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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慎獨行】城堡之心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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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7-9 20:40:44 |只看該作者
19、夜宿旅店,糟糕表演

距離北境郡中部重鎮北奧拉以北半日路程左右的地方,有一家聞名遐邇的「黑城堡」旅店,這家旅店的前身是一位騎士建造的城堡,流民亂黨襲擾北境的那段歲月中,這座城堡幾次被戰火焚毀,以至於整座建築都被烤成永不消褪的焦黑色,黑城堡也由此得名。在那場令薄暮森林不再是邊境天險的戰爭中,這座城堡最後的主人躍馬揚槍前往北境,希望獲得擴大自己領地的戰功,他最後心滿意足的晉升為勳爵,然而讓他獲此殊榮的那場戰鬥,也令他永遠留在了古老的綠堡高牆之下。這名騎士沒有後裔,黑城堡的傳承由此斷絕,領地被王國收回,而城堡本身則由一名流浪行商買下,改建成為歇腳旅店。

由於這家旅店位於沿著光耀大道進入薄暮森林的必經之地,所以深受往來旅客們的青睞。臨近夜晚,店內總是聚集著來自于德克城、北奧拉以及其他北境郡城鎮的旅行者,他們在這裡交換各自所知的小道消息和奇聞異事,同時也在為穿越薄暮森林做著最後的準備。也正是因為如此,旅店供應的食物和飲料雖然價高質差,但是生意總是非常好,廳堂裡充滿著歡聲笑語,明亮而溫暖的爐火徹夜不息,如同燈塔一般,給遲到的旅行者指點著方向。

不過半年之前,黑城堡也曾經冷清過一段時間,因為那時候薄暮森林以北的萊恩子爵領出現了大量惡魔,而且整個領地都被可怕的濃霧籠罩。在死亡的威脅面前,無論是旅行者還是商人都打消了穿越薄暮森林的念頭,旅店老闆法比昂因此不止一次向所有惡魔發出最刻毒的詛咒,希望他們永遠都回不去那個充滿硫磺氣味的老巢。

那段艱難歲月已經一去不復返了,魔災很快終結,新生的年輕貴族勢力崛起在子爵領的廢墟上。魔災雖然讓領地的經濟遭到重創,但是對於商人來說,卻也帶來了無限商機,光是這個月,就有至少4、5個規模不小的商隊在黑城堡歇腳,讓法比昂老闆大數銀幣,整天樂的合不攏嘴巴,恨不得這種日子能夠永遠持續下去才好。

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響亮的敲門聲,將法比昂從幻想的夢中驚醒,「讚美父神,還有那位終結了魔災的貴族老爺,今天看來是個好日子,又有新的客人要來了。」他大聲招呼跑堂小弟,「哎,呆頭,別像是個樹墩一樣杵在那裡不動,去給客人開門,然後問問他們有什麼需要。」

那個綽號叫做呆頭的跑堂小弟長了一張又胖又圓的臉蛋,相貌還算端正,笑容中帶點**們這一行所特有的油滑味道,不過不算惹人討厭。他本來正在和一名紅頭髮的酒館女侍低聲說笑,聽到法比昂老闆的吆喝,立刻答應一聲,像是一顆狠狠砸在地上又反彈起來的皮球一樣從廳堂中穿過,用最快速度來到門前。

「歡迎光臨,客人,快請進,快請進……」呆頭的聲音突然停頓了,因為打開的門前站著的並不是旅行者,而是一位牧師……不,或者說,穿著牧師長袍的小丑可能更為貼切一些。因為這個人的衣著不僅僅是華麗,而且誇張到了極點,可以說從來沒有一位牧師能夠穿成這樣。但是無論修飾過度的長袍、五顏六色的褲子還是靴尖驚世駭俗翹起來的長筒皮靴,如果忽略那些表面的怪誕造型的話,都完全符合一名神職者的式樣。

「晚上好,孩子,父神祝福你。」這個人向著呆頭簡單的點頭致意,他的衣著雖然華麗的不成樣子,但是表情卻很莊重,好像正在進行一場彌撒儀式似的。

聽到這個聲音,正在給一個湊到櫃檯前面點酒的客人推薦最昂貴的飲料的法比昂老闆抬起頭來,臉上露出了混雜著驚訝和厭惡的表情。

「原來是你,巴布魯帕,你這個惡棍、無賴和詐騙犯居然還有膽子出現在我的視線範圍之內?」他氣衝衝的從櫃檯後面走出來,手裡拿著一根粗大的燒火棍。

衣著華麗的矮胖子卻表現出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用坦然的表情看著旅店老闆走近。「父神在上,這不是親愛的老朋友法比昂嗎?說這些話的時候可要小心,因為那些都是魔鬼的教唆,我雖然不在乎你的冒犯,但是諸神卻可能因為你的污蔑而降下懲罰呢。」

「去你的諸神」法比昂用木棍燒得焦黑的那頭去戳巴布魯帕的肥臉,「把從我這裡騙走的錢還回來,否則我就讓你嘗嘗什麼叫做地獄的滋味。」

「神聖的戒條告訴我們,謹言慎行,要尊重神祗的信徒,尤其是受過洗的神職者。」巴布魯帕表情嚴肅地說,「現在,放下你的棍子,或者把它對準其他方向,比如說那個正向著你的頭腦中灌輸不潔思想的惡魔。」法比昂老闆聽了這話,臉上的表情更加險惡起來,不過還沒等他大發雷霆,矮胖子從懷裡掏出的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就讓他閉上嘴巴,同時垂下了手中的棍棒。

「你居然會拿出錢來還給我?」法比昂老闆取過巴布魯帕手中的錢袋,沉重的感覺令他更加狐疑起來,「這裡邊該不是裝滿了石子吧?如果我發現你繼續欺騙我,巴布魯帕,你知道會有什麼結果。」

說著,法比昂老闆將繫著錢袋的繩子解開,向櫃檯上面一倒,頓時發出「嘩啦」一聲,銀幣和銅幣傾瀉而出。

「虔誠的巴布魯帕從不欺騙。」巴布魯帕莊嚴的補充說。

「這倒是奇怪了。」法比昂老闆抓起幾枚銀幣,手指上傳來的觸感冰冷光滑,而且帶有白銀所特有的沉重感,的確是真貨。「巴布魯帕,你不再騙錢的話,靠什麼為生?」

「服侍父神的信徒走遍四方,長袍和手杖就是他們的通行證,沒有人會將一位神祗的信徒拒之門外。」巴布魯帕一面說,一面從懷裡掏出了一張羊皮紙。

法比昂老闆立刻把櫃檯上的銀幣和銅幣全都掃到抽屜裡面,「能夠赦免罪行的贖罪券,對嗎?」他用譏諷的口氣冷笑著說,「不過你可以放心,哪怕就是沒有這個真的會下地獄,我也絕對不會從你手裡買哪怕最廉價的一張」

不過他的聲音在看到了羊皮紙上印著的圖案,就徹底消失在喉嚨裡面了。

法比昂老闆本來以為巴布魯帕拿出來的是繪著粗陋的宗教圖畫的贖罪券,這個矮胖子曾經用這種不值幾個小錢的東西,加上欺騙力很強的花言巧語,從他和他的客人手中騙走了不少銀幣。然而這一次羊皮紙上畫著的卻是噴火的大力士、走繩索的小女孩、衣著華麗的小丑、穿著兜帽長袍的算命女巫、還有衣著暴露、身段誇張的妖媚舞孃。

「當然……更沒有人會拒絕觀看一場精彩的馬戲演出。」巴布魯帕接著把話說完,「這就是我現在的職業,福音馬戲團的巴布魯帕團長。」

「福音馬戲團?」法比昂老闆驚訝的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雖然具有強烈宗教色彩,但是從羊皮紙宣傳畫上可沒有絲毫體現出來,這上面畫著的都是最為粗俗的把戲,不過恰恰正是黑城堡中的旅客所需要的娛樂。

「你的馬戲團在哪裡?」

「福音馬戲團並不是一個小團體,而是具有幾十名成員的一流團隊,有足足好幾輛車的道具和物資。」巴布魯帕解釋說,「我可不願意讓我的團員沒辦法在溫暖的屋子裡面歇腳,所以先趕過來看看黑城堡的情況。」

「你可以儘管放心的把你的馬戲團帶過來。」法比昂老闆驕傲的宣佈說,「薄暮森林附近就沒有任何一家旅店,能夠有黑城堡這麼多的客房了。而且如果你的馬戲團願意在我這裡表演的話,還可以給你們的住宿費用打個折扣。」

「那就這麼說定了。」巴布魯帕很高興的說,「估計馬戲團將在夜幕降臨之前抵達,你可要準備好足夠的食物和飲料,我想到時候來欣賞演出的客人一定不少。」

「那敢情好。」法比昂老闆同樣顯得很高興,甚至還慷慨的倒了兩杯泛著濃厚泡沫的麥酒出來,把其中一杯推給巴布魯帕。「喝吧,這個可是老法比昂的獨門配方,你走遍整個亞瑟王國都找不到更好的了。」

「更讓人喝不出來的兌水方法嗎?」巴布魯帕用沒準備讓人聽到的極低聲音嘟囔著,然後抿了一口——味道和記憶之中同樣糟糕,不但兌了水,而且八成兌的還不是什麼乾淨水。

如果光從法比昂老闆的表現上看,八成會以為他喝的是什麼瓊漿玉液,進而懷疑自己的舌頭是否有了問題,連這麼醇厚的美酒都品嚐不出來了。不過熟悉這位老闆的巴布魯帕卻很清楚,他只不過是一個吝嗇鬼而已。

「哎,巴布魯帕,你的這個啥……福音馬戲團,準備在這裡演出多久?」法比昂老闆捧著酒杯問,如果馬戲團能夠多表演一段時間的話,黑城堡的生意一定會更好,畢竟這裡的娛樂十分缺乏,連個彈奏魯特琴的歌手都沒有。

「我們在這裡只停留一個晚上。」巴布魯帕繼續抿了一口麥酒,慢條斯理的回答說。「黑城堡並不是我們在北方的最後一站,接下來我們還準備穿越薄暮森林,到更北的地方去。」

「等等,巴布魯帕,你說你們準備去那裡?」法比昂老闆差點把嘴裡的麥酒噴出去,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矮胖子。「你說薄暮森林以北?父神在上,那地方有什麼好去的?而且正值寒冬,積雪深達數尺,離開榮耀大道之後,幾十里內都沒有人煙。如果運氣不好在密林中mi'失了方向,你和你的那隻馬戲團可就都要變成狼嘴裡的美餐了。」

「我們是去傳播父神的信仰,這點困難算得了什麼?」巴布魯帕的頭顱揚得高高的,表情活像是一位殉教的聖徒。

於是法比昂老闆立刻捧著杯子躲得遠了一些,聯想起巴布魯帕進店時候的反常舉止,他現在已經把這個矮胖子當成神志有些不清醒的智障人士了。

夜幕降臨,晚餐的鐘聲回蕩在黑城堡旅店鐘樓的尖尖塔頂四周,客人們從各自的房間裡走出來,向著既可以填飽肚子又能夠交流情報的廳堂走去。法比昂老闆張羅著讓跑堂小弟煽旺左右兩邊的壁爐,然後支上一排一排的烤架,很快,隨著客人們的要求,一塊塊肥美的牛肉和羊肉就被放在烤架上翻滾了。

雖然黑城堡旅店附近也有村落,但是能夠忍受這裡高昂價格和摻水麥酒雙重盤剝的莊戶人實在很少,只有靠近櫃檯的地方坐著一小群看上去家境殷實的自耕農。廳堂裡大約只有三分之一的座位上有人,其中半數客人是粗魯的冒險者和傭兵,即使是在就餐的時候也不忘佩戴刀劍;另外一半則都是生意人,包括大腹便便的商隊頭領,也有一些是衣著寒酸的小行商。

法比昂老闆輕輕皺起眉頭,隨著天氣日漸寒冷,穿越薄暮森林越來越是一件危險的勾當,往年這個時候黑城堡旅店的生意會變的蕭條起來,不過至少在今天,他還是很期待有所轉變的。

因為巴布魯帕口中的那個福音馬戲團,在夜幕降臨之前就已經抵達了,光是看著那足足七八輛大篷車,就讓法比昂老闆咂舌不已,同時也期待萬分。

當巴布魯帕的身影又一次出現在廳堂的門前時,法比昂老闆簡直激動的要跳起來了。

「諸位客人,大家可能已經看到了貼在門口的招貼畫了吧?請讓我隆重的向諸位介紹一下,我就是名聞遐邇的福音馬戲團團長,我的名字叫做巴布魯帕今夜,我將為諸位客人帶來一場……精彩的馬戲」

廳堂中的人們先是愕然,緊接著就都露出了感興趣的表情,還有什麼比一場精彩的演出更能調劑枯燥的旅途嗎?無論是傭兵、冒險者還是商人,都不會拒絕觀看一場表演,哪怕沒有那個矮胖的團長所說的那樣精彩,同樣會給他們增添不少樂趣。

跟隨著巴布魯帕走向門外,眾人發現,在黑城堡旅店的院落中已經搭建起來一個大帳篷,十多名身材魁梧的大漢站在帳篷前面,身上都穿著野獸毛皮的外套,頭上還帶著獸骨頭盔,看上去非常彪悍野蠻,活像是一群未開化的蠻族。

巴布魯帕大步跑向帳篷,然後轉身向著觀眾深深鞠躬。「歡迎諸位的賞光,福音馬戲團帶給諸位的除了精彩,就是精彩請欣賞我們的第一個節目——蠻荒組曲」

巴布魯帕的話音一落,那些大漢突然同時高呼一聲,聲音猶如淒厲狼嚎,緊接著暴風驟雨一樣的鼓點響起,號角聲齊鳴,彙聚成無比嘈雜的聲音,衝擊著每一個人的心靈。沒有人能夠從著聲音中聽出屬於樂曲的韻律來,因為這些大漢各自敲擊著不同的節奏,互相干擾,互相較量,一個比一個更加賣力,卻也一個比一個更加瘋狂。

鼓聲停止,觀眾的抱怨聲立刻如同潮水一般轟然而起。

「這也算樂曲?還有比這個更糟糕的噪音嗎?」

「父神在上,這簡直就是酷刑我都快要被震吐了……嘔……」這名觀眾的身邊立刻空出了一大塊地方,讓他盡情宣洩滿腔的不滿。
      
「各位觀眾,在剛才充滿異族風情的激昂鼓聲之後,接下來的表演是……危險無比的高空走繩索」巴布魯帕用充滿煽動性的聲音大喊起來,同時手向空中指去,果然吸引了大部分觀眾把目光投向上方。黑城堡的兩座瞭望塔之間不知何時已經繫上了一條繩索,一名身穿黑色長袍的小女孩雙手平伸,正靜靜地佇立在其中一座瞭望塔上面。

「看啊,這個小女孩將什麼保護措施都不用的從這根繩索上走過,為大家帶來這場精彩而危險的演出」巴布魯帕繼續鼓吹著,「看啊,她開始走了……」

小女孩果然開始向前邁了一步,走上繩索,那根繩索頓時一顫,小女孩搖晃了兩下,穩住腳步,接著又向前邁了一步。這一步直接踩空,小女孩就像是一塊石頭一樣跌落下來,觀眾頓時譁然,然而驚叫聲還未落地,從小女孩背上伸展出兩隻黑色的羽翼,迅速拍打幾下,小小的身影重新淩空飛起,落在那根繩索上面。

「去他的馬戲,去他的危險」一名傭兵惱火的叫喊起來,「這小妞根本就能飛」

「什麼爛馬戲?一點都不刺激」一名肥頭大耳的商人也叫了起來。「我們要看真正的表演讓宣傳畫上的大波妞出來跳舞」

「對大波妞,大波妞」觀眾中發出了整齊而有節奏的吶喊聲,巴布魯帕擦著額頭熱氣騰騰的汗水,一疊聲的安撫著觀眾的情緒。「沒問題,沒問題,最熱辣的舞蹈,最妖豔的舞孃,最震撼人心的樂曲,即將上演有請我們的蕾絲琳.兔耳媚小姐」

隨著矮胖子的手勢,樂曲聲再一次轟響,依舊嘈雜得不堪入耳。不過這一次觀眾們都沒有計較,而是把一道道目光都投向了帳篷的門口,那裡的明亮燈光中正有一道纖細高挑的身影在劇烈晃動著,讓不少觀眾的心情都灼熱起來。

「蕾絲琳.兔耳媚聽上去應該是個漂亮妞吧」一個聲音說。

「那當然,憑我多年經驗,這名字絕對屬於一個性感尤物,說不定還是個金髮美女呢」肥頭大耳的商人伸長脖子,一副恨不得衝上去扒開帳篷門簾的表情。

鼓聲越來越密集,漸漸壓下了其他樂器的聲音,觀眾的心臟也隨著這一聲聲急促的鼓聲越跳越快,曼妙的人影晃動著向外踏出一步,卻又很吊胃口的收了回去,頓時激起了一陣失望的歎息聲。不過只隔了一次心跳的時間,那位舞孃就踏著矯健的舞步出現在一雙雙貪婪的目光中間。

的確是個讓人沒的說的美人兒,不過不是金髮,而是長了滿臉灰藍色的細小鱗片,淡黃色的雙眸波光流轉,中間是屬於蜥蜴或者是蛇類才有的豎瞳,足夠邪氣,卻也足夠驚悚。福音馬戲團的首席舞孃蕾絲琳?兔耳媚張開了滿是尖利牙齒的大嘴,向著觀眾們嫣然一笑。

一瞬間的寂靜之後,慘絕人寰的悲憤吶喊聲直衝天際。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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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7-10 20:32:57 |只看該作者
20、賠償,勸說,死者

馬戲團的糟糕表演給觀眾究竟造成了多麼巨大的心理創傷,實際上沒人知道。不過這只曇花一現的古怪馬戲團在日後卻被封為粗獷和野獸派馬戲的鼻祖,並且出現了許許多多的模仿團體,影響綿延了整整數個世紀。這種馬戲雖然根本稱不上有什麼藝術價值,卻最大程度的勾起了許多觀眾的獵奇興趣,在某種程度上講,居然很受歡迎。

一位名噪一時的野獸派藝術大師在談到福音馬戲團的時候曾經聲淚俱下,聲稱自己當初只不過是一位旅店跑堂小弟,正是福音馬戲團那種簡直是親眼目睹群魔亂舞的可怕景象讓他永生不忘,夜不能寐,才引導了他去從平凡而細微的地方發現生活,發現美。

然而這些都是以後的事情了,當時發生的情況可是十分危險,一些人目光散亂的踉蹌離開,但是更多的人則向著前面湧來,連帳篷都險些被憤怒的觀眾所踩平。咒罵聲和怒吼聲此起彼伏,就連慢聲細語的生意人的臉上都綻出青筋,要不是那些魁梧而野蠻的矇面鼓手突然全部取出沉重的金屬連枷,在頭上掄的嗚嗚作響,將那些蠢蠢欲動的傭兵和冒險者威嚇住的話,福音馬戲團的首場演出必然會以可怕的騷亂畫上句號。

但是這並沒有真正解決問題,深感受到欺騙和傷害的觀眾始終不肯離去,圍在帳篷前面,大聲呼喊著「打倒虛假廣告行銷」和「打倒無恥奸商」的口號。隨著觀眾的情緒越來越激烈,福音馬戲團的那些矇面大漢似乎也都感到有些不安,彼此交換著眼神,注意到了這一點,觀眾中的傭兵和冒險者又開始摸著腰間的武器,眼神也逐漸兇惡起來。

好在這個時候,膽小怕事的法比昂老闆生怕出事,硬著頭皮跑了出來。「諸位客人,請消消氣,消消氣,這只是一個玩笑,一個玩笑啊」他的臉皮全部皺到了一起,看上去像是馬上就要哭出來似的,「為了彌補大家,今晚在黑城堡,所有的食物和飲料……全部免費。」

法比昂老闆最後的聲音宛如哀嚎,顯然做出這個決定令他痛苦萬分,簡直就好比是拿刀子從他身上活生生的剜肉。不過憤怒的觀眾的確被他安撫下來,謾?聲漸漸低了下去,較為理智的生意人已經開始向回走去。

有幾個格外粗魯的傭兵想要多弄到一些賠償,還站著不動並且繼續破口大罵,不過這一次帳篷中傳出一個口音很怪的聲音,說了幾句他們聽不懂的話,隨後那些矇面大漢就邁著沉重的步子向前逼近,魁梧的身材組成了一堵威懾力十足的肉牆。

傭兵和冒險者都是非常實際的人,當他們發現自己沒辦法輕鬆的撈到好處的時候,並不會在意面子受損的問題。矇面大漢還沒有走到他們面前,這些剛才還義憤填膺的鬥士們就一哄而散,跑向能夠供應免費飲料和食物的地方去了。

