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夢者]大聖傳[連載中]

第四百零二章 天降

    姒龍在應對李青山進攻的時候，心神一分為三，同時關注著羅睺小明與小安的所在，若是他們冒險來突襲，那他便有自信將他們絕殺於此。無論有多麼厲害的傳承血脈，終歸不過是三次天劫而已。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那二人始終保持著安全的距離，不給他出手的機會。

    羅睺小明在修羅道中征戰了不知多少歲月，對於整個戰局的把握無人能及。他剛剛渡過三次天劫，還未達到巔峰，擁有的力量畢竟有限，同時受到冥冥天意的束縛。必須保證每一枚彈丸，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絕不會輕易出手。

    小安智慧通明，少有人能及，有著相同的判斷，她的弒佛劍乃是絕殺之劍，其他白骨法器皆要用來傍身護體，防止姒龍突襲。若要取得這一戰的勝利，還遠遠未到她出手的時候。

    “呵，還真是全無破綻。果然非要先擊殺你不可，李青山！”姒龍一聲冷笑，揮手命令：“諸位道友還不出手！

    眾卿面面相覷，方才李青山施展大地力場，他們也受到影響，只覺渾身骨骼幾乎要被自身重量壓斷，現在都還在隱隱作痛。若是正面對上李青山，怕都是白白送死。

    “放心吧，這皇龍大陣堅固無比，可以容你們從容施展法術，不必正面對敵。若讓那李青山破陣而入，那可就是虎入羊群，立刻便有傾覆之禍！”

    姒龍微露不快，語氣中隱隱有威脅之意。

    “諾！”

    眾卿不敢不遵命，紛紛施展法術、運轉法寶，準備給李青山來一個迎頭痛擊，但感覺卻像是隔著紙紮的籠子，撩撥一頭暴怒的猛虎。實在是心驚膽戰。

    “咦，那李青山不見了。”

    這時候皇龍王已經飛至高空，上上下下卻都失去了李青山的蹤跡。

    護國鷹神鷹目一凝：“在上面！”

    李青山一擊不中、立刻放手，飛騰至罡風層中，仍不斷向上。任憑罡風呼嘯，卻無法傷及他分毫。修行到了這一步。所謂罡風元磁，皆無法再攔阻他上天入地。

    姒龍負手而立，仰望天穹：“你要如何破解此局呢？”

    罡風忽然平息了許多，透過太陽灼灼的光芒，群星在黑暗虛空中閃耀。

    李青山直視著太陽的光芒，那並非前世記憶中真實存在的大火球，而像是一重虛影，忽然覺得——這個世界是一個謎！

    當他回過頭來，剎那間。整個九州盡收眼底。

    碧綠的霧州，雪白的霜州，赤州的黃沙，雲州的雲海……

    四海洪波簇擁著這片九州大陸，這就是我一直戰鬥的世界！

    偌大一個“皇龍王”，變作一隻金色浮游，緩緩的游向龍州中部。而東方一隻蒼青色“小鳥”正破空而來。

    李青山深吸了一口氣，體內的妖氣開始沸騰燃燒。將體內小世界催動到極致，地火風水空。牛虎龜凰猿，渾然構成一個整體，突破天地法則的束縛，汲取著一切有形無形的力量，渾身迸發出耀眼的光芒。

    在這一刻，九州眾生只需仰頭。便可看到一顆閃耀的星辰，與日爭輝！

    鯤鵬飛掠過大地，顧雁影微微一笑，更加快了速度。

    蘇迷嬈仰望天空，忽然有些盼望他的勝利。那俯瞰一切的身姿。確確實實的散發著奇異的魅惑。

    羅睺小明露出笑容：“原來如此！”

    星辰從天而降！

    李青山閉上雙眼、張開雙臂，以自由落體的姿態，再一次投入那狂烈的罡風中。

    風神羽翼不斷舒展，十丈、百丈、千丈，似乎要將漫天罡風全都織入雙翼。

    大地力場全開，將千萬噸重力施加於自身，即便是憑他強悍的體魄，都有一種要被生生壓碎的錯覺。

    他墜落的速度不斷加快，空氣劇烈摩擦，留下一條長長的焰尾，仿佛一顆流星從天而降。

    大地撲面而來，藍色大海消失不見，雲霧霜雷四州迅速從四面八方退去，最後只留下龍州，金色浮游變成金色遊魚。

    李青山驀然睜開雙眼，鎖定“皇龍王”。雷鳴一般的聲音越來越響，轉眼間便響徹天地、震盪虛空，好似鬼哭神嚎。

    “陛……陛下！太快了，‘皇龍王’無法躲避撞擊！”

    魯司空木訥的臉上出現一絲驚惶，他並非天性木訥，而是對自身施展了墨家獨有的法術——鐵石心腸——能令心神不受情緒的影響，然而在這一刻，這法術幾乎崩潰。

    “那就不躲，給我齊射！”

    姒龍怒道，沒想到李青山竟如此囂張，竟要從上而下正面突破大陣，心神亦受震動，催動手中黃金羅盤，將整個大陣的力量調集起來，在上方形成一道宛如實質的金光屏障。

    然而這樣一來，反倒影響“皇龍王”的齊射攻擊，這樣集中全部力量的防禦，絕不可能是單向的。至於剩下的大炮，想要鎖定加速到極致的“流星”，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至多只能封鎖，真正能觸及“流星”的光束不過寥寥，未曾接近就被狂烈的更瘋撕碎。

    眾卿雖都是大修士，攻擊手段更為靈活，但法術法寶的攻擊距離都是有限的，心神又是驚惶難定。等到李青山進入攻擊範圍內，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以至於眼睜睜看著“流星”從天而降，明明是一個活靶子，船上諸人竟沒有任何反制的手段，看似愚蠢的正面突破，卻是破局的最佳手段。

    此時此刻，已經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擋。

    一瞬間，“流星”淩空擊中“皇龍王”。

    哢嚓！姒龍手中的金色羅盤碎裂。

    金色屏障猛然破碎，一聲轟然巨響，李青山重重砸落在甲板上，腳下立刻塌陷出一個大洞。

    剎那間，震波傳遍了“皇龍王”每一個角落，一個個艙室坍塌，億萬片木屑紛飛。龍骨扭曲折斷，偌大“皇龍王”幾乎被撞斷成兩截。

    風神羽翼陡然收攏，狂烈的罡風猶如無形刀劍，將遇到的一切摧毀粉碎。

    眾卿大修士們首當其衝，護體的法術法寶被暴烈的罡風撕碎，脆弱的肉身瞬間便被斬成肉沫，元嬰想要飛遁逃離，也被捲入罡風，化為灰灰，僅有七八人存活下來。

    頃刻之間，輝煌華貴的“皇龍王”，幾乎變成一片廢墟，正在急速墜落。

    李青山站在廢墟之中，昂首揚眉，凝視姒龍，吐出一個字：“滾！”

    劫後餘生的大修士們，不顧一切逃散。

第四百零三章 應對之策

    並非他們全都是貪生怕死之徒，修行都是為了長生久視，而非忠君愛國，更何況他們在不久之前根本就沒見過姒龍，更無絲毫忠誠可言。

    此番逃離戰場，回頭或許要承受姒龍的雷霆震怒，但想來不至於殺了他們，而若是再與李青山戰鬥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條。權衡利弊之下，自然是逃得越遠越好。

    姒龍冷然道：“廢物終歸是廢物！”

    一聲鷹唳，鋒利鷹爪向李青山劈面抓來，迅猛若雷、淩厲如電。

    李青山卻似沒有看到他的存在，毫無閃避的意思，只是昂首凝視著姒龍，垂落的右手箕張如爪，殺氣凝結。雖然不想親手幹掉顧雁影的老爹，但在生死搏殺之際，亦絕不會手下留情。

    “好了，你退下吧！”姒龍命令道。

    雄鷹在千鈞一髮之際飛向天空，利爪從李青山眼前掠過，再進一分便是生死之局。

    姒龍微微一笑，又一聲歎息：“我知你不願去人間道，從今之後，你自由了！”

    雄鷹又化為人形，單膝下跪，深深望了他一眼，展翅高飛而去。頃刻間便化作一個黑點，鑲嵌在藍天深處。

    昔年少年出山、鷹狼伴隨，成就天下霸業。如今狼死鷹飛，縱為人皇，心中亦有一絲寂寥，但修行之道便是如此。

    “皇龍王”仍在急速下墜，碎片木屑漫天飛灑，姒龍回到龍椅上坐下，依然是居高臨下：“李青山，我確實太小瞧你了。不過算你毀掉這艘破船，又能奈我何呢？”

    同時以殘破的真龍玉璽，鎮壓著走火入魔。在冥冥天意的影響下。心魔正在緩緩平復，超乎常人的心性修為便體現出來。而這對修行者來說，便是實實在在的力量。

    “你馬上就知道了。”

    李青山嘿然一笑，運轉小世界，恢復著妖氣。

    在這急速墜落的孤舟上，竟出現一刻詭異的平靜。

    就在下一刻。姒龍眸光一閃，望向東方，露出意外之色。

    驕陽之下，鵬程萬里，展翅而來。

    姒龍沒有想到，憑藉蘇迷嬈的魅惑之術，竟沒能留下顧雁影。更沒想到顧雁影竟心甘情願投身這場賭上性命的爭殺。

    “真不知你是如何做到的。”

