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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rowadu 於 2015-11-22 21:59 編輯
第一章 (二)
次日上午,霍家上下打點妥當,準備出門上路。霍廉去結算房錢,忽然匆匆忙忙的從外面進來,道:「不好了,柳凌雲死了!」
成大限吃了一驚,韓清跳了起來。成大限問道:「怎麼死的?」霍廉道:「還不清楚。」
成大限道:「定是昨晚來了高手殺了他。好厲害,居然沒驚動一個人。」
霍廉道:「聽捕快說,他是一個人死在房間裡,房門從裡頭閂住,窗戶也在裡面扣上,若他真的是遭人所殺,這兇手又是如何離開房間?」
成大限道:「有這等事,他的屍體現在何處?」霍廉道:「在前院,魯平正在勘驗屍體。」成大限皺著眉頭沉吟道:「這時候咱們若要離開,只怕他們也不會讓我們走。你和韓清留在這裡,我去瞧瞧怎麼回事。」走出兩步,又回頭叮囑:「官府中人,有功必爭,有過必諉,全無道義可言,待會你們要是見情勢不對,就先保護夫人離開,有什麼事以後再做打算。」韓清道:「師兄何出此言?」成大限搖了搖手離開。
來到前院,只見中牟縣捕頭魯平拿著一把黃油新傘罩定柳凌雲赤裸的屍身,迎著日照隔傘觀看。成大限知道這是勘查屍體有無內傷的法子,當即上前,道:「魯爺可瞧出什麼端倪?」
魯平搖頭苦笑,道:「看不出來,他既不像受了內傷,全身上下也沒有半點傷口,又找不出中毒的跡象,我辦案二十幾年,還是頭一遭見到如此離奇的死法。」
成大限道:「會不會給人從腦門打鐵釘進去,讓頭髮蓋住,是以找不到傷口。」
魯平道:「從頭頂打鐵釘,我倒是聽說過,方才我特地撥開他腦門頭髮仔細尋找,但還是找不到傷口。」
成大限道:「這就奇了,難道這位柳大人有什麼隱疾,是暴疾身亡的!」魯平道:「就算真的是暴疾身亡,也要查出病因,否則偵緝營的大人不明不白的死在本縣,上面怪罪下來,誰也承擔不起。」
這時門前傳來吆喝之聲,四個轎夫抬著一頂官轎進來,幾名公差跟在轎旁。轎子停下後,一個白白胖胖的官老爺掀簾而出,氣急敗壞的道:「魯平,這……這位柳大人怎麼會死了,怎麼死的?是不是給人害的?兇手找到了沒有?有沒有人看見他是怎麼死的?你怎麼會讓他死在本縣境內!」看了柳凌雲的屍首一眼,忽然面孔發白,搖搖晃晃道:「完了,完了,他真的死了。怎麼辦?怎麼辦?我完了,我完了,偵緝營要找上門來了。」
魯平上前扶住那位官老爺,道:「大人請寬心,事情沒那麼糟。柳凌雲柳大人雖然死在本縣,但托大人的福,今日本縣正好來了一位大有本事的朋友,這位成大限成義士,他為人俠義,見多識廣,定能把死因給找出來,破了此案,給偵緝營一個交待。」他一句話輕輕巧巧就把成大限拖下水,教成大限難以推託,成大限一時作聲不得,肚子裡憋了一口氣。那官老爺乃是本縣知縣王和通,他兩眼發直的望著成大限,道:「真的麼?他這麼行!你不要哄我開心,偵緝營可不是好應付的!