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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凰云化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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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慕容美]解語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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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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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4 11:28:03 |只看該作者
  同一時候,雁塔最下層呀的一聲鐵門開啟,魚貫著走出鬼穀子、萬花主婢等五六人。

  文束玉還簫入袖,自地下撿起那支解語劍,一面拭去塵土,一面抬頭笑道:“胡前輩妙算如神,這方法果然比設伏圍剿來得幹淨俐落,進可以攻,退可以守,來得多,是多的殺法,來得少是少的殺法,甚至還可以因來人身手之強弱,隨時加以變化,要得!現在再請指示次一步驟!”

  鬼穀子返身著大雁塔笑道:“下一步是定居,在該幫會期進行時,我們不妨即以此塔為安身所,這幾具死屍就擱在這兒別去動它,該幫說什麼也不會相信我們會有這麼大膽還敢停留在這附近,那麼,最危險的是非之地,也就一變而成最安全的庇身所了。”

  文束玉擦著臉,點頭笑道:“好,前輩真是無計不險,膽量稍差一點的人,可還真無法配合呢!”

  鬼穀子笑罵道:“弱者無強謀,奇計必險,你小子以為我鬼穀子這麼不值錢,連膽小如鼠之輩,也會去為他們運籌帷幄?”

  長安,又一度成為風雲際會之地!

  普天之下,各門各派,不分名位之尊卑以及武功之高低,皆向長安一地如流水一般日夜流來。

  意存妥協者,准備如期向天龍台報到。血氣剛猛者,准備到時候捨命一拼,老成持重者則打算先期聯絡各旅志士,作有計劃和有效果的對抗。

  准備妥協者並不全是黑道人物,或身手低弱之輩,同樣的,誓死不作魔幫爪牙者,亦有平日為人不齒之土。

  一個人的氣質與骨骼,只有到了這種生死關頭才能經渭分明。盡管平時自鳴清高,遇事慷慨激昂,那是另外一回事,現在,這批偽善之土,都得取下假面具,露出可憐的狐狸尾巴了!

  少林、武當、華山、衡山、泰山……等數十大派,無不高手盡出,最惹人注目者當然是流星拳和胭脂魔之出現。

  流星拳古必蒼,仍是孤家寡人一個,矮矮胖胖的,雙目如電,紅光滿面,前此受之內創顯已完全康復。

  胭脂魔王花雲秋,隨從如雲,姬妾幾達半數,他一人包下西大街的老祿棧,方將部眾和那些姬妾們安頓下來。

  瀟湘三奇——酒癡晁海、文癡余敖、寶癡商帛也都來了。

  鬼爪抓魂醜義嗚,有如神龍之現首不現尾,有人在北門外看倒一次,之後即未再見現身。

  血屠夫包斧到得最早,整天在各處向人打聽他那兩個寶貝徒弟的下落:快刀辛立是不是已經死了?惡客許幹是否真的已投入天龍幫?所問之人,個個搖頭推說不知,這位血屠夫,有幾個惹得起?

  大家知道的,斷腸簫文公達將絕無出現之可能。

  五行十三奇,再除去一個已成為天龍第三副幫主的九疑一絕,現在,餘下未見露面的就只剩下芙蓉仙子冷心楓,飛花掌言琴鳳和天機道長、七巧仙子等四人了。

  由於今日長安城中匯集之各地武林人物不下數萬之眾,彼此間立場不同,志趣各異,再加上平日之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因而每天都有磨擦發生,刀劍相向,已是司空見慣,死亡傷殘更是時有所聞。

  轉眼之間,已是元月初三,明天一過,後天便是天龍台開台收編天下武林人物的正日了。

  這天午後,西城附近忽然出現一乘青蓬素轎,轎身似乎很輕,僅由兩名年約十二、三歲的小婢用手抬著,但行走之速度卻並不太慢。就在這時候,由東城方面忽然迎面過來三匹快騎。

  在三騎與青轎即將交錯而過的剎那,前面那一騎突然一揚手防,阻住身後同伴,同時扭頭怪笑道:“長安這地方雖然不錯,但長安妞兒,水色卻沒有幾個好的,這項小轎似從外地來,看我鐵馬蜂這一次運氣如何。”

  說著,扮了個鬼臉,上身一傾,以鞭稍一撩,挑開轎簾。

  那漢子探頭向轎中一瞧,笑道:“嘻嘻……吭?唉!”馬鞭落地,回手掩胸,晃悠悠的身軀一顛,自馬背倒翻而下。

  那匹馬兒背負一輕,立即放足馳去。

  身後第二名漢子見狀大聲道:“咦!是虛脫?還是中風?喂,怎麼啦,鐵馬蜂,你他媽的又不是今天第一次看到漂亮女人……”

  那漢子口中說著,匆匆滾鞍下馬,兜起同伴臉孔一看,只見那麼叫鐵馬蜂的漢子,雙目緊閉,面色紫黑,臉上布滿痛苦表情,業已魂歸極樂之天!

  搶救的那名漢子心中又驚又疑,斜橫一步,伸手拉向轎簾喝道:“莫非——吭?唉!”

  喝問未已,緊接著發出一聲驚呼,再接著便和先前那名漢子一樣,在一聲近乎歎息的輕籲中悠悠倒地。

  第三名漢子心知有異,雙腿一夾,催騎便逃。

  青轎中傳出脆叱道:“留下!”

  “嘶”的一聲輕響,一線藍芒自青轎中電射而出!藍芒閃現處,馬上漢子應聲撒手摔落。

  三名匪徒,至此全部了賬。

  青轎中又是一聲輕叱:“走!”

  兩名小婢將青轎抬起,繼續向城中走去。

  兩婢年齒雖稚,鎮定功夫卻非常人可及,她們始終沒有朝三名匪人正面望上一眼,停轎起轎之間,舉措從容,死了三名匪人,在她們就好像什麼都沒有見到,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

  青轎最後在近南城門一家店名長喜的客棧門前停下。房間似是事先所預訂,這時由棧中迎出的,不是店夥,而是另外兩名青衣小婢。

  轎簾打起,自轎內走出一名體態窈窕身穿藍衣的中年蒙面女子。

  這名藍衣蒙面女子下轎後,轉身向跟來的兩婢冷冷吩咐道:“小玲和小菊兩個留下,你們兩個去各處看看,看到芬芬和玉梅,就說老身已來這裏,問她們有沒有找到紅雲那丫頭,一有消息,馬上回來報告,另外則叫她們順便打聽一下那個文姓小子有沒有來長安!”

  兩婢敬諾而退,藍衣女子吩咐完畢,也在那兩名叫小玲和小菊的婢女扶攙下進入長喜棧。

  芙蓉仙子冷心楓也到了!

  如今,五行十三奇中未有下落的,只剩下天機道長、七巧仙姑、飛花掌等三位了!

  與芙蓉仙子冷心楓以穿心芙蓉蕊嚴懲三名輕薄匪徒之同時,在西城法華寺前那片空曠的廣場上,正出現著一幅奇異的場面……

  六十多名武林人物,分兩排對坐著,一邊四十多人,一邊二十多人,中間相距約莫丈五左右,在場地四角,分別插著八面小紅旗。

  按江湖規矩,這八面小紅旗的意義便是說:“某一派正在解決內部紛爭,無論發生什麼事,皆不容許外人插手!”

  在人數較少的這一邊,最前排盤坐一名五旬上下的灰衣老者,神色凝重,似乎有著滿腔心事。

  對面,人較多的那一排,這時在最前面也坐著兩名中年壯漢,兩名壯漢不住扭頭向後張望,好像在等候什麼人,神情顯得頗為焦躁不安。

  在廣場四周,此刻圍滿了瞧熱鬧的閒人,不過這批閒人都很知趣,大家站得遠遠的,誰也不敢侵入紅旗攔出的界線一步!

  當下只見那名灰衣老者緩緩抬起頭來,以非常沉重的語氣向對面那兩名壯漢問道:“老二,還要等多久?”

  所謂老二,似是指上首那名長臉漢子而言,只見那位被喊老二的長臉漢子未即答腔,轉過臉去向身邊那名塌鼻漢子皺眉道:“老三,老四他們怎麼啦?”

  塌鼻漢子起身道:“俺去瞧瞧!”

  塌鼻漢子說著,大步向外走去,分開人群,眨眼於遠處一排枯楊後面消失不見。這是哪一門派在解決內部紛爭呢?

  泰山派!

  泰山一派,掌門人原為金剛神臾翁邦夫,不幸的金剛神臾忽於半年前物故,接替掌門一職者,便是現下東首這名灰農老人,大弟子“大力王”章子英!

  金剛神叟共有六名弟子,除了大弟子大力王章子英之外,次徒姓陳,外號“斷碑手”,三徒姓邱,外號“五陰爪”,他們便是此刻坐在大力王章子英對面的這兩名中年壯漢!

  四徒外號“鐵馬蜂”,五徒外號“小霸王”,六徒外號“毒頭蟒”——正是前此不久喪生於芙蓉仙子穿心芙蓉蕊下那三個輕浮的傢伙!

  泰山一派究因何事竟演至刻下這種水火不容,分裂對峙的嚴重狀態?外人自屬不得而知。不過,有兩點是已經確定了的,便是師兄弟六人之間,可能大弟子大力王是一派,另外的五兄弟又是一派,而兩邊那些年輕漢子,則顯為六師兄弟所分收之泰山第三代弟子,在人數和實力上,雙方相差甚遠,這一點也就是大師兄大力王此刻心情透著沉重的原因。另外一點便是,鐵馬蜂、小霸王和毒頭蟒等三兄弟將永遠不會再趕來參加這場紛爭了!

  果然,那名五陰爪去了沒有多久,這時氣息敗壞地奔返場中大叫道:“不好啦,老四……他們……他們……”

  老二斷碑手臉色一變,霍地跳身而起,注目道:“老四他們怎麼了?”

  五陰爪喘息著兩手一攤道:“統被人家宰啦!”

  大力王章子英搖搖頭,黯然一歎,俯首無言。

  斷碑手急急追問道:“對方是誰?”

  五陰爪苦著臉道:“誰知道?看到的人都走光了,現在圍在那兒的人,都是後來來的,加上俺又沒有時間去詳細打聽……”

  大力王章子英這時忽然抬起頭來道:“老二,老三,你們這下總該覺悟了吧?‘天有不測之風雲,人有旦夕之禍福’,死,不過是遲早之分,人生在世,總免不了要有一次。想我泰山一派,向躋名門之列,師父他老人家,俠膽義腸,更是久為各派所推崇,我輩今天岩競投去天龍門下,冀圖苟全於一時,縱能安渡數十年,到頭來仍不免要草木同朽,屆時,死是同樣一死,我輩將以何面目與泰山歷代祖師相見於地下?”

  五陰爪一聲不響。

  斷碑手臉上陰晴不定,他沉吟了片刻抬頭回答道:“請師兄容小弟再跟老三商量一下。”

  說著,伸手一拉五陰爪,二人走去遠遠一角,低聲密議了片刻,然後再相將走來場中。

  大力王章子英迫切地望著二人道:“怎麼樣……”

  斷碑手望望五陰爪,五陰爪低下頭去,輕輕歎了口氣道:“請掌門師兄原諒小弟們一時愚昧無知,是的,大師兄說得不錯,四弟他們之不幸遭遇,實令人心灰意冷,看在同門手足一場,我們活著的三兄弟,理應摒卻無所謂之爭,共同為老四他們復仇才是……”

  大力王章子英身後那批弟子,轟然暴出一陣歡呼!

  大力王跳起身來,大叫道:“三弟,你——”竟激動得不知如何接下去,張開雙臂,奔過去一把將老三五陰爪緊緊擁抱起來,滿臉都是眼淚,五陰爪也伸出雙臂將掌門師兄緊緊一把摟住。

  可喜可賀的泰山派,終於由分裂而再度團結——

  可是,這種感人的場面,僅如曇花一現,只在一轉眼之間,美麗的承諾,便轉為無比醜惡的謊言。

  就在五陰爪將大力王抱住的一剎那,斷碑手一閃身,繞去大力王背後,巨掌一揚照背心猛砍而下。

  大力王一聲慘叫,張口噴出一道血箭,鮮血濺滿五陰爪一頭一臉。

  五陰爪也顧不得抹拭,雙臂一抖,摔開大力王屍身,轉身揮手大喝道:“孩子們,快上!不投天龍幫,只有死路一條!”

  五陰爪和斷碑手手底下那四十多名泰山三代弟子,在兩名狠心師父吆喝之下,頓如瘋虎般一致躍身撲出。

  “殺呀!”

  可憐大力王那一邊的二十多名弟子,一個個呆如木雞,在這陣突如其來的巨變之下,全部失去抵抗和奔逃之力,一場殘酷的殺戮,先後不到一盞熱茶工夫,便告結束,大力王師徒,無一倖免。

  連四周圍看的人都給嚇呆了,大家站在那裏,忘記趨避,忘記害怕,眼睜睜瞧著幾個打一個,由活人變血屍,一個連著一個倒下去。

  血戰甫告畢事,人群中忽然冒出一名膚色黧黑的短農青年,他掃視了那些血屍一眼,悄聲向身邊閒人問道:“這兒發生了什麼事?”

  被問的那人大概給嚇糊徐了,這時竟毫無顧忌的為那名青年說出一切,那名黑膚青年聽完之後,稍一思索,立即奔去場中向斷碑手一點頭道:“隨我來!”

  斷碑手瞧對方年事有限,周身上下一無出奇之處,不禁沉臉作色道:“老弟懂不懂江湖規矩?”

  短衣青年右手一揚,展掌向斷碑手照了照,斷碑手目光所至,臉色速變,當下一聲不響跟在青年身後向法華寺中走去。

  短衣青年進入法華寺,將斷臂手帶去大殿一角低聲道:“适才想閣下業已看清,本俠乃天龍堂之‘天龍三號弟子’,天龍堂之地位,相當於本幫改組前之神機處,專管本幫對外之重要秘密活動。本俠系奉天龍堂銀龍首座護法之命,專在今天城中聯絡誠心效忠本幫之各路朋友——兩位共帶有多少人准備投效本幫?”

  斷碑手約略計算了一下答道:“連我們兩兄弟在內,共計四十四人。”

  短衣青年頭一點道:“好!”

  說著,自懷中取出一疊薄薄的彩色小紙牌,迅速數出四十四張,交給斷碑手低聲說道:“入幫後憑這個每人可以超擢一級,希望後天你們這一組能起領頭作用。”

  斷碑手大喜,連聲感謝道:“謝謝老弟……”

  短衣青年低聲接著道:“小弟很忙,不能久留,就此別過,後天大會上再見!”

  初四、初五——天龍幫收編天下武林人物之正日終於到來!

  芙蓉仙子冷心楓沒有找到愛徒夏紅雲和那個文姓小子。

  同樣的,文束玉和鬼穀子等也沒有找到鬼斧神工,天機、七巧、飛花掌等三奇也一直未見露面。

  初五這一天,一清早便有人搶著往終南山下的天龍台湧去,不過,不論去多少人,台前那片空地都會容納得下的,不但台前那片空地遼闊空前,就是那座天龍台,也建築得巨大驚人。高臺僅丈五有奇,寬度卻在三十丈以上,臺上立柱為門,門分九道,每道考門兩旁有專人掌握著各式各樣的應用考具,如劍,刀,棍,戟,石鎖,花樁,以及分量不等之鋼鏢等等。

  天龍幫無論總舵或分舵,均為三堂制:即天龍堂、金龍堂、銀龍堂。

  各堂弟子,又分三級,即天龍弟子、金龍弟子、銀龍弟子,“銀”位卑,“金”為尊,“天”位最優。三三得九,亦即所有弟子共分九等。由下往上數為:“銀銀弟子’,“銀金弟子”,“銀天弟子”等——隸屬銀龍堂。

  金銀弟子、金金弟子、金天弟子——隸屬金龍堂。

  天銀弟子、天金弟子、天天弟子隸屬天龍堂。

  天龍堂的天天弟子是一級弟子,銀龍堂的銀銀弟子則為最低階之九級弟子。

  現在天龍臺上這九道柱門即為同時分考上述九等弟子之用。應召受編者可憑各人之成就任選一門,應考九級弟子有餘時,可續轉八級,七級,六級,到一級毫無限制。

  同樣情形,如應考者首先選定的是五級“金金弟子門”,一旦不能通過可循次以降,由“金金”而“金銀”,而“銀天”,而“銀金”,而“銀銀”。

  第九級“銀銀弟子”考試項目非常簡易,如這一門也通不過,那麼,這名應考者則根本就不配稱為名武林人物了!

  由一級弟子轉考各堂護法,或徑考各堂護法,亦分九級,不過不須分門考試,而是由該幫之評藝專組個別面試,專組由該幫八名高級護法組成,錄用等級則由八人之評分決定。

  辰牌時分,考選工作正式開始。

  天龍臺上首先出現的,是四十八名帶劍的天龍堂天龍弟子。這座天龍台系背山而建,所須守護者,僅為前臺之左右兩角,是似四十八名天龍弟子出臺後,立即全隊一分為二,二十四名走向左台角,二十四名走向右台角。

  接著出現的,是由金龍堂九名護法所組成之機動彈壓隊,“天”“金”“銀”三級護法,每級三名混合編成三小隊,交錯巡行于全台各處,以便隨時應付在所難避免之肇事者。

  最後出現主考人,正是那十三奇中的敗類,九疑一絕計生皇,天龍幫時下之第三副幫主。

  這位天龍幫第三副幫主,雖然在武林中一直盛名不衰,但一副尊容卻使人不敢領教,十三奇中,以鬼爪抓魂生相最醜,但是,鬼爪抓魂雖醜,卻因為人風趣,醜亦醜得可愛。而這位九疑一絕就不同了,人既醜,偏欠自知之明,不時拂袖昂首作凜然不可侵犯狀,再加上身軀奇瘦奇小,卻穿著一身鮮明刺目的織錦武士服,看上去益發使人有著沐猴而冠的惡心之感!

  九疑一絕率領著兩名天龍堂天龍護法——各堂各級護法系以一幅團花標別身份,團花中央均為一條呵雲彩龍,四周綴以六角金星者為“天龍”,金邊者為“金龍”,銀邊者為“銀龍”。天龍堂之團花繡于英雄巾之額前,金龍堂之團花繞於雙肩,銀龍堂之團花則繡於兩袖近腕處。在天龍台中央,有著三副高高在上,顯然出於特別設計的座椅,這時,九疑一絕使領著那兩名天龍堂天龍護法走去在這三張特座上坐下。

  九疑一絕於中間那張座椅坐定後,雙拳一抱,大刺刺地左右來回一掠,便算是向台下廣場上上萬名武林人物見過常禮。

  九疑一絕見禮畢,接著便由左首那名身軀魁偉的天龍堂天龍護法起身向台下朗聲宣佈:“評錄正式開始——”

  此語一出,台下臺上,頓時歸入一片沉寂。

  那名天龍護法僅僅報出上面簡短的六個字,便即坐回原座。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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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4 11:29:30 |只看該作者
  台下,沉寂繼續著……

  台下此刻這一片沉寂,並非說明今天這些到場的武林人物都是正義之士,什麼事都是開頭難,在這種眾目睽睽的場面下,想第一個跳上臺去,的確是需要一點勇氣的。

  不談別人,就說斷碑手和五陰爪兩兄弟吧,他兩個領著四十多名泰山弟子,今天到得最早,一直站在最前排,加上他們又和天龍幫暗中聯絡,按理說,他們這一批,現在就應該搶著上去才對,可是,兩兄弟左張右望,照樣遲疑不前!為什麼?羞惡之心人皆有之也!

  臺上的九疑一絕,以及一干天龍幫徒,似乎頗為瞭解台下此刻心理,全都平靜地守候著,並不因無人登臺而露不快之色。

  就在這時候,昨日那名短衣青年出現了。

  他從西邊滿頭大汗的擠過來,悄悄靠去斷碑手和五陰爪二人身邊,抹著汗水,低聲埋怨道:“怎麼還不上去?唉,還以為你們沒有來呢!”

  斷碑手期期地低聲道:“這個……你不見……都……都還沒有一個人上去嗎?”

  短衣青年沉臉道:“就是要先上去才稀奇呀——來,看我的,由小弟示範給你們看!”

  五陰爪一愣,道:“你——”

  短衣青年道:“這有什麼關系,我又沒有戴幫符,誰知道我是天龍弟子?不過,你們可要記住,我一上去,你們就得接著跟上去才好。”

  五陰爪道:“當然,只要有人開了頭,還有什麼可顧忌的?”

  短衣青年說得一聲好,轉過身去,雙臂一揚,縱身飛上臺面。好!有人登臺了,臺上台下,千萬雙目光全為之一亮。

  短衣青年身形于臺上落定,面向中央主台遙遙一躬,朗聲報名道:“丐幫榆關分舵一結弟子,佟南山,願投效大龍幫金龍堂,為金龍弟子!”

  金龍堂金龍弟子就是金金弟子,負責評選者為九門中之第五門,短衣青年說完,立即大步向臺上第五座柱門走去。

  這時台下西北角,一名老叫化低聲向身邊一名小叫化吩咐道:“去找內堂張司事來,叫他先查查一結弟子名冊,榆關分舵幾時有的這名一給弟子,本座竟然毫無印象,豈非怪事!假如找不到張司事,就找歐陽長老,歐陽老月前剛從西北各地點撿回來,看他有沒有見過這個叫佟南山的一結弟子!”

  臺上,第五座柱門前,此刻在假戲真做了。

  那名主持金金弟子選務的金龍堂金龍護法,這時指著一副重約百斤的石擔,向短衣青年問道:“這副石擔舉得起來麼?”

  短衣青年點點頭,接著走過去,右足踩穩,右足斜滑半步,半彎腰,右手單手一抄擔杠,喝一聲:“起!”

  石擔舉起了,腿不戰,腰不晃,後退三步,前進三步,然後一把擲落,姿態正確,中規中矩。

  那名金龍護法點頭道:“好——現在請試演八仙掌法,第七招第三節變化,由‘采和卸擔’轉‘湘子橫笛’!”

  八仙掌法為丐幫三大絕學之一,既屬丐幫弟子,自為必考項目。

  短衣青年遵命退出四五步,立定,右臂緩舉與肩齊,然後,驀地一傾右肩右掌於半空中一圈一搖,右腳離地,左足籍一圈一搖之勢,身軀急旋,原地變向,同時,右手一兜一抓,左掌平肩向左前方平平削出。一招兩式,右手式隱黑虎掏心,左掌暗含大鵬展翅,遙看則有如牧童之按笛,行招換式間,姿態優美靈活。台下萬千武林人物均不禁暗暗點頭,同時亦為丐幫深感惋惜:該幫有著這麼一名優秀弟子,結果卻未能在品德方面多加教化,實在遺憾。

  這時,台下西北一角,丐幫兩名七結長老碰頭了,後到的歐陽長老詫異道:“就本座所知……”

  先前那名邱姓七結長老連連搖頭道:“歐陽兄不必說了,這裏面問題複雜得很,本座這會兒已經看出,這小子非但不是本幫弟子,來頭可能相當不簡單,他剛才那一招八仙掌法,就是換了本幫三結弟子,火候也不會如此之純,咱們且多看一會再說。”

  臺上那名金龍護法這時向那名短衣青年問道:“這位兄弟要不要再試一試‘金天門’?”

  短衣青年搖搖頭道:“沒有自信,能成為金龍堂金龍弟子,佟南山已經夠滿足了。”

  那名金龍護法點頭道:“好,請到裏面登記去吧。”

  短衣青年於是由第五道柱門中走向台後,在臨進門的一剎那,短衣青年迅速回頭朝斷碑手和五陰爪等人立身處飛來一道眼色,意思似說:還等什麼呢?

  斷碑手和五陰爪兩人受了這道眼色的鼓勵,勇氣為之大增,當下二人朝身後那批泰山弟子一揮手,先後躍身登臺。

  這下子,場面可大了,四十多人,實在不是一個小數目。不過,除斷碑手和五陰爪二人系走向第五座拄門而外,其餘的泰山弟子多半分赴“銀銀”和“銀金”兩門,其中僅有兩三名泰山弟子較具自信,稍作猶豫之後,毅然走向“銀天門”。

  結果,與試者全部通過。即於此際,怪事忽然出現。

  那名第一個成為金金弟子的短衣青年,這時走去九名負責彈壓臺面的護法身邊,不知低聲說了幾句什麼話,那名護法聽了,臉色微微一變,接著朝同僚一打眼色,相繼快步跑來前臺,九名護法來到前臺之後,由為首那名金天護法向斷碑手和五陰爪二人高聲招呼道:“喂!泰山來的這兩位朋友,請你們將貴派這次帶來的兄弟全部集中到這邊來一下!”

  斷碑手和五陰爪二人正待向柱門中走進,聞言不禁帶著詫異之色轉身朝那名佟姓青年望去。

  佟姓青年點點頭,含笑不語。

  斷碑手和五陰爪忽然明白過來,對了,他們身上現在不是都有著一塊彩色紙牌嗎?天龍幫一定是為了激勵來茲起見,要當場為他們宣佈擢升一級錄用了!

  他二人現在已經是金金弟子,再升一級,就是金天弟子,在天龍幫而言,身份算是不低的了。

  斷碑手和五陰爪甚為興奮,當下立即吆喝著那四十多名泰山三代弟子跑過來,那名金天護法說容吩咐道:“排成三列,前後靠緊一點。”

  台下成萬武林人物全給臺上這種突如其來的陣仗弄糊塗了,點名?檢閱?這算什麼名堂?

  臺上四十多名泰山弟子分列排好了,斷碑手和五陰爪站在行列的最後面,另外八名金龍護法則分別散立在行列兩側。

  那名金天護法在斷碑手和五陰爪二人臉上掃了一眼,點頭道:“好,把你們身上那一張彩牌拿出來吧!”

  斷碑手和五陰爪等人略為遲疑了一下,立即分別自身上掏出那張彩色紙牌,那名金護法前後查察了一遍道:“舉高一點——都有嗎?”

  斷碑手搶著答道:“都有!”

  那名金護法臉色一沉,冷笑道:“果然夠豪壯——嘿嘿。”

  斷碑手一聽語氣不對,不禁心頭一緊,忙問道:“護座,這……這話什麼意思?”

  那名金天護法寒臉獰笑道:“現在忽然又怕死了是嗎?嘿嘿嘿!本幫早就知道這次有人在暗中組織反抗勢力,不過卻沒有想到竟敢集團混進來!這些彩牌代表著什麼意義?是哪位什麼到簫書生發給你們的麼?嘿嘿嘿嘿!”

