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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無罪] 仙魔變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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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0-9 01:21:15
第十五卷:將神 第十一章 你的時間,我的時間

一片薄薄的藥晶,可能會帶來強大的力量,同樣也可能會帶來死亡。

世上沒有完全一樣的河流,同樣也不存在體質完全一樣的修行者。

哪怕是同一時辰出生的孿生兄弟,從小到大吃一樣的食物,在後天也會衍化出無數不同的可能。

即便只是體質的微小差別,即便只是導致個人對於藥力的吸收、耐受有著微小的差別,但這樣微小的差別,卻足以讓魔變的藥力在體內迸發時,產生生和死的差別。

如果將這塊融入血液的魔晶形容為是一個魔王的話,即便是煉獄山那些修行成了魔變的修行者,也只知道這魔王十分兇猛,而不能肯定這魔王的會先兇猛的吞噬心臟還是吞噬脾肺,或者肝腎。而等到藥力在某個地方發作起來,導致那個地方承受不住衰竭時,那時便沒有誰能夠改變死亡的結局。

沒有辦法預知,沒有辦法用魂力稀釋阻止,便使得魔變最為關鍵的魔藥入體事實上最大程度靠的是運氣。

藥晶的藥力在體內的擴散正好比較好,沒有對身體造成致命的傷害,魔變便修行成功,若是藥力的擴散不好,便倒霉,丟掉自己的性命。

這道理簡單而殘酷。

完全是用命來押一次大小,死,或者更強大的生。

即便是經過煉獄山精心挑選過的子弟,生和死的比例,也只是十分之一。

然而對於林夕而言,這一片蘊含著極大的死亡和少許的生機的藥晶,卻好像只是來自煉獄山的一顆美味糖果。

“綠巨人啊綠巨人….”

他只是又平靜的說了一句這樣的胡話,然後將這片藥晶刺入了自己的血肉之中。

然後他便在雲秦這個尋常的宅院裡,安靜的渡過魔變藥物侵襲的每一個過程。

他的肌膚上,血管慢慢的鼓脹起來,好像身上爬滿無數藍黑的符文。

然後這些藍黑的顏色慢慢的消隱下去,變成肌膚下難以察覺的淺淺靛藍。

……

當林夕在雲秦的小鎮裡修行魔變的時候,張平也在修行。

千魔窟的魔眼花,到了一年裡最重要收成的時候,鮮花掉落後,脆嫩的莖葉和才剛剛形成不久的青色果實被切割下來,放在一個個鐵鍋裡熬煮。

熬煮這些莖葉和果實的人都是瘦到了極點,皮包著骨頭,就像行走的骷髏,然而所有這些奴隷的精神卻都好到了極點,亢奮的目光都似乎在散發著瑩瑩的綠色。

張平在千魔窟最老的一個洞窟裡。

這個原本繪製著很多圖騰一樣的壁畫的洞窟,成就了千魔窟最早一代的修行者。

在李苦死去之後,這個洞窟被追隨李苦的千魔窟修行者用烈火焚燒,玉石俱焚的毀滅了一些千魔窟精妙的修行之法,此刻這個洞窟裡,所有的壁畫都已經消失,焦黑的牆壁上,唯有一條條深深的裂痕。

張平的身外有一條條細細的風柱開始流動。

他體內的魂力流動得十分劇烈,劇烈的程度足以讓所有的修行者都感覺到十分痛苦。

然而他的面容卻是十分冷漠,似乎這種痛苦全然發生在別人的身上,和他無關。

他的左手開始不停的顫抖,就像是要將體內某種可怖的東西從他的這隻手上分娩出來一樣。

一股恐怖的熱力終於從他的手上湧出,整個洞窟裡的空氣一震,其中又有無數的元氣以聖師都難以想像的速度匯聚在了他的手上。

一條散發著赤紅色光芒的火焰像一根竹筍一樣在他這隻手上生成。

靠近他的山壁只是被熱氣噴湧到,便驟然發出了裂響,又出現了數條裂縫。

他的右手落向了這條火焰。

火焰沒有將他的右手染成灰燼,反而流入了他的右手裡,就好像他的右手手心裡,產生了無數細小的通道。

他的面孔扭曲了起來。

似乎也根本無法承受這樣的力量,他的身體搖晃了起來,左手落在了身旁被灼燒得漆黑的洞壁上。

只是這一按,堅硬如鐵的山石上,便被他的手指戳出了五個深深的孔洞。

……

聞人蒼月在山裡。

他身後的山林裡,扎著十幾頂行軍小帳篷,那些黑色顯舊但依舊結實的帳篷裡,休憩著的全部是他從碧落陵帶出來的最忠實部下,最後的一批天狼衛。

在韶華陵被賀白荷的天人劍重創,墜星陵會戰潰敗之後,他身上籠罩著的一些光環似乎有些褪去。

他再也不是不敗的戰神。

且因為他遭受的嚴重創傷,不僅使得他不再是最強大的聖師,且已經提前步入衰老,不可能再往上跨出一階,所以大莽的有些人面對他時,也不再像以前那麼尊敬和畏懼。

尤其在夏副院長去世之後,就連他這些最忠心的部下,都已經開始擔心他會不會像一條狗一樣被殺死,或者成為某個陰謀的犧牲品。

因為他們十分清楚,煉獄山掌教是需要聞人蒼月的力量,所以才讓他活著,讓他在大莽擁有近乎為所欲為的能力,甚至可以容忍他殺死煉獄山的精英弟子。

但如果煉獄山掌教都已經決定親自出現在世間,親自出手,那已經不再那麼強大的聞人蒼月,或許在大莽就會顯得可有可無。

聞人蒼月看著前方荒無人跡的草甸,看著被深春染成深綠的山林,理了理自己被山風吹亂的頭髮,然後用一條綢帶紮起。

他的鬢角,出現了一些花白的頭髮,就像沾染了柳絮。

自古名將如美人,最悲便是見白髮。

他傷得很重,若是全力動用魂力,體內的一些隱傷或許隨時會爆發出來。

最為關鍵的是,在他的身體不再像以前一樣強健之後,他在以前戰鬥之中受傷過的地方,他以前沒有任何感覺的地方,也開始出現病痛。

沒有辦法全力出手,他的戰力便已大大下降。

以前面對兩三名聖師,他都可以全身而退,甚至全部殺死,但現在,或許一名聖師,都可以讓他的身體再次遭受致命的創傷。

當泯然眾人,對於聞人蒼月這樣的人而言,便是最大的悲哀。

只是此刻聞人蒼月的身形依舊如鐵鑄,他的眼神依舊強大而自信。

是什麼依舊讓大將軍在落到如此地步,還依舊如此強悍和自信呢?

帳篷裡的一名名天狼衛在擦拭著自己的鎧甲和戰刀的時候,看著山巔的那條身影,都忍不住在心裡這麼想著。

驀然間,這些除下了身上的鎧甲,正在休憩的天狼衛身體都徹底的緊繃起來。

他們看到,山巔多出了一條身影。

“這是聖上讓我交給你的。”

從聞人蒼月面前的草甸中慢慢走出,身上沒有多少塵土,似乎也只是剛剛來到這片草甸的黃袍修行者來到了聞人蒼月的對面,面無表情的交出了一個玉盒,遞到了聞人蒼月的手中。

看著這名身上的長刀流露出雷霆氣息的黃袍修行者,聞人蒼月點了點頭,沒有問任何的話,接過玉盒,打開。

然後他便笑了起來。

笑得這名原本面無表情的黃袍修行者面色漸漸發白,笑得他開始重新想到這名在雲秦征戰無敵的將領的可怖。

然後先前根本未曾行禮的這名雷霆學院修行者不由自主的垂下了頭顱,不敢停留,倒退退走。

乳白色的玉盒裡,靜靜的躺著一顆硃紅色的丹藥。

這是惠靈丹。

這是在長孫錦瑟滿月時,先皇賜給他的禮物。

這種已經消失在修行者世界裡的古丹,可以讓他變得重新強大起來,讓他的身體變得不再衰老,唯一的副作用,只是讓他的修行資質變得略差一些。

他已經很強。

而且他還年輕。

只要有這樣的丹藥,他便不缺時間。

雖然他知道倪鶴年這樣的人物肯定也很需要這樣的一顆丹藥,但他覺得雲秦皇帝一定會將這顆丹藥送到他的手裡,尤其是在雲秦皇帝將神木飛鶴的符文送到他的手裡之後。

因為光憑倪鶴年,不足以抵擋煉獄山。

在青鸞學院消失之後,雲秦皇帝也必須有可以抵擋煉獄山的力量。

將唯一的一顆先皇餽贈的丹藥,賜給一名背叛自己,且造成無數雲秦人死去的敵人,這似乎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事實卻是和聞人蒼月所想的一樣,雲秦皇帝就是這樣做了。

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瘋狂的人,因為他的野心,不只是要讓青鸞學院在雲秦消失,他的野心,是整個天下。

“這把火燒得太旺,到最後你又如何收場呢?”

聞人蒼月笑著,將這顆丹藥吞入肚裡,他的嘴角露出了嘲笑的表情。

然後他想到了那些死在自己手裡的敵手,想到他們的努力依舊化為泡影,他便覺得天地間有無窮的力量在不停的湧入自己的身體,讓他變得甚至比以往更加的強大。

他便又想到了造成他在墜星陵一役戰敗的林夕。

“我的時間還很長,你的時間卻已經快到了。”

他冷酷的笑了起來,身邊的野草被他的殺意所摧,齊根一根根折斷,“我說過,我不會給你成就聖師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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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0-9 01:21:33
第十五卷:將神 第十二章 若有奇蹟

“煉獄山必定已經研製出對付神木飛鶴的東西。

“為什麼?”

“因為在十六天前,大莽便沒有再行傳回刺殺的消息,說明那時候林夕他們便必須離開大莽境內。”

“林夕他們現在在哪裡?”

“不知道,他的行蹤在青鸞學院也應該屬於最高機密,但是我傳出的消息應該可以到他的手裡。”

“你為什麼覺得這個地方有問題?”

“這段時間不屬於南陵行省前線軍方發佈的軍令一共有一千四百三十七條,其中有兩百十二條和中州皇城有關,裡面的調動一共有二十四條,但其中二十二名將領,都是或多或少和冷鎮南、狄愁飛有關係,算是皇帝的嫡系,但其中有兩個調動,那兩名將領,都是出身於仙一學院,非但是賀白荷一路,而且兩個人的修為都不低。”

“不錯,其中的青濯吟是我親手提拔,一直在邊軍打磨,今後的劍技本身應該不會比狄愁飛差勁多少。”

“關鍵在於另外的張路斬有一頭閃電雕,很容易發現修行者的蹤跡。”

“所以你才懷疑這裡面有些調動只是為了掩飾這兩個調動的真相,有人要從這裡過,或者有什麼陰謀,會在這一帶發生?”

“只是我們青鸞學院並沒有重要人物在那個區域,那裡會發生什麼事情?”

“不一定是要針對人,也可能是那裡有他們想要的東西。”

“……”

如東陵的軍部裡,兩名老人和一名滿頭是汗的胖子,對著一張佈滿了無數標註的地圖,急促的討論著。

面戴暗紅色金屬面罩的冷峻將領只是微眯著眼睛,守侍在一旁,並沒有看這張地圖,也沒有參加這場激烈而快速的討論。

但是隨著胡家、整個前線軍方的軍情和青鸞學院的情報融合在一起,就連這名冷峻將領都已經覺得這兩名老人和年輕胖子已經接近最後的真相。

急速的語速,可以最大程度的調動人的情緒,讓大腦都緊張和轉動得快速一些,更容易靈光一閃,想到平時想不到的東西。

顧雲靜和胡沉浮、蒙白已經在這張地圖前坐了兩天兩夜,此刻他們的目光,盯著地圖上的那片地方,是龍蛇山脈南部末梢後的大荒澤。

“他們要什麼?”

胡沉浮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皺著眉頭道:“大荒澤裡能有什麼東西讓煉獄山掌教動心?就算是想去幫那個會飛的聖師收屍也晚了幾年。”

“會飛的東西。”

顧雲靜的眼睛眯了起來,射出了寒光:“神木飛鶴已經在戰事裡面顯示了壓倒性的作用。如果神木飛鶴不能再動用,雲秦沒有能飛的東西,但煉獄山卻有許多能飛的東西…雲秦的軍隊和縱深,便對煉獄山的修行者再沒有威脅。”

“就像林夕這次進入大莽王城一樣,他們也可以出現在中州城,或者登天山脈裡!”

