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夢者]大聖傳[連載中]

第六十六章 軟弱

    轟隆！

    雲冪低垂、雷光交織的背景下，李青山與魔嬰隔空對峙，像是照著一座扭曲的鏡子。因為是神魔之軀，所以對面的魔嬰反而更像是李青山，說出的話就更像是自言自語。

    來不及置辯，背後雷光一閃，雷劍自大海斜穿至雲層。

    暴烈的轟鳴聲中，李青山拍打翅膀狼狽躲閃，片片羽毛從空中零落，身上又多了一道慘烈傷痕。

    轟！轟！轟！轟！

    熾烈雷劍接連不斷的來回穿刺，殘留下一道道縱橫交錯的筆直雷光，將虛空切的七零八落。

    李青山被封鎖起重，沒有絲毫反抗之力。小世界的運轉時快時慢，妖氣混亂而不受控制，皆在魔嬰的影響下陷入混亂。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延伸了，另外長出一條遊移不定的肢體，這部分肢體的感覺傳達的甚至更快，快到連意識都來不及反應，牽一發而動全身，而且根本無法控制。

    簡直就是一個為他量身打造，能夠自由走動的巫蠱娃娃，時時刻刻的詛咒著他。

    頃刻之間，他身上劍痕交錯、白骨嶙峋，右臂齊肘而斷，腰間豁口中露出脊骨，半跪在大海中，洶湧海水淹沒到胸口。更糟糕的是，身後雙翼徹底被雷霆撕碎，再也難以閃避接下來的攻擊，情勢急轉直下，死意步步緊逼。

    魔嬰冷酷嘲笑：“看看你這幅熊樣，說什麼九天之上，區區四次天劫就能滅了你！還不趕緊給我跪下認命？”

    “閉嘴！”李青山怒吼。

    “哈，你泥牛入海自身難保，還管得了老子？”

    雷劍匯集雷霆，不斷攻殺李青山，魔嬰現在連閃避雷霆都不用，幹脆雙手恰腰、鼻孔朝天，一副囂張到極點的模樣。

    阮瑤竹無法理解，就算是五陰魔也不過是憑借“色受想行識”五大煩惱擾亂修行者的心神。既無實質，也無意識，更不可能像這樣同修行者對罵。而且這魔嬰在某種程度上。簡直與李青山神似。

    轟！李青山背上又中了一劍，若非及時運轉靈龜神通，幾乎被一劍斬成兩半，巨大的沖擊力還是將他狠狠拍在大海上。

    “怎麼會有這種事。一定是歸海靈尊那個龜孫子陰老子，給我的《自在天書》有問題！”

    “好！”隔著深邃波蕩的海水，魔嬰的叫好聲清晰傳來：“李青山，你不讓老子說，老子我偏要說，不過是個區區凡人而已。運氣好得到一套破功法。就生出癡心妄想來，真以為自己能戰的過窮奇魔神，上得了九天之上？”

    阮瑤竹微微蹙眉，在人間道的修行者以九天之上作為目標並不奇怪，但是窮奇魔神又是怎麼回事？一個小小的元嬰修士怎麼會扯上那種怪物。

    “嘖嘖，拋棄妻子，屠戮無辜，還敢舔著臉一次次說什麼九天，我都替你感到害臊。還好你到不了。真到了九天之上，也是個丟人貨！不如在這里死了算了，倒是省了不少麻煩。”

    魔嬰的嘲笑聲滾滾雷聲中回蕩交疊，絲毫不受雷聲幹擾。

    李青山暴怒至極，終於體會到那些被他嘲諷的對手的感受，恨不得將那鬼玩意撕成碎片。然而他越憤怒，魔嬰的言語就惡毒，滾滾惡言如萬箭穿心，比劫雷更難忍受。

    他幹脆封閉耳目，想來一個不見不聞。然而那惡言卻愈發清晰，就像是……就像是來自於心底。

    腦海中靈光一閃，他立刻明白自己錯了，那鬼玩意兒既非邪惡也無自主意識，因為那就是他自己的聲音。

    他掙紮著想要起身，雷劍高高懸於天際，雷光閃爍不定，一瞬貫穿海天，將深深他釘死在海底。

    海水爆裂，大浪滔天。

    魔嬰伸出兩根手指，那是來自於李青山前世的象征著“勝利”的手勢，笑道：“第二次……還有……最後一次！”

    當李青山再一次涅槃重生，緩緩從海中爬起來：“我當是什麼呢，原來不過是些許雜念罷了！最大的敵人就是自己嗎？呸，真老土！”

    “你終於發現了，蠢貨，但是已經太遲了！”

    魔嬰將手向天一指，雷劍方才失去了目標，正懸在他的頭上，凝而不發，緩緩旋轉著吸聚雷霆、恢複光芒。而在不遠處，李青山的頭頂，滾滾劫雲匯集，其中雷霆交織，隱隱凝成刀的形狀。

    “第二柄劫雷凝兵！”

    阮瑤竹目瞪口呆，這真的是四次天劫？李青山簡直是獲罪於天，內有心魔作祟，外有劫雷凝兵，就算是陰神修士怕也難逃一死。

    “你才是蠢貨，我若不發現，你怎麼會發現？算了，跟自己吵嘴太愚蠢了。”

    李青山搖了搖頭，這條九天之路上，他的頭號反對者，正是他自己。

    恐懼、疑慮、愧疚、無力、憤怒……日日夜夜，如火焦灼，不休不止，只是這些雜念在平日里被他無比強橫的意誌力壓制了而已。

    但在這個渡過四次天劫的緊要關頭，不僅僅由妖王晉升妖帝，元嬰也將化神。

    《自在天書》修行的元嬰與眾不同，所化的陰神更是近乎於陰魔一類，更加擅長魅惑人心、潛遁無形，擁有種種詭異莫測的手段，能輕易碾壓沈玉書這種不擅爭殺、意誌不堅的同境界修行者。

    然而代價便是非常容易走火入魔，正如此時此刻。

    而且這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如果說修行《自然天書》契合自然之道，可以降低渡劫的難度。那麼《自在天書》的效用就截然相反，要讓修行者提前在渡劫過程中，提前體會一下什麼叫五陰熾盛、心魔來襲。

    魔嬰道：“你完蛋了。”

    “你也完蛋了。”李青山仰望那逐漸成型的雷刀，喃喃自語：“你不說我還真沒發覺……想要毀滅自己嗎？”

    魔嬰乃是陰魔的雛形，所說的一切皆是他的心聲，猶如凡人心中不受控制的負面情緒。

    當重重雜念皆化為實質，種種情緒便無所遁藏。其中最深邃的意念，最可怕的情緒，便是自我毀滅的沖動。所以魔嬰要與他為敵，將他置之死地而後快。

    唯有徹底否定自身的存在，將一切化為虛無，才能徹底放下重擔，不用再怎麼艱難的走下去。

    真可笑，所謂九天之路，就是為了自尋死路嗎？

    魔嬰一臉麻木的道：“這就是你的命運，也是我的命運……”

    轟然一聲，雷刀成形，雷劍呼嘯。天地殺機，凝於這一刀一劍中，誰人可當？

    李青山一聲哂笑：“狗屁命運，軟弱罷了。”

第六十七章 宿命

    兩柄劫雷凝兵彙集了滿天雷霆，海天之間竟出現頃刻寧靜，只留下大風吹拂與波濤洶湧聲：嘩——嘩——

    阮瑤竹默默仰望著，亦感到一絲無力。沒有人能在這種情況下存活，哪怕是他，被劫雷凝兵夾擊的結果也必然是灰飛煙滅、魂飛魄散。也沒有能救得了他。

    不由悵然若失：“我不遠萬里的趕來，難道只是為了看他如何隕落嗎？”

    李青山仿佛對自己所處的絕境渾然不覺，望著天空中的魔嬰，嘲笑著那個軟弱的自己。那神態與魔嬰方才的模樣極為神似。而當他露出如此笑容時，魔嬰的神情漸漸木然，麻木單調的重複著：“死定了……死定了……”

    仿佛壞掉的巫蠱娃娃，仍無法忘懷那銘刻的詛咒。

    “是啊，死定了。”李青山喃喃自語：“若然不是死定了，我又何必走這樣一條路呢？”

    夏蟲不可語冰，小年不知大年。凡人以百年為壽，修行者能活上千年也算難得，至於萬載之上，那即便是修行者也難以奢望的。

    但在這茫茫天地之間，千年萬載又算得了什麼，誰不是難逃一死？這便是一切生靈最深邃的恐懼，最亙古的詛咒。

    李青山曾經死過一次，比常人更加明白這份恐懼。畢竟他也曾渡過那樣庸碌的一生，蠅營狗苟，滿心厭倦，直至死亡突然降臨那一刻，才忽然發現：

    “原來我不能永生不死！”

    不恨無常，不悔短暫，只怕一生一世竟沒有一天曾按自己的心意活過，正是這恐懼才催發出今生今世，這份所向披靡的勇氣：

    既然苟且也難以偷生，何不痛痛快快活過一場？既然註定難逃一死，必要死得其所！

    右拳抵在胸口，心臟怦然跳動：“放心吧，我終會如你所願。但不是今天，不是在這裡！”