  斷碑手一急,指著佟姓青年大叫道:“是,是他——”

  那名金天護法頭一點,冷笑道:“不錯,是他告發的!想報複是不是?嘿,可借你們已經沒有機會了!”

  說著,揮手一聲斷喝:“通宰!”

  另外那八名金龍護法,散在四下裏,早已蓄勢待發,這時一聽到一個宰字,“沙”的一聲,八劍齊出,如亂虹交織,立自四下裏掩殺而上!

  這就叫做“求生反速其死”!斷碑手和五陰爪,昨日為了歸順天龍幫,不惜兄弟鬩牆,以卑劣手段誘殺他掌門師兄大力王,以及那二十多名無辜的師侄們,不意天道好還,今天卻來死在天龍護法們的寶劍下,寧不可歎!

  在八支利劍交揮下,呼嚎、掙紮,又何濟於事?不消片刻,屍疊血流,四十多名泰山劣徒,掃數了賬!

  泰山一派,至此宣告滅絕!

  台下一干武林人物雖被這一陣血光劍影瞧得膽戰心寒,但是,生出同情的卻沒有幾個。這本來就是賣身投靠應有的下場,更何況眾人多已風聞昨日法華寺前那段公案呢!

  那名金天護法正待叫人清理臺上死屍之際,眼角所及,不禁搶出一步大叫道:“喂,佟老弟要去哪里?”

  佟姓青年人在半空中,揚聲答道:“不行,你們手段太辣——”飛落台下,往人群中一攢,霎眼消失不見。

  那名金天護法氣得直瞪眼,但又不便採取進一步行動,台下這麼多人,現在固然是人齊心不齊,萬一受到刺激,那就難說了。


  如今,這算是樹立下一個最好的榜樣,泰山派四十多人誠心投效,結果是一劍一個無一倖免。

  那四十多張彩牌代表了什麼呢?

  這些彩牌是劍簫書生所散發?以劍簫書生之成就和抱負,他如想帶頭對抗天龍幫,可找的人可說多得很,哪里會找上泰山派這批渣滓?還有:這批人在秘密被揭發之後,何以一個個毫無驚惶之色?是這些傢伙修養到家了麼?見鬼!

  所以,佟姓青年臨去留下的那句話便顯得特別有力而動人了:“你們手段太辣!”

  結果,第一天這樣過去了之後再未有人登臺。

  第二天,情況好得有限,僅大別、五行、崆峒各派進去七、八十人,在整個比例上,這當然是個小得可憐的數字。

  也許是天龍幫實在無法忍受了,第三天,局面突然急轉直下。

  是日清早,當第一批武林人物趕達天龍台下時,忽然於天龍台前發現一方巨大的告示牌:牌上白紙黑字,內容大意為——

  派瀟湘三奇為三湘分舵主,胭脂魔王為徐州道分舵主,流星拳為金陵道分舵主,飛花掌為天水道分舵主,芙蓉仙子為扶風道分舵主,鬼爪抓魂為密雲道分舵主,天機道長、血屠夫,為以上八道分舵正副巡按,直屬天龍峨嵋總舵天龍堂管轄指揮。余者如少林、武當、華山、衡山諸大派,均經指定為各該處之分舵,分舵主即為各該門派之掌門人。

  告示中強調:三天內不向天龍台提出異議,即算對新派職司默認。至於未在告示列名之其他幫派及個人,仍須按章報到受編。

  這一手,的確夠絕。你們想觀望麼?好!你們觀望吧!只要三天一過去,榜上有名者,即為天龍屬員之一!不同意麼,那你當時為什麼沒有勇氣登臺否認。

  看到這張告示,滿場為之騷動不已,前三天冷戰過去,這大概是有好戲可瞧的了!

  文束玉雜在人群中,在看到這張告示之後,忽然轉向鬼穀子低聲問道:“十三奇之出現,老前輩是否全都清楚?”

  鬼穀子一時猜不透文束玉問這話的用意,眨著眼皮道:“你小子怎麼忽然……”

  文束玉打斷對方話頭道:“請老前輩先行回答!”

  鬼穀子只好點點頭道:“差不多都清楚。”

  文束玉緊接著問道:“那麼十三人的名姓呢?”

  鬼穀子思索了一下道:“其中只有……”

  文束玉注目介面道:“其中只有天機道長和七巧仙姑兩位不清楚,是嗎?”

  鬼穀子一怔,訝然道:“是呀,怎麼樣?”

  文束玉朝天龍台方面低低一指道:“請前輩將該幫先後兩幅告示的內容仔細回憶一下,看其中是否有著某種微妙的暗示?”

  鬼穀子眼皮不住霎動,忽然輕輕一啊,擊膝失聲:“對!”

  萬花公主已成一身男裝,本和二人站得遠遠的,這時瞥及二人神情,不禁悄悄擠過來低聲插口道:“什麼事?”

  文束玉見四周都是一些土牛木馬類的十八流腳色,乃忍不住輕輕笑一下,為萬花公主解釋道:“想想吧!在第一次告示中,我們最大的困惑,便是不知道那位第二副幫主翁倩巧為何許人,在第二次,現在的這幅告示中,我們發現,十三奇中計有二人未經列名,一為九疑一絕,一為七巧仙姑!九疑一絕,我們已經知道,他是現在的天龍第三副幫主,那麼,七巧仙姑漏未列名的原因何在?剛才,由胡前輩證實,沒有人知道七巧仙姑之俗家姓氏,正如無人知道那位第二副幫主翁倩巧為何許人一樣,兩下湊攏,兩個謎面,豈不成了明明白白的一個謎底?”

  鬼穀子拇指一豎笑道:“厲害!孫臏、龐涓,跟鬼穀子學了七八年兵法才入門徑,想不到你小子僅僅十來天功夫便能盡得老夫真傳,了不起,了不起!”

  萬花公主忍不住笑起來,停了一下,萬花公主忽然生出疑問道:“‘翁倩巧’三字雖然鮮有人知,但也並非全無人知,該幫第二次不列七巧仙姑是出於不得已,不去說它,那麼第一次既有守密意味在內又為什麼要將翁倩巧三字明白寫出來?”

  鬼穀子搖搖頭,代為解答道:“老夫‘事後有先見之明’,現在算是明白了,是這樣的:天機與七巧,在俗家時,原為一對情孽,詳細情形,得問鬼爪抓魂醜老兒,老夫僅知道兩人之後不知道為什麼事忽然化愛為恨,雙雙遁入空門,不過一身雖了,餘緒仍未斷盡。這次,七巧仙姑忽然成為天龍幫副幫主之一,可能即為當年不盡餘怨之作祟。而知道翁倩巧三字的人,也可能只有天機道長一個,所以,老夫猜測,第一次告示中出現翁倩巧三字,也許只是針對天機道長一人而發!大有本仙姑在此,你天機老道有本領就來之意。在當時,該幫自未料及今天會在迫不得已的情形下再出第二張告示。”

  萬花公主緩緩點頭道:“很近情理——”

  文束玉忽然輕輕一噓,低聲道:“快看,包斧上臺了!”是的,群雄料得不錯,好戲都在後頭——現在,第一個,包斧登臺了!

  這位十三奇中鼎鼎大名的血屠夫,平常于路上遇到還不怎麼樣,現在一副巨大的體軀往臺上一擱,與那些普通身材的天龍護法們兩下一對照,直如亂墳中忽然冒出一座鐵塔,再加上那張鐘馗面孔,看上去端的駭人之至。

  台下嘈雜之聲一下靜止,臺上,天龍幫方面也呈現出一派緊張形勢。

  九疑一絕不敢托大了,忙自座中立起,遙遙一抱拳道:“包兄別來無恙……”

  血屠夫環眼一瞪道:“姓計的,咱們話說明白,你攪你的天龍幫,咱開咱的肉店,咱老包大字不識一個,你們兩次告示中究竟寫些什麼,咱既看不懂,也沒有人敢跟咱分說,‘有則改字(之),無則加名(勉)!’沒提咱老包,拉倒,要提到了,趕快補個‘訃文’!”

  台下轟然大笑,萬花公主主婢于人群中更是笑得直不起腰來。

  血屠夫霍地一轉身,手按腰際板斧,瞋目厲吼道:“奶奶的,誰再笑笑看!”

  這一吼,笑聲果然斂去不少。

  血屠夫乃又再度轉過身去,指著九疑一絕道:“另外一點,你姓計的得還個明白出來,咱老包兩個徒弟被你們怎麼了!外面有人說:阿立被你們打死,阿幹被你們留下,是與不是,現在聽你老計的,如果想跟咱老包耍什麼花槍,就別怪咱老包今天打鬧台!”

  原來血屠夫雖是草包一個,惡客與快刀二人卻均出身世家,兩徒為血屠夫日常左右手,尤其是文案方面,血屠夫對這兩名寶貝徒弟更是須臾難離,一旦全去了,血屠夫自然受不了。

  九疑一絕今天身為天龍第三副幫主,當著天下群雄之前,身份不能不顧,他雖然有辦法可將這位血屠夫哄過去卻不便當眾隨便撒謊,所以,這時只好避重就輕,照實答復道:“上次在金谷包兄知道的,其為何人所傷,也無從查究起,至於,咳咳,至於許幹老弟,目前的確在本幫金龍堂擔任……”

  血屠夫勃然大怒,厲喝道:“混蛋!”

  九疑一絕一愣道:“包兄這是罵誰?”

  血屠夫怪叫道:“不用你管,罵誰都是一樣!快,死了的不算,快交活的出來!你們將阿幹藏去什麼地方?快說!”

  九疑一絕臉色變了變,平靜地道:“許老弟這次沒有跟來。”

  血屠夫跨前一步,睜眼道:“在哪里?”

  九疑一絕道:“在敝幫總舵負責留守任務。”

  血屠夫氣得哇哇怪叫道:“好啊,咱教的徒弟,最後卻替你們去看門?他祖奶奶的,這不是欺人欺到家了麼?”

  九疑一絕冷冷說道:“請包兄說話檢點些,這是出於貴高足自願,本幫並未加以勉強,自己徒弟做的事,包兄不能任意歸罪他人!”

  血屠夫大吼一聲:“奶奶的,老子不管,交我徒弟來!”

  板斧一揮,大步自第三道柱門搶入,徑奔中央主台,大有找上九疑一絕捨命一拼之意。

  九疑一絕叱道:“鎮台護法何在?”

  九名由金龍堂三級護法組成之彈壓隊,得令揮劍一擁而上,九劍交指,頓將血屠夫四下團團圍住。

  血屠夫去勢一頓,怪叫道:“好啊——”

  板斧一個盤掃,“叭”,“叭”,“叭”!九支寶劍一下斷去三支。

  九名護法本意只是阻止血屠夫繼續前進,現見血屠夫真的動手,不由得一個個殺心頓起。

  當下寶劍折斷的三名護法抽身退出,其餘六名護法包圍圈一緊,六劍齊挺。

  另外那三名護法迅速換過寶劍,也跟著返身加入。血屠夫大吼一聲,巨軀一蹲,板斧疾旋如蓬,先是一個雪花護項,消去六劍匯奔之勢,緊接著,一個瘋虎出洞式,斜刺裏揮斧沖出,東南角上兩名金金護法首先遭遏。“禿”!“擦”!兩名金金護法架不住崩山來勢,先後砍得骨斷皮連血屍拋出七八尺!

  血屠夫乃武林中天字第一號血腥人物,不動手則已,一旦板斧見血,一股狂性更難遏制,不至精疲力竭,絕不自動罷手。

  他這一番殺將開來,天龍台算是遭瘟了。鋼斧所至之處,不管人也好,東西也好,卡裏卡嚓,一律分為二二,兩分為四。

  高坐主臺上的九疑一絕雖明知這位血屠非易與之輩,先還為了天龍幫之尊嚴,除喝令護台眾護法力拼外,始終未作進一步之措施,嗣見眾護法九去其五,再耗下去,勢必全軍覆沒,這才不得不發出緊急命令。只見他轉頭向台後一聲斷喝,立自後臺一下奔出三十多名天龍幫特等高手:天龍堂天龍護法。

  三十多名天龍護法一出臺,戰況頓時改觀。

  血屠夫由縱橫馳驅漸轉左沖右突,砍殺圈逐步收縮,斧影也由閃閃霍霍而漸趨鈍滯黯微。

  後援之護法雖仍不時有人血肉開花,但血屠夫本人已也一身是血。

  吼聲漸吼漸低……

  台下萬千武林人物眼睜睜看著這種群毆場面,雖然人人心中皆有不平之意,但絕無一人想到出手幫忙。因為,天龍幫固然可惡,而血屠夫留在武林中,遲早也是一個可怕的禍害。到今天為止,這位血屠夫究竟殺過多少人,恐怕連他血屠夫本人也記不清楚,兩害相沖,寧非佳事?

  不消多大工夫,臺上平靜了,那些大龍護法們,一個個均如血人一般,這時正在分別試劍還鞘,而血屠夫包斧,則早已變成碎肉一地,只有那把鈍鋼板斧,則于血肉中依然精亮如故。

  人多好辦事,血戰結束不久,臺面便由數十個銀龍弟子清理幹淨。

  五行十三奇,自此少去一人!

  底下會是誰登臺呢?

  台下群雄正在四下瞻顧之際,人群後面,忽然引起一陣不大不小的混戰,原來一輛豪華油壁香車,竟不顧刻下廣場一片擁擠,居然呼叱著一路向天龍台前駛將過來。

  不過,眾人結果還是讓出一條通道。

  眾人屈服的原因並不是因為這輛香車之豪華出眾,而是由於車前馬背上兩名開道馬車夫面子實在太大!

  這兩名馬車夫是誰?降龍掌言仁,伏虎掌言義!

  好!飛花掌言琴鳳也到了!

  由於天龍第二副幫主可能就是七巧仙姑,現在,五行十三奇中,可能到場而沒有露面的只剩下一位天機道長。

  當言氏雙傑駕著這輛豪華的油壁香車來到天龍台之後,天龍臺上,九疑一絕第二度面現緊張之色。

  馬車停定,車內傳出一串銀鈴似的盼咐道:“大哥,您上去問問,小蘭是不是被他們綁架了,假如沒有,我們馬上走,不必跟他們嚕嗦。”

  稍稍頓了一下,接著吩咐道:“二哥過去將台前那張告示第三行上小妹的名字劃掉!”

  言氏雙傑,雙雙飛身下馬。

  老二伏虎掌言義大步走向台前那塊告示牌,老大降龍掌言仁走出數步,足尖一點,縱身登臺。

  九疑一絕端坐不動,遙遙注目道:“言老大有何見教?”

  降龍掌亦不為禮,瞪著中央台道:“老漢那個師侄女最近有沒有再遭貴幫留下?”

  九疑一絕緩緩回答道:“不錯——”

  此語一出,降龍掌臉色頓變。台下人叢中的文束玉、鬼穀子、萬花主婢等人亦為之大感意外。

  九疑一絕輕輕一咳,緩緩接下去道:“上官女俠敏慧之資質,頗為敝幫第二副幫主所賞識,有意收歸座下,另授絕藝,年前她們在襄陽無意相值,彼此都很投緣,這是敝幫那位第二副幫主之私人私事,本座願就知相告,至於賢昆仲,以及今師妹飛花女俠准備如何處理,希望能去找上敝幫第二副幫主當面直接解決!”

  降龍掌厲聲道:“貴幫那位第二副幫主她現在在什麼地方?”

  九疑一絕平靜地道:“請言老大說話時語氣放緩和些,憑你言老大,大概還不夠資格在計某人面前如此威風。現在,計某人可以這樣告訴你:大家客客氣氣的,計某人無妨代為轉達,你們留下在長安的地址,待天龍會期過去,咱們翁副幫主自會去找你們。如果閣下自有主張,閣下盡可自行處理!”

  降龍掌咬牙切齒,忍了又忍,終於帶怒哼了一聲道:“很好,有信請送西門金鞭陳三達,我們言家三兄妹等著就是了!”

  語畢轉身,一躍下臺,老兄弟倆,隔著車簾,先後將交涉處理之經過向車內飛花掌報告了,然後雙雙上馬,循原路出場而去。

  這時一名銀龍弟子匆匆奔去主台下面,不知道向臺上九疑一絕報告了幾句什麼話,看樣子似是訴說告示為伏虎掌撕去一片的事,九疑一絕聽完臉色變了變,但接著卻搖一搖頭,示意不必追究,同時目送逐漸遠去的馬車浮影,嘴角泛起一抹詭秘的無聲冷笑。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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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4 11:32:3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碧蕭吹風月當樓


  眾人正觀望間,忽有三條身形,颼,颼,颼,相繼飛登天龍台!

  身形落定,看清了,原來是瀟湘三奇。酒癡晁海、寶癡商帛、文癡余敖!

  九疑一絕臉孔一轉,輕哦著起身招呼道:“原來是瀟湘三友駕到!怎麼樣,三位老大哥是不滿本幫此一措施?抑或對本幫告示中所排的職司有甚高見?”

  酒癡晁海仰起一張醉蟹臉,哈哈大笑道:“武林一統乃武人之福,余等兄弟舉雙手贊成都來不及,焉有從中梗阻之理?計老大猜對了,余敖等兄弟此來無它,只不過對敝兄弟三人之未來職司稍微有點異議而已!”九疑一絕又是一哦,面帶不信之色道:“晁兄能否再說明白點?”

  酒癡拿起腰間酒葫蘆,滿灌一大口,骨都一聲咽下,咂著舌頭,拭幹嘴角,然後抬起頭來正色問道:“貴幫築起這座天龍台,聲稱要憑武功高下,分別收編天下武林人物,請問這種考轉方式是否絕對公平?”

  九疑一絕愣了一下,答道:“任何一項考試,要做到絕對公平,自然不是一件容易事。這裏面有運氣、志趣,以及種種意外變故,偶然之失,均能影響成績,不過,面對濟濟武士,要想有所甄別,除試以幾種共同而特定之項目,其他又有何策?請問晁老大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酒癡晁海接著道:“‘運氣’我知道,‘考場意外事故’我也清楚。計老大所說之‘志趣’,該作何解釋?”

  九疑一絕道:“譬如昨天,有一名丐幫一結弟子俺南山,他報考本幫金龍弟子,依本座觀察,此子足有成為天龍堂弟子之條件,但是他不願再往上試,結果便以金金弟子錄取。這種情形下,本幫系循來人之志趣決定,自不能指作本幫評選欠公,說成本幫故意不讓有能力的獲得應有之職位,對嗎?”

  酒癡晁海頭一點道:“對!我懂了!這就是說:除了應考者心甘情願,貴幫當力求才高者得高位,才低者就低位!”

  九疑一絕接著道:“當然如此……”

  酒癡晁海截住對方話頭,仰望著對方道:“貴幫台下告示上說:三湘、徐州、金陵等八道分舵主,包括八道之正副巡按在內,均歸總舵天龍堂管轄,這意思是不是說總舵堂主之地位優於各道分舵主?”

  九疑一絕遲疑了一下,賠笑笑道:“在編制上,實情確屬如此,不過,總舵堂主也只是名義好聽,與掌實權之分舵主事實上亦……”

  酒癡晁海聽如不聞,又道:“請貴幫總舵天、金、銀三位堂主這就出來一下如何?”

  九疑一絕呆道:“晁老大這……”

  酒癡晁海嘿嘿一笑道:“‘人向高處爬,水往低處流’,對嗎,余等三兄弟比起你計老大來自然不及多多,但對我們未來幾位頂頭上司,卻想領教一番。冒昧得很,余等三兄弟頗有分就天、金、銀三堂堂主之意,他們三位如憑真才實學,能令余等三兄弟口服心服,那沒有話說,否則,對不起,請他們三位暫時讓讓位!”

  台下轟然爆出一片喊好之聲。

  鬼穀子點頭自語道:“這倒是個好主意。”

  文束玉惑然道:“什麼主意?”

  萬花公主低聲笑道:“量力而為,先除去該幫三大支柱,這主意焉能謂之不佳?”

  文束玉噢了一聲,失聲道:“你們是說這個?當然了。我一下子沒有會過意來,還以為胡前輩另外又想到什麼破敵良策呢!”

  鬼穀子抬頭道:“不!你小子沒有疑錯,老夫的確是指另外一件事。”

  文束玉大感意外道:“另外什麼事?”

  鬼穀子目光一比臺上道:“現在先看下去再說吧。”

  這時臺上的九疑一絕,顯然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事實上,九疑一絕似乎也不想拒絕酒癡此一要求,每一新興幫派之崛起,全仗以武樹信立威。天、金、銀三龍堂為該三大鼎足,未來需要管理者,將有七十二道之多,如連瀟湘三舵也降服不了,將何以施號令於天下?

  所以,九疑一絕僅稍微猶豫了一下,立即回頭向身旁那名天龍護法吩咐道:“去請南宮、椿、馬三位堂主出來!”

  這一來,全場氣氛頓時進入最高潮。

  從九疑一絕、七巧仙姑、天絕掌等武林三大巨孽僅能列位天龍副幫主一節看來,當可想見即將出臺之天、金、銀三名堂主絕非等閒人物。同樣的:瀟湘三奇雖居十三奇榜末,但是,武林中不稱“武林十奇”而稱“武林十三奇”,亦非偶然。“十人之下,千人之上”,在一般武林人物的心目中,仍屬高高在上,可敬可羨的位置。

  所以,即將由六大名家帶來的三場印證,使得此刻台下萬千武林人物,均為之興奮莫名,人人忘卻本身來到此處是出於迫不得已,看完別人的好戲,自己將來又怎麼辦?

  不一會,三名身披紫色風衣的中年漢子於天龍臺上出現。

  三名堂主,衣裝一律,僅天龍幫符配帶位置各異,天龍幫符繡于英雄巾前額,金龍在兩肩,銀龍在兩袖。

  三堂堂主系並肩,自後臺走出,天龍堂主居中,金龍在左,銀龍在右。

  天龍堂主體形較矮,均與酒癡晁海相等。金、銀兩堂堂主則均為高挑個子。三人面貌雖異,但臉上那股傲岸神色卻無分別。不過,這三人並非一般狂妄自大,愚昧無知之輩可比,僅看那三雙冷森如雷的眼神,便可知道,三人眼高過頂,是有他們的本錢的!三人出臺,視瀟湘三奇如無物,僅朝主臺上九疑一絕淺淺一躬,由居中那名天龍堂南宮堂主道:“不知副座何事相召?”

  九疑一絕指著瀟湘三奇,介紹道:“這三位就是曾與本座同時列名十三奇的瀟湘三俠,本幫新聘之瀟湘三舵分舵主,他們想和三位堂主在武功方面切磋一番,南宮堂主對晁大俠,諸堂主對商大俠,馬堂主對餘大俠,你們三位就同時下場如何?”

  三名堂主同時轉過身來,瀟湘三奇向兩邊遠遠散開,三名堂主略加辨認,立刻分向三奇走去。

  天龍堂主走向酒癡晁海,褚姓金龍堂主走向寶癡商帛,馬姓銀龍堂主走向文癡余敖。

  臺上台下,不聞一絲聲音,團陣相同之六人,經過簡略而冷漠之遜讓,身形容移,舉足交加,立即分別戰成三團。

  六人中僅有二人使用兵刃,三奇之中,文癡余敖使用一支鐵戒尺,三名堂主之中,那位天龍堂南宮堂主則使用著一對長約八寸左右的判官筆。

  戰約十余合,左邊一組,首先分出勝負——不,應該說做首先分出生死!

  寶癡商帛在戰至中途時,敵人一掌拍來,寶癡身形略緩,未能全部避開,這一掌雖未傷中要害,但胸口衣內卻發出格蔔一聲脆響,寶癡知道,身上一隻碧玉鼻煙壺顯然是給報銷定了!

  寶癡之有寶癡之號,顧名思義,不諭而知,當下耳聽玉壺碎裂聲,直比一拳打在心窩上還要心痛。於是乎,真火陡冒,一聲大喝,遽然全身向前撲去!

  那名褚姓堂主想不到雙方在優劣未明之際,敵人竟會突然使出這種亡命打法,一時後退無路,只好咬牙硬拼。

  結果,寶癡如願以償,雙臂當項砸下,諸姓堂主雙肩當場骨碎筋折,但是,褚姓堂主在倒下時,一足也未勾空,寶癡腹陰中創,正好傷在內功結穴之處,真氣一散,頓時栽倒。

  好一個狠毒的金龍堂主,他因自知雙肩斷折,今後練功無望,故乘全身氣力尚未完全消失之際,一個滾騰,滾去寶癡倒身處,又是狠命一腳蹬去,於是,寶癡因一時嗔生心田,雖然快意創敵,自己卻首先喪命。

  右邊一組,文癡余敖由於在一支鐵尺上別有所成,本來稍占上風,及因寶癡倒地,眼見敵人正向寶癡滾身迫去,心中一急,只顧搶救寶癡一命,忘卻本身勁敵當前,轉身剛剛奔出一步,背心已遭閃掩而至的馬姓銀龍堂主重重擊中一拳。

  文癡眼前一黑,張口噴出一口鮮血。

  文癡中招後,立即發覺本身已犯分組混戰之大忌,多邊同時應戰,應以個別敵人為主體,“見死不救”,雖是一句罵人的話,但是,在這種情形下,卻的確要能做到這一點!你救別人,誰來救你?人人負擔相同,陣腳一亂,便無異自取滅亡!更何況他們這邊只有三人,一旦打破先例,豈不正好予敵人支援之藉口?

  文癡雖然一時失著,但神智並未淆亂,但是,為亡羊補牢計,故意繼續向前搶出一步,誘敵二度近身,然後,身形一挫,瞑目咬牙,全力向後旋身掃打過去。

  “啪”一聲裂響,馬姓銀堂堂主一顆腦袋應手開花。

  文癡余敖因重傷之後用力過度,又吐出大股鮮血,也隨著昏倒臺上。

  只有中間一組,雙方勢均力敵,他們也都看到兩邊戰況,但是,二人均不為所動。

  那名南宮天龍堂主,兩支判官筆短而粗,無異兩條手臂之延長,這一點,確使酒癡晁海吃盡大虧。

  不過,瀟湘三奇之中也就數此老心計最工,別看他節節敗退,似有力約不支之象,他早已暗藏殺手鋼於聲色不動之中,就在敵人膠卷穩操,驕氣漸盛之際,他猛然海口一張,噴出一蓬酒霧。

  南宮堂主一歪頭,呸了一口罵道:“下作——”

  酒癡大笑一聲:“總比臨死不覺好多了!”

  招隨話發,一式金獅戲球,於酒霧中五指一抓,卜,卜,南宮堂主應指斷去三根肋骨!