    “若要我在她與那狐狸精選一個的話，我一定選她，這是真愛的力量。我問你怕了未？”

    顧雁影遙遙聽聞此言，不禁翻了個白眼，又回想起自龍首山飛過時看到的情境：接天連地的爬天藤下，天壇周遭群雄彙集，在前代皇帝的主持下，一起向著姒龍的肉身朝拜。

    於是又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來。

    姒龍淡淡一笑，並不驚慌：“你以為憑一個虛假的鯤鵬，就能夠威脅到真龍嗎？你大概還不知道。祭天已經完成了。”

    “什麼？”李青山心中一緊。

    “早在我出發的時候，祭天就已經開始了。等到回到龍首山便大局已定。”

    姒龍右手虛托、張開五指，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你還想回去？”李青山踏過破碎的甲板，一步步向姒龍走去。

    姒龍搖搖頭，臉上微帶嘲諷：“想阻止我？你不會以為我會給你取勝的機會吧！把自己的計畫告訴你，好讓你有破壞的機會，除非你能讓光陰逆流。”

    “或許我真的能呢？”李青山餘光掃了顧雁影一眼。姒龍陽神飛遁的速度再快，也快不過鯤鵬，若能搶先一步到達龍首山……

    姒龍順著李青山的眼眸瞥了一眼：“不妨再說的清楚一些，我已在三日之前重鑄了霜州鼎，這個大婚的時日乃可是經過周密的計算。雖然只是個替代品。但足以彌合九鼎的缺陷，你可知道九鼎合一的效果，你就是再從天上掉下來一百次，也攻不破龍首山的九州結界，更別說她了。”

    索性從龍椅上站起身來，幾乎是與李青山臉對著臉，金黃色龍睛轉動，仿佛在觀察“失敗者”的表情，不過令他失望的是，並沒有看到類似沮喪、氣餒的神情。

    “承認吧，無論你在瓊玉宮耍了多少手段，全部都是徒然一場。從始自終，唯一威脅到我的，只有迷嬈而已，而你是在我最危險的關頭，親手救了我，是否覺得很諷刺呢？”

    “廢話少說，吃我一拳！”

    李青山一拳轟穿了姒龍的胸膛，卻沒有任何喜色。

    是姒龍主動改變的陽神的形態，在胸口開出一個大洞來。完全超越了**的束縛與極限，哪怕是在近身搏殺中，也有著千變萬化的手段。

    鯤鵬的陰影籠罩下來，破碎的“皇龍王”也墜落大地。

    “試著阻止我吧！”

    轟！姒龍說了一聲。

    “皇龍王”核心熔爐爆裂，瞬間釋放出的毀滅性的純粹能量，吞噬著周遭的一切。

    令李青山也不得不展翼高飛、避其鋒芒，失去了姒龍的蹤跡。

    “玄光盡照！”

    片片玄甲，照徹千里，立刻發現，姒龍潛入地底深處，以極快的速度向龍首山飛遁。

    李青山不止一次靠這一招逃脫，此時也有些無可奈何，他跟不上姒龍的速度，顧雁影也沒法破開億萬頓土石去把姒龍揪出來。修行者之間要分生死本就是很難的，誰能阻止陽神脫逃。

    “怎麼辦？”羅睺小明鬆開彈弓，也沒有勉強去射擊。

    李青山一時無言，既然連羅睺明瞭他的態度與判斷。

    此時離開已是最佳的選擇，彼此大戰一場、不分勝負，甚至算是稍占上風。而一旦姒龍完成祭天，雙方的實力差距將大到無法彌補的境地 ，再怎麼拼命都是徒然，反而很可能把命拼進去。但要他選擇撤退，又實在是不甘心，這一戰關係的不只是他自己。

    顧雁影忽然道：“我們去龍首山。祭天之事，我與小安早有應對之策。”

    “你們？”李青山大覺詫異，與羅睺小明面面相覷，她們何時如此親近？

    小安微微頷首，嗯了一聲。

    顧雁影笑道：“是些上不了檯面的陰謀詭計，並不能保證成功。為免姒龍有所感應，知道的人也是越來越好。不過如今看來，頗有些效果，你可還記得我那大弟子？”

    “錢容芷！”

第四百零四章 噬龍

    李青山大皺眉頭，如今能讓他皺眉頭的人或事已經不多了，但錢容芷始終是其中頭一號，百試百靈。真說起來，並沒什麼值得一提的深仇大恨，然而就是本能的感到厭惡。

    但不得不承認，在聽到這個名字之後，他莫名對顧雁影的計畫信心倍增，但又覺得很不舒服。

    羅睺的是什麼人？”

    “等到龍首山再說吧！”

    鯤鵬張開羽翼，將李青山幾人都捲入風中，呼嘯向龍首山飛去。

    李青山道：“她不過是金丹修士。”

    “她在數月之前已經度過三次天劫了。”

    “那也不過是元嬰修士。”

    李青山也不知宰了多少這個境界的傢伙，現在一瞪眼說不定就能嚇死兩個膽小的。不過對錢容芷修為進展的速度，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

    “我那大弟子可是天人轉世，執掌溝通人間道與九州的爬天藤。”

    “天人轉世，難道說……”

    李青山腦海中靈光一閃，想起某個先名為“楚天”，後改作“林玄”的天人轉世，那樣一來，錢容芷修行速度大增也就說的通了。立刻又生出一個念頭，林玄怕也是遭了她的毒手了！

    爬天藤一聽就非九州之物，必然是姒龍安排好的棋子，打通九州與人間道的通路，那個人本該是楚天，卻愚蠢的與她糾纏在一起，幾乎喪了性命，後來化身做林玄，看來非但沒能成功報仇，反倒被李代桃僵。

    顧雁影道：“就是這樣。”

    李青山冷笑道：“這麼說來，若不是她的話。姒龍根本無法降臨。”

    當然，他也知道自己這話有些沒道理。反過來說，若不是她。姒龍早就降臨了。

    這也正是她的奇葩之處，尋常人奪得如此異寶。還不小心翼翼的保守秘密，哪會主動送上門去，引出無比強大的仇家，姒龍只要稍有一絲感應，她便死無葬身之地。簡直像是一條貪婪的大蛇，懷著對瘋狂的惡意，吞下能夠吞下的一切，根本不管自己會不會脹死。

    “有些人活著就是為了讓世界燃燒。”

    顧雁影聳肩。就算是蘇迷嬈那般天生的禍水，又擁有不可思議的強大力量，仍然存有敬畏之心，將保存自身放在第一位。不過或許正因為她出身高貴、見識廣博，反而多了許多顧慮。

    羅睺來，她真適合到魔域去修行，說不定會成為天眷之子。唉，這方世界的瘋子還真是不少。”

    眼神從顧雁影、李青山、小安臉上一一掃過，難怪覺得自己越來越“正常”了。

    鯤鵬展翅萬里，說話之間。龍首山便在眼前，比姒龍還快了一步。在地底飛遁固然安全，總不如在天上飛馳那樣暢快。

    山巔上聚集著上百位大修士。還有數十位妖王，正向著天壇祭拜，望見鯤鵬遮天蔽日的身影，都是臉色大變：“難道姒龍竟敗了！”

    “繼續祭天，不要分神！”前代大夏皇帝命令道，亦覺得心神繃緊。

    正在此時，一道金光從地底掠過，陣陣龍吟從山腳下響起，姒龍沖出地面。飛向山巔。

    李青山縱身上前，右手緊握九天息壤。一拳轟出。

    沒有轟鳴，沒有破壞。他的拳頭卻被一層無形隔膜擋住，在虛空中激起一層層波紋，轉瞬消彌，竟無法造成絲毫破壞。

    天壇周遭，九鼎分列。

    正是集合了天下神印，凝練而成的九州之鼎。不僅僅是霜州鼎被重煉出來，就連當初被大榕樹王吞噬的大鼎，也都重新凝結。

    九鼎中噴射出九道光柱，激蕩風雲，直沖霄漢，環繞著中間的爬天藤，像是將蒼穹支撐起來的巍峨天柱。又遙相呼應，氣息相連，形成一個堅不可摧的整體。

    “九州結界！”

    李青山心中一沉，這已不是修行者的陣法了，而是凝結了這方世界天地法則的天地大陣，想要打破這層結界，便要戰勝這方世界。

    ‘很好，你果然來了，那便葬身於此吧！’

    姒龍向李青山微微一笑，仍是那一切盡在掌握的自信表情，更多了一絲勝券在握的得意。

    到這一步，祭天其實已然完成。

    天地所生的神印，乃是溝通眾生與世界的橋樑，而神印鑄煉的九鼎，更是國之重器。

    沒有九鼎，就算得到再多了人心，也是一場虛妄，無法變成真正的力量，更無法徹底打破天地法則對他的束縛，哪怕他是在與毀滅世界的魔王為敵。

    唯有彙聚眾生之心，令自己的意志上達天聽，扭轉冥冥天意，方能夠使“天人合一”，讓他施展出真正的人皇之力，不，不僅僅如此，在這方世界施展出的威力，將比在人間道中更強十倍百倍，徹底碾壓李青山等人。