    轟隆！

    刀劍合璧，從天而降，中間交織著無數閃電雷霆將它們連成一個整體。開始時下降的很慢，顯得凝重無比，牢牢鎖定李青山的身與意、心與魂，再沒有一絲閃避的可能，像是不可抗拒的宿命。不，這就是不可抗拒的宿命！

    閃耀的雷光，魔嬰吼道：“死吧！死吧！”

    李青山眉頭一皺，只覺不僅體內小世界，連身軀都變得有些不受控制，他握緊雙拳，弓起腰背，渾身肌肉虯結，低吼聲猶如從大地深處傳來。

    全力催動小世界，地火風水空。牛虎龜凰猿，小世界開始轉動，越來越快。

    雷霆刀劍下墜的速度也再加快。阮瑤竹不由睜大了眼睛。

    “牛魔大力陷泥沱！”

    他身後忽然浮現出牛魔的幻象，像是在與看不見的敵人頂角，猛然向前踏出一步，猶如傀儡掙脫了一根絲線，落地生根。

    “靈龜鎮海兆吉凶！”

    再一步，波濤洶湧的大海陡然平滑如鏡，映照出漫天劫雲中閃耀的雷霆刀劍，還有他凝立不動的身姿與一雙赤瞳。

    “虎魔煉骨心狂亂！”

    奮力揮拳。牽連手臂的絲線轟然崩斷。仰天長嘯，聲遏層雲，殺氣如風。

    “鳳凰涅槃心不死！”

    豁然張開羽翼，華美的倒映在海中。振翅欲飛。

    與此同時，小世界的運轉快到了極致，接近崩潰，仍在不斷加速，寧願毀滅也不受束縛。

    魔嬰的聲音越發尖銳急促：“死死死……”

    李青山揚起頭顱，粲然一笑。小世界轟然爆裂，魔嬰的聲音戛然而止，掙脫最後的枷鎖，耀眼的光芒破體而出，與天上雷霆刀劍爭輝。

    奮力一躍，振翅高飛！

    雷霆刀劍急速旋轉著，拖曳著長長的電弧，猶如一顆熾烈流星向下急墜！

    “猿魔撈月徒成空！”

    猿魔幻象浮現，李青山雙臂暴漲，直取雷霆刀劍，想要扼住命運。

    與命運相撞的瞬間，激蕩出無比絢麗的光芒，映照在靜謐的大海上，那絢爛的色彩令阮瑤竹也為之目眩，超越聽覺的轟鳴激蕩著陽神，恍惚已不在人間。

    相持瞬間，李青山便被狠狠壓下，墜向無邊大海，周身光芒黯淡，雙目卻被雷光融化，只留下一對兒空洞。鳳凰羽翼寸寸崩裂，羽毛漫天飛散。而五臟六腑，血肉骨骼，卻在被他自己燃燒出的光芒融化。

    但他感覺不到絲毫痛苦與恐懼，唯有生之狂喜。化作歇斯底里的狂吼，死死與命運相抗。即便喉舌被光芒融化，也絲毫不能減損。

    正在這時，元嬰又回到了體內，投入體內那一片爆烈熔爐般混沌世界中。

    他狂妄大笑，抵住刀劍，扛起命運，逆沖天際。

    刀鋒劍芒直抵手心，瞬間貫穿雙臂，一寸寸崩潰瓦解！

    他清楚的感覺到，這兩柄刀劍只要在他體內匯合，那便是最徹底的毀滅，即便是鳳凰涅槃也救不了他。

    在死亡與恐懼的威逼下，求生的意志反而比平常任何時候都要清晰堅定。

    “麒麟躡步憐蒼生！”

    碧綠的光芒順著雙臂蔓延，纏繞住猛烈的雷霆刀劍，雖然只有短短一瞬，但他猛然將雙臂相撞，其中的雷霆刀劍猛烈相擊，同時爆發出體內蘊藏的全部力量。

    轟！

    光芒照徹海天，蕩盡漫天劫雲。海水層層剝去，露出乾涸龜裂的海底，他留下的足跡清晰可辨，他的身影卻融化在這無盡的光芒。

    阮瑤竹身形顯現，下意識的抬手擋在眼前，幾乎忘了現在是陽神出竅的狀態，在那光芒照耀下，亦不得不向後飛退，這股力量足以毀滅她的陽神。

    不知過了多久，她回過神來，放下手臂，那光芒已經消失了，濃稠的黑夜彌漫上來。萬里無雲，星辰滿天，風平浪靜，仿佛什麼都未曾發生過。

    “難道他已經……”

    陽神瞬間飛至李青山渡劫之地，天地間空空蕩蕩，不見了那與命運抗衡的身影，不由輕呼了一聲：“青山。”仿佛怕驚動了誰。

    沒有回答。她心中莫名一陣酸楚，難過的幾乎要落下淚來。

    “誰在叫我？”

    “太好了，你還活著！”阮瑤竹大為驚喜，只見李青山從海中飄了起來。

    “阮師姐！你怎麼在這？”

    李青山四仰八叉的躺在海面上，連一根手指頭都動彈不得，阮瑤竹從頭頂的方向出現在他的視野中，臉色大為不善：“你欠我一個解釋！”

    李青山乾笑了一下：“這個……你想換坐騎嗎？”

第六十八章 坐騎

    嘩啦一聲，李青山被從海里拽了起來，阮瑤竹緊緊揪住李青山的衣襟：“李青山，你……”

    李青山訝然，沒想到她也有這樣一面，大概是處於陽神狀態的緣故，不受肉身的束縛，情緒就難以約束。他的元嬰突然入魔，大概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不過這樣一想，更加覺得歸海靈尊是在坑爹。

    如果他不是修行《神魔九變》，這次還要兇險百倍。元嬰就不只是化為魔嬰與他為敵那麼簡單，而是他本身直接入魔，一切全都失控。因為元嬰對一般元嬰修士來說，元嬰就是力量與意誌的凝結，失去元嬰就是失去了一切。

    這一卷從未有人修行過的《自在天書》，實在是太過兇險，他這個小白鼠可不好當。很難說歸海靈尊到底有多少惡意，不過好在他並非一般小白鼠。

    正在他神思飄蕩的時候，渾身一緊，阮瑤竹身後的碧綠飄帶，如靈蛇一般將他周身緊緊纏繞。

    李青山一臉無辜：“我怎麼了？”

    “你混進萬象宗到底有何目的？我到底有那一點對不起你，你為何欺騙我？”

    阮瑤竹聲音微微顫抖，不知是憤怒還是傷心，或許兩者兼而有之。

    “別人都不相信你，九兒也勸我離你遠點，因為你，我同大師姐都發了脾氣，你竟然……竟然……”

    “冷靜，冷靜！”

    李青山現在沒有絲毫反抗之力，但面對一個暴怒的陽神修士，卻絲毫不覺得可怕，反而有些莫名感動。

    “我要殺了你！”

    阮瑤竹雙眸透出碧光，三千青絲無風自動，聲音透出非人的威勢。在海天之間回蕩。給李青山的感覺竟有點像是面對天劫，即便是不善爭殺的她，畢竟也還是陽神修士。而且修行《自然天書》就真的不善爭殺嗎？

    “呃……那你殺吧！”

    李青山閉上眼睛，感覺那氣勢越來越強。幾乎將他吞沒，那不是生靈的殺氣，而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淡漠無情，然而他分明從中感受到了憤怒，那不該有的憤怒。

    果不其然，頃刻之後，渾身一松。飄帶松開。

    只見她身上的光芒漸漸收斂，轉過身去背對著他：“你走吧！”

    李青山欣賞著她修長窈窕的背影，笑道：“那我先回萬象宗了。”

    “妖怪是不能留在萬象宗的，別以為我會替你隱瞞。”阮瑤竹高傲的仰起頭。

    李青山想了想：“坐騎也不行？”

    “滾！”

    李青山不敢再開玩笑，兔子急了還咬人，前不久他才被一只“兔子”狠狠踹過。不過經過這段時間考慮，他已想出一套完美的說辭來：“阮師姐，不要生氣了，我既不是妖怪，也從未欺騙過你。”

    “你還敢說。真以為我不敢殺你？”阮瑤竹恨的咬牙切齒。

    “我聽說萬象宗有一卷《真龍天書》，修行者可以激發真龍血脈，化身真龍。難道他們也是妖怪？”

    “這不一樣，你那副模樣，難道也是修行出來的嗎？”

    “當然啦，你見過那麼奇葩的妖怪嗎？”

    阮瑤竹若有所思，那模樣那氣息怎麼看都是大妖魔，然而仔細想來，血脈未免太混亂了。

    李青山繞到她的面前，直視她的雙眼，滿眼真誠的道：“我說本是普通人類。你相信我嗎？”

    這話也確實不是假話。

    阮瑤竹一聲嘆息：“好吧，我相信你。這一點是我錯怪你了。”

    萬象宗有不少帶藝投師的修行者，《萬象天書》也是包羅萬象、千奇百怪。確實不能以功法而論罪。

    但又補充了一句：“但是你騙我，我是不會原諒你的，你要離開百草園！”

    李青山笑道：“沒了我，難道你要把沈玉書請回來？他現在怕是沒工夫。”

    阮瑤竹攥拳：“你也想威脅我，我有手有腳，用不著旁人幫忙。”