胡沉浮和蒙白的面容僵硬了起來,兩個人在顧雲靜冰寒的聲音裡,抬起了頭來,看著顧雲靜。

顧雲靜的目光也離開了地圖,緩聲道:“那片地方,雲秦軍隊和穴蠻都極少進入,因為是鬼臉鳩的領地。”

胡沉浮深吸了一口氣,寒聲道:“所以煉獄山應該有了可以馴養鬼臉鳩的方法。”

“敵無我有,這便是力量。”顧雲靜點了點頭,道:“任何戰爭都是一樣。”

一滴滴的冷汗從蒙白的臉上流淌下來,他有些虛脫的說道:“可能已經晚了。”

顧雲靜搖了搖頭:“在沒有試著去做之前,永遠都不算晚。”

蒙白無力的垂下了頭。

他知道顧雲靜的這句話是對的,然而那些將領的調動已經在幾天前完成…恐怕唯有奇蹟發生,才能夠讓他們阻止這一場陰謀。

……

人往往渴望奇蹟。

然而奇蹟,事實上卻都是因為人而發生。

大莽的雨季裡,大多數道路同樣泥濘,一雙在泥濘裡不滑的耐久草鞋,在這個季節裡就很受歡迎。

那名滿臉傷疤的賣草鞋的男子編的草鞋非常結實,他的生意便也非常的好,在這個季節裡,他邊走邊賣草鞋,走過了許多地方,從大莽最北的一些集鎮,一直走到了最東南的一些集鎮。

他的雙手和雙腳被草繩和自己編的草鞋磨得更加粗糙,腰間的錢囊卻越發的鼓。

甚至他的全身都似乎已經被草繩磨得失去了稜角,和普通的販夫走卒沒有任何的區別,只是他的眼底,看著發鼓的錢囊,卻沒有和那些普通手藝人一樣的表情。

他似乎對這些逐漸增多的銀兩根本就不關心。

他接觸的也只是最普通的,需要買草鞋的大莽人,他根本不知道遙遠的雲秦在發生什麼事情,也不可能得到任何雲秦的情報。

只是他卻發現有些大莽的大人物,正在朝著某處地方行進。

這種大人物大到平時絶對不會在大莽民間,甚至不會在大莽王城和皇宮裡出現。

這種大人物尊貴到只喝玉泉山上花瓣上採集下來的露水。

尊貴到他唯有通過這種露水的運送,才能發現這種大人物行進路線的一些端倪。

這種大人物,平時在世間出現一個,便已經足夠引起極大的震動。

然而這個雨季裡,他可以肯定出現在世間的,絶對不只一個。

無論這些大人物要做什麼,但這件事必定驚人到足夠改變這個時代。

這名賣草鞋的男子在行走了半個大莽,最終得到這樣的推斷之後,他便沒有再編織新的草鞋,他賣光了挑著的擔子裡所有的草鞋,只給自己留下了最結實的一雙。

在大莽最東南端的一間破敗山神廟裡,他穿上了這雙草鞋,然後閉上眼睛,開始修行,補充魂力。

在來到大莽以後,他從來沒有修行過,任憑市井的煙火氣和時間,磨掉了自己身上不俗的氣息。

因為他的體內太久沒有流淌過魂力的關係,在第一絲魂力在他體內凝聚出來的瞬間,他體內的每一滴鮮血,每一顆更細小的粒子,都像是在沙漠裡乾渴了無數天的旅人一樣,歡呼顫慄了起來。

也因為體內太過空虛,他這次的魂力補充,似乎也比以往任何一次修行要快許多。

或者說,這些年在市井和草繩間的磨礪,同樣使得他的修為有了不小的進步。

他體內的魂力如萬滴春雨落入河谷,開始洶湧流淌。

他身上的風塵都被魂力流淌的震動激得全部從他的身上、衣衫上飛了出來。

……

……

顧雲靜和胡沉浮在蒙白覺得必須有奇蹟發生的那天,便已經開始趕路。

一封密件,在他們已然接近龍蛇山脈的時候,送入了他們的手中。

胡沉浮沉默了許久,道:“我準備原諒他。”

顧雲靜笑了笑,“這是你們胡家的事情。”

胡沉浮看著他,道:“是煉獄山掌教比我們想像的還要急切,他已經沒有耐心浪費任何的時間…所以他是想讓那些人,直接匯合,憑藉鬼臉鳩進入雲秦?”

顧雲靜呼吸著熟悉的空氣,收斂了笑意,道:“應該是的。”

胡沉浮沉吟道:“等林夕的指令?”

“未必來得及。”顧雲靜想了想,看著胡沉浮道:“反正最終的結果是不讓那幾個老不死進入雲秦,等和不等也沒有什麼區別。”

胡沉浮想了想,點了點頭,目光又落到了顧雲靜手中的密件上。

“我和他去對付一個。”他沉聲道:“你去對付另外一個。”

“好。”

顧雲靜笑了起來,然後拍了拍胡沉浮的肩膀,道:“再見。”

胡沉浮看著微笑著的顧雲靜,沒有說出再見二字,因為他知道,這應該就是他們的最後一次見面。

……

“你覺得去抓捕鬼臉鳩的,是聞人蒼月?”

姜笑依看著林夕,說道。

“他在千霞邊關,從先前的情報來看,他本身距離那裡不遠。”林夕點了點頭,看著姜笑依道:“鬼臉鳩不是修行者想抓就能抓得到的東西,聞人蒼月是最合適的人選,即便他受了傷,拚命起來也依舊比一般的聖師強出很多,煉獄山掌教也想必覺得多丟一個他進青鸞學院是很好的事情。”

高亞楠沉吟道:“但胡闢易只是對其中兩名煉獄山大長老的行蹤有些把握。”

“顧大將軍知道我們可以想出辦法,其實他也已經想出了辦法。”

林夕想著那名白髮如雪,今後有可能再也見不到的老將軍,看了一眼身周所有人,道:“我們的神木飛鶴,可以成為誘餌…發現我們的蹤跡,他們一定會過來。”

“聞人蒼月肯定不想給我太多的時間,肯定會迫不及待的想要殺掉我。”

林夕肅冷道:“到時候這些人,自然會以我們為中心。顧大將軍他們,會幫我們去除掉他們的一部分力量。他們這樣的力量,的確足以攻入青鸞學院,然而他們不知道蒙白發現得很早,他們不知道顧大將軍會做出只管眼前事,不管身後事的決定,他們不知道胡沉浮和胡闢易這樣的強者會去。而且我們還有南宮未央。”

“如果這世上真的有奇蹟的話,那就讓我們來完成這個奇蹟。”

林夕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呼出,看著所有人,“讓我們殺掉聞人蒼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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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0-9 01:21:50
第十五卷:將神 第十三章 將你葬在春天裡

“這裡的風景不錯。”

顧雲靜笑了笑,說道。

面戴暗紅面罩的冷峻將領和平時一樣,站在他的身旁。

他們站在一條小山崗上。

前面的梯田裡,到處都是金黃色的油菜花,有白牆黑瓦的小村落被包裹在這樣的金黃裡,有河灣在丘陵間蜿蜒,還有披著蓑衣的漁夫在河裡打魚。

這的確是很美好的畫面,美麗的風景。

只是冷峻將領沒有應聲。

因為他們所在的這座山丘上,到處都是壓著黃紙的墳頭,長著很高大的松柏。

很少有人會站在墳場裡欣賞風景,讚美風景。

顧雲靜看著遠處的丘陵,他感覺到了某種氣機,知道自己等待著的人已經在從那片丘陵裡過來,於是他轉過頭,看著身旁不出聲的冷峻將領,笑道:“我就知道林夕一定會想到這個辦法的。”

面戴暗紅面罩的冷峻將領平素對顧雲靜十分尊敬,就像他的子侄一樣,然而此時聽到顧雲靜這句話,卻是陡然有些莫名的情緒,看了他一眼,有些發怒般道:“這種事情是大事,你要讓他怎麼做,直接告訴他就是,還不明說,雖然青鸞學院人多,肯定想得出這樣的辦法,可是你這樣…怎麼越老反而越小孩子脾氣了。”

顧雲靜沒有生氣,反而笑得更為開心了些,他真的像個小孩子一樣伸了個懶腰,笑道:“人越老本來就越是要像小孩子的,尤其知道這些老不死的終於要來了之後,我知道自己要做的也就只有這樣一件事之後,便不用去想其他雜七雜八的事情。這一段時間,反而就是這幾十年來,我最開心和最輕鬆的時候,像個孩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冷峻將領知道顧雲靜說的是事實,在這種時候,他也會自己剛才不應該有的情緒而感到愧疚,所以他低下了頭,沉默不語。

“這幾年辛苦你一直照顧我這個老頭子了。”

顧雲靜笑了起來,拍了拍這名冷峻將領的肩膀,“這次終於不用你出手,輪到我出手了。接下來你也可以終於不用再整天跟著我…你去做些你喜歡做的事情吧。”

冷峻將領早已經只流血不流淚,所以他雖然很清楚這是告別,雖然這些年他也一直視顧雲靜是亦師亦父的存在,但他依舊只是沉默,沒有流下一滴淚水。

“人死之後一鉢土,帝王將相,都是一樣。”

顧雲靜微笑著,點了點身側的許多墳堆,“老死了也就老死了,能死得有意義,這便應該是高興的事情。”

冷峻將領依舊沒有說話,躬了躬身,行了一禮,然後擁抱了他一下。

顧雲靜又笑得像個孩子,“這裡的景色我很滿意,你就將我葬在這裡。”

冷峻將領的身體一僵,想要說話,然而顧雲靜已經看出了他的想法,笑著搖了搖頭,“我已經打了一輩子仗,難道你還想我死後一直還領著兄弟們打仗?讓我清靜些,不要說我應該葬在中州將墓之類的胡話。”

冷峻將領不再堅持,垂頭道:“是。”

“皇帝氣盛,我死之後…”顧雲靜繼續交待一些後事,他說了這一句,陡然覺得不對,又搖了搖頭,笑道:“其實我死不死也沒有什麼關係,我不死,他也不會不插手南陵和龍蛇這邊。看來他本身也不想讓我活著。所以不要再想著和我一樣,當沒看到他的那些旨意。黑旗軍的那些兄弟們,是我和你一手召集起來的…總不能讓他們回家種田活著毀掉。林夕和我們黑蛇軍本來有些緣分。我死之後,你就將黑旗軍留給他吧。算是我這個前輩,留給他的最後期許和禮物。”

冷峻將領再次稱是。

“好了。”顧雲靜很滿意的笑了起來,轉頭看了一眼前方遠處的丘陵,道:“我去了。”

冷峻將領沒有說再見。

他只是對著顧雲靜的背影,行著閃耀著異常肅穆和悲壯光芒的軍禮。

顧雲靜的身影,穿過金黃色的油菜花田,走向遠方。

…….

一輛黑色馬車,在山林間的道路中碾葉而行。

馬車的周圍,有數十名膚色被某種氣體薰得有些微黃和微蒼白的黑衫修行者。

他們的頭髮似乎長期被某樣東西壓著,有些微塌,看上去髮式有些可笑。

但這些黑衫修行者身上的氣息都很強大。

任何一人在世間,都應該是令人仰望的存在。

然而他們在這輛馬車的旁邊,卻依舊像最卑微的螞蟻。

沒有任何的軍隊護送這輛黑色馬車。

因為這輛黑色馬車的行跡需要保持絶密,而且就算是一支千人以上的重鎧騎軍,面對這些人和這輛馬車,也唯有死亡。

陡然間,這些強大而卑微的黑衫修行者都停下了腳步。

他們的面色都變得十分凝重,身上的氣息開始不停的震盪,黑色的衣衫有些翻轉處,露出了內裡鮮艷血紅的顏色。

“前些時日,你們死了很多的修行者,現在又要有這麼多修行者死去,你們煉獄山的修行者,會不會死得差不多了?”

一聲洪亮而充滿鐵血氣息的聲音,忽然在寂靜的山林裡響起。

話音未落,顧雲靜的身影在山林斜坡上出現。

為了不影響自己的魂力噴湧,顧雲靜身穿的只是普通的粗麻衣衫。

他的頭髮上甚至沾染著一些油菜花的金黃花瓣。

他的身上也空無一物,沒有任何的武器。

一名前列的煉獄山神官感到了恐懼,但後方的黑色馬車裡散發出的炙熱氣息,給了他莫大的勇氣,於是他張口,想要發出厲叱。

只是他連一個音節都沒有能夠發出。

就在他張口想要出聲的瞬間,一片金黃色油菜花的花瓣,從顧雲靜的雪白髮絲裡彈射出來,從他的嘴裡射入,穿破了他的喉嚨,從他的後頸帶著破碎的血肉,衝了出來。

所有發穿著神袍的煉獄山神官都明白了,眼前這名老人之所以沒有帶武器,那是因為他根本不需要武器。

他強大的魂力,就是他最強大的武器。

“顧雲靜,想不到來的是你…我煉獄山的弟子的確剩得不太多…只是難道你以為你是我的對手,可以在我面前,殺死他們麼?”