  酒癡一招得手,煞著隨上,環腿一項,正中敵方心窩,雖然左臂也給敵人判官筆劃出一道血溝,但那名南宮堂主卻已在一頂之下,不折不扣的撒手完結。

  僅僅頓飯不到光景,戰事全部結束。

  三名堂主,兩死一殘,瀟湘三奇則一死,一重傷,一輕傷。勝利算是屬於三奇方面,不過,取得這份勝利之代價,說來也夠慘重的了。

  酒癡晁海踢開那名南宮堂主的屍身,向九疑一絕遙問道:“計老大現在怎麼說?”

  九疑一絕離座抱拳道:“如果晁兄誠心襄助本幫,本座願代本幫決定即聘晁兄為本幫天龍堂堂主。余敖兄養傷復原,如能以事實證明一身功力未受損害,本幫將決定聘任余敖兄為銀龍堂堂主,人無信不立,幫無信不與,現在就憑晁兄一言便可決作!”

  酒癡晁海,咕喀一聲喝盡葫蘆中全部餘酒,拭了空葫蘆,胸口一拍,大聲答道:“成!就這麼說定!”

  一把揪住兩名值台弟子,用手指指文癡余敖,示意那兩名弟子快將余敖抱起,然後領頭大步踏向台後走去。

  萬花公主訝然低聲道:“怎麼,酒癡真的歸順該幫?”

  鬼穀子微微一笑道:“有什麼不可以?”

  萬花公主轉著一雙明澈的眸珠,似乎不知要說什麼好,最後期期地道:“該幫也真的會收容?”

  鬼穀子在九疑一絕臉上注視了片刻,點頭道:“只要酒文兩癡不生異心,該幫自無不納之理,武林中有幾個酒癡文癡?”

  鬼穀子說著,忽然拉了文束玉一把,輕輕說道:“可以了,小子,咱們先走吧。”

  第三天一天下來,又有百餘人繼續登臺受騙。

  第四天,文束玉一身新衣,背斜插解語劍飄然飛登天龍台。文束玉這一亮相,宛如玉樹臨風,英華四射,全場千萬眼光頓被一下緊緊吸住。

  台下人叢中,不知誰人首先喊出一聲:“啊啊,解語劍!”

  一聲喊出,四處響應:“劍簫書生!劍簫書生!”

  “那麼,這一位准是劍簫書生無疑了……”臺上,所有的天龍幫徒,上自第三副幫主九疑一絕,下至守望台角之銀龍弟子,人人均是神色一緊,原地轉身,一下將所有的目光全部集中過來。

  九疑一絕緩緩自座中站起,注目發話道:“這位老弟,莫非就是——”

  文束玉微微一笑,從容朗聲道:“劍簫書生,文束玉,文公達之子,是的,我們之間這已是第二次見面了!”

  九疑一絕戒備地道:“老弟此來,意欲何為?”

  文束玉微笑地道:“貴幫不是聲言要收編天下武林人物麼?文束玉忝為武林一份子,自應遵示前來報到。”

  這位斷腸簫後人,自以劍簫書生之名義出現江湖以來,一直都在與天龍幫為反作對,現在居然說要登臺受編,誰能相信?

  九疑一絕哼得一聲,正待變臉作色之際,台後忽然飛步奔出一名青衣小婢,那名小婢走去九疑一絕座前,低聲不知說了幾句什麼話,九疑一組聽完,雙眉緊皺,露出一臉不以為然,卻又不敢公然反對的苦惱神情。

  待那名小婢退去後,九疑一絕容色一緩,抬頭淡淡地道:“文老弟擬就本幫何等職司?”

  文束玉大聲一字字答道:“第三副幫主!”

  九疑一絕勃然大怒,厲喝道:“小子不許放肆!”

  文束玉聽如不聞,從客接下去道:“瀟湘三奇有例在先,文束玉自得援例辦理。閣下如具自信,似應不辭一戰:否則,嘿嘿,為閣下計,亦以辭去現職為妙。因為經此一來,貴幫萬千弟子要想仍對閣下這種畏首畏尾之副幫主擁戴如昔,恐亦難矣!”

  九疑一絕朝指大喝道:“鎮台護法何在?替本座拿下這小子!”

  經過補充整編之九名金龍護法正待拔劍向前之際,後臺出入口處突然傳出一聲脆叱道:“住手!”

  緊接著,一名黑衣蒙面女子款步走出。

  聽到後面這一聲住手,九名護法神色一凜,全部還劍入鞘,同時分別向後退出一步。

  九疑一絕怔了征,忙自主台走下,一面卑躬地說道:“翁大姊怎麼……”

  黑衣蒙面女子不予置理,徑自步登主台,於九疑一絕原先所坐之座位緩緩落座,坐定後面紗一揚,平靜地揮揮手道:“本座奉幫主金諭,暫領大會主持一職,計副幫主請以評藝組首席身份下去迎戰這位文少俠!”

  台下歡呼雷動……

  九疑一絕面色很難看,這位現在天龍第三副幫主,事實上也許未將來人看在眼裏,但自尊心所受之打擊,卻非常人所能忍受。不過,抗命既為現實所不許,這位一代鬼雄為今之計,也只好將一股沖天怨氣轉嫁到文束五頭上了。

  所以,九疑一絕在向台前走來時,移步甚慢,厚厚的合板上,一步一個腳印,一雙烏豆眼,圓睜欲裂,兩道陰毒的目光,死盯在文束玉臉上,那神情就好像要將文束玉一口吞下似的。

  主臺上那位顯為天龍第二副幫主七巧仙姑翁倩巧的黑衣蒙面女子,這時和悅地於身後吩咐道:“賓主有別,計副幫主保持風度!”

  九疑一絕神態是放鬆了,然從那雙眼神上看,此番交代,則無異火上添油,只有倍增他對文束玉怨毒的成分,假如那位第二副幫主意在激將,算是成功了。

  文束玉待對方站定,眼視而笑道:“咱們如何比劍?”

  九疑一絕冷峻地答道:“主隨客便!”

  文束玉微微一笑道:“小可外號‘劍簫書生’,顧名思義,‘簫’、‘劍’兩項,自屬擅長,咱們如今就來對對拳掌如何?”

  九疑一絕哼了一聲道:“老夫對徒手之人一向不施煞手,你算是摸透老夫弱點了!”

  文束玉笑了笑道:“這樣說來,小可就以玉簫領教幾招也好,如閣下不能盡情施為,寧不遺憾?”

  九疑一絕冷笑道:“歡迎之至!”

  此一決定,事實上敵我雙方都很滿意。

  在文京玉,說的可說全是老實說。九疑一絕,名列十三奇,與父親斷腸箭為同一輩人物,若以拳掌相敵,他實在毫無自信,他知道他這樣一說,必能於劍簫中取得一種,那麼,他就不怕了!

  九疑一絕呢?也不傻!他雖明知這小子在打什麼主意,卻也有意促成此一決定。

  解語劍,乃兵中之奇,對這套劍法除非練之有素者,誰都莫測高深。這一戰,非切磋武學可比,老鬼自不願拿生命和一世盛名輕以相試。再論拳掌,老鬼也有所顧忌,斷腸簫文公達,一身內功向被認為十三奇之冠,他覺得這小子即使僅得其父六七成火候,都將是個麻煩。

  至於用簫,那就不同了。

  斷腸三十六式雖說是文公達成名絕學,但是,如所周知,文公達這套斷腸簫法,上無所承,下難為繼,純屬文公達憑個人一己之天賦所創擬,這小子年事有限,受傳寶簫,現所當然,一套蕭招卻未必神似其父。

  所以,文束玉假如選劍,老鬼一定會另找說詞,即使文束玉改變選擇,如果選簫,老鬼自是求之不得了!

  文束玉見對方不反對自己使用斷腸簫,微微一笑,當場將身上那紫玉長簫摘取手中,合簫一拱道:“請!”

  九疑一絕冷然道:“不必客氣!”

  文束玉道:“只好得罪了!”

  說著,紫玉簫一掄,帶起一絲輕嘯,輕飄飄起步欺身,一簫向敵方左肩府台穴平平點去。

  九疑一絕注視來招架式,知道自己沒有科借,這小子現在攻出的這一招,姿式雖然輕靈優美,但火候與變化卻與文公達早年使用這一招時相去甚遠。

  老鬼有此發現,心神大定。

  當下輕輕一嘿,滑步卸肩,左掌一揚,削向來策,右手同時屈指如鉤,閃電般一把向前抓出。

  文束玉長簫一帶,全身倒轉,簫影飄忽中,人已由左至右,接著攻出第二招。

  這一場拚鬥,不及簫湘三奇分戰天龍三堂主時緊湊,也不似血屠夫砍殺全台時那般怵目驚心,但是台下萬千與會者卻為目前這一戰付出了更大的關注,這才是正宗的武學印證,誰也不想僥幸致勝,希冀一舉竟功,同樣的,到最後將必有一方傷亡,因為誰也絕對不會放過誰!

  兩人之中,誰將贏得最後勝利呢?

  九疑一絕,大名鼎鼎,為武林中近二十年來十三位風雲人物之一,劍簫書生,後起之秀,文公達之子,今天武林中萬千武林人物希望之所寄……

  台下,這時最關心的有兩個人。

  第一個便是那名自稱丐幫一結弟子,名叫佟南山,於考取天龍金金弟子,後來又藉詞溜之大吉的短衣少年!

  第二個是萬花公主歐陽喜!

  前者已經換過一身裝束,且加戴了一項吐邊毯帽,刻下正擠在近台東北一角屏息以觀——這位刁蠻的五月花,她此刻之所以不欲人知,最大原因使是怕被師父和兩位師姊抓回去,她知道,師父是不會關心什麼天龍幫不天龍幫的,而她,卻不能棄心上人之安危于不顧。

  後者,萬花公主,這時則在拉著鬼穀子的衣袖,不住搖撼著,一疊聲追問:“前輩,他能贏嗎?這可是你叫他上去的啊!”

  本來,憑她這位天毒大帝獨生掌珠在武學方面之造詣,臺上雙方誰占優勢,誰占劣勢,她根本可以憑自己之觀察決定,而用不著去問他人。可是,俗雲:事不關己則已,關己則亂。在這種情況下,她當然無法相信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

  鬼穀子目注臺上,不稍一瞬,口中沉吟著答道:“難說,噢,不,應該說成……晤……應說成縱難大勝,當亦不致全面敗北,這得著接下去雙方的沉著和毅力,以及是否另有意外之變化發生。”

  萬花公主著急道:“假如該幫看到他們的第三副幫主有人不敵之象,再使出他們剛才對付血屠的那種手段怎辦?”

  鬼穀子搖搖頭道:“那倒不會。”

  萬花公主追問道:“何以見得?”

  鬼穀子皺眉道:“該幫剛才對付血屠夫,是出於不得已,也可說是血屠夫咎由自取,這種事,可一而不可再,如該幫只許勝,不許敗,稍遇不利,即行圍毆,試問接著還有誰敢登臺?三奇先前不是始終未受干擾麼?”

  萬花公主點點頭,放下一顆心,說道:“那還好……”

  還好?一點都不好!

  斷腸三十六式乃以寡敵眾之獨門絕學,愈是馳軀于千軍萬馬之中,愈見威力,換句話說,這套簫招須於遼曠之場地大開大閱,捭闔縱橫,在任意閃挪騰躍下才能盡展所長。

  現在之臺面雖然寬廣,但每逢一式大變化,仍不免有著處窒礙之感,文束玉於發覺此種情況後,雖欲改善,已乏良策。

  九疑一絕乃武林中成精狐狸,狠而不亂,怒而不惑,他一直留心著文束玉簫招上的破綻,如今,這老鬼也漸漸看出來了,文束玉每有厲招發出,出手時銳不可當,但每每於緊要處卻又自動收勢改式,何以致之?揮灑不開也!

  於是,老鬼一聲獰笑,立即改變打法,由長守長攻,遽轉近身迫纏,一招緊過一招一步逼攏一步。

  文束玉見本身弱點已為敵人看穿,且正加以利用,不由得牙關暗咬,真想棄簫不用改以雙掌與之周旋,必要時不惜來個玉石俱焚!

  就在這一剎那,怪事發生了!

  九疑一絕正在步步為營,寸寸緊逼而上之際,不知怎的,老鬼腳下一滑,竟向一邊絆出,文束玉哪肯放過此一千載難逢之良機,颼的一個箭步,玉簫閃電出手,一簫正中老鬼心窩,武林一代巨梟,簫到了帳!

  臺上台下,不聞一聲驚叫,不聞任何歡呼,何以故?都瞧呆了!

  人人大感意外,包括文束玉自己在內。這一場,也許他文束玉最後能贏,但是,無論如何,絕不該贏得如此輕而易舉!

  主臺上,黑衣蒙面第二副幫主突然下令道:“天龍堂蔡護法查看台板!”

  一名精悍之天龍護法立即奔過來,將九疑一絕屍身移開,彎腰於臺面上仔細察看了一番,直起身來向上回報道:“報告副座:計副幫主适才滑足之處微呈陷裂之象。”

  臺上問道:“陷裂幾許?”

  蔡護法適:“不足半寸,似是閂釘松動所致,因為陷落板沿並無磨損痕跡,不像出於計副幫主落腳過重。”

  臺上稍作沉吟,忽然喝道:“詳搜台下!”

  颼颼聲中,立有二十余名各堂弟子自台邊滾翻下臺,成包抄式往台下鑽去,不一會,抄搜者紛紛返台,均稱台下空無一物。

  那位第二副幫主于主臺上默然片刻,最後哼了一聲道:“身為武林一代名家,縱然臺面松動,也不應因而滑足喪生,還不都是因貪功心切,只顧迫敵,忽略真力之不期下沉才有此失,天龍幫擁有這等領導人物,也是死掉一個好一個。哼!”

  說著,頭一抬,自紗孔中射出兩道湛然光采,望著台前的文束玉緩緩問道:“順理成章,文少俠將受聘為本幫第三副幫主了!”

  文束玉朗答道:“可以,幫派本身並無善惡可言,如天龍幫之成立意在造福武林,不屬少數人利用為擴張淫威之工具,文束五非但樂就,且將引以為榮,現在,在下想先請教一下第三副幫主日常於幫中所負之權貴如何,方能作最後之決定!”

  臺上平靜地回復道:“任何門派,服從第一,第三副幫主,須服從第一、第二副幫主,正如第一、第二副幫主必須服從總幫主一樣,除去第一、第二副幫主暨總幫主之外,第三副幫主則可以隨時號令全幫三堂各級弟子,包括各道分舵在內,違者先斬後報!”

  稍頓,靜靜接著道:“一派有一派之門規,一幫有一幫宗旨,是非善惡,各見仁智,如對本幫行事有不滿之處,身為副幫主之一,自有隨時參擬之權,少俠目前尚為幫外人,本座僅能言及於此!”

  文束玉道:“好,就此一言為定!”

  文束玉說著,大踏步向裏走去。

  台下人人稱奇。大家還以為這位到簫書生意在予敵人個別撲滅,不意最後竟真的投人天龍幫,豈非出人意料之外?

  文束玉走近主台後,那位第二副幫主七巧仙姑立即起身含笑讓座道:“大會就請文副幫主繼續主持如何?”

  文索玉拱手笑讓道:“不敢當,在下新進之初,諸事均感生疏,設有失周之處,個人貽譏事小,有損全幫尊嚴,卑座可擔當不起廠

  七巧仙姑向左首那名天龍護法吩咐道:“由張護法暫時主持台務,請鄭護法去請壽副幫主出來,本座須陪文副幫主前去晉見總幫主!”

  那名鄭護法應了一聲是,返身奔入後臺。

  這邊七巧仙姑朝文束玉一招手,領著文束玉也向台後走去,文束玉在進入那道通往台後的柵門時,耳聽身後台下,鬼穀子經過變音的熟悉喉嚨正在人叢中高聲大呼道:“我們也上去呀,還猶豫什麼,大家沒看到連劍簫書生……”

  這是預定步驟之一,不過,鬼穀子亦僅負煽動任務,他本人和萬花公主主婢是絕不會上來的。

  鬼穀子這樣做的目的何在?會有何等效果?無人知道——包括文束玉在內!

  這位武林智多星經過多日熟思,僅透露出大龍幫組織龐大,勢力雄厚驚人,在方今各派人多心不齊的不利情況下,絕非任何人出面號召,以正面硬拚之方式所能捎滅者,因此,他指令文束玉“射人光射馬,擒賊先擒王”——先上臺將該幫主要之智囊格殺,然後取其位而代之。底下,進一步又將如何?鬼穀子不肯說,他推稱文束玉既進入天龍幫,就不宜知道得太多,知道的多了,會亂神,會生種種顧慮,只須文束玉正常應付,他自會隨時傳遞機宜。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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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4 11:49:1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忠言逆耳利於行


  天龍台後,即平日遊人登臨終南之坡道,所不同者,目前坡道兩旁均紮下一座座帳幕,在帳幕後面則五步一卡,十眼一樁的,布滿天龍各堂弟子。文束玉一時也弄不清楚哪些帳幕都住的是哪些人,以他眼前之處境和身份,他自不便任意發問。

  七巧仙姑領著文束玉直往山頂走,似乎那位神秘的總幫主于山頂尚另有落腳之所。

  果然,在山腰近項處,有著一座道觀,觀前分兩排站著二十多名天龍堂天龍弟子,另外還有十多名平民裝束、老少不一的漢子,文束玉看了很是奇怪,七巧仙姑微微一笑道:“他們是做工的……”

  文束玉正點頭想問,一名駝背老工忽然呸的一聲,向地面吐出一口濃痰,離文束玉腳前不足半尺,假使不是文束玉腳縮得快,勢必吐個正著,文束玉忍不住轉過頭去皺眉道:“這位老丈怎麼……”

  那是個一目已眇,滿臉皺紋的老人,他不待文束玉話完,即已反過來大嚷道:“怎麼樣,我的大少爺?老漢六十多了,咳嗽,吐痰,已成了老毛病,喜歡是這樣,不歡喜也是這樣,最好你這位大少爺發脾氣,就此攆我老漢下山,老漢家中有兒有孫,可不一定看在你們這兒一天三錢銀子上才能過活!”

  文束玉轉向七巧仙姑道:“這老兒莫非瘋了不成?我沒說上一句,他倒嚕嚕嗦嗦來了一大堆,為什麼一定要這種人留在這裏?”七巧仙姑輕輕推了他一把,傳音笑答道:“別理他!這老鬼見人來瘋,一天到晚就想回去,你越理他他越鬧的厲害,他是長安城中有名的木工兼泥水匠,活兒很不錯,我們幫中一位專司土木的金天護法玄玄手相當賞識他,不但不讓他回去,可能還會長期留他下來呢。”

  文束玉聽這樣一說,也就算了,進入現中,七巧仙姑將文束玉領至一座偏殿,隔著窗門,向一間雲房內低聲稟報道:“報告幫主,外傳之劍簫書生,果然就是斷腸簫之哲嗣,适才計老兒應戰身亡,文少俠已受聘為本幫第三副幫主,尚請幫主這就頒賜副幫主符命。”

  房內一個聲音,低低細細,一時也聽不出究竟是男是女,這時答道:“很好,倩巧,這該記你大功一件,符命稍停由雲丫頭送出——對了,天機老道有沒有現身?”

  七巧仙姑恨聲道:“沒有。”

  房中停了一下道:“別急,倩巧,他會來的,關於言琴鳳那個潑婆娘方面,明天就請文副幫主過去解決一下怎麼樣?”

  七巧仙姑望望文束玉,文束玉毫不遲疑,躬身應道:“謹領幫主法諭。”

  文束玉當然明白這是該幫對他的一種考驗,既然一樣必須答應,又何不答應得爽快點呢?

  所以,文柬王不假思索,滿口應承。

  室內那位總幫主聽了,果然很是高興,以一種愉悅的聲音說道:“那就偏勞文副幫主了……”

  室內說至此處,正殿方面,忽然氣急敗壞地奔來一名天龍弟子,七巧仙姑嬌軀一轉,注目沉聲道:“什麼事?”

  那名地位不低的天龍弟子走去七巧仙姑身邊,躬著身子,低聲不知說了幾句什麼話,七巧仙姑遲疑了一下道:“你等著,待本座請示幫主一下。”

  七巧仙姑說著,轉向室內稟報道:“報告幫主:計副幫主當初實在不該首開風氣,答應瀟湘三奇挑戰本幫天、金、銀三堂堂主之要求……”

  室內打斷話頭道:“過去的事不談了,現在外邊發生了什麼變故?”

  七巧仙姑道:“繼文少俠之後,胭脂魔王花雲秋現又登臺邀戰壽副幫主,想憑武功取代第一副幫主一職。”

  室內淡淡回答道:“不要壞事呀。”

  七巧仙姑頗感意外道:“幫主意思是——?”

  室內平靜地道:“傳令壽副幫主應戰!本座對他們這些臭男人均無好感,誰武功高,能為本幫多做點事,誰就是本座之寵臣。強者晉級,實力可於無形中加強,趁這機會加以淘汰一下也好。”

  七巧仙姑淺淺一福道:“是!”

  室內接著道:“外面形勢可能很不穩定,請文副幫主一併臨台鎮壓,同時傳令三堂各級護法人人採取緊急戒備。”

  七巧仙姑又應了一聲是,然後招手和文束玉向現外走來。

  文束玉弄清了:裏面那位總幫主,原來也是個女的!他雖然沒有看到對方廬山真面目,但從對方剛才這種毫無溫柔氣息的聲腔推斷,這女人面目之冷酷,以及心腸狠辣,不難想像。

  走出道觀,文束玉四下張望了一眼道:“先前那駝子怎麼不見了?”

  七巧仙姑邊走邊答道:“誰知道,不做工時,這批傢伙自由得很,大概又躲去山后偷喝老酒了。”

  一路下山,兩邊帳篷中人影幢幢,似乎均已接獲那名天龍弟子所下達之緊急命令。眨眼之間,天龍台到達。

  七巧仙姑甫出前臺,主臺上一名重棗臉,軀體魁偉,內穿虎皮緊靠,外技大黃風衣的老人便即轉過臉來,揮起一雙巨如蒲扇的手掌,沖著七巧仙姑哇哇怪吼道:“簡直造反啦,花雲秋是什麼東西,居然敢指名找上我壽某人,翁大姐,幫主怎麼說?是不是吩咐本座叫人將這色魔拿下?”

  七巧仙姑平靜地回答道:“幫主吩咐壽副幫主應邀出戰!”

  那位天絕掌一呆,接著瞋目大叫道:“什麼?以我堂堂天龍幫第一副幫主之尊也要應戰?這,這成何體統?豈不成笑話麼?”

  七巧仙姑冷冷地道:“假如壽副幫主輸了——的確是的。”

  天絕掌勃然作色道:“幫主理應顧及本座之身份和顏面,怎可如此輕率決定?”

  七巧仙姑目光一寒,沉聲道:“壽副幫主是否想抗命?”

  無絕掌臉色由紅而紫,而青而白,終於站起身來,顫聲咬牙道:“既然他花雲秋活得不耐煩,我姓壽的只好加以成全了……是的,翁大姐……場面請您暫時主持一下。”

  七巧仙姑素腕一托道:“文副幫主請升座!”

  文束玉抱拳一拱,含笑道:“有翁副幫主在,本座不敢僭越,請翁副幫主不用客氣,為防意外起見本座擬去前臺臨監現場。”

  七巧仙姑大加激賞道:“好極了,花雲秋勝,尚不怎樣,否則,這魔王門徒眾多,難保臨時不生事端,文副幫主您就多辛苦一下吧。”

  文束玉表示理會得,立即快步向前臺走來。

  這一下,文束玉可不比先前了,所過之處,臺上各級護法和弟子,人人肅立注目為體,表示出無比之尊敬,與先前之仇視眼光,恰成強烈之對比。

  在文束玉,他又怎能不關心刻下這一戰?

  天絕和天毒,為五行十三奇以外之兩大名家,在武林中,這一對毒絕門中的師兄弟,名氣始終與十三奇不相上下,而兩兄弟之末被納入十三奇人之列,當初亦非資格問題:天毒大帝歐陽剛死訊早傳——直到年前,文束玉才知道它是毒帝本人為對付同師弟之一種手段——無絕掌壽歸則因遠處蠻荒,形同野人,不為中原武林人物所喜,才遭摒棄。

  如論武功,這對師兄弟別人不說,僅比瀟湘三奇就不知要強出多少倍,不然,以名列十三奇之一的九疑一絕計生皇又怎肯甘居其下?

  這一點,屬于文束玉想一睹兩大名手交戰之好奇。

  另外一點,便是文束玉頗為關心這一場的勝負結果。在文束玉之心意:他是希望胭脂魔王贏下這一場!

  為什麼?

  文束玉想法是這樣的:胭脂魔王如果能入幫,將和他一樣,是屬于新人之一,天絕掌則為魔幫死黨之一,如能以“新”汰“舊”,將來舉事,勢必大有幫助。所以,他認為新人換舊人,實在換的愈多愈好!

  文束玉到達前臺時,胭脂魔王與天毒掌業已兩陣對圓,雙方一搭一句,正在互逞口風,此為武林高手動手之前所常見之過程,文束玉緩步後退,遠遠站去近台沿之一角,准備坐山觀虎鬥,看自己之希望能否實現。

  就在這時候,文束玉耳中忽然傳來一陣細如蚊鳴的聲音道:“嗨,小子,你希望他們之中誰勝這一場?”

  文束玉大吃一驚,駭然暗忖道:“這是誰在向我傳話?”

  文束玉起先以為是台下的鬼穀子,溜眼打量過去,鬼穀子早已離開原處,他再走神思索,馬上發覺剛才這陣語音不似來自台下,而極像刻下臺上某人所發。說得更明白一點,發話者將不會超出他立足之處五尺以外。

  文束玉若無其事地打了一個轉身,身前身後,他全看清楚了,在五尺之內.一共站有兩名天龍堂銀龍護法,以及三四金龍堂金龍弟子,這五六名天龍魔徒,面目都很陌生而且也不像有誰經過易容手術。今天,他已是易容方面之權威,誰要易容,是很難逃過他一雙法眼的。

  文束玉雖然吃驚,但並不慌亂,但查不出發話之人,他相信對方一定還會再開口的。

  果然,那陣細如蚊鳴的聲音又響起了:“好,你小子轉身四顧,這證明你小子已經聽到我老人家的話了,現在,你小子聽清!你小子應該設法幫忙天絕老鬼贏取這一場!”

  文束玉聽得一愣:幫忙天絕掌贏取這一場?

  他也忘了去追究如何幫忙法?因為,這話實在太出他意外了,他是希望胭脂魔王贏得這一場的啊!