    李青山不禁笑了，她現在簡直就像是個發脾氣的小女孩，兩手一攤：“可是我沒有欺騙你啊！這功法本就是我最大的秘密，是一位對我極重要的人傳授給我的，就連歸海靈尊想要我都沒給。”

    “歸海靈尊也知道？”阮瑤竹將信將疑。

    “他‘老人家’什麼不知道，若是不知道，怎麼會我一入門就被召去天書樓，想把我趕出去。又怎麼會給我這樣一卷天書，簡直是想我死。”

    李青山搖了搖頭，怨念頗深。本來應該輕松度過的四次天劫，結果幾乎要了他的性命。

    阮瑤竹好奇的道：“你胡說，既然歸海靈尊想把你趕出去，你怎麼能留下來。”

    “那當然是我魅力非凡，別這樣看著我……”

    滿天繁星之下，李青山娓娓道來，阮瑤竹默默傾聽，他的遭遇實在是太離奇，能說服歸海靈尊也就算了，還被歸海靈尊“暗算”。

    “其實也不能算是暗算，這確實是最適合我的一套功法。我能留下來，是向他‘老人家’保證，我對萬象宗絕無絲毫惡意，你知道的，他能分辨出真心還是謊話，你能嗎？”

    李青山忽然發問，目光灼灼。

    “我？”

    “雖然還有很多事沒法對你說，但我也可以向你保證，我對你覺悟半分惡意，恰恰相反，我希望你好，想要幫助你，如果你遭到危險，我哪怕犧牲性命也會保護你。”

    李青山手按胸口，神情無比真摯，沒有一句虛言。一個對他有恩、真誠的關心她、無比善良的女子，確實值得他用性命去保護。

    阮瑤竹眼波閃爍，微微動容：“你……我……”

    若是旁人這麼說，落入旁人耳中，大概會覺得可笑。你渡過天劫也不過是陰神修為，卻說要保護一位陽神修士，簡直是不自量力。

    但是她卻不由想起他與魔嬰的對話，與雷霆刀劍抗爭的英姿，無法質疑一個字。

    李青山呲牙一笑，雙手握拳在胸口，眼睛撲閃撲閃，身體前傾：“所以求你了，讓我留在百草園吧！實在不行坐騎也好，我什麼都能變得，你喜歡鳳凰還是靈龜，老牛還是老虎？猴子似乎不太適合……”

    阮瑤竹後退一步，臉色微暈：“你休得胡言！”

    李青山上前一步：“我是認真的。”

    碧光一閃，阮瑤竹逃也似的遁走，拋下一句話：“你愛留便留吧！”

    李青山哈哈大笑，扯動渾身血肉，每一寸肌體都在**：“啊，痛！”

    撲通一聲，一頭栽倒在大海中。

第六十九章 新生

    海水溫柔的飄蕩，李青山仰面朝天，靜靜的躺在海上，漫天劫雲散盡，滿天繁星仿佛觸手可及，忍耐著痛楚，他向著天空盡力伸展手臂，似乎想要抓住一顆星辰……

    百草洞府中，阮瑤竹陽神還竅，溫潤白凈的臉龐上，神色微微變幻，像是春風吹皺的湖面，若有所思。就算當面被他說服了，但變化依然存在，像是打了一個結。

    九色鹿懶洋洋躺在吊籃中：“他死了嗎？”

    阮瑤竹想笑又笑不出來，搖了搖頭。

    “唉，我就知道！”

    “九兒啊，你說……他到底是怎樣的人？”阮瑤竹欲言又止。

    “出了什麼事嗎？”九色鹿驚醒的直起身子，酥胸上斑斕的紋彩，隨著吊籃晃動。

    阮瑤竹又搖了搖頭，有些疲憊的說：“沒什麼。”

    很快，李青山便從海上歸來，渾身還是痛的厲害，不過新的征程已然開始，便迫不及待的上路了。

    金葉菩提樹下，他陌生而又親切的拍了拍樹身，轉身回望。

    東方日出，朝霞如火，映紅了他的雙眸與長發， 像是化身北月妖王，不，北月妖帝。

    微微一笑，整個百草園在他眼中展現出前所未見的一面。

    在千里之地的空間內，是地火風水的流轉，四中濃墨重彩的顏色，潛伏在這幅山水畫的更深層，無時不刻的變幻，交融在一起。

    初春時節，千萬種草木的滋長所煥發出勃勃生機，總體不如另外四種顏色鮮艷，卻有著異乎尋常的美，能夠透出畫面，將他也引入畫中。

    初生的麒麟睜開雙眸，溫潤的雙眸凝視著這一切，小世界、百草園、乃至整個世界，最後關照己身。

    春天正是百草園中最忙碌的時節。李青山握緊雙拳：“該開工了！”

    完全把痛楚拋諸腦後，他背著手圍著金葉菩提樹轉悠起來，每走出一步，便留下一個殘影。hua. [糖小說]與他本人一模一樣，連肌膚紋理都纖毫不差，像是畫面被突然定格，留下的虛影，但馬上就由虛化實。活動了起來。

    那副神情神情也與李青山無異，不耐煩的撓撓頭，似乎不太想幹活的樣子，但還是拿起一件農具，大步走下高高的山崗。

    李青山在樹底下轉了十圈，便有一百個分身從山上走下去，忽然腳步一頓：“夠了。”向著百草洞府的方向拱手：“師姐，我要實現諾言了。”

    這本該是請求，但從他口中說出來，總有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雖然他並沒有高高在上的意思。也沒有高高在上的資格。

    紅日漸升，搖動他的影子。片刻之後，阮瑤竹的聲音響徹百草園。

    “從今日起，由李青山主持百草園日常事宜。”

    百草園中忙碌的眾多修行者相顧訝然，停下手頭的工作，紛紛議論：

    “他要取代沈師兄？”

    “沈師兄的工作是何等重要繁雜，怎麼能托付給一個元嬰修士，阮師姐這也太……”

    “唉，沈師兄都輸了，被他毀了肉身。你們還是安生些吧！”

    “我聽說這小子來歷不凡，上面有人，受好幾位真傳弟子的重視……”

    正說著，李青山的身影忽然出現在田野間。悠閑地吹著口哨，肩上扛著鋤頭，不緊不慢的走過來，走到近前，喊了一聲：“都給我好好幹活！”

    眾人面面相覷，沒有人回應。都有點憤憤不平。當初就是沈玉書在的時候，也不會向他們這麼吆五喝六。你一個登堂弟子，以為有阮師姐撐腰，就可以隨便指使我們嗎？若是我們一起罷工，看你怎麼同阮師姐交代。

    正在這時，一個女修士余光一掃，又瞄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過來，不由大驚之色：“你……你們看那邊？”

    又一個李青山走過來，若非肩上扛著不同的工具，幾乎沒辦法分辨，又沖他們喊了一聲：“都給我好好幹活。”還添了一句：“別聚在這里瞎扯淡，不然小心我……”兇巴巴的沖他們揮了揮拳頭。

    一會兒工夫，便走過了十幾個李青山，有的態度和藹些，有的視他們如無物，但基本都要教訓他們幾句。

    “那……那是……分身？”

    “哼，故弄玄虛，拿這種雕蟲小技來嚇唬我們！”

    一個老修士不耐煩的捋著花白的胡子，雙袖向後一擺，如仙鶴般沖天而起，從天空向下望去，千里江川鋪展。

    神色一僵，只見漫山遍野都是李青山的身影，各自從事著不同的工作，動作靈敏而有力，完全看不出哪個是真、哪個是假，甚至還能施展些小法術，為草木施肥澆水。

    而且還有更多的李青山從那株金葉菩提樹下走出來，他咽了一口吐沫，緩緩下降。在眾修士的環視下，“都別說了，好好幹活吧！”

    金葉菩提樹下，李青山吞吐著濃郁的靈氣，徐徐恢複著力量，身與魂的痛楚不僅僅是受傷的緣故，更是因為他渡過了四次天劫後，邁上了一個新臺階。

    原本自以為完美的一切，都被推倒重來，而且已經有了更美妙的藍圖，像是經歷了一次更加深刻的涅槃。

    《神魔九變》自不必說，《自在天書》也是一樣。

    歸海靈尊雖然有坑爹的嫌疑，而且幾乎把他活活坑死，但這卷《自在天書》確實非常適合他，不僅僅是契合心性修為，還有那一份賭性。

    他以命做賭，如今賭贏了，收獲也異常豐富。

    《自在天書》凝煉出的陰神，更準確的說是陰魔，簡直有無窮妙用，他一時間還來不及享用所有果實。但若是再與沈玉書戰上一場，他一根手指都不用動，單憑陰魔就能把他玩死。魔嬰狀態就能潛遁虛空、閃避劫雷，就算那劫雷的主要目標不是它，但那是什麼遁法。

    而幻化分身更是完全突破了他對分身的理解，變得無比簡單。如今他每一個念頭皆能化成一個分身，相互獨立而又息息相關，既受他的主宰，而又能自行其是。

    念頭無窮盡，分身亦無窮盡，只是受制於他的神念與力量而已，而在嶄新的小世界的支持下，他完全能幻化出超級多的分身來，照管這座百草園絲毫不是難事。

    不過有點尷尬的是，很多分身到了田間地頭就躺下來開始休息，翹著二郎腿欣賞藍天白雲。沒辦法，凡事有利有弊，這些念頭分身與暴走的魔嬰有點相似，不需要他辛辛苦苦的操控每一個分身的每一個動作，方能打破數目上的限制。

