心中,終究不過如器皿貨物,是一件可以用來交結籠絡的東西罷了。

    成碧夫人登車返回自家府邸,今日是去見自家家主,成碧夫人不敢招搖,只乘一輛馬車,帶了八個侍衛。但是身為魯國首富,馬車的華麗、馬匹的雄健、騎士的衣著、風彩,自有與眾不同之處,走在街上,照樣威風赫赫,引人著目。

    郁平然乘著馬車駛向館驛,恰好看見成碧夫人的馬車自對面駛來,因天氣炎熱,轎簾半卷,可見車上端坐一個麗人,娉娉婷婷,豐姿無限。

    見她車駕上是兩匹一如雪般潔白地俊馬,車飾處處非銅即銀,華美高貴,車旁八個騎士亦各有不凡,郁平然微微詫然,閃目望去,恰好成碧夫人一雙妙目也自睇來,視線一踫,郁大夫雖是生長在多出美女地吳越一帶,見了她的風姿美容,也不禁心神一馳。

    二車錯肩而過,腦海中似乎還閃現著她驚艷殊麗地姿容。想不到魯國竟也有如此天香國色的麗人!郁平然暗暗驚嘆一聲,心神才又重回眼前。身旁,還坐著一個神情剽悍的男子,郁平然扭過頭來,對他道︰“今日,談的是大王使我交涉的要事。明日,我還要去見叔孫玉,把他魯國羈押起來的我吳國館驛人員也要出來。至于你……,今日慶忌一出城,就給我綴上去!”

    那剽悍男子目光一閃,臉上掠過一片殺氣︰“卑下明白,咱們是在魯國遇襲的,斷不容他慶忌逃回衛國。無論如何,卑下也要讓他死在魯國,還以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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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女人心,海底針


慶忌並未想到郁平然一介漏網之魚,驚魂未定地趕到曲阜舌戰三桓,逼走了他還不算,居然在身邊人馬折損嚴重的情況下還敢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對他也玩上了襲殺的把戲。只不過,他根本沒有返回衛國,郁平然雖然機警,也萬萬沒有想到一向不合的魯國三桓此番居然配合的這麼默契,慶忌派人刺殺郁平然時誤中了副車,此番郁平然反過來刺殺他,就算成功,也注定要是個誤中副車的結局了。

    返回衛國的一共兩百多人,由梁虎子和冬苟帶隊,阿仇也隨隊返回,其中知道慶忌沒有回到衛國的,僅有這幾個頭臉人物,一路上替身坐在車中輕易不與旁人見面,手下人也無心去窺測公子,有梁虎子等人從中掩飾,也能遮掩的過去。

    為了保密,這一次慶忌的行動是能瞞的人都瞞住,魯人中除了三桓和陽虎等三人,也只叔孫搖光才知道他真正的去向。叔孫搖光正是情濃時候,對他離去頗為不舍,好在她畢竟是大家閨秀,雖然兒女情長,卻更知道男人做大事的時候,只可無怨無悔地支持,卻不可牽絆他的心思,只好含淚送他離去。

    隨慶忌同往費城的,是英淘以及從大盜展跖那兒招降來的幾個盜賊,一共不過十余人。這些人大多是魯國本地人,到了費城不易引起當地人的注意。而且他們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尤其擅長潛伏隱藏,在這樣需要掩人耳目的時候正是最得力的人手。

    至于墨籬、小雅那六個舞伎,慶忌也將她們打發了出去。此一時彼一時。當初的秘密,如今已不怕她們會說出去,而且慶忌此時還巴不得她們會說出去。如果自己夜襲孟孫府地消息傳揚出去,那可是一顆最好的煙霧彈,更容易遮蓋他們如今的同盟關系。

    誰料這六個舞伎早成了驚弓之鳥,那張嘴巴撬也撬不開。哪里還敢傳揚他的風言***。這些日子將這六個女子拘于府中,慶忌自覺抱歉,有時情欲隱動,後宅中放著六個可以予取予求的美人,他也不肯要她們侍候。慶忌自覺此舉坦蕩。卻不知他越是疏遠,這六個少女越是害怕,整日里吃不下、睡不香,不知道這位慶忌公子哪一天改了主意便把她們宰了做花肥。

    如今好不容易得脫牢籠,她們自去自己租住的房舍處取了積蓄、衣物,也不敢向人打聽如今曲阜地情形,生怕慶忌安排了人暗中盯著她們,見她們如此不安份會立即取了她們性命。六女匆匆議論一番,你一言。我一語,計議了半天,易裊把胸一挺。說道︰“咱們逃得越遠,越是安全。眾姐妹若無好去處,不如去我家鄉會稽吧,咱們到了越國,當可避得他遠遠的,這一輩子都不會再看見他慶忌公子啦。”

    眾女子都沒主意,一聽深以為是,當下立即租了兩輛牛車,匆匆逃出城去。直奔“這一輩子都不會再看見他慶忌公子”的越國去了。

    成碧夫人的馬車進了府門,下了馬門,姍姍行至前院方廳前不遠的花圃中,成碧夫人地心便亂成了一團麻。對慶忌這個人,她的心思很是復雜,可以說是又愛又恨。

    說愛,是因為慶忌英俊的相貌、高貴的身份。對于女性本就極有吸引力。經過魯膾居那一場誤會,成碧夫人緊鎖的心扉便被他打開了一道縫隙。情感之事最怕去想,她原來對男人從心底里有種厭惡輕蔑,倒還把持得住,如今遐思一動,春閨寂寞時怎生禁得住不去想,只要想了,那種種綺念豈能不動搖她的心神,哪怕以她的理智和精明,明明知道慶忌這樣的人沾惹不得,那一絲愛意也悄悄爬上了心頭。

    說恨,她做生意本來就手腕極是高明,再加上天生麗質,男人一見了她便神魂顛倒,她出馬做生意,向來是她佔別人便宜,還沒有人能從她這兒討了好去。偏偏慶忌趁人之危,從她手里強行分了衛國、晉國兩國的食鹽生意,一下子減少了許多收入,她心中不無怨尤。

    再者,美女沒有不喜歡被男人傾慕地,尤其是有身份、有地位、年輕英俊的男人,即便她不會接受,也喜歡享受這份虛榮感。但是高傲自負、又兼美貌與財富于一身的她,哪怕對那男人也有了情意,照樣不願意失了自己地尊嚴體面,被迫屈身相就。如今季孫意如說的極明顯了,就是要她利用自己的美貌,把慶忌迷住,讓他站在季氏一邊。她好歹也是身份高貴的名門貴婦,季孫意如把她當成貨物一般輕賤,這一腔怨氣不敢發向季氏,便只好怨了慶忌。

    成碧夫人硬著頭皮走到廳前,眼前廳下廊中站著十余條大漢,這個位置都是下人、侍衛們等候傳喚的地方,成碧夫人也未細看,便旁若無人地走了過去,她的心神,早被應在廳中端坐的慶忌佔據了。

    一走進廳去,成碧夫人一雙秋水便瑩然一掃,壁角站著四個侍女,席上只端坐一條威風凜凜,壯若虎軀的大漢,成碧夫人只一怔,便訝然叫道︰“陽虎大人?”

    陽虎笑吟吟起身,向她長揖一禮︰“陽虎見過成碧夫人。”

    “啊!”成碧定了定神,雙眸迅速一閃,還是沒看到那個俊俏標致的小郎君,便吃吃說道︰“陽虎大人,今日怎地有暇到我府上來?”