    在萬眾矚目之中，姒龍越過眾人，登上天壇。

    剎那間，心魔消失無蹤，眾生的意志足以消彌任何雜念，而冥冥天意則令他變得無比冷靜，不再有任何情緒的波動。

    他是天下之主，蒼天之子，不必為任何事煩憂，一切都將遵從他的意志。

    李青山放眼望去，卻並不見錢容芷的蹤跡，她跑哪去了，該不會是被嚇跑了吧！

    巧合的是，姒龍心中湧出相同的疑問。

    忽然間，強烈的不安像是一枝利箭刺入他的心頭。沒有緣由，沒有解釋，那是天人感應，也是身為人皇的他本來就有的感應。

    自從來到這方世界，他幾乎將全部精神都放在李青山身上，日思夜想該怎麼對付他。其他時候也是無比繁忙，重鑄九州之鼎，通曉天地法則，都是極為耗費精力的事情，還要對一幫臣子進行審查，考慮回到人間道後的計畫。

    不知不覺間，忽略了最重要的一個人。因為那人幫他完成了大業，打通了九州與人間道的通路。因為那人的修為遠不及自己，大部分時候都在修行。

    或許還因為冥冥天意，一直蒙蔽著他的感應，直到這一刻才恢復幾分清醒。

    “本該守在天壇、掌控爬天藤的她，現在在哪裡？”

    更恐怖的念頭出現了，直到這一刻，他竟感應不到近在咫尺的真龍之軀。

    陽神縱然出竅，與肉身也是有微妙的聯繫的。進入瓊玉宮與升起九州結界，都會影響這種聯繫，但眼下這種情況，實在是太詭異了。

    他再也顧不得人皇儀態，撲向龍椅上自己的真龍之軀。在指尖觸及肉身的瞬間，肉身崩塌了。只是一個空殼，其中是密密麻麻的藤絲，像千萬條小蛇一樣扭動著。

    顧雁影笑道：“只要有心，毒蛇亦能噬咬天龍！”

第四百零五章 纏殺

    日上中天，澄空萬里，群山之巔，天壇周遭一片死寂。

    各式各樣的表情凝固在臉上，仿佛一張張可笑的面具。

    姒龍幾乎呆住了，失去肉身對他來說，是不可承受的損失，哪怕只是一具脆弱的凡人之軀，對修行也是至關重要，而且還是一具千辛萬苦才修成的真龍之身。

    他並不是毫無準備的將肉身丟在這裡，反倒是準備了各種防禦手段，哪怕是李青山突襲至此，一時半會兒也修行傷及分毫，卻忽略了能夠貫穿虛空的爬天藤。

    一寸寸穿透了所有防禦，一絲絲抽幹了全部精血。

    蒼翠細嫩的藤絲交織成一張女人的面孔，開口道：“陛下，您回來啦！看看您現在的表情，真是可笑啊！遇到了什麼不好的事嗎？嘻嘻嘻嘻……”

    “她竟然沒離開！”

    顧雁影微微訝然，做下這等事，不單不逃跑，還敢出面挑釁，幾乎是要孤身面對姒龍的雷霆之怒。

    “那就是錢容芷，果然有趣！”

    羅睺小明興趣盎然，趁著姒龍在瓊玉宮中，失去對肉身感應的時候，狠狠陰他一下並不算什麼，敢於這樣當面挑釁，就非得有超人的膽魄不可。

    修行道中等級森嚴，下位者面對上位者，幾乎是有著本能的敬畏，即便是立於不敗之地，怕也會戰戰兢兢。而她應該很清楚，一株爬天藤並不足以保她性命無憂。

    充滿惡意的尖銳笑聲，令姒龍一下驚醒過來，金光一閃，淩厲如劍，斬破面孔，怒吼道：“錢容芷，你都做了什麼？”

    仿佛是回答他的問題似的，天壇周圍想起一片驚呼。

    前代大夏皇帝足心一痛，微小的難以察覺，卻一下刺破他護體的法寶，強悍的軀殼，深入神魂，直逼元嬰。

    剎那間，他仿佛被針戳破的氣球，渾身的精氣神，不可控制的從針孔湧出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森然恐怖。

    放眼望去，千萬條藤蔓從地底鑽出來，在詭異的笑聲中，舒展著、扭曲著、纏繞著、穿透著，猶如群蛇亂舞，其間是一張張驚悚的面容。

    原來藤蔓早已佈滿了天壇周圍地下，這裡不再是氣象莊嚴的祭天之地，而是一個可怕的陷阱。

    而這個陷阱，從某種程度上說，是姒龍親手布下的。

    楚天生來便攜有爬天藤，直到被錢容芷奪去時，二十多年間才不過長成一株“盆景”。

    固然是因為從人間道抽取的精純靈力，絕大部分都被他用來修行，但也可知爬天藤對資源的需求有多麼巨大。修為達到一定程度後，甚至會顯得有些雞肋。

    若是沒有大夏王朝五千年的積累準備，幾乎是傾國之力澆灌起來，再過一千年，它也成長不到如此地步，甚至會陷入停滯。抽取來的靈力再怎麼精純，畢竟有限。

    這株能夠貫穿界域、連通世界的奇草，一旦成長起來，絕非安全無礙、供人賞玩的花卉。

    鮮血迸濺，雲影鶴王決然斬斷雙腿，一聲鶴鳴，展翅沖霄，剛飛到半空，一條藤蔓從虛空中穿出，刺入他的胸膛。

    東魯王催動腰間長劍，淩厲光芒猶如一汪清泓，一看便非尋常法寶，一劍向藤蔓斬落，劍鋒卻平滑的穿過藤蔓，未曾傷及其分毫。

    爬天藤的存在介乎於虛實之間，姒龍憑著陽神煞氣才能夠斬破。修行者們卻沒有這個手段，哪怕是細細的一條藤絲，竟是扯不開斬不斷，刀劍法寶難觸，神通法術不傷，那些強大的修行者們，一旦落入它的“爪牙”，就再也難以擺脫。

    不知不覺間，藤蔓已是佈滿了天空，要將所有參與祭天的人與妖一網打盡。

    姒龍其實並不關心這些人的生死，哪怕是自己的後裔，也不知隔了多少代。他全部精神都放在九鼎上，那才是此番祭天的關鍵，哪怕失去肉身，陽神一樣可以完成祭天最後一步。

    然而殘酷現實就連最後一絲僥倖也不曾留給他，那一條條光柱迅速黯淡下來，鼎中藤絲交織，早已貫穿佈滿了鼎身，正是為了這一刻。

    眾生願力沿著一條條藤絲向著爬天藤主幹彙集，其中隱約有一個人形，瘋狂盜取此番祭天的勝利果實。

    所謂眾生之心，總是每每被野心家利用。人心之詭秘難測，亦遠勝過冥冥天意。

    姒龍腦袋一昏，那種“天人合一”的感覺，正在漸漸離他遠去，深切感受到了大榕樹王當日的情感：所有計劃籌謀在即將見到曙光的那一刻化為烏有。

    仿佛離山巔只有一步，卻一腳踏入深淵，這種強烈的失落感足以讓人發瘋。他雖沒發瘋，心魔卻又大熾。

    不甘、悔恨、怨毒、悲哀……種種負面情緒紛至遝來。

    “嘻嘻嘻，現在，我才是天命之子，眾生之主！你們都給我去死吧！”

    爬天藤像是一條扭曲的青蛇，錢容芷瘋狂的笑聲充滿龍首山，一個個天賦異稟大修士、貴不可言的皇家貴胄，縱橫捭闔的各方妖王，全都匍匐在她的腳下痛苦掙扎。

    李青山皺著眉頭，回想起多年前的一幕。不過那時候只是一座小山丘，現在卻是整個九州之巔，即便是高高在上的人皇，也受其毒害，折戟沉沙。

    “賤人，你以為藏身爬天藤中，我便殺不了你嗎？”

    姒龍一聲怒吼，並指如刀，一刀破開爬天藤的主幹。爬天藤縱然恐怖，面對更強大的力量，也如普通植物一樣脆弱。

    他輕而易舉的將藏身其中的錢容芷抓出，感覺到她身上傳來熟悉的氣息，那正是屬於他的真龍血脈，因為無法消化吸收，頭頂凸出兩支龍角，渾身佈滿了鱗片，但那一雙眼睛，與其說是龍睛，倒更像是蛇眼，殘忍無情的注視著姒龍。

    他心中愈發暴怒，眸中金光連閃。

    她渾身血肉紛飛，被千刀萬剮，轉眼只剩下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形，其中鑽出一條條豔麗小蛇，顯得異常醜惡。

    小安面無表情，握緊劍柄。

    李青山心中歎息，真覺得孩子大了越來越難懂。他縱然不喜歡錢容芷，也是恩怨分明，絕不會見死不救，但是此刻即便沒有九州結界的阻擋，他們也不可能從姒龍手中搶下她。

    然而她笑聲不曾有片刻停歇，反而更加快意，催促道：“快啊，殺了我啊！我有真龍血脈，這點小傷算什麼。”