夜色漸漸深沉,喧鬧聲逐漸平息下來,黑城堡旅店的廳堂裡爐火仍旺,但是除了幾個爛醉如泥的酒徒之外,客人們都已經心滿意足的回到自己的房間裡面去了。最忙碌的時候已經過去,旅店的服務人員都累得筋疲力盡,連叫做呆頭的跑堂小弟也是睡眼惺忪,坐在角落中打著瞌睡。

只有旅店老闆法比昂兩眼血紅,全身心都浸泡在痛苦和悔恨的毒液當中。「我真傻,真的。」他自言自語的嘟囔著,「我只想到了怎麼應付巴布魯帕直接騙錢的種種伎倆,卻沒有想到他會這麼狠毒,設下了這麼大的一個圈套,用那麼一點點誘餌,讓我損失了價值十幾倍的東西,如果讓我再看到這個厚顏無恥的傢伙……」

法比昂的表情突然僵硬起來,肥胖的面頰後面響起了咯吱咯吱的磨牙聲,「巴布魯帕」他像是要把這個名字在牙齒間嚼得粉碎然後再吐出來似的怒吼一聲,從櫃檯後抓起一個盛酒的陶罐,用力向著剛剛推開大門的那個矮胖身影砸去。

陶罐帶著旅店老闆的憤怒,呼嘯著飛向目標,巴布魯帕完全沒有想到會遭到襲擊,等到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躲閃,他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如果不是從旁邊伸過一隻手來托住陶罐的話,想必這一下肯定會遂了法比昂老闆的心意,將那個滿嘴謊言的傢伙打倒在地。

「喔,虔誠的巴布魯帕團長,正如你所說,你的老朋友還真是蠻熱情的。」托住陶罐的是個看起來很年輕的男子,穿著一身旅行者的服裝,肩上有著一個小小的音符標記,腰間掛著一把外形樸素的長劍。「不過他可能是心急了一點,敬你的這杯酒可不輕啊。」

「惡魔才是他的朋友」法比昂老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肥貓一樣竄出櫃檯,臉龐漲得通紅,伸出來的手指恨不得能夠戳進巴布魯帕的眼睛裡去。

「光耀之主佛蘭達拉在上,法比昂,說這話的時候你可要小心」巴布魯帕做出一副很不滿的樣子來,「我們難道不是朋友嗎?如果你沒有巴布魯帕曾經賣給你的贖罪券,就憑這句話恐怕就會被光明之火灼燒舌頭的。」

「以光耀之主的公正,如果降下光明之火灼燒罪人之口,肯定先會燒掉你的那條。」法比昂老闆毫不畏懼的反唇相譏。「因為從你嘴裡說出的瀆神的話,比地獄中的惡魔還要多呢。」

巴布魯帕直了直脖子,很明智的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而是迅速轉開話題。「好吧,我的老朋友,我們不去說這個問題。要不要來做筆交易,會讓你得到不少好處喔?」

「做筆交易?啊哈,和你巴布魯帕嗎?」法比昂老闆根本沒有掩飾自己的輕蔑,「與其和你,我更願意去和惡魔打交道,哪怕我的房子會被他們燒掉,東西會被他們搶光,但是起碼他們會讓我知道我的東西是怎麼損失掉的」

「父神在上,你說的話可會讓你下地獄。」巴布魯帕勸他,「今晚的事情可不能全怪我,誰知道你的客人這麼不能容忍呢?他們應該想到的,既然是免費的表演,水準怎麼能夠太高呢?」

「我的客人夠寬宏的了不然他們就應該把你這顆充滿詭詐污垢的腦袋劈開,然後把裡面的東西丟進臭水坑」法比昂老闆口氣依舊激烈的說,「而且這與水準沒什麼關係吧你的這批演員都是從什麼地方找來的?」

「當然是被我所宣揚的信仰之道所折服,然後……」巴布魯帕的話說到一半,就被他身邊的那個年輕人打斷了。「與什麼信仰無關。」年輕人帶著一絲古怪的笑容,拍拍巴布魯帕的肩膀說,「這個傢伙是我們的團長,不過法比昂老闆,你可不要以為我們之中會有任何一個人聽他的吩咐,我們跟著他的唯一原因就是,他能夠帶著我們穿越薄暮森林,然後直達北部邊境。」

「穿越薄暮森林?」法比昂老闆打了個寒噤,「年輕人,你該不是讓這個傢伙的胡說八道給欺騙了吧?」他拉著那名年輕人的胳膊走到一邊,語氣誠懇的對他說,「薄暮森林往北,是整個亞瑟王國最為苦寒貧瘠的土地,那裡連貴族老爺和領主騎士們的生活都十分艱難。原始叢林一望無際,裡面最多的特產就是纏在高大橡樹身上的黑荊棘,還有成群結隊的惡狼。一到冬季更是寒冷之極,滴水成冰,連石頭房子裡的火塘都阻止不住嚴寒的侵襲。向你們這樣的大篷車隊更是危險,往往一場暴風雪下來,就要連人帶拉車的牲口,都給凍死在森林裡面?。」

作為沒有曾經親自穿越薄暮森林的北境人,法比昂老闆的描述雖然稍顯過分,但是的確說中了幾分那裡的嚴酷天氣。不過年輕人的態度並沒有為之改變,只是目光中多添了幾分溫和。「非常感謝你的提醒,但是我們這些人是肯定要到那邊去的,而且請你放心,我們已經做好了足夠的準備。」

「既然是這樣,那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法比昂老闆歎息一聲,「年輕人,希望你不會為你的決定而後悔……不,如果還能夠有後悔的機會的話,其實並不見得是一件壞事,很多人根本連這個機會都沒有。」

說完這句話,法比昂老闆可能是感覺到自己已經盡力去勸說了,於是露出了一名作為商人的特有微笑,裡面帶著一種綜合了狡猾和誠懇的奇妙感覺,「你一定要去那邊的話,我勸你在這裡儘量多購買一些禦寒的東西,比如說,一些只有在黑城堡才能弄到的上等燒酒,還有最厚實溫暖的毛皮褥子。」

法比昂老闆說著,用力拍了拍巴掌,吩咐跑堂小弟馬上去把他說的那些貨物取來。

「多謝好意,但是我們已經把禦寒的衣服和酒都備齊了。」年輕人微笑著拒絕說。

「哎,年輕人,你們有那麼多大車,多準備一些東西總比沒有強。你要知道,在北境,禦寒的東西是無論準備多麼充分,都不嫌多的。」法比昂老闆搖動著他靈活的舌頭勸說著,同時在地上攤開那些貨物。「看看吧,我可以算你最便宜的價格,走遍整個北方你都找不到的優惠價格」

趁著法比昂老闆正在口沫四濺的宣傳自己的貨物,巴布魯帕湊到年輕人的耳邊,低聲提醒說:「李維老爺,這個傢伙從來拿不出什麼好貨色來,您可千萬別上當啊。」

即使是不用巴布魯帕提醒,李維也能夠看出這位法比昂老闆提供的東西品質有多差,那些毛皮褥子不但腥膻撲鼻,而且滿是蟲咬的空洞;燒酒則是泛著一股黴變糧食的味道,其他貨物也是一樣。只有諸神才能知道這些東西究竟在黑城堡的地窖裡藏了多久,才被這個奸商給翻了出來。

或許可以上溯到黑城堡落成的那個時代去吧?

看到李維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法比昂老闆也沒了興致,揮揮手讓呆頭小弟把這些介於垃圾和貨物之間的玩意兒重新送回地窖去。「哎,年輕人,那就祝你好運嘍。」他沒精打采的說。

「讚美旅行者的保護神聖摩拉塔,法比昂老闆,現在你這裡有幾隻準備穿越薄暮森林的商隊呢?」巴布魯帕湊上來陪著笑臉說。

「你們想和他們結伴上路?」法比昂老闆撩起眼皮看了巴布魯帕一眼,很不情願的回答,「多等幾天吧,你們來的時候不巧,有兩隻規模足夠大的商隊前天上午剛剛出發,現在這些大半都是走單幫的行商和小商隊,沒湊齊幾百人,他們是不敢上路的。」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巴布魯帕的話還沒說完,從門外猛然響起了一聲淒厲的大叫,緊接著剛剛離開的跑堂小弟像是沒頭蒼蠅一般撞了進來,「老闆,老闆,不好了,商隊有人回來了」

「有人回來了?不應該啊,難道是物資不夠,需要再來補給一批嗎?」法比昂老闆皺著眉頭自言自語,然後抬起頭來說:「商隊的人在那裡?呆頭,快請他進來啊。」

「他沒法進來。」跑堂小弟的聲音顫抖的幾乎難以聽清,「那人已經死了」

「一派胡言」法比昂老闆頓時把整個晚上的怨氣都化成怒吼,噴在可憐的跑堂小弟臉上,「你能不能用你那可憐的腦筋好好想想,死人還能夠回來嗎?」

跑堂小弟囁喏著答不出話來,但是他的臉色蒼白的怕人,額角都是冷汗,驚駭的樣子完全不像是偽裝的。

李維手按著劍柄站了起來,「既然如此,出去看看不就都知道了?」法比昂老闆的臉色和酸敗的牛奶差不多,聽到這話之後,他勉強的點了點頭,「說的也是。」然後他從櫃檯後的牆壁上取下一支松明,在壁爐中引燃,「我們一起去吧。」

四個人從溫暖的房間中走出,外面黑暗而寂靜,火把的光芒只能照到身邊一小塊,銀月由圓轉缺,像是一把彎刀一樣鉤在黑城堡的鐘塔尖頂上,數十隻大烏鴉縮著腦袋,並排蹲在泰半傾頹的壁壘之上,一動不動,像是一排鐵鑄的不祥雕像。

「呸,呸,呸哪來的這麼多報喪鬼?」法比昂老闆十分惱火的向著牆頭連啐幾口,聲音中有著掩飾不住的不安,然後他轉過頭來問呆頭小弟,「哎,那個死人在哪裡?」

「在外面。」呆頭說。

離開黑城堡的高牆之後,寒風愈加淒冷,除了李維之外的三個人都不由自主的縮起肩膀,法比昂老闆手中的松明火把時明時滅,上面的火苗被寒風吹得左右搖曳,似乎有只無形的大手想要把它給從火把上面扯下來似的。

呆頭小弟走了沒幾步就停了下來,「就是這裡了,我就是在這裡發現那個人的。」他的聲音僵硬的好像要哭。

李維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裡果然趴著一個黑影,不過比人可要大得多,寒風中隱隱傳來血腥的氣息,並不濃烈,但是李維卻皺起了眉頭。

這股味道對於他來說並不陌生。

死亡。

「把火把給我,等在這裡,我先過去看看。」他對正要向前的法比昂老闆說,旅店老闆心中本來就忐忑不安,聽到這句話忍不住鬆了一口氣,非常痛快的遞過火把。「你可要……小心,年輕人,我感覺有些不對。」

李維點頭同意,然後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抽出佩劍,劍鋒在月光下泛著鐵藍色的光芒,小心謹慎地向前走去。

火把照亮了那個黑影,是一個騎著馬的人。騎手和坐騎都已咽氣多時,流出的血液在寒氣中凝結成暗紅色的冰塊。李維將佩劍插在身邊,蹲了下來,想要檢視一下這個人的死因,不過只看了一眼,雙眼就一陣緊縮,難以掩飾的發出了一聲低呼。

「鬥氣激發?」

這聲低呼讓法比昂老闆和巴布魯帕都湊了上來,前者好奇的詢問說,「年輕人,你說鬥氣激發,那是什麼意思?」

「死者是一名掌握了鬥氣力量的騎士。」李維看著那個人皮肉全都炸裂開來、隱隱可見白骨的雙手,頭也不抬的解釋說。「而且能夠使用鬥氣激發拚命,至少也是達到了高階騎士的水準。」

「高階騎士,那怎麼會出現在商隊裡面?」巴布魯帕狐疑地問。「您該不是看錯了吧……」矮胖子差一點就無意中說出李維的名字,不過他立刻發現了這一點,迅速閉上嘴巴。

「不,沒錯,的確是他。」法比昂老闆根本沒有聽出巴布魯帕的疏漏,而是臉色慘白的低聲說,「德克城的天平商業協會,也是那裡唯一具有官方背景的商業協會,這個人就是天平商業協會會長,同時也是一位高階騎士,卡卡特裡斯爵士。」

「這樣一個大人物怎麼會孤零零一個人死在這裡?」巴布魯帕感興趣的問。

「他不是孤身一人,而是與自己的商隊一同出發,身邊跟隨著整整五十名全副武裝的護衛騎兵。」法比昂老闆的牙齒咯咯作響,連連打著寒噤,「此外,西西里城的聖光商業協會也與他們結伴同行,那支隊伍的武裝力量更為強大,因為聖光商業協會隸屬于光耀教會,隨行的保護力量是四位光耀聖堂武士,每一位都擁有與准高階騎士相當的戰鬥力。」

「無論那兩隻商隊擁有多麼強大的武力,現在恐怕都已經全軍覆沒,否則這位會長大人也不會死在這裡。」李維從屍體旁邊站起身來,目光冰冷,聲音中帶著一股不容拒絕的威嚴。「法比昂老闆,請敲響警鐘召集大家,這件事情我想必須讓所有人都知道。」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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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傭兵違約,橫生枝節

    黑城堡旅店原本的確是一座騎士城堡,雖然因為用途改變,大部分防禦設施都因為年久失修而喪失了本來作用,但是原本作為警鐘的鐘塔卻得到了保留,並且作為日出和日落時分的重要標誌,每天兩次在附近的田野中回蕩。

    不過午夜時分,鐘聲急促敲響,這還是十幾年來的頭一次。

    無論是傭兵、冒險者還是商人,黑城堡旅店的客人們在昨晚都喝了太多的免費飲料。雖然那位法比昂老闆為了多少挽回一些損失,水摻得尤其凶狠,不過架不住這些人放量痛飲,黑城堡酒窖之中的存貨還是慘遭洗劫。帶著滿意表情沉沉睡去的眾人被震耳欲聾的警鐘聲驚醒的時候,屋里屋外還都被黑暗籠罩,有不少人甚至以為這是旅店老闆的惡作劇報復,翻過身來用毛毯蓋住自己的腦袋,想要繼續沉入夢鄉。

    但是鍾聲連綿不休,同時還傳來了隱隱的驚惶喊叫聲,那些人很快就改變了自己的想法,一面惡狠狠的咒罵著,一面抱著由於宿醉而疼痛不止的腦袋爬下床來。

    睡眼惺忪的人們跌跌撞撞在走廊裡匯合,彼此詢問著出了什麼事情,不過沒有人能夠提供答案,直到一個臉色蒼白的人出現在走廊盡頭。

    「怎麼了?為什麼大半夜要敲鐘?」有人記起這個人應該是旅店的跑堂小弟,於是向他發出詢問。

    「諸位客人,出大事了。」跑堂小弟的臉色簡直與死人無異,「前天出發的商隊有人死在附近,老闆讓我通知大家馬上到前面的廳堂來。」

    「前天出發的商隊,關老子什麼事情?」有個還沒清醒的人不滿的嘟囔著,不過大多數人都領會到了這件事情意味著什麼,立刻紛紛向著大廳走去。

    旅店廳堂兩邊的壁爐裡面燒得正旺,火焰吞吐著剛剛添加進去的柴火,發出霹靂啪啪的聲音,火星不時爆開,讓整個大廳都充滿了紅亮溫暖的光芒,熱度高的簡直不像是冬夜。一個人被放在幾張桌子對在一起湊成的木台上,身上胡亂蓋著一張獸皮,伸出毯子的雙腳上穿著一雙滿是泥巴和樹葉的靴子,雖然臟的幾乎不成樣子,然而卻依舊保持著原來的款型,明眼人一下子就可以看出這雙靴子出自於德克城一流裁縫之手,價值不菲。

    站在木台的旁邊的人有好幾個,其中一個是穿著旅行者服飾的年輕人,身材修長挺拔,腰間懸著一把長劍;年輕人的身邊是個衣著花里胡哨的矮胖子,許多人看到這個身影,立刻從心底泛起一股莫名陰影,彷彿昨晚的糟糕表演還在眼前晃動似的;最後那個人顯得最為緊張,不時擦著臉上的油汗,正是這裡的老闆法比昂。

    大廳兩邊的門窗全部緊閉,空氣悶熱得令人窒息,而且瀰漫著嗆人的煙霧和血腥氣息,走在最前面的幾個商人模樣的傢伙頓時皺起眉頭,遲疑著停住腳步。

    「法比昂老闆,出了什麼事情,要讓你敲鐘把我們都從睡夢中吵醒?」一個看起來衣著最為體面的啤酒肚男人不耐煩的說,他也是昨晚少數幾個早早退場,沒有暢飲黑城堡旅店摻了不知道多少水的免費淡啤酒的人之一。

    「胡倫先生,這麼晚打擾您實在是不好意思。」看到啤酒肚男人臉上露出不滿的表情,法比昂老闆誠惶誠恐的深深鞠躬,「但是您看看這具屍體,就知道打擾到您也是不得已的事情。」

    「一具屍體而已,在北境這地方很稀奇嗎?」胡倫不以為然的回答,不過他還是繼續走向木台,其他幾名商人對視一眼,跟在他的身後走了過來。看到胡倫走近,木台前面的年輕人和矮胖子都向旁邊退開一步,年輕人還順手揭開毛毯,讓他能夠看到屍體的模樣。

    胡倫只低頭看了一眼,臉上的肌肉就頓時僵硬起來,「這人……是……卡卡……卡卡特里斯爵士?」他開口詢問,聲音卻如同用石磨碾磨一樣破碎不堪。

    法比昂老闆點了點頭,表情並不比胡倫好看多少,「沒錯,胡倫先生,這具屍體就是天平商業協會的會長老爺,您前天還和他碰過杯,祝他一路順風的。」

    「這怎麼可能?」胡倫的雙腳打顫,要用手扶住桌子的邊才能繼續站立。 「卡卡爵士是一名高階騎士,武技精湛,而且還帶了幾十名精銳護衛騎兵……」他的喉嚨彷彿被什麼噎住,怎麼也說不下去。

    「還有聖光商業協會的幾位準高階騎士與他同行。」旁邊的年輕人替他說完。 「胡倫先生,眾所周知的事實就不勞您重複了,現在我們應該考慮的是,接下來怎麼辦?」

    胡倫先生的脾氣一向不好,如果放在平時,有人這麼對他說話,一定會惹得他勃然大怒。但是無論身份還是實力都數倍於他的天平商業協會會長陳屍於前,這種局面讓他心中忐忑不安,只是狠狠瞪了那個冒失的年輕人一眼,就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屍體上面。

    即使胡倫並不精通武技,也能看得出來卡卡特里斯並非死於偷襲,而是持劍戰鬥至死。他的雙手皮膚像是被雷霆擊中一樣焦黑爆裂,右手五指蜷縮如雞爪,緊緊抓著一把斷劍,劍柄上面的部分只殘留了不到五公分,裂口泛著灰白色的怪異光芒。

    這位有著高階騎士和商業協會會長雙重身份的大人物現在靜靜的躺在桌子上,面孔上一半凝結著恐懼,一半凝結著憤怒。他的身體上受創無數,外衣宛如繡滿血色鮮花,但是只有胸口上的一處劍痕是致命傷。鋒利的劍刃切開精緻的護甲,深可見骨,直透肺部。鮮血從他的嘴裡溢出,如同紅色的小蛇一樣爬下面頰,凝結在精心修剪過的鬍鬚上。

    胡倫頓時感到自己的胃部一陣翻攪,作為北境的商人,他並不是沒有近距離看過死屍,不過如同卡卡特里斯爵士這樣死狀慘烈的屍體的確不多見,聯想起幾天前兩人還曾經把酒言歡,胡倫忍不住呻吟了一聲,扶著桌子坐了下來。

    另外幾名商人同樣臉色慘白,一言不發,面面相覷,死寂籠罩在他們的身上,然後迅速傳染到了他們身後的人群當中。黑城堡寬敞的廳堂中足足有上百人,但是卻靜的只剩下壁爐中火焰劈啪作響的聲音。

    那名腰間佩著長劍的年輕人手指輕叩桌面,引起大家的注意力,然後說:「諸位看到了,這具屍體是跑堂小弟第一個發現的,就倒在裡旅館的外牆不遠的地方,看起來是死於流血過多。我們幾個和法比昂老闆一起去把他抬了回來……」

    「我有個問題。」一名冒險者打扮的中年人從人群中向前走了兩步,「你怎麼知道他是死在這裡?說不定是有人把他給殺了,然後棄屍在這裡當做警告呢?」

    年輕人的目光閃動了一下,眼前這位冒險者的相貌看上去十分普通,身上也沒有什麼鬥氣力量的波動,但是卻讓年輕人心中隱隱感到忌憚。

    「你說的可能的確有,但是這個人應該死了沒多久,至多不超過兩三個時辰。」年輕人指著卡卡特里斯因為室溫而重新沁出暗紅色血漿的傷口說。 「如果他已經死了超過一天以上,血液不會還繼續流淌,而是會凝結成為半固體。」