    陽虎笑吟吟地道︰“恭喜夫人,龍舟競渡大獲全勝,又得獨家把持食鹽生意三年,今後財源滾滾啊。”

    “哪里,哪里”,成碧夫人連忙襝衽還禮,她可不敢在這個家奴面前自恃身份。陽虎又道︰“陽虎做事,素來是直來直往,開門見山。有話我就直說了,在下有個從弟,叫做陽斌。唉,雖已成年,卻不成器,整日里游手好閑,不務正業,做為兄長,陽虎一向苦惱地很。如今聽說成碧夫人即將趕赴費城,在那里建一座鹽城,轉運經營食鹽,陽虎想把這不成才的兄弟托附于夫人,請夫人照料一下,能讓他混一份口食,陽虎便感激不盡了。”

    成碧夫人芳心一動,暗暗的哼了一聲︰“什麼狗屁從弟,名喚陽斌。必是那慶忌小子無疑了。想不到當著我的面,還要如此做戲。”

    但她眸光一轉,瞧見牆角侍立的四個侍女,這才警覺陽虎的慎重,心下便也謹慎起來,陪他做戲道︰“陽虎大人何等本事,要為從弟安排個營生還不易如反掌,如今相托于成碧,那是高看了本夫人了,呵呵,既是陽虎大人的從弟,那麼大人盡管放心,成碧一定不會怠慢了他。”

    陽虎微微一笑,一語雙關地道︰“如此甚好,那陽虎便把從弟交托于夫人了。陽虎本是執政大人家奴,我這從弟也是家奴子,從今往後,交付夫人,便是夫人府上地家奴,夫人不必看我陽虎面子,驅策使喚,不必客氣。”

    成碧夫人知道他這番話是提醒自己不要因為那人是慶忌,而在外人面前另眼相看,以免落入有心人眼中起了疑心,不知怎地,她卻突然笑得更甜、更加燦爛,當下便嫣然道︰“陽虎大人客氣了,成碧知道怎樣做了。”

    成碧笑得又甜又媚,那杏眼乜著,眼波流轉,眉眼都是笑意,仿佛拌了蜜膏,一直便甜到了別人心里,饒是陽虎已過了不惑之年,又素來不好女色,也不禁看得心神一蕩。他連忙收斂了心神,把眼皮微微抹下,沉笑道︰“如此甚好,陽斌,速來見過成碧夫人。”

    廊下立時傳來一陣有力地腳步聲,隨即一個男子便跨門而入,抱拳一禮,沉聲道︰“陽斌見過成碧夫人。”

    聽他聲音,成碧便已知道是慶忌到了,此時見他入得廳來,成碧夫人媚目微眯,向他打量。只見他身著交領窄袖的一件葛袍,下著短裙,裙下露出包束足脛至膝地“邪幅”,腰間束了一條麻布衣帶,正是一副家僕裝束。

    他的頭微微低著,唇上沾了一抹胡須,眼楮只微微一抬,瞟見她模樣,便故作恭馴地低下頭去。成碧夫人妙目中閃過一抹異彩,眼見慶忌如此模樣,如此神態,她的心中大為快意,好似出了一口惡氣似的,當下便裊娜生姿地走過去,嬌笑道︰“你便是陽虎大人的從弟麼?”

    “正是在下!”慶忌微微一軀身。

    “哦?果然與陽虎大人有幾分相似呢,一樣的魁梧高大、身形偉岸。”成碧夫人揶揄地笑說著,走到他的面前,已將陽虎和四個侍婢擋在了後面。

    慶忌只見裙袂輕擺,青草香氣撲面而來,直沁心脾,成碧夫人已到了面前,不禁微覺疑惑地抬起頭,卻見成碧夫人笑得象一只剛偷了兩只雞的小狐狸,得意的眉挑著、嫵媚的眼彎著,紅唇翕合,氣若幽蘭,聲音輕得象一縷風︰“公子如今自願為奴,嘻嘻,可莫怪人家消遣了你。”

    慶忌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心道︰“昨兒還你儂我儂,相敬如賓,轉眼間就這副模樣了,這女人變臉真比翻書還快,也不知我哪里得罪了她。”

    孰不知,女人翻臉,如果需要一個理性的理由,那就不成其為女人了。至于莫名其妙的遷怒于別人,那更是女人這種生物獨有的妙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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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亂局紛紜


慶忌離開魯國了,這令曲阜人多少有些沮喪,不管官面文章做得如何堂皇,人人都知道慶忌是迫于吳國的壓迫而離開,這讓魯人的心有些受傷。

    成碧夫人去費城了,這令曲阜人多少有些沮喪,許多垂涎于她的公卿大夫少了討好麗人、謁見佳容的機會,而季氏門人其他支系眼睜睜看著偌大一座金山都落到了她的手中,心中的妒意更甚。有關成碧夫人色誘慶忌為其所用、色誘季孫執政以鹽業為賭注,巧妙地轉移到她手中的謠言甚囂塵上,說的有鼻子有眼,那種種香艷場面仿佛他們就在旁邊看著似的。

    有些人總是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摩別人的,何況成碧夫人是個寡婦,更是個迷死人不賠命的寡婦,哪怕明知所言不實的人,也樂于傳播她的謠言,在繪聲緩色的編排中,滿足一下自己意淫的心理。

    不過關于成碧夫人的***謠言還沒形成唾沫星子淹死人的強大規模,便被另一件事所取代︰兩年前去了齊國,促請不歸的國君姬稠死了。關于他死去的原因莫衷一是,但是由于他的死,正好發生在齊國五大世族刺殺晏嬰的關鍵時刻,大部分魯國人都認為這個倒霉的國君是做了齊國晏矮子的替死鬼,在混亂之中被人誤殺了。

    魯人並沒有多少悲戚,事實上在許多魯國人心中,只知有三桓,不知有魯君。如果不是偶爾的重大禮儀場合還需要魯君出面,所有的人都把他忘到了腦後。不是麼?兩百多年了,國政由三桓掌理、田賦要上繳于三桓,士農工商。諸行百業。所有的一切,莫不與三桓世家息息相關,干魯君何事?

    也唯有這個時候,在魯君被刺殺的時候,他才能搶了三桓的風頭,被魯人掛在嘴上,議論幾聲。就是這幾聲議論,也沒持續多久。人們地注意力便又轉移了視線。

    國君遇刺被殺地消息傳來時,魯國三桓正設宴款待吳國使臣郁大夫,聽到國君遇刺身亡的消息,執政大夫季孫意如失手落了杯盞,當堂痛哭。只哭得眼淚鼻涕模糊一片,號啕著只是說昔日為了國事與君上爭執,激怒君上棄國而去,季孫以國事為重。這才背負罵名,暫領執政之職,只盼有朝一日君上息日重返魯國,還政與君,以昭此心。如今君上于齊國身亡,此其過也;從此再難向君上坦明自家心意,更是有苦難言。他越說越是傷心,越說越是委曲,只哭得捶胸頓足。幾度暈厥。

    叔孫氏、孟孫氏正哀哀痛哭著以示忠心,一見季孫意如盤地大哭,哭得痛不欲生,也實在是太過份了點兒,趕緊抹抹眼淚上前相勸,吳國郁大夫見此情形,也只好上前好言好語。寬解他的心意。