你沒有領教過偵緝營的手段,不知道他們的厲害,他們那批人,個個如狼似虎,精的跟鬼一樣,平日跟你稱兄道弟,喝酒猜拳,其實就是在套你的話,盤你的底,那天上頭要整你,他們就會找一個緣由,把你找去,然後一筆一筆跟你算,把你的陳年舊帳全抖出來,教你賴都賴不掉;他們從來不作興刑求逼供,可是你不要以為可以瞞過他們,他們就是有辦法讓你招出來;去年那個兩湖織染雜造局大使便是給偵緝營請去,才問一個上午他整個人就垮了,痛哭流涕,一五一十的把所有事情全盤托出,搞得從朝廷到地方一連串十幾個大大小小的官兒都給牽連下了詔獄……他們簡直不是人,那個官兒不多多少少撈點油水,可是他們就有法子查出來;就是有法子查出來……完了!完了!怎麼辦!完了,他們一定會把柳大人的死怪罪到我頭上!我完了,我完了!柳大人怎麼會死在我的轄內……我完了,我完了。」兩眼失神一步一步退回轎內,攤在轎子裡頭,喃喃自語,語無倫次,魯平忙上前放下轎簾,吩咐隨從送大人回縣衙。
王和通去後,成大限臉露不豫之色。魯平陪著笑臉道:「成兄莫要怪我拉你淌這渾水,事關重大,柳大人死因沒找出來之前,這客棧上上下下裡裡外外,只怕誰都脫不了關係。」成大限冷哼一聲道:「魯大人莫非是把霍家上下一干人等都當成了嫌犯。」魯平打一個哈哈道:「成兄言重了。」
成大限斜眼冷睇,見大門前後都給官差衙役守住,走廊通道上也都是官差,客棧的掌櫃賬房夥計個個神情惶恐,都給官兵看住,顯然魯平已調來大隊人馬將客棧包圍,只差還沒下令抓人而已。他在中州武林道上乃是大有身分地位的人,等閒之輩就是想見上他一面也難,想不到遇到官府就矮了一截,打恭作揖送禮行賄也就罷了,隨便一個縣城的捕頭便敢拿他當嫌疑犯辦,全不把他放在眼裡,但勢又發作不得!
思前顧後,成大限終究還是忍下一口氣,道:「魯大人打算如何查起?」魯平道:「成兄肯相助一臂之力,柳大人的命案,想必很快就能破了。」成大限道:「要是破不了呢?」魯平又是哈哈一笑,道:「案子是一定破得了的,只看辦案的人是如何破的案!」
成大限聽他話中有話,轉念一想,明白他的心思。總之,不管案子破得了破不了,如何破的案,他都要中州霍府和他一起扛下。成大限心下斟酌,問道:「魯大人打算如何破了此案?」魯平道:「咱們先到命案現場瞧瞧。」
兩人來到客棧內院一間上等客房,但見房門虛掩,推門進去,正中是炕,壁上掛著字畫,兩側几桌上擺設盆花器皿。炕上矮桌一盤殘棋,兩盒棋子,魯平指著炕前一張翻倒的腳踏,道:「柳大人應該是正在房裡打譜,不知如何,便突然倒地身亡。最離奇的是,這裡完全沒有任何柳大人死前掙扎的跡象,柳大人好像是坐著坐著,身子一歪,就死了。」成大限游目四顧,道:「是誰第一個發現的?」魯平道:「是送早膳的夥計。他敲門沒有人應,推門門又從裡頭扣住,繞到房間後頭想打開窗戶瞧瞧,但窗戶也在裡頭關上,外面打不開,他覺得有些奇怪,跟掌櫃的說了,掌櫃的稟告賀兆廷、呂金殿兩位大人,兩位大人撞門而入,發現柳大人倒在地上,沒有心跳呼吸,已經斃命,於是立即要夥計報官,我等一聽出了命案便馬上趕了過來。」
成大限道:「怎不見賀兆廷、呂金殿兩位大人?」魯平道:「聽掌櫃的說,夥計去報官後,兩位大人發現柳大人屍身兀自微溫,好似才死去不久,因此懷疑行兇之人還在附近,四下搜尋不果,兩人低聲商議了一陣,便自走了,臨走之前只交待掌櫃看著柳大人的屍體等官差來,也沒說上那裡去。」