    聲音一沉，似蛇輕嘶：“你若是殺了我，這爬天藤便會枯萎，你就回不去人間道，還會受到這方世界強烈的排斥。殺了我這個真龍天子，必將受到天意敵視，那局面可更是堪憂，白白便宜了李青山。”

    爬天藤起到的作用與通天鬼塔相似，都是能讓超越這方世界極限的存在降臨於九州。只是離皇沒法離開通天鬼塔，姒龍卻憑著種種預留的手段，以及出身這方世界的優勢，幾乎將這方世界變成自己的花園。

    然而錢容芷等同于替代姒龍完成祭天，成為“真命天子”，哪怕沒有太多力量可以施展，依然受到天命加持，殺之必有報應。

    姒龍渾身顫抖，他自然明白這一點，才遲遲沒有下殺手。心中反而比方才更加憋悶，幾乎要噴出血來。

    心魔越發熾烈，又有走火入魔的跡象。更可怕的是，天命開始改移，力量也受到抑制。再這樣下去，不等於李青山等人交手，便會爆裂而亡，魂飛魄散。

    “憑你一個賤人，竟敢吞我肉身，壞我大計。拿了我的，都給我還來！”

    憑著靈台一線清明，將陽神一撲，投入錢容芷體內。只要成功奪舍，他便還是真龍天子，一切錯誤都將得到糾正。

第四百零六章 奪舍

    姒龍將陽神全部投入錢容芷體內，奪舍的過程非常順利，縱然那冥冥天意也不能阻擋分毫。

    “那個賤人膽敢借助爬天藤吞噬我的身軀血肉，卻根本無法消化。以為有天命加身便能威脅我，卻不知眾生呼喚的是我姒龍的名字，簡直是愚蠢之極、自掘墳墓！”

    仿佛是王者歸來，所到之處沒有遇到任何抵抗，很快便直達國度王城，只剩下將那竊國大盜淩遲處死。

    這個過程只花費了不到一息時間。

    金色龍氣浸透她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每一條經絡，猶如王師光復天下，最後只剩下一座孤城——元嬰——卻並非是嬰孩模樣，而是一條妖豔毒蛇。蛇頭銜著蛇尾，結成一個環形，仿佛是要吞噬自身。

    姒龍自負見識廣博，也從未見過這等怪模怪樣的元嬰，想到她能如此快渡過三次天劫，還是拜自己所賜，心中越發恚怒，恨不能立刻將之轟殺碾碎，這無疑是最快的奪舍之法。

    但那樣一來，就等於是他親手殺了她。她現在有天命加身、眾生護持，無論誰殺了她都會受到猛烈反噬。不僅會失去天命，肉身也會瀕臨崩潰，爬天藤也不會立刻接受他這個新主人。

    外有李青山等人在外虎視眈眈，這個結果是他所不能承受的，唯有將她的元嬰吞噬消化，方可取而代之。

    那條地獄之蛇望了他一眼，眸中沒有恐懼，唯有冷酷，還有一絲絲掩飾不住的瘋狂。

    姒龍怕她發起瘋來自爆元嬰，陽神立刻彙聚過去，似百萬大軍。身披金甲，殺入王城。

    正在這時，地獄之蛇旋轉起來，中心形成一個大漩渦，將姒龍的陽神吸了進去。

    一陣光影變幻，姒龍陽神又凝聚成人形。踏在一片泥濘沼澤上，驚疑不定的放眼望去，陰霾的天空下，無數條毒蛇在沼澤中蠕動翻湧、相互吞噬，嘶嘶聲不絕於耳，令人毛骨悚然。

    “毒蛇地獄！”

    姒龍怎會沒聽說過地獄道的毒蛇地獄，對於《地獄經變圖》更是一清二楚，卻都不足以消除他此刻的震驚。或者說正因為清楚，所以更不能理解。

    “她竟然將毒蛇地獄內化到元嬰中！”

    尋常法家弟子借助地獄之力。擔任的是“獄卒”的身份，是有一些急功近利的蠢貨將地獄酷刑施加在自己身上，以求磨練意志、純粹神魂，但大多是瘋狂而死。

    但與她相比，那些人全都是正常人，為了超越天資的束縛不得不為之，真正到了她這個境界，還是會努力做回獄卒。畢竟沒有誰追求長生是為了忍受地獄之苦。

    而她幾乎是將自身打入地獄深處，無論身在何處都等同於毒蛇地獄。日日夜夜，無休無止，再沒有一刻安息，一飛升就會立刻落入毒蛇地獄。

    難怪將她千刀萬剮她還能笑得出來，與這種痛苦相比，肉身無論受到怎樣的折磨。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被殺簡直是一種解脫。

    “這個瘋子！”

    姒龍咬牙切齒，這樣一來，他要吞噬她的元嬰，就必須替代她背負起這座毒蛇地獄。就算他是堂堂人皇，也別想輕易斬斷與地獄道的聯繫。

    ……

    “快趁此機會，殺了他！”

    羅睺小明拉開彈弓，天地一暗，石子洞穿了九州結界，留下一道黑色的螺旋軌跡。

    九鼎中蘊藏的力量，幾乎被爬天藤抽空，又經受這番打擊，再也無法維持下去，方鑄成不久霜州鼎更是轟然一聲，化為粉碎，九州結界消失。

    爬天藤在吞噬了一眾修士妖王之後，越發蔓延生長，像是一張青色羅網，幾乎將山巔完全籠罩。

    李青山揮起末路狂花刀，施展出狂徒末路，轉眼間如花刀紋覆滿身軀。

    人刀合一，化作一團旋轉綻放的刀光，所過之處，藤蔓紛紛斷裂，開闢出一條通路來。直來到錢容芷面前，卻停了下來，淩厲刀鋒停留在她頭頂。

    羅睺小明催促道：“我知道你怎麼想，她的元嬰不可能勝過陽神，一旦讓姒龍奪舍成功就前功盡棄了！”

    “讓我來吧！”

    小安從李青山身後走出來，安靜的像是他的影子，緩緩揮起手中弒佛劍，心中一聲歎息。

    這種時候、這柄劍，比末路狂花刀更有效果。

    李青山握住她的皓腕，輕輕搖頭，微笑道：“難得有一個你不願意殺的人。再說我不願承擔恩將仇報的惡名，讓你幫我殺人，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前功盡棄就前功盡棄吧，我會親手將他誅殺！”

    他行事素來恩怨分明，再怎麼討厭錢容芷，此番也是幫了他的大忙，絕不肯在這種時候趁人之危、痛下殺手。

    羅睺憑著陽神與元嬰的差距，奪舍一瞬間就能完成，這叫錢容芷的女人根本不可能有絲毫勝算，但已經過了數息時間，竟然還在相持之中，莫非是因為有天命加持？

    顧雁影笑道：“你們二位說的都有道理，我這弟子素來堅忍陰毒，她既然敢留在這裡面對姒龍，必然有所依仗，沒那麼容易被奪舍，但我也不覺得她有什麼勝算，一旦姒龍奪舍成功，那可就麻煩了，不如我們來助她一臂之力，將姒龍消滅在她體內！若是實在不成，也算是仁至義盡，等姒龍奪舍成功的時候，便來一個先下手為強！”

    “好主意！”

    李青山眸中一亮，本來就算是能夠打敗姒龍，想要擊殺他十分困難，這卻是個好機會。

    四人分列錢容芷周圍，爬天藤繚繞密佈四面八方，不算向他們伸展過來。不過爬天藤失去控制，只剩下纏繞吞噬的本能，而他們也已有準備。

    小安一揮手，三昧白骨火熊熊燃燒，將他們全都包裹在火焰中，藤蔓一觸即縮，再也不靠近他們。又拋起仙棄劍，劃過一道曲折劍光，直穿雲霄，將爬天藤最頂端的部分斬斷。

    剎那間，九州與人間道又被割裂開來。

    “動手！”

    李青山一掌拍在錢容芷頭頂，靈龜若隱若現，狠狠鎮壓下去。

    顧雁影顯化出熱風地獄，滾滾熱風，湧入錢容芷體內。

    羅睺小明凝視錢容芷的雙眸，雙目化為一片漆黑。

第四百零七章 劫數

    姒龍望著這一片毒蛇地獄，心中暗道不好，吞噬一個元嬰，和吞噬這樣一片，前者憑他陽神的絕對優勢，只需要一個瞬間就夠了，剩下的無非是慢慢消化。後者可就沒那麼簡單了。

    莫非又上了這賤人的惡當？！

    一時有些遲疑，九州結界支撐不了太久，若是不能儘快奪舍成功，讓李青山等人闖進來，豈不會被他們甕中捉鼈。但若是就此放棄，卻又萬萬不甘，而且爬天藤沒有九州結界的保護，決計擋不住李青山等人的摧折。

    心念至此，忽然停止奪舍進程，反將全部陽神之力收縮起來，悄悄探查著外界的情況。

    一條毒蛇蜿蜒在沼澤中，黑紅兩色交織的鱗片格外鮮亮，口出人言：“嘶嘶，陛下真是好算計！”

    姒龍冷冷注視了她一眼：“豈敢與你相比。”