  那道細小的聲音接著道:“你小子想問為什麼,是嗎?好,讓我老人家來為你小子解釋一下,壽歸和花雲秋嚴格說來都不是好東西,都該殺!但是,兩相比較,姓壽的不該死一次,花雲秋則百死不足以謝天下!你小子想想吧:這魔王一生共敗壞多少良家婦女之名節?誰無妻子?誰無姊妹?因報仇或加阻止而致喪生之親屬,前前後後,又該多少?這魔王貪圖淫樂,毫無氣節可言,他投入天龍幫,並不像你小子和酒文兩癡一樣,到時候,這色魔大權在手,威風八面,天下婦女,只有加倍遭殃!但天絕老鬼便不同了,這老鬼縱能保住第一副幫主之位,也必對那位總幫主銜恨入骨,這樣將來便有機會加以利用,所以,你小子必須阻止色魔獲勝,因為天組老鬼很可能不是這個色鬼的對手。”

  那聲音頓了頓,繼續說道:“色魔笑臉迎人,善收眾心,如果一旦失手喪命,台下之姬妾子徒定將發生暴動,記住,小子,心腸狠點,斬草除根,這是絕好之機會,你小子不妨利用副幫主之身份,揮喝眾魔徒將暴動之色魔餘孽一舉殲滅!藉此讓天龍幫喪點元氣,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文來王已漸為所動,心想:這話也是道理,可是,我這個忙怎麼幫法?總不能犯諱破例,上去來個二一夾攻呀!

  因為胭脂魔王和天絕掌話不投機,這時已由動口演至動手階段,以致那道細小的聲音也變得急促起來:“小子,快,照我老人家號令行事——向後退,靠向第五根台柱,好了,就是這裏,低頭看臺面,在你小子現在腳前不遠處,是不是有塊條凳大小的嵌板?

  那麼,抬頭再向前數,在第十三根台柱右前方,這種嵌板也有一塊對不對?好,等花雲秋落腳那塊嵌板之上,你小子可速將這塊嵌板運勁下踩,好,這就開始注意!”

  接著語音一下杳然無聲。

  文束玉恍然大悟:剛才九疑一絕之所以有那一滑之失,原來並非出自忽然!臺上這種手腳,當初是誰安置下去的呢?

  難道——難道竟是鬼斧神工趙老兒的傑作不成?

  文束玉無暇多想了,台中央掌風呼呼,人影兔起鶻落,設非文束玉目力超人,還真看不清激戰中誰占上風,誰占下風,那位神秘的傳話者料得不錯,胭脂魔王盛名不虛,果然要比天絕掌壽歸棋高一著。

  兩人身形遞換,迅如閃電驚鴻,落腳那塊預定之嵌板上面,機會固然不多,縱有,也是一點即起,為時極其短暫,要拿捏得恰到好處,而又不露絲毫痕跡,可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好在胭脂魔王立足不穩,上身向後一仰,雙臂為取緊急平衡,不自主分向兩邊一劃,這一剎那,胸腹空門大開。

  天絕掌乃身經百戰之武林巨果,那還肯錯過此等良機?

  一個欺身,掌起掌落,蓬的一聲,重如沉鼎,胭脂魔王還手不及,雙膝一彎,應掌委地!

  這一次,因為得勝者是他們的第一副幫主,那些天龍弟子雖然瞧出臺板有異,卻已一陣轟呼掩蓋了一切!

  臺上看得到的“毛病”,台下當然也有少數人清楚入目,就在同一時候,五六十名男女武林人物,一聲吶喊,飛蝗般撲向臺上。

  文束玉早有准備,是以不待那批色魔姬徒近台,即已振臂發出一道命令,高呼道:“全面撲殺——違命者本座立斬無赦!”

  發動之先後,對這種混戰場面之出入是很大的,所以,一干胭脂姬徒一落臺面立即陷入層層包圍。

  這和前此血屠夫遭受圍攻一樣,對這批色魔部眾之被圍,台下萬幹武林人物,無不暗暗稱快,認為上天報應不爽。文束玉這種果敢表現,直看得臺上那位七巧仙姑點頭不已,看這情形,文束玉在天龍幫之地位大概算是奠定了!

  經過一陣慘烈的搏殺,在刀光劍影,和哼叫呼嚎聲中,所有色魔姬徒,終被一網剿殺淨盡。

  次日,文束玉奉派以天龍第三副幫主之身份,帶著兩名天龍堂金龍護法,前往長安西門,金鞭陳三達住宅,代表天龍幫方面,准備與飛花掌言琴鳳展開談判。

  依幫中之指示,飛花掌如肯歸依,自然無話可說,否則,大有命文束玉與對方放手一拚之意。

  文束玉限於環境,自然只有唯唯以應。

  到達金鞭陳三達門前,經過通報,飛花掌言琴鳳親自領著言氏雙傑出迎,最令文束玉意料不到的,便是五月花夏紅雲竟然站在飛花掌身邊。

  文束玉礙於身旁有著兩名天龍護法,只好不卑不亢,抱拳發話道:“言前輩是否接受本幫天水分舵一職,本座現奉敝幫總幫主之命,來此聽取言前輩一言以決!”

  文束玉沒有想到,飛花掌竟然非常平和地問道:“言琴鳳如果接受了,小徒阿蘭可得釋放?”

  文束玉因為對這一點已經受到指示,當下乃照預擬之言詞答道:“言前輩如成為本幫分舵主之一,與本幫即不啻一家人,一家人有事當然好商量,本座屆時定為言舵主從中轉圜就是了!”

  飛花掌淡淡一福道:“就憑文副幫主一言,言琴鳳謹留此靜待後命!”

  語畢,即率言氏雙傑,與五月花夏紅雲等轉身返宅而去,文束玉此行,不費吹灰之力,即將使命完滿達成,他在歸途中,忽然想及,這很可能是夏紅雲居中疏導之功,而夏紅雲,又極可能已與鬼穀子取得聯絡——文束玉想到此處,不禁心神大定。

  現在,問題並不復雜,只要查清幫內實力分佈之大勢,控制幾名核心人物,然後相機除去那名神秘女魔,以及像七巧仙姑這等無可救藥的死黨,事情也就差不多了。

  所以,文束玉目前有兩件重要的事,須要完成:第一,盡量籠絡並離間那位第一副幫主,天組掌壽歸。第二,全力套查有關那位總幫主的底細,對這位天字第一號的巨魔,魯莽不得,知己知彼,方能操握勝卷。

  回到山上道觀,七巧仙姑親出笑問道:“怎麼這樣快就回來了?”

  文束玉將交涉經過說出,七巧仙姑聽了很是高興,嘿嘿冷笑道:“好個言琴鳳,終有一天向我翁倩巧低頭了吧?哼!”

  文束玉察言辨色,發覺飛花掌與這位七巧仙姑之間,似乎還有著某種私人恩怨存在,他因為不便追問,只好裝作沒有聽得。

  等七巧仙姑自言自語說完,文束玉反問道:“翁副幫主今天怎麼沒有在下面主持會場?”

  七巧仙姑不在意地笑了笑道:“交給壽老兒負責也好,橫豎這已是最後一天,明天就要結束了。”

  文束玉頗感意外道:“會期不是預定——”

  七巧仙姑頭一點,接下去道:“是的,會期本來預定為十天,這是昨夜由本座請示幫主臨時改變的主意。因為,這次佈置工作沒有做好,再拖下去也沒有多大好處,所以,本座決定來個快刀斬亂麻,由自動登臺受編,改為點名派職,如認為‘技’與‘位’不盡公平,以後隨時可以申請甄試調整。下一步我們便將分組出巡,如發現那一派有陽奉陰違情事,一律就地解決!”

  文束玉沉吟著點頭道:“這也是個辦法……”

  文束玉口中這樣說,心下則在冷笑:“小爺早表明態度,要你們不得倒行逆施,你們既然執迷不悟,死期只好由你們自己決定了!”

  天黑以後,天絕掌壽歸捧來一本厚厚的冊子,入觀後一面掀動一面皺眉說道:“大致說來,情形都還好,除流星、鬼爪、芙蓉、天機等四人均未露面外,僅有少林、武當、華山三派,以及一位普渡老秀不肯受命,翁、文兩位副幫主對上述這些強頑分子,可有懲治妙策?”

  七巧仙姑望向文束玉,文束玉稍加思索後說:“本座以為,最好還是請示總幫主決定!”

  七巧仙姑點頭道:“文副幫主說得是。”

  留在終南,今夜將是最後一夜,本夜輪到文束玉當值總巡。

  晚餐後,八名負責分巡之金龍堂金龍護法,齊集院中聽候文束玉頒致訓示,文束玉向他們說道:“各位仍照以往一樣,分兩班執行巡查,四人上半夜,四人下半夜,本座抽檢之時間沒有一定,希望各位勤奮勿怠,如有疏忽,屆時可莫謂本座鐵面無情!”

  八名護法散去後,文束玉入室養息,上半夜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他准備等過了三更再行臨巡各處。

  三更到了,一名小婢在窗外輕輕喊了一聲:“文副幫主,您交代的時辰到啦。”

  文束玉一躍而起,一邊應道:“本座知道了。”

  文束玉配好簫和劍,披起那件代表無上權威的黃色風衣,緩步出現。

  春寒料峭,令人瑟縮,不過,當空一輪明月,卻顯得分外皎潔,文束玉仰臉深吸一口清氣,挺挺胸脯,一路沿坡向山下走來。

  文束玉在走經左首第十七座帳篷時,僅僅以眼角溜了那座帳篷一下,腳下則未稍有停頓。

  由於他已十足取得魔幫之信任,幫中很多事,都已讓他知道。剛才這座帳篷,正是素衣仙女上官蘭的臨時囚所,以他刻下之身份,以及他今夜之特殊地位,他如想救素衣仙女出困,可說僅屬舉手之勞。但是,文束玉目前卻無意這樣做——因為亟待他拯救的,將是整個武林,而不是像上官蘭這樣少數一二個人!

  文束玉將各處看遍,一切都很安靜,輪值分巡的四名護法,分駐四處出入孔道,見到文束玉經過,一律揚臂為禮,文束玉則分別頷首以答,巡夜人員,非遇必要,是絕對禁止出聲招呼的。

  文束玉到達山下天龍台邊,決定縱登天龍台頂,略作遊眺,然後再循他路繞升山頂——

  文束玉雙肩微晃,輕輕掠登臺項,身形甫落,西北角忽然傳來一聲輕微的彈指點,因為這兒已出魔幫住宿區域,文束玉不禁暗生懷疑:“莫非是鬼谷老兒派人來跟我有所聯絡不成?”

  文束玉戒備著扭頭循聲望去,藉著月色,在台項西北角落上,似乎有道手影一招而沒。

  文束玉真氣一提,疾掠過去,但聽台下有人輕聲道:“文少俠,請隨我來!”

  是個男子聲音,聽來亦不陌生,但是,文束五一時卻想不出對方究竟是誰。

  台下細語過去後,緊接著,一條瘦小的身形,淡煙般自台下射出,其迅無比地奔去一塊岩壁之後。

  文束玉暗暗點道:“好身法!”

  直到現在為止,文束玉依然未能看得對方真面目。不過,今天文束玉有藉口可到任何地方去,對方是教是友,武功高低,他都不在乎,所以,當下身形一起,也就跟著縱過去。

  到達岩後,閃掃之下,原來是已經成為金龍護法之一的惡客許幹!

  文來玉以副幫主身份,沉下臉來道:“許護法今夜有無勤務?”

  惡客臉色一慘,雙目同時露出一股失望之色,文束玉看出這廝神情有異,不禁語氣一緩接著問道:“許護法是否有話要說?”

  惡客低下頭去,囁嚅道:“卑座……該死……”

  文束玉不耐道:“你我目前雖分尊卑,我們相識亦非自今日始,如果有甚困難,盡管直說無妨,本座絕不見責就是。”

  惡客忽然雙膝跪下,顫聲道:“事已至此,許某人僅以生命一搏,就是文少俠如果真的已經忠於天龍幫,請即押解許某人回幫受賞,否則尚請文少俠聽許某人一言……”

  文束玉大感意外,訝然退出半步道:“你,怎麼說?”

  惡客悲憤地接下去道:“文少俠那天也看到的,家師這次下場好慘,許幹雖不敢以忠孝自況,但是天龍幫這種做法,實使許某人痛定思痛……”

  文束玉正在迅思著:“又多一個幫手了。”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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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4 11:49:58 |只看該作者
  繼之一想,忽感不對:“這廝原為總舵留守護法之一,很可能今天剛剛趕達,那天的事,別人看到不算稀奇,這小子又自哪兒看到的?別人告訴的?誰?外人沒有機會,同時,這廝在江湖上真心朋友不多,血屠夫都死了,還有誰來巴結他惡客許幹?要說是幫中人,誰活膩了,沒事找事?”

  同一時候,文束玉耳中傳來昨天天龍台那個熟悉的聲音道:“別中這廝苦肉計,宰!”

  文束玉也無暇去思索這究竟是那位前輩高人,一直於暗中呵護著他,就是不聽這聲警告,他都不會上當,現在加上這一鼓勵,他哪里還肯饒過這廝?

  於是,他淡淡說得一句:“老兄真是用心良苦!”

  話說之間,足尖一挑,只聽蔔的一聲脆響,惡客一副喉骨應足碎裂!

  在與惡客向後仰倒之同時,左側一株巨松背後,一人現身撫掌大笑道:“好,好,這一腳踢得好極了!”

  文束玉身軀一旋,愕然失聲道:“是,是翁副幫主?”

  七巧仙姑躍身飛落,笑答道:“不是麼,我們僅犧牲一名無足輕重的金龍護法,卻換得一位忠誠不二的第三副幫主。對我們天龍幫來說真是一項價值連城的甚至可以說是無法估計其價值的重大收獲!何況,以惡客許幹這個人來說,技藝方面固然一無可取,實不足以當金龍護法的大任,而本幫之所以予以金龍護法的職銜,也無非是一種收買安撫,以誘使其他幫派能欣然來歸的手段而已,你今天除了他,也正替幫內消除了一分隱憂!”

  文束玉雖明知今夜這一切,系由這位第二副幫主所一手安排,但這時仍放作懵懂地問道:“翁副幫主怎麼也剛好趕來這裏?”

  七巧仙姑還以為文束玉真的沒有想去其他方面,當下斂起笑容,輕輕歎了一口氣造:“睡不著啊,唉……明天就要走了,但要辦的事,還有好多沒有辦完……這次收編計劃,說起來,簡直一敗徐地。”

  文柬王道:“現在已經下半夜了,翁副幫主還不回去歇歇麼?”

  七巧仙姑斜瞟他一眼道:“睡不著就是睡不著,回去還不是一樣?難得今夜月色如此美好,奴陪文副幫主隨意走走怎麼樣?”

  文束玉欠身道:“副座吩咐,卑座敢不如命。”

  七巧仙姑又拿眼角溜了他一下,輕哼道:“別說得這樣動聽好不好?真的奴怎麼吩咐你就怎麼做,鬼才相信吶!”

  文束玉心神不期而然為之一緊。直到現在,今夜,此刻的朦朧月色下,他才第一次驚覺到,這位過去武林中有名美人,竟是如此般的年輕和俏麗!假使他不是已經知道對方是誰,他將絕不相信對方會是二十五歲以上的人。

  一張瓜子股,長長睫毛,圓圓的眸子,修飾素雅,衣著樸實,尤其那雙盈盈如籠薄暈的眼波,更於流轉中散發一股令人無可抗拒的蕩魂魅力。

  文束玉驚愕暗生,連忙垂落視線,咳了咳道:“翁副幫主別取笑了……”

  七巧仙姑會意地微微一笑:低聲道:“沒有人的時候,奴准你喊一聲大姐。”

  說著,移近一步,一把抄起文束玉的左手,輕輕搖了一下,低笑著接下去說道:“聽說玉弟對五月花和素衣仙女那兩個小妮子很有意思,是嗎?不要緊,這一點都包在大姐身上——只要你乖。”

  文束玉沒有開口,也沒有掙紮,他正考慮著,是否可以出其不意將女魔王就此一下解決?

  七巧仙姑憑積年來顛倒眾生之豐富經驗,自信血氣方剛之文束玉,絕難逃出掌握,這時她見文束玉默然垂首不語,尚以為好事將諧,於是玉掌一緊,媚聲又接道:“大姐告訴你,今夜不行。”

  文束玉暗噓一口大氣,如釋重負,饒得如此,一張臉孔已給臊得紅如火燒。

  七巧仙姑在他額角上一點,掩口吃吃道:“看你這副樣子……”

  文束玉一聲不響,走過去將惡客的屍體高高舉起,重重擲出,叭的一聲,惡客屍身頓給摔得稀爛,經此一來,文束玉心中方才感到好過了些。

  七巧仙姑不明文束玉此舉之用意,愕然道:“你,你怎麼這樣恨他?”

  文束玉回過身來,淡淡一笑道:“設非翁——大姐——恰好在場,這廝兒使卑——小弟——陷於百口莫辯之境,不恨他恨誰!”

  在文束玉,這只是一種遁詞,但聽在這時的七巧仙姑耳裏,實比天籟仙樂更為美妙動人。

  七巧仙姑欣慰之余,忽向文束玉招手一笑道:“玉弟,你隨大姐來!”

  文束玉大吃一驚,心想:這魔頭剛才不是已經說過……怎麼忽然……說不得,到時候小爺也只好狠狠心腸對不住了。

  七巧仙姑催促道:“走呀!”

  文束玉計議一定,立即舉步跟在女魔身後走去。走出十來步,文束玉放心了,原來女魔是在走向天龍台。

  經過天龍台,七巧仙姑腳下不停,一直走到第十七座帳篷前面方才止步歇下。

  文束玉心頭又是一驚,這座帳篷正是囚禁素衣仙女上官蘭的地方,難道這女魔王已因他剛才未加否認,而想對素衣仙女上官蘭有所不利不成?

  文束玉思忖間,只聽七巧仙姑向帳篷內喊道:“李、孫兩護法何在?”

  帳篷內立有兩名天龍堂銀龍護法掀幔走出,雙雙躬身道:“不知副座何事相召?”

  七巧仙姑揮一揮手道:“將上官女俠請出來!”

  李孫護法齊應一聲是,轉身入內,不一會,一名蓬首垢面的少女在兩名護法挾持下出現,這名業已憔悴得不復人形的少女,正是素衣仙女上官蘭!

  文束玉看得暗暗心痛,但是,為防女魔頭偷著臉色起見,他不得不力持鎮定,表現出漠然神態。

  這時,只要女魔頭稍有動作,文束玉將不計任何後果撲過去——七巧仙姑走上一步伸手一陣拍打,為素衣仙女解開各處穴道,素衣仙女掙紮自己站直,睜大一雙失神的眼睛,茫然四顧,似在尋找天龍幫何以會突然對她改變態度的原因,文束玉緩緩將臉別去一邊。

  只聽七巧仙姑輕柔地道:“委屈你了,小妹,都是歐陽護法他們不好,加上你家翁姑姑這些日子又忙……知道令師已經來過了嗎?她與你兩位師伯,現在就住在西門金鞭陳三達家中,陳三達這個人聽說過沒有?聽說過?好極了!那麼,翁姑姑馬上派人送你過去。從今以後,令師亦為本幫分舵主之一,大家都是一家人,還有,回去時,順便告訴令師一聲:天水分舵之符信,明天一早便有人送去,希望她將分舵佈置妥當後立即跟總舵聯絡……李護法、孫護法,就由你們兩位送這位小妹一程吧!小妹,好走,再見,再見!”

  文束玉始終沒有聽到素衣仙女開一句口,很顯然的,素農仙女在多般折磨之下,已疲乏得連開口的氣力也沒有了。

  不一會,一陣腳步聲遠去,然後七巧仙姑的腳步聲過來身邊:“喂,情種子,你心疼不疼?”

  文束玉淡淡回答道:“話有幾種說法。與這位上官姑娘見面,連今夜,一共是四次,就算小弟對這位上官姑娘印象很好,但是,大姐知道的,這是男女兩方面的事,小弟從未想到要自我陶醉——”

  七巧仙姑甚感高興,連笑著突又介面道:“乖弟弟,這就對啦!人生有限,自苦何為?什麼事都要自自然然,歡歡喜喜,水到渠成,妙緣巧合,那才有意思,才有情趣,一個黃毛丫頭,什麼都不懂,玉弟,你……不久就會知道這一點是如何重要了。”

  第二天,一件意外,但也可說做意料之中的事發生了,言氏雙傑,降龍掌言仁,伏虎掌言義,雙雙駛來一輛馬車,於天龍台前拋出兩具屍體,然後掉頭加鞭揚長而去,死者正是昨夜送回素衣仙女之李孫兩護法!

  言氏雙傑將兩具天銀護法屍體拋下天龍台前之同時,另外兩名天金護法,正捧著天水分舵符信,准備送去金鞭陳三達住處頒交飛花掌,消息傳來山頂道觀中,七巧仙姑一張臉孔全給氣青了。

  她向那兩名天金護法揮手喝道:“符信繳回天龍堂,即傳全部天天護法伺候!”

  文束玉暗吃一驚,但仍故作從容地問道:“翁副幫主打算怎麼做?”

  七巧仙姑切齒恨聲道:“本座決意親率全部天天護法,趕去將這婆娘生擒活捉,然後予以備嘗百毒極刑,看這婆娘有多大能耐能逃出本座掌心!”

  文束玉緩緩搖頭道:、本座認為翁副幫主似有重加考慮之必要!”

  七巧仙姑一怔道:“為什麼?”

  文束玉正容道:“飛花掌言琴風雖然列名十三奇,但在今天來說,無論身份或名位,她均已不足與翁副幫主相提並論,所謂:勝之不武,敗足取辱!翁副幫主以千金至尊之體,為逞一時之快,遽操士卒之勞,此舉實為本座所不敢苟同。”

  七巧仙姑色為之緩。

  文束玉接下去道:“況本日乃本幫班師之日,實在需人,安知此非敵人調虎離山之計?翁副幫主與全部天天護法這一去,本幫主力十去七八,敵人若是乘虛而人將何以禦之?要說因飛花掌系十三奇人,翁副幫主便須親掌帥旗,他日之鬼爪、流星、芙蓉、天機輩,其將如何?效行則不勝其煩,反之則不啻對今日之飛花掌有所偏重,此於飛花掌及翁副幫主問聲譽之消長,實極重大深遠,尚望注意及之!”

  七巧仙姑連連頷首不已。

  文束玉接著又說道:“稍停天天護法們之差遣,亦以僅派三五名為佳,言氏師兄妹,不癡不駿,決無首犯敵忌,複坐以待敵之理,天天護法,乃本幫中堅武士,人人均具不凡身手,對付言氏師兄妹,衡情度勢,三五人似已足夠有餘,即使無功,亦與本幫元氣無損,徐圖他日,亦不為遲。”

  七巧仙姑大悅。這時,步聲雜遝,數十名天天護法已然群至廳外院中,文束玉約略點數,全部竟達四五十名之眾,不禁暗暗為之咋舌不已。

  七巧仙姑走出大廳,面向院中那一干天天護法肅容說道:“言氏兄弟,适才前來,顯然別具詭謀,本幫如果全面出動,十九必墮敵人好計,現在本座指派自十一號起的單數,一三五七九等五位護法,即刻馳赴金鞭陳三達處,全力追查言氏師兄妹下落,不獲不休,如遇形勢不敵,隨時飛騎告警,餘者緊急戒備以應不虞之召!”

  眾護法一聲響話,迅速而整齊地轉身退去。

  七巧仙姑回到廳中,朝文束玉脈脈含情地瞟了一眼,然後輕歎著重新坐下,七巧仙姑剛剛坐落,廳只人影一閃,一名金天護法疾步奔入,七巧仙姑神色一緊,目注來人沉聲道:“莫非……”

  那名金天護法走上一步,惶促地道:“報告副座,本幫似有內奸潛伏!”

  七巧仙姑嬌軀一震,手按椅把道:“怎麼說?”

  文束玉心頭撲撲跳動不已,所謂內奸,不知是否與自己或酒文兩癡有關,不過,身處虎穴,自謀無方,管它如何演變,也只有到時候再說了。

  就在文束玉暗自緊張之際,那名金天護法已經低聲接著道:“據拆除天龍台的銀龍弟子密報,天龍台板,顯有蹊蹺,據說包括中央主台在內,都安有各種不同的活動裝置——”

  文束玉心念一動,這時突然沉下臉來,向那名金天護法揮揮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名金天護法說什麼也沒想到他們這位第三副幫主,會在他報告中途,突然發出此道命令,頭一抬當場呆在那裏,茫然不知所措。

  文束玉怒聲道:“這位護法,你叫什麼名字?”

  七巧仙姑忙喝道:“張護法,你難道沒有長耳朵麼?文副幫主叫你退下廠

  那名張姓護法如自夢中驚醒,忙不迭向文束玉躬身謝罪道:“是,求求文副幫主恕卑座一時糊塗,卑座就退下。”

  那名護法說著,俯首退出三步,接著一轉身軀出門而去。

  七巧仙姑回過頭來低聲問道:“玉弟此舉何意?”

  文束玉定定神,也將聲音放低,回答道:“報告大姐,剛才來人所說,全無一字虛言,小弟日前幸勝計老鬼,便靠計老鬼在緊要時腳下一滑之失,其後壽副幫主迎戰胭脂魔王,最後的情形也差不多,所以,小弟……”

  七巧仙姑點點頭,整額道:“這個大姐也知道,不過玉弟為什不讓來人將話說完,便將他叱退呢?”

  文束玉正色道:“沒想到翁大姐也是這樣……真是……大姐剛才聽到沒有?連中央主台都有機關!試問,天龍台系本幫鳩工搭建,臺上布下機關,卻連幫中主腦人物都不知情,一旦傳出去成何話說?”

  七巧仙姑有些茫然道:“是啊!”

  文束玉嚴肅地接下去道:“此事不可漠然處之,一定要嚴加追究,本幫人員安的機關,卻是本幫一名副幫主首先喪命,由此推想,那位胭脂魔王也可能做的替死鬼,尤其嚴重的是,連中央主台都有毛病,而這座主台,則以你翁大姐坐的次數最多……”

  七巧仙姑花容失色道:“難道——”

  文束玉沉聲接著道:“天龍台系由何人經手搭建7”

  七巧仙姑道:“玄玄手。”

  文束玉道:“此人之外號小弟似乎聽說過,這位玄玄手是何來路?”

  七巧仙姑道:“此人原為鬼斧神工趙聖藝之徒,投來本幫已有多年,一向都很忠誠,一手活兒也頗不錯……”

  文束玉冷笑道:“這就不會錯了,嘿嘿嘿。”

  七巧仙姑愕然道:“玉弟意思——”

  文束玉冷笑介面道:“這位玄玄手投來天龍幫,他師父,那位鬼斧神工有沒有公開宣佈脫離師徒關系?沒有,對嗎?嘿!那麼,好,我們不妨再來代那位鬼斧神工想想吧!他是當今武林機關消息方面之一絕,他將絕藝全部傳給這名玄玄手,最後,愛徒無緣無故背叛了,做師父的,居然毫無傷心或悲憤之表示,這,合乎常情麼?”