    如果他幻化分身一轉念間想的是“天好藍，草好綠，不如躺下來休息一下”，那這個念頭分身的工作，就難免不太積極。

    於是李青山只好把這些好逸惡勞的“念頭”統統滅掉，加快繞樹的速度，口中不斷念叨著“努力”，幻化出更多有幹勁兒的念頭分身來。

    百草洞府中，阮瑤竹與九色鹿觀望著這一幕，九色鹿訝然到：“這《自在天書》未免厲害過頭了，又能戰又能逃還能幹活，這小子的運氣真好！”

    阮瑤竹道：“你若知道他渡劫時的情境，就不覺得是運氣了。”

    “對了，發生了什麼事，我問你你也不說，還算是好姐妹嗎？”

    “元嬰入魔，想要自我毀滅。”哪怕是沒有劫雷凝兵，那魔嬰也足以滅殺絕大多數修行者了。

    “啊，他怎麼活下來的？”九色鹿感到愈發好奇，阮瑤竹出去一趟，好像有些微妙的變化。

    阮瑤竹含糊的道：“總之就是明晰本心，活下來了唄！”

    九色鹿一臉懷疑：“你是不是在瞞著我什麼？”

第七十章 魔障

    “這……怎麼會？”阮瑤竹閃爍其詞，在九色鹿逼視的目光下，忽然話鋒一轉，笑道：“這樣下去，我們不需要其他修行者了，有他就足夠了。”

    “不行！”九色鹿立刻反對。

    “有何不可？”

    “不行就是不行！”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太可怕了。

    “那就算了。”

    阮瑤竹也不堅持，摸了摸發梢，略松了一口氣，心中有些歉然。她們之間向來是無話不談，但此事關系著他最大的秘密，不好隨意吐露。

    九色鹿心念道：“木頭啊木頭，你說謊的時候就連陌生人都騙不過。該死，一定發生了什麼事，都是那個可惡的李青山！我不能放棄，一定要把他趕走。”

    這時候，忽然聽到了李青山的笑聲，肆意張揚，豪情萬丈。

    ……

    當李青山全面接管了百草園，很快便將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條，又在金葉菩提樹下坐下來，默默感受著全新的力量。

    新生的小世界還處於雛形階段，像是剛從蛋中孵出的小鳥，許多部分還是一片混沌的光霧，在緩慢的運轉中醞釀新的法則，離真正的凝結成型還需要很長時間。體魄更是還孱弱的很，遠遠沒有到達展翅高飛的時候。所以還無法具體估量會有多強。

    但是他相信，一定會非常強！因為現在的他，就已經很強了。

    擁有了這份力量，無論是接管玄冥洞府，還是與晁天驕決一雌雄，都更多了一份把握。哪怕是魔神窮奇，也不再顯得那麼遙遠。

    這些敵人終歸要他一一面對，然而，戰而勝之！

    最美妙的是，他終於突破了《麒麟長生策》的瓶頸，像是其他神魔變化一樣，第一重其實還弱的很，無非是又多了一項天賦神通。但這只是個開始，一旦將麒麟變修至第五重，那麼其他受到壓抑的神魔變化都會一下徹底恢複。

    到了那一刻，嶄新的小世界才算是徹底穩固成型。他簡直無法想象那一刻到來的時候，修為會提升到何等境界，又會展現出多麼強的力量！

    對旁人來說，好不容易渡過了四次天劫，接下來就是漫長的過渡期，需要很長很長時間的積累，才有機會去嘗試渡過五次天劫。

    這個積累期可能是一百年、五百年、一千年，甚至是一輩子。

    然而對他來說，這正是騰飛的契機！

    前方或許仍是壁立萬仞，但他卻生出了一雙翅膀，可以輕易飛越高山懸崖，完全有可能在三十年時間內渡過五次天劫。

    因為他在妖王境界，實在是壓抑了太久太久。本來在許多年前就可以渡過四次天劫，卻因為各種各樣的緣由而停在那里。

    並不是停滯不前，而是不斷開拓進取，不斷的積蓄著力量，把整體實力全面壓低一個層次。在人間道又開辟出《自在天書》這個新的力量之源。

    那兩柄劫雷凝兵的出現，很可能就與此有關，似乎蒼天也無法容忍這樣一個怪物，要將他扼殺在搖籃中。

    不過他還是扛住了天意，熬過了漫漫黑夜，看到了一線曙光。

    待至英雄自鐵鑄的搖籃中長成……

    這不是平緩冗長的過渡期，而是突飛猛進的爆發期！

    接下來的目標是麒麟五重、猿魔五重、《自在天書》小成。只要實現了這三個目標，五次天劫又有何難？妖皇人皇又有很難？真傳弟子更如探囊取物一般！

    什麼真龍敖玄，想給老子當坐騎都不夠格。什麼大師姐晁天驕，嗯，身材倒是不錯，當坐騎倒是可以考慮下，還有那只該死的兔子，喝我的酒還踩我的臉，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且看老子一個個碾壓過去，再到魔域與窮奇大戰一場，不亦快哉！

    “哈哈哈哈！”

    李青山縱聲狂笑，菩提樹簌簌顫動，笑聲傳遍整個百草園。

    修行者們紛紛腹謗：“小人得誌！”“不過是取代了沈玉書，也不用這樣得意吧！”

    沒有人能夠明白他的想法，一如燕雀不知鴻鵠之誌。

    不，或許有一個人。

    百草洞府中，阮瑤竹回想起那片驚濤怒浪的大海，李青山與魔嬰的對話：

    “……真以為自己能戰的過窮奇魔神，上得了九天之上？”

    她反複想著這一句話，魔嬰所說的窮奇魔神，難道真的指的是魔域的十二魔神？

    一個小小的元嬰修士怎麼會和那種存在扯上關系，就算是萬象宗的太上宗主，傳說中的天書老人，恐怕也未必是窮奇魔神的對手……

    想到這里，搖了搖頭，不，太上宗主雖然是真仙，但並不司職戰鬥，一定不是窮奇魔神的對手！就算是真武大帝也未能將這十二魔神斬殺。可一個小小的元嬰修士，竟要與之為敵，簡直是荒謬絕倫。

    然而正是這個荒謬的答案，令所有事都得到了解釋——

    他為何這樣急迫的前行，瘋狂展開一次次豪賭，仿佛毫不在意輸了會怎樣。為何面對真傳弟子也絕不退縮，還敢約定一戰，勇決之意的令人吃驚。

    那是因為有更強大的敵人，更可怕的命運在等著他。

    正因為如此，才會出現那樣詭異的魔嬰。

    《自在天書》絕非歸海靈尊針對他的陷阱，否則根本不用那麼麻煩。而且一卷新的天書出世是會昭告整個萬象宗的大事，《自在天書》早就明確的列在《萬象天書》中，可以任由弟子挑選修行。

    那麼解釋就只有一個，《自在天書》修成的元嬰比較容易走火入魔，甚至在渡劫時一定會走火入魔，但絕對不至於想要自我毀滅，否則直接自爆元嬰，沒有誰能存活下來。李青山的魔嬰沒有直接自爆，正是為了要將他置之死地。

    說的也是，能夠修行到這一步的修行者，基本已能做到長生久視，怎麼會有這樣的魔障？最多是受到魔念的擾亂，雖然也很危險，但絕不至於必死。

    而他明明極高的天賦與超凡的血脈，甚至很可能比她活的更久，最大的魔障竟是想要自我毀滅，這豈不是可笑之極又可悲之極！

    終於明白了，他為何不顧一切的向前奔馳，上天給了他了一個必死的命運！

    而且大約就是數十年。這對他們這樣的修行者來說是多麼短暫啊！如果她遇到這樣荒謬的事，怕也會憂心忡忡，背負著無比沈重的壓力。

    那狂放的笑聲傳入她的耳中，反使她感到一陣深沈的悲哀，是所謂“天意弄人，英雄末路”。

    不由仰起頭，天光從斜上方灑進來，為她蒙上一層朦朧的光暈。

    百草園中，一男一女，一悲一喜。

    人類的悲歡縱然無法相通，卻也一樣可以有著共鳴。

    只是不知，誰又成了誰的魔障？

第七十一章 新神通

    魔念——正是修行《自在天書》的資糧。

    恰好李青山的魔念深重、遠勝常人。這本是修行《神魔九變》的一大副作用，最早些的時候，必須時時刻刻以靈龜鎮壓，否則便要暴走失控。

    隨著修為的提升，小世界的成型，早已不必如此在意神魔平衡，但這份魔念依然存在，而且熾烈遠勝過以往任何時候。眼下《神魔九變》並無可以突破的變化，所以他率先開始修行的便是這卷《自在天書》。

    縱然歸海靈尊真的是在坑他，但既然走到了這一步，也唯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向前闖一闖了。