成大限道:「他兩人的頂頭上司忽然不明不白的死了,官差還沒到,他們竟然就這麼走了,偵緝營行事,當真教人難以捉摸。」魯平神色有些古怪,忽低聲道:「只怕他們知道這其中內情也說不定。」成大限微微一震,道:「魯大人的意思是……」魯平左右看了看,將成大限拉到房間角落,壓低聲音道:「柳大人就算有什麼怔忡之疾,突然發作,死前也會掙扎一下,老實說,除了八九十歲命數已盡的老人以外,我從未見過有人會像柳大人這般突然間就死了。」成大限道:「如果被極快極鋒利的刀一下插入心口,也會在一瞬間就死了。而且只要刀夠快,外表肌膚上也不會現出傷痕。」魯平道:「不錯,但江湖上有此身手的人屈指可數,必然是成名人物,這幾日本縣境內並沒有這樣的人物出現過。」成大限點點頭,魯平道:「我絕不信柳大人是暴疾死的,定是有人下手殺了他,下手之人手段如此高明,教人絲毫摸不著半點頭緒,賀、呂二人又走的古怪,實在讓我不能不懷疑這裡頭是不是牽涉到偵緝營的什麼機密情事。」成大限心裡一寒,沉聲道:「魯大人以為柳大人是被人滅口?」
魯平道:「不一定是滅口,也有可能是立威,也可能是懲戒。」
成大限道:「這房間的門窗都從裡頭關上,柳大人若是給人殺害,凶手是如何出入的?」
魯平道:「這便是兇手高明之處。他如此佈置,教人猜不透柳大人死因,最後就只好以暴疾身亡結案。」成大限沉吟不語,魯平又道:「實不相瞞,那掌櫃和送早膳的夥計我早已反覆盤問過,以我辦案二十多年的經驗,這兩人絕計不可能在我面前隱瞞些什麼。這房間我也細細搜查過,並沒有什麼密道或複壁。我原設想兇手是從門窗或牆壁縫隙以毒針吹箭之類的暗器射死柳大人,但偏偏柳大人身上也找不出什麼毒針暗器的傷口。」
成大限目光在房間裡掃了掃,停注在桌上一個空的青瓷碗上,碗裡殘留著些乾涸的藥渣,忽道:「或者兇手用不著進入房間,也不須使用暗器,可能昨晚柳大人喝的傷藥裡頭,已經被下毒。」
魯平道:「不錯,我一見到這碗喝剩下的傷藥,就懷疑裡頭可能有毒,實不相瞞,我本人在這方面下過不少功夫,但要不是我學藝不精,就是藥裡無毒。」停頓片刻,又道:「而且,藥是昨晚喝的,怎會拖到今天早上才死?」
成大限沉吟道:「這藥是誰煎的?」魯平道:「也是那送早膳的夥計,他照萬金堂錢師傅開的方子下去抓藥,煎好後端進房裡給柳大人,那時柳大人一個人在房間裡下棋,人好好的,完全看不出有什麼異狀。」
成大限道:「這錢師傅來歷如何?」
魯平道:「錢師傅是土生土長的本縣人,醫術來自家學。」
成大限道:「會不會柳凌雲有什麼隱疾,這隱疾又和某種藥物相剋,而偏生錢師傅開的方子裡又有這種藥物?」
魯平嘿嘿一笑道:「要是最後死因一直找不出來,偵緝營又不肯善罷干休,就只好如此結案了。」
成大限看了魯平一眼,道:「錢施傅因何要害柳凌雲大人?」
魯平道:「可能是庸醫誤人;也可能是他本人還是他的親友曾經吃過偵緝營的虧,他趁機報復;再不然,就是受人指使。」
成大限道:「受人指使?」
魯平道:「錢師傅是否受人指使,或只是庸醫誤事,便得看偵緝營如何定奪了。總之,偵緝營想要什麼,我們便拿什麼給他就是了。」成大限道:「老實說,柳大人年紀也不小了,所謂六十不留宿,七十不留餐,八十不留言,一個老頭在客棧投宿,突然暴疾身亡,那也是稀鬆平常的事,魯大人何苦如此大費周章!」魯平苦笑道:「倘若偵緝營這麼好說話,我們底下當差的,便不須那麼辛苦勞累了。」
