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夢者]大聖傳[連載中]

第八卷 屍鬼亂舞 第四十六章 去留

    她輕盈一躍，化為白鹿，向洞府外奔去。

    “我不準！”

    阮瑤竹驀然擡手，青藤亂舞，交織封鎖洞府大門，萬葉千花，絢爛怒放。

    九色鹿驀然回首：“你可知你有多少年沒有這樣動怒了。軟木頭，你的順其自然呢？”

    阮瑤竹神情微微一動。世事總不如意，她也已習慣了人心的貪婪險惡。雖然還在喋喋不休、多管閑事，但早已不再指望能夠改變任何人了，寧願退守百草園中，一切順其自然，樂天要賭就隨他去賭，白鹿國該覆滅便覆滅吧！

    然而李青山是可以被改變的，縱然執著於自己的道，卻非冥頑不靈之輩，歷經千辛萬苦走到了這里，仍然不失仁愛之心，終於可以在百草園中得到一些安寧，又怎能棄之不理。

    她並不覺得這是什麼情意，但一想到他驚愕失望的神情便覺得於心不忍，絕不肯做這樣的事。

    “九兒，這是我自己的事。”

    “阮瑤竹！你竟敢這麼說，真是氣死我了，有本事你就攔住我，不將那小子趕出百草園，我誓不罷休！ ”九色鹿將瑰麗鹿角一揮，千花雕謝，萬葉飄零，青藤崩裂。

    “好了，別生氣了。”阮瑤竹走上前去，溫柔撫摸她的脖頸，柔聲安撫道：“我知你是為了我好。若淪入劫數，乃是我道心不堅，原怪不得旁人。”原地旋轉一圈，綠裙飛揚，笑道：“難道我就這樣水性楊花，令你信不過嗎？”

    九色鹿眼珠一轉：“我們來打個賭麼樣？”

    “最近似乎有太多賭局了，你知道我從來不賭的。”阮瑤竹無奈的道：“好吧，你要賭什麼？”

    九色鹿道：“賭那小子會不會離開百草園！”

    “這……”

    李青山此時心情極佳，在明悟了麒麟之道後，一下打通了瓶頸，接下來只要按部就班的走就行了，同時準備為經營這方圓百里的“責任田”而做著準備。

    一聲熟悉的清咳。九色鹿踏過風雪，施施然走來。

    “誒，你怎麼又來了。阮師姐呢？”

    九色鹿矜持的道：“她在洞府修行，我是悄悄過來的，有些話想對你說。”

    “什麼話？”李青山上下打量著她，莫非她看上自己了。倒不知道化為人形是什麼模樣。

    九色鹿被他瞧的一陣不爽：“我希望你能離她遠一點！”

    李青山心道，好熟悉的對白，似乎在哪里聽過，笑道：“現在還不夠遠嗎？”

    “我希望你離開百草園。”

    “為什麼？”李青山好奇的問，剛剛還和阮瑤竹聊的好好的，這頭死鹿好像一直都看他不順眼。

    “因為你擾亂了百草園中的秩序。影響很不好。”

    “你這麼說可不太公平了。明明是別人來找我的麻煩。而且，等我渡過四次天劫，自然會賦予這里新的秩序。”

    李青山一臉自信，令九色鹿都不能不信，卻故意輕蔑的道：“新的秩序，真是好大的口氣！”

    李青山展開雙臂：“等我渡過四次天劫，會有十倍的分身，會更加明晰自然之道。到時候你可以把沈玉書那小子趕出去。”

    九色鹿竟有些無言以對，別人這麼說還可以當做是狂妄。但他似乎是真的能做到：不耐煩的道：“這麼說吧，我不希望她和男人走的太近。”

    李青山心中一驚，後退半步：“你們是那種關系？”

    難道是：每一個人心中都有一朵百合花？想想阮瑤竹說過的話，在她最難過的時候，多虧了九色鹿的扶持，這樣似乎也不奇怪，只是覺得太可惜了。

    話音方落，腳上傳來一陣劇痛，鹿蹄踩在他腳面上狠狠碾著，九色鹿咬牙切齒的道：“你在說什麼鬼話？！”

    百草洞府中響起一陣輕笑。阮瑤竹愉快的瞧著九色鹿吃癟，又覺得一陣溫暖，她所作所為全都是為了自己。她們相伴千年，休戚相關，生死與共，原比“那種關系”還要親近得多。

    李青山看了看自己的腳，兩手一攤：“我才莫名其妙呢！我明明做的好好的，對阮師姐也有幫助，你為何突然想讓我走？這到底是你的意思還是阮師姐的意思。”

    九色鹿緩緩收回鹿蹄：“好吧，我就直說了！瑤竹不知道，這是我的意思。”

    李青山惱道：“你到底看我哪里不順眼？我好歹有點麒麟血脈，還幫你贏了一大筆青玉簽，你就算不願跟我做朋友，也不至於如此敵對吧！”

    “坦白說，你很不錯，我並不討厭你，只看你幫我們贏的那些青玉簽的面子，我也該給你些好處。但是瑤竹她正在修成人仙的關鍵時候，我不希望有任何人任何事打擾到她、令她分心。”

    “她對所有人都很溫柔，正因為你很好，所以她對你格外溫柔。我並不覺得你們之間會有什麼，但哪怕是萬分之一的危險，我也要盡量避免，你明白嗎？這樣吧，我也不讓你白白吃虧，如果你願意走，我會給你一百片青玉簽，算是給你的補償。”

    李青山沈默了片刻，背著手在樹下徘回了幾圈，忽然道：“你說得很對，我必須走，但書簽我是不會要的，你並不欠我什麼，不用給我補償。”

    不然這劇情也太熟悉了，簡直就是“給你一百萬，離開我女兒”的節奏。

    “你答應了？”

    九色鹿訝然，原本以為他至少會要求面見阮瑤竹，沒想到他答應的這麼痛快。

    “恩，我這就去向阮師姐請辭，不，還是最好不要見了。我會寫一份辭呈，你幫我帶給她吧！”李青山說著就開始找紙和筆，竟是毫不遲疑留戀。

    九色鹿不明所以眨眨眼睛，事情太順利，以至於有一種不真切的感覺。

    “為什麼？為什麼？這小子明明執拗狂妄的很，絕非輕易為言語所動的人，也肯定不是害怕自己才答應，他連樂天都不放在眼中，還說要當軟木頭的師兄。連給他青玉簽都一口拒絕了，這到底是為什麼？糟糕，這樣一來，我豈不是要輸了！”

第四十七章 自信

    她與阮瑤竹的賭局，正是賭能不能勸動他離開百草園，如果勸不動，就證明他和沈玉書一樣有別的心思，只不過隱藏的很深罷了。而他又比沈玉書危險得多，哪怕是為了以防萬一，也要將他趕出去。