一個帶著濃濃大莽南部口音的聲音響起。

整輛馬車在這一瞬間就好像變成了剛剛開始鼓風引火的窯爐,滾滾的黑色濃煙從馬車的每一個縫隙裡噴湧出來。

一條在滾滾的濃煙包裹中,顯得異常高大的身影,從馬車裡走了出來。

這名被黑色濃煙包裹著的煉獄山大長老需要人侍奉,且現在煉獄山的弟子的確已經越來越少,越來越難以補充,所以他說出那樣的話,決定直接親自出手,殺死顧雲靜。

所有馬車周圍的煉獄山神官們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暗喜,又都畏懼的跪了下來,近乎要親吻這名煉獄山長老站著的地面。

煉獄山大長老身上的氣息越來越為強大,黑色的煙柱越來越高,就像有無數的火山灰,在從空中飄灑下來。

然而顧雲靜卻像個孩子一樣笑了起來,笑得很開心,很得意。

“你要說話算話,等一下不要反悔。”

他的第一句話也很像孩子小時候打賭。

然後他接著說道:“我知道你們都不是普通的聖師,只是煉獄山掌教應該不容許你們成為和他一樣的存在。”

“而且你們沿途是要分別處理一些事情,還是怕聚得太多讓人發現…還是你們煉獄山的修行者都是自私自利,恨不得將對方殺死的存在,聚在一起的時間越短越好…但不管如何,你只有一個人。要是你們有兩個人,我就不是對手了,可是只有一個人,我就可以把你葬在雲秦的泥土裡,當成春天的花肥了。”

在黑色濃煙裡顯得十分高大的煉獄山大長老突然安靜,心裡開始隱隱有些不安。

顧雲靜笑著動步。

只是第一步跨出,他身外的氣息就開始膨脹起來,就好像有無數重透明的鎧甲和刀兵在他的身外生成。

他的身體,似乎陡然就變得比渾身包裹著濃煙的煉獄山大長老更為高大,似乎將整個天空都陡然撞出了一個孔洞。

煉獄山大長老握著權杖的手陡然僵硬、顫抖。

“怎麼可能!”

“你怎麼可能跨過了聖階!”

只在這一剎那,這名尊貴、驕傲到了極點的煉獄山大長老,恐懼的尖叫了起來。

“快!”

“攔住他!”

“殺了他!”

就在方才,他還說要自己動手殺死顧雲靜,所有的煉獄山神官便都已跪下,等著他顯露力量,滅殺顧雲靜。

然而此刻,所有的煉獄山神官卻都是呆住,聽到這名大長老讓他們上去拚命。

“膽小鬼,老不死,你可以死了。”

顧雲靜看著這名煉獄山大長老膽怯的模樣,笑了起來。

他體內的魂力,在這一刻盡情的釋放出來。

他髮絲裡夾雜著的黃花飄飛了出來。

他的髮絲裡,出現了無數血絲。

他的每一條皺紋裡,也飄飛出了無數血絲。

所有這些血絲,和他體內發出的力量,在他的身前形成了一柄巨大的血色長槍。

一槍刺出。

他身前所有的剛剛驚駭站起的煉獄山神官都骨折肉碎的倒飛而出,往後飛逃的煉獄山大長老被這一槍刺中,所有的黑煙和火焰全部飛散,他的身體,也在這一瞬間變成無數的枯骨,飛墜在雲秦的春天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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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0-9 01:22:06
第十五卷:將神 第十四章 終於再見

大地微微顫動。

一股磅礡的氣息將所有天地間原本的風流都打亂,使得天地間好像有透明的巨鼓猛的一震。

戴著暗紅色面罩的冷峻將領知道這樣強大的元氣波動意味著什麼,他雙手的指甲刺入了自己的掌心裡,鮮血從他的掌心流出,然而他卻依舊沒有流任何一滴淚水。

大聖師的強大,已經超越了這個世間隱然的界限。

盤坐在某個峽谷樹下的胡沉浮距離顧雲靜很遠,然而他依舊感覺到了空氣中這異常的震動。

他也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他以最肅穆的目光,朝著那股氣息爆發的方位致敬,送別這位帝國最可敬的將領,然後認真的說了兩個字:“再見。”

林夕等人和顧雲靜相距更遠。

敵人的行蹤始終在變,顧雲靜等人也始終在設法鎖定對方的行蹤,所以他甚至也不知道顧雲靜和胡沉浮等人此刻的具體位置在哪裡。

但他也依舊感覺到了春風裡驟然而生的燥意,然後他和他身旁的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似乎有無數條放射狀的風流,像箭矢一樣穿行在空中。

他們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怎麼會有這樣強的元氣波動?”秦惜月震驚的看著遠處的天空,不由自主的說道。

姜笑依面色難看的點頭,“就算是碧落陵那次聞人蒼月全盛時全力的出手,都不可能有這樣的氣勢和力量。”

高亞楠想到了什麼,眼裡浮現出尊敬的神色:“只有可能是大聖師。”

“是顧大將軍?”

秦惜月看到了她和林夕還有湛台淺唐的目光,也明白了什麼,呼吸驟然一頓。

“鳳翱翔於千仞兮,非梧不棲,不只是因為傳說中的這種鳳驕傲,而是因為像它這樣的存在,已經不屑於和一般的鳥獸為伍。”湛台淺唐輕嘆了一聲:“像煉獄山掌教這種身份的存在,要進入雲秦,必然也是要以征服者的姿態,光明正大的登上最高處,而絶對不會以偷襲者的姿態偷偷降臨…所以他絶對不會來這裡。煉獄山的那些大長老也不是大聖師,所以所有的人都沒有想到,顧大將軍會是大聖師。所以顧大將軍,才會敢一個人去攔截煉獄山大長老的路。”

林夕想著那名白髮老將軍和自己在一起時的許多片段,想到這名用一生都在守護這個帝國的老人最終被自己說服,想到他最終用這樣光輝而有意義的方式離開人世間,他便有些高興,有些感傷。

“殺死聞人蒼月,讓他喜愛的,願意付出一生來守護的這個帝國走得更好,便是對他最好的祭奠。”他輕聲的說道。

……

胡沉浮站了起來。

他所等待的時刻也已經到來。

峽谷的入口處,出現了一架御輦。

這架平日裡大莽帝王出巡的御輦上,又加了許多火焰狀的紋飾,以表示比帝王更加尊貴。

再加上輦前那些拉輦的奴隷,輦側那些因為煉獄山的煙氣以及一些煉體的藥物,而顯得皮膚有些發黃髮白甚至發藍的修行者,誰都知道這架御輦裡坐著的是什麼樣的存在。

這無疑不利於掩飾行跡,和御輦裡的人想要達到的目的是相悖的。

然而就和湛台淺唐所說的一樣,這架御輦裡的煉獄山大長老,卻就是不惜讓自己御下的許多人陡費許多力氣,因為他認為他這樣的身份,即便是行秘密的事,也必須要這樣的排場,必須吃和平時一樣精美的食物,必須有和平時一樣的享受。至於麻煩,那只是底下人的麻煩。

在他的眼中,這個世間的人,本身就是為他這樣的存在而服務的。

而且因為剛剛那股唯有大聖師徹底爆發才能產生的元氣動盪,這名煉獄山大長老心中本身便有些驚疑不定,所以這列隊伍,顯得比平時還要傲慢和慢。

“胡沉浮?”

在進入峽谷,看到胡沉浮的瞬間,御輦中的這名煉獄山大長老便發出了有些驚訝的聲音。

“眼光不錯。”胡沉浮笑了笑,“剛剛已經送了一個上路,現在就由我來送你上路。”

御輦中的這名煉獄山大長老不僅御輦外用一個華蓋垂落著數重帷幕,遮擋了他的身體和面目,就連在帷幕裡面,也不可能看到他的身體和面目,即便他還根本沒有動用魂力激發濃煙和黑火。因為他的頭髮極長,長得遮擋住他的大半面目,繞住了他的全身。

這個光是外表就讓人恐懼的存在第一時間就想離開這裡。

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他很自然的覺得自己比胡沉浮這樣之前同樣坐在帷幕裡的人要尊貴得多,他根本不想冒任何一絲風險,哪怕這樣的戰鬥只是讓他折斷些頭髮。然而幾乎同時,他想到了煉獄山掌教的命令,想到了那名斷腿的廢物。

他就立刻想到了自己沒辦法再和以前一樣退,於是他憤怒的咆哮了起來。

因為煉獄山那張寶座上的掌教而憤怒,因為攔在他面前的胡沉浮而憤怒。

他朝著胡沉浮伸出了權杖。

他輦側一名始終顯得謙卑的中年瘦削男子抬起了頭。

嗡的一聲。

一柄黑紅色的小劍,就像一截被點燃了的黑炭一樣燃燒了起來,懸浮在了空中。

其餘所有的煉獄山神官也都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大莽的人口和雲秦無法相比,所以大莽的聖師,本身比起雲秦要少出許多。

因為所修魔變和煉體之法的關係,煉獄山出的聖師也遠比青鸞學院出的聖師要少。

這也是煉獄山雖然擁有恐怖數量的國士和大國師階的神官,甚至其中許多都是修成了魔變的修行者,卻都始終不敢徹底一搏,進入雲秦的原因之一。

然而這不代錶鏈獄山沒有聖師。

更不代表不擅長飛劍的煉獄山沒有御劍聖師。

在一群高階修行者的侍衛下,一名御劍聖師面對一名同階的對手,即便不敵,也不會有生命危險,且絶對會耗掉對方大量魂力。

胡沉浮並沒有顧雲靜那樣強大的力量,然而面對這柄陡然升起的燃燒著的煉獄山飛劍,他的目光,卻是投向了這列隊伍的後方。

他本身便沒有想著,以自己一個人的力量,能夠阻止這名煉獄山長老的通過。

這名煉獄山長老和顧雲靜攔截的那名煉獄山長老的行蹤,本身便不是他們,而是胡沉浮確定的。

胡沉浮也就能夠大致確定這兩名煉獄山長老的行進路線。

所以不管林夕和青鸞學院的其餘人會做什麼事情,他和顧雲靜,都會來這兩處地方,拼掉對方兩名強大的存在。

所以胡沉浮不知道林夕他們會不會遇到聞人蒼月或是其他的什麼人,但他知道,胡闢易會出現在這裡。

現在,胡闢易也已經出現在他的視線裡。

……

滿面傷疤的男子,從煉獄山的這列隊伍後方走來。

他腳上那雙最結實的草鞋,已經磨穿,露出了腳趾。

但他堅毅的目光,和身上的氣息,卻讓御輦中的煉獄山大長老開始感到真正的恐懼,他終於醒悟,這不是一次湊巧的遭遇戰,而是一場經過精心設計的埋伏。

“你到底是什麼人!”

這名一頭黑色長髮將自己的全身都裹住的煉獄山大長老大聲的喝問道。

所有御輦旁的煉獄山修行者都不敢造次,就連那柄燃燒著的飛劍,也都頓住,沒有飛射出去,生怕因為影響煉獄山大長老的問話而引來嚴重的責罰。

“孩兒不孝,讓您失望了。”胡闢易堅毅的目光裡出現了無數複雜的神色,他沒有回答這名煉獄山大長老的話,只是對著自己的老父行禮,說道。

胡沉浮看著自己這名最小,也曾最寄予厚望,卻背叛了自己和整個胡家的兒子,目光閃動了一下,緩緩道:“你以前做的事,讓我失望,但這件事,你沒有讓我失望。”

微微一頓之後,他又深深的看著胡闢易,道:“我希望從今天開始,你也不再讓我失望。”

“你是胡闢易。”

御輦中的煉獄山大長老醒悟,然後他覺得被羞辱,於是他尖聲咆哮了起來:“只是兩個胡家人,你們還在等什麼!難道要等我先出手麼?”

“打架總沒有老子先上的道理,你先幫我殺了這些蝦兵蟹將。”胡沉浮對著胡闢易出聲。

胡闢易的眼睛裡有些淚光。

他不再出聲。

一道銀白色的劍光,從他的腿肚上跳躍了出來。

與此同時,那名身材瘦削的煉獄山御劍聖師一聲壓抑的低叱,燃燒著的小劍疾飛胡闢易的面門!