    奈何。季孫意如眼角抹的芥茉多了點,那眼淚如長江大河。是止不住地流啊,眼見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叔孫、孟孫氏只好使人抬了眼楮紅腫如桃,賴在地上不肯起來的季孫大夫回府休息,然後又向郁大夫告罪。

    三桓一哭,滿朝公卿人人響應,號啕一片那個淒慘。郁平然見整個朝堂上亂糟糟的,原本還準備了一肚子的說辭,想在朝堂上為吳國再爭取點好處,這時全說不出口了。勸了一會兒,見魯國群臣一個個悲戚的不能自己,也沒人有空搭理他了,這飲宴也進行不下去了,只好拱手告辭返回館驛。

    卜、祝、祭等各司官員開始張羅國君地喪禮,然而本該主持這一切的執政季孫意如卻因傷慟過度臥病不起了,于是這司儀主管,便順理成章地落到了叔孫玉的頭上。喪儀還沒舉行完,季孫意如便上表請群臣議事,言及國不可一日無君,君上原居于齊國,雖棄國而去,然君上仍在,是故他可以代行君權。而今君上去世,就當擇立新君,此等大事刻不容緩。他因病弱,不能上朝理事,請大司空叔孫玉、大司馬孟孫子淵會合六卿,共議立新君事。

    季孫意如這番表現,把許多還疑心是他刺殺了國君的公卿大夫們的疑慮都打消了,眾大夫地精力便因季孫意如這一表集中到了冊立魯國新君的事情上。姬稠嫡子早夭,他當初匆匆逃出魯國,只帶了愛妃吳孟達同去,諸公子們都扔在了魯國。

    這些公子們並沒遭什麼罪,三桓為了表現自己忠體為國,逐魯君是為了社稷而非為了一己私欲,所以對這些公子們禮遇有加、有求必應。所以魯君這十幾個兒子過得都很優渥。只不過為了避嫌,朝中百官平素與這些公子們都沒有什麼來往,對他們大多不太熟悉,如今他們之中將有一個成為魯國君主了,滿朝公卿才將關注的目光投向他們。

    一時間,季孫、叔孫、孟孫三家門庭若市,車水馬龍,整日介人來人往,川流不息,有來為自己中意的人做說客地,有受了別人請托做說客的,有來旁敲側擊打探消息的,更有那些魯君的公子,不惜重金請了人來向三桓示好。不過大多數人仍然看好季氏,到季氏府上來的人也最多,季氏如今雖然稱病在家,也只能哄哄那些小民,這些公卿大夫們自然是不信的。

    曲阜城中亂糟糟的時候,成碧夫人一路向東,已經到了費城。費城近浚河,臨沂山,這沂山就是沂蒙山脈,莽莽群山,在那時候是人煙罕至的地方。季孫世家封邑很大,他們在這里苦心經營,建造了這麼一座堅固的城池,就是看中了這里地地理形勢。

    居安思危,以求存續,這是任何一個大家族必須考慮的首要問題。但凡世家大族,沒有不在本家之外擇選要地以備不時之需的。象吳國任氏家族,崛起不過是三代以內的事,還沒有時間和精力為家族挑選一個第二基地,這才在遇到危局時進退無路,只好派了女兒周游列國,交游各國權貴,希望能為家族選擇一個存續之地。

    費城是季氏私邑,平時由陽虎、公山不狃、仲梁懷等心腹輪番來此打理,城中居民乃至野間農夫兩百年來只從季氏之命,雖說費城繁華,也常有外地商賈來往,但是只限于在費城中活動,成碧夫人準備修建的鹽城,建于城外數里處的山谷中,到時營寨一立,外人是很難進入的,所以非常安全。

    這食鹽生意,制、儲、運、營,需要大量地人手,做食鹽生意招募來地人大多要從事運營事務,為了安全日常加以訓練是很正常的事,並不引人注目。在當時,農夫放下鋤頭拿起刀槍就是兵,象這樣經過訓練地人比那普通的士兵自然還要精銳一些。

    由于建城還需要先勘定一個具體地址,此時成碧夫人只能住在費城中。費城最大的居處就是季氏家族的一幢老屋,季氏自己很少來住,陽虎與公山不狃等權臣每年也只在春秋兩季過來打理一段時間,所以這老屋雖然博大,卻很顯老舊。

    因為知道成碧夫人將來長住,先行趕到的人馬已將許多房屋、院舍修繕一新,不過比起曲阜宅屋的精美富麗,還是遠遠不如的。

    車子進了宅院,停下,趕車的御者跳下馬車,朗聲說道︰“夫人,已經到了,請下車。”

    他把遮陽帽一摘,眉目英朗,雖是一身粗鄙的麻衣葛服,卻絲毫不掩他的俊俏,這御者竟然便是慶忌。

    轎簾兒一掀,成碧夫人折腰而出,站在車轅上瞟他一眼,俏生生地點了點下巴,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慶忌會意,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趨身向前,為她放下了車旁的踏板,然後伸出一只手臂。

    旁邊沒有別人,僕役們都在忙著從那一輛輛大車上往下搬運東西。此番為了保密,雖然成府上沒有幾個人見過慶忌,成碧還是把所有曾見過他一面的人全都替換開去,帶來費城的上千名家將、家奴、僕役、侍婢,沒有一個見過他的。

    這些人都只當這個陽斌真是陽虎的從弟,一路上,自家夫人有事要找他做,沒事要找他聊,便連自家的御者都換了他做,人長得俊就是吃香啊,人人都道自家夫人看上了這小子,識趣的只要見兩人在一起,誰不盡量避開。

    成碧把一只縴縴素手輕輕搭在他的手臂上,自車上逐階而下,紈色的靴裙,輕輕曳擺,盈盈落地,站直了軟綿綿的嬌軀,乜著杏眼瞟他一眼,笑得又媚又甜,微帶釁意地道︰“公子,如今在我府上為奴為婢,這般地侍候著我,不覺辛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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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寄居費城


呵呵……不覺辛苦!”

    慶忌笑著應了一句,他見成碧夫人把對自己揮來喝去當成一件有趣的游戲,又微笑著接了一句︰“在夫人身前身後以供驅策,不知是曲阜多少公卿欲求而不可得的美差,偏生慶忌有此艷福,何來其苦,慶忌能夠常伴美人身側,可是榮幸之至呢。”

    成碧夫人嬌靨一紅,貝齒輕咬著薄嫩的紅唇,水汪汪的眸子瞟他一眼,好似打情罵俏般輕嗔道︰“好呀,既然你慶忌公子覺得榮幸之至,那本夫人可卻之不恭了。”

    她挺起酥胸向前走出兩步,嬌聲叫道︰“陽斌,隨本夫人來,看看廳中灑掃的怎麼樣了。”

    慶忌嘆了口氣,一哈腰,扮著乖巧機靈的家奴模樣,高聲答應了一句,飛快地跟了上去。

    同樣是居家營生,大戶人家與普通人家的不同便在這里了。此次到費城,成碧夫人運了整整百余輛車子的器物,其中相當一大部分是準備等新城初見規模時運去使用的,在老宅中可用之物也有十車之巨,夫人的寢具、浴具、日用之物,廳中的氈毯、坐席、杯盤等物,但凡夫人慣用的東西都要換了,許多的侍婢奴僕忙忙碌碌,慶忌便是什麼都不做,只站在廳中看著都覺眼花繚亂。

    事實上他的確什麼也沒做,二管事老蕭沒安排什麼事給他,慶忌又不便就此離開,便一個人杵在那兒胡思亂想。

    “唉!原來一個奴僕每天也有這麼多事要做,也真是不容易,幸好我不是真的來做家奴。這兩日盡快入山選址吧。新城一啟建,我就不用留在這兒讓她戲弄了。盡早建好新城,把招兵事宜理順了交給英淘打理,我就得趕去衛國了。”

    慶忌正在想著。成碧夫人換穿了一襲緋色輕柔的家居寬袍,款款地走進廳來,一見眾人都在忙碌,唯有慶忌叉腰而立,杵在那兒無所事事,便把俏眼一瞪,嗔道︰“別人都在忙著,唯你閑著沒事。怎麼一點眼力都沒有?”

