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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rowadu 於 2013-4-24 20:01 編輯
第三章 (四)
月色溶溶,寺院彷彿浸在一層冷冷的清輝裡。封雪娘悄立在古寺天井之中,凝望天際浮雲。周洛佛慢吞吞來到她身邊,封雪娘竭力使聲音聽來平靜如常,道:「洛佛,我到開封也有半年了,你……你不知道麼!」
周洛佛聽她口氣裡似有幽怨之意,心裡頭掙扎了一下,道:「我知道,我一直想去拜見你,可惜老抽不出空來。」
封雪娘道:「你沒空……原來如此。」強顏微笑,話鋒一轉,道:「你和霍紫竹,為什麼老是鬥嘴,我記得你們以前交情不錯。」
周洛佛道:「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親兄弟,明算帳,他想坑我的錢,那可不行。」
封雪娘道:「他的安平錢莊經營不善,一時周轉不來,倒也不是存心想賴你的帳。」
周洛佛道:「你想得太簡單了,你知道他在這座破廟裡做什麼?照我推想,他定然暗中吞了安平錢莊一筆錢,因數量龐大,沒法子帶走,是以先運來這座破廟裡藏起來,然後遠走高飛,躲個一年半載,等風聲過去,再想法子回來把錢財起出來。哈,幸好人算不如天算,鬼使神差你和韓清居然會跑來這鬼地方,否則我雖然知道他的鬼心思,倒還真不知上那裡找他。」
封雪娘道:「嗯,原來如此,他連我也瞞住了。」
周洛佛道:「你與他是結髮夫妻,理應同甘共苦,這件事他居然瞞住你不說,這種夫婿要來何用。我瞧不如這樣,乾脆我們連手做了他。我記得你小紅葉手練得不錯,有你相助,霍紫竹這廝絕不是我的對手。做了他之後,我們找出他藏金所在,想法子運出去,然後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雙宿雙棲,從此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哈哈,妙極,你放心,我試過他的功力,待會我們進去,便突然發難,你我二人連手,絕對可以要了他的狗命。」
封雪娘尚未回答,霍紫竹惡狠狠的聲音從大殿裡傳出來,道:「周洛佛,你這卑鄙無恥的下三濫,居然想勾引我老婆來謀殺親夫,你簡直欺人太甚!」
周洛佛哈哈大笑,道:「我早知道你會偷聽我們說話,你這鬼鬼祟祟的賊頭,果然沉不住氣,被我一試便試出來了。」
封雪娘沉下臉,道:「霍紫竹,你為什麼偷聽我和周洛佛說話!」霍紫竹道:「雪娘,你,你怎麼也幫周洛佛?」封雪娘道:「韓清傷勢如何?待會我進去,如果韓清沒醒過來的話,我便和周洛佛聯手拿下你,送交偵緝營正堂治罪!你知不知道你捅出多少紕漏,柳凌雲柳大人,還有呂金殿呂統領都已經因你而死了」
大殿裡寂靜無聲,周洛佛樂不可支,笑得閤不攏嘴,道:「霍紫竹,你也有今天。雪娘終於生氣了,哈哈,雪娘大人英明,霍紫竹這種人早該被拿下來送交偵緝營正堂打五十大板!呵呵!哈哈!柳凌雲那廢物死了,那是怎麼回事?呂金殿這口無遮攔的傢伙也死了,哈哈,可惜,偵緝營少了一條會咬人的狗。」
封雪娘白了他一眼,面露不悅之色,慍道:「周洛佛,你出身緝緝營,這般詆譭死去的同僚,難道不覺心中有愧麼!」
周洛佛臉垮了下來,自覺無趣。大殿裡傳來霍紫竹震天響的笑聲,道:「周洛佛,輪到你挨罵了!哈哈,罵得好!雪娘大人,我告訴你,周洛佛這種人,無情無義,狼心狗肺,你千萬不要理他,你不喜歡我沒關係,但千千萬萬不可喜歡上他,你若是跟他私奔,將來一定後悔……」封雪娘雙頰飛紅,怒叱:「住口!霍紫竹,你到底有沒有在幫韓清療傷!」
霍紫竹道:「有,有,我正在用真氣替他打通經脈,他媽的!便宜這小子了。」
封雪娘道:「你再聽我和周洛佛說話,明天我立即返回偵緝營正堂!」
大殿裡登時再無半點聲音。場面有些尷尬,周洛佛罵道:「霍紫竹,你他媽的真是無聊!」
封雪娘玉頰暈紅漸退,神情回復冰冷淡漠,迎著晚風,不知在想些什麼。周洛佛偷眼瞧她平靜的面容,只感覺她將自己的心情隱藏起來;好似一片光滑如鏡的湖水,無波無痕的湖面底下,卻是暗潮洶湧起伏。周洛佛心裡有些感慨,忽聽封雪娘道:「洛佛……」