    也就是說，他願意走，反而可以留下來。他不願意走，反而要被趕走。

    阮瑤竹擰不過她只好答應，否則她發起脾氣來，李青山是絕對呆不下去的。

    如今聽他這麼痛快的答應離開，笑容越發明媚。卻又有些奇怪，只見李青山匆匆數筆，就寫好了辭呈，立刻就開始交代工作，簡直像是要逃似的。

    又有些悵然若失，難道他就真的一絲留戀都沒有嗎？

    九色鹿看了看那一篇辭呈，上面沒有一點怨懟之意，反而說是自己突然有要事，不得不離開百草園，非常誠懇的請阮瑤竹原諒，簡直挑不出一點毛病來。

    “這……你也不用這麼急？”

    她突然發現自己幹了一件蠢事，如果她想要把李青山趕出去，現在必須要勸李青山留下來，糾結的簡直想用頭撞樹。

    “不，我馬上就走。”

    九色鹿充滿不甘的試探：“你就不想再見見她，當面告辭？說不定她會勸你留下來。”

    李青山一聲長嘆，擺擺手：“不見，絕對不見，恐怕以後都不會再見了。”

    阮瑤竹神色一黯，心里有些委屈：“就算真的不能留你在百草園，可我也不曾愧對過你，為何要說出這麼決絕的話來！”

    九色鹿心中一樂、以為得計，只要讓瑤竹討厭他就成了，賭局倒在其次，裝模作樣的嘆息道：“你果然很不滿，但這也是人之常情，你才剛剛穩定下來，有了這麼好的修行寶地。就要**離開，任誰都會不滿。沈玉書修行的是《自然天書》，在百草園工作了上百年，對瑤竹還有很大的幫助。不過你放心，將來我也會把他請出去！”

    卻是故意拿沈玉書來刺激李青山，心道：“嘿，小子，你們鬧了一場。還是他來挑釁，他可以留下來你卻要走，我問你服氣不服氣，不服氣就留下來啊！”

    “原來沈玉書原來修行的也是《自然天書》，難怪氣息與阮師姐有幾分相似，不過我覺得還是讓他留在百草園吧！”

    “什麼？”

    九色鹿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這還是那個一言不合就出手教訓沈玉書的李青山嗎？

    李青山笑道：“放心吧！我的心胸沒那麼狹隘，阮師姐對我更沒的說，反而要謝謝你。”

    “謝我什麼？”

    “謝謝你提醒了我，否則影響的阮師姐的修行。那我就後悔莫及。”

    九色鹿都有些動容了：“那你為何想讓沈玉書留下來？”

    “因為你錯估了一些概率，沈玉書那種家夥對阮師姐連億分之一的危險也沒有，百草園終歸還是要好好經營的，所以不如留下他。”

    “而我，對她的危險又豈止萬分之一！”李青山一甩劉海，不勝唏噓的道：“就算我沒有什麼非分之想，但魅力太大也是一種罪啊！”

    砰的一聲巨響，伴隨著骨裂之聲，地面塌陷龜裂。

    李青山訝然道：“你又踩我幹什麼？”

    “不知道，忍不住！”

    九色鹿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這種愚蠢的自信到底是從哪來的？

    百草洞府中，阮瑤竹笑的花枝亂顫，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李青山擺擺手：“拿開蹄子。我要走了！”

    “你可以不用走了。”九色鹿咬牙切齒的道，面對這樣的神經病，這場賭局她根本不可能贏。

    “我必須走！”李青山斷然道，強行把腳抽了回來。

    他素來是“一飯之恩必償，睚呲之仇必報”。阮瑤竹對他的恩情又豈止一飯，雖然一向風流浪蕩。但別人對他有恩。他絕對不能損人修行，這是他的原則所在。

    “走走走，請你快點走！”九色鹿轉過頭去，感覺自己快被他**瘋了。

    “好了，九兒，你輸了，不要再耍性子了。”阮瑤竹現身樹下，說明了事情原委，歉然道：“對不起啊，又拿你打賭了，九兒太擔心我，太過小心翼翼了，唯有如此才能向她證明，你並不是那種人。”

    “不，她是對的，這是我的問題。”李青山一拱手：“阮師姐，你的一番好意我銘記在心，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來日必有厚報！”

    阮瑤竹苦笑道：“請你留下吧！師姐我絕對不會對你有任何非分之想的。”

    “真的嗎？”

    “是真的。”阮瑤竹又好氣又好笑。

    李青山舒了一口氣：“那我就放心了！”還有些不放心，“哪天你需要我離開，一句話就夠了。”

    “我不會這麼說。希望你也不要再說什麼‘以後都不會再見了’這樣的話了，聽了讓人覺得心里難過。”

    阮瑤竹誠摯的道，雖然他的“迷之自信”令事情變得十分古怪，但是這份心意卻絕無虛假。寧可放棄百草園這樣的修行寶地，不顧與樂天的賭局，也不願意威脅到她分毫。

    “唉，其實我心里也不好受，罷了，就算我留在百草園，你也盡量少來見我吧！”

    “哼，我想來就來，這是我的地盤還是你的地盤！”

    阮瑤竹大發嬌嗔，體會到了九兒的心情，這話也太令人生氣了，好像我來見你幾面，就要忍不住以身相許了似的。

    “我是為了你好，其實我有很多女人的……”

    “你再這麼說，我可真要生氣了。”

    阮瑤竹打斷他，瞇起眼睛，她好歹也是有點自尊心的，從小到大不說是眾星捧月，也從未受到過這樣的待遇。昔日被同伴背叛，多半也是因為嫉妒。哪怕在真傳弟子中，願意與她結為道侶的也大有人在，你小子也太自以為是了。

    “好吧好吧！我要開始修行了。”李青山下了逐客令，眼神仿佛看著一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女孩，就差摸摸腦袋，說一聲：“快回家去吧！”

    “李青山！”

    阮瑤竹覺得氣氛不對勁兒，便想要一走了之，但若是這麼走了，似乎太不自然、更落口實，埋怨我的瞥了九兒一眼。

    “天吶，唉，我總算明白什麼叫在劫難逃了。你們兩個瘋子，給我好自為之！”

    九色鹿已經看不下去了，一聲哀嘆，非但沒有達到想要的目的，反倒在後面推了一把，悲憤交加的頂風冒雪奔騰而去。

第四十八章 孤旅

    大雪一場接著一場，菩提樹上凝滿了冰霜，金葉不雕，透過霜雪，閃爍金光。

    鐵葫蘆高高倒垂，再用力搖晃了幾下，無可奈何的落下最後一滴酒。

    李青山用力咂了咂嘴：“好像新年快到了。”

    有道是“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修行者的時光動輒以千百年計，凡人的“一年之計”似乎沒有太多意義。

    然而既然曾經身為凡人，就不能全無感慨。更何況是孑然一身，餐風飲雪，萬里漂泊。

    光陰如梭，歲至深寒。

    萬物停止生長，工作少了許多，眾人皆在小鎮中聚會慶祝，因為這百草園的緣故，他們對於季節的感受要比一般修行者鮮明的多。

    歡聲笑語飄過遠山，隨著寒風傳來，還有各種食物的香氣。

    李青山不禁深吸一口氣，當然沒有人會來邀請他，除了沈玉書之外，他甚至沒和他們說過話，他也樂得清靜。不過自從遭了九色鹿的試探後，阮瑤竹也再也沒來過，看來是明智的接受了他的建議。