    此次隨行的是二管事蕭謹,此人不曾見過慶忌。他是頭一次被夫人帶在身邊,還以為自己多年的努力終于獲得了夫人的認可,感激涕零之途,這一路上行車走路,停車打尖。他是忙里忙里,十分地盡心。

    因為眼見夫人對這陽斌另眼相看,那眉眼風情、說話語氣根本不象是對待一個家奴,蕭管事心中有數,便也沒拿他當下人使喚,不想夫人走進來便挑他的刺,便慌忙迎上來看個究竟,只要形勢不妙,馬上加入聲討陣營。

    成碧夫人說完。那對眸子向慶忌盈盈一掃,又換了副溫和的語氣︰“既然你沒事做,正好替本夫人做點小事。本夫人此次走的倉促,有些隨身之物忘了帶,你去墟市瞧瞧,給本夫人采買回來吧。”

    “夫人隨身之物?”一聽這話蕭管事屁也不放一個,摸摸鼻子調頭便走。恨恨地想︰“我就不該往跟前湊合。”

    慶忌干笑一聲。拱手道︰“呃……不知夫人缺少些什麼隨身之物?”

    成碧夫人眼見下人們都識趣地走開了,便壓低了嗓音。輕輕嗔道︰“真是蠢材,難道你這家奴還當上了癮麼?站在這里做甚麼,有什麼事,還不和你地人去計議一下。至于物什,回頭你隨便買點回來充數不就結了?不過……隨便買點也得讓人家滿意才成,可不許敷衍。”

    慶忌大喜,恭維道︰“夫人真是善解人意,放心放心,我買的東西一定讓你滿意,慶忌去也。”

    成碧夫人哼了一聲,俏皮地向他皺了下鼻子,轉身離開了。

    蕭管事在一旁拿著抹布虛應其事地擦著堂柱,眼角悄悄地窺著這邊動靜,眼見二人打情罵俏的曖昧表情,不由暗暗打個冷戰︰“果然有奸情,幸虧我躲得快,若是讓夫人發覺,一定把我遣去窮山惡水的地方,這一輩子也別想發達了。”慶忌這一路上與自己的人並沒有太多的溝通,雖然他們這十幾個人都算是陽虎介紹來的人,但是都分別打散和成府的人混在了一起。如果慶忌總和他們單獨接觸,很易惹人生疑。同時,一路上也沒有什麼事需要計議,如今已經到了費城那便不同,對今後地事情多少應該做些安排。

    慶忌趁著大家都忙著,把英淘和那些侍衛中較機靈的幾個人喚出門去,囑咐他們趁著剛到費城,此時尚未入山,待歇下來時都上街走走,了解些此處地風土人情,對這里越熟悉,越有利他們今後在這里扎下根來。

    吩咐已畢,慶忌便帶著英淘,兩人出了大門,向路上行人問過道路,便朝費城墟市趕去。小地方的墟市比較簡單,以曲阜來說,那里的墟市縱橫交錯,大的有十余個,而且每個墟市都已有了基本的分類,這條街賣布匹綢段,那條街賣玉器珍玩,分得井井有條。而費城地墟市只有這樣一條貫通南北的大街,一條街走到頭,所有能賣的東西,這里全都看得到。包括賣牛賣驢,賣兒賣女的。

    慶忌和英淘觀察著費城的風土民情,最關注的卻是看人。成碧夫人在各處繁華都市都有分店,招人不一定都得在本地招,但是主要來源卻只能放在這里。這座費城不是很大,從南走到北,如果大步疾行,半個小時就能走到頭上,不過街上行人卻很多,而且可以看出許多都是過路人。

    費城依托浚河,河上游是顓臾,河下游是城,陸路上東接陽城,西接偃城,是一個水陸交通要道,因此城池雖小,經由此地南來北往的人卻很多,這樣為招兵就創造了便利條件。

    慶忌把這些自然條件都看在眼里,心中甚為滿意,兩個人走到墟市中時,英淘四下張望一番,忽道︰“公……咳,陽兄,不知需要為夫人買些什麼東西?”

    慶忌一呆,說道︰“這個……我哪知道她需要什麼隨身之物?你看買些什麼才好?”

    英淘忍笑道︰“陽兄,在下沒有家室,哪知道女人隨身都用些什麼?”

    慶忌想起頭一次見到他,是在一處下等妓寮,不禁啞然失笑,這樣一想,他也有點為難起來。後世女人們用的東西他多少知道一些,可這時代她們用什麼慶忌哪里知道,女人隨身之物、常用之物……

    總不能買點面料自己動手給她做件V形嵌珍珠的情趣丁字褲,再做件半罩杯地fully式花邊文胸送給她吧。這是什麼時代,衣服哪是隨便穿的,曾有一個諸侯國的大夫,就因為喜穿奇裝異服,為國君所厭,派人把他給誅殺了,胡亂把後世的服裝搬到這個時代,可是能夠送命的。

    慶忌仔細想了想,便擺手道︰“算了,走一路看一路,看看什麼東西還不錯,買回去應個景兒就是了。”

    兩人一路走過去,看看貼點邊的店鋪,慶忌就走進去尋摸尋摸,一路逛一路走,快走到另一頭的時候,英淘懷中已經多了些亂七八糟地東西,慶忌這一路走也已走出一身汗來。今天陽光熾烈,又沒有風,這天氣著實有些悶熱。

    眼見快到街盡頭了,慶忌便止住步子,對英淘說︰“就拿這幾件東西回去交差吧,咱們回去。”

    就在這時,旁邊不遠處兩個童音吵鬧聲忽地傳進了他地耳中︰“胡說胡說,我的話才有道理,你說你講地對,可你能反駁我的理由嗎?”

    慶忌轉首望去,見旁邊一個賣陶器的攤子旁站著兩個頭上豎著朝天辮的小孩子,不過七八歲年紀,兩人面紅耳赤地正在爭吵,慶忌被他們吸引了目光,但一眼望去,注意的卻是他們旁邊站著的那個高大男子。

    這人一身長袍,身材高大,濃眉闊口,一臉卷須,看起來頗有些威凜之氣,兩個小孩子站在他面前,高不過膝。可是這個巨人在兩個小孩子面前卻彎著腰,笑容可掬,一臉和氣。在他旁邊,還有一個赤著腳、穿身粗布長襦的腳夫,這人赤紅臉龐,須作虯髯,挑著副擔子不停地翻白眼,一臉的不耐煩。

    兩個小孩子指手劃腳,爭得面紅耳赤。只聽一個孩子理直氣壯地說︰“你說的當然不對,太陽應該是剛出來時離我們更近,因為太陽剛出來時大得像車蓋,到了中午,就只有盤子那麼大了。遠的東西看起來小,近的東西看起來大,我說的難道不對嗎?”