  七巧仙姑大驚道:“如此說來,姓白的這廝難道竟是來臥底不成?”

  文束玉微嗤道:“難說。”

  七巧仙姑大為不安道:“本幫所有建造,全出這廝之手,萬一其中有甚毛病,那還得了?”

  文束玉哼了一聲道:“這一點誰也不敢保證!”

  七巧仙姑勃然而起道:“著人去傳這廝來!”

  文束玉側目峻然道:“翁大姐又欠考慮了!去傳他來幹什麼?給他一個舌燦蓮花的機會?還是給他一個狗急跳牆的機會?有幾個強盜曾在事後,爽爽快快的承認殺過人?翁大姐,您也太天真了!”

  七巧仙姑迷惑地道:“不然——”

  文束玉斬釘截鐵地道:“宰!一勞永逸。充其量再尋訪一位名手,將全宮各處重新予以檢查或改建一番也就是了!”

  七巧仙姑沉吟了一下,點頭道:“也是辦法,萬一被這廝看出不對給溜了,禍患實在太大了。”

  七巧仙姑說著,抬頭向裏面叫道:“春梅,你來!”

  一名生得甚是伶俐的青衣小婢應聲走出,七巧仙姑招手叫去身邊,低聲不知道了幾句什麼話,那小婢不住點頭,聽完立即轉身退去。

  木消盞茶光景,一名天天護法於大廳門口朗報道:“天龍堂司徒威複命!”

  七巧仙姑答道:“進來!”

  那名天天護法端進一隻漆盤,盤上蒙著一幅紅色絲巾,他將漆盤恭恭敬敬地放在七巧仙姑身前桌面上,掀去絲巾,退出一步,躬身道:“請翁副幫主過目!”

  盤中血淋淋著的,赫然正是那名玄玄手的一顆人頭!

  七巧仙姑朝盤中掃了一眼,頷首道:“好,端下去!”

  文束玉暗道一聲僥幸,他總算憑急智又清去魔幫中一名頭痛人物。現在的問題是:何處去找鬼斧神工趙老兒,以及讓老兒補上玄玄手這個位置。

  七巧仙姑起身道:“來,我們出去看看,幫主已起程多時,如果收拾得差不多我們也好上路了。”

  文束玉一面跟出來,一面不住尋思道:“我真的要跟去魔幫總舵?鬼谷老兒音訊杳然,值此緊要關頭,他老兒應該有所指示才對呀!”

  終南山下,那座天龍台早已拆得寸木無存,現場指揮拆除工作者,正是昨日那名眇缺一目的駝背老人。

  文束玉心中一動,忙向七巧仙姑建議道:“玄玄手既然甚為賞識這名駝背老人,這老傢伙想來必有一套,我們何不就將此人帶回總舵試試他能否勝任?”

  七巧仙姑點頭道:“本座亦有此意,只怕這駝鬼傑騖難馴。”

  文束玉輕聲一笑道:“一定要取得他的同意嗎?”

  七巧仙姑睨了他一眼道:“喲!看你滿老實的,居然也懂‘霸王硬上弓’,以後跟你在一起,倒是不得不提防一二呢!”

  文束玉給說得滿臉通紅,正想亂以他語時,那位第一副幫主天絕掌壽歸,忽然大步走過來說道:“翁、文兩位副幫主來得正好。”

  七巧仙姑轉臉過去道:“什麼事?”

  天絕掌壓低嗓門道:“幫主适才差人送回一道密令,吩咐我們三個會齊了方許開拆。”

  七巧仙姑一哦,道:“密令何在?”

  天絕掌低聲道:“我們另外找個地方開看如何?”

  七巧仙姑沉吟了一下道:“那就到上面去吧。”

  於是,二名副幫主重新來至山頂道觀中,摒退左右,然後取出那道密令,只見密令上這樣寫著:

  “本幫此次浩蕩班師,難保無人躡蹤,即已登錄歸順之各堂各等弟子,亦難保沒有奸人混雜其中,故本座臨時改變回舵路線,以亂敵目,書附有路線圖三幅,依一二三之記號,爾等三人各走一條,最後於峨嵋會合。又及:本次收錄者,以銀龍弟子居多,約占總數之七成左右。這等人除耗費口糧外,一無是處,爾等可將分為三股,各率其一,俟行至無人僻野,不妨掃數撲殺,然後割取首級繳驗,不得遺漏其中一名,另外,本座已查出‘酒’、‘文’並無歸順誠意,本座已決定親手解決,萬一漏網,希爾等留意截阻!此諭。”

  令末未見具名,僅有一顆朱砂龍印。

  文束玉直看得心驚肉跳,幾乎把持不住。很顯然的,第二副幫主七巧仙姑似乎也對這道密令甚感不快,這樣一來,她便不能同文束玉走在一起,綺麗香夢,豈非盡成幻影?

  天絕掌不解風情,一股勁的催促道:“兩位將路線記下沒有?”

  文束玉道:“本座對路線名稱一向記憶不清,我看我的部分,還是另外找紙把它抄下來的好。”

  文束玉真的連這點記性也沒有?不,他得籍抄錄之便,將另外兩條路線看清記熟。

  因為這是太上幫主之嚴令,七巧仙姑雖然芳心不樂,卻也無可奈何,文束玉抄好,三人遙又再向山下走來。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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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善惡到頭終有報


  隨總幫主第一批先走的,均為幫中高等護法,現在所留下者,除三位副幫主外,僅有金龍堂金龍護法十二名,銀龍護法十二名,以及金天弟子三十余名,餘下則均為新收之銀龍堂三級弟子,總數約在一百五十名上下。

  三人下山,天絕掌立即加以搭配。全部新舊人員,一律三一三十一,最後是每一股均分得了:“金金”護法四名,“金銀”護法四名,“金天”弟子各十二名,以及待宰之銀龍弟子約四五十名左右。

  現在,文束玉面臨混來魔幫以後,最嚴重的一道考驗,他將如何去挽救一百五十多條無辜的生命?

  這些人,雖然可恨,但說來亦很可憐。他們都是一些鏢行的鏢師,以及少數弱小幫派之門人。前者飯碗已給敲碎,生命且將不保,不投天龍幫,尚有何路可走?投進來,還是死,自非彼等所能逆料!

  文束玉縱然心慈,也僅能救得他率領的這一部分,另外那兩支一百多人又將怎辦?

  同時,他如想救下這五十多人,本身立場,勢必馬上黑白分明,不然他屆時拿什麼去繳驗?

  還有,酒、文兩癡亦處朝夕不保中,他如何才能喚醒兩癡注意?

  就在天絕掌忙於調配之際,文來玉耳中忽然傳來一陣細語道:“看你小子愁眉不展,莫非遭遇什麼困難不成?”

  啊,又是那個熟悉的聲音!文束玉循聲掃察之下,心中一亮,頓然全部明白過來。

  原來傳音者不是別人,正是那名眇缺一目的駝背老木工!此駝系鬼斧神工所飾,自屬無可置疑。除了一個鬼斧神工,當今之世,還會有誰做下手腳能逃過玄玄手那等法眼?文束玉猜測鬼斧神工或已混來幫中之想法,果然獲得證實。

  文束玉心中狂喜,可是,七巧仙姑離身不遠,如何去跟這老兒說明一切呢?

  文束玉盤算著,忽然思得一計,於是他轉向七巧仙姑低聲道:“那老駝子就交給你了。”

  七巧仙姑微嗔道:“你倒想得好主意,什麼事都往我頭上一推,人家此刻都煩死了,還拿這些嚕哩八嗦的餿主意——”

  文束玉巴不得對方有此一說,當即賠笑道:“別生氣,我來如何?”

  七巧仙姑轉過臉色一笑道:“這還像話。”

  於是,文束玉堂而皇之地走過來,大聲問道:“這位木工師傅,您貴姓?”

  駝背水工瞪眼道:“是不是想加發一點酒錢?”

  文束玉笑道:“算您猜對了!”

  文束玉先朝七巧仙姑扮了個鬼臉,然後向那駝背木工點頭笑道:“來,咱們過去那邊談談。”

  待離開眾人稍遠後,文束玉促聲傳育道:“現在怎辦?人分三路,路線全是假的,酒文兩癡馬腳已露,生命堪虞,這些新入幫者,亦均決定全部撲殺……”

  駝背木工突然大叫道:“那怎麼行!區區三百兩銀子,就想將我這條老命全部買下,世上那有這樣便宜事,不幹!”

  文束玉方自一怔,身後事地傳來一陣腳步聲,掉頭一看,原來是七巧仙姑,文束玉不禁冒出一身冷汗,暗暗佩服這老兒果然機警。

  七巧仙姑手一招道:“文副幫主,你先來一下,本座有話跟你說。”

  文束玉定定神,走過去道:“大姐有什麼話要說?”

  七巧仙姑輕輕說道:“玉弟,你詳細注意我們那兩條路線沒有,第四天,進入大巴山區,我們靠得最近時,僅有六十裏之隔

  文束玉唔了一下,沒有開口。

  七巧仙姑低聲接下去道:“當夜,我們不妨就在山中向這批新人下手,在圍殺之際,你我均不妨推稱發現可疑人影,單獨離開,這樣,一人只須走三十裏便可以……盡情……直到大天亮……人不知,鬼不覺!”

  文束玉遲疑道:“這……這……”

  七巧仙姑輕輕一跺足道:“死人,這這,那那,這你個鬼!記住啦,就這麼說!第四天,天亮以後分自預定駐紮處出發,你向這邊來,我往那邊去!”

  語畢,腰肢一扭,徑自走去,文束玉站在原地呆了片刻,皺皺眉頭,轉身再向鬼斧老兒這邊走來。

  鬼斧神工迎上一步,以雙關語問道:“怎麼樣?”

  文束玉知道再不會有人打擾,乃將那道密令簡單的復述一遍,有關七巧仙姑之糾纏,他本想說,但總是開不了口。

  鬼斧神工不假思索地低聲道:“不要緊,交給老夫處理就是。”

  接著,聲浪一提,拉高嗓門說道:“不行,工錢得預付,最少也得先付三年以上,否則你們可以找別人,老漢打死了也不幹!”

  文束玉心中一定,也就陪著說鬼話道:“三年工錢是多少?”

  鬼斧神工三個指頭一豎道:“三百兩!”

  文束玉低聲埋怨道:“世上那有這麼高的工錢,你少要離譜好不好?”

  鬼斧神工先低聲回答一句:“你小子不懂,喊價愈高愈穩當——”接著大聲道:“少一個子兒也不成!”

  文束玉只好走過來向七巧仙姑道:“這駝鬼真會獅子大開口,他要預付三百兩,翁副幫主以為怎麼樣?”

  七巧仙姑忙道:“好啊,三百兩又算得什麼?”

  七巧仙姑說著,轉身喊道:“春梅,拿三百兩銀子來!”

  三百兩銀子瞬息取至,鬼斧神工接過後,順手交去身邊那名中年漢子手上道:“三侉子,你替老漢送回家去!”

  在那個三侉子走後,找著一個機會,鬼斧神工又向文束玉傳音道:“小子,你這一隊有四個新人,應設法換去別隊中,左邊那個高個子,中間那個胖子,還有排尾倒數第七個那個方方臉留著鬍子的。”

  文束玉沒有機會問調動的原因,只有將這四人叫出來,帶去七巧仙姑那邊道:“咱們換四個人。”

  七巧仙姑詫異道:“為什麼呢?”

  文束玉咳了咳道:“小弟,咳,有個毛病,凡是遇上某些看不順眼的朋友,心中總是不舒服,甚至飲食都會倒胃。”

  七巧仙姑笑不可抑道:“身為一幫之主腦人物,竟仍然這般孩子氣,你就不怕別人聽了笑話?好,好,你挑吧!”

  鬼斧神工又藉故湊過來傳育道:“聽我選!從左向右,第三、第十四、第十六、第二十九,好,就這四人!”

  調完,文束玉覷空問道:“前輩在玩什麼把戲?”

  鬼斧神工傳音答道:“晚上有空再談!”

  那位三侉子腳下還真來得,先後不到一個時辰,便已氣喘吁吁地跑回來,向鬼斧神工交出一支發管道:“卓大娘收下了,帶來這個。”

  諸事就緒,傍晚分三路同時離去。

  第一路,第一副幫主天絕掌向柞水、鎮安方面。第二路,第二副幫主七巧仙姑向甯陝、石泉方面。第三路,文束玉則向正南的漢明、紫陽方面。七巧仙姑所說的,第四天,二三兩路最近的會合處,便是指大巴山中星子山附近。

  當夜,文束趁那幾名護法不在身邊,將鬼斧神工召來問道:“白天你要我調人究竟是什麼用意?”

  鬼斧神工笑道:“你猜呢?”

  文束玉想了一下,恍然道:“是不是調來的這四人比較善良,好由我這邊放掉?”

  鬼斧神工笑道:“恰恰相反!”

  文束玉一愕,道:“‘怎麼說?”

  鬼斧神工笑道:“比較善良是調走的那四位,過來的這四人,均為罪當一死之徒,你小子運氣很好壞蛋全部集中在你小子這一隊……”

  文束玉著惱道:“前輩少開玩笑行不行?”

  鬼斧神工笑道:“誰開你玩笑了?真是狗咬呂洞賓!知道不,小子,另外兩隊的人犯將會跑得幹幹淨淨,而你小子,卻可以有五十個人頭可以報賬!”

  文束玉星目眨動,忽然明白過來。這老兒一定已藉故送銀子便,而將消息遞出,另外兩路,屆時必將有人解圍,只有他這一邊,壞人集中,死不足惜,將不會受到干擾,這樣一舉兩得,除去一些歹徒,同時建功一件!

  第四天,照預行行程進入大巴山區,從清晨開始,文束玉便顯得有點坐立不安,今夜,他怎辦?

  當然不能赴約——可是,開罪了這位大權在握的第二副幫主,以後他在天龍幫中如何混?

  文束玉本來不願讓鬼斧神工知道這些事,最後,計無可出,只有背人找著鬼斧神工,將眼前遭遇之困擾和盤托出。

  鬼斧神工似乎並不感到意外,聽完後僅簡短地笑著說了一句:“如約赴會!”

  文束玉有氣道:“前輩怎——”

  鬼斧神工淡淡一笑道:“老夫叫你‘如約赴會’,你就得‘如約赴會’,假如不以為然,另就高明可也!”

  文束玉知道這位鬼斧與鬼穀子脾氣差不多,左思右想,別無他策,於是決定於今夜准時前往,他相信這老兒應該不會拿他開玩笑的。

  天色漸漸黑下來了,人馬停止前進,開始准備露宿工作。

  五十多名“待宰之徒”,文束玉支使他們,一半豎搭篷帳,一半埋鍋做飯,趁那批傢伙忙碌之際,文束玉將四名金金護法悄悄帶離營地。

  不一會,四名金金護法再度出現,相機與四名金銀護法遞過耳語,四名金銀護法又將十二名金天弟子分批藉故帶開。

  前後不到一盞熱茶工夫,一項行刑血令業已徹底傳達。

  對這五十多名匪徒即將授首,文束玉並無悲憫之心。因為,如依“殺人者死”而論罪,這批匪徒早該死過多次了,使文束玉感到可怕的,該是那四名金金護法在接受使命的反應!

  混入天龍幫,這尚是文束玉第一次對幫中高級護法們直接下達命令,四名金金護法對動手殺人之熱忱,遠出文束玉想像之外。他們誰也不問這批人何罪當死,以及令自何來,他們唯一的表示便是一聲“是”。

  答應得那麼迅速,肯定,而嚴肅……仿佛文束玉叫他們去殺自己的父母兄弟,他們也絕不會有所猶豫一般。

  這,沒有其他解釋,殺得太多,早已習以為常。

  一個人一旦良知泯滅,理性全無,是相當可悲,也相當可怕的。

  天龍幫,單總舵就有千餘人,如加上各地分舵之幫徒,總數怕不下三五萬之眾。這批毒逾洪水猛獸的劊子手,在少數幾名喪心病狂者控制之下,設若于武林中橫行起來,三五年後,成何世界?

  文束玉站在一座土阜上,凝視著下面一堆熊熊柴火,心情沉重異常。

  他很奇怪,好邪魔寇之為虐,常如雪球之滾積,何以正派武人卻那樣難於聯盟攜手?

  看吧!芙蓉、飛花、鬼爪、天機、流星、普渡,以及少林、武當、華山等三大派,以上這些人,如果結集起來,該是何等巨大的一股力量!

  可是,芙蓉與飛花,只關心她們自己的徒弟,鬼爪瞎忙一通,天機與普渡自鳴清高,少林、武當、華山等三派只知道消極不屈,東一個,西一個,這些名家大派,就似乎沒有想到人手集中,絕藝匯聚,來一個揮戈總清剿!

  這其間,倒是排位十三奇榜末的瀟湘三兄弟令人感動,可是,少數人的匹夫之勇,能濟甚事?

  血屠與胭脂魔,因私利而滅亡,便是一個最好的例證。

  文束玉知道,今天,武林中掌帥印的,本來應該是他父親斷腸簫。但是,父親為了贖罪,已將一切交給第二代,至今生死下落不明。為了公義,為了繼承上代光輝,他文束玉今天這樣不計安危,可說理無可辭,死而無悔!

  如今,有他文束玉站在刀口劍上鋒,又有智計過人的鬼穀子和妙技神通的鬼斧神工為臂助,應該是個難得的機會,然而鬼穀子和萬花主婢在長安,這些日子來奔走聯絡的結果,收獲幾乎等於零!

  文來玉正在怔怔出神之際,一名銀堂弟子過來稟報道:“請文副幫主用飯!”

  文束玉斂袖揮揮手道:“本座不餓,你們先用吧!”

  文束玉說著,忽又想起什麼似的加了一句道:“請孫、尤兩護法來一下!”

  孫、尤奉命趕至,文束玉道:“開酒,讓他們好好痛飲一頓!”

  尤護法低聲進言道:“何必浪費?”

  文來玉暗罵一聲:沒有人性的東西!幾幾乎順手一巴掌。但他為了大局著想,仍然強忍著笑了一下道:“你們照做就是!”

  不消一會,眾魔徒一個個酒醉飯飽,文束玉吩咐待斬的五十多名銀龍弟子圍坐在一起,然後將那名尤姓金金護法叫來身邊,咳了咳,似乎要說什麼,偶爾回頭,突然低聲道:“尤護法,你瞧那邊——”

  尤護法循聲扭頭道:“看什麼?”

  文束玉促聲道:“本座仿佛看到那邊有人影閃了一下,這邊請尤護法暫時主持,馬上動手,容本座過去查察查察。”

  文束玉說著,身形一驚而起。出去十餘丈,身後使即傳出一片駭呼厲叱之聲,文束玉搖頭一歎,繼續向前奔去。

  文束玉向前奔馳著,離開駐地愈遠,心頭愈感慌亂,他不是不相信鬼斧老兒有何安排,而是他想不透鬼斧老兒究竟用了什麼妙著!鬼斧老兒是人,不是神,今天,他求教對方是在午後,從午後到現在,老兒一步沒有離開行列,現在,他又走在前頭,老兒縱然馬上有兵可調,是否來得及?

  等會兒,見了面,在文束玉想像中,那女魔必然不肯虛耗片時半到……那時……窘相且不去說它,他到底要採取什麼手段對付?

  除了狠起心腸,出其不意之掌,怕再沒有更好的辦法!可惡的趙老兒,真得找個機會也讓這老兒心驚肉跳一番才趁心!

  冰輪高懸,已過對面山頭,快二更了,文束玉計算腳程,三十裏應已只多不少,於是,他縱登一座岩頂,運神四察。

  空山寂寂,那來的什麼人影?

  女魔頭抽不開身?已經來過?抑或兩下錯了路?

  見不到人,固屬求之不得,但萬一女魔頭已經來過,或是偏了道,卻誤會是他爽約,到時候豈非仍是麻煩?

  文束玉正在不得主意時,岩側不遠,陰暗中忽然傳來一聲抑制性的低詢道:“你……你來了麼?”

  人,有時是很可笑的,文束玉本來怕見這位女魔頭,然於擔心女魔頭會生誤會之餘,一下聽到這聲音,竟又近似乎矛盾地,於心頭生出一股獲得解救般的喜悅,當下忙不迭飛身射落,一面應答道:“早來了,你在哪里?”

  一排灌木後面,低低接著道:“在這裏——”

  文束玉循聲走過去,目光所及,不期然一聲驚啊,猛地向後退出一步。

  草地上,五月花夏紅雲倚身支頤,側目曬然道:“張生跳粉牆,文郎走荒山,為情顛倒先後輝映,咦——怎麼啦?坐下來聊聊呀!”

  文束玉恍若置身夢境,喃喃道:“這,這究竟怎麼回事?”

  夏紅雲微微一笑道:“想知道嗎?”

  文束玉皺眉點頭道:“是的,快說,不然我可要給悶死了!”

  夏紅雲狡獪的一笑道:“先回答一個問題!”

  文束玉霎眼道:“什麼問題?”

  夏紅雲注目道:“你對那位萬花公主的印象如何?”

  文束玉一愣,蹩眉期期道:“少來取笑好不好。”

  夏紅雲坐正身軀,雙膝一抱,仰臉道:“那麼算了!”

  文束玉無可奈何,只好說道:“我說……”

  夏紅雲轉臉催促道:“快說就說呀!”

  文束玉訥訥道:“不管怎麼樣,我們認識在先……”

  夏紅雲粉靨一紅,嗔道:“別扯上我!”

  文束玉搓手道:“我說的是老實話。”

  夏紅雲慍然道:“沒有誠意,請便可也!”

  文束玉咬咬牙,毅然說道:“好,我說,很好!”

  夏紅雲笑得一笑,又道:“那位素衣仙女呢?”

  文束玉一怔道:“那豈不成了兩個問題?”

  夏紅雲臉孔一別道:“說不說聽便!”

  文束玉使氣道:“那麼聽清了!也很好!都很好!這是我的看法,以後的事,便得看你的了!”

  夏紅雲連連跺足道:“你,你又胡說!”

  即於此際,灌木叢中,突有兩名少女大笑拍手而出,雙雙笑叫道:“紅雲姊這下可放心了吧?”

  兩女不是別人,正是萬花公主歐陽喜,素衣仙女上官蘭!文束玉為之目定口呆,如墮五裏霧中。

  隨著又有三條人影走近,文束玉看清,又是一呆,來的竟是鬼爪、芙蓉、飛花等三位五行奇人!

  鬼爪抓魂第一個走過來,先朝文束玉扮了個怪臉,然後笑向夏紅雲道:“丫頭,你們三個要求的時間差不多啦,這邊可能馬上有人來,怎麼樣,咱們好走了吧?”

  文束玉已向飛花、芙蓉見過禮,這時過來搶著說道:“且慢!”

  鬼爪抓魂醜臉一側道:“想弄清今夜,這究竟怎麼回事是不是?”

  文束玉道:“是啊!”

  鬼爪抓魂手一指道:“左腿伸出來!”

  文束玉惑然道:“做什麼?”

  夏紅雲及上官、歐陽等三女似已明白鬼爪此舉之意,這時均在掩口吃吃竊笑不止。

  鬼爪抓魂一咦道:“伸出來呀!”

  文束玉只好依言將左腿伸出。

  鬼爪抓魂手指一勾道:“翹高點!”

  文束玉不明所以,只好再將左腿懸空抬起。

  說時遲,那時快,鬼爪抓瑰突然手背一翻,其疾無比地向足躁一下敲去!

  文束玉不防有此,痛得渾身一麻,驚叫道:“前輩,這,這……”

  鬼爪抓魂嘻嘻一笑道:“這,這樣像一點!”

  文束玉低下身去,邊揉邊叫道:“你們再不說,我就跟在你們後面走,看你們還耍出什麼花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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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時,一聲聲呼叫突自對面路上遙遙傳來。

  “文副幫主!”

  “文副幫主!”

  “文副幫主,您在哪里……”

  文束玉聽得出,來者正是他隊中那名姓孫和姓尤的護法。

  飛花掌言琴鳳微微一笑道:“來了,咱們回避吧。”

  五月花夏紅雲走過來,笑著匆匆說道:“免得你不安心,告訴你吧:我們,一直跟在你後面,今天午後接到趙老兒的通知之後……”

  文束玉插口訝然道:“趙老兒?”

  言下之意,似說,鬼斧趙老兒今天幾時離開過隊伍?

  夏紅雲自顧說下去:“我們馬上將萬花姊姊化裝成你的模樣,在這兒來了一場假追逐,那個不要股的女人來時,一見大勢不妙,轉身便跑,家師和言姑姑、醜叔叔還認真追了一程,所以,你們,咳咳,你們將來再見面,為了逼真起見,最好還得將‘你的那位她’,好好埋怨一頓!”

  文束玉轉頭望去,這才發覺,萬花公主果然一身男裝,穿著與自己完全一樣,只是這時已將頭巾易去。

  芙蓉仙子笑叱道:“丫頭,少貧嘴,那些護法快找過來了。”

  夏紅雲抿唇一笑,拉起歐陽、上官兩女便往坡下跑。

  文束玉瘸著腿,趕上一步,拉住鬼爪問道:“酒、文兩前輩那邊呢?”

  鬼爪抓魂聳動那雙陰陽眉道:“去的是天機雜毛與流星胖瓜,晁、餘這兩個渾球逃不逃得了劫數,那就得看天老爺的了!”

  “文副幫主!”

  “文副幫主……”

  夜深更靜,空山中這種呼喚更覺動人心魄。

  鬼爪抓魂手一甩道:“快快迎過去!”

  於是,文束玉一跛一跛的走出這排灌木。事實上,他此刻並非做作,他這時的確站不直,那醜魔一記敲得相當不輕。

  “本座在……這……裏……”

  文束玉喘著喊,聲音與神態倒是需要配合一下。

  兩名護法應聲奔至,見狀大驚道:“副座怎麼了”?

  文束玉跛行兩步,懊惱地搖搖頭道:“本座中計入伏,被那個醜鬼鬼爪誘來此處,幸虧你們適時趕來,他們不知本幫趕來多少人,這才呼嘯撤退,唉唉,諒非你們兩位——噢,對了,你們怎麼想到趕來的?那邊執行得怎麼樣?”