    雖然並不後悔，但也難免有些遺憾，不得不說，他還是很喜歡她的。若沒有那九天之誌，與她在這百草園中長相廝守似乎也是不錯的選擇，然而又何必是她呢？

    不惜一切的向前走，早已辜負太多紅顏。

    搖了搖頭，遂將意念投向五洲世界，在人間道雖然是嚴冬，但這里卻正是金秋收獲的季節。

    平原沃野之上，一座雄偉城池屹立，其規劃竟與萬象城有幾分相似，特別城中的高樓，幾乎與天書樓一模一樣，只是規模小了很多倍。

    這正是李青山為了他的大計劃，以世界之神的偉力親手建造出來的“雲虛城”。

    不錯，這個名字來源於當初的雲虛社，而劉川風便是如今的雲虛城主。

    昔年百家皆有屬於自己的“聖地”。譬如佛家的靈國寺，醫家的“太醫院”，儒家的“太學”。惟獨小說家沒有。

    如今經李青山這位小說家弟子的發揚光大，終於也算有了，各家聖地不同，這里並不是獨屬於修行者的。城中大都是絲毫力量的凡人。

    因為李青山挑選的地理位置實在太好，一下子成了大陸上最重要的交通樞紐之一，有無數江湖客與行商往來其間。也有無數落魄之人，把平生所歷所想付諸文字，搏一個前程。

    頭一年，在芊淩之的指點下。雲虛城主劉川風以“千金買馬骨”的姿態。黃金白銀，渾然不吝，不管收來的小說質量如何，但求吸引更多的人來。到了後來，再開始講究一些質量，門檻也是極低。

    事實證明，只要有足夠的好處，人類總能迸發出超乎想象的強大動力。區區數年時間，“偽.天書樓”中已堆積了上萬卷小說。經過了仔細篩選之後還有近百卷。

    李青山一眼掃過，統統錄入玉簡中，起身笑道：“該去買點酒喝了 ！”

    長路漫漫，莫嘆孤旅，終有一日，天下知君。

    群山環抱小鎮中，人聲喧囂，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酒宴正酣，沈玉書高居上位。受眾人逢迎，臉上卻籠罩著一層陰霾，沒有半分喜色。

    阮瑤竹沒有接受他的邀請，而那該死的李青山卻在不斷擴張自己的地盤，短短兩三個月時間，就達到了方圓百里。更糟糕的是，還將方圓百里上千種奇花異草照料的井井有條，不但證明了他自己，還證明了阮瑤竹精準的眼光。

    阮瑤竹對那李青山的青睞簡直異乎尋常，其中的意味令他不寒而栗。

    阮瑤竹顯然已經對他很不滿。若是有一天，李青山渡過四次天劫，有了更強的力量、更多的分身，那麼他就會立即出局，像那些被他趕出去的失敗者一樣。

    那些失敗者至少還有別的選擇，而對他來說，再沒有比百草園更合適修行的地方。渡過五次天劫、成為真傳弟子的理想都將無限期的延長，與阮瑤竹結成雙修道侶更是癡人說夢。

    他不禁有些後悔，或許不該表現的那麼直接，應該等到成為真傳弟子之後再徐徐圖之，但若非為了得到她的助力，他又何必如此費盡心機，冒著得罪她的風險步步進逼。

    他太自信了，以為一卷《自然天書》便沒有人能取代他的位置，否則也不敢於得寸進尺。卻沒想到，怎能一個修行其他天書的人，也能取代他的位置。

    “該死！”

    他眸中閃過一絲厲色，手中的酒杯裂開。危機不斷逼近，他卻只能坐在這里，沒有絲毫辦法。這里是百草園，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任何手段都無從施展。

    她仿佛正高高在上的俯視著他，是她平日的溫和木訥給了她一種錯覺，以為彼此之間的距離很近。這時候才忽然間發現，入室弟子與真傳弟子之間隔著何等天塹。

    一旦被逐出百草園，不禁會大大影響修行，還會遭到無數質疑、甚至打壓，因為她的萬象宗中的人望實在太高，與她為敵就等於是把“壞人”兩個字刻在臉上。

    正當他不敢再想下去的時候，一個修行者悄悄來到沈玉書身後，傳念道：“沈師兄，那小子離開百草園了。”

    “好，很好！”

    沈玉書仰頭一口飲盡，丟下酒杯，破空離去。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百草洞府中，阮瑤竹微微蹙眉：“這個沈玉書，也太過分了。”

    九色鹿化為人形，橫躺在吊籃中，精致小腿來回擺動，懶洋洋的道：“他是怕被逐出百草園，要孤註一擲了。”

    阮瑤竹嘆道：“他在百草園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只要他從此收斂些認真做事，我又怎麼會那麼絕情。”

    “呵呵，你們修的雖然都是《自然天書》，但方向卻大不相同。你看到的是萬物滋長，上天有好生之德，以仁心牧養眾生，此乃王者之姿。他費盡千辛萬苦才爬到這一步，看到的是萬物相爭，所以拼命排擠對他有威脅的人，還想從你這里得到更多陽光雨露，此乃民氓之態。”

    “但功法也終歸是死的，人才是活的，我輩早已超脫了凡人所謂的王與民！李師弟也不是出身王族，但胸懷大誌堅毅果斷，更勝於我。”

    “那小子是個怪胎，求你別再誇他了。單從沈玉書的角度來看，你當然會將他逐出百草園。王再怎麼仁德，民也是將信將疑的。再說哪有人會容忍想要損害自己修行的人留在身邊，你是一直太好說話了，早該狠狠敲打他了。不過也好，至少他確實對你不會有任何妨礙，比那小子安全多了。”

    “不行，我要阻止他。”

    “他可還沒做什麼，咦，難道你終於學會用真傳弟子的身份壓人了嗎？”九色鹿打趣道。

    “至少也要提醒李師弟。”

    “你想見他？”

    “胡說。”

    “不想見就省省吧！一個敢跟樂天對賭的人，會怕別人孤註一擲嗎？用他的話來說，沒有賭上性命的決心，就別輕起戰端。”

第四十九章 吞星

    一雙鹿眸中閃爍著平日少有的冷光，其中既有勸誡亦有警告。

    阮瑤竹只得道：“好吧，我不出面，但我要請大師姐幫我留意下，他們都是我百草園的人，我豈能坐視不理。”

    李青山縱然善戰，但萬象宗是一個講究尊卑輩分的地方，若是在萬象城中與一個入室弟子相爭，恐怕會吃大虧。她怪自己一直以來太過縱容沈玉書，現在竟要行小人行徑去害一個好人，她絕不會放任不管。

    “大師姐！”

    九色鹿露出古怪的表情，雖然能夠理解阮瑤竹的想法，但讓那一位插手其中，沒事也能攪出事來。

    阮瑤竹也覺得好像有些不妥，還是堅持道：“就把李師弟換做李師妹，我也會這麼做。”