周洛佛答應一聲,封雪娘望向他,眼神寧定,道:「洛佛,你離開偵緝營,也有三年多了吧!」
周洛佛點點頭。封雪娘道:「你沒想過回偵緝營麼?」
周洛佛道:「回偵緝營有什麼好!」
封雪娘道:「偵緝營裡,難道沒有什麼值得你留戀的?」
周洛佛微微一震,目光和封雪娘一對,隨即瞥開,道:「上面要我回去?」
封雪娘靜默一會,道:「不錯!」
周洛佛道:「怎麼,上面終於知道我的厲害,讓你來請我回去。」
封雪娘道:「你……」欲言又止,想了一想,道:「其實,上面一直是很器重你的。」
周洛佛哈哈笑了兩聲,道:「是麼?」
封雪娘道:「三年多前你一聲不吭離開偵緝營,上面很是不解;後來你靠著替人解夢出名,上面都十分惋惜,認為你的聰明才智用錯了地方,你若有心,好好待在偵緝營裡辦事,前途實無可限量。」
周洛佛道:「哦!這麼說,是我不知好歹了!」
封雪娘道:「你並非不知好歹。或許,當初上面想磨練你,對你諸般挑剔責難,以致你心生誤解,但一個人若沒有經歷過種種失敗挫折,在困境中反躬自省,自尋出路,日後又豈能擔當重任。」
周洛佛臉上神情似笑非笑,道:「你什麼時候成了偵緝營的說客!」
封雪娘道:「這幾年來,上面一直十分留意你的動向。你自出機杼,創出一門武功,擠身武林一流高手之林,上面均甚感欣慰,只要你肯回偵緝營,相信上面一定會適才適所,破格拔擢,予以重用。」
周洛佛道:「予以重用?那還不是要我給偵緝營賣命,我才不幹這種傻事。」
封雪娘道:「你不是給偵緝營賣命,是為朝廷效力,給百姓社稷賣命,這怎能說是傻事!當年你進偵緝營,難道不是抱著滿腔熱血,豪情壯志,一心衛道執法,懲惡除奸,願意為世間公理,盡一己之心力麼!」
周洛佛道:「那是年少不懂事,不知天高地厚。說難聽點,是被偵緝營給騙了。」
封雪娘道:「你……難道打算給人解夢解一輩子?」
周洛佛道:「我知道你認為我給人解夢,差不多和算命先生江湖術士沒什麼兩樣。不錯,我便是靠著一張嘴,唬得人一愣一愣的,讓人心甘情願掏出銀子給我。你說我騙錢,我也承認。但我是有真才實料的,我要察顏觀色,旁敲側擊,揣摩出對方的心思,最後才一語道破,這可是有大學問的。」
封雪娘道:「那……那畢竟不是正途。」
周洛佛道:「這不是正途,什麼才是正途?難道定要報效朝廷,謀個一官半職,然後混水摸魚,沒事找事做,看看能不能搏個封妻蔭子,加官進爵,才是正途麼!給人解夢有什麼不好,憑自己的本事掙錢,無須仰人鼻息,為五斗米折腰,何等自在。更何況我已經闖出字號,來找我解夢的人,個個當我活神仙一樣,那像在偵緝營,做牛做馬,辦了多少案子,到頭來都是一場空。不錯,霍紫竹講的一點都不錯,官場上,有後台的,會吹捧的,永遠比會做事強。我已經厭倦透了,不會再回去過那種日子了。」
封雪娘低眉不語,過一會,輕輕說道:「你心裡,真是這麼想的麼!」
周洛佛怔了一怔,一時語塞,心想,幾年不見,封雪娘變厲害了,頓了頓,道:「好吧,你教上面把焦士豪一案的功勞還給我,咱們再說其他。」
封雪娘抬眼看他,道:「焦士豪案?」
周洛佛道:「工部侍郎焦士豪通番賣國一案,這案子是我第一個查知的!只是上面有人見獵心喜,也沒有知會我一聲,就把案子拿過去辦。他們欺我是個初出道的雛兒,沒什麼來歷後台,把我撇在一邊,後來案子辦成,論功行賞,連個跑腿打雜的都分到不少好處,我竟然什麼都沒有,到現下我想到還生氣,你教上面把八、九年前的卷宗翻出來,還我這個公道。」
封雪娘冷冷道:「還有蘇州知府盧綱貪贓枉法一案,是不是也有什麼虧待你的地方!」
周洛佛乾笑兩聲,道:「盧綱一案倒是沒有。」
封雪娘沉默了一陣,道:「倘若你的胸襟只是如此,一直津津計較的只是什麼功勞沒分到,我不相信你的武功可以練到這麼高明的境界。」
周洛佛瞠目結舌,啞口無言,發怔了好半晌,才蹦出一句:「你到底想聽什麼?」
封雪娘溫言道:「洛佛,你不相信我麼!」
周洛佛靜下心來,忽有種高手過招的感覺,他有些感傷,面對如此秀美的女子,他實在無法將偵緝營勾心鬥角那一套,和她連結在一起。