    盤膝而坐，內視己身。一片混沌世界中，陰魔亦盤膝而坐，姿勢與他一模一樣，紋絲不差。面容卻模糊不清，朦朦朧朧的像是籠著一層薄霧。

    李青山心念一轉，升起殺機。

    一陣大風吹散了薄霧，露出一張猙獰如虎的怒容，眉頭緊擰，獠牙暴突，殺氣騰騰，似欲擇人而食。

    心念再一轉，凝重不屈。陰魔的神情隨之一變，緊緊抿著嘴唇，變得又蠻橫又執拗。

    他忽然一笑，陰魔開始抓耳撓腮，東張西望，暴躁不安，像是被困在籠中的猿猴，想要破籠而出，自由自在。

    他一邊運轉著《自在天書》，一邊任由重重魔念在心中馳騁。陰魔變臉一般，時而貪婪好色，時而嗜血好殺，間或著恐懼、憤怒、怨懟……

    陰魔逐漸變得愈發凝如實質，一絲絲從混沌世界中汲取著力量。

    猛然間，像是突破了某個臨界點。陰魔開始急劇膨脹，身形扭曲，生出牛角虎爪猿臂，似人而非人，似妖而非妖，更像是魔民的“魔化”。

    “吼！”陰魔歇斯底里的向天怒吼咆哮，震蕩整個混沌世界。似乎想要將李青山這個居高臨下的主宰者給推翻。

    李青山連忙停止運轉《自在天書》，然而陰魔竟不受控制繼續暴漲，甚至自行其是的運轉著《自在天書》，連三種魔變都有失控的跡象。

    仿佛又回到了渡劫時的情形。渾身麻木僵直，李青山嘴角一咧，“這下玩大了！”

    修行《自在天書》，對他來說固然是很容易，但代價就是極為兇險。一不小心就會走火入魔。修行者最恐怖的莫過於此，也他就是他敢這麼玩，而玩火者必**。

    “靈龜鎮海！”

    靈龜虛影浮現，渾身遍灑清光，向著陰魔狠狠鎮壓下去。

    轟！饒是陰魔也抵擋不住靈龜的鎮壓，像是一團橡皮泥被壓的扭曲變形、癱成一灘。

    李青山還不放心，又催動《鳳凰涅槃經》，識海中一聲鳳鳴，鳳凰飛來，站在靈龜背上。

    “小樣。我還制不住你？”

    李青山正在得意，忽然發覺，陰魔正一絲絲浸染著靈龜，清光則逐漸消退。

    混沌世界時而膨脹、時而坍縮，變得很不安定。一旦這股力量失控，會將他由內自外徹底摧毀，他連涅槃重生都不可能。

    “額……”

    “心魔”這種東西若是那麼好對付的，走火入魔若是那麼簡單就可以壓制得住，也不會被廣大修行者視為頭號大敵了。

    所有魔念皆源於他的內心，這不是外敵入侵。而是皇廷內亂，禁衛軍都靠不住，甚至倒戈相向。而念頭這種東西，從來是壓抑不住的。

    李青山亦不得不重視起來。卻也毫不慌亂，什麼危險緊急的情況他沒見識過，越是在危急關頭，他越能迸發出戰鬥意誌，亦不乏靈感的火花。

    “一味硬來似乎是不成，那就來試試這個吧！”

    李青山深吸了一口氣。大風呼嘯吹過山崗，滿樹金葉簌簌作響。面容變得寧靜而祥和，混沌世界中，一只麒麟緩步自混沌中走來。

    這時候，陰魔已經將靈龜整個吞噬，最具壓制力的《靈龜鎮海訣》都無用，他卻在這時候催動還很弱小的《麒麟長生策》。

    默念道：“麒麟神通——生生不息。”

    然而沒有任何驚人變化，既無華麗的光影，也無震撼的聲音，唯有風聲簌簌而過，一片金葉飄落，在他面前轉了一圈，飄然而去。緊接著又是一片落葉。

    阮瑤竹正關註著他，從他氣息紊亂，像是走火入魔的時候，心便提了起來。

    “怎麼回事，金葉菩提樹即便是在秋冬也極少落葉啊！”

    李青山身旁本是碧草如茵，此時卻在迅速枯萎，轉眼之間，枯黃色便蔓延至整個山崗，仿佛秋天一下來到。

    嘩啦啦啦，無數金葉隨風而去，像是一只只金色的蝴蝶，在陽光中自由自在的翺翔。

    九色鹿驚叫道：“餵，木頭，他不知在施展什麼邪法，在抽取周圍草木的生機，快阻止他！”

    那枯黃色已經蔓下山崗，向著那些珍惜無比的靈草奇花蔓延過去。

    阮瑤竹卻一動不動：“等等再說！”

    九色鹿不可思議的望著她，這百草園中的一花一草，全都是她的心肝寶貝，不僅僅是為了從萬象宗得到書簽和貢獻，更傾註了無數心血。哪怕是向萬象宗提供靈草，若非萬不得已也絕不會連根拔起。怎麼會眼睜睜看著一個混蛋為了一己之私，肆意毀損這些寶貝。

    眼看枯黃蔓開來，靈草也開始枯萎，她再也忍耐不住：“你不管我管！”

    “不準去！”阮瑤竹命令道。

    “那個該死的混蛋，到底給你慣了什麼**湯！？”

    阮瑤竹無奈的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他可能是走火入魔了，正到了緊要關頭，不得已而為之，損失我會讓他補償的。”心中想著，是否需要自己助他一臂之力？

    九色鹿大驚：“走火入魔！快把他挪移出百草園。”他若是一旦自爆，不知要毀滅多少奇花異草。

    阮瑤竹堅定的搖了搖頭：“他會沒事的。”連那種危急關頭他都挺過來了。

    李青山也是第一次施展這神通，難道麒麟變的第一神通，竟然是吞噬生命的邪法？

    不，當然不是。

    他伸手撚住一片落葉，輕吐出那一口氣。

    剎那間，金葉菩提樹上生出點點嫩芽，身旁的枯黃被鮮綠替代，草木變得更加茂盛，幾乎要將他淹沒，雕零的鮮花也再一次怒放。

第七十二章 大賢者

    呼~吸~呼~吸~

    花草葳蕤生長又轉眼枯萎，一如詩雲：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

    他的每一次呼吸，似乎都經過了這樣的歷程。

    生死輪轉，枯榮交替。

    鮮綠與枯黃兩種顏色在他身旁反複蔓延，每一次草木都更加茂盛。甚至超越了它們本來的形態，匯聚了百草園中靈氣，旺盛的不可思議。

    即便是那些奇花異草，也變得生機勃勃。身後金葉菩提樹換了一遍葉子，舒展著枝椏，欣欣向榮向天空生長。

    “這是……麒麟？！”

    九色鹿一臉驚愕，傳說麒麟所到之處，草木會變得異常茂盛。哪怕是降落於沙漠，也會很快變成綠洲。若是長久的棲息，那些普通的草木，甚至會轉化為靈木靈草，乃是生命的象征。可這小子明明不過是有一絲麒麟血脈罷了，怎能顯現出這種異象。

    阮瑤竹放下心來，笑道：“看來讓他照料百草園是找對人了。”

    麒麟可是非常難得一見的仁獸，歷代百草園主都想養一只在百草園中，更大的妄念便是擁有一頭麒麟，那是最適合《自然天書》修行者的坐騎，從中能感受到自然之道。

    忽然想起他的玩笑，不由臉色一紅，瞥了九色↘↘，≡x.鹿一眼，對這個“坐騎”她還是很滿意的。

    “這，這絕對是孽障！”

    九色鹿叫道，她才剛生出念頭，想著該怎麼把他趕出百草園，就多了一個絕不能把他趕走的緣由，老天爺簡直是不講理。

    李青山吞吐著天地之間的勃勃生氣，麒麟從出生便不傷一草一木。唯以此為食。

    陰魔則如草木一般逐漸枯萎變小，任憑重重魔念在心中流轉，既不壓制亦不執迷，不過是世間一切生靈都會有的本能罷了。乃至自我毀滅的念頭也不過是自然循環的一部分，又何須介懷不安，急急的想要將之消滅。

    麒麟乃至仁之獸。並非是天生沒有一絲邪念，而是能夠不為其所動。

    善養萬物而不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

    這便是麒麟變第一神通生生不息。

    如他所料，這神通沒有絲毫戰鬥力，作為一個戰鬥狂人，他本也沒太將這神通放在心上。不過如今放眼望去，這神通似乎非常適合百草園的工作。

    雖然他對種花養草沒什麼興趣，但卻能在靈氣之外有多了一份資糧，吞吐天地間的勃勃生氣來滋養身心，大大有益於修行。

    而最關鍵的是，他好像不必再擔心走火入魔了。這神通對付心魔的效果，簡直好的令人吃驚。

    頃刻之間，陰魔已恢複了平靜。面容上甚至還帶上了一抹寧靜祥和的微笑，大有立地成佛的意思。

    天下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甚至為善，斯不善已。

    善惡同為一念，心有是非取舍，便有了佛魔之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靈龜再強只能壓制，唯有放下執念。以自然之道調和。

    李青山領悟了這一點，也不由贊嘆：“妙哉妙哉！”

    然而對一個戰士來說，任何一份力量都能轉化為戰鬥力，自然之道偶爾玩玩就成了，關鍵還是一字幹！幹不翻強敵。說什麼都是白扯。

    他立刻就有了轉化為戰鬥力的方法，嘿嘿一笑，再一次催動《自在天書》。

    執念、惡念、淫念、邪念、魔念……這些壞家夥他有的是，既然有益於修行《自在天書》，那就統統調動起來。

    不出所料，很快便他再一次“成功”的走火入魔，陰魔變得更加扭曲猙獰。

    “生生不息。”