    九色鹿看她一臉堅決，知道再勸無益：“好吧好吧，隨你的便！”心想：“這樣也好，那一位可比我厲害得多，而且和瑤竹更像是‘那種關系’，一旦覺得那小子有威脅，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才不管你這木頭怎麼想。”

    大海上同樣落著大雪，隨著肆虐的寒風滾動，上下左右、東西南北的亂舞，海天之間一片混沌蒼茫，李青山呼嘯飛馳其中。

    沈玉書遠遠綴在他的身後，神情有些猙獰，不複平日的謙和。仿佛一個追著獵物的捕食者，恨不能立即出手將李青山誅殺於海上。

    然而又強自忍耐這念頭，彼此都是萬象宗的弟子，自相殘殺乃是宗門大忌，他若把李青山殺了，自己也難逃刑罰。至於不是李青山的對手這種情況，他根本沒想過。

    “哼，那天全然是我太大意了，才會著了他道，諸多手段都沒有施展出來。若是一開始便全力以赴，催動陰神施展法術。一個元嬰修士憑什麼與他過招，只恨阮瑤竹那賤人偏偏挑那個時候出面，令我白白受辱！”

    他滿腹怨恨，卻不顧念阮瑤竹幫他抱住了本命法寶“九節青竹杖”。以及這麼多年的恩情。

    忽然間，李青山停了下來，屹立在暴風雪呼嘯的大海上。

    “難道被發現了？”

    沈玉書心中一凜，也連忙停了下來，隱隱還有一絲恐懼。身在這百草園中。他已經有上百年沒參與過爭殺了。

    “不可能！我修行的《自然天書》，最擅長隱藏氣息，他絕不會發現我。就算是發現了，又能拿我怎麼樣。”

    李青山確實沒有發現他，就算是發現了，也不會放在心上，一個小人罷了。

    令他停下來的是無邊虛空中一顆閃耀的星辰，一個嶄新的世界。

    他兩個鏡像分身，一個在五洲世界做世界之神，一個伴隨著噬空獸穿越虛空。飛向新的世界，一直處於等待之中。

    經過了漫長的旅途，深藍小胖終於來到了那一顆星辰前。沒有他的命令，它無法越過本能，吞噬“同類”，只能接近到了極點。

    李青山從它深淵般的大口中走出來，放眼望去，能清楚的看到一片片棉絮般的浮雲下的大陸與海洋。

    這個世界要比五洲世界小得多，但要比原本的小世界大不少，估計是能容納一次天劫存在的中小世界。吞下去縱然不能令五洲世界立即進階。也能擴張不少。給所有五洲世界的修行者以信心。

    他並沒有立即命深藍小胖這麼做，這方新世界也有億萬生靈，必須用到爬天藤才行。而爬天藤只有一株，一直與人間道相連。就是為了預防情況有變，給小安他們留下退路。

    托著下巴思索了片刻，便決定將爬天藤從人間道抽出來，先吞噬了新世界再說。

    這麼長時間過去，萬象宗並沒有什麼反應。畢竟姒龍又沒死，就算留在宗門中有命燈。也肯定不會熄滅。這方新世界不斷太大，應該用不了多久就能完成吞噬。

    當他將爬天藤將五洲世界與深藍小胖相連，立即開始吞噬新世界。

    新世界中，眾生仰望。

    從一個月之前，一顆深藍色巨星出現在夜空中，隨後不斷變大，在白天也能清楚看到。直至在這一刻，終於籠罩了整個天空，恍惚間給人一種晴空萬里的錯覺，只是沒有日月星辰。

    末日降臨般的恐慌情緒彌漫了太久，此時反而生出一種奇異的寧靜，接下來只需接受命運安排。所有人都再也無法忘記這一幕，天空中裂開一道黑色裂縫，陡然間覆滿了整個天空。

    李青山舒了口氣，在人間道何時能有這種力量就好了。笑了一笑，繼續前行。

    來到萬象城，直奔天書樓，剛一進門，上次為他引路的那位女修士便又等在那里：“李師兄，靈尊讓我帶你上去。”

    李青山微訝：“師兄？”

    “師兄你在萬象榜上突飛猛進，排名已經超過我了。”

    女修士笑容親切，言語溫柔，與上一次相比簡直換了個模樣。她在入門時只是個“僕役”，花費了數百年才修成元嬰修士成為登堂弟子，在這天書樓中謀了一份差事。

    而眼前這位“李師兄”，不僅剛一入門便是登堂弟子，而且在短短的時間內，在萬象榜上上升了近千名，還連續兩次受到歸海靈尊的召見。恐怕用不了多少時間就會成為入室弟子，豈能不小心伺候。

    “萬象榜？”李青山還真沒聽說過這種東西。

    “師兄你不知道嗎？這也難怪，你才入門沒多久，真是天才啊……”

    女修士與他並肩而行，邊走邊說，言笑晏晏。

    李青山聽了她的解釋才知道萬象宗中竟有這麼神奇的地方，等下定要去看看。嘿嘿，這一次獻了書，排名豈不是還得大漲特漲。

    他這一次進城，不僅僅是為了獻書，他身為登堂弟子是能夠領取不少福利的，譬如洞府、法寶、坐騎等等。

    上次剛出天書樓便被阮瑤竹帶到了百草園，就沒來得及領。法寶坐騎什麼的，就算他不需要也能折算成書簽。

    而一座洞府卻是必須有的，不能讓小安他們一直身處險境。不過想來，萬象宗白給的洞府也好不到哪去，他想要的是真龍洞府那個級別的大別墅，而不是隨便一處“經適房”。

    只是不知這里的房價幾何？

    不過沒關系，有歸海靈尊這個冤大頭在，多貴都能買得起。

第五十章 林玄

    “什麼，質量太差，你再好好看看！”

    李青山捏著一把黃銅簽，充滿不甘的歸海靈尊道。廢了這麼多心思就只有這麼點收獲，這可跟他想象的大不一樣。

    歸海靈尊又掃了一眼玉簡，竟又李青山手里拿回一片玄木簽來。

    李青山怒了，這些書簽加起來還不夠一枚青玉簽呢！這頭老王八，麻子不是麻子，是坑人。

    歸海靈尊忽然問道：“這些書你是從哪里得來的？”

    李青山兩眼一翻，在這頭老王八面前說謊沒有任何意義，幹脆不回答。

    歸海靈尊語重心長的道：“你不要不服氣，你這次帶來的書與上一次相比，質量差了許多，我從不會錯估書的價值。”

    “是，我錯了。”

    李青山想了想，不得不承認這一點。他上一次帶來的書，都是經過千萬年時間的淘洗留下來的精品，而這一次卻是一群求財之徒在短短幾年時間內的創作，雖然經過一番挑選，但質量當然不可同日而語。

    這條捷徑，果然沒那麼好走啊！

    罷了罷了，再另尋他路吧！

    正欲告辭離去，再也不來。歸海靈尊又拿出一枚青玉簽來遞給李青山。

    這算什麼，打一棒子給個甜棗？

    李青山奇道：“這難道是安慰獎？”