    慶忌聽了頓時呆在那里,很遙遠的小時候,在學校讀書時的一段記憶忽地浮上他的心頭︰“孔子東游,見兩小兒辯斗,問其故。一兒曰︰我以日始出時去人近,而日中時遠也……”

    天吶,兩小兒辯日,原來竟發生在今時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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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兩小兒辯日


見了孔丘,慶忌先喜後驚,喜的是他鄉遇故知,驚的是現在自己是什麼身份?正要避著熟人呢,這孔丘可不能見啊。慶忌心中暗驚,正想閃身躲開,那孔丘想是彎腰累了,把腰桿兒一挺,目光堪堪與他踫上。

    孔丘一臉驚訝,繼而便露出欣喜神色,慶忌暗叫一聲“苦也!”面前這位是孔老夫子,殺人滅口的心思慶忌可是連想都沒有想過,無可奈何,他只好硬著頭皮走過去,露出一臉笑容道︰“竟然是孔師,您……怎麼到了這兒?”

    孔丘笑容可掬地還禮,說道︰“呵呵,丘正要問呢,公子怎麼來了此處?咦,公子怎麼這般裝束?”

    慶忌一聽忙岔開話題道︰“此事說來話長,咱們一會兒找個地方再詳敘不遲。孔師這是要往哪里去,聽兩個孩童談些什麼呀?”

    他這樣一問,孔丘頓時省起來,忙道︰“不錯,你我一會兒再行敘話不遲,且聽這兩個娃娃辯論道理,這兩個娃娃辯論的問題很有趣,丘以前也是從未想過。”

    這位孔夫子一研究起學問就渾然忘我,說完這話便又彎下腰去,笑眯眯地道︰“既然如此,這位童子,你且說說自己的道理,卻不可惡語相向。”

    慶忌見狀,只得避立于一旁,正好趁機想著一會兒該如何同他解說。

    只聽另一個孩子反駁道︰“那麼你說,為什麼太陽剛升起來時比較冷,到了中午卻熱烘烘的呢?當然是離得遠才感到涼,離得近才感到熱的緣故啦!這才合理,不然你能解說的通嗎?”

    “哼哼,你說遠了冷近了熱。我是說不出其中的道理,但是我說遠處小近處大,難道你就有理由反駁嗎?”

    兩個小孩爭執不下,一齊轉向孔丘。說道︰“喂,這位夫子,你方才說要幫我們分辨對錯的,那麼你說我們兩個誰地話更有道理呢?”

    “呃……,這個……”,孔丘聞言大窘。方才第一個小孩說話時他就頻頻點頭了,等到第二個孩子說出他的理由時,老夫子頓時就有些犯核計了。他雖是這個時代的博學之士。通古知今,所學甚雜。可是這後世人看來很淺顯的問題他卻也未必答得上來。

    兩個孩子見他作難,不禁拍手大笑起來︰“好不知羞,還說要幫我們分辨道理,原來你這大人也不明白。”

    孔丘聽了一部胡須都翹了起來,好在他膚色本來就黑。雖然面紅耳赤,看起來倒不那麼明顯。旁邊那個腳夫又把眼楮翻了兩翻,不耐煩地道︰“夫子,咱們找個地方先住下吧,和兩個小孩子有什麼好理論地。”

    他雖這樣說,孔丘怎好意思掉頭便走。慶忌看的好笑,可憐的孔聖人,真是難為了他,接連兩次出糗都被自己看在眼里。一次是在河邊,被任冰月好一通臭罵,現如今又被兩個小孩子問得啞口無言。難怪夫子曰︰“唯小人兒與女子難養也,”怕不就是他的切膚之痛吧?也不知還沒有再次見他出糗的時候。

    慶忌竊笑曲解著聖人語錄,一邊替他解圍,向兩個小娃娃道︰“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就算聖人也不是精通一切的全才啊。兩個小家伙。這位孔夫子是研究治國安天下的大學問的,這種小問題還是讓我來回答你們吧。”

    慶忌笑吟吟地道︰“其實太陽在早晨和中午離我們是一樣遠地。那麼為什麼早上看著大。中午看著小呢?這是人的一種錯覺,早晨地太陽有樹木、房屋和遠山襯托著,所以顯得大一些。等到中午,它的背襯是廣闊無垠的天空,所以就顯得小了。而且太陽初升時天空還有些暗,太陽的輪廓更明顯,中午時天空明亮,太陽的邊緣都被虛化了,這個原因也使它在早上地時候看著格外大一些。”

    實際上,太陽在早上和中午的時候與地球的距離還是有一些差異的,不過對這麼巨大的天體來說,那點差異完全可以忽略不算,而且這也不是造成兩個娃娃所述現象的主要原因,所以慶忌干脆略去不提,否則只怕越說越夾纏不清。

    那個以冷熱為依據的孩子不甘心地問道︰“那麼為什麼太陽出來後,早上顯得冷,中午卻比較熱呢?”

    慶忌摸摸他的頭,笑道︰“這還不簡單?中午時太陽光是垂直照在地面上的,而早上太陽光是斜著照在地面上,你說哪種情況下照在地面上地陽光更多?再說,已經照了一上午了,到了中午怎麼也要比早上暖和一些。”

    兩個小娃兒聽了不禁啞口無言,孔丘恍然喜道︰“原來竟是這個道理,妙啊,公子一言,為孔丘解了此惑了,三人行,必有我師焉,世間萬道,各有學問。真是窮盡一生,也休想學的完全啊。”

    慶忌見孔丘毫無自矜之意,坦承不知,虛懷若谷,胸襟如此坦蕩,不禁暗生敬意,連忙還禮道︰“不敢不敢,孔師客氣了。自與孔師一別,至今也有多日了,在下心中著實掛念的很,來來,咱們且尋一個安靜去處,好生敘談。”

    慶忌此時已想好了說辭,想把孔丘帶到僻靜處,同他說明白。他一邊說著,一邊熱情地把住孔丘手臂,便要扯他同行,不料只一轉身,便有一個灰色的人影從胡同外飛快地跑進來,胡同內有擺攤的、行路的,本來就嫌擁擠,慶忌突往路中一站,那人避之不及,驚叫一聲便撞進他的懷里。

    慶忌大駭,想也不想一把便攥住了那人手腕,一扯一帶,那人“哎喲”一聲,被慶忌扼住手腕原地滴溜溜地打了個轉兒,隨即便被慶忌用臂彎緊緊勒在胸前。

    那人剛想掙扎。一柄鋒利地小刀已經架在了他地脖子上,刀鋒的銳利在他頸上激起一片小顆粒,駭得他僵住了身子,一動也不敢動了。

    這柄魯削正是慶忌在漆城時所買之物。一直隨身帶著,這人來得魯莽,偏又披了件灰色地連衣斗蓬,把頭都遮了進去,行蹤過于詭秘,慶忌擔心他是刺客,想也不想便制住了他。

    控制住此人的行動後,慶忌刀尖緩緩上移。挑開他地斗蓬,只見青絲垂鬟。頸項如玉,這身材矮小的灰衣人竟是一個女子,慶忌驚“咦”一聲,收刀推開了她。

    那少女轉過身,揉著被他攥得生疼的手腕。惱怒道︰“喂,你這人好生粗魯,人家不過是撞了你一下,怎麼就使這麼大的力,手腕都要被你拗斷啦。”

    這少女身材嬌小,斗蓬垂在肩上,只露出頭部,看不出衣裳華美與否,只是一張臉蛋秀氣慧黠。軟媚著人,一雙眼珠十分靈動。

    慶忌收起刀子欠身微笑道︰“抱歉,在下還以為是個行竊地鼠輩,想不到是位美麗的姑娘,失禮,失禮。”

    那少女瞪他一眼,還未及說話。遠遠便傳來一聲呼喊︰“小艾姑娘。你不要走,小艾。我已經看到你了,你不要走啊。”

    少女一聽,臉上頓時露出慌張的神色,慶忌心想︰“不會吧,難道紈褲子弟強搶民女的這種爛情節我都遇得到?那接下來是不是該少年英雄橫刀救美了,緊接著再來一出小女子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的戲碼……”

    那少女左右看看,頓了頓足就想跑開,偏偏此時胡同里一輛馱著柴禾的車子咕咕嚕嚕地走了過來,那車上的柴禾堆得支扭八翹的,兩邊又有行人和地攤,哪里還有縫隙容她跑開?