    中年人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沒道理啊,這個人受傷這麼重,早就應該死了。」他指著刺透卡卡特里斯胸膛的那道劍痕說,「無論是鬥氣還是意志力,都不可能允許他忍受著這麼重的傷一直走到這裡,更別說還要擺脫追兵。」

    「我聽說有種鬥氣可以讓人做到遠離死亡。」一名傭兵插口說。

    「你是說犧牲鬥氣吧?那種技能不叫遠離死亡,而應該叫擁抱死亡。」中年人指著屍體焦黑開裂的雙手說,「而且卡卡特里斯爵士掌握的應該是雷電屬性的鬥氣,這個鬥氣爆發之後的痕跡已經可以說明問題了。」

    傭兵們彼此交換眼神,知道此話不假。他們很多人都看到過身受致命創傷而一時不死的例子,但是這些人無一例外在幾分鐘之後就嚥氣了,鬥氣和意志力可以暫時拖後長眠導者的腳步,但是永遠別想讓他等待多久。

    「讚美仁慈的父神,這具屍體旁邊還倒斃著一匹戰馬,不過那玩意兒太沉重,我們沒辦法把它一起抬進來。」巴布魯帕解釋說。

    中年人露出了「原來如此」的表情,點了點頭同意這種說法。

    「總之,卡卡特里斯爵士都已經死了,而他的商隊,還有聖光商業協會的商隊也應該都完蛋了。」坐在桌邊喘息了一陣子之後,胡倫先生恢復了鎮定,勉強打起幾分精神說。 「但是我們怎麼辦?是按照計劃繼續向前,還是就此轉頭回家?」

    「回家,那怎麼行?」一名商人口氣驚訝的說,「我這幾車貨物必須送到老白狼塞德里克勳爵府上的,要是耽誤了時間,非賠個傾家蕩產不可。」

    「天平商業協會和聖光商業協會雖然都是大商業協會,但是人數畢竟較少,加起來還不到一百人。」另一名看起來老成些的商人分析說,「我們現在如果加上護衛的佣兵,足有三百多人,組成一支隊伍的話,想必一般的盜賊不敢下手才是。」

    「敢於打劫天平商業協會和聖光商業協會的盜賊可能有。但是能夠成功打劫,而且殺光所有護衛,只放走了一個重傷瀕死的高階騎士的盜賊組織,我活了大半輩子,可從來沒有聽過。」一個腦袋上包著粗布的小行商瞇起眼睛說。

    「你是說,根本不是盜賊幹的?」胡倫先生緊張的問。

    那個小行商聳聳肩膀,「那兩支商隊出發的時候,我也在場,所以對那些人記得很清楚。能夠擁有乾掉一名高階騎士和四名准高階騎士的力量,還乾盜賊幹嘛?」他滿是風霜的臉上露出苦澀,「這股力量去投靠隨便哪個領主,都可以獲得一塊相當可觀的領地。」

    「或許他們只是人數眾多……」胡倫先生說著自己都不相信的話。

    「如果是普通盜賊的話,即使是聚集上千人,也沒法做到這麼乾淨的。」剛才那個中年冒險者提醒說,「而且一般人根本就阻擋不住高階騎士的衝鋒,除非是受過嚴格訓練的軍隊。」

    「你是說有軍隊埋伏在薄暮森林之中?」胡倫先生用變了調的聲音反駁說,「怎麼可能嘛,天寒地凍的,薄暮森林有什麼值得動用軍隊埋伏的東西?」

    「我只是說,如果一般人的話,除非是受過軍隊訓練,否則人數再多也擋不住高階騎士。不過這根本不值的討論,因為那位卡卡特里斯爵士根本就是死於稱號騎士之手。」說到這裡,中年冒險者的眉毛抬起一下,眸子中隱隱轉動著一股凌厲的光芒,緊接著又恢復了原來那種什麼無所謂的慵懶表情。

    「稱號騎士那不是號稱騎士中的騎士嗎?這裡怎麼會有?」胡倫先生大為震驚,而那個站在木台旁邊的年輕人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不過他所驚訝的內容並不相同。

    因為身份方面的差異,很少有冒險者能夠親眼看到稱號騎士出手,就更不要說從傷口上就能夠辨認出來鬥氣天華的力量。這個中年冒險者……究竟是什麼人?

    一串沉重的腳步聲打斷了年輕人的思緒,他抬頭看去,發現人群中有一名穿著皮甲,背後揹著一把雙手大劍的大漢正向門口走去,滿是橫肉的彪悍面孔上隱隱帶著恐懼的表情。

    「等等,你幹什麼去?討論還沒有結束呢」一名商人急忙叫了起來。

    「敵人能夠幹掉率領著數十名精銳騎兵的高階騎士,老子可連準騎士的資格還沒有。還想留著肩膀上的這個傢伙喝酒吃肉,就不奉陪你們送死了。」那個滿臉橫肉的大漢頓住腳步,冷冷的回答說。

    「可是我付了錢」商人的聲音尖銳起來,「如果你這麼走了,我會向冒險者工會控告你的行為。」

    大漢臉上露出凶狠的表情,但是他看到房間裡很多人都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之後,又收回了即將出口的咒罵,「那就還給你,這麼點錢就想要老子賣命給你,沒門。」他從懷裡掏出錢袋,丟到了那個商人的腳下,然後頭也不回的走向門口。

    大漢的背影消失在門外,一股冷風從他推開的木門吹拂進來,寒意逼人,連壁爐中的火焰也不堪重負的歪向一邊。這股寒風不但吹走了屋子中的悶熱,更吹得眾人心中陣陣發冷,聯想起宛如無星之夜一般渺茫的前途,有幾個膽小的商人忍不住牙齒打顫,咯咯作響。

    接下來又有一些冒險者返還了定金,選擇離開這裡。幾名跑單幫的小行商也決定明天一早就沿著原路返回,但是那些商隊可沒有一個人甘心離開,商隊和小行商不同,他們都有著必須穿越薄暮森林的理由。有的商隊是因為打前站的人已經在西蘭河以北站住了腳跟,必須馬上運輸這些貨物過去,好進一步擴大經營規模;有的商隊是想要趁著大雪封閉道路之前運輸最後一批貨物過去,好從北境諸領主那里大撈一筆。無論是什麼理由,高昂的利益足以促使商人們鋌而走險,甚至勉強忽視了前途的可怕危險。

    「我們必須盡快穿越薄暮森林,不管付出什麼代價。」等到離開的人背影消失之後,胡倫先生擦了一把頭上的汗水說。旅店廳堂的壁爐雖然燒得很旺,但是這並不是胡倫先生出汗的唯一原因,相比之下,一直站在他身邊,但是卻不發一言的那個瘦高個子更讓他忐忑不安。

    聽到胡倫先生的宣言,瘦高個子的鼻子裡面哼了一聲,用一種嘶啞怪異的聲音開了腔。 「付出代價?說得輕鬆,還不是我們這些傭兵在付?你們這些腦滿腸肥的商人老爺,什麼時候受到過一絲傷害?」這個人的聲音簡直就像是用釘子在摩擦碎玻璃,喉嚨上一道黑色淤青,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個上吊而死的鬼魂。

    這些話讓胡倫先生腦袋上的汗出的更多更快了,他一面擦汗,一面勉強的向瘦高個子笑了笑,「我記得冒險者工會的血匕首向來注重信譽,不會懼怕任何艱難險阻,也一定會完成接下的生意。」

    瘦高個子不耐煩的哼了一聲,「胡倫先生,別在血匕首面前玩這一套把戲。」他說,「血匕首無所畏懼,但是血匕首更會衡量生意的價值。」一根細長的手指伸到了胡倫先生的面前,帶著嘲弄味道的搖晃幾下,「你的這筆生意不值得我們去冒險,所以……」他聳了聳肩膀,對著自己旁邊的幾個人招呼一聲,「弟兄們,我們走吧。」

    「不,不,等一等,等一等啊」胡倫先生一下子慌亂起來,別看還有不少傭兵和冒險者在場,但是他十分清楚自己將要面對的危險,如果真的遭遇到連高階騎士都可以殺死的敵人,這些人的表現絕對比不上天平商業協會訓練有素的騎兵,只有這幾名從冒險者工會請來的血匕首才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 「我可以加佣金給你們,加倍」

    能夠讓一個商人做出這種決定,顯然已經下了很大的決心,然而瘦高個子雖然停住腳步,但是並沒有就此答應,而是露出了像是盯住獵物的毒蛇一樣的邪惡微笑。

    「加倍?不夠,遠遠不夠,胡倫先生,我很明白你這次運送的是什麼東西。如果你可以分出一半收益的話,血匕首就接下這樁生意,否則就請你另請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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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最兇戲團,果斷打臉

     瘦高個子的話簡直像是燒紅的鋼針一樣,刺得胡倫先生幾乎跳了起來,「一半收益?你怎麼不去搶?」他激動的差點把桌子弄翻,臉上每一根肌肉都在顫抖,「那絕不可能,我不會同意的。」

    「商人都是這樣要錢不要命嗎?」瘦高個子譏笑說,「那就帶著你的貨物走回頭路吧,這樣別說一半收益,連一個銅板你都賺不到。」

    「等一等,你要知道,商隊的這些貨物並不都是我一個人的,而是商業協會所有商人共同的東西。你一下子就要去一半收益……我,我怎麼向大家交代呢?」胡倫先生的表情已經達到了人類面容所能做出來的最大誠懇,「這樣總行了吧?我加一倍半的報酬,一倍半你們血匕首的身價那麼高,一倍半就是我能夠拿出來的最大限額,超過這個數字,我可就要破產了。」

    面對胡倫先生的央求,瘦高個子毫不動容,只是從眼角閃過一絲戲謔,「還沒有人敢與血匕首討價還價。」他聲音冰冷的說,「血匕首從來不降低提出的價錢,因為他們的服務物有所值。除了血匕首,這間屋子裡的所有人放到一起,也沒辦法安全的護送你穿越薄暮森林。」瘦高個子輕蔑的目光讓不少傭兵忿忿不平,但是看到那些人胸前的血紅觸目的匕首標記,卻震懾住了這些粗魯的傢伙,讓他們只敢怒,不敢言。

    胡倫先生心裡非常清楚,瘦高個子的話很有道理,他的確抓住了商人最致命的弱點——沒有血匕首的幫助,現在的薄暮森林寸步難行。但是胡倫先生也的確沒辦法付出貨物的一半收益,因為這些價值高昂的貨物並不屬於他個人所有,甚至他在其中所佔的份額只有微不足道的一點。

    就是這微不足道的一點,也能夠僱傭冒險者工會中最高級別的武裝力量——血匕首整整一個小隊了,整筆貨物的價值可想而知。胡倫先生雖然家產殷實,但是拿出這麼大一筆錢出來,肯定就要傷筋動骨了。

    瘦高個子看到胡倫先生眼底的掙扎,露出一個詭秘的笑容,然後冷冷的抬起下巴,「血匕首的時間寶貴,胡倫先生,如果你不馬上做出選擇的話,我們就不奉陪了。」

    看到瘦高個子做出要走的表示,胡倫先生終於慌了手腳,畢竟如果這些貨物不能及時送過薄暮森林的話,損失就不僅僅是一半收益了,而是全部收益再加上運輸和存儲產生的費用,這更不是胡倫先生承受得起的。

    能夠在北境這種地方經營下去的商人,多少都有幾分果決狠辣的性格,胡倫先生也不例外,他咬了咬牙,正要狠下心來答應瘦高個子的要求,身邊卻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這位先生,你們就是冒險者工會的血匕首嗎?」說話的是那個腰間佩劍的年輕人,他的臉上帶著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有幾分不相信的神氣。

    瘦高個子的臉上泛起一絲狠毒,手指拂過胸前的血紅匕首標記,「怎麼,小子,你不相信?」他的聲音驟然轉為陰冷,「從來沒有人敢於質疑血匕首,因為質疑的人都永遠不能再開口了。」

    「這也許就是有人能夠冒充他們的緣故吧。」年輕人毫無懼色的回應,這並不是故作鎮定的表現,胡倫甚至還能看到他的嘴角微微上翹。

    這句話好像往瘦高個子的胸口插了一刀,讓他本來就顯得很不健康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 「小子,你死定了。」他磨著牙齒保證說,「還有你身後的組織也完蛋了,血匕首從不放過任何敢於質疑他們的人。」

    看到瘦高個子身邊那幾個佩戴血紅匕首標記的人一步步逼近上來,年輕人嘟囔了一句什麼,長劍鏗鏘一聲滑出劍鞘,緊接著屋子裡的人幾乎同時發出驚呼,因為在年輕人手中的長劍鋒刃上,燃燒起來像是火焰一樣跳躍的銀色光芒

    「好傢伙,這是犧牲鬥氣?」退在人群當中的中年冒險者露出微微意外的表情,隨後就重新隱藏在慵懶的外表之下。

    他的聲音實在太低,就連身邊的人都沒有聽清楚,不過在場的人冒險經驗都堪稱豐富,雖然沒有人能夠辨認出年輕人鬥氣的種類,但是都能夠看得出鬥氣散華的獨特徵兆。

    瘦高個子原本以為對方只是一個冒失的小伙子,身上還帶著稚嫩魯莽的氣息,沒想到一眨眼的功夫,他認為的菜鳥就化身為不可輕視的雄鷹看著如同火焰一般撲面而來的銀色鬥氣光芒,瘦高個子腳下一頓,「弟兄們,等一下。」他叫住其餘人,眼神中流露出不易察覺的擔憂,「高階騎士不稀奇,但是這麼年輕就很少見了。血匕首不怕麻煩,但是也不想平白無故的惹上麻煩,小子,最後一次機會,說出你的身份,看我們惹得起惹不起?」

    瘦高個子的話實在是非常直白,讓年輕人也忍不住露出笑意,「我沒有什麼驚人的身份,如果非的說一個出來的話,那就是福音馬戲團的首席魔術師。」年輕人攤開雙手說,「雖然除了大火球之外,我好像也不會什麼魔術。」

    「少胡說八道了」瘦高個子火冒三丈的咆哮起來,「一個變戲法的,也能夠擁有鬥氣?」

    「假魔術師碰上假血匕首,這不是剛剛好嗎?」年輕人反問說,「真正的血匕首可沒有你們這麼多話,更不會把那個標記戴在胸前招搖……最重要的一點是,如果是真正的血匕首,他們不可能不認識我,更不可能還站在這裡。」

    年輕人話音才落,瘦高個子轉身就跑,把他的同伴都丟下來當成掩護。這個變故讓所有人都感到詫異,不過很快,那些愣住的佣兵和商人就反應過來,自我感覺受到了愚弄的他們一起發出怒吼,將還沒來得及溜掉的幾名假冒血匕首淹沒在拳腳棍棒的海洋之中。

    聽著身後傳來的怒罵聲、慘叫聲和求饒聲,瘦高個子的腳步更加迅速起來,他一面在陰影中穿行,一面慶幸於自己見機得快。不過在剛剛轉過一個拐角的時候,他的感覺就沒有那麼好了。

    兩個遠比普通人魁梧許多的身影站在那裡,脖子以下和人類相差無幾,但是脖子以上赫然長著碩大的狼頭,兩雙血紅色的貪婪眸子在月光下閃閃發光。

    「看看,巴烏,我們找到了什麼?」左邊那個黑影露出滿口森然白牙。

    「一個渾身發臭的人類?」

    「傻蛋,是等重的烤肉」

    瘦高個子的慘叫在夜色中顯得淒厲至極,不過並沒有持續多久就曳然而止,只有牆頭上的那些大烏鴉看著這一幕,一雙雙血紅色的眼睛中流露出清晰的不屑來。

    旅店廳堂中發生的騷亂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那位擁有犧牲鬥氣的年輕人及時喝止了憤怒的人群。 「這些人只是騙子而已,而且沒有造成什麼損失,罪不及死。」年輕人的聲音中像是有種獨特的威嚴感,加上他高階騎士的身份,令那些最為桀驁不馴的佣兵也為之低頭。

    這些冒充血匕首的佣兵實際上還有幾分本事,逃走的那個瘦高個子應該是個身手不弱的中級盜賊,而被圍在中間拳打腳踢,顯得狼狽不堪的這幾個傢伙,實際上也都達到了王國戰士的水平。這在冒險者之中,已經是很少見到的水平了,當圍攻的人群退下之後,他們雖然每個人都鼻青臉腫,搖搖晃晃,但是卻沒有人受到嚴重傷害。

    「胡倫先生,你準備追究這些人冒充血匕首的事情嗎?」年輕人用劍指著他們,側過頭來問身邊的商人頭領。

    他沒有馬上得到答復,因為那位可憐的商人雙眼發直,已經陷入了極大恐慌之中。年輕人只好加大聲音又問了一次,這一次胡倫先生狠狠打了個哆嗦,似乎從什麼夢魘之中清醒過來。

    「你們根本不是什麼血匕首」胡倫先生哭喪著臉控訴說。

    「我們當然不是。」一個捂著腮幫子的傢伙回答,「鬣狗說這樣可以從呆頭商人那裡弄到更多的錢,所以我們才弄來這些偽裝的標記……」他一面說著,一面把胸前的血紅匕首標記撕下來丟到地上,還用腳踩了一下,其他人也立刻跟著他這樣做。

    「呆頭才不會被你們騙去錢」跑堂小弟很委屈的嘟囔著。

    「呆頭不會,但是商人會。」穿得五顏六色的巴布魯帕安慰他說。

    胡倫先生現在對這樣的嘲諷已經完全不放在心上了,「血匕首是假的,沒人能夠護送我們穿越薄暮森林,我完了,我們這些人全完了」他突然自暴自棄的大聲說。

    「沒有這麼嚴重吧?」年輕人皺起眉頭看著胡倫先生,思忖著是不是這個膽小的商人正在危言聳聽,擴大他的損失。 「你的貨物好好的都在這裡,即使賺不到什麼錢,也談不上有多大損失吧?」

    「年輕人,這個你不懂。這些貨物只有在薄暮森林以北才能賣上好價錢,沒法送過去的話,就只能賠本出售。」一名與胡倫先生同來的商人臉色灰白的解釋說。

    「現在天寒地凍的,那股盜賊怎麼也捱不了多久。」年輕人繼續說,「既然是這樣,那麼就把貨物先存放在庫房裡,然後等到嚴寒替大家消除盜賊的威脅,不也很好嗎?」

    「對於商人來說,積壓是比賠本出售還要可怕的結果。」說到自己擅長的領域,胡倫先生蒼白的臉上多了幾分神采,認真的對年輕人解釋說,「商業最要緊的就是流通,只有流通,或者簡單說,有買有賣,才有錢賺。光是積壓這些貨物,就可以讓我們商業協會的資金鏈斷裂。」

    「照我看,諸位是非盡快穿越薄暮森林不可了?僱傭血匕首也是為了確保安全?」巴布魯帕插口說。看到胡倫先生和其他商人都連連點頭,這個矮胖子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狡黠的微笑。 「諸位,請聽我說」他邁著表演意味強烈的步子向前走了幾步,臉上綻開誇張的笑容,「冒險者工會的血刺客諸位都聽說過,名氣很大,對不對?但是我要說,名聞遐邇的刺客,不少好刺客,真正的好刺客只會在黑暗的掩飾下一擊得手,不留下任何痕跡。正像是從東方曾經流傳過來的那句話,擅長打仗的將領並沒有顯赫的功勞。」

    「你的意思是說,血刺客沒有什麼了不起了嘍?」人群中有人發問,巴布魯帕身邊的年輕人目光一閃,發現說話的人正是那個見識十分驚人的中年冒險者。

    「相比我馬上要向諸位介紹的這個團體來說,血刺客真的沒有什麼了不起。」巴布魯帕的微笑毫無變化,然後他退後兩步,將年輕人給讓了出來。 「現在請容許我向大家介紹,冒險者工會王牌中的王牌團體——黑戲子」

    巴布魯帕的語言煽動力很強,但是話音落下之後,無論是商人、還是傭兵和冒險者們都是一臉茫然。他們從未聽過這個被稱為黑戲子的組織,甚至連福音馬戲團都是昨天演出之前才聽到的。

    想到了昨天晚上經歷的可怕遭遇,有幾名傭兵看著巴布魯帕的表情頓時有些陰狠,看起來要不是那個手持長劍的年輕人站在矮胖子的身邊,他們把這個傢伙活撕了沾鹽末吃的心都有。

    巴布魯帕被這些目光弄得有些發毛,偏過頭看看年輕人,確定自己十分安全之後,才接著說了下去。 「看諸位的表情,恐怕是沒有聽過這個名字吧?那麼接下來的一串名字,對於諸位或許依然陌生,比如黑女巫斯蒂巴、黑暗雙狼沃夫和巴烏、黑舞孃蕾絲琳、黑愚者巴布魯帕,還有黑戲子的首領、王國北方地下世界的大領主、暮光騎士里奧科斯閣下」