……

就在兩道劍光在峽谷中同時展露崢嶸的同時,林夕抬起了頭。

天空裡出現了烏雲。

那是大群大群的禿鷲,遮住了許多的陽光。

“終於再見了,聞人蒼月。”

林夕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發出了冰冷的自語。

他的希望得到了滿足,執行煉獄山掌教這項秘密任何的人裡面,果然有一個是聞人蒼月。

在時隔很久之後,這個讓他刻骨銘心的最大梟雄,終於真實的再次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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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將神 第十五章 冷酷的戰鬥

遮天蔽日的禿鷲群的中心,有一頭巨大貓頭鷹樣的妖獸。

它的臉就像一張畫了許多水彩條紋的的鬼臉。

有些東西的外表長得兇殘,性情卻是溫順。

但鬼臉鳩這種東西,卻正好是外表兇殘,性情更為兇殘的那種。

雲秦東部,有一個叫做囤樹圍的小鎮,所有鎮裡的人和行經這個鎮的人全部被殺死,變成了巨大的露天墳場,甚至一批前去調查的軍隊,也是有去無回,等到許多修行者和更多的軍隊去時,才發現霸佔了這個小鎮二十餘日,殺死了上千人的,不是瘟疫,不是流寇,而只是一隻不知道追什麼獵物,正好追到了這個邊陲小鎮的鬼臉鳩。

此刻禿鷲群中心的這隻鬼臉鳩依舊兇狠猙獰,以至於周圍所有的禿鷲全部恐懼得距離它數十米之遙,然而對於站立在它背上那條鐵鑄般的身影,它卻不敢有任何的抗拒。

它的頸部,套著一個黑紅色的項圈,內裡嵌合著可以收緊的利齒,連著這個項圈的鎖鏈就在它背上那條鐵鑄般的身影手中。

這個項圈隨時可以收緊,利齒刺入它的頸中,甚至將它的整個頭顱全部切下來。

能夠駕馭魔物的,便自然給人更為強大的感覺。

站在它身上的聞人蒼月,便是顯得異常的暴戾冷酷。

……

天地之間,陡然出現了一條細細的黑痕。

就像一柄無形的巨刀陡然從地上斬出,帶著的恐怖力量,將天空切出了一條裂口。

聞人蒼月濃黑如墨的眉毛象兩把刀一樣往上挑起。

在他的感知裡,這一條細細的黑痕,就是一片黑夜降臨。

就在下一刻,他發出了一聲厲叱,殘破的七曜魔劍從他的袖中飛出,飛出數丈便和無聲襲來的力量撞擊。

七曜魔劍在空中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火星四濺。

無數的禿鷲悲鳴著裂解,羽毛和血肉在空中如雨飛灑。

聞人蒼月的眼睛驟然變得更為明亮。

一條鎖鏈又從他的衣袖中捲出。

只聽一聲轟鳴,一隻暗金色的金屬長箭被他的鎖鏈抽得炸成了無數的金屬絲,伴隨著狂風,在天空裡划出無數明亮的線條。

聞人蒼月的腳尖點在鬼臉鳩的背上某處。

鬼臉鳩發出了難聽的鬼哭般的嚎叫聲,開始急速的下降。

……

聞人蒼月被逼落。

從最早感覺到刺天戮地的那股大聖師的氣息開始,他就已經隱隱感到有些不對。

而現在這兩道箭光的突襲,已經讓他徹底明白,他們針對青鸞學院的這場陰謀,已經反而成了對方精心設計的一場埋伏。

他知道唯有學院的大黑和小黑,才能射得出那樣的兩道箭光。

即便他擁有鬼臉鳩這樣的坐騎,即便他擋住了這兩名箭手的合擊,但他非常清楚,在對方擁有這樣兩名箭師的情況下,他繼續停留在空中的唯一結果,便是被擊落。

他被逼落。

被逼落的結果,便意味著他不可能逃,只能面對對方精心設計的這個埋伏。

只是他的面容依舊冷酷強悍如鐵鑄,反而有著一絲諷刺的表情。

他自信且強大。

尤其在得到惠靈丹之後,他就像一個不得不蹲下,但又重新站起來的人…此刻他的信心和感覺瀰漫在體內的力量,比以往更加強大。

他的確沒有想到自己竟然反而會落入林夕等人的埋伏。

他也沒有想到會出現一名大聖師。

只是他十分清楚,那名大聖師在殺死那麼多煉獄山修行者之後,也絶對不可能活得下來。

他也十分清楚,雲秦只有那麼多強大的修行者。

所以即便隱然落入不利的局面,他依舊對反過來殺死林夕有著莫大的信心。

“我本來就不想給你太多的時間,既然你自己送上門來,我便正好送你上路。”

看著第二箭發出的地方,他冷冷的在心中說道。

……

林夕看著天空中如流星一樣急速墮下的鬼臉鳩,平靜的對身旁的邊凌涵點了點頭。

從現在開始,對他而言,要做的事情就非常簡單,只要將他們所有人的魂力,都砸在聞人蒼月的身上。

邊凌涵的三指勾動了大黑的三弦。

她體內的魂力和鏡天人魚的力量,盡數灌入大黑的三弦裡。

在這一瞬間,她的腦海中也有很多的畫面。

她想到了在她身旁停止呼吸的姜鈺兒,想到了從崖上跳下的蒙白。

那年的碧落陵裡,林夕在長孫無疆和姜鈺兒死去的時候,便也瀕臨死亡,陷入了最深的昏迷,所以她看到的刻骨銘心的畫面,比林夕看到的刻骨銘心的畫面還要多。甚至於在死亡邊緣徘徊、不省人事的林夕,也是她腦海中刻骨銘心的畫面之一。

她很懷念靈夏湖畔的無數個帳篷。

懷念青鸞學院裡,一堆人聚集在火堆旁的時候。

無數美好的,不可能再有的畫面和無數不好的,令她刻骨銘心的畫面,在此刻全部化成了殺意和恨意,凝聚在了這一箭中。

她整條右手的肌膚全部裂開了,鮮血染紅了整條衣袖。

聞人蒼月的瞳孔瞬間收縮,七曜魔劍嗤的一聲,厲嘯著斬向他的後方。

與此同時,兩股魂力從他的腳下震出,將他身下的鬼臉鳩往前側下方頃刻推出數米。

只聽一聲轟鳴,無數光影黯滅,七曜魔劍頑強的從一層層水霧和消隱的黑光中穿出,小小的劍身就像一面巨盾擋住了聞人蒼月身後的所有空間。

然而聞人蒼月手指和鬼臉鳩連著的鎖鏈,也在這一刻震斷。

鬼臉鳩斜飛著落地。

聞人蒼月在空中數十米,比鬼臉鳩還要早的如同一塊隕鐵狠狠落在地上。

“喀!”

聞人蒼月的雙腳踩踏在地面上。

他的軍靴裂開。

地面以他為中心凹陷下去,塵土往上震出,泥土山石撞擊擠壓之間,發出了層層碎裂的聲音。

他的雙膝微彎。

膝蓋裡也發出了骨骼碎裂的聲音。

邊凌涵的這一箭威力足夠對他造成威脅,為了不讓自己的坐騎鬼臉鳩死在威力衝撞下,他以這樣的方式落地,在腿部沒有足夠多的魂力噴湧的情況下,他的膝蓋骨骼也不可避免的出現了碎裂。

只是聞人蒼月臉上連一絲痛苦的神色都沒有。

他的身軀依舊如鐵鑄一般,沒有任何的震顫。

他知道在今日的這一戰裡,他的身體不可能不遭受損傷。

而對於他這樣的人而言,真正強大的,永遠是他的魂力。

所以從這戰鬥一開始,他就採取了以自己身體遭受一些損傷而儘可能保存自己魂力的戰鬥方式。

也唯有他這樣冷酷而自信的強者,才會採用這樣的戰鬥方式。

只是落地的瞬間,聞人蒼月就看清了林夕等人,“只是你們這些人,就想殺死我?”他看著邊凌涵被鮮血染紅的衣袖,看著湛台淺唐和林夕等人,充滿諷刺意味的冷笑道。

“想不到你的傷勢已經恢復,已經讓你能夠如此動用魂力。”林夕皺了皺眉頭,同樣冷笑著說道。

聞人蒼月很少會廢話,然而此刻面對林夕,卻是並沒有馬上動手,只是微眯著眼睛道:“你一定很失望。”

“既然你來到了這裡,傷勢恢不恢復便沒有什麼關係。”林夕平靜的搖了搖頭:“失望的一定是你,你在失望為什麼沒有煉獄山大長老趕到這裡…你也用不著拖延時間,那些煉獄山大長老,永遠都不會過來了。”

“沒有任何人過來,我也可以殺死你。”

聞人蒼月冷笑著出聲。

就在這聲音響起的瞬間,他的七曜飛劍發出了一聲恐怖的轟鳴,變成了空中飛舞的一條渦流,衝向林夕。

此刻他和林夕等人的距離超過四百步。

這種距離,一般的御劍聖師根本無法御劍。

他最擅長的是近身劍道,然而此刻,他的飛劍卻是直接跨越四百步距離,刺向林夕。

他一直是這世間最會戰鬥的聖師,這種距離之下,在邊凌涵已經無法動手的情況下,別人根本不可能打得到他的身上,這便等同於他和林夕的單獨對決。

然而就在他的飛劍飛出的一瞬間,他濃黑如墨的雙眉卻陡然皺起。

一條寒冷的劍光,帶著不可一世的氣息,從林夕後方林間飛了出來。

林夕在這一瞬間勾動了大黑的三弦。

噹的一聲爆響。

黑光準確無誤的撞擊在七曜飛劍上。

而在下一刻,這噹的一聲沒有斷續,一直在不停的持續下去。

因為雖然沒有人知道林夕是如何能夠準確的擊中速度應該超過他感知的七曜飛劍,但七曜飛劍只是這一緩之下,從林間飛出的那道寒冷的劍光就已經截住了七曜魔劍,在這一息之間,便不知道硬生生的碰撞了多少次。

且每一次撞擊,那道寒冷的劍光,都是竭盡全力。

這種撞擊,完全就像是一名御劍聖師,在用自己的身體撞擊著另外一名御劍聖師的身體。

聞人蒼月輕咳了一聲,嘴角咳出了血絲。

樹林裡所有的樹葉全部被強大的劍氣和元氣震盪擊碎,露出了南宮未央的身影。

南宮未央的鼻孔裡也在滴血,然而她的臉色卻是認真而平靜,就像是私塾裡的學生在認真的抄襲作業時的表情。

聞人蒼月可以採取以自己的身體遭受一些損傷而儘可能保存自己魂力的戰鬥方式,她也可以。

而在她採用這樣的戰鬥方式之下,聞人蒼月,卻已經不可能保存自己的魂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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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將神 第十六章 錯誤

還能有什麼聖師能夠阻止自己?

在感覺到顧雲靜那股全力出手的氣息時,聞人蒼月已經仔細思考過這個問題。

從他挑起碧落陵之亂起到現在,雲秦和大莽的聖師已經死得太多,剩下的聖師已經沒有幾個。

而他在聖師的道路上已經走出很遠,周首輔不能出手,賀白荷死後,除了在中州城,絶對不會在這裡出現的倪鶴年,他已經想不出有什麼聖師可以阻止他殺死林夕。

東林第一劍葉忘情不行。

青鸞劍師徐生沫不行。

還在青鸞學院裡養傷的佟韋也不行。

任何戰爭都是一樣,不管是埋伏還是被埋伏,人才是根本。

在聞人蒼月看來,林夕根本沒有足夠的人可以阻擋住正在趕來的煉獄山大長老,根本沒有人可以阻止他。

不管設計多麼精巧,沒有足夠的人,沒有足夠的力量,一切便是空談。

所以即便在被逼落,發現連一名煉獄山長老都沒有趕來之時,他依舊抱有絶對的自信,堅信自己能夠反殺林夕。

只是他發現自己錯了。

他漏算了一個人。

他認得南宮未央。

他記得自己在碧落陵發動對長孫無疆的刺殺時,這名少女聖師憤怒至極的厲喝。

即便當時也有些驚訝於這名少女聖師的力量,然而南宮未央那時的所有力量,也只能切斷他的一條鎖鏈。

在他的眼裡,南宮未央還是太弱。

和徐生沫那些人一樣,他認為南宮未央這樣的聖師對他造不成什麼影響。

但南宮未央的力量,卻已經足以摧毀他先前的所有自信。

只有一種可能,才會讓他錯誤。

那就是南宮未央的修行速度太快,快得遠遠超出常理。

聞人蒼月本身便是這世間資質最好的修行者之一。

南宮未央的修行速度,竟然比他還要快出太多!