    歸海靈尊道：“這是定金。”

    李青山道：“你不是嫌書不好嗎？”

    歸海靈尊似笑非笑的道：“這一次不好，不代表下一次不好，玉簡里我留下了一些評語，你要好好參研一下，相信以後會更好。”

    李青山心中一凜，這些書又不是他寫的，有什麼好參研的。

    忽然間發現，這件事從一開始便存在一個巨大的破綻。小說固然是虛構，但必定基於現實。

    歸海靈尊是能憑著一兩句話就能推演出許多信息的存在。瞧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洞穿了一切因果。這些小說可能在無意之間。已經暴露了許多東西。

    所謂捷徑，多半都是險途，一步不慎便會跌落深淵。摔個粉身碎骨。

    真是失策啊失策！李青山果斷將青玉簽還給歸海靈尊：“抱歉，沒有了。”

    歸海靈尊卻已轉身走了：“覆水難收。你如果帶不來更多更好的書，就是欺尊罔上，必要重罰！”

    李青山感到一陣蛋疼。歸海靈尊的意思是：現在後悔已經太遲了，你小子已經進了賊窩，不讓我滿意，休想全身而退。

    歸海靈尊忽然停步：“想要知道長壽的秘訣嗎？”

    “嗯？想。”

    “少管閑事。”

    李青山皺著眉頭走出天書樓，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眉頭便舒展開來。亦無所謂後悔。因為他別無選擇，從他拒絕離開萬象宗那一刻起便是在冒險，這條險路他非走不可。

    讓歸海靈尊多了解一些情況倒也不一定是壞事，至少能減少一些猜忌。人總是對自己能夠理解和掌控的事物比較友善，通過歸海靈尊今天的態度就能窺見一二。

    而且他對萬象宗確實沒有任何惡意，來到這里就是為了修行，所作所為都是有益於萬象宗的發展的，相信歸海靈尊將這一切看在眼里，才會“少管閑事”。

    就算最壞結果。將來他與姒龍的爭鬥暴露出來，那也是在他加入萬象宗以前的事兒，算不得是同門相殘。而且最後也並沒有殺死姒龍，也就是彼此爭奪利益的私仇而已。

    相信真到了那一天，他也已是真傳弟子。萬象宗犯不著為一個墮入魔域的真傳弟子，對付一個現有的真傳弟子。

    總而言之，運氣還算是不錯。

    而誠如歸海靈尊所言：“這一次不好，不代表下一次不好。”

    雲虛城才剛剛建成，一切都還在萌芽之中。既然歸海靈尊這樣的“資深讀者”都願意相信下次會更好，他更沒理由懷疑。這條捷徑依然可以走下去。

    站在高臺上放眼望去，萬象城中白雪皚皚、銀裝素裹，到處都是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寒風中洋溢著淡淡的酒香，勾動饞蟲。順著香氣找到一家酒樓，先把每種酒都嘗了一杯，選了最好的那一種。將這次獻書得來的書簽全都灌進鐵葫蘆中，連灌了幾大口，一股熱氣在腹中滾動，心情頓時愉快起來。

    又想起那女修士所說的萬象榜，好奇之下便尋了過去。

    廣場上人頭攢頭，車水馬龍。談笑聲叫賣聲此起彼伏，沸反盈天。

    湧動的人潮之中，李青山一動不動的站在萬象榜前，對喧囂聲充耳不聞，直直的望著萬象榜最上端，腹中熱氣漸冷，升起一絲危機感。

    萬象榜上第一名林玄！

    或者說楚天。

    原來，他便是萬象宗的大師兄！

    剎那間，往事呼嘯而過，許多事疑惑都有了解答。

    楚天乃是萬象宗的大師兄林玄轉世，他無與倫比的天資就是由此而來，畢竟前世曾是人皇。他雖不是真正的“天人轉世”，但就算是在天道中也沒有幾個天人能與他相提並論。

    錢容芷的爬天藤想來也是從他手中得來的，那時候他還是愚蠢的楚天。她能取得姒龍如此信任，最後逆襲成功，恐怕便是冒充了林玄的緣故。

    來到萬象宗中才明白，一卷天書是何等珍貴，那是能修成人仙的絕頂功法。林玄竟能隨意拿出一卷《雲爐天書》來答謝如心，乃是何等驚人的大手筆。

    但又生出更多疑惑，林玄為何會轉世重生？

    首先肯定不是為了配合姒龍的計劃，因為他在萬象榜上也找到了姒龍的名字，恰好是真傳弟子最末一位。最強的怎麼可能去配合最弱的，更別說做這麼大的犧牲。

    區區一個九州，根本不值得林玄放棄一切，更何況姒龍對九州是勢在必得，當做自己的地盤，林玄也不可能獨占。

    而對萬象宗來說，用一位真傳弟子換一方洞天，也完全是不值，更別說還是萬象宗的大師兄。

    那麼就只有一個解釋，林玄壽元將盡，不得不重入輪回。

    如果樂天能與牛頭阿傍對賭，那憑林玄的身份修為，自然也可以做些手腳，於是成功轉世到了九州世界，還帶來了一株爬天藤，就算轉世成條狗都能迅速成精。

    至於為何不轉世在人間道，想來也有幾個緣由。人間道太過廣大，不容易被找出來。如果能被輕易找出來，萬象宗大概也不是沒有敵人。而且在人間道，低級修行者的實力實在太弱，安全基本沒有保障。

    在九州世界就不同了，憑著楚天的天資與爬天藤的助力，很快就能冒頭，有基本自保之力，而且百家經院的制度簡直是為他量身定做一般。

    林玄與姒龍關系匪淺，姒龍能這麼快修成人皇，想來受到了這位“大師兄”不少幫助。想來林玄從那時候就開始做準備了，憑著這份關系，姒龍便可做他的接引者，助他盡快的恢複記憶與修為，重返萬象宗。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的記憶與修為還沒恢複，就被錢容芷這條毒蛇狠狠咬了一口，幾乎喪命。

    雖然因禍得福恢複了些記憶，但通過大榕樹王的事情就可以知道，這份記憶必定是殘缺不全的。一個受到重創的築基修士，神魂根本承載不了一個人皇的全部記憶。

    隨便一卷天書所包含的信息就是海量的，他為了轉世重修，恐怕準備了不止一卷天書，再加上大量修行方面的經驗，留給其他方面的記憶就更加有限。

    在這種意外情況下，縱然恢複了名姓，此林玄也已非彼林玄了。甚至連那份氣度都是虛假的，骨子里還是那個楚天，最終沒有渡過這一道生死劫。

第五十一章 玄龍

    這對李青山來說可不是什麼好消息，意味著更多無法預測的變數。

    如果只是一個姒龍，只要命燈不滅，就算十年八年不現身，也不會有人覺得奇怪，這就是修行者的生活方式。但若是牽扯到一個轉世重修的萬象宗大師兄，那事情就不好說了。

    誰知道他在萬象宗中有多少朋友、多少仇敵，不知多少人在盯著真龍洞府，說不定連萬象宗兩位宗主都會特別關註。

    “小安他們一直留在真龍洞府中，雖然對修行有益，但是太不安全，得盡快換地方，哪怕差一點。”李青山下定了決心，不過深藍小胖吞噬掉新世界還需要一段時間，這時候抽出爬天藤，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這麼長時間都沒事，應該不會這麼巧吧！”