    年輕人緩緩點了點頭,若非嘴角顫抖有些破相,氣勢絕對符合這一連串頭銜所述。 「我們的確擁有保護諸位穿越薄暮森林的力量,但是需要諸位絕對的服從與配合。」

    「而且還需要一筆酬勞,血刺客身價固然不菲,黑戲子出手,可也不便宜。」巴布魯帕接口說,看到年輕人臉上微微露出不讚同的表情,他急忙附耳過去,聲音壓低到只有兩人彼此能夠聽清,「李維老爺,如果不要酬勞的話,他們反而可能對我們的目的和身份產生疑問。」

    這話的確有道理,當聽到收費不菲的時候,商人們本來一直緊繃的表情反而放鬆下來。他們彼此交換眼神,然後胡倫先生清了清嗓子,代表所有商人發言說,「酬勞方面不用擔心,我們剛才商量過了,可以用這次生意四分之一的收益,來僱傭……」他的聲音頓住了,因為那個陌生的組織名稱已經給忘在了舌尖上。

    「黑戲子。」巴布魯帕提醒他。

    「對,對,黑戲子。」胡倫先生連連點頭,又加重語氣重複了一遍,「我們出四分之一的收益僱傭黑戲子,護送我們這些人和貨物安全穿越薄暮森林。」

    「聽上去四分之一併不多。」巴布魯帕露出了勝利的笑容,他最喜歡接下來的環節了——討價還價。

    大廳中的爐火一直燃燒到了天明,眾人才帶著滿臉疲憊從裡面魚貫而出。無論如何,經過半個晚上的磋商之後,以胡倫先生為首的商人們還是和巴布魯帕口中的黑戲子達成了協議。在四分之一收益的基礎上,商人們還要額外付出一筆黃金作為定金,同時嚴格為黑戲子的身份保密,任何洩露這只隊伍實際情況的人,都會遭到黑戲子無情的報復。

    「那個時候,你們就是藏在血刺客的褲襠裡面,也躲不開黑戲子的報復。」巴布魯帕信口開河的威脅,讓幾個尚存疑慮的商人臉色發白,斷了其他的念頭。

    冷冽如刀的晨風迎面撲來,讓眾人都打了個寒噤,同時也讓他們的精神為之一振。胡倫先生和巴布魯帕較量了半個晚上口舌,現在只感覺到口乾舌燥、頭暈腦脹,讓這陣冷風一吹,頓時感覺清醒了不少,心中突然一動。

    「尊敬的巴布魯帕先生。」胡倫先生低聲對矮胖子說,「您看,黑戲子的實力雖然很強大,但是名氣就沒有那麼響亮。如果我說這筆錢是僱傭了血匕首,那樣的話,商業協會中的其他人就沒有那麼多意見,但是如果我說這麼大的一筆錢給了籍籍無名的黑戲子……」

    「那就不好解釋了,對嗎?」巴布魯帕的眉毛微微一動,「胡倫先生,黑戲子並非沒有遇到過這種事情,現在您需要的是我們證明一下,自己物有所值,對不對?」

    被巴布魯帕這麼一說,胡倫先生的臉上顯得有些尷尬,不過他稍微考慮一下,咬著牙點了點頭說,「您能夠理解,那就太好了……我們商業協會這一次也派來了一些隨行的護衛,我想黑戲子應該不會拒絕一場小小的友誼比賽?當然,暮光騎士大人就不要參加了,我們商業協會的護衛可經不起高階騎士的衝鋒。」

    「暮光騎士的確是我們黑戲子的一張王牌,但是我們還有許多別的牌,每一張都足夠厲害。」巴布魯帕的臉上浮現出狡猾的笑容,「讓你們商業協會的護衛都出來吧,黑暗雙狼他們一定很想活動一下筋骨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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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結伴同行,魔山蹤跡

    商隊於第二天下午動身,在一片人喊馬嘶和馬車車軸嘎吱呻吟聲中駛出黑城堡旅店的大門,踏上前往薄暮森林的榮耀大道。天氣並不是很好,上路不久就下起了矇矇細雪,商隊的馬車很快披上了一層白色的外套,遠遠看去活像是一群艱難跋涉的甲蟲。

    巴布魯帕和商人們約定之中有這樣一條,商隊的人手必須聽從黑戲子的調遣。對於這一點,擔任商隊護衛的冒險者和傭兵當然並不服氣,但是當他們看到那個福音馬戲團中隨隨便便走出的幾個人的樣子,就忍不住發出了驚訝和惶恐的低呼。

    能夠讓這些經驗豐富的冒險者失聲驚呼的理由十分簡單,福音馬戲團走出來的那幾個人個個高大魁梧,穿著上了黑油的厚皮甲,一開始眾人以為他們全都戴著狼頭模樣的頭盔,然而在熹微的晨光下看的清清楚楚,這些大漢並非戴著頭盔,而是腦袋完全就是一顆狼頭

    經驗豐富的冒險者很快認出了這種可怕的對手,腐滅沼澤的狼頭人

    不過除了驚嘆之外,不管是商人還是冒險者,都沒有往別的地方想,畢竟狼頭人也是一個智慧種族,北境郡雖然和腐滅沼澤關係不佳,但是也偶爾有因為部落鬥爭失敗而不得不逃離沼澤的原住民加入冒險者工會。這些頭腦簡單的傢伙往往都在闖出一定名聲之後,死在暗算之下,無論來自敵人或者……隊友。

    除了頭腦簡單之外,狼頭人的另一個印象就是力量強悍而且身手敏捷,除非是領悟了鬥氣力量的騎士,否則很少有人能夠在與狼頭人一對一的戰鬥中獲得壓倒性勝利。胡倫先生派出的商隊護衛,只不過是讓這個說法變得更加真實可信了一些。

    這場對於商隊來說「友誼第一,勝利第二」的較量之後,無論是多麼桀驁的佣兵和冒險者都變得老實起來。李維特殊注意了一下那個讓他隱隱感到忌憚的中年冒險者,然而這個人卻再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來,和其他人一起收拾行李,然後按照巴布魯帕的指揮上車護衛。

    雖然李維依舊對中年冒險者的身份抱有疑慮,但是商隊出發之前的千頭萬緒,很快就讓他把這件事情忘在了腦後。

    福音馬戲團的十輛大篷車分成前後兩組,分別護衛著商隊的前方和後方。最前面兩輛篷車中裝滿了最為廉價的貨物,此外一無所有,趕車的兩個人則由號稱「黑暗雙狼」——這個稱號讓他們兩人表示非常滿意——的沃夫和巴烏兩位部落首領擔任。這兩位狼頭人首領實力相當強悍,雖然無法像人類一樣領悟鬥氣,不過單憑肉體力量就可以和大騎士以下的任何對手抗衡。

    稍後的兩輛篷車分別乘坐著20名蜥蜴人弓箭手,蜥蜴人所使用的特製短弓能夠讓他們在窄小的地方自如射擊,雖然射程比人類的長弓稍遜,但是靈活度上就勝出很多。騎著北境黑魘的李維伴隨著篷車一同向前,由於黑魘的特殊體型,顯得比另一側騎著一匹高大戰馬的唐納還高出些許。接下來就是商人們的車隊了,這些馬車五花八門,形態各異,不過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車身極為結實,脆弱的車門和車窗部分,都鑲嵌了防護用的鐵條。這是因為久走北境的人都知道,薄暮森林以北並不是平安樂土,而是猛獸狼群出沒,異族和野蠻人強盜比比皆是的蠻荒之地。

    黑城堡旅店距離薄暮森林並不遙遠,車隊在薄雪中前進了一個小時左右,就可以望見猶如哨兵一樣高高聳立的挺拔櫟樹,以及如同老人一樣彎腰駝背、身上纏繞藤蔓和黑荊棘的老橡樹。雖然遠遠稱不上疲累,但是巴布魯帕依然決定車隊暫時停留休息,同時派出騎著馬的佣兵充當斥候,哨探前方道路,直到斥候平安返回,才宣佈繼續趕路。

    抵達斥候留下的標記之後,巴布魯帕再次宣佈休息,然後繼續派遣斥候。這樣週而復始小心前進,車隊前進速度極慢,而負責哨探的佣兵雖然輪流出發,依然感到苦不堪言,他們不敢去和福音馬戲團——或者說,黑戲子——的那些凶神惡煞去抱怨,就把矛頭一致對準了商隊頭領。

    當又一次巴布魯帕要求停車休息的時候,愁眉苦臉的胡倫先生帶著另外兩名商隊頭領找到了他。

    「巴布魯帕先生,這樣做太過小心了吧?」胡倫先生小心翼翼的尋找著不那麼冒犯的字眼,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即使是軍隊行軍,也很少這麼頻繁的使用斥候。何況我們加在一起足足有三四百人,三十多輛馬車,那些盜賊就是還沒離開,也未必敢動手吧?」

    「等到利箭刺入你的喉嚨裡的時候,再派斥候可就晚了。」巴布魯帕的雙眼瞇成一條細縫,裡面閃爍著令胡倫先生和另外兩名商隊頭領都暗暗心驚的寒意。 「不過我體諒你們的難處,是不是那些傭兵找你們的麻煩了?」

    「不,不,他們只是有些抱怨,天氣太冷,哨探實在是個苦差事。」胡倫先生急忙解釋說。

    「苦差事,沒錯,的確是個苦差事。」巴布魯帕似乎很贊同的嘆息了一聲,「不過既然出來冒險,苦的酸的都得學著吞,不管是誰都一樣。胡倫先生,與坐在暖融融的壁爐前面啜飲夏日紅酒相比,冒著風雪出來經商,不也是苦差事嗎?」

    他的話讓胡倫先生等人無言以對,面面相覷之後,只能露出無奈的苦笑。 「您說的沒錯,巴布魯帕先生,畢竟安全是最重要的,我們再去勸勸他們。」

    「天氣確實冷,胡倫先生。你們這一次帶的貨物裡面好像有不少烈酒?」巴布魯帕突然問,看到胡倫先生有些不解的點點頭,他伸出一根肥短的手指說,「給每位擔任斥候任務的佣兵一袋烈酒作為獎勵吧,不過他們只能在完成哨探任務之後,才能夠享受到。」

    如果是在德克城這樣的地方,一袋烈酒或許一兩個銀幣就能買到,但是越過薄暮森林就不一樣了。薄暮森林以北土地貧瘠,糧食產量很低,所以沒有多少可以拿出來釀酒,但是為了抵禦北境的嚴寒,這裡的居民卻大多喜好烈酒,同時烈酒也是作為清洗傷口、治療疾病的重要物資,所以價值要增加數倍以上。一想到要拿出馬上就能換來金幣的烈酒給這些冒險者當做獎勵,就讓三名商隊頭領的臉上都微微變色。

    巴布魯帕直起身子,嘴裡發出嘖嘖兩聲。 「父神在上,商人的吝嗇的確應該作為原罪被提出來。」他語氣中含著譏諷說,「好吧,誡條裡曾經說過,給渴者飲,給飢者食。既然你們捨不得拿出來這筆錢,就從黑戲子的佣金裡面出好了。」

    兩名商隊頭領聞言露出喜色,只有胡倫先生臉上有些不好意思,「那怎麼行?」他囁喏著說,「要不然,這錢,我們各出一半好了。」

    巴布魯帕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正要開口答應的時候,從身後傳來了李維的聲音,「不必麻煩了,黑戲子不缺這點錢。」年輕的領主踏著地上的薄雪和殘枝敗葉走來,那匹高大雄駿的黑馬緊隨其後。 「天氣這麼冷,是應該暖暖身子,不然遭遇危險的時候,戰鬥力也會降低。」

    「暮光騎士大人說的是,這點是我們疏忽了。」胡倫先生點了點頭,「我們這就拿出烈酒來,給黑戲子的諸位大人每人一袋……不要錢的。 」他看到李維擺了擺手,急忙補充一句。

    「與金錢無關。」李維口氣堅決的告訴他,「烈酒不行,喝下去開始暖和,過了勁反而會更冷,喝多了肯定誤事。每次休息的時候,用大鍋煮上一鍋辣椒水,每個人都分一碗就好。」

    「辣椒水,那東西管用嗎?」一名商隊頭領有些疑惑的問,但是沒等李維回答,就被胡倫先生連拉帶扯的拖了下去。直到外面,他才有些惱火的甩開胡倫的胳膊,「你瘋啦?」

    「你才瘋了,用辣椒水暖身體的辦法一般人並不清楚,但是我知道。」胡倫先生的聲音顯得有些緊張。

    「那又怎麼樣?」

    「只有北境郡的軍隊,才會那麼做。」胡倫先生冷冷回答。

    「你是說,這些人是……」另一位商隊頭領吃驚地說。

    「我什麼也沒說,什麼都不知道。」胡倫先生打斷他,「就把他們當成僱傭兵就好,等到穿越薄暮森林之後,我們最好馬上結清餘款,然後與他們分道揚鑣。 」

    另外兩名商隊頭領互相看了一眼,都心悅誠服的點了點頭。

    胡倫先生說出自己判斷的時候,李維也向巴布魯帕露出了一個有些尷尬的表情,「可能露了點馬腳。」他解釋說,「辣椒水的那個辦法,只有北境郡的軍隊才那麼做,普通人既不清楚,也不願意使用。」

    「當然嘍,又苦又辣的辣椒水哪有濃醇甘冽的燒酒好?」巴布魯帕舔了舔嘴唇說,「上等燒酒潤喉,那些傭兵有福氣啦。」

    李維的臉上一點笑意都沒有,「遇到敵人的時候,他們才知道什麼更重要。」

    「真的會遭遇敵人嗎?李維老爺,不但地上派出騎馬斥候哨探,天上還有長著翅膀的哨兵。」巴布魯帕有些奇怪的說,「您吩咐我要這麼進行警戒,依我看也是小心過度,說不定那些強盜搶了兩個商隊,已經心滿意足了。」

    「我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李維皺起眉頭回答說,「還記得我們來的時候,我曾經發現過的那個強大騎士嗎?」

    「記得。當時您說,您和唐納兩個人聯手,都無法在那個人面前取勝。」巴布魯帕說。

    「後來回想起來,當時我的判斷應該是有些失誤。」李維承認說。

    「當然有失誤。」巴布魯帕藉機奉承說,「能夠戰勝您和唐納老爺聯手的騎士,整個王國都屈指可數,北境郡恐怕一個都沒有。」

    「不,我說的失誤,是把對方看低了。」李維冷冷的回答,沒有為巴布魯帕的奉承話而出現絲毫動容,「那個人的實力恐怕不在劍舞者安斯艾爾伯爵之下,如果當時他動手的話,恐怕咱們三個人沒一個能夠活下來的。」

    巴布魯帕被李維的話嚇的哆嗦了一下,「哎呀,真是可怕的猜測。」他喃喃的說,「李維老爺,這麼看來,那個什麼天平商業協會的高階騎士,就是死於這個人之手嘍?」

    「也許是,也許不是,一名高階騎士被殺並不能證明什麼。」李維目光炯炯的看向前方密林,榮耀大道在那裡逐漸收縮,變成了一條與森林小徑相差無幾的道路。 「不過無論如何,一支表現出警惕心很強的武裝車隊,或者可以避免無謂的戰鬥吧。」

    李維的目光無法穿透薄雪和樹影的阻礙,不然如果向前延伸幾公里的話,或許就可以看到那座位於密林中間的宿營地,以及在宿營地中最大那座帳篷中間發生的爭執。

    爭執的雙方都只有一個人,其中一位穿著黑紅為主色調的貴族禮服,一雙金色的眸子裡蘊藏著說不清楚的威嚴味道,右手撫著腰間長劍的劍柄;另一位則是身材魁梧強壯的中年騎士,穿著沒有任何家族徽章和裝飾的騎士重鎧,刀鋒一般的眉毛在說話的時候連連顫動,彷彿隨時都可能脫離臉龐,誅殺敵人。

    「虓眼勳爵,我已經向你保證過好幾次,那個高階騎士被我重創,根本不可能活著回到黑城堡。至於屍體被人發現,那就更可笑了。這裡是薄暮森林,死傷個把人太正常了,說不定這裡到處遊走的狼群,就替我們解決了這個麻煩。」

    被稱為虓眼勳爵的男子臉上毫無表情,只有最熟悉他的人才能發現那一絲藏於眼底的嘲諷,「詹姆斯,你的保證對吾來說毫無價值。無論那名高階騎士是死是活,我們都可能已經暴露了。」

    「暴露了,那又怎麼樣?」中年騎士詹姆斯的口氣變得更加惡劣起來,「切割鬥氣是我自行領悟的鬥氣力量,和有記載的那些鬥氣天華都不相同,我才不信能夠有人從一具屍體上,就猜到是我動的手。」

    「猜到是你動手,那的確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虓眼勳爵的手指輪番叩擊劍柄,這是他思考的時候,一個下意識的小動作。 「但是有些事情本來就不需要猜測,你讓其他人知道這裡出現了一個能夠連高階騎士都乾掉的強盜團體,然而這是正常的事情嗎?」

    「不正常又怎麼樣?」詹姆斯拍了一下腰間的交叉佩戴的一對長劍,「死神雙翼從未懼怕過任何挑戰,無論他們作出準備也好,沒有準備也好,在這兩把長劍之下,他們都沒有任何機會。」

    帳篷外面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兩位大人,卡爾曼大魔導師佈置的水晶球傳來影像,又發現了一支車隊。」

    「沒想到這幾天還挺熱鬧的。」詹姆斯嘟囔了一句,然後向著帳篷外面走去。虓眼勳爵沉吟一下,隨後步出帳篷。

    宿營地中依舊是篝火熊熊,旁邊圍坐著披著羊皮和熊皮的彪悍戰士,槍矛和盾牌架在旁邊。與兩週前相比,他們的數量少了將近三分之一,而且剩下的人身上也大多都帶著傷痕,有些人綁紮傷口的繃帶還在緩緩浸出血水來。

    與這些死神騎士團的精銳士兵相比,天平商業協會和聖光商業協會的護衛隊伍實際上並不弱,只不過在高端戰鬥力方面差了許多。四名榮耀聖堂武士先後戰死,高階騎士卡卡特里斯重創逃走之後,戰局才不可逆轉的傾向於特別行動隊一方。不過清剿這些商業協會護衛騎兵,也讓特別行動隊遭受了不小的創傷。

    虓眼勳爵走出帳篷之後,第一眼就看到了放在夯實泥土建成的高台上的水晶球,這顆晶瑩剔透的魔法物品表面正映出一幅活動的畫面,顯示的正是李維等人所在的車隊蜿蜒向前的場面。水晶球上的魔法不能傳遞聲音,然而看著幾十輛大車和數百人一起前進的場面,耳邊依稀響起了人喊馬嘶的嘈雜聲音。

    「又一批肥羊。」詹姆斯滿意的嘟囔一句,雙眉連連抖顫,彷彿要飛出去將這些人斬殺一空。

    「人太多,吃不下的。」虓眼勳爵評價說:「吾認為應該穩妥一些,至少要等聚集特別行動隊所有力量才行。」

    「那是你自己這麼認為,托馬德勳爵。」詹姆斯的口氣中帶有三分譏諷,剩下七分則都是——連他自己恐怕也不知道——濃濃的嫉妒。 「這些人的人數不少,但是說到戰鬥力,恐怕還不如昨天的那兩支商業協會,我完全可以吃得下。」

    「禁止攻擊這支商隊。死神騎士團特別行動隊隊長,詹姆斯大人。」虓眼勳爵金眸閃過不可逼視的光芒,口氣嚴厲如同有霹靂雷霆蘊藏其中。 「這是吾,死神騎士團副團長,帶劍勳爵托馬德?央森的命令。」

    詹姆斯聽到這句話,猛然回過頭來,臉上毫不掩飾自己怨毒的表情,「你是騎士團副團長,我應該服從命令。」他的下巴挑釁的揚了起來,「但是那是過去的事情了,在調動特別行動隊方面。我和你同樣有完全相同的權限。」

    冷冷的撂下這句話之後,詹姆斯看都不看虓眼勳爵的表情,轉身發出命令,「特別行動隊,全體出發」

    「勳爵閣下,詹姆斯大人一向與您不合,您這麼和他說話,不會起到什麼作用,反而適得其反。」看著宿營地裡的士兵紛紛跟上詹姆斯的腳步,唯一留在虓眼勳爵身邊的年輕侍從輕聲說。他的眼睛裡閃爍著有些迷惑的光芒,這個理由連自己都能想出來,沒道理虓眼勳爵反而想不到啊。

    虓眼勳爵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但是熟悉他的年輕侍從卻從他的目光中讀到了極細微的喜悅。 「是啊,詹姆斯一向不聽吾的命令,不過這恐怕是……最後一次了吧?」他的目光停留在水晶球中一個騎著匹異常高大雄駿黑馬的背影上,嘴裡的低喃帶有不易察覺的滿足感,「希望你不會讓吾失望,李維-史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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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魔翼出擊,夜襲商隊

    天色近晚的時候,風停雪息,但是天氣反而更加酷寒刺骨,四周的密林漸漸陰暗下來,不時傳來櫟樹的枝葉發出的嗶嗶啵啵的炸裂聲。蹄聲由遠而近,踏碎路面積雪,隨後一隊擔任斥候的佣兵騎著馬出現在蜿蜒小徑的盡頭。

    「就是這裡了,丟下標記,我們回頭吧。」一名傭兵向周圍張望一番,然後建議說。

    「這樣不好吧,按照要求,我們不是要在附近盤查哨探一番嗎?」另一名傭兵似乎還保留著幾分責任感,皺了皺眉頭說。

    「要哨探你自己去好了。」第一名傭兵不滿地說。 「前幾次又不是沒檢查過,別說強盜,連人毛也沒找到一根。」

    「對,這麼天寒地凍的,哪兒有什麼強盜?」其他傭兵也紛紛開口反對,「都是那些腦滿腸肥的商人老爺,怕我們這些人太閒了,才弄出來的勾當。」

    「不過回去可以拿到滿滿一袋子烈酒,這倒不錯。」

    「沒有酒,老子早就不出來啦」

    帶著這樣的紛亂說笑抱怨,這隊騎馬的佣兵勒轉馬頭,向著來時的方向飛奔而去。疏忽大意的他們完全沒有想到,就在他們丟下標記不遠的地方,樹影雪坡之後,許多身穿厚重皮毛護甲,披著白色披風的人就躲藏在哪裡,手中上了弦的十字弩一刻都沒有離開這些傭兵身體上的要害,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小徑盡頭。

    或許對於這些擔任斥候的佣兵來說,失職的同時也是一種幸運吧?