    這個被稱做小艾地姑娘四下一看無處躲藏,目光重又落在慶忌身上,她眼珠滴溜溜一轉,一把扯住了慶忌,瞪起眼楮道︰“是你阻住我的去路,才害我被他捉住地,你要幫我脫身才成。”

    慶忌笑道︰“姑娘,你也太不講理了吧?應該是你撞上我才對,可不是我阻住了你的去路,追你的是什麼人,你又要我如何幫你呢?”

    少女踮起腳尖往胡同口看了一眼,只見一個白衣公子提著袍子正滿頭大汗地追來,便趕緊說了一句︰“你什麼都莫要管,一會我說什麼,你只管點頭應承就是。只要唬走了他,咱們便兩清了。”

    少女剛剛說完,那位公子便提著袍子氣喘吁吁的追上來,慶忌上下一打量,這位公子個頭不高,白淨面皮,眉清目秀,頜下無須,看起來還不到二十歲,只是身子骨虛了點,張著嘴喘了半天,急得直咽唾沫,就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看樣子倒不象個惡名昭彰的紈褲子弟。

    他喘了半晌,才呼哧呼哧地說道︰“小……小艾,我……我老遠一看就知道是你,天可憐見,總算讓我追上你了。”

    小艾把縴腰一叉,凶巴巴地吼道︰“是我又怎麼樣,你總跟著我做什麼?”

    那位公子含情脈脈地對她道︰“小艾,難道你不明白我對你地情意嗎?”

    小艾打個冷戰,趕緊和他拉開安全距離,愁眉苦臉地道︰“喂喂喂,你不要過來啊,我真是怕了你了,我當然明白你的心意,可是我不能接受啊。英雄,你就饒了我吧,行不行……”

    白袍公子急道︰“為什麼不能接受我?難道憑我的家世還配不上你嗎?”

    小艾瞟了慶忌一眼,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當然不是,可是……人家已經有了心儀的男人,當然不能再接受你啊。”

    白袍公子大驚失色,連忙追問道︰“什麼什麼?他是誰?這不可能,決不可能!你騙我的對不對?”小艾一臉無辜地說︰“公子,你對我情真意切,我怎麼會騙你呢?奈何天意弄人,小艾早已心有所屬,只好辜負公子的一番美意了。公子乃是道德君子,相信以後不會再做讓小艾為難的事情。”

    小艾說著,把一對黑葡萄似的大眼楮使勁地眨了眨,努力讓自己的眼楮顯得濕潤一些,慶忌在一旁看著她拙劣地表演,表情有些發噱。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白袍公子臉色發青︰“我從來沒見你和什麼男子交往過,怎麼突然就跑出來一個心儀之人?你一定是騙我。”

    小艾很天真地看著他,很誠懇地對他說︰“我對天發誓,真的沒有……騙你啊,我和他呢,雖然只是偶然邂逅,但是接觸之後,一腔心思便都撲在了他的身上,現如今我對他一往情深,請公子今後不要再糾纏我了。”

    白袍公子妒火中燒,紅著眼楮問道︰“他是誰?他是誰?你不要以為幾句話便能騙過了我,你說的那個人在哪里?”

    小艾又睨了慶忌一眼,慶忌心中忽地有些不妙的感覺,只見小艾深情款款、目蘊深情地瞟著慶忌說︰“那個人……就是他呀!人家和他一來二去,日久生情,結果就喜歡了他呀……”

    慶忌只聽的目瞪口呆︰“我日,什麼日久生情,我哪日啦?我什麼時候日啦?這是……這是禍水東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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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4 04:54:07 |只看該作者
第118章 烏龍救美


聽說眼前這人就是他的情敵,又見他一副家僕裝束,白袍公子大怒,一個虎撲,揪住了慶忌的領口,憤怒地咆哮道︰“你是什麼東西,居然敢和本公子爭奪小艾,你知不知道我是……”

    慶忌把臉一沉,冷冷喝道︰“公子,請你自重!”說著伸手象拂蒼蠅似的一撢,那公子便被拂了出去。他腳下虛浮,踉踉蹌蹌退了幾步,險些摔倒在地,幸好後面及時趕到幾個背弓佩劍的武士,一把抄住了他。

    “好大膽子,膽敢對我家公子如此無禮?”白袍公子一站定,攙他起來的那名武士便手按劍柄,滿面怒容地向慶忌逼近一步,大聲喝問。

    慶忌一看,嘩!此人倒是一條雄糾糾氣昂昂的大漢,只是長得太有性格了,前額突起,雙目深凹,高高的顴骨,大嘴巴岔子,身材魁梧略顯駝背,基本上跟北京猿人差不多,看起來非常智障。

    英淘見此情形,把買來的東西往旁邊貨攤上一放,向前一迎,冷笑道︰“你又是什麼人,膽敢對我家……對我二人如此無禮?”

    北京猿人仰天打個哈哈,傲然道︰“某家冉猛,我家公子的名諱卻不是你等應該知曉得了。”說完他臉色一沉,高高的前額蹙起,厲聲喝道︰“給我拿下他們!”

    說罷搶先揮劍迎了上來,英淘不甘示弱,他在成府扮的身份是家將。身上帶了一柄無鞘的銅劍,當下揮劍迎上,便與對方混戰在一起,金鐵之聲立時大作。一見雙方斗毆,街上行人馬上遠遠逃開,給他們騰出了一塊地方。那腳夫摞下擔子連滾帶爬地逃走,連工錢都不要了。

    慶忌可不想為了這點和他八竿子打不著地屁事鬧出人命來,如今能多低調就得有多低調,雖說是在季氏的地盤上。弄死個把人不算什麼大事,但是對方分明是位有身份的公子,光憑他身邊帶著的這幾個侍衛就能看得出來,慶忌連忙喊道︰“阿淘,不要傷人。”

    英淘劍勢輕靈迅猛,那冉猛雖然力大,仍被他殺得節節敗退,一聽公子吩咐不許傷人,英淘劍一揚。迫退冉猛兩步,然後抽身後退,兩下便分了開來。

    “弓手何在!”眼見對方衣著簡陋,不是誰家的奴僕便是普通的庶民,被他們迫退,北京猿人臉上有些掛不住了,他大喝一聲,身後吱呀呀一陣弓弦顫鳴,四支長弓立即對準了慶忌等人。慶忌臉色一變。這麼近的距離,箭矢一旦射出,以他的身手怕也避不開,慶忌急忙把孔丘往旁邊一推,喝道︰“孔師,快躲開!”