  孫護法道:“都宰了,一個也沒有溜得掉。”

  尤護法接著道:“關於卑座們這次能夠趕來不瞞副幫主說,這應該感謝那位駝背卓師父。當我們割妥五十多顆人頭,他忽然問我們:咦,咱們那位副幫主怎麼不見了?我們一算時間,這才發覺事情有點不對,接著,由張、吳兩護法指揮理屍善後,我們兩個則一路找來這裏,文副幫主不礙事吧?”

  文束玉道:“沒有什麼要緊,只左腿不慎挨了那醜鬼一抓,等會兒血脈暢通,自然會好起來的。”

  為了文束玉無法施展提縱術,孫、尤兩護法只有分衛兩側,跟在身旁慢慢走。

  文束玉一步步向前走著,心中甚感慚愧。剛才,他還在抱怨芙蓉、飛花、鬼爪、流星、天機等人不知團結之可貴,不意諸人實際已形諸行動,他是錯怪這些前輩了。

  另一點使文束玉感到欣慰的是,夏紅雲居然能跟上官蘭和歐陽喜處得如此親密,這大概是芙蓉、飛花兩位師長訓化之功,他原以為三女木會合得來,也永遠不會走在一起的呢。

  文束玉默行無語,兩護法尚誤會他們的第三副幫主因為吃了小虧,心中不怎麼痛快,於是兩人無話找話說,首由那名孫護法道:“那個卓駝子,的確是個好人,老尤,你說是麼?”

  尤護法點頭道:“是的,但他帶來的那個助手,叫什麼侉子的,看來卻叫人覺得討厭。”

  文束玉一怔神,信口問道:“怎麼呢?”

  尤護法皺眉道:“那麼粗壯的一條漢子,不意卻是虛有其表,這幾天來,大家都是好好的,就他一個人不時鬧肚子……”

  文束玉恍然大悟:消息原來是這樣發出去的!

  文束玉笑笑道:“人吃五穀,難保不生災,他是卓駝子的人,本幫正要借重這駝子,只好暫時忍耐著點了。”

  第七天,文束玉這一隊如期到達川北廣元。

  由於一行已自七、八十人一下縮減至二十一人,當夜全隊便寄宿在廣元一座寺廟中。

  第二天文束玉正待率隊開拔時,寺外忽然如飛馳來一匹快騎,從頭巾上,文束玉認為此人是幫中一名天天弟子。

  那名天天弟子飛身下馬,向文束玉雙手奉上一函,請一個安,立即返身上馬,加鞭馳去。

  文束玉拆開一看,又是天龍令,內寫:“各路行縱,巳遭敵人偵悉,再無迂回繞道之必要,著即兼程返宮,共籌大計。幫主手諭。”

  文束玉暗暗高興,當下即來令交四名金金護法看了,全隊立即出城抄近路直奔總舵所在。

  三天后,那一片新建的總宮業已在望。

  建築在梁山中的這座天龍宮,文束玉在喪失武功後,曾經在那位銷魂娘子解語花押送下來過一次。那時,這裏尚是一片荒丘,如今則已經變成一片綿延裏許的梁院重殿,文束玉不得不暗暗佩服那位玄玄手的確是個人才。

  到達宮前,已是黃昏時分,七巧仙姑一身便裝,正領著兩名女婢站在宮前閒眺。

  文束五甚感意外道:“翁副幫主什麼時候到的?”

  七巧仙姑苦笑道:“早上到的,怎麼樣,你那邊五十多人結果剩下幾個?”

  文束五故作驚訝道:“一個不少呀,翁副幫主這樣問什麼意思?”

  七巧仙姑先是一呆,接著點頭恨聲道:“對了,你那邊他們的目的在你身上——噢,對了,那夜,咳咳,你,你們,咳,你們那邊——本座是說,不嚴重吧?”

  七巧仙姑大概礙于文束玉身後有人,說時不斷以眼色達意,她問的實是那夜文束玉最後如何脫身,以及有無受傷。

  文束玉一驚,他幾幾乎忘了埋怨!

  當下連忙哼了一聲,陰陰說道:“託福,本座算是命大福大,雖歷小劫,最後多虧孫尤兩護法適時趕至,非常感謝翁副幫主關心。”

  七巧仙姑赧赧一笑,眉宇間充滿歉疚之意。

  文束玉不便過於認真,介面道:“壽副幫主方面情形如何?”

  七巧仙姑如釋重負,忙說道:“壽老兒麼?他是昨晚到的,老兒比本座更慘!本座這邊多少還留下幾個,他那邊不但五十多人統統跑光,連金天弟子都給傷了七八個,幫主獲訊,幾乎將老兒罵死!”

  文束玉聽得心花怒放,故意皺眉道:“你們那邊去的都是哪些人?芙蓉、飛花、鬼爪幾個都來了我這一邊,除去這幾位,尚有誰能令兩位遭此大挫?”

  這一點,沒有虛假,的確是文束玉想知道的一件事。

  七巧仙姑恨聲道:“我這邊,是言家那兩個老賊,言仁和言義,領著華山八劍客,所以情形還不太嚴重。壽老兒那邊就不同了,少林、武當兩大派長者盡出,總數幾達半百之眾。尤其中間雜著一名蒙面人,武功更是高得出奇,壽老兒除跑光犯人,最後只傷了幾名金天弟子,已經算是不錯的了。”文束玉迅忖道:“蒙面人?他會是誰?芙蓉、飛花、鬼爪來了我這邊。天機、流星接應酒文兩癡。言氏雙傑也露了面。難道是鬼穀子?不,鬼谷老兒只是心計超人,武功則尚說不上高得出奇!那麼,會不會是普渡上人?”

  七巧仙姑頓了頓,笑道:“別難過了,區區之失,要報複有的是機會,幫主等著你回話呢!”

  三路人馬,只文束玉一路未損一兵一卒,除文束玉本人建功受賞外,另外卻苦了一個天絕掌,同時成全了一個七巧仙姑!

  第二天,總幫主頒令,三名副幫主名位調動:第一副幫主:翁倩巧。第二副幫主:文束玉。第三副幫主:壽歸。

  天絕掌由第一跌成第三,七巧仙姑的第二副幫主和文束玉的第三副幫主則依次晉級升格。

  文束玉以二人以下,千人以上的第二副幫主之尊,分得到密院一座,除有八名天天弟子伺候外,尚有四名艷婢管理內室操作。

  密院題名“武英宮”。兩廂一樓,對面是道石牆,樓底另有秘道通往地下密室,並有直達幫主內宮的專用隧道。
  對面石牆上,開有一道由機關操縱之鐵門,出門便是全宮中心所在之天龍殿。

  天龍殿上,那副當日由文束玉為那位於夫子代擬的對聯:

  “帝苑龍幡,靈甲深藏風雷雨。”

  “天墀星拱,寶座密綴智機珠。”

  已經製成兩道垂幅,泥金大字,燦爛耀目。看到這副對聯,文束玉不由得立即想起那位兼通歧黃的于夫子。

  他問四婢道:“你們之中,有沒有誰知道那位於夫子在宮內哪一部門?”

  四婢以季花取名,分叫春桃、夏荷、秋菊、冬梅,這時由那個叫冬梅的女婢回答道:“于夫子麼,快完啦!”

  春桃歎了口氣,接著道:“已經完了都不一定。”

  文束玉大驚道:“怎麼了?”

  春桃皺皺眉頭道:“上了年紀的人,還不就是這麼一回事,老頭兒目前不知怎的忽然染上風濕病,手腳不能動,飯都要人喂

  文束玉連忙起身道:“他住在哪里,春桃,你領本座去看看。”

  在宮後一間小屋中,文束玉見到了那位孱弱不堪的于夫子,文束玉走去床前低聲道:“夫子,還認得在下嗎?”

  于夫子抬眼審視片刻,緩緩點頭道:“是的,老朽認得,聽說你已是這兒的第三副幫主了。”

  春桃一旁插口道:“不,夫子,現在是第二,不是第三啦!”

  文束玉甚為奇怪道:“這些事夫子怎麼知道?”

  于夫子乏力的笑了一下道:“解大娘說的。”

  文束玉回過頭來道:“解大娘?”

  春桃笑了笑道:“金龍堂解護法,外號銷魂娘子。”

  文束玉噢了一下道:“是她!”

  接著又向于夫子道:“夫子不是精于醫道麼?怎麼不替自己弄帖藥來吃吃?”

  于夫於苦笑道:“唉,老弟,年紀到啦,藥是治病,並不能醫老,就是拿藥丸代替三餐當飯吃,又有何用。”

  文京玉滿屋打量了一陣,轉向春桃道:“春桃,你去代夫子拿壺熱茶來。”

  春桃應命退出,文來玉忙自懷中取出一顆大還丹,一把塞入老人口中,一面彎腰低聲說道:“夫子是行家,當知此藥之效,不過,請夫子務必守密,病癒後在床上多躺幾天,同時開個方子,虛應故事一番……”

  別過老人,文柬王心中有著說不出的高興,一個人如能找到舊日恩人,並能施予適當報答,實屬人生一大快事。

  轉眼之間,十來天過去。

  自入宮之後,文束玉只看到鬼斧和那名三侉子一次,那是鬼斧帶著三侉子,在兩名天天護法監督之下,來他住的這座武英官檢查各處機關消息是否安全。當著兩名地位極高的天天護法之前,文束玉自然無法與老兒交談,不多一會,檢查完畢,鬼斧老兒即帶著三侉子離去。

  檢查結果,老兒聲稱這座武英宮沒有毛病。

  直到第十五天上,文束玉方自老兒處得來一張便條,上面寫的是:

  “酒文不幸,雖經天機、流星奮力劫出,大前天,終因傷重不治,雙雙物故。”

  文束玉很難過,他身上尚有九顆大還丹,要是及時將大還丹送出兩顆,酒文兩癡,又何致無救?

  所以,文束玉暗暗決定:九顆大還丹,他留一顆備用,其餘八顆交夏紅雲保管以備緊急救命之需,不過,他得親手交付,並叮囑妮子保密,此事知道的人一多,必將招至無窮煩惱。

  文束玉惋歎酒文二奇不幸之餘,忽然想及一事!鬼斧老兒困處宮中,較他行動更為不便,老兒這是打哪兒來的消息?

  本來,文束玉以今天在幫中之地位,大可以堂而皇之將鬼斧老兒派人叫來,相機問個清楚,但是文束玉怕出毛病,始終沒有這樣做。不過,三天之後,文束玉也漸漸找到一點眉目了!

  那是在幫中一次只有三名副幫主,以及天、金、銀三堂堂主的一次秘密會席上,新任銀龍馬堂主報告道:“最近幾天,先後派出五六批采辦,結果一人都未見回頭。”

  因此,文束玉知道,鬼爪抓魂等人已將這座魔宮之出路封鎖,只不過一時尚不清楚鬼斧趙老兒系以何種方式取得聯絡而已。

  在這次秘密會議中,另有一事,頗使文束玉吃驚和迷惑。

  會議地點,是在天龍殿下一間密室內,由那位神秘的總幫主主持,但是,那位神秘總幫主,始終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在銀龍堂主報告完畢後,壁間傳出一個冰冷的聲音道:“很好,繼續派人出去!”

  當時由那位新任天龍堂曹堂主提出疑問道:“請問總幫主……”

  壁間立即冰冷地截著道:“毋庸多問,本座怎樣吩咐,你們就怎樣去做!”

  文束玉想了一下,終於接著發言道:“幫主恕罪,卑座亦有不明之處,此為本幫秘密會議,參與者僅有三堂堂主,及卑座等數人,如總座別有安排,似亦應明白示知,以免一再白饒,引起各堂弟子之惶惶不安……”

  壁間以一種較為緩和的語氣回答道:“文副幫主此慮甚是。其實,此舉說穿,亦無玄奇之處,‘羅網將撒,甘以美餌’耳,曹堂主,祈堂主,馬堂主,你們三個聽著:此後派人時,可多選各堂犯有過失者,或愚魯不堪大用之輩,假敵之手,清我幫壇,一舉兩得,計亦良佳也。”

  會後,文束玉苦苦思索:“羅網將撒,甘以美餌”——羅網者,何所指?將撒于何時?

  次日,文束玉偶巡天龍堂,忽然想起一個人來,於是,他向那位緊伺身側的曹堂主轉臉問道:“天龍堂是否有位司徒護法?”

  曹堂主答道:“有的,名叫司徒威,是本堂天天護法之一。”

  文束玉又問道:“在不在?”

  曹堂主期期地道:“不……不在,文副幫主是否有甚差遣?”

  文束玉本想追問下去,心中一動,終於搖了搖頭,淡淡說道:“不在就算了,本座見過一次,不過是見他人還精練,隨便問問而已。”

  文束玉何以會突然問起這個人來呢?原來那天這名天天護法司徒威,奉七巧仙姑密令斬殺玄玄手,文束玉一眼之下,便看出此人不同等閒。普通一名天龍堂護法,身手絕不在少林、武當兩派一名長老之下。而那天這位司徒威,尤稱特出,依文束玉估計,此人一身成就,將較當今各派掌門人,有過之而無不及!因此,文束玉想到要見此人。

  文束玉的打算,是想找機會試試此人之造詣,以及進一步核計一下幫中這等人物,總是究有多少?

  最後,那名曹堂主的應對態度,引起文束玉很大疑心,人不在,就是不在!做什麼要打一個愣?所以,文束玉話到口邊,終又咽回,因為他忽然想到,這裏面可能另有蹊蹺,他以第二副幫主之尊,當然不能在一名堂主面前失態或丟人,為弄清個中真象,文束玉決計找第一副幫主七巧仙姑一趟。

  第一副幫主住的地方叫做“神威官”,就在武英官對面,中間隔著一座天龍大殿。

  見文束玉來到,七巧仙姑雖然高興,卻無以往那股激動熱情,在總宮中,七巧仙姑似乎多少也有點顧忌。

  這位女淫魔顧忌的,顯然不是上面的總幫主,她現在是第一副幫主,為了尊嚴,自然不便明目張膽地放浪形骸。

  第一副幫主居處,也有八名天天弟子于室外列班伺候,七巧仙妨礙于室外這班天天弟子,一面將文束玉讓進正廳,一面以一種公事口吻含笑大聲道:“文副幫主何事蒞駕……”

  文束玉也就樂得開門見山,笑著道:“翁副幫主這裏不知有無各堂護法之花名總冊,本座想找個機會跟他們全體見見面,看他們一個個成就如何,是否需要加以指點指點。”

  七巧仙姑大喜道:“太好了,文副幫主如肯親手薰陶,豈非他們天大造化?行,行,文副幫主打算什麼時候……”

  文束玉見如此順利便能達到目的,心中也自暗喜不置,忙笑道:“先拿名冊來,看有多少人,才好決定。”

  七巧仙姑搖搖頭笑道:“名冊不用看了。”

  文束玉一怔,惑然道:“為什麼?難道以我今天第二副幫主之地位,連看一下幫中各堂護法的名冊也不可以?”

  七巧仙姑嬌嗔道:“又多心了!”

  文束玉注目道:“不然為什麼?”

  七巧仙姑低聲一笑道:“不為什麼,看了也不作準!”

  文束玉詫異道:“假的?”

  七巧仙姑笑道:“人數不足!”

  文束玉一呆道:“有人吃空額?”

  七巧仙姑笑得花枝亂顫,道:“胡說!誰有這份膽量?你敢麼?再說,在本幫,這種事情也不可能發生,金銀得來不費吹灰之力,護法以上,用錢從不限制,誰會這麼無聊?你怎麼老是這般孩子氣!”

  文束玉笑了一下道:“那麼怎說?”

  七巧仙姑低聲笑道:“很多不在……”

  對了,這也許正是那名天天護法不在天龍堂的原因!文束玉想知道的正是這個,這些人去了哪里?

  七巧仙姑笑著低低接下去道:“當然以天龍堂,天、金、銀三級護法人數較多,不過,金銀兩龍堂也有部分護法人選,總數約在三十名左右,均為本幫現有各級護法之精英,正由太上幫主親自施以特別傳授……”

  文束玉輕輕喚了一下,表示“原來如此’,然於心底,卻不由暗暗吃驚。這批接受特別傳授者,本身已具深厚基礎,任何絕藝玄功,均不難一點即逐,如經那名神秘的魔頭親加調教,一旦學成,那還得了!

  七巧仙姑又道:“這是本幫一大秘密,連壽老兒都不知道,玉弟可千萬不能洩露出去。”

  文束玉作做漫不經意地問道:“不在本宮中?”

  七巧仙姑道:“當然不在,不過也離這兒不太遠。”

  文束玉接著道:“這些,知不知道,可說都無甚要緊,你我身為副幫主,自然希望本幫實力愈強愈好,小弟唯一感到遺憾的一件事,便是入幫這麼久,名位亦不算太低,卻至今均尚未能夠親見總幫主一面……”

  七巧仙姑連忙低聲安慰道:“別灰心,快了。”

  文束玉哼了一聲道:“一天二天不算短,三年五年不算長,這聲快了,如何注腳?”

  七巧仙姑道:“在這批護法功行圓滿之後,快則十來天,至遲亦不會超過一月以上,依大姐看來,總幫主似乎還要考驗玉弟一下。”

  文束玉知道這女魔乃總幫主手下第一號紅人,如談公事,在這女魔面前說什麼,效果將與面對那位總幫主無異,於是故意變臉作色道:“這樣說來——”

  七巧仙姑連忙按了他一把,含嗔道:“你瞧你,又來了,這還不都是酒癡晁海、文癡余敖那兩個傢伙帶來的黴氣,不然幫主她老人家又何至慎重如此?你想想,她老人家如不看重你,又怎會將壽老兒由第一副幫主打下去?”

  文束玉哼了哼,沒有開口。

  七巧仙姑接著問道:“那麼召見其餘護法的事,玉弟預備訂在哪一天?”

  文束玉意不在此,既然來訪之目的未達,對此自然不感興趣,當下故意裝作很認真的沉吟了一下,道:“待我跟壽老兒商量商量。”

  七巧仙姑左右溜了一眼,忽然引頸低聲道:“明天,壽老兒有事外出,在通向幫主的密道會合處,別忘了三更正,大姐等你……”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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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4 11:58: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蓬門今始為君開


  文束玉再向天龍殿前的鐵衛官走來,他找第三副幫主天絕掌,原意是想進行離間,現在,他卻必須先行設法阻止這老兒明天外出。

  走進鐵衛宮門,兩名天天弟子立即返身向內傳呼道:“文副幫主駕到!”

  廳門人影一閃,身軀魁偉的天絕掌,帶著滿臉酒氣出現。

  文束玉淺淺一躬道:“打擾壽老了。”

  天絕掌大步下階,喊道:“來得好,老弟,本座明天奉令外出,這一去,可能要耽擱個十天半月,來,來,進去幹一盅,你餞行,我辭行,都做一起了!”

  文束玉暗自一驚,一去十天半月,任務必極重大,他是否阻止得了?如果阻不了,這麼久的時間,他將如何去擺脫那女淫魔的糾纏?

  文束玉勉強笑了一下道:“是的,剛聽翁副幫主提及,不然小弟也不會趕來——壽老明天去哪里?有什麼事?”

  天絕掌巨臂一托道:“進去坐下來慢慢談!”

  兩位副幫主揖讓人廳,早有伺婢重新換上杯著,賓主坐定後,天絕掌舉杯說道:“老弟有否聽說過巴東那家‘陳三老店’?”

  文束玉遲遲地道:“一間做什麼營生的老店?”

  無絕掌道:“鐵器。”

  文采玉道:“壽老想去訂制一批兵刃?‘”

  天絕掌搖頭道:“不,已經鑄成了,老夫這次是去取貨。”

  文束玉忙說道:“這種事做甚要勞壽老大駕?隨便派上兩名護法不就得了?”

  天絕掌搖搖頭道:“這批兵刃,恐非凡器。”

  文束玉甚感意外道:“壽老還不知道這批兵刃的名稱?”

  天絕掌點點頭,沉吟道:“依老夫猜想,可能是寶劍!”

  文采玉心中猛然一動,忖道:是的,不會錯,是劍——依式仿鑄的解語劍!

  換言之,那批接受秘密訓練的護法,一定是在接受解語劍法之傳授!這以前,文束玉一直忽略了這個問題,就是他始終不明白,天龍幫何以如此慷慨,一支解語劍為他奪得,竟然毫無追悔表示?他就沒有想到,在無人習成解語到法之前,解語劍本身,根本就無任何價值可言。

  現在,對這套威力無窮的劍法,數十名高級護法,正在埋首苦習,將來,這批護法一旦修習成功,他文束玉那時是否還能保有今天這份高位呢?不無疑問,甚至一條性命保不保得住,都成問題!

  文束玉愈往深處想,愈覺心寒,這時,他為防那位心計深沉的總幫主在這座鐵衛宮或許安有耳目起見,乃將話題扯向一邊,向天絕掌舉杯邀飲道:“來,敬壽老一杯,這一杯就算為壽老送行!”

  文宋玉想攔阻天絕掌,不使遠行之打算,至此顯告無望,因此,文束玉鬼混一陣,接著也就告辭出來。

  回到武英官,已是黃昏時分,四婢早將茶水及晚餐備好,文束玉於用餐時,信口向四婢問道:“你們四個,在未派本宮之前,一向都是伺候誰?”

  春桃掩口吃吃道:“文副幫主做什麼忽然問起這個來?”

  四婢之中,冬梅文靜,秋菊伶俐,夏荷善何人意,春桃則是四婢最美,也是最騷蕩的一個。

  文束玉自入宮以來,因為心事重重,從未假四婢以顏色,故四婢也就一直不敢稍微逾越,今天,四婢見她們這位年輕而英俊的副幫主居然有閒情逸致來問這方面,不由得個個芳心活動,而其中尤以春桃為甚。

  文束玉皺皺眉頭,揚臉道:“春桃,是本座先問你,還是由你來向本座盤問?”

  春桃吐吐舌尖,低下頭去羞笑道:“秋菊、冬梅過去是照應幫主飯食,夏荷與婢子則一向跟在金龍堂解護法身邊。”

  文束玉一噢,脫口道:“是銷魂——”

  四婢齊都掩口,文束玉故意板臉說道:“這有什麼好笑的?”

  春挑眼溜夏荷,抿嘴道:“婢子們又何曾以為好笑,荷妹,你說是麼?我們這位副幫主可真會往別處想,這豈不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文束玉本想在這幾個丫頭身上套點幫中秘密,現在這些丫頭沒個正經的,臉皮比自己老,嘴巴比自己來得利,這樣嘻嘻哈哈慣了,以後可能又是麻煩,於是忙將四人拿工作支開,自己也回到右首書房,點燈看書解悶。

  副幫主居住之三座分宮,均設有兩間臥室,一在樓頂,一在地下密室中。樓頂之臥室,為日常所使用,如遇緊急情況,則利用地下密室那一間。當夜,文束玉就睡在樓上。

  到了半夜,文束玉忽為一雙柔軟、溫暖而微微顫抖的纖手觸醒,文束玉知道不會有外人,對方顯然亦無惡意,所以並未採取任何精暴動作,僅于黑暗中向床外扭過頭來問道:“是誰?”

  響起的,是春桃低低而斷續的聲音:“現在還在春頭上,婢子恐怕……副幫主……會著涼,所以……又為您送來一床被子……”

  文束玉道:“好的,謝謝你了,你也別著涼,快下去回房睡吧。”

  春桃縮回手,低頭站在床邊,似無退去之意。

  文束玉詫異道:“怎麼不走?”

  春桃低頭弄飄帶道:“婢子想告訴副幫主一句話。”

  文束玉欠身坐起道:“一句什麼話?”

  春桃輕輕說道:“有人在背後罵您。”

  文束玉一哦道:“誰?”

  春桃道:“是誰都一樣,您應該先問罵的什麼。”

  文束玉點頭道:“是的,你說來聽聽,他們在背後罵了我些什麼?”

  春桃低低說道:“婢子不知道可不可以坐下來說。”

  文束玉皺皺眉頭,一面向床裏挪開身子,一面拍了一下床沿,說道:“坐啊。”

  春桃挨著旁邊坐下,頭仍低著,卻沒有再開口。

  文束玉咦了一聲道:“怎麼不說了?”

  春桃依然不聲不響。

  文束玉又催道:“他們罵些什麼,說呀!”

  春挑細弱地道:“他們都說……副幫主,您……是個木頭人!”

  文束玉一怔,接著啞然失笑道:“罵本座木頭人的,是誰?其實,這也不算壞話,木頭人總比泥人強,不是嗎?”

  春桃沒有作聲,文束玉道:“他們是哪些人?”

  春桃緩緩起身道:“婢子如果說出對方姓名,勢必要得罪人,副幫主最好自己去想,老實說,如果有人罵婢子,婢子只要知道罵的什麼話,將不難馬上想到罵者為誰,副幫主應該心裏有數……”

  黑暗中,纖腰一擰,身形迅速于房外樓梯口消失。

  罵他的會是誰?文束玉知道,除了一個銷魂娘子解語花,應該沒有別人!要有,便該是春桃丫頭自己了!

  第二天,文束玉苦思無策,最後決定,只有仍向鬼斧趙老兒求教!

  於是,文束玉暗蓄內勁,將通向地下密室的樞紐絞斷,然後,大聲朝四婢臥房喊道:“春桃,你過來一下。”

  應聲走出的,是夏荷,而非春桃。

  文束玉問道:“春桃呢?”

  夏荷笑道:“病了。”

  文束玉道:“病了?她病了你怎麼還在笑?”

  夏荷笑道:“病人要著笑臉,心情才會愉快,大家哭喪著一張臉,對病人勢將有害無益,副幫主,您說對嗎?”

  文束玉皺眉道:“什麼病?要不要找人來看看?”

  夏荷搖搖頭笑道:“不嚴重,還是別勞師動眾的好,副幫主有空,看看無妨,換了別人那就難說了,也許愈看愈糟……”

  文束玉眼睛一瞪道:“你丫頭在說什麼話?”

  夏荷掩口一咳,福身道:“是的,婢子在此,不知文副幫主何事召喚?”

  文束玉對這些丫頭一點辦法沒有,只好揮手道:“去找那個木工卓駝子來,這道樞紐,不曉得怎麼一下子給擰壞了。”

  夏荷出去不久,卓駝子駕到。

  鬼斧趙老兒行家眼裏不揉沙子,他一眼便看出這是文京玉的傑作,當下撬開斷紐,掀起暗門說道:“得先下去看看底下有無毛病。”

  文束玉當然跟下去,一進地道,老兒順手關上暗門笑道:“我的文副幫主大概又遇上麻煩了吧?”

  文束玉忙道:“這個且慢,我想先問你老兒一件事:你在宮中,行動受制,究竟以什麼方法居然能與他們取得聯絡?”