    他早已準備，立刻以大神通降伏陰魔。

    待到陰魔恢複平靜，李青山就再來一次。《自在天書》本就有著進境很快的優點，通過這樣的“極限運動”，那修為自然突飛猛進。

    本該是如履薄冰、如臨深淵，變成了如履平地、大路通天。這便是神通的妙用，要麼是降伏外魔，要麼是降伏心魔，反正絕不會沒有用處。

    小世界還在一片混沌中，陰魔已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控起來如臂使指。

    如果能不斷重複這個循環，李青山甚至有可能拋開《神魔九變》，單憑《自在天書》就突破五次天劫成為人皇。

    不過遺憾的是，魔念這玩意竟然是消耗品，他很快就發現自己心中再也生不出一絲魔念。什麼貪婪好色，什麼自我毀滅，統統消失不見。

    一個人做一件壞事不難，難的是做一輩子壞事。

    李青山吐了一口氣，生出一種精疲力盡的感覺，心情卻無比的寧靜平和，感覺世界是如此美好，生命是如此可愛，**是如此的微不足道，簡直有一種出家當和尚的沖動。

    “啊，說起和尚，不知不怒他老人家怎麼樣了？好久不見小安小明和雁影，真是想念啊，但願他們都安然無恙。”

    “大賢者”李青山支撐著腦袋，如此溫柔的想著。

    不久之後，但他念念相續，用新的分身取代舊的分身，每一個分身臉上都洋溢著陽光，對百草園中每一位修行者都像春天般溫暖，到處做好事，從來不留名，倒令眾人大為感動。

    那真誠的眼神，溫和的笑容，任憑誰也說不出他是裝模作樣。縱有幾個頑固不化的，也被他金石為開的誠意打動，心悅誠服起來。

    無論怎麼看，這一位都比沈玉書強多了。幾個女修士看見他的笑容，簡直心里小鹿亂撞，

    直到這一刻，李青山才算是真正實現了“以德服人”四個大字。唯一遺憾的是，最後連那幾個不識擡舉的王八蛋，竟然真的被他給感化了，現在見了面就叫師兄，搞的他現在生不出一點魔念來。

    他又不能砸阮瑤竹的場子，故意在百草園中搗亂，反而要常常施展麒麟神通生生不息來幫助草木生長。

    百草園中實現了前所未有的大和諧，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現世安穩，歲月靜好。

    某一天午睡中，他忽然打了個寒戰，滿臉憂郁的醒來：“這樣下去，我豈不是要變成好人了！”

    然而轉瞬之間，這份憂郁也消融在午後的陽光中，露出明媚的笑容。

    不過這段日子，再也沒見過阮瑤竹：“她還在生自己的氣嗎？不過這也沒辦法。”

    正在這時，九色鹿踏空而來，落在李青山面前，上下審視，左右打量，怎麼都無法想象，李青山這份變化到底從何而來，一開始還以為他是虛偽裝模作樣，但這麼長時間過去了，竟然毫無破綻。

    而多虧他的努力，阮瑤竹渾身輕松，在洞府中安心修行，她便趁機跑了出來，要和這個男人談一談。

    李青山贊嘆道：“你真美！”她確實是極其優雅的生靈，似乎非常符合麒麟的審美觀。

    九色鹿準備好的話全都被這三個字堵了回去，渾身寒毛直豎，這感覺是何等古怪，偏偏他的眼神如此真誠，而她竟然不由自主的感到愉快，甚至有點陶醉。

    心念：“不好，這小子懂邪法，我不能上他的當！”

    這當然不是什麼邪法，主要是麒麟對生靈的吸引，特別是她這種極為接近的生命形態。而且陰魔也在無意之間起到了一定作用，魅惑於無形之間。

    “李青山，我有話對你說！”

    “我可以摸摸你的皮毛嗎？”李青山眼中沒有一絲邪念，像是那些搞人體藝術的藝術家一樣，只有對美最純粹欣賞。

    “去死！”九色鹿一聲怒吼，李青山就被那雙華美如珊瑚的鹿角頂飛，目光一凝，戰鬥本能瞬間覺醒，憤怒如火，殺氣如風！

    “咦，這好像是積累魔念的好機會呢，來得好！”

    於是他張開雙臂，挺著胸膛走向九色鹿：“來吧，只要你開心就好！”

第十二卷 人間萬象 第七十三章 進步

    「哈？跟我來這一套，今天老娘就來教訓教訓你！讓你知道苦肉計是沒用的。」

    九色鹿冷笑一聲，人立而起，前蹄狠狠踏在李青山頭上。

    砰的一聲，李青山又飛了出去，額頭多了一個鮮紅蹄印，微微有些塌陷，還滲出鮮血來，妖皇的一擊並不是那麼容易承受。

    然而更令他無法忍受的是，又想起被那隻兔子蹬飛的恥辱：「為何這些王八蛋坐騎，都這麼喜歡踩臉！？」

    「不過，就是這樣，那種振奮的感覺，全身都充滿了力量，這才是我李青山，我不是好人！哈哈哈哈！」

    於是他帶著笑容，又走上那高高的山崗，已不止為了收集魔念，而是是感覺又恢復真我本色。

    「來吧，任憑你怎麼蹂躪我，我都絕不會還手！」

    砰！李青山話音未落，便被一條修長筆直的玉腿掃飛出去。

    九色鹿化為人形，身披九彩斑斕的霓裳羽衣，雙手握拳，躍躍欲試：「這可是你自找的，等下可別哭爹喊娘！」

    也是話音未落，唰的一聲，李青山就又站在她的面前，臉上笑容不改，眸中隱隱多了兩點火焰：「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好！」九色鹿二話不說，一拳揍在李青山臉上。

    李青山腦袋一歪，又緩緩扭正：「威力怎麼變弱了，不習慣人形嗎？」

    霎時間，九色鹿化作一團彩色霓虹，攻勢如狂風暴雨般猛撲過來。更難得的是，每一拳每一腳都無比優雅，猶如舞蹈，賞心悅目。

    李青山雙足踏入大地。屹立於狂風暴雨中，安忍不動，與大地凝為一體。還不斷點評著：「這一拳不錯，這一腳也還好！很漂亮。不過你沒打過什麼架吧！」確實像是在欣賞舞蹈。

    「閉嘴！」九色鹿咬牙切齒。

    然而李青山分明感覺的到，她雖然憤怒卻並無殺意，甚至連傷害別人的決心都沒有，顯然並不擅長爭殺。若是換了某隻「黑兔子」，他能保命就不錯了，哪敢站在原地挨打。這大概就是種族天賦吧！

    黑毛吼連破壞萬象城都不在乎，而在這百草園中，九色鹿卻要時刻收斂著威力。不能讓餘波傷了花花草草。

    當然也足以碾壓一般妖帝，但在李青山眼中，就未免有些花拳繡腿的嫌疑。所以他看起來被揍的很慘，但大都不過是皮肉傷而已，縱然是傷筋動骨，以他的恢復能力，片刻就能完好如初。

    九色鹿忽然收手，怒視著他，微微有些喘息。

    李青山笑道：「怎麼不打了？」

    「你這個瘋子！」九色鹿不甘的攥緊拳頭，雙眸中九彩光芒凝結。那是天賦神通的光芒：「小子，吃這一招，你會死。有種就別躲！」

    李青山果然感到了危機，卻毫不在意，反而張開雙臂：「好啊，來吧，殺不死我的東西，會讓我變得更加強大！」

    九色鹿的神通蓄勢待發，然而正在這時，天空中傳來阮瑤竹嚴厲的聲音：「九兒，回來！」

    「你陰我！」九色鹿臉色一變：「你這個卑鄙小人！」

    「喂。是你一直在打我啊！」李青山也不高興，挨打站穩不還手也算卑鄙。那他的敵人們都未免太高尚了。

    「我不會放過你的！」

    九色鹿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一躍。在半空中化為白鹿，向著百草洞府奔躍而去。

    李青山只覺憤憤不平，在心中的黑名單上又添了一筆，這頭死鹿從一開始就同我作對，一旦有機會，決饒不了她。不知鹿肉火鍋的滋味如何，她化為人形的模樣倒是美的冒泡，我要先那啥再那啥……

    心中魔念叢生，連忙運轉《自在天書》，在魔念刺激下，陰魔果然爆發，再以神通降服。

    隨著「生生不息」的運轉，周身傷勢迅速恢復。這天賦神通不僅具有強大的療傷功效，而且還能夠迅速的恢復精神，李青山越來越滿意。

    片刻之間，內心又恢復了安寧，再沒有絲毫憤怒仇恨，又變成了那個以德服人的大賢者。

    由此明悟，所謂的消除魔念是何等虛妄。

    一個人若沒有恐懼便不會躲避危險，沒有憤怒便無法自我保護。所以說佛也有火，要做獅子怒吼。護法也好，弘道也罷，終歸是要以力服人。

    此念一生，陰魔激盪。

    臉上的朦朧霧氣散去，露出真容來。竟非李青山如今的模樣，而是當年在臥牛村那個少年，面容有些稜角，既不英俊，也不醜陋，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家少年，像是千千萬萬的凡人。