    詹姆斯深深凹陷的雙眸中透出一股不屑的味道,不過轉瞬即逝。別看他在虓眼勳爵面前擺出一副張狂的樣子,實際上如果不是戰鬥經驗豐富,指揮能力也很不錯,詹姆斯也不會成為特別行動對的隊長,更不會成為聲名顯赫的魔山雙翼之一。按照詹姆斯的判斷,這支商隊的規模的確不小,而且對於一般的隊伍來說,護衛也算精幹,甚至隱隱能夠看出軍方行軍的味道來。

    「或許是護衛的指揮者中有當過軍官的退役老兵吧?」詹姆斯冷冷的想著,「可能是騎士,不過最多只是普通騎士而已。」

    讓詹姆斯有這樣的想法並不奇怪,從王國軍隊中退役的不少下級軍官都會被商業協會聘用為護衛隊長。不過高階騎士可沒有落魄到需要在商業協會中擔任護衛來混飯,實際上只要不太在意酬勞多少的話,許多領主都十分非常樂意讓高階騎士駐紮在自己的土地上面的。

    不過既然有退役老兵的參與,這支商隊就沒有那麼容易襲擊了。騎士很可能會成為指揮核心,讓一團散沙的護衛變得更加凝聚,更加具有戰鬥力。而且和突襲天平商業協會和聖光商業協會那次不同,畢竟這支商隊的人數要遠遠多於那兩個商業協會,詹姆斯手下的戰士又折損了不少,想要打出一場像昨天那樣的全殲戰果,的確存在一些困難。

    「傳我的命令,所有人就地隱蔽,沒有接到我的命令,不許貿然攻擊。」詹姆斯悄聲下達命令,然後由他身邊的傳令兵依次傳到了所有埋伏地點。周圍的樹林隨後安靜下來,四下寂然,只有頭上偶爾傳來烏鴉嘶啞難聽的叫聲。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有幾次遠處似乎傳來車馬粼粼的聲音,然而當詹姆斯側耳傾聽的時候,卻又什麼都沒有聽到。只有烏鴉還在時不時發出嘶啞而高亢的怪叫,而且不止一隻,數十米外還有幾隻彼此應和著。詹姆斯讓這些不祥的鳥兒叫的有些心煩意亂,但是他並沒有想辦法去驅趕它們——沒有什麼比樹上棲息著鳥兒更加讓人放心的地方了。

    這些一身黑羽的食腐者在薄暮森林裡不算多見,雖然北境郡每個地方都可以時而看到它們的身影,但是大多數還是棲息在比較溫暖,也容易獲得食物的城鎮周邊。凜冬深雪,到處白茫茫一片的薄暮森林找不到多少食物,能夠聚集這麼多的烏鴉……真的是件反常的事情。

    詹姆斯心裡突然升起了不祥的預感,傳說中這些大烏鴉能夠聞到死亡的氣息,最喜歡在將死者的周圍逡巡不去。不過下一秒鐘他就將這些胡思亂想全部甩出腦海,因為這一次在他耳邊響起的不僅是馬蹄聲,車輪滾動的咯吱聲,甚至還有金屬相互碰撞之聲,粗魯的吆喝聲和笑罵聲

    商隊真的來了。

    這次不是錯覺,暮色之中,一隊馬車出現在小徑轉彎處,聲音越來越大,護衛在馬車旁邊的佣兵們的交談聲都清晰起來,好幾個人都在抱怨著什麼,而後傳來有人發號施令的聲音。車隊隨之減慢速度,緩緩朝著詹姆斯設下的包圍圈前進,最後恰好停在了幾個埋伏地點的正中央。

    看著車隊老老實實的鑽入自己設下的圈套,然後派出沒用的斥候哨探附近道路;看著那些傭兵跳下馬背,活動手腳,同時抱怨著旅途的勞累;看著穿著厚皮袍子的商人們從馬車圍成的圈子裡面鑽出來,一面交談一面跺著腳。詹姆斯露出了凶狠而得意的笑容,他知道,一場勝利已經有九成握在掌心之中了。

    看樣子這不是休息,而是準備宿營了。

    詹姆斯輕輕活動著手腳,沒有發出比微風掀開一片樹葉更大的動靜,在薄暮森林中埋伏實在是一件苦差事,即使是以他稱號騎士的體質,幾個小時之後也感到手指和腳趾都有些發麻,鎧甲更是冷得和冰塊一樣。如果是一般的士兵,哪怕是王國軍的精銳,都沒法在雪地裡埋伏這麼久,不過對於死神騎士團特別行動隊的每一位戰士來說,這種程度的埋伏和等待並不會造成多**煩。

    他們本來就是死神的刀鋒,來無影,去無?,吃苦耐勞,凶狠嗜血。以生命的凋謝為歡樂,以死神的威名為願景,這才是握在死神手中最為鋒利鐮刀。至於那個什麼虓眼勳爵托馬德-央森,一個瞻前顧後的傢伙,怎麼能夠稱得上死神的巨鐮呢?

    詹姆斯一面思索,一面靜靜的等待著發動突襲的最佳時機到來。這種等待對於他來說毫不陌生,暗殺者出身的他曾經許多次潛藏在流沙或者淤泥之中,一次就是幾個小時,只為尋找到刺殺對象的一個疏忽。

    相比那些惡劣如煉獄的環境來說,薄暮森林的雪地就像是天堂一樣,起碼雪地裡只有純粹的寒冷,而沒有咬人的怪蟲和有毒的蠍子。記得在刺殺魔山家族的一位政敵的時候,他藏在了滿是惡臭淤泥和毒蛇的陰溝裡面,就連一條毒蛇咬了他的小手指,他都紋絲沒動。最後終於完成了刺殺那位政敵的任務,但是他的小手指也腐爛化膿,只能切掉,才保住了這條胳膊……

    詹姆斯突然深深的喘息兩次,捲起嘴唇,止住自己控制不住的回憶過去。 「這可不是個好兆頭。」他的目光凝結在前方,想起了在暗殺者中流傳的一個未經證實,但是卻很多人都極為相信的傳言。 「不能控制的回憶往事,往往意味著勝利快要走到盡頭,而對於暗殺者來說,失敗就意味著死亡。」

    「難道這次突襲有可能失敗?」陰霾爬上了詹姆斯的額頭,他那雙如同刀劍一般鋒銳的眉毛皺了起來,目光雖然紋絲不動,但是額角卻出現了細細的汗珠。他擔任暗殺者有接近二十個年頭了,這份資歷早就把他的神經鍛煉得如同鋼鐵一樣堅韌,緊張情緒對他來說,已經是很遙遠的回憶,而在剛才,浮現於心頭的不僅是普通的不安,而是近似於畏懼的一種情緒,連他自己都有些說不清楚。

    詹姆斯又一次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商隊,鷹隼一樣銳利的目光不放過任何疑點。

    這支商隊已經把馬車全部都圍成一個圈子,頭尾相連,然後用繩索把這些馬車繫在一起,以此為基礎形成了一個圓形的營地。營地外圍佈置了一些防禦野獸、同時在遭到襲擊的時候也能起到一些示警作用的小陷阱。擔任崗哨的佣兵三人一組在營地裡走來走去,腰間的刀劍閃著寒光,皮靴踐踏著積雪,由於嚴寒,這些傭兵都端著肩膀,盡可能的把腦袋縮起來。

    商人們活動一番手腳之後,就都回到了馬車上面。留下的僕役們開始準備晚餐,他們在營地中間點起了一堆堆的篝火,上面架著鍋子和用木棍串起來的野味,飽含油脂的松木發出劈啪作響的聲音,火粉炸裂,像是一群浮游的星子一樣散開。

    一切都顯得是那樣平常,除了規模稍微大一些之外,和普通的商隊沒有什麼兩樣。詹姆斯從頭到尾仔細思考了一下自己的計劃,怎麼也想不到有什麼失敗的可能,最壞的結果,應該就是一場讓商隊逃走一部分人的擊潰戰吧?

    對於已經在薄暮森林活動了十幾個星期,補給和武器都接近耗盡的特別行動隊來說,這樣的結果也不是不能接受。反正在襲擊完這個商隊之後,特別行動隊也要回到魔山家族的領地上進行休整,即使放走一些活口,實際上也沒什麼關係了。

    詹姆斯輕輕吐出一口氣,手指握上腰間長劍。無論是違背虓眼勳爵的命令,執意出擊;還是急於建立功勳的強烈渴望,都不容許他在這種時候退縮。頭上的烏鴉又叫了幾聲,聲音淒厲刺耳,在寧靜的夜空中回蕩不已,然而詹姆斯已經聽不到這些雜音,他的目光注視著映紅了半邊營地的熊熊篝火,猛然從隱藏的樹叢後面跳了起來,當做掩飾的枯枝敗葉和雪碴冰渣從他的鎧甲上紛紛落下。

    「殺」冷酷的命令簡短到了極點,隨後傳令兵吹響號角,低沉的聲音如同悶雷一般震動夜空,吼叫聲從幾個埋伏地點同時發出,潛藏在樹叢後和雪坡旁邊的特別行動隊戰士紛紛起身,抖去身體和武器上遮掩金屬反光的偽裝物。

    至少一半的襲擊者手裡持有十字弩,而且在起身之前就已經找好了目標,只需要一次心跳的時間,弩箭就可以如同嗅到血腥的蒼蠅一般向著瞄準的目標飛去,將營地中一半以上的哨兵射殺。然而在號角聲剛剛響起的同時,營地中就傳來短促有力的厲聲命令。

    「滅火」

    營地中的十幾堆篝火本來燃燒正旺,想要滅掉談何容易?然而隨著那聲命令,三人一組的游動守衛立刻毫不猶豫的撲向篝火,將上面架著的鍋子倒扣下來,用鍋裡翻滾的湯水澆滅火焰。眨眼之後,剛才還被篝火映得通明的營地漆黑一片,讓那些襲擊者已經適應了光明的眼睛一時間什麼都看不清楚。

    「怎麼會……這麼快?」這個念頭閃電一般劃過詹姆斯的腦海,「難道他們早有準備?」

    的確是早有準備沒錯,篝火熄滅的同時,那些護衛就全都趴在地上,這個動作非常及時,因為緊接著那些襲擊者就憑藉著滅火前的印象射出了十字弩,弩箭帶著破風聲從護衛們的頭上掠過,釘在馬車車廂上,發出咚咚咚的密集聲音。

    「反擊」那個發號施令的聲音又一次響起。營地最外圍的幾輛大篷車的車頂被猛然掀開,奉命藏身於車上的蜥蜴人弓箭手一齊舉起手中的特製短弓,月光灑落箭鋒,宛如燃燒著銀色火焰的繁星落入營地,空氣中隨後充滿了嘶嘶的破風聲。

    詹姆斯身為暗殺者,對於危險的預感遠遠超過普通人,雖然眼前一片漆黑,但是弓弦震鳴的同時,他就連人帶劍向旁邊一撲,緊接著一串翻滾,脫離了箭雨的落點。

    不過跟在他身邊的那些人就沒有這麼敏銳的感覺了,迎面潑灑來的箭雨像是一陣銀白色的狂風,一下子就將七八名特別行動隊的戰士掀翻在地,鋒利的箭鋒輕易穿透了他們披著的厚皮甲,就好像是穿透一層羊皮紙一樣,伴隨著慘叫聲聲,夜空中綻放了無數朵血紅的花瓣。

    弓弦聲再起,這一次是另一處埋伏地點的人遭了秧,趴在雪地上的詹姆斯耳邊聽到的都是自己手下戰士的慘叫和哀嚎,他們勇敢無畏,受到過最嚴格的軍事訓練,然而在黑暗中卻像是無助的羔羊一般,被一片一片的射死在地上。

    「這不可能」詹姆斯吐出了滿嘴的冰雪和泥土,嘶聲吼叫,「這不可能他們是怎麼做到的?營地裡剛才那麼明亮,這些人更應該什麼都看不到才對」

    烏鴉的鳴叫和振翅聲非常突兀的從他頭上響起,沒等詹姆斯轉過念頭,危險的感覺再次襲來。詹姆斯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向旁邊跳起閃避,叮噹一響,一支短箭在他的肩頭的鎧甲上彈開,而更多的箭矢則深深扎入他剛剛趴過的雪坑之中。

    「諸神該死,這些烏鴉就是敵人的眼睛」詹姆斯破口咒罵,同時心向下沉去。虧他們還在雪地中鬼鬼祟祟的埋伏大半天,原來所有的行為都沒有躲開對方的觀察

    想到這一點的時候,詹姆斯感到自己的胸膛裡面像是有一團火在膨脹,本來以為自己是設下圈套的獵人,在發動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原來是落入陷阱的獵物,那種混雜了憤怒、羞愧和哀慟的感覺讓他的心臟簡直都要爆炸了。

    篝火陷阱造成的短暫視覺障礙很快消失,營地附近的景色重新收入眼底,月光灑落林間,被茂密的枝葉切割成支離破碎的銀色光點,將近二十名特別行動隊戰士伏屍樹叢和雪地之間,還有數名重傷者呻吟不止。

    這個陷阱給特別行動隊造成的損失,還要超過襲擊天平和聖光兩個商業協會的傷亡。詹姆斯的雙眼燃燒著熊熊怒火,剃刀一般的眉毛顫抖不已,「殺,為兄弟們報仇」吶喊在他的舌尖跳躍,隨後詹姆斯從藏身的老橡樹身後衝出,長劍上跳躍著近乎純黑色的道道黑線,鋒刃直指商隊營地。

    特別行動隊的戰士們不愧是經過嚴酷訓練的精英,雖然剛才的死傷挫動了他們的銳氣,不過那股凶狠嗜血的味道卻沒有絲毫減弱,反而因為仇恨而更加濃烈起來。詹姆斯的命令一出口,所有還能夠戰鬥的戰士就立刻從藏身的地方跳了出來。

    這些戰士都穿著保暖和掩飾身份的厚重獸皮,臉上帶著猙獰的鐵面具,許久未刮的鬍鬚和頭髮糾結在一起,那種粗野的樣子不像是人,倒像是一群在薄暮森林裡面覓食的殘暴野獸。一部分人在剛才的箭雨中受了傷,甚至還有鮮血不時滴下,但是他們都毫不在意,逕自咆哮著朝商隊營地猛撲過來。

    商隊守衛大多數都是冒險者和傭兵,和普通的強盜對抗還可以,看到這麼殘暴可怕的一支隊伍從四面八方包抄過來,夜幕中似乎到處都是嚎叫的半人半獸,剛才勝利的喜悅頓時煙消雲散,人人面色蒼白,十成勇氣最少消失了七成。

    幸好今夜戰鬥的主力不是他們,特別行動隊的戰士還在衝鋒,那個沉穩嚴厲的聲音又一次發出命令,「迎擊」

    隨後兩聲淒厲的狼嚎先後從營地之中響起,馬車朝向外圍的車門紛紛打開,無數的魁梧身影從裡面跳出。這群人動作意外的敏捷,高高舉起的連枷在頭上轉著圈子,向著襲擊者迎面衝來,一面衝鋒,一面發出了攝人心魄的長長狼嚎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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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7-10 20:35:05 |只看該作者
25、血亂薄暮,冷眼旁觀

    「諸神該死,這些傢伙是……狼頭人?」詹姆斯發出了錯愕的低吼,幾乎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狼頭人是生活在腐滅沼澤之中的一種可怕怪物,個體戰鬥力與久經訓練的精銳戰士相當,而且力量更是遠遠超過普通人類。即使是在完全公平的條件下交手,對於特別行動隊的戰士來說,也是足夠棘手的對手了。

    雖然狼頭人屬於可以溝通的智慧種族,不過這些傢伙的性格殘暴兇猛,對人類普遍抱有仇視心理,所以從沒有人聽說過那個商隊能夠僱傭到一整隊狼頭人戰士。

    月光之下,狼頭人和襲擊者宛如兩群野獸一般,相互衝擊在一起。戰斧和連枷相互撞擊,轟然激蕩出雄壯的金屬交響曲,狼頭人的可怕力量讓他們在初次交鋒中佔據了決定性的上風,一瞬間的接觸,就有將近十名已經受傷的特別行動隊戰士抵擋不住,被連枷砸的腦漿迸裂,胸骨塌陷。

    糾纏的時間沒有多久,襲擊者就像是撞擊在礁石上的巨*一般倒捲而回,丟下了十多具屍體,狼頭人發出嗷嗷怪叫聲宣示勝利,然後繼續向前突進,連枷發出的嗚嗚聲攝人心魄。

    然而這一次輪到狼頭人的進攻受挫了。特別行動隊的戰士們所受到的嚴格訓練讓他們能夠迅速轉換攻防,他們留下一部分人與狼頭人殊死搏鬥,且戰且退,另一部分人迅速將一把把戰斧和長矛柄端朝下立在了地上,用另一隻手緊緊扶住,形成一條難以隨意逾越的鋼鐵防線,接著再用裝飾著鐵釘的大盾牌構建出一座壁壘。

    下一瞬間,狼頭人面前的對手紛紛潰退,然後躲入盾牌壁壘當中。狼頭人怒吼著追擊過來,連枷像一陣暴雨一樣猛烈的砸在盾牌上面,木屑四濺。然而那面盾牆足夠堅固,雖然顫抖不止,卻頑強的將這一輪猛攻抵擋下來。緊接著長矛從盾牌縫隙中刺出,扎入幾名措手不及的狼頭人的身體,差一點要了他們的命。

    對於這個烏龜一樣的陣勢,不擅攻堅的狼頭人連續試探了幾次,都沒能打破,反而造成不少自己人受傷。這時候商隊中響起了一陣粗獷的號角聲,狼頭人聽到之後,只能無奈後退,與緩過一口氣來的冒險者和傭兵會合,將這些襲擊者層層圍困起來。

    「真是一塊難啃的骨頭,不過很有趣嗷。」一個顯得尤其魁梧的狼頭人喘著粗氣說,他剛才在攻擊盾陣的時候被兩支長矛刺中,胸膛上鮮血直流,但是卻表現的毫不在意,反而露出粗野的笑容。

    「黑暗雙狼的沃夫大人,記得開戰前我還提醒過你,對方一旦變換陣勢,馬上回撤,你怎麼打起仗來就什麼都不顧了?」一個尖細的嗓子氣急敗壞叫喊著。

    聽到這個聲音,魁梧狼頭人有些尷尬的撓著頭皮,但是回答的聲音卻理直氣壯,「不好意思啊,我們在大篷車裡面悶了多半天,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一個活動筋骨的機會,一打起來就把你的話都給忘了。」

    「哎,先別管這個。」另一名幾乎同樣高大的狼頭人湊了過來,手中拎著的連枷上面滿是淋漓鮮血,「這個烏龜殼子要怎麼敲破才好?」他指著襲擊者們組成的堅固盾牌壁壘,有些惱火的咒罵著。

    「如果格雷斯爵士在這裡就好了,他的破甲箭最適合對付這些烏龜殼子。」巴布魯帕嘟囔了一句,然後抬起頭來建議說,「讓傭兵們上去試試,怎麼樣?」

    「不怎麼樣的主意,狼頭人做不到的,傭兵更做不到。」一個年輕人的聲音從他們身後響起,隨後傳來了一聲激烈高亢的馬嘶,震得四周櫟樹上的冰針簌簌而落。

    「李……里奧科斯閣下,您怎麼過來了?不是還要防備那個人嗎?」巴布魯帕扭過頭去,口氣驚訝的發問。

    「我沒有察覺到那個人出現的痕跡,或許正如你所猜想的,那個人並沒有留在這裡。」李維騎著北境黑魘緩緩走來,身邊跟隨著手持熊首戰斧的唐納,剛才他們並沒有參加戰鬥,而是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戰場周圍。