  鬼斧笑道:“還不是因為教出一個好徒弟的關系?玄玄手那孽畜,在建官時,竟偷偷為自己備了一條密道,現在,老漢住的那孽畜之舊居,那條密道出口,就在床下麵,進進出出,方便之至。”

  文束玉皺眉道:“萬一你老兒出去時,宮中有人找怎麼辦?”

  鬼斧笑道:“就怕這一點!不過,直到目前為止,這情形尚未有過。老漢為防萬一,也一直多讓三侉子跑。”

  文束玉又道:“聽說少林、武當兩派長老,在攻擊天絕老兒那批銀龍弟子時,曾出現一名蒙面人,這位蒙面人是誰?”

  鬼斧笑道:“此人暫時與你小子無關,犯不著在腦子裏多擱一件事,時間寶貴,最好還是說說這次究竟是什麼麻煩要緊。”

  文束玉歎了口氣道:“還不是老麻煩……”

  鬼斧毫不意外,笑笑道:“這次什麼地方?”

  文束玉朝地道盡端一指道:“那邊,老魔秘宮前面,三條密道的會合處,天絕老兒一出宮,這底下便無人能來……”

  鬼斧沉吟不語,文束玉見狀心慌道:“你看怎麼?時間就在今夜。”

  鬼斧思索著點點頭,最後毅然道:“去找銷魂娘子!”

  文束玉大感意外,發呆道:“你老兒是不是在說夢話?”

  鬼斧不悅道:“什麼叫夢話?”

  文束玉道:“這不等於‘前門驅虎,後面引狼’?你老兒對銷魂娘子其人,到底清楚不清楚?”

  鬼斧點頭道:“清楚!但事有緩急輕重之分。”

  文束玉接著道:“銷魂娘子只是一名金天護法,是正處帶罪建功期中,她敢出主意?同時,你又何從知道她定有化解之策?”

  鬼斧笑笑道:“在正常情形下,以一名金天護法之身份,當然無此勇氣,但是你小子得知道女人與女人之間——算了,說了你也不懂。”

  鬼斧又笑了一下,接著道:“至於化解之策,那是想當然耳。”

  文束玉吃了一驚道:“什麼?原來你老兒並無確切把握?”

  鬼斧聳聳肩腫道:“無論什麼事,在事先,只能預作估計,如有七成以上希望,便有冒險價值,事先奢談必然,馬謖之流亞也!”

  文束玉道:“那麼你老兒的‘七成以上希望’,又是從何而來?”

  鬼斧微微一笑道:“因為,假如……”

  文束玉迫不及待地道:“假如怎麼樣?”

  就在這時候,上面忽然傳來女婢冬梅的呼喊,文束玉方自一怔,鬼斧神工已然悄聲低笑道:“一定是天龍堂出了毛病。”

  文束玉大感詫異道:“你怎知道?”

  鬼斧哧的一聲笑道:“要不時常‘製造’一點‘活兒’,卓駝子怎麼吃香得起來?”

  文束玉一呆道:“你?”

  鬼斧伸手打開暗門,一面匆匆吩咐道:“如此行事,不可有誤,但對銷魂娘子必須實話實說,力能奏效,不然只有供那淫婦大快朵頤一條路可走……”

  來到外面,果見冬梅過來報告退:“天龍堂大殿,無緣無故陷裂一大塊,曹堂主派人來說,想請卓師父最好能馬上過去一下。”

  鬼斧故意皺眉道:“知道了,馬上就來,奶奶的,嚕蘇事真多。”

  說著,敲敲打打的,將文束玉絞斷的樞紐接好,然後背起傢伙出宮而去。

  文束玉盤算了一陣,將夏荷喊了過來問道:“春桃好一點沒有?”

  夏荷扮了個鬼臉道:“房間就在隔壁,就這幾步路,文副幫主也不能親自勞動一下麼?”

  文束玉皺皺眉頭,然後向春桃臥室走去,房中,春桃倚靠在床欄上,身上蓋著一條薄被,正在那裏望著床頂怔怔出神。

  文束玉入房咳了一聲道:“春桃,你是什麼地方不舒服?”

  春桃啊了一聲,粉靨飛霞,說不出是驚,是喜,還是幽怨,忙不迭自床上坐正嬌軀道:“沒什麼,婢子只是……只是……有點累……”

  說著,便待下床,文束玉走上一步止住道:“不必下來,本座有話同你說。”

  春桃臉紅紅的,嬌羞不勝地低下頭去道:“副幫主有甚吩咐?”

  文束玉於床沿上坐下,費了很大勁,方才期期艾艾的將七巧仙姑約會自己,自己不願赴約,而想轉請銷魂娘子代為設法,是否有兩全之策的話說了出來,最後低聲說道:“春桃,你過去是解護法身邊的人,現在就煩你跑一趟怎麼樣?本座去找她,恐怕會引起別人注意。”

  春桃聽了,口雖不言,勞心中卻止不住大感快慰,原來連她們那位第一副幫主都在這個木頭人身上下不了手,以她一個做婢女的身份,昨夜那口怨氣,自然應該平息,於是,她在掩口笑過一陣之後,脈脈側目道:“事成之後,賞格如何?”

  文束玉當然聽得出這丫頭的“言下之意”。他原先認為這樣做,無意“拒虎引狼”,其實,他還是錯了,這樣做,結果應說成:“拒虎引狼——外帶一隻小狐狸。”

  應付這種場面,文來玉知道:不使一點權術是行不通的,因而笑了笑,故作有氣狀,輕斥道:“賞自上踢,何能事先勒討?”

  春挑噗味一聲,埋臉揮手道:“快去,快去,人家要穿衣服呢!”

  約莫個把時辰光景,春挑回來了。

  文束玉迎上去以眼色問道:“有無結果?”

  春桃視如不見,向室內大聲喊道:“荷丫頭何在?去准備一盆熱水,文副幫主已經好幾天沒有梳洗了——”

  文束玉著急道:“這個不忙——”

  春挑不理,一溜煙入室而去。不一會兒,夏荷將一盆熱水端來,春桃伸手接下,向文束玉點頭道:“文副幫主,水來了。”

  文束玉無奈,只好跟著走進房中。

  接著,春桃為他除下頭巾,系好油布,開始替他清理頭發,文束玉忍無可忍,低聲又問道:“究竟怎樣了丫頭?”

  春桃一面梳攤,一面淡淡說道:“解護法問你:這件事,她要做了,須冒相當風險,你必須先讓她知道,她這樣做,值得不值得!”

  文束玉道:“將來由本座保薦她升入天龍堂怎麼樣?”

  春桃淡淡說道:“這一點,她已經想到了,但是,她說她不稀罕!”

  文束玉道:“不然她希望什麼?”

  春桃低頭於耳邊嗤了一下道:“她希望有個機會了卻宿願……不過,她保證她……一定……能……能夠……‘止於禮’,要你放心,否則,她說文副幫主不妨另請高明。”

  文束玉不開口,久久方道:“她若真的守信,本座答應,希望你等會兒去告訴她,我現在是第二副幫主,最好大家都能說話算數。”

  春桃顯得甚是高興,忙道:“這個當然。”

  文束玉道:“那麼——”

  春桃一笑,悄接道:“毋庸煩心,手腳已經做好了!”

  文束玉愕然抬頭道:“什麼手腳?”

  春桃輕笑道:“知道嗎?按時趕約,大膽周旋,至要緊關頭,只須將這頂頭巾無意碰落,包能‘急流勇退’,‘雨散雲消’!”

  三更到了,文束玉悄悄進入密道,懷著一顆怔忡不安的心,向密道盡端一步一步挨著走去。

  拉開頭巾,便能化解一切?這豈不成了“放毫光,祭法寶”的神話?

  但是,文束玉不得不信,正如他必須對鬼斧神工趙老兒寄予信任一樣。何以故?銷魂娘子沒有誑他上當的理由!

  “來了麼?好人兒,你真乖——”

  突然,黑暗中,一陣顫音,低低傳來,接著,兩條香軟有力的玉臂,蟹螫般一下圍了上來。

  文束玉心如鹿撞,為了敷衍,他不得不將投懷香軀伸手抱住。

  香喘中,丁香舌遞,文束玉從未與異性如此接近過,在兩軀緊貼,黃蘭沖鼻中,文束玉血脈債張心施搖搖,幾乎把持不住。

  “躺下去……下麵……有氈子……”

  一絲微弱的理智告訴文束玉,他如再不採取措施,他就要真的沉淪下去了!

  於是,在兩條身軀緊擁著雙雙滾倒,在兩人衣服絲絲撕裂聲中,文束玉將頭巾悄悄扯落……

  說也奇怪,就這一剎那,黑暗中諸般動作,突然一下寂止。

  能聽到的,只是一陣短促的呼吸聲,七巧仙姑似乎正在品嗅著什麼。

  文束玉心虛,忍不住低聲問道:“怎麼了?”

  七巧仙姑惑然道:“這是什麼氣味?”

  現在,文束玉也感覺到了,那是一陣令人惡心的蟑螂臭,七巧仙姑雙手松開,恨恨不已道:“真掃興!”

  文束玉趁機坐起道:“誰說不是,這兒也沒有人來打掃,小弟快要嘔出來了。”

  七巧仙姑擦了一鬢角,低聲道:“玉弟,對不起,大姐有點頭疼,想先回去歇歇,我們只好另外找個日子,或是明天將這兒清理一下……”

  文束玉忙道:“是的,大姐身體要緊,要不要小弟送你回去?”

  七巧仙姑興味索然搖搖頭道:“不用了。”

  第二天,文束玉不顧一切找來鬼斧神工住處。

  鬼斧笑道:“靈不靈?”

  文束玉道:“靈——但是不知道這能維持多久?如只救得一時之急,仍然不是辦法。”

  鬼斧笑道:“依老漢推想,十天八天,應無問題,銷魂娘子既認為有機可乘,自然會將藥料下得特別重。”

  文束玉一呆道:“藥?你竟知道她用藥?”

  鬼斧微微一笑道:“老漢不是說過了麼?‘想當然耳’!”

  文束玉急急問道:“說說看,你老兒怎麼知道的?快!”

  鬼斧笑道:“因為,假如……”

  文束玉著惱道:“又是‘因為,假如’,請你老兒爽快點好不好?”

  鬼斧笑道:“好是好,只不過和你小子談這些,實在有點罪過,既然你小子一定要問,也就說不得了……”

  文束玉催促道:“說就快說呀!”

  鬼斧揚臉一笑道:“老漢打個比方吧,一個人如果上了酒癮或煙癮,有酒有煙的日子且不去說它,萬一缺貨,癮頭大發,假如換上你小子,將怎辦?”

  文束玉不假思索道:“去找呀。”

  鬼斧笑道:“假如一時找不到,或是不方便找呢?”

  文束玉期期道:“這個……”

  鬼斧笑接道:“這個就必須制止發痛之法!借你小子一句話來說:‘銷魂娘子其人你清不清楚?’好了,此即‘借邪水,滅邪火’之法也!”

  “文副幫主!”

  “文副幫主!”

  鬼斧正在說著,院外忽然傳來一陣少女的呼喚聲。

  文束玉一驚道:“不好,這似乎是神威宮那個叫什麼雲的丫頭。”

  鬼斧搖搖頭道:“沉著點,你在這裏,地位已日見鞏固,而且在大白天,也不會有什麼意外,快出去,不可自亂陣腳。”

  文束玉起身出屋,鬼斧大聲相送道:“可能是木料有問題,請文副幫主放心,等會兒老漢叫三侉子過去看看就是了!”

  來的,果然是七巧仙姑身邊一個丫頭,文束玉問道:“誰找本座?”

  那丫頭俯身道:“我們主母請文副幫主過去一下。”

  一進神威宮門,文束玉便感到氣氛不大對,因為一聲“文副幫主駕到”傳進去,居然未見七巧仙姑依例出迎。

  文束玉懷著鬼胎,走進神威大廳,在大廳一把太師椅上,七巧仙姑怒容滿面地坐著,看到文束玉進來,連招呼都沒有打一個。

  文束玉勉強含笑道:“翁副幫主何事相召?”

  七巧仙姑仍然寒著臉孔不開口,文束玉看到身邊有張椅子,只好先行坐下,靜待事態演變。

  七巧仙姑忽然冷笑一聲道:“早上本座又去過一次,下面幹淨得很,找不到半隻蟑螂。”

  文束玉故意皺眉道:“那為什麼……”

  七巧仙姑突然說道:“來,讓本座聞聞你的頭發。”

  文束玉一驚,但仍堆笑道:“大姐不嫌髒?”

  七巧仙姑冷冷一哼道:“昨天剛洗過怎麼會髒?”

  文束玉脫口失聲道:“大姐怎知道本座昨天洗過頭發!”

  七巧仙姑話鋒一轉,忽然注目反問道:“春桃那丫頭,前天夜裏是不是到你房裏去糾纏過?”

  我的天,這女魔竟然什麼都知道!這樣看來,在她宮中,必有女魔眼線,既然無法掩瞞,自然只有實說。

  於是,文束玉點點頭道:“是的,這丫頭半夜上樓,說是為本座加被,這是她們一番好心,本座當然很感激……”

  七巧仙姑冷冷插口道:“‘感激’之餘,‘報答’了沒有?”

  文束玉皺眉道:“大姐說笑話了,大姐既對事情經過知道如此清楚,這一問豈非多餘?”

  七巧仙姑臉色稍緩,點頭道:“這個,本座知道,不過是試試你而已。就本座所知,那賤婢為你洗頭,在水盆內做手腳,你也渾無所知,因為那丫頭進門便喊備水,洗頭原非你之本意,你當然想不到那丫頭心存不良。”

  謝天謝地,原來女庭之情報亦屬一知半解,表面文章,據此推斷,眼線可能是八名天天弟子之一。

  文束玉故作不解道:“春桃那丫頭何以要這樣做?”

  七巧仙姑恨恨說道:“你以為那丫頭什麼不懂?她自信姿色不惡,又擅狐媚手段,而你,居然能拒於暗室,另有所歡,意極顯明,所以才懷怨毒……”

  女魔玉容微赤,眼角一拋,戛然住口。

  文束玉忽然想及,這一來,春桃那丫頭恐怕要糟,不論春桃有多淫蕩,但是,這件事則系出自他之請托,他應該設法加以庇護才是道理。

  文束玉想著,因而問道:“大姐有沒有將那丫頭叫來拷問?”

  七巧仙姑道:“本座差人請玉弟來,正是為了這件事想請王弟原諒。”

  文束玉忙道:“沒有關系,大姐加以處罰就是了,不過,情有可宥的是,這丫頭可能並不知道她得罪的是誰。”

  文束玉頓了頓,接道:“所以,假如大姐肯給小弟一個面子,由小弟來處理的話,小弟回去,一定要重重的……”

  七巧仙姑頭一擺道:“遲了!”

  文來玉愕然道:“怎麼說?”

  七巧仙姑扭過頭去,手一揮,一名女婢伸手一掀,桌上,一隻瓷盤中,一顆人頭放得端端正正的,正是女婢春桃,與前此那名玄玄手白健生授首如出一轍。

  文束玉失聲一歎,半晌無言。

  七巧仙姑冷冷說道:“事情還沒有算完呢。本座尚要追查解語花有無唆使之嫌,因為她們以前是主婢,這次的藥粉,也是從她那兒取得,解語花這小娼婦,現在是愈來愈不知道檢點了!”

  文束玉坐了一會,起身告辭,女魔似乎餘恨猶存,只說一聲好走,亦未出廳相送。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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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4 12:04:4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怒獅一吼九州寒


  文束玉回到武英官,發覺夏荷也被換去,新補的兩名女婢,一名“珠兒”一名“玉兒”,年約十五六,姿色亦與春桃、夏荷不相上下,看言談舉止,顯然也正經不到哪里去。

  兩女過來請安畢,文束玉帶怒交代道:“叫天龍派在本宮值勤的八個傢伙統統進來!”

  八名天天弟子應召入廳,一字排列當前,文束玉沉聲道:“你們之中是誰將本宮事情傳出去的?”

  假如八人抵死不承,文束玉當然無法可想。文束玉如此做,其目的亦不過要那名好細知道,他已經遭受注意,今後須得小心,如再有類似情事發生,以他第二副幫主地位,宰掉一名天天弟子並不為奇。

  詎知,一語未畢,排在第三名那個天天弟子竟上跨一步,雙膝跪倒,磕了個頭道:“張龍該死!”

  文束玉大感意外,注目道:“你居然敢承認?”

  張龍俯首答道:“文副幫主聖明,早晚不難查出,小的自知瞞不多久。”

  文束玉又道:“你既知本座不易蒙混,怎麼還有膽子這樣做?”

  張龍低聲道:“限於職分,小的沒有選擇或拒絕之餘地。”

  文束玉不住點頭道:“好,好,張龍,你起來,本座不再怪你也就是了!”

  張龍方待叩謝起來,廳外忽然出現另外一名天天弟子,挺立著向廳內大聲朗報道:“天天弟子喬小平報到。喬小平奉天龍堂主之命,接替張龍勤務,並傳命張龍應即向天龍堂裘護法報到!”

  文束玉抬頭望去,新來的這名喬小平,身材矮矮瘦瘦,遠不及調走之張龍魁梧英壯,心中正在想:換上人怎不事先通知我一聲?

  一念末已,地下的張龍突然聯行一步,顫聲低低道:“文副幫主……慈……悲”

  文束玉一呆,茫然不知所對,怔了怔方道:“‘張龍,你這話什麼意思?”

  張龍仰臉道:“小的,小的——”眼眶一紅,便咽不能成聲。

  這真是一件罕見怪事!這名張龍,有膽量承認出賣分宮消息,似乎毫不以會受嚴懲為意。然而,現在聽說要調回天龍堂,向一名裘姓護法報到,卻呈現出如此恐懼,道理何在?

  文束玉扭頭道:“冬梅過來。”

  冬梅走過來一福道:“冬梅恭候副幫主差遣。”

  文束玉注目道:“裘護法何許人?”

  冬梅低著頭道:“天天護法。”

  文束玉又道:“職掌何事?”

  冬梅輕答道:“主管幫中一等機密。”

  文束玉再問道:“是否兼須執法或獎懲?”

  冬梅搖搖頭道:“沒有。”

  文束玉接著道:“那麼,張龍現在調回去,不是意味著要受處分了?”

  冬梅遲疑了一下,方才艱困地答了一聲:“是……的。”

  那就沒有錯了。文束玉也是這樣想:張龍應該沒有受罰的理由。不是嗎?在第一副幫主七巧仙姑而言,他是功臣。在他第二副幫主方面,他已經原諒了他。那麼,還有什麼呢?如說因張龍承認自己為奸細,觸惱了七巧仙姑,但是,那只是剛才的事,七巧仙姑就算神仙,也不會知道得這麼快。所以,文束玉認為,這裏面或許另有隱衷,他需要慢慢調查才能知道,在目前,他只有對張龍先加安慰一番,答應為他解決困難就是。

  於是文束玉婉言道:“張龍,你先去,本座等一等就去天龍堂,不論什麼事,只要未犯重規,本座一定設法為你開脫……”

  張龍欲言又止,終於磕了一個頭,悄悄拭淨眼角,起身大踏步出宮而去,文束玉揮揮手道:“你們也下去吧。”

  待另外的天天弟子全部走出,文束玉又向冬梅低聲問道:“冬梅,張龍這是怎麼回事?”

  冬梅深深一歎,數度欲言,最後忽然改口道:“文副幫主何不馬上就去天龍堂一趟?婢子以前都在大廚房執役,對三堂之事,亦不甚了了。”

  文束玉點頭道:“是的,我已經答應過張龍,馬上去一趟也好。”

  於是,文束玉立即帶著一個叫“陳橋”一個叫“祖達”的兩名天天弟子,出宮向天龍堂走來。

  來到天龍大殿前,兩名守衛弟子見了,轉身便擬向殿內傳聲通報,但是被文束玉適時以手勢止住。文束玉對這類排場很不習慣;同時,他這次來,只是為著一件小事,實無驚動全堂之必要。

  詎知,文束玉這樣做,效果適得其反!

  天龍大殿中,一張巨型長台四周,密密麻麻坐滿該堂天、金、銀三級護法,總數不下百人,似乎正在舉行一項重要會議。坐在長台一端主持會議者,正是那位天龍堂主曹大年。

  文束玉頗感意外,一時為之進退兩難。

  那些護法們轉過身來,人人臉上流露出惶惑不安之色。

  天龍堂主曹大年,尚誤以為他們這位第二副幫主是來傳達或執行某種要務,他身為一堂之主,這時更較那些護法們顯得緊張。

  因為天、金、銀三龍堂,總幫主沒有親臨之可能;有可能來,而且地位在三堂之上者,只有三位副幫主。依慣例:一位副幫主駕蒞某一龍堂,必先由守殿弟子傳報,然後再由該堂堂主親率全堂護法出殿恭迎。

  守殿弟子不會——也不敢忽略這份任務,要之,便是出於蒞駕者之制止!

  設如上述,事態之嚴重,蓋屬不喻可知!

  當下,那位天龍堂主臉色一變,急忙離席迎出。

  文束玉見殿中全是護法以上人員,天、金、銀三級弟子不見一個,於是轉過身向跟來的那名天天弟子道:“陳橋、祖達,你們兩個暫時退下!”

  曹堂主走過來,雙足一併,左掌貼股,右掌掩胸,行了一個幫禮道:“不知文副幫主玉駕臨堂,有失遠迎,尚乞恕罪。”

  文束玉右臂平胸一揮,還了個半禮道:“曹堂主不必客氣。”

  曹堂主遲疑了一下,小心地道:“文副幫主……”

  文束玉指了指議席,問道:“會議尚有多久才能結束?”

  曹堂主忙道:“沒有關系,這只是本堂為推展幫務,所舉行之例行會議,副座如有吩咐,本堂著人代理可也。””

  文束玉點點頭道:“那就打擾片刻,本座有點事想跟曹堂主談談。”

  曹堂主轉身喊道:“裘護法何在?”

  席首一名天天護法應聲起立道:“卑座在此!”

  曹堂主指手道:“裘護法請繼續主持會議,本堂須陪文副幫主各處走動一下。”

  那位裘護法恭答一聲是,離座去主席位坐落。

  文束玉趁機將這位掌理天龍幫一等機密的裘護法打量了一番:中等身材,四十出頭年紀。相貌亦無出奇之處,長方臉、濃眉毛,眼窩深陷,下頜微微向前突出。要說此人有甚特點,那便該是此人那股陰沉、固執而略帶倨傲的氣質了。

  曹堂主交代完畢,側身一托手臂道:“副座請!”

  這兒是大殿後面一間客室,雖與大殿近在咫尺之間,但因門窗堅厚之故,語音絕無外泄之虞。

  兩人坐定後,曹堂主抬頭謙恭地道:“未悉副座這次……”

  文束玉皺皺眉頭道:“這種小事,本來不該驚動曹堂主;惟因本座已予承諾,說不得只好出面查問一下。曹堂主能否見告那名天天弟子張龍,這次由武英宮調回天龍堂之原因?”

  曹堂主微微一怔道:“張龍?”

  文束玉也頗意外道:“曹堂主是不識此人?抑或不悉此事7’曹堂主思索了一下道:“天龍堂屬下弟子雖眾,但張龍這個人本堂知道,副座稍候,待本堂先叫個人來問一問。”

  說著,伸手拉動壁間一根懇繩,室後立即響起一陣輕微的鈴聲,不一會,房門上有曹堂主大聲道:“推門進來。”

  門開處,一名天天弟子走入,定身垂手道:“後殿值日,天天弟子余仲全應召候遣!”

  曹堂主一擺手道:“傳張龍來!”

  那名天天弟子應一聲是,轉身退下,未過多大工夫,那名天天弟子去而複回,於門口朗聲稟複道:“報告堂主:張龍派在武英宮文副幫主處服勤!”

  曹堂主一嗯,接著改口道:“好,知道了!”

  等那名天天弟子走遠後,曹堂主帶著一臉迷惑神情望向文束玉,期期地道:“請問副座,這……這是多久的事?”

  文束玉皺眉道:“剛才這名天天弟子他有沒有去問清楚?”

  曹堂主略呈不安,囁嚅道:“這一點,副座放心,天天弟子食宿有定處,並有專人記錄出勤動態,如果張龍已從武英宮調回,天天舍督應該第一個知道,所以……本堂……很懷疑……張龍是否確由天龍堂所提調?”

  文束玉沉臉不悅道:“本座難道會弄錯?而且頂替者,一名叫喬小平的,已經同時報到,就算本座不能分辨他們這些天天弟子的身份,當時另外還有五六名天天弟子在,能說他們彼此間也不相識?”

  曹堂主臉色發白,惶恐不勝道:“副座息怒!”

  文束玉截口道:“命令系由那個喬小平傳達,說得明明白白的,要張龍立即返回天龍堂向裘護法報到。”

  曹堂主恍有所悟,失聲道:“啊啊,原來是這樣的!”

  文束玉一怔道:“怎麼回事?”

  曹堂主搓搓手,苦笑道:“這個,這個……”

  眼皮一眨,忽然問道:“文副幫主是否因為這個張龍很能幹,木願放回?要是這樣,本堂不妨另選幹員,只要副座說可以,就是派上兩名天銀護法也行。”

  文束玉斷然道:“不!本座要的,只是一個張龍!”

  曹堂主臉色再度一白,欲言又止,額際已見汗意,文束玉早知道這裏一定大有文章,現在既已挺身出面,只得一不做,二不休,窮追到底了,當下面孔一沉,故意冷笑道:“貴堂主不答應?”

  曹堂主低下頭去,顫聲道:“副座息怒,待……本堂……去……去跟裘護法商量一下。”

  文束玉一咦:“怎麼說?”

  曹堂主低聲道:“這次是由文副幫主出面,情形不同,或有挽回餘地亦未可知。”

  文束玉又氣又疑,怒聲道:“天龍堂到底誰是堂主?”

  曹堂主聲音更低了,嚅嚅道:“副座剛才看到的,從排位席次,以及職掌上,副座不難知道,這位裘護法在本堂地位相當高……”

  文束玉側目道:“比堂主還高?”

  曹堂主低聲道:“他是幫主舊屬,本幫自開幫以來,他就跟在幫主身邊,論資歷和淵源,他都比本堂強得多。”

  文束玉道:“那麼為何不由他來當堂主?”

  曹堂主道:“副座應知本幫派職系以武功高低為要件,這位裘護法出身雖好,但成就卻稍遜本堂,幫主也許擔心他當堂主難孚眾望。”

  文束玉冷冷一笑道:“本座今天以第二副幫主身份,如不能任意指揮三堂堂主,本座馬上就會棄職不幹,同樣的,天龍堂有著這麼一位護法,你曹堂主也該早點想想辦法才好!”