這一剎那間,聞人蒼月的自信開始崩塌,同時腦海裡也充斥著麻絲絲的不可置信的念頭。

也就在這一剎那,聞人蒼月想到,她這一生都好像在專門和他作對。他所做的每件大事,都會遭遇到這名他原先根本不放在眼裡的面嫩聖師。

他殺南山暮,結果被她破壞,反而鬼軍師落在了她的手中。

他刺殺長孫無疆,她也在場…他現在要殺林夕,她又在場。

很多年來,聞人蒼月的心中從來沒有後悔二字,然而此刻,他的心中卻是產生了一絲悔意。

他後悔自己沒有早些殺死這名面嫩聖師。

……

所有這些心緒,也都只是數分之一息的辰光,甚至連林夕都無法來得及第二次勾動大黑的弓弦。

聞人蒼月的七曜飛劍氣息瞬間暴漲。

飛劍上,就好像有一隻睥睨眾生的魔眼張開。

飛劍外的空氣裡,也好像有許多只魔眼在張開。

在他的一聲輕咳發出,嘴角咳出些血絲的同時,他的七曜魔劍就和南宮未央的飛劍完成了最強烈的一次碰撞。

之前的無數次撞擊,都像是南宮未央在用身體撞擊著他,他一直在儘力避讓,而這次,卻就像是他全力的用身體反撞過去。

南宮未央原本鼻孔剛剛開始流血。

這數分之一息的時間過去,她渾身的毛細孔裡,震出無數細小的血霧。

她的飛劍倒旋而出,失去了控制,化成了一道流星,不知射往後方何處。

聞人蒼月的飛劍依舊頑強的停留在空中。

他一劍擊敗了南宮未央。

只是他的眼睛裡唯有無窮無盡的怒意和不可置信的神色,沒有絲毫得意的神情。

因為他必須這麼做。

他被南宮未央逼得這麼做。

如果不採用這種方法在這樣短的時間裡分出勝負,他將根本分不出心來應付林夕的大黑。

他的確還是要比南宮未央要強大。

他的喉嚨裡只是泛上了一股逆血。

然而“喀嚓”一聲,他的右膝卻是再次發出一聲裂響。

他受力較重的右膝骨骼,在此時徹底碎裂折斷,無法承托他的身體。

他單膝跪了下來。

“林夕!”

在單膝跪地的瞬間,他爆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暴喝!

“不要對我說什麼單打獨鬥的蠢話。”

然而在他的暴喝裡,林夕卻只是平靜而冷漠的說道:“我只有興趣知道,像你這樣想戰勝整個天下的人,被一群你不放在眼裡的人慢慢砸死,心裡是什麼滋味。”

……

……

在聞人蒼月的右膝徹底碎裂折斷,單膝跪地發出暴喝之時,遠處某個峽谷裡御輦內那名頭髮將全身都裹住的煉獄山大長老也感覺到了什麼,他霍然抬起了頭。

胡闢易的飛劍也已經和那道燃燒的煉獄山飛劍在空中斬擊了無數次。

他的飛劍在阻擋住了這柄燃燒的飛劍的同時,也甚至抽隙斬殺了七名衝到了他身側的煉獄山神官。

他的身上,也已經多了四五處不停流血的孔洞。

在御輦內那名煉獄山大長老霍然抬頭的同時,一根髮絲從御輦內刺出,落在了距離御輦最近的一名煉獄山神官頭上。

這名煉獄山神官連一聲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他的頭顱便燃燒了起來,冒出了滾滾的濃煙和黑火。

這名煉獄山大長老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但所有御輦周圍的煉獄山修行者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連那名御劍著的煉獄山聖師都驚恐的顫慄起來。

所有這些煉獄山修行者都尖叫著迸發出自己所有的魂力。

胡闢易緊抿著嘴唇,感到了無力。

即便他在大莽的這兩年反而讓他的修為有所提升,但對方陣中畢竟有一名和他同階的聖師,之前的戰鬥,已經是他的極限,現在這些煉獄山修行者以更猛烈的態勢攻來,他必定抵擋不住。

胡沉浮還沒有出手。

但關鍵在於,對方御輦裡的煉獄山大長老,也還根本沒有出手。

然而也就在此時,一片比煉獄山大長老身上的黑煙還要濃厚的黑霧,陡然從這峽谷的一側山壁上落下。

就如同一片真正的黑夜,將胡闢易、胡沉浮和所有煉獄山的修行者,包括那一架御輦,全部籠罩在內。

御輦外的修行者們駭然的發現,自己根本看不到數米之外的景象。

這種濃厚的黑霧,非但難以驅散,且對於感知都似乎有著極大的干擾作用。

他們看不到胡闢易,感知不到胡闢易的飛劍。

他們的耳朵裡,卻有無數沙沙的聲音響起,就像地下有無數的蛇在游動。

“暗祭司!”

在這黑暗裡,有人駭然的叫了起來。

然後有人聽到了自己身旁鮮血飛灑的聲音。

“找死!”

御輦上的煉獄山大長老再次發出了聲音。

他從御輦上站了起來。

不管是暗祭司或者是別的修行者,在他的眼裡都是屬於螻蟻一樣的存在。

而且他的耳朵本來就比任何人要靈敏,他已經隱約聽到了聞人蒼月的聲音,隱然感覺到了聞人蒼月的危險和自己的危險。

所以他已經沒有耐心再等下去。

在他站起來的一瞬間,所有纏繞在他身上的頭髮全部飄散了起來。

十餘米長的頭髮陡然散開,往四周擴散,這是一種極其可怖的景象。

然而更為可怖的是他頭髮下的身體。

他乾枯矮小的身體上,沒有衣衫,卻是爬滿了無數指甲大小,通體散發著微弱綠色磷光的甲蟲!

所有這些叮附在他身上的甲蟲,飛舞了起來。

靠近他的數名煉獄山修行者發出了淒厲的慘叫聲,身體被這些甲蟲撞中,直接就出現了一個個孔洞。

他們的身體在這甲蟲形成的風流中直接變成了洞穿無數窟窿的屍體,就連身上和手中的魂兵,和這些甲蟲相撞,都衝出了火星,出現了裂紋。

這和真正的魔王臨世沒有分別。

就連籠罩的黑霧,都被如洪流衝出、飛舞的甲蟲驅散。

這條峽谷,就像變成了真正的地獄。

所有的人都在避讓,逃離這名煉獄山大長老的身邊。

然而一直垂手看著胡闢易戰鬥的胡沉浮卻是厲笑了起來,他反而朝著煉獄山大長老狂奔了過去。

煉獄山大長老發出了轟鳴般的嘲笑聲。

洪流般的綠色甲蟲瞬間穿過了胡沉浮的身體。

胡沉浮的身體瞬間變成了佈滿無數窟窿的屍體。

然而在被這無數甲蟲穿身而過的前一瞬,胡沉浮卻是狂傲的抬起了頭,抬起了手。

他的手裡,有一柄墨綠色的匕首。

這柄匕首唯有一指來長,就像一根長長的牙齒。

他的手也佈滿了無數的窟窿。

這柄墨綠色的匕首便顯露了出來。

此時胡沉浮已然死去。

“迦藍匕!”

然而煉獄山大長老卻是發瘋般的恐懼哭喊起來。

胡沉浮沒有耗費一絲魂力和這些甲蟲抗衡,他所有的魂力,全部灌入了這柄佈滿許多寶藍色細密符文的墨綠色匕首裡。

此時這柄墨綠色匕首開始綻放耀眼的寶藍色光亮。

就在這名煉獄山大長老發瘋般的哭喊裡,這柄完全無法用現今修行者世界的道理來理解的匕首,徹底融化,化成了一條熾熱至極的射線,鎖定了這名煉獄山長老拚命搖擺飛逃的身體,以聖師都難以想像的速度,準確無誤的射入了這名煉獄山長老的心臟裡。

熾熱的寶藍色射線穿透乾枯的身體,刺入心臟。煉獄山大長老的每個毛細孔,都射出寶藍色的熾熱金屬流。

在下一剎那,這名煉獄山大長老的身體便徹底消失,變成了飛灰。

胡闢易開始失聲痛哭。

他到此時才明白,胡沉浮讓他先上,只是要他活著,胡沉浮只是要自己來完成這玉石俱焚的刺殺。

從一開始,胡沉浮就已經做好了和煉獄山大長老同歸於盡的打算。

……

在胡闢易開始失聲痛哭時,林夕看著單膝跪地的聞人蒼月,再次勾動了大黑的三弦,而他身旁的高亞楠和身後的吉祥,體內的力量,也毫無保留的全部噴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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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將神 第十七章 最後

大國師階修行者的感知,和聖師的感知不知有多少的距離。

在聖師眼裡十分緩慢的東西,在大國師階的修行者眼裡,卻是快到捉摸不到痕跡。

然而林夕和聞人蒼月的戰鬥,卻是從頭至尾顛覆著修行者世界裡最正確而簡單的道理。

在暴喝聲裡,聞人蒼月的飛劍震飛南宮未央的飛劍之後,帶著恐怖的渦流飛向了林夕。

他當然不可能承認自己失敗。

他也絶對不相信,自己會死在這裡。

他當然要殺死林夕。

然而轟的一聲爆震,大黑上散發出來的一股磅礡力量,卻是再次迎頭撞中了他的飛劍。

七曜魔劍周圍的白色渦流全部震散。

飛劍在黑色的流光中前行,就像一條逆流而上的游魚。

也就在這一刻,吉祥的力量爆發。

在連番的戰鬥裡,吉祥已經得到了很大的成長,它已經變得很強。

它身上翻滾著的氣息,竟然在它的身外形成了數條黑色的濃烈焰光,就象數條巨大的尾巴,可怖的搖曳在空中,此刻它看上去就真的像是雲秦傳說裡會帶來厄運的妖物。

然而這厄運,只可能是聞人蒼月的厄運。

它所有的力量,在它的身前凝聚成一條晶瑩的冰柱,看上去沒有任何花巧的冰柱。

在這同時,高亞楠發出了憤怒的吼聲。

她一直很美麗。

然而此時,她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個真正的發怒的冰雪巨人。

恐怖的寒風和冰雪伴隨著她憤怒的吼聲,在她的身外盤旋飛舞,使得她的身影顯得無比的巨大,使得她憤怒的吼聲,也分外的巨大。

飛舞的冰雪覆蓋在吉祥身前凝結的晶瑩冰柱上。

這根晶瑩的冰柱,變成了一柄冰雪巨劍,在她憤怒的吼聲裡,狠狠的衝擊在聞人蒼月的七曜魔劍上。

七曜魔劍刺進了這冰雪巨劍裡,被磅礡的冰寒元氣牢牢的縛住,冰封住!

單膝跪地的聞人蒼月眼睛裡就像有幽火燃起。

他右手倏然伸出,雙指並指為劍,虛空前按。

錚的一聲。

飛劍和冰雪之間,完全發出金鐵的聲音。

冰雪長劍的一端驟然碎裂,七曜魔劍只在這一息間,便脫困飛出。

也就在這一瞬間,一柄靛藍色的長劍,也狠狠的斬擊在了剛剛從冰雪中鑽出的七曜魔劍上。

……

聞人蒼月是這世上最強大的御劍聖師,七曜魔劍,也是煉獄山最強大的飛劍。

所以一般聖師的飛劍,恐怕一時根本無法刺透冰雪,他卻只是瞬息脫困。

然而原本便疾飛如雷,不可捉摸的飛劍,卻是連續不停的遭受著一次次的打擊。

這使得他的七曜飛劍似乎變得不再是這世上飛得最快的東西之一,而像是一條被徹底困在網裡的魚。

“當!”

湛台淺唐的長劍和聞人蒼月的飛劍相擊,發出了兩個巨鐘相撞的聲音。

一圈圈肉眼可見的音波,在空中擴散而出。

“喀!”