    “你想讓他們殺我？”毒蛇吐著鮮紅的蛇信，嘶嘶聲像是在怪異的笑著。

    原來姒龍情知在短時間內無法成功奪舍，索性將計就計。若是李青山等人以為他正在奪舍，毫不留情的痛下殺手，那就等於親手弒殺了真命天子。而他的陽神不過是躲藏在這裡，根本不會受到半分損傷，還可以趁著他們遭天命反噬的時候出手突襲，必然有所斬獲。

    聞聽此言，他心中一凜，這賤人不僅被他封閉了全部感知，就算是想要自爆元嬰都不可能，卻能一下猜出他的打算，而且全然沒有一絲恐懼，這樣的心機與心性實在是罕見，更擔心她早料到這一步。

    “你不妨猜猜看。他們會不會出賣你？”

    “嘶嘶，我乃真命天子，自有天命護佑。你看我，像不像一條龍。”

    毒蛇扭曲著身子，模仿姒龍化龍騰空之勢，實在是又滑稽又噁心。

    “天命？”姒龍心中怒火幾乎無法抑制。眉宇緊鎖：“心魔越來越嚴重，不可再受這賤人挑釁！”

    正在這時，熾烈刀光呼嘯而來，他眼見計畫將要成功，暗暗凝聚全部力量，準備在李青山斬殺錢容芷之時，給予李青山致命一擊。

    又覺憤懣不平：“果然如資料所雲，那柄刀是擁有兵魂的修羅神兵，足可與我的真龍玉璽相提並論。吃這一刀，我肉身毀。可恨我除了本命法寶，其他法寶都無法帶下界來，否則豈會如此被動！罷了，便來與你做個了斷！”

    然而事情的發展讓他失望，李青山在最後關頭收手。

    “難道他識破了我的計謀？”

    聽了李青山的言語才恍然大悟，卻更添惱怒：“你這個惡貫滿盈的妖孽，竟在這時候裝模作樣、假仁假義！”

    又聽顧雁影一番話。立刻有了決斷，陽神急劇收縮。化作一輪金色太陽，光芒照徹毒蛇地獄。

    萬千毒蛇，仰頭張望，五彩斑斕的身軀被染成金黃。

    嗖嗖嗖嗖！萬千毒蛇如箭雨般射向太陽，整個毒蛇地獄都變得輝煌起來。

    姒龍開始奪舍，在這等絕對力量面前。錢容芷縱有千般心機也難以抗衡，卻發出歇斯底里的狂笑，那笑聲仿佛開啟了地獄之門，更多毒蛇從沼澤深處翻湧出來，如潮水一般湧動著。飛蛾撲火般射向那一輪高高在上的太陽。

    姒龍受萬蛇噬身之苦，怨恨憤怒無法用言語形容，更有一種深深的悲哀與恥辱，堂堂人皇何以淪落到如此境地。

    這樣下去，不等任何人來殺，他立刻便要心魔大作、走火入魔而死。

    於這生死關頭，姒龍忽有一絲明悟，此番九州之行乃是他的劫數。

    所謂劫數，並不只有天劫。

    更有心魔侵襲，內亂起心，使其失常，走火入魔。

    再有因緣牽引，借刀殺人。遭遇強敵，引動刀兵。

    這兩種劫數往往相互糾纏，心愈亂、身愈傷，內外一起爆發，毀身滅心，縱然強大修行者也要隕落。

    成仙證果本就是逆天而行，修為越高劫數越重，而且應機而發、無從防備。令無數修行者隕落。然則煩惱亦菩提，劫數亦機緣，修行者一顆道心亦是在這重重劫數中磨礪出來的。

    姒龍借著一絲明悟，反躬自省：“我此番下界，情濃欲烈，為迷嬈所亂。貪心不足，為李青山所阻。驕傲自矜，為錢容芷所趁。才遇到這重重災厄，求愛不成，祭天失敗，肉身喪失，受這地獄酷刑。到如今更是幾乎有隕落的危險，這在下界之前，簡直無法想像。”

    想到這裡，不禁微微苦笑，立刻又化為決然，這一生苦修豈是虛妄！

    正在這時，滾滾熱風湧入，是顧雁影催動熱風地獄，又多了一重地獄酷刑。

    黑暗忽然籠罩下來，吞沒了所有金光。

    他咬緊牙關，反倒借痛苦抑制心魔，覺得一陣清醒，陽神複又化為人形，張口吐出一聲龍吟，陽神金光越發明耀，撕裂了所有黑暗。

    徹底敞開胸懷，接受了這座毒蛇地獄，煉化元嬰的速度更上一層樓。

    哪怕是爬天藤被仙棄劍斬斷，九州與人間道的連接中斷，也絲毫不能動搖他的覺悟，反而分心三用：在煉化元嬰的同時，調動部分眾生願力，抵擋天地法則的排斥。還關注著李青山等人的動向，他現在已能控制錢容芷部分身軀，保證在緊要關頭，有一搏之力。

    正所謂“天無絕人之路”，這地獄之苦正是那一線生機所在。

    那條結成環狀的銜尾之蛇，迅速被金光浸染。

    忽然間，陣陣清光灑落，靈龜以鎮壓一切之勢從天而降。

    姒龍抬眼望去，目射毫光，生生抵住靈龜。璀璨金光似要將靈龜也一併浸染，如此相持數息，清光黯淡，靈龜退散。

    “搞不定啊！”李青山後退一步，感覺頭暈目眩，神念所化的靈龜幾乎被擊潰，這陽神簡直是強的不要臉。

    羅睺小明皺眉道：“陽神不禁是魂魄意念的凝結，更蘊含著實實在在的力量，我們單憑神念根本勝不過。本以為他走火入魔，擾亂他的心神總有點效果，沒想到……”

    顧雁影道：“廢話少說，殺吧！”

    李青山也不猶豫，示意不定反而能將姒龍逼出來。

    姒龍將這一幕映於毒蛇地獄上空：“看到了嗎，這便是你的下場。”試圖動搖錢容芷的意志，同時全神戒備，隨時準備突圍。相信她哪怕有一絲求生的渴望，哪怕只是為了報復李青山等人，也會乖乖配合他。

    “呵呵呵呵，我會永遠活在你的體內，直到你死！”

    錢容芷的笑聲越發癲狂，反而竭力與他爭奪身體的控制權。

    姒龍分明從她靈魂深處，感到有一絲解脫的快意，忍不住皺了皺眉：“這個瘋女人！”

    小安輕聲道：“青山，我想再試一下。”

    李青山微微一愣，點了點頭：“好。”

    小安從袖中取出一吾，輕輕一抖，鋪灑開來，薄如蟬翼，長方形狀，原來是一件袈裟，卻非正紅色，而是蒼白顏色，被黑線分割成一塊塊。環紐非金非玉，而是白骨，但除此之外，與尋常袈裟沒有半分區別。

    但給人的感覺卻像是一塊裹屍布，曾為無數死者送葬，哪怕洗去了所有血痕污漬，也掩飾不住那股污穢褻瀆之意。

    正是小安最新煉製出的白骨法器——三葬法衣——像是一隻蒼白飛鳥向姒龍撲去。

    姒龍心中閃過一絲不安，忽然動了起來，操控錢容芷的身軀，雙腿一蹬，沖天而起。

    轟然一聲巨響，天壇四分五裂。

第四百零八章 天子之劍，匹夫之刀

    李青山瞳孔驟縮，暴喝一聲：“給我回來！”

    大地力場全開，一下抓住半空中的姒龍，將他狠狠拉扯回來。

    李青山立刻感覺不對，對方不禁毫無掙扎，而且速度快的驚人，簡直像是一顆隕石向他轟來。

    李青山只來得及抬起雙臂，作出防禦姿態，就覺得一股大力轟擊在身上。

    嘎嘣一聲，臂骨同時折斷，大半個身子被砸入山岩中。

    這與他從天而降硬破“皇龍王”的手段，簡直有異曲同工之妙，而且還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李青山揚眉望去，只見那一團血肉模糊的人形，此時竟煥發出沖天霸氣，一雙金色龍睛俯瞰著李青山，其中再無憤怒仇恨，唯有黃金一般的冷酷，足以經受烈火焚燒。

    天地一暗。

    砰！

    姒龍被轟飛出去，胸口深深塌陷下去，其中有一顆旋轉的石子，後背高高隆起，幾乎被生生擊穿。

    原來就在姒龍動作起來的瞬間，羅睺小明便已拉開彈弓，牢牢鎖定他的身形，仿佛早已料到他的反擊，在他與李青山交手的瞬間決然出手。

    然而羅睺小明眸中並無喜色，敏銳的注意到：姒龍胸口閃耀著的淡淡金光，那是一片片金色龍鱗，像是粼粼波光般迅速向周身蔓延，一轉眼間便覆蓋了整個身軀，一對兒龍角刺破雙額，彰顯著他在這方世界獨一無二的真龍血脈。

    小安默念經文，三葬法衣迎風而漲、縱橫百丈，以鋪天蓋地之勢向姒龍罩下。

    姒龍在半空中扭轉身形，五指虛張，化作龍爪，抓向小安。

    這一抓好似雲龍探爪。不著煙火，不顯淩厲，卻蘊藏著無窮奧妙。

    李青山臉色大變，同樣是一抓：“猿魔攝空！”