    李青山壓下心中那一絲不安，繼續按原計劃前往“靈獸園”去領取坐騎。然而曾有一位墨家大師說過：“如果你擔心什麼情況會發生，那麼它就很可能會發生。”

    萬象城以北，一萬八千里。

    烈風呼號，波濤如怒，一次次拍打在黑色懸崖上。

    暴雪飛舞，轟轟動動，從懸崖上呼嘯掠過。

    懸崖上立著一座黑色石碑，俯瞰著洶湧大海，上面刻著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玄冥洞府！”

    如果李青山在此，定能一眼看出這四個字與“真龍洞府”出自同一人的手筆。

    石碑後是山，山高萬仞，直插浮雲，似與天接。

    山頂無峰，唯有一片深淵，擴達方圓數十里。仿佛一只黑色獨眼鑲嵌在雲海之中，凝視著無盡蒼穹。

    深淵深不見底，黑暗深邃的連光也無法照亮。

    一片幸運的雪花被暴風卷起，送往雲層之上，又不幸的落入深淵。

    它有晶瑩的顏色，六角的形狀。像是一只離群的精靈，猶豫徘徊，輕盈飄蕩。

    不知飄了多久，終於落到深淵底部。在毫無聲息的在黑色透明的湖面上，蕩起一輪淺淺的漣漪，消融了它晶瑩的顏色與六角的形狀。

    漣漪本該迅速平靜，湖面卻漸漸激蕩起來。

    “時候差不多了，林玄，你失敗了嗎？”

    一個低沈雄渾的聲音喃喃自語。黑色湖水中驀然張開一雙龍睛。

    盤踞在湖底的黝黑身軀，忽然動了起來，玄色鱗片像是流水一般波動，五爪舒展開來，抓入嶙峋巖石，撐起龐大的身軀，昂起頭顱，仰天長嘯。

    轟！

    像是趁機千年火山於瞬息間複活。噴湧出的不是巖漿烈火，而是千萬噸怒濤。滾滾波濤之中怒龍出水，此時才聽聞龍吟浩蕩，蕩開千里層雲。

    而噴湧出的滾滾波濤又化為雲氣，簇擁著一條金眼玄龍騰空而去，龍頭所向，正是“真龍洞府”的方向。

    隔著透明的水晶墻壁。李青山全神貫註的盯著一顆長著翅膀的怪異魚卵，只見它在水中“飛”來“飛”去，激起一陣陣水花，其中似乎蘊含著某種奇異的力量，旁邊的牌子上寫著介紹：

    嬴魚卵——成年嬴魚。魚身鳥翼，聲如鴛鴦，能飛會遊，擅發大水。傳說與鯤鵬有血緣關系，但未經證實。價值七枚黃銅簽，買二贈一。

    “倒是可以送給雁影玩玩。”

    李青山嘖嘖稱奇，繼續向前，又來到一座鐵籠前，里面關著一頭大棕熊，閉著眼睛似乎正在睡覺，懷里還抱著一根木樁。

    旁邊的牌子上卻顯示，這是一頭熊羆幼獸，與其說是在睡覺，倒不如說是連眼睛都還沒睜開，價格可比那些嬴魚卵貴多了。

    小熊羆在睡夢中打了個滾，懷里的木樁哢嚓粉碎。

    “噫，幼獸都這麼猛，成年後不知有多兇，難怪要用這麼粗的鐵籠！”

    李青山又繼續前行。

    食鐵獸——又做黑白熊，能食鐵，喜食竹，有靈性。註：非幼年也可養成。

    “誒，這個好，這個好！”

    李青山像是第一次參觀動物園的小朋友，興奮的簡直要拍手。

    這“靈獸園”真是太好玩了，與“百草園”有幾分相似，都是一座洞天，里面宛如自然公園。飼養著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珍奇異獸供人挑選。無論是天上飛的，地上跑的，還是水里遊的，應有盡有，有一些靈獸既能在天上飛，又能在地上跑，還能在水里遊。

    許多都只在傳說中聽過，有些更是聞所未聞。

    “師兄，你選好了嗎？這頭食鐵獸是我們靈獸園的司馬師兄好不容易從妖獸道里抓來，非常好養活，有竹子和鐵就行了。你要是養頭熊羆，一個月至少得買幾千斤肉，那可不是小數目。食鐵獸也是熊，兇起來比熊羆也不差多少呢！還更通人性，據說還能操控精神呢，你看它的眼睛……”

    負責接待的女侍者非常熱情的介紹道，她已經跟了李青山一路，快把靈獸園逛了一遍，沒有流露出半點不耐煩的神色。

    李青山順著她的手指，向那兩輪黑眼圈中望過去，食鐵獸也回望著他，或許因為麒麟血脈的緣故，很親近他的樣子。令他莫名生出一股強烈的沖動想買一頭來養，不過這里是選坐騎，不是選寵物，還是不要浪費書簽了。

    於是搖了搖頭：“算了，還是給我折算成書簽吧！我喜歡自己走。”

    女侍者道：“師兄，你這話可就不對了。所謂‘坐騎’只是一個說法，我輩中人哪個不懂得騰雲禦風，何必非騎頭畜生。但坐騎不僅是與修行者性命相關、休戚與共的終身之伴。單有一樁好處，我就不能不提，可以大大延長修行者的壽命。”

    “怎麼說？”

    “人乃萬物靈長，可惜壽元太短，不像妖族動輒有上萬年的壽命，所以便要取長補短，通過飼養妖獸簽訂盟約來延壽續命，你可知道亂命坊的樂天師兄？”

    李青山道：“誒。可是我聽說他在黃泉路上與牛頭阿傍對賭。”

    女侍者神秘一笑：“這只是傳說而已，牛頭阿傍豈是那麼好糊弄的，你可見過那三足金蟾？”

    李青山點點頭。

    “三足金蟾最擅續命之術，恐怕樂天師兄只是拖了些時間，還是靠三足金蟾幫他把這一口氣吊了回來。”

    李青山各種神魔血脈，壽命長的很。從來沒考慮過這方面的問題。而且壽命對他來說其實沒什麼意義，如果無法在約定期限內趕到九天之上，牛哥的那些敵人恐怕也不會放過他這個余孽。

    不過通過林玄之事，還是感受到壽命對人類修行者有多麼重要，一般元嬰修士也就是千年壽命而已，遠遠無法與同等修為的妖王相比。

    瞧了瞧那呆萌的食鐵獸：“唉，這些妖獸還真是可憐，被人這樣利用。”