也就在這同時,聞人蒼月另一條腿的膝蓋上,也發出了刺耳的碎裂聲。

他的這一條腿也徹底的在膝蓋處折斷。

聞人蒼月如鐵鑄般的身軀,驟然下沉,跪在了地上。

在雙腿盡皆折斷,無法支撐身體而跪地的瞬間,“噗”的一聲,一團血霧也從他的口中噴了出來。

七曜魔劍斜斜的在空中飄飛出去,在接近墜地的時候,才終於懸停。

……

聞人蒼月的雙腿在膝蓋處粉碎折斷,但不代表他無法行動。

滾滾的魂力從他的身體裡湧出,衝擊在染血的地上,推著他的身後往後飛衝出去。

他的身後,有那頭鬼臉鳩。

但就在這一瞬間。

一聲洞金裂石,同樣因為感覺得出自己主人的憤怒和悲慟而極其憤怒的鳳鳴,就像無數條透明的長劍,從高空衝落。

山林在秫秫發抖。

山石都好像要被震裂。

聞人蒼月憤怒而暴戾的抬頭,他看到了天空中一隻金色的鳳凰,正發出耀眼的光亮。

他便瘋狂的厲笑了起來。

他知道這是林夕告訴他,他不能跑。

林夕沒有馬上再用大黑。

“這是你應得的下場。”

他只是看著停滯下來的聞人蒼月,說了這一句話,然後他也開始大放光明。

一條條純淨到聖潔,甚至帶著某種肅穆和決烈的光線,從林夕的身上噴湧而出。

一條透明的光橋連通在他和南宮未央之間。

林夕身上湧出的光明,源源不斷的沁入南宮未央的體內。

“這就是光明,這是犧牲,是許多雲秦人不惜以生命為代價,守護他們熱愛的國家和家人的信念,但你身為雲秦人,卻要親手毀滅這樣美好的信念,所以這是你的絶望。”

林夕不想和聞人蒼月廢話,然而此時,他卻是很自然的說出了這樣的話。

因為他想到,很多人的死去,都是為了今天這一幕。

南宮未央的身上好像燃燒了起來。

她喜歡一個人和憎惡一個人,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

在第一次進入碧落陵,進入當時這名大將軍的地盤時,她便開始憎恨這名大將軍。

然而之前的一次次對敵,她卻都一次次的失敗。

所以聞人蒼月,也變成她最大的敵人。

她的心裡充滿著無窮的戰意,之前她已經無法出手,現在她有了能夠再戰一次的機會,她心裡的戰意和憤怒,也終於使得她發出了一聲憤怒的巨吼。

在這一瞬間,她終於感覺到了自己一直都想感覺到的東西…她感覺到了愛是什麼東西,恨是什麼東西,友情又到底是什麼樣的東西。

墮於亂石和草叢中的冰寒飛劍在她憤怒的叫喊聲中再次飛了起來,化成了一條筆直的線,刺向聞人蒼月的心口。

冰寒的劍光照亮了聞人蒼月的臉頰,照亮了他的眼眸。

他厲吼一聲,七曜飛劍回到他身前三尺之地。

兩柄劍如巨山相撞。

冰寒飛劍再次震飛

南宮未央的身體往後軟軟坐下。

聞人蒼月的七曜飛劍往後倒退,退入聞人蒼月手中,依舊無法止住後退之勢。

喀嚓一聲,聞人蒼月的右手手腕,也告碎裂折斷。

鮮血從他的口角不停的流淌下來,滴落在他身前已經被震裂的衣衫上。

他的眼珠也因為魂力的震盪而爆裂了許多細小的血管,變得一片血紅。

他血紅的眼睛裡,充滿了暴戾和猙獰、以及不信。

他已經得到了惠靈丹。

已經重新變成了這世上最強大的聖師。

在這世上,原本只應該有煉獄山掌教這樣的一個人還在他之上。

林夕等人應該根本不知道他得到了惠靈丹,然而即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竟還是被傷到了這樣的地步!

只是林夕和這樣一些年輕人,打到如此悽慘的地步。

只是他的眼睛裡,依舊沒有絶望。

“我唯一失算的,是沒有想到這世上還有修行速度比我還要快出許多的人,我低估了她的實力。”

他看著南宮未央和林夕,厲笑了起來。

“但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她不可能再戰一次。”

“林夕,你以為就憑這樣,你就能殺得死我?”

……

這聽上去就像是一名垂死的人最後吐出的瘋狂之語,然而就在他的厲笑裡,他的身體肌膚上,卻是隱隱的顯現出了藍黑的色澤。

他的身體,在一股玄奧的氣息震盪裡,似乎變得不像是血肉,而變成了經過鞣質的皮甲一樣的東西。

這是千魔窟的封魔。

作為配合煉獄山掌教殺死李苦的回報,聞人蒼月也得到了數門千魔窟的修行之法。

這種修行之法,便是林夕得到的千魔窟修行之法的更高階演化,強行以類似壞死肌體的方式,來封住傷勢,不讓體內的傷勢惡化。

雖然聞人蒼月此時採用這樣的手段,勢必今後體內留下更嚴重的暗傷,使得那一顆惠靈丹付諸流水,但至少他此時依舊可以戰鬥。

可以戰鬥,便可以不被林夕殺死,可以殺死林夕。

聞人蒼月厲笑著,他覺得此刻林夕應該感到恐懼,應該感到後悔。

然而他的厲笑卻是越來越僵硬,就好像被寒意凍結在他的臉上。

他發現林夕身旁的每一個人都沒有害怕的表情,反而眼眸裡都開始浮現出嘲笑的神色。

“你還可以戰鬥,我也可以。”

“你從煉獄山掌教的手指縫裡,撿到了一些他不屑用的修行之法,我卻是得到了他最看重的東西。”

林夕也笑了起來。

他的笑在此刻也變得分外的冷厲,分外的猙獰。

因為他開始魔變。

他的身體在聞人蒼月停滯的呼吸裡膨脹,充斥了他堅韌而寬大的大祭司袍。

林夕的身軀,遮住了聞人蒼月前方的陽光。

平時平和冷靜的林夕,此刻就像是從地獄裡走出的,復仇的魔王。

聞人蒼月終於感覺到了恐懼。

他鐵鑄般的身體開始顫抖了起來。

讓他一開始擁有絶對自信的,還有一件東西。

聞人蒼月知道,現在已經到了必須動用這件東西的時候。

然而即便如此,此刻他也已經沒有任何一絲的信心。

他僅剩完好的左手伸了出來。

然後就好像有一柄劍在他的身體裡炸開。

他這只左手內裡的所有骨骼和血肉,全部碎裂,整條左臂,就好像變成了一張空空的人皮。

一股隱然超出聖階的恐怖劍氣帶著無數細碎的骨屑,從他的這條空空的手臂中衝出,使得天地之間再次發出了恐怖的元氣震盪。

這股劍氣在頃刻間,便全部灌入了七曜飛劍之中。

七曜飛劍也似乎膨脹了起來,正對魔變的林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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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將神 第十八章 你的時代,已經結束

所有的人感到了死亡的威脅,都徹底變了臉色。

就連已經開始平靜下來,等待著聞人蒼月走向最後末路的南宮未央,也徹底變了臉色。

即便在她的感知裡面,聞人蒼月的這一劍,也像是一座噴發的火山。

再強的修行者站在火山口,也不可能在火山的噴發中倖存下來。

這才是聞人蒼月最終極的力量。

她不敢相信,聞人蒼月再被她們這些人用兩敗俱傷的手段砸了這麼久之後,竟還能釋放出如此霸道而恐怖的力量。

湛台淺唐也不敢相信。

但他從這股不可一世的氣機裡,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

他想到了什麼,只覺得更加恐怖,身體不停的顫抖了起來。

林夕也根本沒有想到已經被逼到絶路的聞人蒼月竟還能發出如此不可思議的力量。

在這一瞬間,他也變了臉色,同時也想到了什麼。

他的手指本來已經落在了大黑的三根弦上,準備將自己的所有力量,貫注在大黑之中。

然而面對聞人蒼月的這一劍,他卻是反而放開了大黑。

他沉默的仰起頭,平靜而森冷的注視著聞人蒼月的這一劍。

“死!”

聞人蒼月瘋狂的厲吼了起來。

因為憤怒和疼痛,因為這一劍必須付出的代價,他的面孔扭曲著,原本紅如血的嘴唇,也變得一片煞白。

這一劍就如在空中飛行的彗星,就如在空中滑行的神王巨船,在空中發出無數轟轟的震鳴,朝著林夕轟鳴而至。

這一劍的力量、氣勢、速度,堪稱無敵。

即便是煉獄山掌教那樣的存在,恐怕都要受些嚴重的損傷。

沒有任何聖師能夠阻擋住這樣的一劍。

林夕也不可能承受得住這樣一劍的威力。

在聞人蒼月此時的眼中,林夕已經必死。

至於殺死林夕之後,自己要面對什麼樣的結果,他已經不再去考慮。

此刻,被徹底逼上絶路的他,只想殺死林夕。

然而面對這一劍,林夕卻只是放下了大黑,張開了雙手。

他就像是要懷抱一輪明月一般,懷抱這柄轟然擊至的飛劍。

就在這柄不可一世的七曜魔劍距離他的身體還有數丈之遙時,他瀰漫於全身的魂力,盡數噴湧了出來,連一絲都沒有剩下。

這不是鐘城的明月錘。

他只是要以最快的方式,將自己體內所有的魂力噴湧出來。

這一刻,他的整個身體,就好像變成了一個鼓風的機器,而從他體內噴湧出來的魂力,凝成了一束,提前落向了額頭上方的空處。

七曜魔劍便在此刻,飛到了那處。

一聲詭異的悶響,那這極急促的時間,在那極小的空間裡震響。

聞人蒼月的厲吼瞬間頓住。

林夕的魂力像一股水流沖在七曜魔劍上,然後拚命的擠入七曜魔劍的符文裡,就像是要將聞人蒼月的某些魂力硬擠出去,奪下這柄飛劍。

在聖師都根本無法來得及的時間裡,精準的預知和鎖定對方的飛劍,灌入自己的魂力,這是任何修行者都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現在林夕做到了。

但要奪下這柄劍,依舊是不可能的。

因為要奪掉對方的飛劍,除非你的魂力比對方更加強大。

林夕即便完成了魔變,即便是瞬間湧出了所有的魂力,但依舊不可能和聞人蒼月的力量抗衡。

按理而言,這種對抗只能像力量不在一個等級的拔河,一瞬間對方就又能夠牢牢控制飛劍,將他殺死。

然而林夕的眼神裡依舊沒有任何的恐懼。

就在他的魂力貫入七曜飛劍的這一剎那,在詭異的悶響發出的瞬間,七曜魔劍的劍體,就開始裂解,崩飛。

無數絲恐怖的力量在空中暴散而出,形成一條條肉眼可見的音爆。

“嗤!”的一聲裂響。

一條劍體的細碎裂片穿過了林夕的左肩,穿透了他的祭司長袍,在他的左肩上衝出了一個拇指大小的血洞,強大的力量,帶得林夕往後退卻了兩步。

一聲聲骨碎的裂響也從林夕的肩頭發出,似乎有許多骨頭的裂紋,在沿著林夕的體內延伸。

然而林夕依舊站得很穩。

他的身軀開始變小,魔變的力量消失,他開始變得極度的虛弱,大量的汗水,從他的身上流淌下來。

他的面色十分的蒼白。

然而他卻是好像忘卻了一切痛苦一般,笑了起來。

不停的笑了起來。

聞人蒼月那條空空的手臂已經垂了下來。

他看著消失的七曜飛劍,看著還好好的站著的林夕,眼睛裡充滿了說不出的迷惘。

噗噗噗噗…

他的體內傳出了一些破碎的聲音。

他破碎的衣衫上,冒出一股又一股的血花。

他跪在地上。

他體內的魂力也已經全部耗盡,他強行封閉了自己的傷勢,但是這一擊又給他帶來了很多新傷。

現在,他已經是一個手腳皆廢,全身癱瘓的廢人。

跪在地上,一動都不能動。

“將神的能力,就是預知?”

他不肯相信的,迷茫的看著笑著的林夕,嘶啞的出聲道。

林夕沒有回答他的話。

大仇得報的感覺,非常的快樂。

然而腦海裡浮現出的長孫無疆,姜鈺兒的身影,卻讓他的笑容變得有些慘淡。

“李苦的劍?”

他看著聞人蒼月,只是忍不住冰冷的嘲諷道:“想不到你領悟到了李苦的一些修行之法…原來這才是你最深的秘密,怪不得你一直敢和煉獄山掌教合作。在將來,煉獄山掌教都無法隨意的處置你…只可惜你沒有將來。只可惜你修煉這劍的時間太短,只可惜你不敢給我太多的時間。你的這一劍,的確很強大,只可惜太過強大,連七曜飛劍都已經無法承受住這樣的力量。”

在林夕的冰冷嘲笑裡,聞人蒼月開始真正回到了現實,他看到了自己的末路,絶望和不甘心徹底佔據了他的身心。

“為什麼!”