    不過那個讓李維感到十分危險的可怕騎士始終沒有出現,雖然在探查術的視野中出現了另一個標誌著強敵的血紅色光團,但是與前者的差異顯而易見。

    「太好了,黑戲子果然厲害」看到襲擊者們已經被團團包圍住,商人們也忍不住從藏身的馬車裡走了出來,胡倫先生最是激動,挺著大肚子跑到李維身邊,一疊聲的讚嘆著。 「暮光騎士大人,這些傢伙剛出現的時候,可把我給嚇壞了。」

    李維搖了搖頭說,「沒那麼簡單,胡倫先生,戰鬥還沒結束。」

    「不過勝負已定,不是嗎?」胡倫先生說。 「這些人已經逃不掉了。」

    「但是接下來的戰鬥依然艱苦。」李維微微嘆息了一聲,然後騎士劍鏗鏘一聲出鞘。

    「為什麼呢?難道這些強盜還敢繼續頑抗不成?」胡倫先生驚訝的問。

    「首先,這些人不是強盜,因為強盜既沒有這樣的紀律,更沒有這樣的裝備。」李維目光冷冷的看著那些襲擊者,「其次,他們的首領還沒有出手,我可不認為他會甘心承認失敗。」

    最後半句話,李維刻意放大了聲音,對面的盾牌壁壘中果然如他想像的出現了一陣小小騷動,但是隨後發生的事情令他始料未及。那座壁壘居然立刻轟然散開,每一個襲擊者都發出可怕的咆哮聲,舉著手裡的武器衝向四面八方

    沒有人能夠預料到會發生這種事情,襲擊者的數量遠遠少於商隊的護衛,只是憑藉著盾牌的掩護才能勉強堅持,一旦盾陣潰散,他們的末日也就到了,但是這愚蠢的一幕偏偏就發生在眾人面前。

    生性嗜血的狼頭人同樣有著野獸一般的直覺,在襲擊者衝上來之前就做好了準備,但是傭兵和冒險者組成的商隊護衛就沒有這麼好運。從戰鬥開始起,襲擊者就一直落入黑戲子所佈置的陷阱當中,連續幾次受到挫折,也讓商隊守衛們嚴重低估這些人的實力。很多人認為勝負已定,接下來這些襲擊者不是想辦法突圍逃走,就是選擇投降,所以雖然他們的武器都握在手裡,但是在思想上卻早已經自行解除了武裝。

    這個晚上,商隊的第一批犧牲者就出現在傭兵當中。襲擊者衝上來的時候,他們要麼是漫不經心的揮劍迎上,要麼是光顧著說笑,連武器都沒來得及舉起來。

    這些愚蠢的傢伙當即死於戰斧和重劍之下,猶如用鐵鎚重重擊打玻璃一樣,傭兵們組成的包圍圈向外潰散開來,前排的人紛紛倒地,哀嚎聲和求救聲此起彼伏。

    李維氣得臉色發白,「商隊護衛讓開黑戲子跟我來」他的吶喊聲從混亂的人群中響起,銀色的鬥氣光焰綻放,猶如黑夜中亮起的一個巨大火把,恐慌中的佣兵被這聲音驚醒,朝左右分開,讓開了一條通路,緊接著北境黑魘發出一聲嘶鳴,如同一陣黑色的旋風一樣,向著襲擊者迎面衝去。

    北境黑魘比普通騎士的坐騎要高大雄駿許多,迎面衝來的時候,簡直就如同一座黑色的山峰碾壓過來似的。如果換成是普通士兵的話,必然會驚慌失措的閃避後退,哪怕是經過戰鬥洗禮的老兵也不例外。然而這些襲擊者都是死神騎士團特別行動隊的精銳戰士,看到李維策馬衝來,不但沒有後退,反而舉起戰斧迎上前來。

    他們的勇氣換來的是紅光一閃,北境黑魘發動了特殊技能抗拒火環,衝上來的襲擊者們像是豆子一樣被彈飛出去,身上的厚皮甲被火焰焚燒,發出陣陣黑煙和焦臭的味道。

    李維乘勝追擊,揮劍朝一名襲擊者猛砍下來,那人舉起鑲釘木盾擋住,然而銀光一閃,木盾連同那人的手臂一起四散飛裂,襲擊者還沒來得及慘叫出聲,劍光再閃,他的頭顱就連同鐵面具一起被從中間砍成兩半。

    然後李維繼續策馬向前,旋繞著銀色光焰的騎士劍朝著一名正在舉起長槍的襲擊者砍去,那人剛剛看到了自己的同伴死狀,於是脫手擲出長槍,然後轉身就跑。李維橫劍擋開飛來的長槍,那人還沒跑開幾步,就被北境黑魘的鐵蹄從身後踩倒,然後踐踏在雪地之中。

    唐納、沃夫和巴烏等人隨後衝殺而來,襲擊者最後的反撲在他們的猛烈攻擊下逐漸潰散,紛紛後退,李維看到沃夫掄起連枷重重砸在一個襲擊者的鐵面具上,熱血迸射開來,那個不幸的傢伙整張臉都凹陷下去,倒地的同時就已經斃命。另一個手持長矛的襲擊者想要從後面趁機偷襲,然而卻被他猛然轉身,一隻手抓住長矛,然後連人帶武器一起掄了起來,扔到了十多米之外。

    沃夫仰天發出懾人的長嚎,以至於差點沒有聽到李維急促的大喊聲。

    「沃夫,小心身邊。」

    狼頭人首領幾乎是在警告聲入耳的同時就反應過來,連枷向左側用力揮舞,帶刺鐵球發出嗚嗚的破風聲。連枷打中了什麼,發出了鏗鏘一響,然而撞擊聲小得令人吃驚,與此同時沃夫感到手裡突然一輕,連枷粗大的鐵鏈條竟然像是根紅柳枝一樣被輕易砍斷。

    大吃一驚的沃夫急忙想要後退,太遲了,他的腳步剛剛移動,那個靈活的身影已經連人帶劍撞了過來,一劍刺入狼頭人首領的胸膛。

    劍鋒拔出,帶起赤瀝瀝的鮮血,沃夫怒吼,掙扎著向後踉蹌兩步,跪倒在地,眼前的視線迅速模糊起來。那個人正要上來再補一劍,一把熊首戰斧和一把騎士劍同時從左右砍來,逼得他只能回劍自保。

    李維看到沃夫在自己眼前被人重創,生死不知,頓時怒火中燒,騎士劍猛烈劈砍,空中佈滿銀白色的火線。不過他的對手雖然身材高大,又穿著騎士重鎧,但是身手卻顯得十分靈活,手中的長劍穩穩招架著騎士劍的劈砍,同時還有閑暇擋住從另一側猛攻過來的熊首戰斧,以一敵二居然絲毫不落下風。

    李維和唐納越打越是心驚,但是他們並不知道,詹姆斯心中的驚訝並沒有比他們小多少。

    那個魁梧大個子的熊首戰斧上燃燒著黑色厲火,每一擊都沉重無比,實力絕對可以達到大騎士長的程度;而另一名劍上旋繞著銀白色光焰的騎士雖然顯得很年輕,但是劍法綿密狠辣,絲毫不遜色於一個久經沙場的高階騎士。這樣的對手只有一個都能夠造成不小麻煩,現在是兩人左右夾攻,讓詹姆斯也感到了極為棘手。

    詹姆斯身為死神騎士團特別行動隊隊長,對於戰局把握和戰鬥經驗都要遠遠超過李維和唐納,他現在十分清楚,對於這支商隊的襲擊已經徹底失敗。造成這次失敗的因素有很多,但是最主要的還是他大大低估了商隊護衛的力量。尤其是眼前的這兩個人,他還沒有聽說過那支商隊能夠聘請到大騎士長作為護衛呢。

    「也許這裡面藏著什麼秘密,我必須把這個秘密帶回去。」詹姆斯為自己的撤退找到了一個很好的藉口,「而且牽制北境郡郡守注意力的任務也已經完成了,只要我打敗眼前的這兩個傢伙,這裡就沒人能夠攔得住我」想到這裡,詹姆斯猛然向後一跳,從李維和唐納的夾擊中脫身,然後黑色長劍轉守為攻,劍勢狂暴而迅猛,向著兩人反捲而來。

    詹姆斯的長劍忽左忽右,快得幾乎看不清楚,只有一道道怪異的黑線標識出劍鋒的軌跡。但是迅速擊敗唐納和李維談何容易,兩人雖然沒有這樣聯手對敵過,但是藉助血盟的力量卻可以隨時用意識溝通。表現出來的就是攻守銜接宛如一人,將詹姆斯詭異黑劍的攻勢一一招架抵擋,然後趁機還能夠發動反攻。

    「這樣下去可就危險了必須馬上扭轉眼前的劣勢。」詹姆斯迅速思考著戰術,同時繼續維持著暴風驟雨一樣猛烈的攻擊,雖然在這裡他壓制住了李維和唐納,但是在其他地方的戰場上,還在困獸猶鬥的襲擊者已經所剩無幾,絕大多數都已經死在狼頭人和傭兵的圍攻之下。

    這時候,在距離戰場足足幾公里的地方,虓眼勳爵和他的年輕侍從正在通過魔法水晶球觀察著戰局,看到特別行動隊的戰士們一個個倒地身亡,虓眼勳爵一雙金色的眸子中隱隱含著痛惜,但同時更多的是宛如北境嚴冬的冷酷光芒。

    「勳爵閣下,詹姆斯大人怎麼會敗,而且還敗得這麼慘?」年輕侍從忍不住發問,聲音中充滿疑惑。

    「他當然會失敗,而且連自己的性命多半也會搭進去。」虓眼勳爵評論的聲音十分平靜,聽不出一絲情緒的起伏,「從一開始的時候,他就沒有弄清楚所伏擊的對像是誰,把一頭隱藏爪牙的獅鷲當成小貓來對待,真是愚蠢的做法。」

    「隱藏爪牙的獅鷲?」年輕侍從的目光閃動了一下,看著水晶球中正在和詹姆斯廝殺的兩個人之一,「勳爵閣下,如果是您來指揮這場戰鬥的話,應該怎麼做才能取得勝利?」

    虓眼勳爵的嘴角綻開一絲冰冷的笑意,「吾來指揮?不,如果是吾的話,這場戰鬥絕不會在此時此地。因為吾從來不在敵情不明,情況不清的時候出手,更不會在敵人選擇的戰場上戰鬥。」

    「可是勳爵大人,您曾經說過,沒有頭的蛇無法行走,沒有首領的士兵無法打仗。」年輕侍從爭辯說,「只要您親自出手,這兩個人早就死了,然後剩下的事情不就好辦了嗎?」

    「你很清楚吾的實力,所以做出這種判斷,這就比詹姆斯強的多了。」虓眼勳爵手撫著腰間劍柄,臉上微微露出一絲傲然,「但是還不夠,因為你沒有判斷準確對方的實力,如果李維-史頓只有這點力量的話,他根本就不可能擊退惡魔大軍,哪怕那隻是一支先遣部隊。吾有一種預感,即使是吾親自出手,也沒有把握能夠把李維-史頓留在薄暮森林。」

    「這怎麼可能?」年輕侍從驚訝的叫出聲來,「勳爵閣下,您未免把這個傢伙看的太強大了吧?照我看,他就連詹姆斯的這一關也未必過得去呢。」

    「很有可能。」虓眼勳爵點頭肯定說,「詹姆斯的手中握著一張王牌,那是卡爾曼大魔導師製造的魔法捲軸,雖然只能使用一次,但是威力不凡,即使是吾也對其有所忌憚。」他的金色瞳孔中似乎有火焰正在燃燒,聲音低如囈語,「這張牌如果用得恰到好處,一定可以給李維-史頓一個驚喜,甚至將他殺死。不過無論結果如何,詹姆斯的手裡……都會少掉這張王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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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7-10 20:35:36 |只看該作者
26、意外助力,死神折翼

    黑劍撞擊著熊首戰斧,發出的聲音猶如水晶炸裂,黑色厲火洶湧而來,卻在下一瞬間被無數銳利黑線切割碎裂,崩潰成為無害的點點火星。鬥氣交鋒處於劣勢,唐納本來完全可以後退閃避,但是他卻咬緊牙關寸步不退,黑線隨後擊穿厲火鬥氣的防護,讓他的手臂上立刻綻出血花。

    詹姆斯眼底凶光一閃,他實在受夠了這個頑強的對手,他把黑劍猛地抽回,發出了一聲可怕的金屬摩擦聲,沒等他再次發動進攻,銀色劍光從側面襲來,讓他不得不反手一劍擋格開來。

    與唐納達到了散華巔峰的厲火鬥氣相比,李維的犧牲鬥氣在強度方面稍弱,但是對詹姆斯的威脅卻只有更大。詹姆斯晉升稱號騎士已經很久,切割鬥氣已經穩定在了天華初期,形成的黑線鋒銳至極。不過這種鬥氣的根基偏向於黑暗力量,壓制同屬於黑暗力量的厲火鬥氣不費吹灰之力,但是與犧牲鬥氣的銀白色光焰相接觸的時候,出現的並不是壓制,而是發出劇烈爆鳴聲之後,相互抵消。

    憑藉著鬥氣強度方面的巨大差距,詹姆斯將李維的這一劍揮開,然後黑劍從上到下揮出一記凶狠的劈砍。這一劍李維抵擋得相當勉強,騎士劍上的銀白色鬥氣光芒像是炸裂一樣四散,腳下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

    如果詹姆斯能趁機發動猛攻的話,他有信心在半分鐘內將面前這個年輕對手斬殺,然而沉重的熊首戰斧已經呼嘯著向他的脖頸猛砍過來,他只能放棄追擊,轉身對付另一個對手。

    於是戰鬥局面又回到了開始的樣子。

    如果是和另一名稱號騎士平分秋色的話還好些,面前兩個對手最高只是大騎士長,這讓一向自負的詹姆斯雙眼噴火,黑劍的攻勢更加凌厲難擋。

    然而李維和唐納兩人並不是可以被輕易打敗的對手,血盟印記讓他們無需語言和手勢,就可以準確無誤的領會到對方的意圖,簡直就是最好的搭檔。一開始的時候由於兩個人從來沒有這樣聯手戰鬥過,配合還顯得有些生疏,但是隨著戰鬥時間的延續,兩人都對彼此的武技越來越熟悉,配合起來簡直天衣無縫。

    黑劍招架戰斧,反擊,逼退對手,再招架騎士劍,彈回了這一擊,後退,又擋住戰斧……詹姆斯咬緊牙關,僵持的戰局讓他焦躁起來。他雖然沒有閑暇分神去看其他地方的戰鬥,但是耳邊傳來的咒罵聲和吶喊聲漸漸稀少,意味著那些戰鬥已經進入尾聲。

    勝利的一方當然不可能是特別行動隊。

    「看來到了非用這張牌不可的時候了」詹姆斯雖然心中不捨,但是他更明白一點,如果在需要打出王牌的時候還藏著不用,那就有可能根本沒有使用的機會了。想到這裡,他猛然朝著李維連續揮劍砍劈。趁著年輕騎士後退,而唐納趕來救援的時候,詹姆斯迅速向後退開幾步,橫劍當胸。

    李維和唐納都清楚對方是主動退後,而非被迫後退,所以兩人都沒有選擇追擊,而是站在原地凝神戒備。

    剛才的交手時間不算很長,但是三個人都微微感到疲憊,呼吸開始急促,呼出來的熱氣在面前蒸騰為白霧。李維在一次勉強的格擋中被黑劍擦過左手上臂,鮮血浸紅了外袍,然後又凝結成為鮮紅的血冰。

    唐納受到的傷要更重一些,雙手肘部以下處處皮開肉綻,鮮血流淌,如同織成了一張血網。額頭上也被切割鬥氣劃了一下,傷口不算深,但是流進眼睛裡的鮮血卻讓他感到有些難受。

    相比之下,詹姆斯的身上沒有任何傷痕,顯示出在剛才的戰鬥中遊刃有餘。不過整體的局勢恰恰相反,手持各式武器的佣兵、冒險者和狼頭人已經將他團團包圍,地上橫躺豎臥著近百具屍體,一些是疏忽大意的佣兵,其他全部都來自襲擊者。大多數的屍體都不止一處傷口,流出的熱血冒著淡淡的蒸汽,在冷空氣中逐漸凝結,流淌在地上的則與積雪和泥土相互混合,形成了一片血腥的泥濘。

    詹姆斯心中微微一痛,眼神中流露出一絲黯然。這些特別行動隊的戰士都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從感情上並非僅僅是他的手下,而是他的手足兄弟,現在卻因為一次錯誤的判斷全數葬身於此。不過隨後這位資深暗殺者就用鋼鐵一般的意志埋葬了悲傷,看向對面的目光變得冷漠陰森。

    「沒有紋章的騎士,你現在無路可逃了。」李維突然開口,打破了寂靜,「放下武器投降,然後接受王國法律的審判吧。」

    詹姆斯的表情一片漠然,讓人懷疑他是否根本沒有聽到剛才的話。於是李維提高聲音又說了一遍,依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強盜騎士,你投不投降?」唐納的咆哮聲從旁邊響起,熊首戰斧高舉過頭,上面厲火鬥氣黑焰繚繞,戰斧周圍的空氣都因為高溫而扭曲起來。 「不投降,就得死」

    「不投降,就得死」山崩一樣的呼喊聲從四面八方傳來,高高舉起的武器猶如一片鋼鐵叢林,其中不少鋒刃上面沾染著尚未乾涸的鮮血,在月光下閃爍著冷酷的光芒。

    詹姆斯這一次終於有了反應,但是和李維想像的不同,他既沒有口氣冰冷的拒絕投降,也沒有心灰意冷的放下武器。相反,他的目光閃動著嘲弄的光芒,似乎不是他被眾人重重圍困,插翅難飛,反而是他掌握了這裡所有人的生死,只要動動手指,就可以取走任何人的性命。

    他的手指果然動了,從厚厚的胸甲後面取出了一個羊皮捲軸。李維的眼角頓時猛烈抽動一下,詹姆斯的身影在探查術的視野中始終籠罩著血紅色的光芒,但是當他取出這個捲軸之後,血紅色立刻變成了紫紅色,而且刺得人眼睛生痛

    「阻止他」聲音如同驚雷綻放舌尖,同時李維箭步衝前,騎士劍劃出一片銀白色的閃電。唐納幾乎同時揮舞著熊首戰斧衝上來,接著是巴烏……

    然而阻止詹姆斯展開魔法捲軸的機會卻已經消失了。捲軸外面的絲帶幾乎是瞬間就自行脫落,隨後詹姆斯的手中閃爍著一團灰色魔光,嘴裡吐出一串嘶啞怪異的聲音。

    「死滅之灰,喚,應,枯萎衰敗,生者凋零」

    這串聲音帶著一股難以形容的蒼老味道,聽起來似乎很慢,每一個字都拖著長長的尾音,然而李維驚訝的發現,雖然自己從詹姆斯說出第一個字的時候,就已經快要衝到他的面前,但直到他最後一個字吐出的時候,彼此之間的距離依然沒有絲毫縮短

    最後一個字吐出之後,詹姆斯手中的羊皮捲軸猛烈燃燒起來,灰色光幕向著四面八方蔓延開來,將所有人都吞沒其中。

    李維眼中的世界一下子變成灰矇矇的,四周的一切都顯得那麼不真實,空氣都變得凝固了,有些身在濃稠的液體中的感覺。他壓制著心中的疑惑,奮力撲向詹姆斯,只有消滅他,才能夠結束這個可怕的魔法。

    腳下的路似乎永無終點,李維奔跑。但是他和詹姆斯之間的距離卻絲毫沒有縮短,李維疑惑的停下腳步,抬起頭,只見到詹姆斯向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上蝕刻著一團灰白色的詭異符文,那根指頭越來越大,直到充斥了他的全部世界……

    李維最後的意識中,一個熟悉的蒼老聲音在腦海深處響起。

    「真實之銀,喚,應,洞徹虛妄,死色褪盡」

    一團銀白色的光芒猛然爆發,將李維漸漸模糊的意識重新喚醒,眼前不是什麼越來越大的手指,而是一道充滿死寂氣息的黑色光芒他下意識的豎起長劍一擋,劍刃交擊的聲音尖銳刺耳,像是打破了什麼東西一樣,迸發的火星讓李維的面頰感到一陣刺痛,同時也讓他徹底清醒過來。

    一擊不中,詹姆斯的目光中閃動著詫異,「你居然……還能動?」他的嘴裡發出的與其說是語言,還不如說是怪異的喘息,「卡爾曼那個老傢伙明明信誓旦旦的說,只有達到鬥氣天華的騎士,才能夠抵抗這個魔法的效果。」他的目光看向四周,然後似乎鬆了一口氣,「還好只有你一個,你去死吧」

    除了李維之外,所有包圍著詹姆斯的人都像是木偶一樣呆呆的站立著,連唐納也不例外,甚至就連他身上綻放出來的厲火鬥氣都凝結起來,看上去好像是在體表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黑色冰霜。