  曹堂主挽首無言,顯然很是慚愧,室中靜了片刻,曹堂主忽自椅中默默站起,文束玉問道:“曹堂主要去哪里?”

  曹堂主低聲道:“本堂想請裘護法過來一下,由副座當面直接跟他說,相信他可能會賣副座一個面子……”

  文束玉跟著站起身,揮揮手道:“不必他來,本座出去就是了。”

  曹堂主如釋重負忙道:“這樣更好!”

  文束玉暗暗一哼,沒有再說什麼,接著,兩人向殿中走來。

  那位裘護法見堂主回來,立自主席位置上站起,曹堂主自然不敢僭越,他向文束玉躬身道:“文副幫主請上坐!”

  文束玉毫不客氣,徑去主位坐了,曹堂主則走去裘護法對面一個位置上坐下。

  由於第二副幫主之突然與會,會席上氣氛頓然為之一變。一百多名天龍三級護法,人人肅容端坐,都在等候著這位第二副幫主之指示。

  文束玉滿座掃了一眼,緩緩說道:“天龍堂為本幫三堂之首,在座諸位,均為本幫中堅,不過,遺憾得很,天龍堂自本座入幫以來,似乎卻未見有優於金、銀兩堂之表現。本幫幫規第十二條:獎懲、升貶、拘提、行刑、帛粟、條司、雜差諸職,應分由天龍堂龍護法擔任,各派天金銀護法一名為副佐!從這一條條文上,我們應該知道:天龍三級護法,幾乎人人均相當於一般幫會之分堂堂主!金、銀兩堂,與此無份。雖雲三堂平行,實則權位相去甚遠。所以金、銀兩堂護法可以待命而後動,而天龍堂之三級護法,就必須有創見,自動自發,在穩定中隨時向上面提出積極策略!試問:這些日子來,諸位之中,有誰這樣做過?”

  眾護法人人錯愕,他們沒想到這位副幫主會將幫規條文記得如此熟悉,對文義瞭解得如此深切!這以前,他們也不以為自己有虧職守,而今,經文束玉如此一說,頓時變得人人一無是處!設若總幫主辦作如是想,那還得了?眾護法念及此處,不由得個個均是一身冷汗!

  文束玉曾對二十八條幫現花去不少工夫,他這樣,乃屬不得不然,換句話說,這正是他爭取魔幫信任,進而鞏固本身地位之一種手段!而現在,文束玉則是另有目的。他頓了頓,抬頭環顧道:“條司護法是哪一位?”

  右首過去二十多個位置上,一名天天護法起立道:“卑座鄭中天在!”

  文束玉不帶表情地吩咐道:“宣讀幫規第五條!”

  條司護法,管的就是幫規條文之擬定、修正和釋義,對全部二十八條幫規,自是熟得不能再熟。

  這時,那位條司護法一聽文束玉要他宣讀第五條幫規條文,立於心底升起一股不祥預感,以他對幫規條文之熟,不經思索便已猜到這位第二副幫主想做什麼了。但是,這是他的職掌,他知道天塌下來,並不一定打到他頭上,不能盡職,後果卻要嚴重得多!

  因此,這位條司護法正怔得一怔後,迅即朗聲讀出:“幫現第五條:副幫主,一至三人,直接聽命於總幫主,三堂以下,生殺予奪,權與總幫主等!”

  稍頓,接著讀道:“如副幫主執法失之偏誤,各堂弟子仍應服從,事後可由幫主召集三堂堂主及諸副幫主擬定得失,受議處之副幫主,有優先提出解釋及辯白之權利。”

  文束玉點頭說了一聲:“很好!”但未吩咐條司護法坐下。

  眾護法,包括天龍堂主在內,人人都感到一陣不自在,現在已不止條司護法一人明白文束玉的用心了!

  文束玉望向條司護法,接著道:“本座之武英宮,派有八名天天弟子值勤,其中一名張龍,該張龍今晨由另一名天天弟子名叫喬小平者接替,命令出自天龍堂,但是,本座适才來向天龍堂主查詢,身為天龍堂主者,竟對此事茫然無所知,甚至不知該張龍之下落——請問條司護法,這情形該以幫規第幾條來解釋?”

  曹堂主臉色一變,緩緩低下頭去。所有護法,均表意外,他們絕未想到,曹堂主與這位第二副幫主密談甚久,最後被糾葛的,竟是曹堂主本人!

  這期間,僅有一位護法,不但毫無懼色,且於聽完後在唇角閃過一抹冷笑,他便是“第一機密”護法裘天華。

  條司護法吸一口氣,定神回答道:“幫現第十六條:三堂堂主如有虧職掌,或是不能依期達成交派任務,由有關之副幫主簽具意見,呈總幫主核批後交付執行!”

  文束玉左右一掃,問道:“獎懲護法何在?”

  左首第四個位置上一名天金護法起立道:“正獎懲天天護法司徒威公出,卑座曾夢龍代置,恭候文副幫主差遣!”

  文束玉頭一點道:“好,你記下:以本座名義立即報總幫主,天龍堂主曹大年,束下散漫,堂規雜亂,應降為天天護法,天龍堂主一職暫懸,三月之內,視曹大年之績效如何,再定原複或改流!”

  曹堂主松出一口大氣,這時感激地轉向文束玉一欠身,道:“謝副座恩典!”

  文束玉置若罔聞,忽然轉向那名裘護法道:“據稱調回張龍系裘護法之意,有無這回事?”

  好一個機密護法,這時不慌不忙地抬頭回答道:“卑座依幫規第二十四條,有權這樣做。”

  文束玉十分平靜地點點頭道:“是的,本座現依幫現第五條向裘護法要人。”

  裘護法一愕,脫口逍:“這——”

  文束玉淡淡接道:“馬上要!”

  裘護法道:“這——

  文束玉道:“以半炷香為限!”

  文束玉說完接著抬頭四顧道:“雜差護法何在?著人點香!”

  文束玉等一名天銀護法去取來半炷線香點上,這才回過頭來,再向那名裘護法平靜地說道:“本座並無為難你之意,張龍離宮之後,本座馬上也就出來了,本座來到這裏,你已經坐在會席上,可見張龍仍在宮中,就是繞宮一周,半炷香也盡夠了,裘護法,你還是馬上辛苦一趟吧!”

  襲護法這下連“這”也“這”不出來了。

  文束玉又向席上望去,冷冷下令道:“條司、拘提、行刑,統統出列!”

  滿殿一片沉寂!三名天天護法分自三個不同位置離開座椅,接著又跟出三名天金護法和天銀護法,三司正副九名護法,相繼肅容走去文束玉身前站定。這正是武林中所有黑幫的長處可怕處,令下無阻,其中不摻雜一絲人情。這正是曹堂主前此要向文束玉謝恩之原因,“拘提”和“行刑”吃的便是血泡飯,這會兒的對象,就是換了天龍堂主他們照樣會如命行事!

  裘護法震栗了。他大概沒想到文束玉會有這般棘手,先是有恃無恐,接著漸感慌亂,這會兒真是六神無主了。

  文束玉待九名天、金、銀護法站定,又向裘護法道:“半炷香很快就會過去的。裘護法,張龍未犯死罪,對嗎?那麼,快去把他找來!幫規不是為一二個人訂下的,假如張龍真的有錯,襲護法盡可提副有司,私下藏匿總是不妥吧?”

  裘護法忽又倔強起來,抬頭道:“張龍不在宮中!”

  文束玉道:“本座已向曹堂主問過,天龍堂弟子出入本堂,均必須先由舍督登記,不在宮中,去了哪里?裘護法有無通知舍督?”

  裘護法掙了掙,說道:“總幫主知道……”

  文束玉驀地一沉臉道:“總幫主是總幫主,你是你,說一聲總幫主,並不能增加你的分量,總幫主這樣做,便是總幫主錯!裘護法,你是否要對總幫主提出指控?好,本座佩服你,並願支援你,提供事證吧!”

  義束玉說完,回頭喝道:“雜差司著人錄供!”

  襲護法大驚失色,急叫道:“不,不,我沒有說什麼……”

  文束玉冷冷一笑,指向線香道:“如此說來,那就仍得向你裘護法要人,你應該看看,轟護法,線香已燒去將近三分之一了!”

  裘護法臉色瞬息頓變,忽然望向文束五道:“請問文副幫主,倘若半炷線香燃完,卑座未能交出張龍該當何罪?”

  文束玉側臉反問道:“裘護法不是將幫現記得很熟麼?”

  裘護法默然不語,臉色也逐漸難看起來,就在這一剎那,只見他雙掌一推,突然奮身躍起,口中同時厲喝道:“同樣一死,老子且——”

  文束玉一哼,正待出手時,那位拘提護法已然大喝一聲:“裘護法,別對不起朋友!”

  襲護法一聲慘呼,重又落回原處。拘提護法閃電出手,這時已經迅速返位。文束玉轉臉望去一眼,點點頭,意頗嘉許。

  文束玉接著轉向條司護法沉聲道:“幫規第九條怎麼說?”

  條司護法一凜,忙喝道:“意圖逆上者,當場格殺!”

  文束玉臉色一寒,瞪向那名行刑正護法厲聲道:“這位周護法聽清沒有?”

  行刑周護法一啊,忙不迭一個箭步上前,巨掌倏起遞落,裘護法立即應掌連椅翻倒。

  就在這時候,殿外人影一閃,第一副幫主七巧仙姑如飛撲入殿中。

  七巧仙姑定身著清地上那位裘護法的屍體後,不禁連唉數聲,抬頭望向文束玉皺眉道:“你今天火氣怎麼這樣大?”

  文束玉一聲不響,默然起立,突然,一個轉身,迅逾閃動驚鴻般,投身射向大殿門口,殿外跟著傳來一聲驚呼,不消片刻,文束玉手提一顆人頭,青著臉孔去而複返,他將那顆人頭擲去獎懲護法面前,厲聲吩咐道:“曉諭全宮:嗣後各堂弟子如再將本座之動態隨時走報他人者,罰與此同!”

  獎懲護法曾夢龍起立敬答道:“卑座遵辦!”

  七巧仙姑瞠目詫然,但她此刻也只有一旁瞧著的份兒。文束玉是今天幫中第二副幫主,權不逾職,所行皆當,她能說什麼?

  文束玉旁若無人,話一完,立即掉頭向殿外走去。

  七巧仙姑趕出一步,叫道:“你要去哪里?”

  文束玉頭也不回,冷冷答道:“去見幫主!”

  七巧仙姑猛然一呆道:“何事要見幫主?”

  文束玉板著面孔道:“姓裘的剛才說:‘這事幫主知道’。本座則說:‘如果幫主知道,便是幫主錯!’所以,本座要去幫主那裏證實一下,這件事,究竟與幫主有無關系?張龍究竟去了哪里?”

  七巧仙姑玉容大變,連忙過來將文束玉一把拉住,喘著說道:“我的文副幫主,你少發牛勁兒好不好?這些雞毛蒜皮大點事,虧你也好意思去麻煩她老人家。事情是裘護法惹起來的,肇事者已正典刑,做什麼還不能算完?至於張龍無非是派了什麼秘密差事,人由本座明天交出來如何?”

  文束玉注目道:“一定明天?”

  七巧仙姑白了他一眼道:“要不要立下軍令狀?”

  七巧仙姑在幫中地位比文束玉高,老實說,七巧仙姑就是說了不算,文束玉也是奈何她不得;對這一點,文束玉自是清楚異常。

  所以,文束玉這時只有用其他辦法加以套牢,於是,文束玉淡淡一笑,指著後面那些天龍護法道:“你我都是管人的人,有信方能有威,明天文不出人時,您只須向天龍堂這班兄弟找個理由解釋一下也就可以了!”

  七巧仙姑搖搖頭,最後深深歎了口氣道:“我的小祖宗,你請回吧!”

  文束玉回到武英官不久,天龍堂掌管全幫第一機密的天天裘護法,為第二副幫主當場下令處死的消息,迅即傳遍全宮。

  消息所至,三堂上下無不咋舌。

  尤其是連天龍堂主都因而遭受除職之議,更出三堂各級護法意料之外。

  現在的趨勢很明顯,文束玉如能安然度過最近這幾天,不受總幫主譴責或非議,他,在天龍幫中的權威便算建立起來了!

  一宿無話。第二天一早,卓駝子手下的那個三侉子便背著一隻工具袋走來武英官,說是:“奉卓師父之命,來看看那只活紐有沒有複斷之虞。”

  文束玉焉有不知三侉子何故來此之理,當下忙將三侉子領去密道中問道:“什麼事?”

  三停子皺眉道:“他老人家說,文少俠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

  文束玉笑了笑說道:“此話怎講?”

  三倍子道:“據他老人家調查所得:那位裘護法在總幫主跟前,實在是個極其重要的人物,文少俠處死此人,可能要帶來相當危險。”

  文束玉笑道:“你回去告訴老兒:叫他放心!天龍幫的報應比什麼都快,文少俠能由昨夜活過來,至少證明瞭將無生命之虞,留得命在,其他都是小事也。”

  三侉子接著低聲道:“他老人家也是這樣想,說是小的來時,如能見到少俠,此話便可不必提,小的說出來,不過是想請文少俠加強一點警覺而已。”

  文束玉拍拍三侉子肩頭道:“謝謝侉兄美意,小弟一定當心就是了。”

  三侉子頓了一下又道:“另外,他老人家要小的知會文少俠一聲,這幾天之內,各派可能要向天龍幫大舉進攻一次……”

  文束玉大喜道:“好極了,大概還有幾天?”

  三侉子皺皺眉頭:“但是,他老人家卻說:到時候,文少俠必為主要迎戰人物之一,他希望文少俠能在這一仗中,為天龍幫認真建下一點血汗功勞!”

  文束玉幾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聲道:“怎——怎麼說?”

  三侉子雙肩緊皺一起適:“是呀,小的也聽不明白。但是,他老人家卻說的清清楚楚:要文少俠到時候一定要一馬當先,奮勇向前,找最強的動手,認真的搏殺——不管那人是誰,只要他是來人中最猛不可擋的一位就對了!”

  三侉子走了,文束玉坐在書房中呆呆出神。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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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4 12:09:1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碧海青天夜夜心


  各派即將大舉進攻天龍幫,這是個好消息。在文束玉,原以為,他將要做的,不是“裏應外合”,便該是“虛應故事”;可是,出人意料之外的是,鬼斧神工竟吩咐他“能藉此為天龍幫認真的建下一點汗馬功勞!”非但此也;且還得“一馬當先,奮勇向前,找來人中最強的動手——不管那人是誰!”

  此何言耶?

  如果換了別人,文束玉不疑及對方的用心才怪!然而,這主意現在是來自鬼斧神工趙老兒,你說怎麼解釋?

  文束玉正在望著書架出神之際,冬梅忽然進來通報道:“翁副幫主駕至!”

  文束玉一哦,連忙定神起身,准備出廳相迎,不意他這廂尚未跨出房門,大廳中已然響起七巧仙姑的笑語聲:“我們的文副幫主升帳沒有?”

  文束玉急步走出一看,來人竟有五名之多,除卻七巧仙姑本人,以及神威宮兩名女婢之外,另外尚有二人:一個是天龍堂獎懲副司事,天金護法曾夢龍,再一個便是這次引起幫中軒然大波的張龍!

  文束玉向張龍脫口問道:“張龍,昨天你究竟到什麼地方去了?”

  七巧仙姑一旁微笑道:“對了,你叫他自己說吧!”

  張龍單膝一跪,俯首道:“系奉裘護法密令,前往本宮舊址,准備長期駐守該地,以便查察有無可疑人物於附近出現……”

  文束玉不禁暗發一聲長歎,這小子原來是為了怕死!

  七巧仙姑側目莞爾道:“這下滿意了吧?”

  文束玉板著臉孔,沒有開口。那位獎懲副司事天金護法曾夢龍,這時走前一步,展開一幅錦軸大聲宣讀道:“奉總幫主金批:文副幫主簽免天龍堂主現職乙節,照準!經查文員剛正不佞,奉律嚴明,應記殊功一次,並自即日起暫兼天龍堂堂主!”

  獎懲副司事曾夢龍宣讀完畢,又說了句:“謹向文副幫主致賀!”然後卷好錦軸,恭恭敬敬遞來文束玉手上。

  七巧仙姑笑笑道:“要請客了吧?”

  文束玉擺手笑道:“請坐,請坐,大家先喝杯茶再說!”

  獎懲副司事曾夢龍躬身道:“卑座告退!”

  在第二副幫主的分宮內,一名天金護法無事自然不便久留,所以文束玉也不去勉強他,當下點點頭道:“好的,你回去傳話曹大年,本座不在時,天龍堂暫時仍交由他負責,叫他好自為之!”

  接著,張龍也磕了一個頭道:“弟子恭候發落。”

  文束玉揮揮手道:“各就原位,吩咐喬小平仍回天龍堂可也!”

  天金護法曾夢龍及天天弟子張龍分別追去後,七巧仙姑秋波一轉,忽向文束王笑著道:“玉弟樓上的臥室佈置得怎麼樣?”

  文束玉笑笑道:“歡迎參觀!”

  七巧仙姑起身笑道:“帶我上去看看。”

  於是,兩人相繼登樓,兩名伺婢則仍留在樓下。

  上樓進房之後,七巧仙姑別處不看,卻先對著那扇房門問道:“你這門後擺的什麼東西?”

  文束五微微一怔道:“門後沒有擺……”

  七巧仙姑說了一聲:“我才不信吶!”伸手將房門拉起,然後一閃身將文來玉推去門後張臂撲上,勒得緊緊的,喘息著在文束玉頰頸間親了又親。

  文束玉掙紮道:“快放手,丫頭們上來了!”

  七巧仙姑喘著哼道:“誰活夠了?”

  說著,臉一理,竟去文束玉耳後狠狠咬了一口,文束玉見女魔魔火漸熾,情急智生,忽得一計。

  於是,用手一推,促聲說道:“且慢,我有話問你。”

  七巧仙姑用臉頰在他脖子上擦著,含混應道:“你說,我聽得到。”

  文束玉顯得很認真地低聲問道:“五行歌中,有一句‘天機鬥七巧’——這句話到底什麼意思?”

  文束玉這一手,系想及那夜那陣蟑螂味,突然有所悟化而來,目的相同:盡量“掃”對方“興”是也!

  男女相處,一方忽然提及對方之舊日情人,當然殺煞景之至。文束玉這一問另外還有兩層附帶意:一是他想藉此提醒對方:你多大年紀了?怕不怕難為情?其次,他也的確想知過去武林中這段“佳話”。

  果然,這一手奏效了。七巧仙姑松開手,緩緩抬起臉孔,黛峰微蹙,不過卻沒有難為情的表示。

  她眨了眨眼皮問道:“你是怎麼想得起來問這個的?”

  文束玉咳了一下道:“我是早就想問了,以前是不敢,後來又一直沒有得著機會,我想這段故事必然纏綿排惻之至,咳咳,是嗎?”

  七巧仙姑忽然掩口道:“不會是吃醋吧?”

  文束玉渾身起著雞皮疙瘩,但仍點了點頭道:“就算是的,亦無不可,說吧!”

  七巧仙姑伸手一拉道:“到下麵房裏說去,盡躲在這兒嘰嘰喳喳的,給丫頭們誤會可劃不來。”

  文束玉咦了一聲道:“你不是……”

  七巧仙姑睨現一眼道:“假如……那是另外一回事……像這樣,白染一身膻氣才沒有人願幹呢。”

  文束玉沒有話說。下樓來到下麵書房中,玉兒和珠兒兩個丫頭泡上茶,還端來幾盒果點,然後掩門輕輕退出。

  接著,七巧仙姑竟真的將當年這段故事說出。文束玉一直想從鬼爪抓魂口裏打聽這段故事,最後,說故事者卻是當事人之一,殆為文束玉始料所不及。

  七巧仙姑思索了一下,開始說道:“武林中,很多人以為我翁倩巧跟天機那老道當年原是對情人,後來則因細故反目而成為冤家。也有人以為天機與七巧至今尚是一對死對頭,其實統統錯了!”

  文束玉一呆道:“那麼——”

  七巧仙姑微笑道:“我跟天機老道究竟是什麼關系,你且猜猜看!”

  文束五想了想,抬頭道:“師兄妹?”

  七巧仙姑點點頭道:“很難得,算是對了一半。”

  文束玉霎霎眼皮道:“一半?”

  七巧仙姑微笑著道:“另外一半則是,我們還是一對結發夫妻!”

  文束玉訝然失聲道:“真的假的?”

  七巧仙姑微笑接著道:“而且相當恩愛!”

  文束玉張大雙目道:“現在也是?”

  七巧仙姑頭一點道:“至少到目前還沒有吵過一次嘴。”

  文束玉搖頭喃喃道:“不可思議之至!”

  七巧仙姑淡淡一笑道:“不過我們僅有夫婦之名,卻無夫妻之實。”

  文束玉又是一呆道:“怎麼說?”

  七巧仙姑笑意一斂,輕輕歎了口氣道:“問題就在這裏了!我們的師父,是我倆唯一的親人。那一年,倩巧十八,他——天機老道——二十三,而家師,則已壽登百齡。有一天家師將我們師兄妹找去,問我們是否願意由師兄妹更進一步共偕白首?”

  文束玉忍不住插嘴道:“你們怎麼說?”

  七巧仙姑白了他一眼道:“你說呢?問得真笨!如當時有誰不願意,何來以後夫妻之名義可言?”

  文束玉赧然一笑,點頭道:“好的,你說下去吧!”

  七巧仙姑接下去說道:“師父他老人家見我們俯首默允,各無異詞,欣慰地歎了口氣道:如此一來,老朽便可瞑目無憾矣!我們完成婚禮的第二天,老人家含笑坐化。底下,我們依制守孝三月,三個月過去,親婚生活才算正式開始。”

  文束玉忍不住再度插嘴道:“大姐剛才不是說——”

  七巧仙姑聽如不聞,恨聲接著道:“在三月守孝期間,他堅持……那還沒有什麼可說,可是,孝期過去了,他竟仍然一本初衷,始終不肯……這就令人不能無疑了……於是我問他:‘既不願結為夫婦,當初又為什麼不明言?’他說:‘沒有這回事。’並說:‘才貌兼全如卿者,今世能得幾人?’我接著問他道:‘那麼——’你知道他怎麼說?他說:‘男貪女愛,片刻之歡耳,我們應效葛鮑之雙修,比翼同參,共締神仙妙境!’真是活見他的大頭鬼!”

  文束玉微笑注目,意思說:“後來呢?”

  七巧仙姑哼了一聲,接下去道:“倩巧一氣之下,乃出言相譏道:‘此誠佳事,惟日夕相處,其親心煩意亂何!’他反問:‘卿有何策?’我說:‘分入空門如何?’他頷首道:‘不失一法!’當時,倩巧在氣憤之餘,當場便將一頭烏絲剪了。而他,也在不久之後去武當披上道袍。”

  文束玉脫口道:“既然雙方同意這樣做,那也沒有什麼不對啊?”

  七巧仙姑嘿了一聲道:“是的,剛開始時,看上去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對,他去了武當,我則寄籍襄陽一家尼庵,每隔一年半載,我們還擇地會見一次。在我,說穿了,誰還真個看破紅塵不成?不過是耐心等他回頭罷了!可是,他對玄門生活,卻始終甘之如飴。倩巧由怨而怒,而生疑:‘師兄本是個正常的人,怎會一變至此?’後來倩巧在無意中遇見我們現在這位總幫主,謎底終於揭開!”

  文束玉一怔道:“什麼謎底?”

  七巧仙姑冷笑道:“什麼謎底?原來他於家師未過世時,便已情有所鐘!”

  文束玉一怔道:“對方是誰?”

  七巧仙姑冷笑道:“誰?言琴鳳!”

  文束玉大感意外道:“就是……就是……飛花掌言琴鳳?”

  七巧仙姑吟了一聲道:“除了這賤人還有誰?至此,倩巧方才恍然大悟,他答應師父,不過是不願老人家傷心而已。其實,他與言琴鳳那賤人早就兩心相許,嗣後他因師命難違,便改以潔身為報,而言琴風那踐人居然也就沒有再嫁人。”

  文束玉真想說一句:“多可貴的情操,這才是不變的啊!”

  七巧仙姑恨恨接著道:“他算是為心上人犧牲一切,我翁倩巧又憑什麼理由要為他守此活寡?所以倩巧當時著人送去一函,大意謂:‘君似無情實有情,何無余情惠妾身’?他的復函由原差帶下:‘余心已死,餘意已決,卿可自處’!”

  文束玉見魔女忽然住口,不禁追問道:“後來呢?”

  七巧仙姑淡淡說道:“‘自處’就‘自處’,我翁倩巧已算仁至義盡,難道還真的跟在他們後面陪祭一輩子?嘿!”

  七巧仙姑說著,忽然側目一笑道:“以後,當然也有些風風雨雨傳進他耳裏,但是,他不但不加過問,而且始終讓一份夫妻名義繼續存在,像我們這樣一對夫妻你說算不算相敬如賓,夠不夠恩愛逾恒?”

  文束玉沖口道:“那麼,上次在終南,你還希望他來做什麼?”

  七巧仙姑移目望向半空中,歎了一聲,悠悠道:“你尚年輕,好多事,你還不懂……須知一個人,一生中,最最不能忘懷的,便是一生中的某件遺憾事……換句話說,也就是想得到或達到,結果卻一直未能如願……認真說來,這當然很可笑,不是麼,像我,前前後後,已不知見過多少男人,然而,誰能相信,它卻像一隻五鬥缸只盛進四鬥九升九一般,就差那麼一丁點兒,不能滿足的空虛感便是如影隨形地永遠跟著你……”

  文束玉大為錯愕。他承認女魔這番話頗富哲理,足堪玩味,但是,形容如此露骨,說的又是自己,就令人不敢恭維了。

  七巧仙姑也似忽然警覺過來,輕輕啊了一下,連忙拋出一個媚眼低笑道:“‘四鬥九升九’與‘五鬥’,本來只差‘一合’,你是‘一斛’現在要滿出來了。”

  文束玉乾咳著,指指室中道:“大姐看我這間書房收拾得怎麼樣?”

  七巧仙姑含笑點頭道:“很好。”

  跟著,低低笑道:“大後天,老時間,三更三,就在這裏,大姐‘移樽就教’!”

  文束玉一驚道:“此地?”

  七巧仙姑低笑道:“是的,此‘通地’也。兵法雲:通地無防。無有岡坡,亦無要害,便於往來,利於戰也。亦即‘出其不意,攻其無備’,化正為‘奇’之道也。我們若竟以此——誰會想得到?”

  女魔說完,不待文束玉有何表示,迅速起身,大聲道:“文副幫主有空請過去坐,打擾了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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