    姒龍身形一凝，龍爪已然抓下。

    轟隆一聲巨響，小安站立之處。陡然出現一個方圓百丈的深坑，大塊山岩幾乎被化為齏粉，甚至沒有一塊碎石飛出去，只有膨脹擴張的白色塵霧。

    顧雁影抓著小安飛升高空，只見山巔上留下一個清晰的爪痕，臉上也閃過一絲震撼，這便是姒龍真正的實力嗎？

    這一番交手皆在電光火石之間完成，從姒龍騰空而起，到顧雁影救下小安。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卻蘊含著莫大兇險。

    姒龍張開雙臂，昂首說道：“朕乃天命之子，九州之皇！”

    聲音鏗鏘，猶如金石之聲，回蕩於天地之間，隱隱喧囂聲從四面八方響起，仿佛眾生在回應著他。

    一言既出。天命改移，萬法相隨。

    被斬斷的爬天藤再一次通入虛空。連接人間道。

    三葬法衣為滾滾龍氣撐起，始終無法籠罩下來。

    “青山，不可令他有喘息之機！”

    羅睺小明道，再一次拉開彈弓，瞄準半空中的姒龍。忽然一躍而起，腳下生出數條藤絲。差一點刺入他足底。

    人在半空，又有千百條藤蔓從虛空生出，向他纏繞過來。一下封死了他所有閃躲餘地，和方才無人控制時大不相同。

    羅睺小明身為阿修羅神子，並不像尋常大修士那般害怕爬天藤。就算是被抓住也沒有致命威脅。但也不能任由爬天藤吞噬精氣，在這般情況下，根本無法威脅到姒龍。

    姒龍已從錢容芷那裡奪得了一部分爬天藤的控制權，一旦讓他吞噬了錢容芷，徹底取回天命，那麼這一戰將再沒有任何懸念。如今除了李青山之外，沒有任何人能夠直面姒龍的攻勢，哪怕是他自己。

    “我乃屠龍之人！”

    李青山一聲狂嘯，血色刀光逆襲天穹，挑戰皇者威嚴。

    “定鼎天下！”

    姒龍心念一動，八鼎齊動，迎風而漲，騰空而起，環繞在他周圍，仿佛一座鋼鐵雄城。

    李青山只見霜州鼎缺失，露出破綻。人刀合一，殺入城內。其中卻無姒龍的身影，八尊大鼎像是八座大山一起向他擠壓過來。

    小安眼窩中火焰熊熊，纖纖玉指連連撥動，同時催動仙棄劍、骷骨念珠、三葬法衣。

    仙棄劍劍氣縱橫，再一次斬向爬天藤。

    骷骨念珠聚散離合，隱隱結成骷骨魔陣。

    最重要的便是三葬法衣，此番第一次運用，本不能確定效果如何，然而她相信敵人的判斷。若是沒有半分威脅，姒龍大可以方才一樣，一邊抵抗李青山三人的聯手打擊，一邊繼續吞噬錢容芷的元嬰，還能多拖延些時間，不會立刻暴起反擊。

    同時握緊弒佛劍，傳念給顧雁影：“若有機會，帶我飛過去。”

    “明白！”顧雁影點頭。

    姒龍將李青山誘入八鼎結成圍城中，孤身飛騰而起，龍爪信手一抓，斬向爬天藤的仙棄劍便落入掌中，贊了一聲：“好劍！”

    轟！

    八州大鼎化為粉碎，顯現出其中一朵鮮花怒放，呈現三種顏色，花蕊的金屬鋒芒，花瓣殷紅如血，邊緣卻是漆黑如墨，是由片片刀光組成，斬碎了所有大鼎。

    無數神印碎片向四面八方飛濺，又融入天地之間，山河湖泊的虛影在天地間浮現。山勢雄渾，江河滔滔，給人的感覺直比真實的山河更加真實。

    姒龍深吸一口氣，高舉仙棄劍，滾滾龍氣向手心彙聚。

    “真龍天子劍.一劍平天下！”

    金色劍芒暴漲百丈，使山川湖泊全都黯然失色。天地間響起眾生之聲，猶如山呼海嘯，令桀驁不馴的仙棄劍也無法反抗分毫。

    在這一刻，他便是高高在上的天下之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眾生都是他的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李青山亦不例外。

    冥冥天命，眾生之心，盡皆凝結於著一劍中，遵循著古老法則運轉的軌跡，斬向李青山。

    鮮花在盛放之後便是凋零，李青山剛剛破開大鼎圍夾，妖氣運轉不濟，渾身皆是破綻，凝視著那不可抗拒、不可閃躲的天子之劍，正如狂徒末路，再無僥倖。

    他一聲狂笑，施展虎魔狂怒，虎紋在額頭虯結成一個“王”字，渾身血氣蒸騰，身後顯現出大自在天魔像，一往無前，揮刀迎上。

    這一刀沒有任何外力加持，唯有一股“不畏天命，不懼人心，戰鬥至死”的決然意志，乃是匹夫之刀。

    刀與劍，匹夫與天子，下位者與上位者——碰撞！

第四百零九章 三葬真經

    仿佛一團濃墨重彩潑灑在天地之間，迸濺出千丈紅芒、萬道金光。

    虛空中浮現的山河湖泊，猶如被熱風吹拂的海市蜃樓，一下變得模糊，迅速消彌。

    龍首山上空交織密佈著蛛網般的裂痕，仿佛瓊玉宮似的要承載不住他們的存在。山巔上屹立千萬年的巨石建築，如海灘上的沙雕，被一*海潮沖刷瓦解。

    然而紅芒逐漸暗淡，淹沒在滾滾金光中。

    他是受天意敵視、眾生詛咒的魔王，憑一人之力，如何與煌煌天威、眾生意志相抗。

    劍光無孔不入、鋒利如芒，不知不覺間，細密裂痕佈滿他雄健的身軀，連成一片片血色傷痕，仿佛被歲月侵蝕的青銅器，一片片剝落下來。

    他渾然不覺，每一片剝落都燃燒起來，化作星星點點的火焰，裂痕仿佛龜裂的大地，熾熱的熔岩奔湧而出，使他整個人都燃燒起來，迎著滾滾金光逆流而上，沖到姒龍面前。

    鏘然一聲，刀鋒與劍刃交錯相擊，李青山與姒龍眼神交匯，一個似烈火，一個如黃金，都不曾有絲毫動搖。

    然而真金不懼火煉，火焰卻有燃盡之時。

    砰然一聲，李青山身軀崩裂，化作萬千流火。

    末路狂花刀旋轉著飛出去，從山巔直墜下去，上滿添了一道深深的劍痕。

    從瓊玉宮征戰到現在，先大戰金龍，再破皇龍王，體魄早已接近極限，斬碎八鼎之後，更是瀕臨崩潰，又面對姒龍這煌煌一劍。索性爆發出全部力量。與其說是被這一劍斬殺，倒不如說是主動將自身燃燒殆盡。

    姒龍眉心出現一道血痕，鮮血流淌下來。他亦不為所動，凝視著萬千流火。再一次揮起仙棄劍。

    小安拼命催動仙棄劍，卻沒有半分回應，心中大為焦急：“送我過去！”

    “冷靜點，相信他們。我們若吃這一劍，可就死透了。”

    顧雁影正色道，她縱然有鯤鵬的速度，若是貿然接近姒龍，一旦被天子劍意鎖定。絕對逃不掉。

    一聲鳳鳴，流火重聚，李青山涅槃重生，還不等施展任何神通，便被一股無形無影的力量攫住，被天子劍意鎖定。

    姒龍眸中金光一閃，第二劍猛然揮下。

    “真龍天子劍.一劍平天下。”

    李青山仰頭望去，劍芒劈面而來，心中警兆大作，知道這一劍姒龍是存了必殺之心。

    若是再死一次。就得化為鳳凰之卵，恐怕不用姒龍揮出第三劍，單憑劍芒餘威就足以將之摧毀。

    因為經過連番苦鬥。姒龍已明白了一件事，若不徹底毀滅李青山，這一戰就不會終結。只要誅殺了這個逆賊，敵人對他就再無威脅。

    生死關頭，李青山亦無畏懼，暴喝一聲，正待揮拳迎上，一個身影擋在他面前。

    “小明！”

    羅睺小明雙臂虛抱，其中孕育著一團深邃的黑暗。不斷吞噬著呼嘯而來劍芒。

    然而這絕對的力量差距面前，縱然是阿修羅神子也無法抗拒。

    轉眼間。黑暗破碎，他轉臉沖李青山點點頭。隨即粉身碎骨，以血肉之軀擋下了這一劍。

    李青山一聲怒吼，展開羽翼，沖天而起，撲向空中的姒龍。緊握九天息壤，再一次催動大地力場，將彼此緊緊聯繫在一起。

    姒龍眸中閃過一道厲色，借著這股引力，揮劍而下。

    扭曲的劍鋒宛如一道金色閃電，深深刺入李青山的胸膛，劍氣橫衝直撞，摧毀著他的身軀。

    李青山非但不避，反而迎身而上張開雙臂，緊緊抱住姒龍，施展牛魔煉皮卡出劍鋒。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咬在姒龍脖頸上，四顆刀鋒般的獠牙被龍鱗崩斷，其餘利齒仍生生撕開龍鱗，痛飲龍血。