    李維深深吸了一口氣,雖然他並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剛才李維和唐納兩人聯手對敵,都被眼前這位沒有紋章,更沒有通名報姓的騎士所壓制,現在只有自己一個人,光憑著劍術對抗,恐怕不是對手

    「火球術」李維心裡默念,同時伸出左手,然而令他難以遏制驚訝表情的事情發生了,朝著左手聚攏過來的淡紅色光芒少得可憐,一時間根本無法凝結出火球來,只在掌心上空浮現出一個淡淡的紅色光斑。

    詹姆斯的面部肌肉不時扭曲,像是承受著什麼劇烈的痛苦,但是手中的黑劍卻沒有絲毫遲疑的劃空而來,劍鋒上附著數不清的斷裂黑線。

    李維只好散去還未成形的火球術,雙手持劍招架。銀色的劍光與黑色的劍光交織糾纏在一起,剒還是綴著鋼片的厚外套,都沒有起到任何防禦的效果。李維痛苦的哼了一聲踉蹌後退,點點鮮血從傷處灑落,滴在地上宛如烈火。

    詹姆斯發出嘶啞如狼嚎的嘲弄笑聲,不過笑到一半,就被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打斷。當他再次5??。

    第四劍從燃燒著銀白色光芒的騎士劍下方滑過,漆黑的劍刃深深咬入了年輕領主的右側腋下,無論是在體表燃燒的銀白色鬥氣光芒還是綴著鋼片的厚外套,都沒有起到任何防禦的效果。李維痛苦的哼了一聲踉蹌後退,點點鮮血從傷處灑落,滴在地上宛如烈火。

    詹姆斯發出嘶啞如狼嚎的嘲弄笑聲,不過笑到一半,就被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打斷。當他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雙眼已經被血色浸染,面頰肌肉不停顫動,脖子上面的青筋全都綻了出來。

    「諸神該死,這個魔法的副作用比卡爾曼那個老傢伙警告得還要厲害。」詹姆斯含糊的咒罵了一句,然後朝著李維舉起黑劍。 「現在你就去死吧」他宣佈,然後黑劍光芒一閃,向著李維的腦袋狠狠劈落。

    李維勉強舉劍相迎,不過由於右臂腋下和左臂均受了傷,劇痛讓他光是舉起騎士劍,就已經痛到全身發軟,這一劍他根本就擋不下也躲不開。詹姆斯同樣完全明白這一點,嘴裡不由自主的發出勝利的吶喊。

    然而,他的慶祝實在是早了一點。

    鏗鏘一響,黑劍被一把與其說是劍,還不如說是纏著骯髒亞麻布條的棍子給擋了下來。替李維擋住這凶狠一擊的人穿著十分普通的硬皮甲,鬍子拉碴的臉上帶著幾分慵懶的氣息,正是李維曾經隱隱感到過忌憚的中年冒險者。

    「哎,那個誰……暮光騎士里奧科斯?」中年冒險者偏著頭,對一臉驚訝的李維笑著說,「我手癢了,這個對手就讓給我吧?」

    「諸神該死,你又是什麼人?」詹姆斯氣急敗壞的低吼起來,他試圖想把黑劍從那根像是棍子的東西上抽回來,然而黑劍卻像是被和那根棍子澆鑄到了一起似的,無論他怎麼用力,都紋絲不動。

    中年冒險者單手持著棍子,臉上露出了粗魯的笑容,「這有什麼關係呢?」他反問說,「你只要知道我是這支商隊僱傭的護衛就行了,凡是對於想要打劫商隊的強盜,我都有權狠狠揍上一頓」

    說到揍人的時候,中年冒險者雙眼放光,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詹姆斯剛要破口大罵,然而眼前一花,中年冒險者根本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那根棍子已經掛著嗚嗚的風聲,當頭敲了下來。

    詹姆斯橫劍一擋,劍棍交擊,黑劍頓時發出一聲哀鳴。他臉色頓時一變,同時感到手腕上傳來的力量大得驚人,已經達到了初級天華水平的切割鬥氣似乎根本沒有能夠對那根棍子造成任何影響,直接就被這股力量粉碎了。

    「強盜,去死吧」中年冒險者興奮的大叫,手中的棍子朝著詹姆斯的頭和肩膀重重抽打著。他的動作看上去似乎有些笨拙,也不是非常迅速,但是詹姆斯卻格擋得十分艱難,中年冒險者似乎並沒有使用鬥氣力量,然而詹姆斯的切割鬥氣卻無論如何也傷不到對方的武器,只把上面的亞麻布條給割斷了不少,這些布條隨著中年冒險者的一次次猛擊飄揚起來,看上去令人眼花繚亂。

    中年冒險者和詹姆斯的戰鬥完全就是剛才詹姆斯和李維一戰的翻版,不過這一次勉強抵擋的換成了詹姆斯,每一次棍子重重敲擊在黑劍上面的時候,詹姆斯都能感到手中的黑劍傳來陣陣哀鳴,彷彿這件武器即將承受不住越來越可怕的攻擊,正在為自己的毀滅而哭泣。

    詹姆斯在中年冒險者的猛攻下步步後退,同時也一刻不停的尋找著反攻的機會。中年冒險者的攻擊越來越猛,經常箭步前衝,希望可以繞到詹姆斯的身側發動攻擊。不過詹姆斯身為魔山家族培養的最強暗殺者之一,對危險的感覺非常敏銳,中年冒險者轉身的時候,他就跟著轉身,黑劍的劍鋒格擋著棍子,一刻也沒有從中年冒險者的正面離開。

    中年冒險者的腳步突然滑了一下,身體打了個趔趄,猛烈的攻擊出現了一個相當致命的停頓。他雖然很快恢復了平衡,但是一直在尋找機會的詹姆斯已經抓住了這個時機,黑劍上下翻飛,朝著中年冒險者反攻過來。

    詹姆斯得到的是迎頭痛擊。

    中年冒險者寸步不退,棍子幾乎讓他舞成了一團幻影,詹姆斯一劍砍向這團幻影。黑劍劈砍進去似乎沒有出現任何凝滯,然而緊接著就響起一連串打擊聲,劍柄在詹姆斯的手中連連彈跳,簡直像是活蛇一樣扭來扭去。

    「諸神該死,這個破綻是故意露出來的不成?」詹姆斯腦海裡轉過這個念頭,不過下一瞬間,他的思緒就被炸裂開來一樣的痛苦充塞。

    中年冒險者手中的棍子敲響了詹姆斯的右手肘,那裡的鎧甲防護無疑最弱,像是某種節肢動物甲殼一樣的薄鋼板立刻凹陷下去,並且讓詹姆斯的臉色頓時痛得發青。不過忍受痛苦是每一位暗殺者必須掌握的技能,詹姆斯的反擊來得很快,他丟下手中的黑劍,兩手一起抓住中年冒險者手中的棍子。

    「喔,要比比力氣嗎?」中年冒險者開心的笑著,然而口氣卻在下一刻變得懊喪起來,「父神在上,我沒時間了。」

    詹姆斯還沒有搞清楚這句話的意思,手中一輕,抓住的棍子只留下了輕飄飄的一截,「這件東西居然是劍鞘?」詹姆斯的臉色大變,眼看著中年冒險者從棍子中抽出一把金色的長劍,劍身盤繞常春藤圖案,劍柄鑲嵌著一顆碩大的上等紅寶石。

    「這把劍?諸神該死,你是……」

    金色劍光一閃,然後詹姆斯的聲音曳然而止,他的身體左右搖晃幾下,丟下手中的黑劍,用兩隻手摀住脖頸上巨大的裂口,那裡的鮮血正在泉湧而出,眨眼間就把他的雙手連同前胸全部染成鮮紅

    詹姆斯掙扎著還想逃走,但是隨著鮮血的大量流出,他感到自己呼吸變得艱難,視線變得模糊。 「我不要……死。」詹姆斯嘟囔著跪倒在地上,隱約中他看到中年冒險者走到自己的面前,用那把造型華麗的金色長劍朝自己行了一個不倫不類的劍禮。

    鋒銳到難以想像的劍鋒穿透厚重胸甲,並沒有比扎進泥濘的沼澤中多費甚麼力氣,緊接著是皮膚、肌肉和骨骼。劇痛炸裂一般從詹姆斯的胸腔裡爆發出來,讓他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嚎。

    這也是死神的右翼、特別行動隊隊長,稱號騎士詹姆斯在世上所發出的最後聲音,隨後長劍拔出體外,疼痛漸漸消失,他的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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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7-10 20:36:02 |只看該作者
27、龍與獅鷲的短暫初會

     隨著詹姆斯倒地死去,魔法捲軸賦予他的邪惡力量也煙消雲散,鬥氣對於魔法有一定抵禦的效果,因此在不久之後,唐納第一個從黑暗的深淵中恢復了意識,高舉戰斧發出咆哮。

    「該死的強盜在哪裡?我要拆散了他的每一根骨頭」

    「如果你還有興致的話,請便吧。」正在和李維交談的中年冒險者回過頭來,用手指了指倒臥在一片血色泥濘之中的詹姆斯說,「憑你手裡的那把斧子,這件事不算麻煩。」

    看到那名鎧甲上沒有任何標記的騎士已經死去,唐納心中的疑惑不但沒有消失,反而更加濃烈起來。 「李……暮光騎士大人,」他字斟句酌的問,「是這位冒險者,剛才幫助您擊敗了強盜嗎?」

    李維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有些奇怪的目光,「不,」他回答說,「擊敗這名可怕強盜的功績可以全部記到這位……冒險者的身上,我沒有幫上什麼忙。或者說,沒有這位冒險者的話,恐怕我的生命都會受到威脅。」

    唐納的眉頭稍微挑動了一下,從血盟印記中傳來的些許情緒波動,讓他瞭解到李維雖然沒有說假話,但是的確隱瞞了什麼東西。 「非常感謝,這位大人,可以請教您的名字嗎?」唐納壓下心中的疑惑,向著中年冒險者微微躬身說。

    「舉手之勞罷了。」中年冒險者用非常輕鬆的口氣說,好像擊敗詹姆斯對他來說,像是揮走一隻蒼蠅那樣微不足道。 「既然參加了商隊護衛,我就有義務為商隊的安全出把力氣。至於我的姓名嘛……」中年冒險者眨了眨眼睛,滿是胡茬的嘴巴微微歪了一下,「很抱歉,我曾經向著父神和我的一位摯友發誓,絕對不能在這次旅行的時候說出姓名,你就稱呼我為雷德好了。」

    「雷德?」唐納重複了一遍這個聽起來很響亮的假名,然後目光從中年冒險者簡陋的裝備上掃過。 「我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但是身為一位騎士,我必須對於您的實力表示敬佩。」

    唐納並沒有繼續詢問中年冒險者的身份,因為隱瞞自己的姓名和身份,對於一位正在遊歷大陸的騎士來說並不奇怪,因為他們往往都具有某個人類王國封臣的身份,而這些王國彼此之間的立場往往不算和諧,可能會給騎士帶來意料之外的麻煩。

    這時候其他人也都逐漸從魔法的效果中恢復過來,身體素質強韌的狼頭人大多數要比商隊護衛醒來的快些。接下來就是一片忙亂,因為在剛才襲擊者最後的反撲當中,受傷和被殺的人都不少,連狼頭人首領沃夫都身受重創,如果不是狼頭人的體質的確過硬,恐怕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了。李維走過去仔細檢查他的傷勢,然後召喚出一團治癒術的白光為他治療,很快狼頭人首領就重新活蹦亂跳起來。

    唐納也跟著忙碌起來,指揮著黑戲子的成員救死扶傷,等到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他才想起來那名自稱雷德的遊歷騎士,然而找遍了整個商隊營地,也沒有看到這位中年人的?跡。

    當唐納見到李維,並且把對雷德騎士的懷疑說給他聽的時候,年輕的領主臉上微微露出苦笑。

    「吾血之血唐納,那個人的身份我完全清楚,他不可能對我們有什麼企圖。」李維語氣認真的說,「雷德這個名字,沒有讓你聯想到什麼嗎?龍這種生物固然強悍而又兇猛,但是對於它翼護之下的子民,還是很優待的哦。」

    「傳說中是這樣沒錯。」唐納點頭同意,但是眼睛裡依然有著迷惑,「李維閣下,您為什麼突然提到龍呢?」

    李維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朝著詹姆斯的屍體指了指,「吾血之血唐納,你有沒有註意過,這位沒有紋章的騎士究竟是怎麼死的?」

    「一劍貫穿了胸膛,幾乎透背而出;另外一劍劃開了他的脖頸……兩處都是致命傷。」唐納剛才當然注意過屍體,而且還仔細檢查過這個人的死因,所以他立刻做出回答。 「這應該是一把非常鋒利的寶劍,因為騎士鎧甲最厚重的就是胸膛部分,但是那把劍卻像是切進黃油一樣刺穿了它。」

    「那把劍就藏在雷德隨身的那根棍子裡面,如果是你看到劍的樣子,想必也能猜到雷德的真正身份。」李維解釋說,同時回憶起了剛才令他刻骨銘心的一幕。

    詹姆斯人還未倒地,呼吸就已經斷絕。但是李維卻並沒有放鬆警惕,因為在探查術的視野中,雖然代表著詹姆斯的血紅色光團已經迅速暗淡下來,但是在那名手握金色長劍的中年冒險者的身上,卻亮起了難以形容的刺目紫光

    「嘖,本來還以為可以多玩一會的。」中年冒險者半真半假的嘆息一聲,然後轉過身來對著李維,看到李維的凝重表情,他的目光閃動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你在戒備什麼?哎,用這樣的態度面對救命恩人不嫌過分了一些嗎?」

    「面對一頭任性的巨龍,適當的戒備還是必要的。」李維的盡可能聲音平靜的回答,實際上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對面前的中年人抱有淡淡的敵意。然而無論他怎麼告訴自己,這個人不應該是敵人,但是探查術視野中表示敵對和極度危險的紫色卻始終在提醒著他。

    沉默持續了幾個心跳之後,中年冒險者露出了摻雜著淡淡驚愕和更多愉快的豪邁笑容,「哈哈哈,你的目光真夠敏銳的。」他轉動著手中的金色長劍,劍刃在月光下依舊燦爛奪目。 「讓你發現了,是從這把劍嗎?」

    「誓約與勝利之劍的名字在騎士中盡人皆知,當然我也不例外。」李維解釋說。

    這個理由聽上去很有道理,但是中年冒險者卻搖了搖頭,「盡人皆知?我看未必。」他的笑容裡多了一絲玩味,「這把劍的名氣的確響亮,但是我坐在王座上的時候,佩戴的是拂曉神劍而不是它。誓約與勝利之劍真正的樣子沒有多少人看到過——除非你是光耀之城的貴族子弟,你是嗎?」

    「我不是。」李維回答十分簡短。

    「我想你也不是,否則像你這樣出色的年輕騎士如果出身菲爾梅耶,我不可能連一點印像都沒有。」中年冒險者聳聳肩膀,把金色長劍緩緩納入棍子一樣的劍鞘內,絢爛的金光隨之消失。 「黑戲子……暮光騎士……這些都是假名吧?冒險者工會裡面可沒有這樣的組織,嘿嘿,我可不可以認為你和冒險者工會存在矛盾啊?」

    李維一時間只能沉默以對,不過中年冒險者也沒有期待這個問題能夠得到回答,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這也難怪啦,那個傢伙整天陰陽怪氣的,一張開嘴,不是假話就是馬屁,能夠讓人喜歡才怪。偏偏其他人更加糟糕,我的身邊不是白痴就是飯桶,稍微有點腦子全部用到挖空心思享樂上面了。」

    這些話讓年輕領主的額角微微見汗,眼前這位果然和傳言中一樣性格直率,口無遮攔。這種性格作為朋友實際上相當不錯,但是作為一國之君……李維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去評判才好。只能說難怪現在國家動盪不安,豪強領主對王都命令陽奉陰違了吧?

    好在中年冒險者也發現了自己的抱怨已經偏離了主題,有些尷尬的咳嗽兩聲,轉頭看著李維說,「好吧,我應該稱你暮光騎士里奧科斯大人,還是獅鷲領主李維;史頓閣下?」

    李維輕輕吐出一口氣,自己的身份,果然瞞不過這位國王陛下的眼睛,他向著中年冒險者十分莊重的躬身施禮,嘴裡的話卻沒有那麼畢恭畢敬,「那麼就要看您究竟是冒險者菲德爾;亞當斯先生,還是手持誓約與勝利之劍的亞瑟王陛下嘍?」

    中年冒險者為這句話哈哈大笑起來,「說得好,這句話回答得好。」他大聲誇獎著,臉上的喜悅完全不是裝出來的,「那麼我還是稱呼你為暮光騎士里奧科斯吧,因為我可不能在外面露出馬腳來。」他朝著李維眨眨眼睛,「至於菲德爾這個名字,也太過響亮了,你可以稱呼我為……雷德,對,冒險者雷德,就是這個名字。」

    李維輕輕鬆了一口氣,始終緊繃著的脊背也微微鬆弛下來,不知什麼原因,從剛才開始,他總是不由自主的保持戒備,就連那個人大笑的時候也是如此。不過當他說出雷德這個假名的時候,這種戒備感就消失了,讓李維心中稍稍浮現疑惑,轉瞬間就被其他情緒所壓下。

    「雷德……先生,十分感謝您剛才出手相助。」李維想了想說,「以我的立場來說或許不應該對您無禮……不過,您這樣做不是太冒險了嗎?」

    「父神在上,哈,里奧科斯,你這麼年輕,說起話來怎麼和那頭該死的獅子一樣口氣?」雷德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十分感慨的說,「菲爾梅耶的那把椅子並不好坐,那些需要我來解決的問題更加麻煩,不是聽一群鄉巴佬抱怨這個抱怨那個,就是為一堆腦滿腸肥的傢伙們做什麼仲裁。我這個人天生喜好的是吃喝玩樂,行俠仗義,偶爾還能去尋個漂亮妞樂一樂,可不是窩在那個鬼地方。」說到這裡的時候,雷德那雙藍色眼睛閃閃發亮,體現出一種發自心底的嚮往。

    李維的嘴巴張合了兩下,最後無奈的合上了,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去和這位雷德先生交談下去,不過好在這個時候詹姆斯釋放的魔法力量已經開始消散,從他們的身邊傳來了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

    「哦,你的伙伴快要醒了,實力不錯,應該是一位大騎士長吧。」雷德先生朝李維身後看了一眼說,「不要和別人說起我的身份,反正我馬上就要離開了。」

    「您要離開,現在嗎?」李維驚訝的說,「薄暮森林並不安全,雷德先生,照我看您還是和商隊一起,穿越薄暮森林之後,再想辦法回去吧?」

    「其實我的實力足夠,一個人也能回去的。」雷德無奈的攤開雙手,「不過放心吧,里奧科斯,那頭獅子現在已經到了附近,要不是剛才我感覺到他的到來,還能陪著這個傢伙多玩一會呢。」

    雷德嘴裡的這個傢伙當然就是詹姆斯,李維雖然不清楚詹姆斯的身份,但是對他的實力已經足夠瞭解。詹姆斯已經達到了稱號騎士最巔峰的狀態,加上極為豐富的戰鬥經驗和詭異靈活的身手,足以與北境白狼塞德里克那樣的帶劍勳爵抗衡而不落下風。李維和唐納兩人聯手與其戰鬥,都落在下風,然而在雷德面前,卻成為戲耍的對象,一旦認真的話,詹姆斯連一劍都沒能接下。

    李維苦笑著結束回憶,向著臉上依然帶有疑惑之色的唐納嘆了口氣。 「你應該能夠猜到他是誰的。」

    在亞瑟王國之中,提到龍的話,一般都指的是那位喜怒無常的國王陛下,於是唐納也不由得苦笑起來,「真的是那位陛下啊,李維閣下,那可還真是… …僥倖得很吶,我記得有傳言說,這位陛下的行俠仗義,可是全憑自己的心意去做,有的時候……甚至可以說是任性妄為。」

    「也許我們碰到了這頭龍心情好的時候了。」李維點頭附和唐納的說法,然後站起身來,「接下來的路途還要保持謹慎,因為那個我曾經在來時感覺到的敵人,並不是這個身份不明的騎士,而是比他要強得多的對手。」

    「遵命,閣下。」唐納叩擊胸膛,然後躍起身來,大踏步的向著營地走去,一路上可以聽到他的大嗓門咆哮起來。

    「注意警戒,晚上的哨兵一定要安排好不能鬆懈」

    咆哮之熊的嗓門很大,聲音震得附近櫟樹枝葉上的雪粉簌簌而下,不過對於已經趁亂離開的雷德來說,就完全聽不到了。這位冒險者模樣的中年人大踏步的在林中行走,腳步穩定,彷彿鬆軟雪層下面暗藏的樹根和石塊全都不存在一樣,身邊只有葉子被風吹動的沙沙聲和他手中的棍子不時撥開面前擋路枝條發出的聲音。