成大限沉默半晌,道:「賀兆廷、呂金殿因何無故離去,箇中緣由,魯大人是否推敲得出?」魯平道:「柳凌雲、賀兆廷、呂金殿這三位大人不會無緣無故前來本縣,柳大人的死,只怕與他們因何來本縣有關。」成大限又是一陣沉默,過一會,才道:「他們是為霍紫竹而來!」魯平面色凝重,道:「不錯!」成大限頹然道:「我與霍紫竹論交十年,但他的事情,我其實並不十分深知。」魯平道:「霍紫竹是否與柳大人的死有關,全屬臆測。但賀兆廷、呂金殿無故離去,確實大有蹊蹺。當時發現柳大人屍體的,就是客棧的掌櫃、夥計和賀兆廷、呂金殿這四人,不如我們再去問問掌櫃的,看有沒有什麼遺漏。」成大限點頭道:「不錯,須得再仔細盤問一次。」
回到前院,魯平喚來一個年輕的捕快吩咐了幾句話,那年輕捕快點頭去了。兩人進客棧店堂,在樓上雅座坐下,客棧的掌櫃戰戰兢兢端茶上來,立在一旁。魯平道:「王掌櫃,你把早上發現柳凌雲大人死在房間的情形,給成大爺說一遍。」王掌櫃道:「是,是。事情是這樣的,今天一大清早,天才剛亮,我就喚醒小順子,教他掃過院子挑完水後,記得給柳大人煎藥;這小順子便是發現柳大人房裡不對勁的人,他娘是我表妹,前年把他帶來,讓他在我這裡幹活謀個生計,要是能夠攢兩個錢,也好回鄉下討老婆。他人是挺勤快的,就是有些愣頭愣腦的,不夠機靈,要推一下才會動一下。我要他先送早膳給偵緝營的三位官爺,還有霍夫人、成大爺、韓二爺、霍總管,回頭再去馬房添些草料,另外霍總管吩咐的香燭元寶,也要記得準備。我特別叮囑他,三位官爺、霍夫人、成大爺、韓二爺、霍總管都是貴客,請都請不到的,千萬不可待慢了那位,有什麼不懂的,就來問我……」魯平皺眉正要教王掌櫃撿緊要的說,成大限忽道:「且慢。」王掌櫃愕然住口,成大限手指樓下大門門口,道:「你看,呂金殿回來了!」魯平順著成大限所指方向看去,只見呂金殿歪歪斜斜的一步一步走了進來,幾次要撞倒身旁桌椅,惹得店堂裡一陣騷動。眾人紛紛起身,幾個官差衙役要上前扶他,呂金殿滿臉痛苦之色,推開靠近他的人,成大限咦的一聲,霍然起身,道:「不對!」
噗喇一聲,呂金殿撲倒在一張飯桌上,眾人驚慌退避,同時間,呂金殿背部忽有一片樹葉飄了起來。
成大限長身而起,大鵬展翅,飛身下樓,左手一探,抓住那片樹葉。葉片入手,才覺觸手柔軟,微微溫熱,低頭一瞧,卻發現那並不是什麼樹葉,而是衣服的布料,被裁成葉狀,成大限心中一懍,向呂金殿看去,果見他後背的衣服被鏤出一樹葉之形,外露的背肌上有一葉狀紅印,殷紅如血,再往呂金殿臉上瞧去,見他嘴角溢血,兩眼翻白,已然斃命。
魯平疾趨下樓,停在呂金殿的屍體前,臉色發白,道:「大紅葉手!」
成大限道:「不錯,正是大紅葉手!」
幾個捕快圍上前來,其中一人問道:「什麼是大紅葉手?」
成大限道:「故老相傳,大紅葉手是朝廷大內從不外傳的掌法,諳此掌法的大內高手,在人身上一按,掌力便能直透臟腑,教人立時斃命,而中掌之處血脈盡碎,血液凝積,死後現出殷紅色的斑痕,狀如紅葉,故江湖中人稱之為大紅葉手。」
那問話的捕快道:「這麼說,這呂金殿是給大內高手殺死的!」
成大限、魯平一齊臉上變色,那捕快左看看、右看看,道:「怎麼,我說得不對麼!」