“為什麼我如此強大,還會敗亡?”

“難道這一切都要由我來承擔麼?我只是想成為九元老之一,只是皇帝…”

他開始喃喃自語,然後聲音越來越大,變成瘋狂的叫喊。

“夠了!”

林夕發出了厲喝,冷笑:“原來就算是最大的梟雄,到真正臨死的時候,也是和普通的人沒有什麼區別,也會變成自以為無辜的可憐蟲。”

“我們有共同的敵人!”

不可一世,暴戾冷酷和自信到了極點的聞人蒼月,在此時就像是變成了一個最普通的普通人。

野心越大,越是*沒有得到滿足的人,在知道自己要死的時候,都會越加不平靜,越加不想死,越加的痛苦。

聞人蒼月痛苦的看著林夕,道:“我可以幫你對付皇帝…我是天下最會打仗的人,我可以做你的軍師。我依舊可以擁有很多力量。”

林夕只是看了他一眼。

沒有任何的言語,只是林夕的目光,就讓聞人蒼月看出了林夕的拒絶。

“為什麼!”聞人蒼月痛苦的叫喊了出來。

“因為人在這世間做任何的事情,最終都只是要自己安心。”林夕抬起了頭,不再看他,只是看著天空裡的流雲,“你不死…想到那些因你而死的人,我不會安心。”

姜笑依提起了手中的青色長槍。

他堅毅的臉龐上,也有了些淚痕。

他們所有這些青鸞學院的年輕人,這兩年都在拚命,都是為了要殺死聞人蒼月。

為了要殺死聞人蒼月,他們不知付出了多少努力,吃了多少苦,如果還留著聞人蒼月不殺,他都甚至會懷疑自己的人生。

支持著青鸞學院和他們前行的,始終是信念,而不是一些外來的力量。

他準備刺穿聞人蒼月的身體,將他挑起。

“我們換個地方殺他。”

但是林夕卻阻止了他的動作,“有個人會很想親眼看到他,很想親手殺掉他。”林夕看著他的眼睛,說道:“在別的地方殺他,會有更大的用處。”

姜笑依等人的心都莫名的一顫。

他們都知道林夕說的是蒙白,那個憎恨自己膽小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事情,跳崖的蒙白。

那個被很多人看不起的胖子,不在他們的身邊,但卻一直和他們在一起戰鬥。

聞人蒼月也明白了林夕的用意。

在許多雲秦人的面前被殺死,將會帶來更大的震動,改變更多的東西。

他不想像死狗一樣的犯人被當眾斬殺。

他痛苦的瘋狂大叫起來。

然而他已經是一個全身癱瘓的廢人,他根本無法改變這樣的結果。

面無表情的時謙走到了他的身旁。

對於時謙,聞人蒼月也是他最大的仇人。

沒有聞人蒼月,李苦就或許不會死,真正的千魔窟,就不會毀滅。

“你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他認真的,冷冷的對聞人蒼月說了這樣的一句話,然後將幾條細細的鎖鏈,打入了聞人蒼月的體內。

……

林夕看著時謙提著聞人蒼月朝著自己走來。

他看到自己身旁的所有人都很疲憊,都帶了些傷。

但是所有人的目光裡,都帶著滿足,帶著令他說不出的感動的東西。

有油菜花的花瓣從遠處的風裡吹來,飄落到他的身上。

溫暖的風裡,都似乎蕩漾著壯烈的氣息。

然而所有人都很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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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將神 第十九章 勇氣,不是殺人

如東陵南街布市的外面,有一家很小很普通的麵舖。

鋪子的老闆叫張三兩,早些年是菜農,後來有了點積蓄,便置了這間鋪子。這名四十餘歲的人老實,平時話不多,喝酒最多三兩,隨手一抓,下的一碗麵也正好是三兩。

“算了,不做了。”

和平日裡一樣,他正揉麵揉得好好的,突然間卻是將麵糰往案上一拍,有些惱火的喝了一聲。

“好好的發什麼神經?”

他的妻子,一名穿著打著補丁的薄棉襖子,挽著袖子正在下面的婦人嚇了一跳,嗔罵道。

“也不知道到底有什麼大事,萬一馬上又要打仗了,有大莽蠻子打過來了…做面來做面去,又有什麼意思。”

張三兩沉著臉看著自己面前的麵糰,好像那就是害得他們不得安生的大莽軍隊,很是焦躁。

在鋪子裡等著吃麵的街坊鄰居陡然聽到他想要突然打烊的樣子,頓時不樂意,紛紛叫嚷著要吃麵,好歹也先把店裡所有人的面下完了再不幹。

“就算馬上要死,好歹也給人做個飽死鬼啊!”

“好不容易積了些銅子,吃碗生日面都這麼難麼,都好久沒吃到葷湯麵了!”

有人憤憤不平的敲著桌子叫罵了起來。

這個麵舖裡的所有人,都有些焦躁。

雲秦南方的春天雨季已經過去,好些天沒有下雨,如東陵的街道上有些塵土飛樣…如東陵裡似乎每個人都很焦躁。

在今日清晨,軍部和陵督府裡就有消息傳了出來,說是今日如東陵會有大事發生,只是整個陵城的人都在打聽到底有什麼大事會發生,卻是根本打聽不出來,又只是說,這消息只是前方邊關傳回來,只是風傳今日裡要是離開如東陵就會後悔。

在過去的一年裡,如東陵即便沒有發生直接的戰事,但所有的普通民眾也都已經飽受了戰亂之苦。

很多民眾因為擔心先前的會戰失敗而離開了如東陵逃難,許多農戶的農田沒有收成。

許多生意人的生意都很慘淡。

許多像張三兩一樣只想安生做點小生意,平平靜靜過日子,不想顛沛流離的人,總是覺得連吃飯睡覺都不安穩,隨時都有反覆…然後莫名的覺得這日子過得沒滋沒味,沒意思。

……

如東陵此刻的城牆上,有一名披著黑甲的普通戊守軍士叫劉種田。

他原本也是和張三兩一樣,普普通通的如東陵人。

他的祖上一直都是長工,等到雲秦立國之後,到他的父親一代,才終於購置了幾畝良田,算是有了自己的家產。這樣的平靜安寧對於他家而言也並不容易,所以他的父親給他取名劉種田,就是希望他能夠好好的種田,就能好好的過日子。

只是不斷的打仗,不斷的死人…從如東陵經過的軍隊多,回來的少,今天聽到大莽軍隊打到了哪裡,明天聽到該逃難了…劉種田便和張三兩一樣覺得這日子過得沒有滋味了,他便是仗著自己氣力大,託了關係,參了軍。

如果真是有什麼大莽軍隊或者流寇能夠突然竄到如東陵來,那就拼了算了。

此刻城牆上面色黝黑,手上全是老繭的劉種田便是這麼想的。

然而他始終沒有看到什麼軍隊,或是聽到上頭傳下前線大軍又開戰了的消息。

在正午的陽光裡,他只是看到有一行人在官道上出現。

如東陵的城樓上出現了莫名的騷動。

因為所有城樓上的軍士都看得出那一群人和普通人有些不同,即便隔得很遠,也可以感覺到那群人的疲憊,以及一種說不出的鋒芒。

陵城裡有不少前線退下來的軍人,有些還在養傷,有些已經作為地方軍的教官,有些將會成為一些軍隊的校尉,帶領著一些沒有多少作戰經驗的新軍再度奔赴前線。這裡面,不乏有先前千霞山退下來的,不乏經歷過半個南陵行省潰敗的,不乏有經歷過墜星陵數次戰役的,甚至還有參加過東景陵、韶華陵大戰的。

這些人見過前線的許多高階將領,見過前線的一些強大修行者的戰鬥。

隨著官道上那些人的輪廓越來越為清晰,這些人的呼吸,都開始急促了起來,胸口也開始灼燒般火熱了起來。

這些人,現在對於整個雲秦而言,都是重犯。

只是他們都親眼看過這些人的戰鬥。

看過他們不顧痛苦,不顧生死,即便疲憊到站都快站不穩,卻依舊在為守護雲秦的國土而戰…連自己的生死都置之度外的這些人,怎麼可能會是罪犯?

……

張三兩的麵舖裡焦躁的意味越來越濃。

張三兩煩悶的說這世上只有逼良為娼的,還沒有逼人做面的。

有人更煩悶的叫道,大哥,我只是想好好的吃碗葷湯陽春麵而已。

有些後來走進鋪子,想要吃麵的人,又以為是先前的食客惹了老闆,又開始喝問。

眼看這個鋪子裡都快要打起來。

就在此時,突然外面的街巷裡,有人喊了一聲,“小林大人來了,他在城外!”

只是這一聲,整個麵舖裡所有的人就都陡然冰凍一樣,不動了。

“聞人….聞人蒼月…被小林大人他們捉住了!”

然後,又有一聲充滿著難以形容的顫音的聲音,響了起來。

“聞人蒼月被捉住了!”

然後,整個陵城都似乎響起了這個聲音。

整個鋪子裡的所有人都互望了一眼。

突然所有的人都不想再吃麵了。

所有的人都不再焦躁。

所有的人都張開了嘴,似乎要將身體裡的某種情緒呼出來。

“啪嗒”一聲。

張三兩第一個跑出了麵舖。

他是最熟悉麵舖門檻的人,然而他卻是被門檻絆了一絆,差點摔倒。

這一聲重踏的腳步聲,就像鐘聲一樣徹底震醒了鋪子裡呆著的所有人。

所有人都啊的大叫了一聲,拚命的往外跑去。

所有的街巷裡都有人在跑。

整個城的人都似乎在跑。

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還根本不知道林夕在哪個城門外,但此刻似乎已經根本不需要問什麼了,只要跟著人流跑就可以了。

有些人太過匆忙,手裡還捏著啃了大半的饃。

有的人跑得太快,連腳上的鞋掉了一隻,都根本沒有察覺。

如東陵陵督府裡的軍營裡,有許多正在養傷的老兵。

有些人的級別並不低。

其中有一名老人,斷了一條手臂。

今日裡聽到林夕擒住了聞人蒼月的消息,這名老人哈哈大笑了起來。

“妙極!妙極!”

這名老人連說了兩遍妙極,大笑了數聲。

他一時忘記了控制自己身上的氣息,嘩啦一聲,他的床榻都震散了,身旁所有的藥罐等物,也全部震得四分五裂。

……

林夕停在如東陵南門外的一片空地上。

那原本是許多商隊等待通關時,車馬停留的地方。時間一長,地面被壓得很平坦,很結實。

現在過往如東陵的商隊很少,不及之前的十分之一,所以這片地方顯得分外的空,分外的大。

此刻跟著林夕的人裡面,沒有湛台淺唐和時謙、南宮未央等人,卻是又多了冷秋語和花寂月。

“我不會進城。”

林夕看著面前如東陵的幾名最高將領,低聲的說道:“我知道你們都是顧將軍從龍蛇山脈帶出來的,我對於中州皇城來說是重犯,所以我不會給你們找麻煩。我想要見蒙白。”

尊敬的問過林夕沒有別的要求之後,這幾名如東陵的最高將領退回了城內,在城門口組織了一條警戒線,卻是又開放了城樓,讓那些從城中各處趕來的人,可以登上城牆,看清林夕和林夕身前跪著的聞人蒼月。

聞人蒼月還活著。

在知道林夕等人的決定不可能改變之後,他便徹底絶望,便閉上了眼睛,不再發出任何的聲音。

此刻他的面上沒有任何的血色,身上血肉模糊,然而這些年積累下來的威勢,那種自然的鐵血氣息,依舊讓普通的民眾感到莫名的心悸。

所有聚集在城牆上的如東陵人,都開始憤怒得渾身發抖。

他們的日子過得沒滋味,過得朝不保夕,就是因為這名帝國將軍的背叛。

很多人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睛裡流淌著淚水,因為他們的家人,犧牲在了對抗這名將領率領的大莽軍隊的戰爭裡。

身穿一件薄棉襖子的蒙白出現在了城門口。

他從分開的黑甲軍人中間走了出來,走向了林夕等人。

所有的人都沒有說話。

一直等到蒙白走到面前,林夕才看著這個腳步有些虛浮的胖子,輕聲道:“你好瘦。”

對著一個胖子,說出這樣的一句話,是很好笑的。

然而所有的人看著面前這個臉蛋有些浮腫的胖子,卻都很想哭。

蒙白自從進入學院之後,一直在長胖,然而現在,他的確要比以前瘦了許多。

“我就知道你會做到的。你一定會做到的。”