「我在偵緝營辦過的案子,就算每一件都是罪證確鑿,沒冤枉任何人,我也不認為我可以問心無愧。」周洛佛面無表情的說道。
「只要是人,就會有私心,我們做的,是替天行道之事;這裡頭一旦存有私心,那就沒有什麼是非對錯,善惡黑白了。
「我在偵緝營的所作所為,我分不清楚有幾分是為了公理正義,有幾分是因為自己的私心。」
封雪娘點點頭,不再說話,心中卻想:「洛佛,你當真是為此而離開偵緝營麼?你究竟有什麼心事,不肯跟我說呢!」
夜色深沉,白霧漸濃,晚風拂來,透著些許涼意。封雪娘雙手環抱胸前,神情若有所思。周洛佛看了一眼,道:「你不是找我解夢麼!解夢就解夢,為什麼這般大張旗鼓,搞得人盡皆知?這其中有什麼古怪?」
封雪娘微微一笑,道:「你聽說了。這夢境當如何解?」
周洛佛道:「夢見斷頭之人,不但不是惡兆,而是大喜;夢見官差、殺人、繩索束縛,都是吉兆,但這是尋常術士廟祝之言,此夢若是讓我來解,那便大大不同了。」
封雪娘道:「何不說來聽聽。」
周洛佛道:「首先,這夢中小女孩是誰?如果是你,這其中便大有文章了。」
封雪娘道:「願聞其詳。」
周洛佛道:「首先,這夢中的父親,總是在挖洞;人沒事不會挖洞,只有狗才挖洞。人會挖洞,不外是埋死屍、藏金銀珠寶,或是打算隱瞞什麼事情。你夢見父親在挖洞;據我所知,你家世清白,父親是個教書先生,按說應該不會有什麼事情需刻意隱瞞,是以這夢境中的父親,當是一個你視之如父的人,嗯,或者是你師父,或者是你頂頭上司。你是否懷疑你的頂頭上司幹了見不得光的事,以致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因為用摻了牛筋的麻繩綁人殺人,正是偵緝營的拿手好戲;而捕快出現,意指你上司幹的是違法犯紀的勾當!」
封雪娘沉吟半晌,道:「這個夢不只如此。」
周洛佛道:「在夢境中所思所見,有些是你平常想都不敢去想,或只是隱隱約約感覺到的事。你天生麗質,若生在富貴人家,聽從父母之言,許個好姻緣嫁了,賢良淑德,相夫教子,豈不是傳為佳話!偏生你來到偵緝營……偵緝營為了行事方便,破除成規,自武林各大門派,物色有武功底子的女子,傳授適於女子修練的小紅葉手,派駐各地辦事。你的美貌,固然讓你在偵緝營裡所獲得的關照愛護,遠勝於其他與你同樣出身的人;但也正因如此,你心頭的負擔,亦要比其他人來得沉重。
「或者你已查覺,卻無法明言,難以啟齒。偵緝營每個人都在看著你;有人是覬覦你的美色,有人是妒嫉你,等著看你笑話。你力求有所作為,但你不知那是你本身的才幹,亦或是上司同僚有心眷顧。
「你甘心接下這件差使,下嫁霍紫竹那個混帳王八旦,難道不是因為待在偵緝營正堂,讓你透不過氣來麼!
「在夢裡,小女孩一直躲,林木愈來愈稀少,眼看便遮不住身子……這究竟是何含意?我不願解釋,但你心裡應該清楚才是。」
封雪娘默不作聲。隔了許久,才道:「方才你問我這個夢有什麼古怪;事關重大,我無法坦白相告,但你若能回偵緝營,你我或可共同偵辦此案。」
周洛佛哈哈大笑,道:「說來說去,就是要我回偵緝營。我真搞不懂偵緝營為何非要我回去不可。我的武功固然不錯,也不過和霍紫竹在伯仲之間而已,偵緝營裡少說也還有四、五個人武功在我之上。何況真正辦大案子,又不是光憑武功高強便辦得起來。偵緝營其實人材濟濟,只要上面不要私心自用,賞罰不公,天大的案子,也有人辦得出來!今日言盡於此,我看你也不要再勸我回去了,倒是我有一事,要向你請教一二。」
封雪娘凝眸注視周洛佛,眼神複雜,道:「請說。」
周洛佛道:「偵緝營會不會任霍紫竹的安平錢莊倒店關門?」
封雪娘想了想,道:「不會。」
周洛佛道:「哈!那就行了。我也用不著急著問霍紫竹討債了。」長笑一聲,揚長而去,倏忽之間,笑聲已在十餘丈外的林子裡。
幾隻寒鴉驚起,振翅徘徊,在風林中發出沙啞的哀鳴。封雪娘悄立庭中,怔怔出神。良久良久,輕輕嘆了一口氣,反身走進寺內。
夜,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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