    孔丘身手不及他靈活。卻不是一個臨危膽怯獨自逃生的人,他左右一看,順手從旁邊雜貨攤上抄起兩個大鍋蓋,厚厚地木板,上邊一條橫椽,倒是一對上好的盾牌,兩個鍋蓋上下一錯,他便攔在慶忌身前,慶忌大為驚訝。沒想到孔丘也是如此驍勇。

    那個叫小艾的少女本來正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熱鬧,一見對方亮出了弓箭,不由心中大急,急忙張開雙臂攔到慶忌他們身前,嬌斥道︰“住手,我看誰敢放箭!”

    白袍公子本來站在一邊陰著臉不吭聲,想著對方不過是兩個平民。就算射死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這時見小艾擋在前邊。卻是臉色大變,生怕哪個屬下手指一顫。一支利箭射出去,他心愛的美人兒就此香消玉殞,趕緊高聲喊道︰“放下箭,放下箭,把箭放下!”

    小艾一見他擔心自己安危,膽氣更加壯了起來,她把酥胸一挺,柳眉一挑,得意洋洋地挑釁︰“射呀,射呀,你倒是射呀。”

    白袍公子陪笑道︰“小艾,你受驚了,你千萬不要著惱……”

    慶忌聽他們對答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白袍公子向他怒目而視,趁機對小艾進讒言道︰“小艾,你看方才何等凶險,他卻任你擋在前面,這樣的男子,哪里值得你托附終身。小艾,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我吧。”

    小艾板著俏臉,大發嬌嗔道︰“嘁,如此道人長短,豈是君子所為?告訴你,本姑娘才不喜歡整天圍著女人打轉的男子!”

    小艾說罷扯住慶忌的袖子,理直氣壯地道︰“我們走,象他這樣的小人,我再也不願見到他。”英淘一把扯起慶忌采買東西地袋子,緊緊隨在後面。

    白袍公子氣極,仰首望天,恨聲道︰“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北京猿人趕緊上前提醒︰“公子,小艾姑娘已經跑啦!”

    “啊?”白袍公子扭頭一看,立即拔腿便追,高聲道︰“跟著他們,小艾一定是騙我的,我才不信那是她喜歡的男人!”

    慶忌被小艾姑娘扯著一溜小跑,苦笑道︰“喂喂喂,你要帶我到哪里啊?”

    小艾同樣苦笑道︰“你也看到了,那個無賴窮追不舍,麻煩你帶我到你家去,只要他信了我的話,今後便不會再糾纏我了,拜托,多謝。”

    美女的要求總是不好拒絕的,慶忌被小艾一番軟語相求,心就軟了,只好領著她向季氏老宅跑。孔丘身高腿長,跟在他們身後,甩開大步勝似閑庭信步。

    到了季氏老宅門前,慶忌站住腳步,笑道︰“姑娘,我住的地方已經到了,你還要跟我進去嗎?”

    小艾一路著忙地扭頭回望,生怕那公子追上來,聽他一說抬頭一看,臉色倏地一變,失聲道︰“你住在這里?”

    慶忌頷首道︰“是呀,有什麼問題?”

    小艾睇了他一眼,神色轉冷,問道︰“你是他們家的下人?”

    慶忌笑道︰“算是吧,目前來說……在下正在季府成碧夫人手下討生活。”

    小艾姑娘眉宇間略略閃過一絲厭色,甩開他的手冷冷地道︰“多謝相助,季府地門檻太高,本姑娘邁不進去,告辭了。”

    說罷向後面望了一眼,見那白袍公子還沒追上來,急急地拐進一旁胡同溜走了。

    慶忌一怔,失笑道︰“這位姑娘如此喜歡無常,難道和季府有什麼過節不成?”

    這時英淘喊道︰“要糟,那人追上來了。”

    慶忌皺眉道︰“這人怎麼如此不識相?”

    孔丘一旁見他起了慍意,想起他在漆城時的雷霆手段,不由暗驚,連忙上前勸道︰“公子,那人身份恐不一般,切勿傷害了他。”

    慶忌一愣,聽他話中有話,忙道︰“怎麼,孔師與他相識麼?”

    孔丘搖搖頭︰“丘並不識得他,只是方才在他身上發現了一些蹊蹺,公子沒有注意他的裝束嗎?”

    慶忌又是一呆︰“裝束?他的裝束有甚特別?”

    孔丘搖頭道︰“看來公子果真沒有注意了。方才他與公子爭執時,丘瞧見他腰間所佩的玉飾……當時也未注意,到了這里方才想起,他的玉飾……乃瑜玉而綦組綬……”

    慶忌一愣,扭頭看向遠遠追來地那位白袍公子和他手下的幾員家將,目光微微一閃,展顏笑道︰“英淘,請孔師入內,一會兒我再與孔師攀談。”

    “公子……”

    “放心,我不會生事。”英淘聽了拉著孔丘便走,孔丘無奈,便被英淘拉進門去。

    那位白袍公子體質也太差了點兒,被兩個武士架著,還是跑得汗流浹背,氣喘吁吁。慶忌候在門前,眼見他走近了,忙撢一撢衣服,笑吟吟地迎了上去。

    天子佩白玉而玄組綬,公侯佩山玄玉而朱組綬,卿大夫佩水蒼玉而緇組綬,公子佩瑜玉而綦組綬,士佩需玟而組綬。”這禮制中所說的公子可不是如今周禮敗壞,只要是貴族出身,家境殷實就敢嬗越稱公子的公子,而是真正的公之子,也就是慶忌這樣的國君之子。

    雖說如今天下諸侯大多不再把周天子放在眼里,連公子的稱呼都墮落了,搞得滿街都是公子,但是在衣飾上,敢予明目張膽敗壞禮制的還不多,尤其是在最重禮制的魯國,這種規矩更加嚴格。

    那位白袍公子佩瑜玉而綦組綬,那他會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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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4 04:54:31 |只看該作者
第119章 愛情專家


“在下見過公子!”

    那位白袍公子沖到門前,象出水的魚兒似的張著嘴巴正在拼命喘氣,慶忌已急急奔到面前,長揖一禮。

    冉猛等人握緊劍柄,充滿敵意地看著他,白袍公子喘了半天,指著他道︰“小……小艾呢?”

    慶忌攤了攤手,無奈地道︰“公子,你誤會了。在下與那位小艾姑娘根本素不相識啊。”

    “啊?”白袍公子聽了不怒反喜,歡叫道︰“我就知道她是騙我。”隨即又狠狠地瞪著慶忌道︰“你是何人,既與小艾姑娘素不相識,為何助她誑我?她現在何處?”

    慶忌苦笑道︰“在下是季氏家人,今日奉命去墟市為成碧夫人采購物品,在路上偶遇小艾姑娘,被她拉來做了靶子。”

    一聽對方是季氏門下,那位公子臉色微微一變,旁邊幾個家將的神色也少了幾分倨傲。若是普通平民,殺了也就殺了,沒甚麼了不起。但季氏門下,哪怕是一條狗,在魯國也是沒幾個人敢輕辱的。

    慶忌臉上的笑容更加誠懇︰“一開始,在下並不知道公子是什麼人,還道公子對是小艾姑娘懷有不軌之心,所以這才有心相助。不過路上小艾姑娘自己便說出了真相。在下感佩公子至情至性,不願助她欺瞞公子,小艾姑娘便一怒離去了。”

    這樣舉動,倒合乎小艾的性情,白袍公子聽了怔怔半晌,頹然道︰“原來如此,唉,她寧可找個下人哄瞞于我,也不願接受我麼?”