    滄桑歲月還來得及在他臉上刻下太多悲喜，卻也有了一個凡人所該有的一切慾望與恐懼。那是他的真性情，沒有真性情，也就無所謂大自在。

    《自在天書》更上一層樓，修為徹底穩固下來，接近於小成。

    李青山感受著力量的突飛猛進，不由微微一笑，這頓揍算沒被挨。不過若想再進一步，這種小打小鬧可不成。

    九色鹿對他來說根本就算不上敵人，哪怕出手再重，也激不起他心中絲毫殺意。

    唯有到一個更加廣闊的天地中去歷練去感悟，方能醞釀出更加強烈魔念，將這一卷《自在天書》修成，明悟真正的自在之道。

    百草洞府中，阮瑤竹輕嗔薄怒：「九兒，我不過閉關一小會兒，你在做什麼啊？」

    「是他讓我打的。」九色鹿垂頭喪氣，一臉委屈，猶如被老師教訓的小學生。

    「你還有理了？」

    阮瑤竹提高聲調，怎麼看都是她在按著李青山暴打，他連手都沒還，而且絕非沒有還手之力。甚至懷疑若是生死搏殺，她是否是他的對手。

    這些天他為百草園所做的一切，令她是頗為感動。無論他有怎樣的過去，都有一片向善之心的，而且實實在在的在努力，結果馬上就人善被人欺，還是在她的百草園中，出手的還是她。

    「我沒理。」九色鹿知道她是真的生氣了，這時候還是不要頂撞為妙。那個該死的李青山，使這種離間計，真是太卑鄙了，卑鄙！

    阮瑤竹輕輕抓住她的肩膀：「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我儘量不見他就是了。答應我，以後別再鬧了，好嗎？」

    「好。」

    李青山完成了第一階段的修為，便暫將《自在天書》方在一邊，轉而積蓄修行《麒麟長生策》，這就沒有什麼捷徑好走，只能順其自然的一步步來。

    運轉「生生不息」，不斷的吞吐呼吸，生氣不斷流轉，野草枯榮變化，即滋養著他，也滋養著百草園中的奇花異草。

    阮瑤竹自然不會辜負他的辛苦，加倍的給予貢獻。

    萬象榜上，他的排名突飛猛進，不可阻擋的向著入室弟子挺進。

第十二卷 人間萬象 第七十四章 險路

    無盡虛空中，深藍小胖吞下了最後一座高山，爬天藤像是一條蜿蜒頎長的腸子，將所有生靈輸送到五洲世界。

    而其他則被直接消化，五洲世界的體量進一步膨脹，於是大海變得更加廣闊，大陸的邊際不斷蔓延。

    雖然還不足以達到更高境界，但想來只是時間問題了。因為噬空獸已經踏上新的征程，猛然消失在虛空中，穿越向著另外一顆星辰。

    李青山將爬天藤抽離，卻沒有什麼地方可以連結。龍潭洞府已經被攻破，那座祭壇大概是被毀了，徹底失去了坐標。

    如果有一座屬於自己的洞府，便可以建立新的祭壇，打通五洲世界與人間道。那麼他就可以借助五洲世界修行，許多他所信賴的人，可以來到人間道，成為他的助力。

    也不知道皮陽秋何時才能幫他搞定玄冥洞府，修行者的時間觀念向來很慢，唯有耐心等候。

    他不禁有一種念想，如果五洲世界這麼不斷的膨脹下去，有朝一日或許能變成不可思議的龐然大物，甚至與六道輪迴並稱。

    而作為世界之神，其中的所有生靈天然皆是他的盟友，是否可以培養一下呢？

    樹影婆娑，微風徐來。

    李青山放眼望去，只見一個年輕修士走上山崗，恭敬的道：「師兄，我剛從萬象城回來，天府司的皮師兄托我向您帶話，您想要的東西已經準備好了。若是有空的話，就來天府司拿吧！」

    李青山微微一笑，效率不錯嘛！憑著如今的修為，那條名為敖玄的真龍，未必是不可戰勝。

    向那年青修士道了謝。站起身來，是時候再到萬象城一趟了！

    陰魔沉入山丘中，維持諸多念頭分身。出了百草園。縱身飛向大海。

    天書樓第十九層，歸海靈尊正在讀書。抬頭掃了李青山一眼。

    那深邃如淵海的目光，依舊令他感到顫慄，彷彿自身的一切都被一眼看透，但已從容了許多，明白那不過是錯覺，他的命運絕非這老王八所能參透。

    上前奉上玉簡：「請靈尊品鑒！」

    歸海靈尊接過玉簡，探查起來，顯得比上一次認真了許多。

    李青山耐心等候，信心十足。上一次獻書雖然失敗了，但他沒有氣餒，而是再接再厲。首先對所有相關者都大加賞賜，特別是那些小說家們。哪怕只是為他換得了一枚玄木籤，也得到了重賞。

    反正對他這個世界之神來說是惠而不費，「千金買馬骨」而已。而效果也果然沒有令他失望，小說家們如雨後春筍一般湧現出來，創作熱情空前高漲。

    這一次他帶來了更多的小說獻給歸海靈尊。

    沒過多久，歸海靈尊將玉簡還給李青山。李青山笑問道：「如何？」

    「好一點。」歸海靈尊一揮手，李青山胸前徽章一閃，拿到了一筆貢獻。是上一次的十倍之多。這一次沒再拿玄木籤「羞辱」李青山，全都給了貢獻。

    萬象榜上，李青山排名又漲了一截，離入室弟子已經不遠，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

    「怎麼個好法？」李青山追問道，歸海靈尊看了他一眼，隨口點評了幾句。

    李青山一字一句皆記在心中，準備到五洲世界複述給那些小說家們聽。不得不說，歸海靈尊還是挺有品位的。評語簡明扼要。而只要弄清楚他的口味，下一次就能拿出更多更有價值的小說。以天下奉一人。豈有不成之理。

    歸海靈尊又伸出手：「拿來吧！」

    「嘿，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李青山又拿出一枚玉簡來：「這上面記錄了一些我修行《自在天書》的心得體會。請靈尊品評。」

    這就是他提升貢獻的三大渠道：

    首先是經營百草園，收益最穩定也最大。

    其次是獻書，雖然目前收益還很低，但未來值得期待。

    最後便是修行《自在天書》的經驗，這還是源於皮陽秋的啟發。

    畢竟《萬象天書》才是這座天書樓的核心，小說對歸海靈尊來說只是娛樂，天書卻關乎著修行，孰重孰輕，不言自明。作為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相信收益絕不會太差。

    歸海靈尊的神情果然鄭重了許多，審查著玉簡，眼光閃爍不定，彷彿正在推演思索，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開口道：「很好！」

    話音方落，李青山胸前徽章亮起耀眼奪目的光芒。

    萬象榜上，李青山的名字排名暴漲，猛然躋身於登堂弟子前十之列。如今排在第七名，離成為入室弟子們已經近在咫尺。

    萬象宗中，排名即是地位，短時間內兩次提升，頓時吸引了廣場上所有人的注目。

    自從李青山渡過四次天劫，以諸多念頭分身經營百草園，排名便已上升的非常快了，基本每天都在進步，猶如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隨著這兩次上升，再沒有會懷疑，他很快便會成為入室弟子，或許，還不止於此。

    在這些注目中，有不少都包含著敵意，而那不僅僅是嫉妒。

    在真傳弟子之間，一場賭局早已開場。樂天的效率可比皮陽秋快多了。

    李青山道：「多謝靈尊。」

    歸海靈尊道：「這卷《自在天書》果然凶險，難為你竟能渡過四次天劫。」

    「額……」李青山無語：「不用說的這麼直白吧！」

    「我不說，你就不想嗎？每一卷天書都是一條道路，我會挑選最合適的人去開闢。但我推演出的只是一副地圖，雖然非常詳細，但也有其侷限。你若不能把這條路開闢出來，我亦不能料盡一切。」

    「我相信是真話。」李青山點點頭：「因為我推演不出其中的錯誤。」

    「有你作為前車之鑒，後來人便可少走很多彎路，避過很多陷阱，我也可以進一步修正《自在天書》，這是你的功勞，你也沒有辜負當日對我的許諾。」

    「那能不能順便把我的《自在天書》也修正一下？」

    李青山心中大罵：這老王八精，我果然是小白鼠。現在修行的《自在天書》估計就是一個粗劣版本，才會有那麼多凶險。

    「你？你不需要。」歸海靈尊瞥了李青山一眼。

    「不會又要用書籤換吧！」李青山挑眉，小白鼠好歹也有食物做獎勵呢！

    「不用懷疑，你現在修行的《自在天書》不僅沒有問題，而且還是最完美的。」

    李青山質疑道：「靈尊莫非是在糊弄孩子，若真是完美的，又談何修正？」

    歸海靈尊道：「所謂‘完美’，本就是一種極端，而這卷天書又是一條很極端的道路，你可明白？」

    李青山若有所思的道：「唯有極端，方能完美。」

    「正是，而所謂‘修正’便是不那麼極端，讓普通弟子也可以參悟修行，儘可能降低隕落的風險。猶如兩條不同的登山之路，一條險而快，一條緩而慢。雖然前者更接近這條道路的本質，但以你的天資，只要願意慢下來，必定可以走到山頂。如果你想，我可以幫你修正。」