魯平怒道:「閉上你的狗嘴,殺呂金殿的人可能還在外面,你帶幾個人去把他給揪出來。」
那捕快搔搔頭,吆喝幾個人去了。成大限看著幾名衙役將呂金殿的屍體抬走,心裡隱隱覺得不妥,暗自尋思:「倘若呂金殿真是給大內高手殺死的,這兇手又豈是幾個小小的中牟縣捕快可以抓的。」斜眼見魯平皺眉不語,忽有些幸災樂禍起來。心想這些狗官平日只會仗勢欺人,這下可有苦頭吃了。
正思量間,門外又騷動起來,方才那捕快匆匆忙忙的跑進來,向魯平道:「不好了,賀兆廷也給人害了!」魯平大吃一驚,道:「什……什麼!」聲音竟不自禁的發起抖來。成大限也是一驚,但隨即心中一樂,面上露出惶恐之狀,肚子裡卻想:「哈!連賀兆廷也死了,哈哈!死得好,死得好,活該。」
只見方才出去的那幾個捕快,抬著一塊門板進來,賀兆廷全身是血,臥在門板上。那塊門板也不知是從那個倒楣的老百姓家裡拆下來的,賀兆廷的頭正好靠在一張寫著「納福」二字的紅紙上。一個捕快大驚小怪的道:「還沒死,還沒死,賀大人還沒死!」魯平心下一寬,趕緊上前查看,發覺賀兆廷右側腰脅部位插著一把短刀,傷勢看來十分嚴重,所幸刀鋒進入的位置偏了幾分,沒有傷到臟腑,不致於危及性命。
眾人七嘴八舌的圍了過來,各陳己見。有人道:「這兇手好狠,擺明便是要賀爺的命,多虧賀爺命大。」另一人道:「賀爺是偵緝營的高手,這兇手居然連偵緝營都敢動,膽子當真不小。」一人道:「在咱們的地盤,居然也敢行兇殺人,分明不把咱們放在眼裡,這兇手是那條道上的,要是落在我手裡,非要他好看不可。」又一人道:「得了吧!你除了能教娘們好看,還能教誰好看!」眾人一起哈哈大笑,旁邊一人道:「就怕他連讓娘們好看的能耐都沒有。」眾人又是一陣哄堂大笑。魯平跟著乾笑兩聲,沉下臉,道:「你們幾個看熱鬧吃閒飯的傢伙,除了會說風涼話還會幹什麼,還不去拿些金創藥過來。」眾人收笑止聲,低頭四下散開。不一會兒有人拿金創藥和乾淨的白布過來,魯平親自動手,替賀兆廷拔去短刀敷上藥,包紮妥當。
賀兆廷慢慢站起身來,魯平扶他在桌邊坐下。成大限見他沒死,正自嘀咕:「好人不長命,禍害一千年,偵緝營這幫人,要死不死的吊人胃口……」忽聽賀兆廷道:「成大限,你過來。」
成大限一怔,道:「賀大人,你叫我!」賀兆廷點點頭,向魯平道:「你教這些不相關的人都出去。」魯平道:「是。」和成大限相覷一眼,當即吩附下去,不一會兒客棧的掌櫃賬房夥計隨著眾捕快衙役一一離開。
午時已過,若大店堂空蕩蕩的,顯得有些寂寥。午後的日光照在賀兆廷、成大限、魯平身上,三人各有所思,都不說話。櫃檯前方桌上一團染血白布和一柄短刃,一旁擺著兩瓶打開的傷藥。
賀兆廷望著桌上那柄幾乎致他於死命的短刃,沉聲道:「柳凌雲柳大人是中了番木鼊之毒而死。」成大限、魯平俱是一震,兩人均是見多識廣之士,一聽番木鼊之毒,便各自聯想起諸多神秘隱諱的宮廷秘辛傳聞:深宮大內,后妃爭寵、閹宦專擅,外戚奪權;而番木鼊正是被懷疑牽涉在種種繪聲繪影、一鱗片爪的宮廷鬥爭疑案裡,一種殺人不見血的毒藥。據說,宮廷裡頭,有時候會有某某人莫名其妙的離奇死亡,最後總是驗不出死因,被歸於暴疾身亡,死者通常便是服了番木鼊,卻想不到在這外地的縣城裡,居然也能見識到!