    慶忌已猜出這個活寶身份很不一般,現如今他就怕有人糾纏誤了自己大事,只想快點哄他離開,見他發愣。便鼓勵道︰“女人心,海底針。有時候她的不屑未必就是她真正的想法,公子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總有一天能得償所願的。”

    這話聽的順耳,白袍公子對眼前這個身份卑微的下人頓生知己之感。臉上的神色也和善了些︰“唉!你是有所不知啊,本公子從小就喜歡她,要說精誠所至。也精誠了十三四年了,可她從來就沒有正眼看過我。”

    “從小?從小與一位魯君公子相識,那這丫頭的家世身份怕也不低啊,她又是什麼來頭?”

    慶忌心中動了動,笑著解勸道︰“那並不能證明什麼啊,公子小時候有沒有喜歡了哪個女子時,就故意淘氣去捉弄她。氣得她哇哇大哭的?”

    白袍公子想了想,笑道︰“有地,有的,小時候經常捉弄女孩子,越是喜歡地,越是喜歡捉弄她們。嗯?你是說……”

    慶忌嘿嘿一笑,說道︰“這就是了,你喜歡她,不是應該討好她才對麼?可是卻偏偏喜歡用讓她討厭的辦法。所以嘛。這感情一事,最是奇妙,女孩兒家更是如此,她對你不假辭色,未必就是不喜歡你。”

    “真的……是這樣嗎?”白袍公子被他說的開始心花怒放起來。

    慶忌一本正經地道︰“當然,情場如戰場,你要象打仗一樣。仔細琢磨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如果你能了解對方地弱點。自然戰無不勝。”

    慶忌說的許多詞對白袍公子來說都是聞所未聞,仔細一想又大有道理,他對慶忌頓時又增幾分信賴,連忙道︰“那麼,本公子應該怎麼做才好呢?”

    慶忌道︰“你和她從小相識,就因為太熟了,所以她對你的優點長處反而視而不見,對你地巴結奉迎也習以為常,這才不覺得你的好。首先,你要改變自己的形象,在她面前不能繼續卑躬屈膝,要讓她看得到你陽剛的一面。”

    “陽剛的一面,唔……陽剛的一面……”白袍公子握著拳頭沉吟,一時咬牙切齒,目露凶光,估計在他心里所謂男人陽剛的一面,就是在女人面前動用暴力而已。

    慶忌看地暗暗好笑,他拍拍白袍公子的肩膀,低笑道︰“再說,公子是世家子弟,娶了心愛的女子回家固然是件開心的事,可要是她對你頤指氣使的態度始終如故,你這以後的日子也不好過呀。”

    “公子說的是,那我該怎麼辦才好?”此時白袍公子已把慶忌視為他愛情途上的指路明燈,對他大是信服,連忙虛心討教起來。

    慶忌忍笑道︰“女人嘛,並不分什麼乖巧的女子、驕橫地女子。其實這世上只有一種女子,乖巧的可以驕橫,驕橫的也可以乖巧,全看她在什麼人面前。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驕橫和乖巧本來就都是一個女子的本性。

    一個溫柔賢淑的女子,你為了討她歡心,俯首帖耳、予取予求,時間久了,她原本沒脾氣的,脾氣也會變的越來越大,本來不刁蠻地,在你面前也會變得越來越驕橫。

    結果你本來是沖著她地溫柔如水去的,娶到手之後卻變成了一頭山中猛虎。是你看錯了人嗎?非也,她本來確實挺溫柔地,如今這般模樣那都是叫你慣的。你縱容了她本性中驕橫的那一面,任她為所欲為,飛揚跋扈,時間久了,蘭兒自然就變成了慈禧。”

    白袍公子茫然道︰“這個……蘭兒自然就變成了慈禧是甚麼意思?”

    “啊!”慶忌一拍腦門,連忙補救道︰“蘭兒是我家鄉一個溫柔賢淑的少女,慈禧則是那里一個很有名的驕橫刁蠻的夫人,我用她們做個比喻而已。”

    “哦,原來如此”,白袍公子連連點頭。仔細一想,可不正是這樣嗎?以前小艾對自己還算和善,見了面倒還彬彬有禮,結果自己越是討好她、順從她,她離自己就越遠,對自己的態度就越蠻橫,現如今對他呼來喝去,哪還把他當成一位公子?

    想到這里,白袍公子兩眼放光,猶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也不顧自己身份,隆而重之地向慶忌揖了一禮︰“本公子明白了,我知道怎麼做啦,哈哈!哈哈!”白袍公子仰面大笑幾聲,領著那幾員家將扭頭便走。

    “奇怪,魯君新逝,公子們應該都在曲阜才對呀,如果他是魯君公子,怎麼卻出現在這里,是身在外地還沒收到消息麼?”

    慶忌支走了白袍公子,滿懷疑竇地回到院中,見英淘和孔丘正站在一處藤架下,因為內院正在忙碌,而且孔丘是被英淘拉進來的,無人知其身份,也無人待以客禮,兩人只在藤架下相候。

    慶忌到了先問起孔丘近況,這才明白他東游到費城的緣由。孔丘訪齊國前便已休了妻,罪名是嘮叼。家里只有一個兒子孔鯉,也有族人照料,倒是一身輕快。這次返鄉住了一段時間便不耐煩起來,他本是志向遠大的人,在鄉村中如何能安心住得慣,便想去曲阜尋訪老友展獲。

    不料到了曲阜他卻撲了個空,因為展跖襲殺吳國使節的事,展獲被季孫意如一通訓斥,責令他務必要把展跖捕回家去嚴加看管,否則定不輕饒,展獲已經離開曲阜尋訪展跖去了。

    孔丘打聽到展獲向這一帶來了,在都城閑著也是無事,便東游而來,既尋訪好友,又可游山玩水,今日剛剛逛到費城。孔丘說完自己情形,便問起慶忌何以打扮如此怪異。

    慶忌方才在路上已經仔細想過了,孔丘此人並非愚腐夫子,隨便找些理由想瞞過他並不容易,好在他是魯人,而且是個剛直君子,這件事挑明了講給他聽,他自然知道其中利害,絕不會張揚出去引來吳兵禍害魯人,是以慶忌便把來龍去脈簡要地向他說明了一遍。

    孔丘聽說魯君在齊國去世已是一驚,又聽說吳使相逼,三桓被迫明驅暗潛,使慶忌來到費城招兵,不由臉色凝重。他知道這種事情不是他這樣的身份可以與聞的,慶忌明言相告,一片赤誠,忙肅然拱手道︰“多謝公子,丘曉得其中利害,此事絕不會從孔丘口中洩露。”

    “多謝孔師,孔師如今住在何處?”

    “哎呀!”孔丘一拍腦門︰“壞了,我的行李還在墟市里。”

    慶忌忙道︰“如今慶忌住在季府,化名陽斌,乃是一個下人,不便留夫子住下。且讓英淘陪夫子回去尋到行李,暫尋一個住處吧。若是方便時,慶忌當會登門拜訪。”

    孔丘也知不便在此久留,連忙拱手稱謝,由英淘陪著,匆匆出門去了。

    慶忌提起那一袋子亂七八糟的東西,心想︰“如今便拿這些物什去向成碧夫人交差麼?”

    他想了想,忽地計上心頭,連忙拎起口袋,笑吟吟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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