    女侍者瞪眼道：“師兄，話不是這樣說！我們靈獸園的人都是很有愛心的。妖獸再有靈性。也終歸只是妖獸，無法與人類相提並論。若是擱在妖獸道，一萬個嬴魚卵只有百分之一能變成嬴魚，只有一條能長成產卵，而這條成魚經過各種淘汰，逃脫捕獵者，修成精怪的幾率更是微乎其微，壽元再長又有什麼用？”

    “人乃萬物靈長。我們不僅給它們更好的環境，照料它們的飲食起居。還能啟發它們的靈性，教它們修行，令它們踏上修行之道，它們也只有修行了才會有那麼長的壽命，對它們簡直比親爹還好！它們只是駝我們一下，分給我們一部分壽命。難道不公平嗎？”

    噗！

    李青山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女侍者倒也有趣，再想想歸海靈尊和九色鹿的氣派，他這個人不如鹿、人不如龜的家夥，大概也沒資格可憐這些妖獸們。

    哪怕人活在世上也難免被“騎”。而且還是騎了白騎，隨便打發仨瓜倆棗便敢讓你賣命，還不如這些坐騎活得自在。

    想當初姒龍那混蛋還想讓他當坐騎，著實把他氣的不行。如今看來倒也不全是侮辱，反而有點提拔他的意思。不過他對這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好事可沒什麼興趣，如果是阮瑤竹的話……咳咳！

    “嗯，對不起，我明白了。不過還是給我換成書簽吧，我已經有坐騎了。”

    女侍者受寵若驚，沒想到他竟會向她道歉，不由得霞飛雙頰，羞羞的問道：“師兄你的坐騎是什麼，我們靈獸園還提供各種精致餌食飼料，價格還不貴，這里有套餐。飼養坐騎可是一門大學問，你有什麼不懂的，我可你幫你看看。”

    靈獸園的主要業務並不是販賣靈獸，而是提供各種相關服務。不怕李青山不買坐騎，只怕李青山不養坐騎。

    “哦，是一只鳳凰。”

    李青山又拿李鳳元來搪塞，考慮著啥時候帶他來人間道耍耍。他不讓其他人飛升，那是信不過他們，李鳳元作為四大天王中最弱的一個之“煮肉天王”，當然不在此列。

    他離四次天劫也不遠了，絕對是一大助力。冒充坐騎算是不錯的想法，他也犯不著騎他，偶爾騎一騎，兒子背老子那也是天經地義。

    “鳳……鳳凰！？”女侍者驚呆了，如果三足金蟾只是擅長續命，鳳凰可是涅槃重生、永生不死，對修行者的幫助太大了，更別說其他方面的好處。但鳳凰稟性矜持高傲，怎麼會給人當坐騎：“師兄，你不會是在開玩笑吧！”

    李青山道：“不是啊！這里有什麼餵鳳凰的東西嗎？算了，他喜歡喝酒吃肉。”

    “喝酒吃肉！”女侍者已經確定李青山是在吹牛了，但又不好拆穿他，笑道：“師兄將來帶來讓我們靈獸園上下瞻仰一下，林玄師兄的金眼玄龍我曾見過一次，但鳳凰還真沒見過呢！”

    唉，這位師兄這麼和氣可親，可惜愛胡吹大氣。

    “好說好說。”

    李青山心中一動，那一絲被壓下的不安，陡然變得清晰起來。

    “金眼玄龍！”

第五十二章 天劫

    “姒龍，姒龍，你給我出來！”

    伴隨著陣陣龍吟，一團雲氣從天而降，籠罩在龍潭洞府上空，龍鱗龍身飛騰，龍爪龍角時隱時現，忽然探出一個偌大龍頭。

    小安驀然睜開雙眸，空靈透徹，毫無波瀾，靜靜的望向羅睺小明與顧雁影。

    顧雁影嘆道：“果然還是沒能躲過這一劫，青山剛剛把爬天藤撤出去，還真是不巧，不會是他那邊出了問題……”

    小安淡淡道：“不可能。”

    羅睺小明道：“從來沒有什麼劫數是能靠躲的，無論是不是青山那邊出了問題，眼前這都是我們的問題。”閉目感應了一番：“六次天劫的真龍，可不好對付。”

    顧雁影起身：“我去試試看。”

    真龍降臨仿佛泰山壓頂，退路斷絕，命懸一線，三人竟毫無驚慌之意，更別說恐懼擔憂了。

    金眼玄龍怒吼道：“你再不出來，我立刻打破你的洞府。”

    轟隆隆隆！雲中雷霆交織，閃滅不定。

    “前輩請息怒。”顧雁影走出洞府來到山巔，先從容施了一禮，問道：“敢問尋吾皇何事？”

    “你是什麼人？”金眼玄龍探下龍頭，凝視著顧雁影。

    顧雁影不卑不亢的答道：“我乃吾皇姒龍的臣屬，在此看守龍潭洞府。”

    金眼玄龍心中沈吟：既非萬象宗的弟子，那就是從下面來的。這麼說爬天藤已經順利接上了，不由略略放下心來。本來林玄的一切安危變故，他都可以清楚的感應到，但在轉世重生之後，就連留在宗門中的命燈都已經熄滅，所有聯系全都斷絕，再難有所感應。

    “姒龍在哪里？”

    顧雁影遲疑了一下：“這……”

    “他還在九州？”

    顧雁影還鬧不清楚這金眼玄龍的身份，但既然與姒龍相識，又沒有直接攻打洞府，自然是可以談一談：“既然前輩知道。那我就直說了，吾皇確實還在九州。”

    “他何時歸來?”

    “這我就不清楚了，唉！”顧雁影面露憂色。嘆了口氣。

    “你嘆什麼？”

    “九州不幸，先遭魔域入侵，又遭餓鬼道侵襲，不知現在怎麼樣了。”

    “你說謊！”金眼玄龍一聲怒吼。萬頃雷光齊射，仿佛天崩地裂。

    顧雁影即便隔著法陣也覺驚心動魄，雙手交疊，深深一躬：“晚輩句句屬實，不敢欺瞞，請前輩明鑒！”

    “哼。膽色倒是不錯。你現在給我去找姒龍。讓他立刻來見我。”

    金眼玄龍只是虛晃一槍，但對方的表現鎮定的出奇，令他感到有些沒面子，還隱隱有一絲憂慮，難道那九州世界的修行者素質都如此之高？那未免太驚人了，事情有些不同尋常。

    顧雁影為難的道：“可是，吾皇讓我在這里看守洞府，順便修行……”

    “沒有可是，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後他若不來，我便攻破洞府，將你們全部誅殺！”

    金眼玄龍殺氣騰騰，絕非虛言。如果林玄已與姒龍相見，姒龍卻又不敢見他，那問題必然出在姒龍這邊，非得查個究竟不可。

    “是。”顧雁影返回龍潭洞府中：“準備戰或逃吧！”

    “戰則必死，逃也難逃，這才是熟悉的感覺。”羅睺小明笑了：“這段時間我都要懷疑世界是不是出了問題，那就只剩下一個辦法了。”

    三人相視一眼。異口同聲的道：“渡劫！”