只聽賀兆廷道:「是呂金殿下的毒。昨晚客棧的夥計煎藥時,他曾去查看,我推測他是將番木鼊封在一顆藥丸裡,趁夥計不注意,將藥丸投入傷藥裡。夥計煎好藥端進柳大人房裡,柳大人不明究裡,把傷藥連同藥丸一起喝下去,幾個時辰後藥丸外殼化開,番木鼊毒性發作,立時毒死柳大人。」
魯平道:「原來如此!無怪那碗傷藥裡驗不出有毒。」
賀兆廷接著道:「今日上午,我們發現柳大人死在房裡,要夥計去報官,在等候捕快到來時,我和呂金殿商量,認為須得先將柳大人的死訊飛鴿傳書通報偵緝營正堂,於是趕往本縣驛站辦了此事,不料回返客棧途中,呂金殿忽起異心,要謀害我,刺了我一刀。我其實早已起疑,有所提防,閉目詐死。他以為刺中要害,我必死無疑,又怕有人看見,轉身要走,我遂趁他不備,從背後偷襲得手。」
魯平道:「虧得大人早有提防,才能教呂金殿奸謀無以得逞。」
成大限心裡卻想:「你們這幫該死的偵緝營,除了會欺壓百姓還會什麼!要狗咬狗也不撿地方,非要攪得雞犬不寧才高興,誰耐煩理你們!」
賀兆廷又道:「至於呂金殿為何要殺害柳大人……」眼光一轉,向成大限看去,忽道:「我要見霍夫人一面。」成大限呆了一呆,道:「這……這個……」賀兆廷道:「此事與霍紫竹有關,但霍紫竹已經躲起來,我只好找霍夫人談談。」成大限道:「霍老大躲起來了?」賀兆廷道:「不錯!幾天前我們約霍紫竹在中牟縣碰面,但霍紫竹並未出現。我們派人打聽,才知道霍紫竹兩天前出門後,便沒有人見過他了。」成大限道:「不錯,霍老大吩附霍廉整治行裝,交待我和韓清隨霍廉護送夫人前往洛陽,那是我們出發前兩天的事,他說他有些生意上的事走不開,可能不在,我們要走之前不必跟他說……」突然心頭疑雲大起,暗想:「霍紫竹因何要遣走我們?莫非另有隱情,夫人找周洛佛解夢只是一個幌子?」
賀兆廷道:「原來如此,霍紫竹早有預謀,他要躲避風頭,連你都被瞞住了。」
成大限臉色有些異樣,道:「夫人未必知曉霍老大的行蹤。」
賀兆廷不耐煩的道:「教你帶我去見霍夫人,那來那麼多廢話!」
成大限道:「是,是!」心中大怒,肚裡咒罵:「你這該死的烏龜王八蛋,死不透的直娘賊!呂金殿那飯桶沒把你一刀捅死,算你狗運,老子看你能發狠到幾時!」
賀兆廷站起身來,道:「霍夫人在那裡,帶我去見她。」忽聽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音,一個俏生生的絕麗佳人出現在店堂門口,卻不是霍夫人封雪娘是誰。
成大限走上前道:「夫人,你來了。」封雪娘點一點頭,道:「我出來看看。」成大限道:「夫人來得真巧,賀大人才說想見夫人。」封雪娘平視賀兆廷,道:「哦!賀大人想見小女子麼!」
賀兆廷目光低垂,恭敬的道:「是,下……在下有要事求見夫人,是以請成兄引薦。」成大限、魯平幾時見過偵緝營的人如此低聲下氣,俱覺得甚是詫異。封雪娘道:「賀大人受傷了!」賀兆廷道:「皮肉之傷,不足掛齒,蒙夫人垂詢,實在汗顏。」頓一頓,又道:「在下斗膽,可否請夫人借一步說話。」
封雪娘神情彷彿在凝思些什麼,不置可否。賀兆廷垂手而立,見封雪娘似微微頷首,忙道:「夫人請隨我來。」走到門口,恭身等候,封雪娘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輕移蓮步,朝門口走去。
兩人離開客棧後,成大限、魯平面面相覷,都是一臉迷惑。成大限道:「我知道你想問我什麼,不過我老實告訴你,我也不知道霍夫人的來歷。」魯平狐疑滿腹,遲疑半晌,道:「要是讓我來猜,我會以為霍夫人是什麼微服出巡的欽差大臣,但霍夫人是女的,那我只好猜霍夫人是不是那位王公大臣的郡主女兒。」
成大限道:「看賀兆廷必恭必敬的模樣,就算說霍夫人是公主我也相信,何況霍夫人這般美貌,看起來又是那麼冰冷尊貴……他媽的!霍紫竹豔福不淺。」他忽然口吐粗言,魯平卻不覺突兀,反而大有同感,道:「不錯,霍紫竹當真豔福不淺。他奶奶的!杏花閣裡的姑娘,沒一個有霍夫人的一半美貌,那份冰冷尊貴的味道就更不用說了。」成大限道:「杏花閣,哈哈,原來魯兄還是同好,哈哈,杏花閣,那麼你一定知道紫鵑姑娘了。」魯平眉花眼笑,道:「怎麼不認識,她酒量不錯,發騷起來……」兩人談起玩女人喝花酒的經驗,登時眉飛色舞,意興高昂,口沫橫飛,各自吹噓,把什麼柳凌雲、呂金殿的疑案,全拋諸九霄雲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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