    顧雁影抱著小安破空而至，一瞬間便來到姒龍身後，弒佛劍無聲無息的刺來。

    姒龍眉頭一皺，龍爪反手一抓，五指緊緊扣住劍鋒。

    小安乘著顧雁影的速度，這一劍亦是前所未有的淩厲，生生穿過龍爪封鎖，在一陣金屬摩擦的聲響中，繼續刺向姒龍背心，卻被那層金色龍鱗擋住，再也無法寸進。

    時間仿佛凝滯於這一瞬，李青山已然受到重創，姒龍只需掙脫束縛，就可重新立於不敗之地，再也沒有任何人能阻擋他的道路。

    正在這時，他耳畔響起小安的聲音，仿佛是在念誦經文，卻沒有一絲神聖莊嚴，反而充滿了褻瀆不祥的意味。

    一直在空中飄蕩的三葬法衣從天而降，將他們四人一起團團包裹起來。

    一個人影從包裹中飛出，重重砸落在一片廢墟的龍首山上，赫然正是李青山，他七竅流血，身上千瘡百孔，胸口還插著那柄仙棄劍。

    緊接著，顧雁影與小安也從包裹中飛出來。

    李青山略松了一口氣，想要起身再戰卻動彈不得，渾身五臟俱碎、經脈寸斷，身體隨時都會崩潰。若是再被姒龍捅幾下，現在已經是變成蛋了。

    無論如何，這已經是他最後一搏了，卻不知結果是成是敗。

    只見天空中包裹不斷翻滾，小安雙手合十，寶相莊嚴，薄薄紅唇急促開闔，念誦著褻瀆經文，腰間的亂魂鈴顫鳴不已，仿佛是在進行超度送葬的儀式。

    包裹迅速變小，又化作一件袈裟，纏披在姒龍身上，脖頸上還掛著一串白色念珠，好像一下從大夏天子變成了佛門居士。

    袈裟與念珠正是三葬法衣與骷骨念珠。

    經文急促，鈴音繚亂，骷骨念珠變成一顆顆嘎嘎怪笑的骷髏頭，三葬法衣上浮現出一串串經文，正與她誦經的頻率一模一樣。

    三重聲音互相追逐、此起彼伏、融為一體，紛亂嘈雜到了極點。

    若說姒龍揮起天子劍時有眾生呼嘯，那麼這聲音仿佛葬身於三昧白骨火中的芸芸眾生，在發出召喚：快到我們這邊來吧，不會再有任何痛苦恐懼，這裡便是極樂世界！

    李青山聽了都覺得心浮氣躁，連忙催動靈龜鎮壓心神。

    “住口！”

    姒龍捂住雙耳，一臉扭曲猙獰之色。一條條地獄之蛇從他鱗甲下鑽了出來，昂首向著小安的方向，似乎在側耳傾聽。

    世如火宅，眾生皆苦。苦海無邊，誰達彼岸。

    “這莫非便是白骨菩薩的《三葬真經》！”

第四百一十章 殘局

    李青山費盡力氣轉過頭去，正看到羅睺小明的笑臉，他除了面無血色外，渾身竟是毫髮無傷的樣子，正意味盎然的觀察著李青山的慘狀。

    雙手抓住仙棄劍柄，一腳踩住李青山胸膛，用力拔了出去，腳下不穩，也跌坐在地，索性攤開四肢，望向天空。

    阿修羅一族皆號稱有“不死身”，不僅僅是可以不斷復活，身軀亦有強大的生命力與恢復力，頭顱被砍掉都可以繼續戰鬥。

    他身為阿修羅神族，更是能夠“滴血重生”，體魄蠻橫之極。不過畢竟境界還低，正面挨了一招“真龍天子劍”，情況也並不比李青山好多少，只能說是性命無憂，想要再戰卻是不可能了。

    李青山傷口鮮血狂噴，差點一命嗚呼。鮮血在半空中燃燒起來，化為火焰返回他體內才轉危為安，全憑鳳凰之力吊住一口氣，沒好氣的道：“謝了！”

    雖然覺得那什麼《三藏真經》莫名有些耳熟，但現在無疑不是關注這些的時候。這一場大戰已到了決定勝負的時刻。

    一聲浩蕩龍吟驟然響起，海浪般一波高過一波，響徹萬里龍州，直達雲霄盡頭。

    轟隆隆隆！晴空之中天雷滾動，仿佛在回應龍吟，一下蓋過鈴音。

    哢嚓！亂魂鈴崩裂了一道縫隙，鈴音頓時黯淡。

    姒龍渾身血脈賁張，額頭青筋暴露，雙手緊緊抓住骷骨念珠，生生捏碎了七八顆，再用力一扯！

    念珠崩斷飛散，嘎嘎怪笑，戛然而止。

    唯有小安的誦經之聲。不受任何外物影響，循環往復，呶呶不休。

    姒龍想要扯碎身上三葬法衣，龍爪觸及之處，卻都化為三昧白骨火，神情越發扭曲猙獰。不復方才的絕對冷靜，這是走火入魔的徵兆， 一聲怒吼：“住口！”

    金色龍影一閃，姒龍一步穿越虛空，向小安狠狠抓下。

    顧雁影帶著小安飛騰而起，姒龍緊追不捨。

    一龍一鵬在龍首山周圍呼嘯穿梭，留下一道道殘影，破空的尖嘯聲此起彼伏。

    顧雁影顯得遊刃有餘，哪怕是陽神狀態的姒龍也及不上她。放風箏似的始終與姒龍保持著安全距離，防禦著姒龍施展什麼法術，心中隱隱有一重憂慮，並不遠離龍首山。

    很快，她的憂慮變成現實，姒龍忽然停止追逐，撲向李青山與羅睺小明。

    姒龍縱然如瘋似狂，威脅依然致命。

    顧雁影鷹目如電。身形一轉，飛馳而來。

    兩道身影幾乎同時撲向山巔絕距離根本不算什麼。但在如此短的競速中，卻是難以企及的天塹。

    “別過來！”

    李青山叫道，根據他的推演，她們一旦進入姒龍的攻擊範圍。便有性命之危。顧雁影幾乎要撞上姒龍，縱然能搶先一步也無法脫身，可謂是必死無疑，她們可沒有鳳凰涅槃和不死身。

    這一刻，時間仿佛慢了下來。一道閃電在天空中緩緩蔓延，映在所有人眼眸上。

    姒龍揮起右臂，張開利爪，鋒芒畢露。

    生死系於一瞬。

    一襲白衣飄然擋在李青山面前，空靈的眼眸中倒映出金色龍爪，迅速充斥視野。

    李青山肩膀一痛，顧雁影神情凝重的抓住他和小明。

    頓時明白她的意圖，或者是小安的意圖，唯有擋下姒龍這一招，他們才有可能隨顧雁影逃出生天。

    “小安！”

    血海幡隨風招展，飄揚著擋在她的面前。

    嗤啦一聲，血海幡破碎飛舞。在狂怒的龍吟聲中，龍爪撕裂虛空，劈面而來。

    勁風激蕩起她海藻般的長髮，溫柔的撫過李青山的臉龐。他睜大眼睛，望著她的背影，她的身影忽然模糊起來，仿佛隨時都會消散。

    她雙手合十，閉上雙眸，露出拈花微笑般的覺悟之色。

    轟！雷霆炸響。

    龍首山上煙塵彌漫，那是被碾成齏粉的堅固山岩，顧雁影抓著李青山與羅睺小明沖天而起。

    李青山目眥欲裂、五內俱焚，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煙塵之中，她的身影若隱若現，雙手合十，垂首不語，緩緩睜開雙眸，身後是一個巨大的天坑。

    姒龍的龍爪從她臉側抓過，渾身顫抖著，眸中充滿了憤怒，低吼道：“錢容芷！”

    姒龍同時進行著兩場戰爭，一場是對抗李青山等人，一場是吞噬錢容芷的元嬰。本來後者是佔據絕對優勢的殲滅戰，對他沒有半分威脅。然而前一場戰爭，卻逼迫他施展“真龍天子劍”，無暇顧及錢容芷的存在。

    但即便是這樣，陽神對元嬰，也根本沒有任何懸念，直到他披上了那一件三葬法衣！

    三葬法衣是非常奇特的一件白骨法器，可以轉生化死，配合著《三葬真經》，令敵人皈依于朱顏白骨道。

    然而小安亦沒有任何把握，這件三葬法衣可以威脅到姒龍，畢竟境界差距實在是太大了，就連是仙棄劍這樣的魔劍都反過來成了姒龍的天子劍。

    事實上直到這一刻，也沒能讓姒龍皈依，卻度化了錢容芷。致使姒龍心魔大亂，並成功奪回了身體一部分的控制權，在關鍵時刻扭轉了一下手腕。

    姒龍咆哮怒吼，傾盡一切力量向小安攻去，身體卻一陣僵硬扭曲，攻擊全都從小安身旁掠過，沒有傷到她一根毫髮。想要施展法術，力量卻總是在關鍵時刻潰散。

    飛散的骷骨念珠化作一顆顆骷髏頭，向他咬來。本來他根本不把這樣的小手段放在眼中，此時卻連閃躲都做不到，被咬住渾身關節穴道，踉蹌跪倒在地。

    小安問道：“你還好嗎？”