蒙白的額頭上有些汗,被風吹得好像有些冷,他縮了縮身體,看了一眼聞人蒼月,然後看著林夕,說道。

林夕有些心疼的看著自己的這個好朋友,又有些為他而驕傲。

“沒有你,我們不可能做得到這樣的事情。”

“我們終於可以報仇了。”他跨前一步,擁抱了蒙白,拍了拍蒙白的背,輕聲說道。

“我們是朋友。”蒙白說道。

林夕微怔。

蒙白接著說道:“所以我不會說謝謝。”

林夕想到了這個胖子在靈夏湖畔第一次走來時,問自己是不是土包的樣子,他心裡有些酸澀,但很溫暖。

“我知道你的意思。”

蒙白結束了和林夕的擁抱,他看著林夕,看著林夕身旁的姜笑依和高亞楠等人,“這對於我們所有人都是一個很重要的日子,因為從碧落陵出來後,我們每個人都變了,都回不去了。他不死…我們吃飯都沒有滋味,睡覺都不安心。”

“我知道你想讓我親手殺死他。”

蒙白頓了頓,看著林夕的眼睛,輕聲道:“可是我不想分掉你的一些榮光…我敢殺死他,但是我們還有很多敵人。我們青鸞學院需要有更多的榮光匯聚在你的身上。我以前可能膽小的連殺個人都不敢。我以前一直都在想,要是我敢殺人就好了…但是我現在明白了,最大的勇氣和膽量,不是殺人,只要敢於面對自己,敢於為勝利和自己的朋友,做一切事情。”

“殺了他吧。”

“就依舊讓所有的人認為我是個比老鼠還膽小,連殺自己的仇人都不敢的人好了。或許給人這種錯誤的認知,會給我們將來帶來一點用處。”

蒙白看著林夕和姜笑依等所有人,認真的說了這句。

然後他開始發抖了起來。

就像害怕一樣,發抖著,後退著。

然後他開始轉身像個不敢殺敵的懦夫一樣,哭喊著狂奔了起來。

“傻瓜…裝膽小鬼很好玩麼?”

林夕知道蒙白是演戲,他甚至覺得蒙白這種演戲沒有任何意義,只是他的眼睛卻有些模糊了起來。

他看著蒙白的背影,他知道蒙白已經變得堅強和強大,但有選擇的話,他卻很想蒙白永遠是靈夏湖畔那個無憂無慮,只想混日子的,口袋裏永遠裝著吃食的膽小胖子。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拔出了自己背負著的長劍。

“負雲秦者,當如此賊!”

他深吸了一口氣,想著那些可歌可泣的人們,看著眼前的城池,看著更遠處如畫的江山,狠狠的呼出了一口氣。

在他清越的聲音裡,聞人蒼月知道自己最後的時刻來臨,不甘的厲吼了一聲。

清冷的劍光灑落,他的聲音驟然停歇,頭顱飛了起來。

鮮血噗噗從他的脖腔裡衝出。

然後整個如東陵周圍的天地,似乎陷入了絶對的安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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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0-9 01:24:10
第十五卷:將神 第二十章 公道在人心

整個雲秦帝國,不知道有多少和張三兩、劉種田一樣的普通人。

某條街巷裡,一個普通的私塾先生在買酒。

他只是要買些做菜的料酒。

然而如東陵外聞人蒼月授首的消息突然傳來,這名平時滴酒不沾的清貧私塾先生在陡然變得無比混亂,卻都只是在傳遞著一個聲音的街巷裡,呆了片刻,然後他不發一言,將自己的錢囊拍在了櫃檯上,舉起黃酒罐就往自己的嘴裡倒。

他的酒量實在是極差,只是猛灌了兩口便已酒意上湧,看不清人。

然而他也不用去看清什麼人,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他只想大醉一場。

他跌坐下來,靠在了這個酒鋪的櫃檯上,繼續不停的往自己的嘴裡倒著黃酒。

這的確是最值得大醉一場的時候。

雲秦的無數街巷裡,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聽到聞人蒼月授首的消息時,和這名私塾先生一樣,拚命的將自己灌醉。

“大快人心…大快人心…死可瞑目,小林大人,真是了不起啊!”

一名臥床已久的普通老人,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騰然坐起,拍掌大笑,然後安然閉上雙目離世。

他的臉上掛著笑容,走得十分痛快,十分安心。

春已逝,清明已過。

很多已經再次寂寥,芳草淒淒的墳地裡,卻是再次充滿了火燭氣,再次充滿了哭聲,人來人往,比集市還要多。

因為每個人都想告訴自己家裡在戰爭中戰死的親人,聞人蒼月已經死了,林夕已經幫他們報仇。

南伐…千霞關失守…南陵行省潰敗….在雲秦帝國過往的所有年份裡,沒有任何一年,有過往的這一年死的人多。

幾乎每個城鎮,每個村巷,都有人在前線戰死。

不知道有多少帶著幼子的妻子,再也等不回自己的丈夫,不知道有多少年邁的父母,再也等不回自己疼愛的兒子。

雲秦的敵人裡面,沒有再比聞人蒼月出名的人,也沒有再比聞人蒼月,讓雲秦人更為痛恨的人。

整個雲秦都想殺死聞人蒼月,只是沒人殺得死他。

聞人蒼月太過強大,強大得讓雲秦人懷疑這場戰爭永遠不會終結。

現在,聞人蒼月死了。

被林夕在如東陵外斬首。

……

“你們說小林大人目無法紀,要是你們的弟弟被人害死了,那個害死你們弟弟的人,還要娶你們的弟媳,你殺不殺那個人?”

“你們說小林大人是犯人,罪可當誅…可是這個犯人把我們雲秦最痛恨的逆賊聞人蒼月給捉回來殺了!而你們這些拿著俸祿的人呢?對付不了聞人蒼月,反而只會叫囂著要抓要殺小林大人?”

“什麼是律法?這雲秦還有律法麼!”

某個陵督府前,一名醉漢在破口大罵,大罵朝堂。

沒有人出來阻止這名醉漢,反而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這名醉漢的罵街裡。

因為很多官員不想和一名喝醉了的醉漢計較…而且很多官員覺得這名醉漢罵的話有道理。

公道自在人心。

即便是在如東陵外,處死聞人蒼月的時候,林夕也並沒有替自己說任何辯解的話。

隨著上百萬的軍隊都無法殺死的聞人蒼月的死去,越來越多的普通雲秦百姓明白了林夕的意思,明白了他和青鸞學院的驕傲。

我不需要解釋什麼。

你們會慢慢看清誰是對,誰是錯,誰在真正的為雲秦而戰。

從嘴巴里說出來的話,是真是假不容易分辨,但一件件真實的,落在許多雲秦人眼中,刻在許多雲秦人心中的事情,卻和淋灑在墜星陵城牆上的鮮血一樣,永遠不會騙人。

……

也有人對林夕有截然不同的看法。

一座大城的酒樓的二樓,一名吏司的官員在一片振奮、激動的議論聲裡,冷冷的潑起冷水。

“既然有能力在大莽大殺四方,四處刺殺大莽要員,何不早殺?”

“既然能夠捉來聞人蒼月,何不早捉?”

“青鸞學院那麼厲害,那麼多厲害的人物,林夕這麼厲害,為什麼要等到戰死了這麼多人,打了這麼久的仗,才做這樣的事情?”

這名留著八字鬍的年輕官員冷笑道:“分明就是玩弄手段,沽名釣譽。”

整個樓層裡的所有人都很憤怒。

只是他們都是普通的民眾、商人,又不知道許多內情,一時也不知道用什麼話語有力的反駁。

就在這時,樓梯口響起了沉重的腳步聲。同時響起的還有甲衣摩擦和兵刃擺動的震響聲。

一名身穿輕鎧的將領和一名穿著軍情處官服的軍方官員走了上來。

這兩名軍方的官員都喝了不少酒,身上有濃烈的酒氣,面上沒有什麼醉意,但是眼睛都很紅。

“兩位?”

這名吏司官員不認識這兩名軍方官員,又看著對方通紅的眼睛,有些不自覺的驚恐,身體縮了縮。

“你怎麼知道林夕捉住聞人蒼月很容易?”

身穿輕鎧,臉上有著一條可怖傷疤的將領冰冷的看著這名吏司官員,“永遠不要再說這種話。”

吏司官員的臉色有些發白,但對方*裸恐嚇的話,又讓他憤怒,所以他直著脖子,強聲道:“你讓我永遠不要說這種話,至少也要有理由。”

身穿輕鎧的將領目光中的寒意更濃了些,他的聲音就像是刀鋒在磨:“我給你理由,因為你不知道為了殺死聞人蒼月,我們軍方這次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

吏司官員聽出了些什麼,一怔,皺眉道:“你的意思是,前線軍方為了配合林夕,死傷了很多人?”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要讓林夕獨享這個功名?”他的語氣開始有些興奮:“這是什麼意思?”

“啪!”

一個令酒樓裡的人覺得異常解氣的響亮的耳光聲響起。

這名吏司官員的臉紅腫了半邊,在椅子上搖晃了兩下,差點往後直接摔倒。

“軍方怎麼做,那是軍方的事情,做出所有決定的人,豈是你配評論的?”身穿輕鎧的將領緩緩的收起了手,充滿殺氣的厲聲道:“像你這樣的人,再敢胡說八道,死在眼前!”

“你敢當眾毆打朝堂官員!”這名吏司官員回過了神來,捂著自己紅腫的臉,怒聲道:“我定要上報督軍處,治你之罪!”

“我們都看見是你自己摔到的。”

“明明是你誣陷這位將軍。”

“我們都可以作證。”

整個二樓的食客全部紛紛出聲。

又有騰騰騰的腳步聲響起。

眾人轉頭看去,卻是一名身材矮胖的廚子走了上來,提著一柄油光光的菜刀。

“你再罵小林大人一句試試?”

這名面容尋常的廚子臉沉得可以滴下水來,他走上前來,將菜刀咄的一聲斬在這名吏司官員面前的桌子上,用一種震懾人心的低沉聲音道:“我有一個哥哥,兩個弟弟,全部在南伐攻奪月城的時候戰死。我不管什麼對錯,我只知道誰幫他們報了仇,我的命就是他的。”

這只是一個普通的廚子,一個身胖體虛,連參軍都不夠資格的廚子。

然而此刻,誰都不會懷疑,這名吏司官員要是再敢說小林大人的一句壞話,這個平時只知切菜的廚子,就會將菜刀狠狠的切到他的身上。

……

晨光裡。

雲秦早朝。

絶大多數的雲秦高官們,在得知聞人蒼月授首之外,也知道了某個讓他們分外震驚的消息。

這個消息,讓他們覺得這個初夏的皇宮裡,異常的寒冷。

金鑾殿裡比平時多了幾個人。

幾個很老,但在某些領域卻是屬於最有話語權的將領。

金鑾殿裡很沉默。

沒有人想要搶在這幾個人之前說話。

金色龍椅上的雲秦皇帝沉冷而威嚴的看著這幾個人。

“聞人蒼月授首,屍身是我率隊親自查檢的。”

一名身材枯瘦,老得頭髮都近乎掉光,但腰桿卻依舊如同標槍一般筆直的老將出聲,奏請道:“在他的屍身裡,我發現了惠靈丹的殘餘藥力。”

接著,他身旁一名灰髮佝僂的老將出聲:“大莽已經有對付神木飛鶴的方法。”

“我們捉住了一名大莽潛隱,據他的供稱,宮裡有人傳遞了神木飛鶴的符文出來。”第三名身材高大的將領,出聲道。

這三名老將似乎只是在陳述重要情報,需要皇帝定奪,但是所有金鑾殿中其餘官員,聽到這幾句話,心裡卻驟然就像被刺入了幾根冰冷的寒釘,寒意到了內心最深處,又不停的散發到全身。

這是要雲秦皇帝給出解釋。

為人知的惠靈丹,只有中州皇室有一顆。

青鸞學院在和大莽交戰,青鸞學院自己當然不可能將神木飛鶴的符文交給大莽。

不管皇帝給不給出解釋,這些軍方老人的庭奏,用意便是要讓這樣的事情為人知曉。

“查!”

雲秦皇帝看了這幾名老將一眼,威嚴的吐出了一個字。

他的嘴角不可察覺的微微抽搐著。

查什麼?

給出兩個替罪羊麼?

這種掩耳盜鈴的演戲,甚至讓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可笑,讓他自己都開始覺得自己演戲演得太過,坐在龍椅上,就像穿著一件戲服,裝腔作勢的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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