    「多謝靈尊指點。不過沒辦法，我若不走這條路，便無路可走。」

    這小白鼠也只要繼續當下去，不過他有神通鎮壓陰魔，不需要降低什麼風險，修行的速度當然是越快越好，越接近本質越好。

    「所以說，你不需要。」歸海靈尊背著手，消失在林立的書架間。

    李青山沉吟片刻，來到天書樓第一層。大概是因為每一次都能受到歸海靈尊的接近，他受到了工作人員非常熱情的接待。

    「師兄，你需要什麼書，我這就幫你去取！」

    李青山聳聳肩膀：「所有。」

    「什麼？」

    「不用麻煩了，我要看盡這裡所有的書。」

第七十五章 入室

    眾修士目瞪口呆，李青山聳聳肩膀：“開個玩笑，我又不是靈尊他老人家。”

    眾人皆哈哈大笑，整個萬象宗中，也只有歸海靈尊有這種能力。

    “諸位且忙，每次來都是太匆忙，這回想好好遊覽一下。”

    李青山拒絕了某位女修士想到為他導遊的好意，獨自逡巡在林立如山的書架間，指尖輕輕掃過書脊，沒有抽出任何一本書來，似乎真的只是遊覽。

    卻沒有人發覺，他指尖閃爍著微不可查的靈光，而另一只手撚著一枚玉簡。

    探查，收集，記錄……每一本書都不放過。

    憑著登堂弟子的身份，這一層的書不需要他支付任何書簽就可以閱讀。

    雖然只有一小部分與修行有關，而且層次有限，對他沒什麼幫助。而其他盡都是些小說故事，人文地理之類的雜書，反倒能開闊些眼界。

    但能擺放在這里的每一本書，都經過了歸海靈尊的篩選，哪怕是最低級的修行法門，也是精妙簡約、包羅萬象，是萬象宗百萬年的積累，絕非三千世界中任何一個宗門所能比擬。

    足以為五洲世界的修行道，奠定無比堅固的根基。哪怕是那些小說故事，給那些小說家瞅瞅，好歹也能提高一下寫作水準，下次多換一些書簽貢獻。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這一切都是免費的。而隨著他地位的提升，將有更多免費的書籍向他開放。足以讓他在五洲世界建立起一套非常完備的修行體系，徹底打破所有宗門世家的壟斷，所有生靈都可以在其中找到自己的道路。

    當年他的口號是“人人有功練”，那麼現在便是“人人能修行”。

    甚至連他也無法想象那會是個怎樣的世界，反正一定會很有趣！不由嘿嘿笑了起來，這個理由就足夠了。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歸海靈尊會阻止他嗎？

    同樣懷有靈龜血脈的他仿佛能夠想象，歸海靈尊正註視著他，進行著無比複雜的推演計算。試圖分析所有利弊得失，預言未來的因果變化。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李青山走過上百座書架。在玉簡中記錄下數萬本書籍，沒有誰來阻止。

    他笑了一笑，這大概就是靈龜一族的局限，命運這種東西終歸是無法計算也無法預知的。所以還是躲在歸墟中最安全。

    李青山走出天書樓時，已經是數日之後。只覺頭痛欲裂，滿天星辰都在旋轉。

    用力晃了晃腦袋，還是有點太小瞧這座天書樓的知識存量了。皮師兄大概等急了吧，用力晃了晃腦袋，向天府司走去。

    天書樓上。歸海靈尊註視著他的背影。神情有些不平靜。作為天書樓主，李青山的所作所為，自然是盡收眼底。這本不奇怪，一個擁有靈龜血脈的人，幾乎會本能的收集所有知識，然後儲藏推演分析。

    真正令他心情激蕩的是，他嘗試預言這個行為帶來的“果”，但推演每每在一開始就崩潰。不是因為太複雜了他還沒來得及去辨析其複雜而是太巨大了。

    許多年前，他在大海中遨遊。一片巨大的暗影從下方的深海中遊過，直到許久之後他才辨別出那是一頭鯤。當時感受到的不是震撼，而是無法理解，思維陷入了僵滯。

    現在也是一樣，不過是些很低層次的雜書而已，怎麼會帶來這樣巨大的影響？

    於是和那時一樣，他選擇一動不動，等待命運展露其真容。

    天府司最上層，皮陽秋一把揪住李青山的衣襟：“你小子竟敢讓我等這麼久！？”他堂堂真傳弟子傳召一個登堂弟子，要給其一樁天大的好處。結果空等好幾天，太不給面子了。

    “師兄贖罪，靈尊非要留我談一談《自在天書》，我這不是脫不開身嘛！”

    “少拿靈尊壓我！你以為我真不知道你在天書樓中幹什麼？”

    皮陽秋怒道，李青山在天書樓最下面幾層來回轉悠，不知被多少人看在眼里，豈能逃過他的監視。

    李青山笑道：“我這不是給你個臺階下，讓你心里好受點。”

    皮陽秋也有點拿他沒轍，一個敢直面暴怒的大師姐的家夥，肯定不會被他的氣勢嚇倒，更何況這家夥已渡過四次天劫，必定更加有恃無恐，滿面怒容忽然消失：

    “李師弟，我現在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李青山巨手：“師兄我知道，好消息是拿下了玄冥洞府，壞消息是我要對付一條真龍。”

    “這些事都是理所當然，算不得什麼‘驚喜’！”皮陽秋不懷好意的加重了“驚喜”兩個字。

    李青山呲牙一笑：“我最喜歡驚喜了，請問好消息是什麼？”

    “恭喜你，成為入室弟子了。”

    皮陽秋拍拍李青山的肩膀，他胸前徽章猛然亮起，比獻上《自在天書》的修煉心得迸發出的光芒更加閃亮。

    萬象榜上，李青山的名字猛然突破了登堂弟子的極限，立刻成了萬象宗的入室弟子，令下面所有人都瞠目結舌。

    李青山也是愕然：“這是什麼意思？”

    皮陽秋笑道：“因為你獻策有功，這是天府司給你的獎勵。”

    “這……不會是作弊吧？”李青山也感覺不對勁兒，所謂的獻策不過是幾句話的事兒，功勞可大可小，恐怕未必值這麼一大筆貢獻。

    “是也不是。”

    “那請師兄收回吧！我不需要作弊也一定可以成為真傳弟子，何必落人口實？”

    “正因為你一定能成真傳弟子，所以我才要給你這一筆貢獻，不然你以為天府司是開善堂的嗎？”

    “為什麼？”李青山愈發驚訝。

    皮陽秋壓低了聲音，攬住他的肩膀：“你先告訴我，阮師姐有沒有幫你作弊？”

    “當然沒有！”李青山斷然道，他對百草園的貢獻確實有這麼大，阮瑤竹在這方面還是挺死板的。

    皮陽秋瞧了李青山片刻：“我相信阮師妹的人品，不會為了小白臉破壞原則，但別人恐怕不這麼想。”

    “誰是小白臉？”李青山很是不滿：“別人又是誰？”

    “其他真傳弟子，站在賭桌對面的一些人。以你積累貢獻的速度，要在三十年內成為真傳弟子，絕對不是難事。更糟糕的是，還是在百草園那種地方，幾乎沒有隕落的風險。”

    李青山明白過來：“所以他們會對付我？這群真傳弟子也太沒風度了。”

    皮陽秋搖了搖頭：“誰讓你作弊的。”

    “我什麼時候作弊了，我在百草園的工作，經得起任何人考察。”

    皮陽秋微微一笑：“我指的是剛剛。”

    “皮陽秋，你坑我！”李青山指著皮陽秋的鼻子怒道。

    皮陽秋輕輕撥開他的手指：“請註意一下，就算你成了入室弟子，我依然是你師兄。”

    “你不是賭我贏？為什麼要害我？”

    “事情的關鍵並不在於你是否真的作弊，而是他們覺得你作弊就夠了。沒有人甘願認輸，特別是在賭局剛剛開始的情況下，那簡直是在打臉。但他們不會去百草園考察你的工作，也不會質疑我給的這筆貢獻是否合理，那是把我和阮師妹往死里得罪，而是會直接對付你！”

    皮陽秋的食指重重戳在李青山胸口上。

    “所以要搶占先機，趕緊成為入室弟子。”

    “是的，一個真傳弟子要對付登堂弟子實在是太簡單了，連借口都不用找。不是所有真傳弟子都像樂天那麼尊重賭局，或者像晁天驕那樣直來直去，也有很多我這樣的壞人。”皮陽秋拍拍胸脯，臉上毫無羞愧之意。

    李青山翻了個白眼：“那麼入室弟子就能令他們有所顧忌嗎？”

    “是的，需要隨便找個借口了。”

    “那有什麼區別！”

    “有很大區別但也沒區別，正如樂天所說的那樣，你永遠不可能輕松的從賭桌上拿走一切。所以壞消息就是，他們現在大概被我激怒了。你一走出天府司的大門，就會遇到很多很多的麻煩，我希望你有個心理準備。”皮陽秋幫李青山整了整衣襟，將一物塞進他手中。

    “這是？”李青山眸中一亮，已猜出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