    除了一個羊皮酒囊之外,雷德的身上什麼補給品都沒有帶,更不要說晚上宿營的東西了,看樣子他打算用這個晚上的時間趕回薄暮森林以南,回到黑城堡旅店那裡去好好休息。

    薄暮森林的夜晚並不安全,不過那是對於普通商旅來說,對於一位連稱號騎士都舉手可以打發的人來說,這種危險也就不存在了。無論是遊蕩的猛獸還是飢餓的狼群都似乎可以察覺到實力上的差距,遠遠避開雷德的腳步,讓他可以矯健如飛的趕路,直到前方赫然開朗,出現了一片小小的空地。

    雷德的腳步慢了下來,最終停在空地的中央,目光掃視周圍。這裡顯然在不久前還有商旅宿營,明亮的月光灑落在空地上,篝火餘燼、釘在地上的木樁和白雪覆蓋的石塊歷歷在目,一條結凍的小溪橫過營地,表面閃爍著藍白色的冷光。

    然而這並不是讓雷德停住腳步的理由,他站在那裡,似乎在傾聽著什麼聲音,然後滿是胡茬的臉上浮現出興致勃勃的笑容。 「出來吧,藏在林子裡面的人,想要找我的麻煩,就要有勇氣面對我的憤怒。」他把手中的棍子杵在地上,然後握住尾端,金色長劍緩緩出鞘。 「還是說你實際上是個懦夫,只敢躲在老橡樹背後發抖?」

    「愚勇的惡龍居然離開了安全的巢穴,這個機會實在難得,所以吾前來這裡。」隨著鏗鏘有力的回答,路邊密林中步出一個偉岸男子的身影,這名男子金色的頭髮和雙瞳都被月光映照成一片銀白,腰間佩戴著一把長度出奇的佩劍,劍鞘末端斜指天空。雖然殺意盎然,然而這名男子沒有穿著騎士鎧甲,而是穿著具有濃重貴族風格的白色上衣,黑色的長披風隨著他的腳步在身後搖擺,露出鮮紅如血的襯裡。

    「哈,我的貴族老爺」雷德雙手按在金色長劍的劍柄上,眼中帶著嘲弄的味道,「穿成這副華美孔雀的樣子,你是想要去哪裡參加舞會嗎?」

    「舞會?沒錯,一場以劍相對、以血相搏的舞會,勝者獲得一切,敗者只有死亡。」男子回答的聲音中隱隱帶著一絲憂傷,一面向雷德走來,一面抽出腰間長劍,劍刃上逐漸泛起輝煌的鬥氣光芒。

    看到男子長劍上閃爍著不可逼視的輝煌鬥氣,雷德原本的輕鬆表情微微改變,笑容在他臉上迅速擴大,然而卻沒有一絲浸染眼底。 「這種對手才像樣一點。」從藍色雙瞳之中放射出來的光芒冷冽如冰。

    「讓亞瑟王的傳說,就在這裡結束吧。」華服男子一字一頓的說,隨後閃耀著輝煌鬥氣的長劍遙遙指向雷德的胸膛。

    「開玩笑。」雷德針鋒相對的冷笑著回答,同時單手舉起金色長劍,劍刃上面開始泛起血紅的紋路,猶如穿在一起的血盟符記。 「亞瑟王的傳說必將延續,而你則該想想在墓碑上刻些什麼字了」

    就在兩人的交手一觸即發的時候,男子的臉色突然一變,「時機稍縱即逝,吾大意了。」他的長劍上面鬥氣光芒黯淡下來,然後向後退開幾步,「這次算你的運氣好,回到那座安全的巢穴裡面去吧,惡龍,否則下一次就是吾取你的性命的時候了。」

    話音一落,男子的身影急速後退,只是三兩次心跳的時間,就徹底消失在密林當中。

    雷德的牙齒叩擊了兩下,將手中的金色長劍重新隱藏在特製的劍鞘內。 「這傢伙真有趣,不是嗎?歐西里斯。」他轉身對著身後突然出現的綠色身影說。 「首先他判斷出不是我的對手,立刻果斷撤退;其次他能夠敏銳的感覺到你的接近……」

    那個身影包圍在一團濃郁的綠色光芒之下,根本看不出相貌和高矮,只能隱隱感覺出是個人類的形狀。 「亞瑟王陛下,請您馬上回王都,請求覲見您的人已經快要排到王宮之外了。」從綠光中發出的聲音十分圓潤動聽,但是語氣卻絲毫沒有留下餘地。 「至於剛才那個刺客,亞瑟王陛下,單打獨鬥,輸的是你。」

    雷德的臉上露出了不以為然的表情,「輸的是我?想不到你這頭獅子也學會開玩笑了。」他嘴角浮現出挑釁的笑容,「哎,想不想追上去活動一下筋骨?旗鼓相當的對手可不好找。」

    「我能勝,但留不下他。」綠光籠罩中的人影語氣淡漠的說,「對方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不會有戰鬥。」

    「果然還是這麼無趣。」雷德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然後無奈的朝著綠光籠罩中的人影聳聳肩膀,「開個門吧,難道我們就這麼走回去嗎?」

    下一瞬間,一道綠色的光幕在雷德的面前閃現,這道光幕彷彿像是鏡子一樣,映照出雪後的密林,緊接著場景迅速變幻,山川大地盡在其中一閃而過,當畫面重新靜止的時候,出現的赫然是一座高牆巍峨的巨大城市

    光耀之都,菲爾梅耶。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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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7-10 20:36:26 |只看該作者
28、荒棄的子爵城堡

    將薄暮森林的陰霾拋於身後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的中午了,雖然沒有繼續下雪,但是天氣依舊不好,從極北冰原上吹拂而來的寒風發出淒冷的嗚咽,夾雜著冰針向商隊飛濺而下。光耀大道兩邊的人煙出奇稀少,木牆圍繞的農場茅舍雖然時有見到,但是大多數都被皚皚白雪封門,屋頂上也沒有冒出炊煙。

    護衛商隊的冒險者和傭兵們去敲了幾家農舍的門,然而那些屋子都早已空空如也,既沒有糧食,也沒有傢俱——曾經住在這裡的莊戶人早已帶著有限的財產前往獅鷲領主的領地,尋求更加美好的生活和值得信賴的保護。

    在一處荒廢的騎士莊園門前,李維等人與胡倫先生的商隊分道揚鑣,因為這裡已經足夠安全,而且胡倫先生要前往的是白狼勳爵塞德里克閣下的領地,其餘商人也各有目標。李維並未說出自己旅途的終點何在,胡倫先生也聰明的沒有詢問,兩個人像是老朋友一樣擁抱之後,各自踏上不同的道路。

    在那以後,天氣更趨淒冷,四周愈發沉寂。大篷車隊在大風中艱難前進,狼頭人把脖子縮進毛茸茸的肩膀下面,蜥蜴人一個個困得眼皮都睜不開,甚至連大烏鴉也閉上了聒噪的嘴巴。整個車隊誰都沒有興致說話,彷彿生怕說出來的話會被這酷寒的天氣給凍住,噎在嗓子裡面吐不出來。

    李維和唐納兩人並肩騎行在隊伍的最前面,昨天那場戰鬥似乎讓唐納受到了打擊,一路上表情都悶悶不樂的,李維的心事也顯得很重,所以一路上兩人都沒有怎麼交談,直到前面隱約出現了一座有些熟悉的城堡陰影。

    「萊恩子爵城堡……」李維望著前方,佛蘭達拉的金色面容掩蓋在鉛灰色的烏雲之後,只有微弱而蒼白的光線灑落大地,城堡在昏暗的天幕下巍然屹立,彷彿是白色大地上面一個灰藍色的烙印。曾經的歲月突然像是流水一樣漫過心頭……在史頓騎士的那座宅院中第一次見到鐵頭霍爾和沈默的蓋文,與當時年紀尚小的急性子里亞特一起去買麵包,笑聲灑落在石板鋪成的街道上,然後是劈啪作響的木劍交擊,史頓騎士退後,露出半是欣慰半是失落的表情,看著里亞特掌心出現了微弱的鬥氣光芒……

    「不,現在應該說休斯男爵城堡了。」年輕領主搖了搖頭,擺脫了心裡油然而生的那股惆悵。無論這座城堡曾經帶給他什麼回憶,現在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他現在需要考慮的事情還有很多,即使是想要沉湎於過去的回憶,也要等到惡魔的威脅永遠從這片土地上消失之後。

    大篷車隊本來準備與這座城堡擦身而過,繼續向北前進,然而就在剛剛靠近城堡的時候,唐納帶著幾分驚訝的聲音從李維的耳邊響起。

    「李維閣下,你看城堡那邊!」

    城堡怎麼了?李維迷惑的望向唐納所指的方向,他看到城堡熟悉的高塔,萊恩子爵就是從那座塔上一躍而下,悲慘的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他看到城堡四角的守衛塔,上面的旗幟殘破不堪,在寒風中簌簌發抖;他看到城堡的大門……李維的表情變得非常驚訝,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城堡的大門和附近的城牆居然全部坍塌,連帶城門附近的一座守衛塔也無影無?,剩下的那座傾斜得厲害,彷彿是個醉鬼正在側著身子嘔吐。而它真的吐了不少,散落的石塊堆積在下面,宛如一座小山。

    「不可能吧?這裡怎麼還是這個樣子?」李維吃驚的叫出聲來,「迪什先生當初的確說過,他讓巨型地元素推倒了城堡的大門,給那個休斯男爵一個難忘的教訓和警告,但是現在已經過了好幾個月,難道休斯男爵還沒有安排人來修繕嗎?」

    「那麼不是我看錯了。」唐納臉色凝重的說,「城堡沒有得到修繕,而且守衛塔上也沒有放哨的士兵。李維閣下,北境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安全了,讓一個領主可以這樣統治他的領地?」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或許亞瑟王國其他地方可以,但是北境從來就稱不上是個安全的地方,無論是林中無處覓食的野獸和狼群,還是時有出沒的半獸人和地精部落,對於毫無防範的領地來說,都是非常致命的打擊。

    李維輕輕拍了兩下北境黑魘的額頭,雄駿的黑馬當即站住腳步。 「吾血之血唐納,看來我們不能就這麼離開,而要去看望一下我們的鄰居休斯男爵,看他是否出了什麼事情。」

    唐納點頭同意,然後向車隊傳達了就地休息,但是需要保持警惕的命令。狼頭人沃夫首領和蜥蜴人神射手蕾絲琳自告奮勇一同前往,巴布魯帕也挎著一口樹皮箱子加入進來。而在即將離開的時候,一身黑袍的黑鴉女皇希格瑪靜靜的出現在李維面前。

    「小心城堡中的餓狼。」小女巫精緻的臉蛋上面一點表情都沒有,一雙深沉如夜的黑色眸子更是閃爍著無機質的光芒。說完這句沒頭沒腦的話之後,黑鴉女皇轉身離開,留下面面相覷的李維等人,思考著這座城堡中究竟潛伏著多麼可怕的餓狼,需要這位腐滅沼澤的精神領袖要來特地提醒一聲。

    「女皇陛下的預言從未出錯過,獅鷲部落的李維首領,請你千萬小心啊。」蕾絲琳有些擔憂的說,手指有些神經質的撫摸著肩頭挎著的特製短弓。

    「放心吧,有這個傢伙在,無論是什麼樣的餓狼也不必害怕。」唐納自信的拍了拍掛在腰間的熊首戰斧說。

    「有咆哮之熊在,什麼餓狼也要變成肉餅啊。」巴布魯帕尖細的聲音響了起來,然後他又用挪揄的眼神看了沃夫首領一眼。 「而且咱們這邊還有個餓狼的遠親,必要的時候,也可以交流交流吧?」

    「如果碰到了我的遠親,我就把你拿過去送禮,包管遠親可以飽餐一頓嗷。」沃夫首領聽到巴布魯帕的挪揄,頓時露出鋒利的牙齒,半真半假的笑著威脅說。 「好像除了這個作用之外,這個矮胖子也派不上什麼用場了吧?」

    幾個人就這樣一邊說笑著,一邊翻越城堡坍塌的大門廢墟,當他們看到城牆後面的景象時,包括李維在內,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那里處處狼藉,似乎曾經發生過一場血戰,白雪掩蓋之下伏屍處處,長劍和盾牌的碎片撒的滿地都是。李維等人小心的走向那些屍體,武器都已經拿在手上,只有巴布魯帕的腳步越走越慢,很快就落到了最後面。

    李維在其中一具屍體旁邊蹲了下來,伸手拂去掩蓋著屍體的白雪,這具屍體身上穿著鐵胸甲和帶刺鐵護腕,頭盔歪在一邊,一記狠辣的砍劈將他的半張臉都削了下來,一片血紅的皮肉懸掛在他的顱骨旁邊,血紅之下露出來的牙齒白得觸目,彷彿是一個猙獰的笑容。

    李維忍住胸腹間微微的不適,仔細打量著屍體倒地的姿勢,很顯然,這具屍體在死前曾經反抗過,身邊掉落的一把斷劍證明了他的努力,同時也證明了這次努力是多麼無力。

    「這些死人都是休斯男爵帶來的護衛,傷口上的痕跡都具有共同點,很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唐納走了過來,語氣充滿擔憂。

    李維知道他絕不是為那位從王都菲爾梅耶發配到這裡的貴族浪蕩少爺擔憂,而是為了那個製造了這場屠殺的元兇。和士兵相比,冒險者出身的護衛雖然紀律不佳,但是戰鬥經驗絕對豐富,個人實力也要高明一些。那個人既然可以殺死這麼多冒險者,當然也就能夠殺死同樣數量的士兵,如果還繼續逗留在這片土地上的話,很可能對李維的領地造成威脅。

    「唐納,看得出這些人死了多久嗎?」李維沉吟著問。

    「恐怕不成。」唐納苦笑著搖了搖頭回答,「我只能看出他們死了不止一天,但是因為外面太冷,屍體全都凍硬了,沒法從腐爛程度上面進行判斷。」

    「我倒是看得出來嗷。」沃夫首領得意洋洋的湊了過來,「獅鷲部落的李維首領,這些人應該是死了三天以上,但不會超過一週。在冬季,腐滅沼澤的部落都經常利用冰凍來保存食物,超過一週以上的食物會因為水分喪失而表面乾皺皴裂。」

    李維一點都不想知道那些所謂的食物究竟是什麼,急忙岔開話題。 「好吧,沃夫首領,你的睿智幫了大忙。」他的話讓狼頭人首領頓時咧開大嘴,連連點頭。

    「屍體一共三十五具,但是休斯男爵帶來的手下足足過百,其他人到哪裡去了?」唐納提出自己的意見。

    「也許是逃走了,也許是死在其他地方,誰知道呢?」巴布魯帕環顧四周,聲音顫抖的建議說。 「既然他們都死了,我們回去吧?」

    「還不能回去,我們要到城堡的里面去,看看有沒有倖存者……或是別的什麼線索。」李維臉色凝重的說,「接下來的事情可能有些危險,巴布魯帕,你不是騎士,也不是戰士,如果害怕的話,就先回去吧。」

    「矮子,死人嚇著你了嗷?」沃夫首領語氣中刻意加重了輕蔑的味道,讓巴布魯帕雙眼頓時噴火。 「父神在上,虔誠的巴布魯帕什麼都不怕,土狼腦袋能到的地方,巴布魯帕一定也能到。」

    「那就是一起進去嗷?」沃夫首領看著巴布魯帕雖然臉色發白,但還強撐著點頭同意的時候,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那個兇手會不會還沒走遠?」蕾絲琳突然提出疑問。

    「也許,所以大家都要小心。」李維的目光向著城堡的主樓延伸過去,探查術的視野中一無所有,整座城堡都沉浸在一片令人膽寒的死寂當中。

    城堡主樓的大門虛掩著,並沒有上鎖,這讓李維等人心中更加不安。進入主樓之後,迎面就是一個寬敞的大廳,這裡曾經擺放著舖有華麗桌布的長桌,上面擺著銀質燭台和閃閃發光的刀叉和盤子,周圍懸掛著富麗堂皇的掛毯織錦,即使是招待王國使團也足夠氣派。然而如今這裡的長桌雖然還在,上面卻除了厚厚的塵土之外一無所有,高背座椅東倒西歪,有些甚至還有刀劍砍劈過的痕跡。

    李維打量著四壁蕭然的大廳,心中再一次浮起淡淡的惆悵,他走到壁爐旁邊,輕輕撫摸著上面古老的石刻花紋。壁爐冰冷,裡面積滿灰燼,只有孤零零幾塊焦黑的木炭,李維皺了皺眉,因為他發現這些木炭的樣子十分奇特,不像是從哪裡砍來的劈柴,倒像是……

    「喔,住在這裡的傢伙一定腦子有問題。」巴布魯帕湊過來,用惋惜的眼神打量著壁爐說,「竟然把椅子砍了當柴火燒,他難道不知道二者之間的價值有多大差別嗎?」

    李維皺起眉頭,他和巴布魯帕看到的東西完全相同,看來這裡一定發生了他所不知道的變故。 「看來需要全面檢查一下,不過這座城堡太大,我們一起走的話會耽誤太多時間。」李維思索著,然後抬起頭來吩咐說:「沃夫首領,雷斯林小姐,你們和唐納一組,檢查左側迴廊和房間,我和巴布魯帕去右面。」

    「這應該是最省時間的辦法。」唐納回答說,「我們在什麼地方會合?」

    「還在這裡,如果發現有什麼情況的話……」李維向著唐納伸開手掌,上面的血盟標記讓後者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李維閣下,請多加小心。」

    巴布魯帕有些不安的變換著姿勢,但他並沒有提出反對意見。因為時間確實並不寬裕,沒辦法在這裡耽擱太久,同時他也很怕在提出意見之後,被那隻一直和他不太對付的土狼腦袋大肆嘲笑。

    兩人一前一後走向右側迴廊,巴布魯帕理所當然是後面的那個,手里平端著裝好了毒矢的黑暗精靈暗殺弩,走在前面的李維拔劍在手,但是並沒有使用鬥氣保護身體。因為一方面城堡迴廊的光線雖然不佳,只能從牆壁上幾個狹長的洞口透入,但是也足夠看清楚腳下的道路。另一方面他是對自己的探查術能力擁有足夠自信,認為自己絕對不會遭到突襲。

    迴廊兩側房間大多敞開著門,裡面空蕩蕩的,除了一些笨重傢俱之外一無所有。想到這好像是自己離開前下達的命令,然後讓城堡裡的僕人們過分熱心執行的結果,李維不禁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他們仔細查看了每一間屋子,似乎都已經很久沒人住過,地上和傢俱上面都落著厚厚的塵土,腳步稍微沉重一點,就會激起一陣嗆人的煙霧來。

    「李維老爺,這裡好像不太對勁,最少也有一兩個月沒人住過了,我們回去吧?」一連三四個房間裡面什麼都沒有發現,巴布魯帕又開始退縮了,「也許唐納大人他們已經發現了什麼,正在等著我們去會合呢。」

    李維懶得理他,推開了下一個房間的門,這扇門虛掩著,而且裡面的陳設也沒有多少灰塵,顯然是不久之前還有人居住過。

    「唉,這裡總算住過人,不過味道可真夠糟糕的,雖然剛才那些屋子的灰塵味也好不到哪裡去。」巴布魯帕跟著走了進來,鼻子嗅了一下,立刻苦著臉說。

    巴布魯帕說的沒錯,這裡的確是味道難聞,似乎是有什麼東西餿了,正在散發出一種不好形容的酸臭氣息。李維走到房間最裡面,在兩張並排著的床邊發現了味道的源頭。那是一口鏽跡斑斑的鍋子,把手上沾了太多乾涸的湯汁,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李維用劍挑開鍋蓋,那股怪味頓時更加濃郁起來,讓他不由自主的退後一步。

    「天哪,即使是地精雜燴也沒有這麼難聞。」巴布魯帕一面驚嘆著一面摀住鼻子走了過來,好奇心讓他探頭瞄了鍋子裡的東西一眼,為此他悔恨了很久。 「父神在上!這裡面的東西簡直可以毒死一頭猛?!」

    「而且還是不久之前才煮出來的。」李維沉聲說,同時劍刃上開始燃燒銀白色的鬥氣光焰。 「巴布魯帕,退到我身後來。」年輕的領主提醒還在東張西望的矮胖子,「這口鍋子的主人看來已經發現我們了。」

    「那我可要好好看看,能夠燉出這種東西的傢伙,是地精還是別的什麼噁心東西?」巴布魯帕喃喃地說,同時用最快的速度躲到李維身後。

    李維目光炯炯的注視著門口,一個淡紅色光點正在接近,但是速度並不很快,顯得有些鬼鬼祟祟。年輕領主的心裡並不緊張,淡紅色表示這個對手的危險程度只是一般,如果小心對付的話,應該沒有問題。

    光點在房門前停住了,遲疑的時間不超過三次心跳,緊接著就迅速遠離。 「該死,門上留下的手印。」李維低咒一聲,一個箭步朝門外衝去,拉開房門的時候,恰好看到一個黑影在迴廊的拐角處閃過,隨後急促的腳步聲迅速遠去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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