    “殺了……我……用那柄……骨劍……我終究……贏不了……他……”

    錢容芷的聲音斷斷續續，夾雜在姒龍絕望的怒吼中。

    這樣的相持持續不了太久，陽神是不可戰勝的，從姒龍決然奪舍那一刻起，她便已經輸了。

    以蛇吞象，結果必然是要撐破肚子。縱然苟延殘喘，也無法改變最後的結局。

    “殺了我……”

    她仰望著她，嘴角扯起一抹笑容，或許這樣也不錯。

    讓世界燃燒的人，亦燃燒著自己。無法原諒命運的人，亦不被命運所原諒。不顧一切的吞噬一切，是否是因為最想吞噬的是自己？這樣的輪回早已厭倦，終於可以到此為止。

    她微笑著閉上雙眼，是的，不要再輪回了，寧願不曾存在過。

    於是，小安揮起弒佛劍。

第四百一十一章 入魔

    天空藍的耀眼，萬里天風呼嘯而過，仿佛為這天命之子的末路唏噓悲鳴。

    一聲鷹唳撕裂長空，不知何時起，一隻雄鷹在陽光中盤旋。

    姒龍心若死灰，甚至不再繼續與錢容芷爭執，那只不過令他的敗亡變得更加難堪，他的驕傲不允許他這樣。

    然而，就這樣結束了嗎？

    不甘心，怎樣都不能甘心！若論真實實力的話，這裡任何一人都接不下他一招，這裡所有人加起來都不是他的對手。

    然而他卻敗了，還是慘敗，像是一場醒不來噩夢。

    一統天下，縱橫九州，亦好似一場夢境。

    萬千種負面情緒醞釀出的仇恨，像是一條毒蛇噬咬他的心靈。他最恨的不是李青山、不是小安，甚至不是錢容芷，而是蘇迷嬈，那個平生所見最美麗的女子。

    若非她令自己走火入魔，又怎麼會落得如此下場。那本該是他人生中的一個巔峰，卻一下落入萬丈深淵，乃至萬劫不復。

    由愛故生恨——被敵人擊敗，被敵人殺死，無非是技不如人，他可以坦然接受這樣的結局，或者說從踏上修行之道，早已有這樣的覺悟。然而被最愛的女人出賣，最後敗給比自己弱小的對手，他無論如何也無法釋懷。

    氣機異常混亂，幾乎失控發狂，走火入魔令他眼前出現重重幻象，遙遠的過去碎片，幾乎回溯了一生。若非因他是天命之子，恐怕不用人來殺，就已經爆體而亡。

    劍鋒懸滯在半空，遲遲沒有落下。

    “為什麼？”錢容芷睜開雙眼。

    “因為你是天命之子，殺了你會被反噬。”

    出自己的理由。大袖一招，仙棄劍飛回手中，輕輕撫摸劍鋒，幾乎被姒龍煉化了，劍魂都被徹底壓制。

    “是嗎？”

    錢容芷喃喃自語，心中驀然升起一股求生的意志。她深深懷疑這是受了姒龍的影響。

    然而還有什麼別的出路嗎？她既是錢容芷，也是人皇姒龍。

    “小安！”

    李青山撲上來，將她緊緊抱在懷中，嗅著她發梢間的淡淡檀香，有一種再世為人的不真實感，好像又回到了剛剛來到這方世界的時候。

    “青山。”小安微微而笑，如幽潭中蕩起漣漪。

    李青山心緒平靜下來，訓斥道：“誰准許你這樣的！？”

    “反正不是你。”小安吐了吐舌頭。

    李青山先是啞口無言，然後痛心疾首。表情像是渾身傷勢一起發作。

    忽然感到錢容芷或者姒龍的目光，就像是毒蛇纏身一般令人不快。若非不願恩將仇報，恨不能現在就給他們一個了斷，不過她相信小安行事必有周全考慮，向她投去詢問的目光。

    小安道：“青山，我想去一個地方。”

    “去哪裡？”

    “靈國寺。”

    ……

    昔日的靈國寺如今已是九州最大的魔窟，黑色魔氣直沖雲霄，像是永不停息的狼煙。黑雲鋪天蓋地。方圓千里的土地都被污染，所有生靈都被魔化。變得異常扭曲狂暴。

    魔窟中反倒出奇的寧靜，如今天下魔窟洞開，且無人防守，是從魔域開始入侵九州以來遇到的前所未有的大好局面。然而當初小安每打開一座魔窟，便大開殺戒一場，直殺到後來打開魔窟也沒有魔民敢出來。

    過了一段時間才敢放出哨探。悄悄探查九州的情況，然而通天鬼塔也大大影響了魔民入侵的決心，魔域固然廣大，卻還不能從餓鬼道口中奪食。

    如果說魔域入侵的食草動物，不斷咀嚼、反復反芻。然後才能消化。那麼餓鬼道就是**裸的食肉動物，撕裂血肉，大口吞咽。

    而到了後來，姒龍順著爬天藤從天而降，更是令九州局勢變得撲朔迷離，那一場場超越三次天劫極限的戰鬥，爆發出的恐怖氣息，令探查的魔王戰慄不已，數次向魔帝進言，要放棄入侵這方世界。

    而魔帝沉吟不語、另有所圖。

    當李青山一行人來到魔窟之前，那擅長探查的魔王早已逃回魔域裡去了。

    望著那深不可測的魔窟，李青山想起羅睺過的話，已經明白小安想做什麼了。

    “為什麼？”錢容芷望著手中的仙棄劍，再次發問。

    “去吧！”

    錢容芷凝視著她的容顏，轉身走向魔窟，身影逐漸模糊，直來到魔窟邊緣，又回頭望了一眼，縱身一躍，投向魔窟，消失在滾滾魔氣之中。

    在黑暗的深淵中不斷墜落，眾生之心、冥冥天意逐漸從身上剝離殆盡，他或者她，都不再是九州的天命之子，縱然想要回頭也不可能了。

    隨即，一顆顆骷骨念珠飛離，最後只剩下三葬法衣，也漸漸從身上剝落。

    李青山一行人正欲離去，魔窟中忽然響起歇斯底里的龍吟。不只是在表達刻骨銘心仇恨，還是在發洩逃出生天的狂喜，或者只是走火入魔。

    小安不確定的問：“我沒做錯吧？”

    李青山聳聳肩膀：“管他呢！”

    九鼎已然粉碎，一旦離開了九州，姒龍便不再是天命之子，不可能再回來。他甚至更希望姒龍能夠吞噬錢容芷，有朝一日再回到自己面前。

    與羅睺小明相視一眼，眸中閃著同樣的光芒，縱然相差兩個大境界，被一劍斬的粉身碎骨的感覺依然不太好，若有機會報仇雪恨那便再好不過了。

    “你覺得誰會贏？”

    “不好說，陽神的厲害你已親眼見識過了，而那女人多半會成為魔域的天命之子。天定勝人？人定勝天？這還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天命之子，有那麼容易嗎？那些魔民不都是窮凶極惡！”

    “一群受魔心驅使的可憐蟲，一不小心就徹底魔化淪為野獸，不斷的諂媚上天，希望得到更多施捨，不過是‘偽惡’罷了。”

    羅睺小明對魔民很是不屑，阿修羅道畢竟是六道輪回中的善道。不過他做下的惡業，怕是唯有十二魔神能夠比擬。

    “偽惡！”

    李青山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不過想想魔域那種地方的風俗，不禁笑了起來，在魔域中罵人偽惡肯定是一種侮辱！將來到了魔域，可以拿來用一用，他在魔域之中還有一場賭約呢！

    遵循古老血腥的誓約，前往邪惡魔域最深處，挑戰不可戰勝的魔神，想想還真有點熱血沸騰呢！

    正在這時，一個嫵媚動人、變幻莫測的聲音驟然響起：“哎呀，沒想到真讓你蒙混過關，那就讓我算算你還有多少時日吧！”

    李青山皺眉：“蘇迷嬈！”

    蘇迷嬈揚起下巴，笑眯眯的道：“想要從窮奇手下逃過一劫，就跪下來求我吧！”

    昔年窮奇魔神降臨九州，她豈會沒有感應，對於冥河血誓的內容，更是調查的一清二楚。

    羅睺小明訝然道：“窮奇魔神？”

    李青山一邊緊緊盯著蘇迷嬈，一邊同羅睺小明這個重要盟友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羅睺小明瞪大了眼睛，失聲叫道：“冥河血誓！還五百年之約，你知道這五百年是個陷阱嗎？在這樣的世界，修為根本無法精進，再呆五千年也是徒然。”

    “而且就算是真給你五百年時間，窮奇是渡過七次天劫的真魔，在整個六道輪回三千世界中也是有數的。還是去魔域的傾奇山決戰，在那裡就算是無欲天宮的真武蕩魔祖師也奈何不得他！”

    李青山兩手一攤：“我有什麼辦法，誰讓我這麼有魅力，窮奇非要讓我做傾奇山第二人，我若是到了魔域，說不定也是那什麼勞什子天命之子，早就率領大軍一統九州了，還用跟姒龍苦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