    他們三個全都到達了四次天劫的邊緣，而且不像是李青山那樣有著諸多考慮。只是因為身處險境，不願鬧出太大動靜，才一直隱忍著。經過這段時間的修行，早已適應了人間道的法則，隨時都可以渡劫。

    顧雁影道：“一起？”

    小安道：“一起。”

    天劫一起，必然驚動外面那條龍，說不定立刻就會開始攻打洞府，也犯不著再隱藏什麼。

    金眼玄龍正在沈思，忽然聽到一聲特別的雷聲，還很微弱，卻與他引發的雷聲截然不同，蘊含著一絲天威。

    放眼望去，只見四下劫雲匯集，猶如十面埋伏俱起，天威浩蕩！

    “劫雷？”金眼玄龍頓時發現不對，怎麼他一來對方便要渡劫，明明只要姒龍出來解釋幾句就行，其中必然除了極大變故，怒吼道：“螻蟻，竟敢欺我！本來想要攻破這龍潭洞府還要花費一番手腳，如今正好借這天劫，將這里夷為平地！”

    霎時間，巨龍舞空，風雷激蕩，驚天動地。

    ……

    李青山出了靈獸園，始終感到有些心神不寧。如果說這世上，誰與林玄的關系最為密切，必是那一條金眼玄龍無疑。也不可能馬上回龍潭洞府看個究竟，他可以努力做個開拓者，但也僅此而已了，還好他們都能獨當一面。

    “希望會沒事吧！”

    李青山拿起鐵葫蘆，咕嘟咕嘟的灌了幾口酒，忽然感到正被註視，猛然轉過身來，四下無人，但那被註視的感覺非但沒有消失，反而愈發強烈。

    沈玉書屏住呼吸，躲在樹後：“他發現我了嗎？不可能，他是怎麼發現的，我為什麼要躲？”他一直跟著李青山來到萬象城，一邊暗中監視李青山的行蹤，一邊思索著對付他的辦法，直至靈獸園外。

    “我若直接出去挑釁，他若敢對我動手，那麼便故意不躲，他以下淩上，難逃刑罰。不，這樣傳出去太丟人了。”

    正在這時，聽到李青山腳步聲接近，心猛地提了起來，一陣莫名驚慌。

    李青山仰著腦袋、睜大眼睛，只見樹上靜靜蹲著一只兔子，黑色皮毛，兩耳尖長，火紅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或者說，盯著他手中的酒葫蘆。

    兔子會上樹？

    這種事本來值得驚訝一下，但是在靈獸園中逛了一圈後，哪怕母豬會上樹他都不奇怪了。摸著下巴尋思道：“大概是從靈獸園中逃出來的吧！無論當坐騎再怎麼舒服，到底還是渴望自由自在吧！”

    黑兔子竟然點了點頭。

    “咦，還能聽懂人話，果然是從靈獸園中逃出來的。”

    李青山註意到它的視線，舉起手中鐵葫蘆，笑問道：“想喝嗎？”

    兔子喝酒嗎？當然，在轉過百草園之後，這種事也絲毫不值得奇怪。

    嗖的一聲，黑兔子以驚人的速度從樹上跳下來，抱住鐵葫蘆就喝了起來。

    李青山註意到它四肢都生著利爪，當然，這也一點都不奇怪，不過看兔子喝酒還挺有趣的。

    “嘖嘖，還沒喝夠，這小肚子還挺能裝的。”

    不過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當他拿起鐵葫蘆，感到里面空空如也。

    額，一只兔子能喝這麼多酒，似乎也不奇怪……不奇怪個屁啊！

    李青山一把抓住兔子耳朵提了起來：“混蛋，還我酒來！”

    黑兔子用一雙火紅的眼睛盯著他，兩只前爪摸了摸肚子，懶洋洋的打了個酒嗝。

    李青山大怒，猛揮拳頭。

    正在這時，那位他帶路的女侍者從門中走出，想要送一送李青山，覺得這位愛吹牛的師兄還是挺有意思，修為高性格好，特別是模樣也生的好……突然看見這一幕，不由楞住。

    “這個……我就是嚇嚇它……”

    李青山訕訕道，一個大男人欺負一只小兔子，未免太跌份兒了。用他們靈獸園的話說就是沒有愛心。

    女侍者二話不說，立刻退回靈獸園中。

    李青山仰天長嘆，他賺點書簽容易嗎？好不容易攢了點書獻給那只老烏龜，一下子全讓沒了，等於這些天的積累收獲全都落入了這只該死的兔子腹中。

    惡狠狠的道：“你喝了我的酒，我絕不會放過你，說吧，你喜歡油炸還是清蒸？”

    那黑兔子又似聽不懂人話，自顧自的梳理皮毛。

    女侍者避回靈獸園中，掩口道：“那……那不會是大師姐的黑毛吼吧？！”

    萬象城某處，一個女子笑道：“李青山，果然是個有趣的家夥，難怪令竹子那麼上心，竟然為了一個臭男人求到我這里來。嘿嘿，我會好好照看他的，如果有什麼問題，這樣的威脅就由我來親手除掉好了。”

第五十三章 修兵

    李青山冷不丁打了個寒戰，驀然回望龍潭洞府的方向，皺眉尋思：“難道真的出事了，不會這麼巧吧！”

    有一股沖動想將爬天藤抽回來，但是終於還是忍了下來。如果因為一點危機感就罔顧億萬生靈的性命，他還沒有那麼冷酷，否則《麒麟長生策》他根本就不可能修行。

    他只顧沈吟，沒有註意到手中的黑兔子雙眼越來越紅，本就微乎其微的氣息，更是收斂的宛如陷入一個大漩渦，待到收斂到極致，便是可怕的爆發。

    “嘿，我家兔子的脾氣可是很差的，特別在喝了酒之後，看來不用我出手了。”

    萬象城某處，某大師姐的雙眸中閃耀著血與火，低語道：“餵，兔子，可別把萬象城破壞的太厲害，不然從你的酒錢里扣！”

    李青山搖了搖頭，失去的東西已經失去，犯不上跟一只兔子置氣，平白顯得小家子氣：

    “瞧你渾身上下也沒二兩肉，夠不上我一口吃。既然是我要請你喝，現在也只好自認倒黴，你去吧！”

    他剛把那黑兔子丟在地上，嗖的一聲，黑兔子又躍了回來，而且毫不客氣的蹲在他頭頂，眼中的紅淡去了一些。

    “啊，你還得寸進尺了，給我滾下來！”

    李青山伸手便去抓，黑兔子在他頭上一跳一跳，每每讓他抓空，又穩穩落回他頭頂。

    “咦，果然不愧是靈獸！”

    李青山吃了一驚，他雖然沒有認真，但竟能接連躲過他的抓取，這也很不一般了，心下倒多了幾分佩服：

    “罷了罷了，我們同飲一葫蘆酒也算是酒友了。你留在這萬象城中，若是再被抓回靈獸園中，難免要被人當坐騎。哼，什麼狗屁愛心。萬獸無韁才是大自在大快意，就算被獵殺被吞食也不枉此生。既然你想自由自在，我便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帶你離開這里吧！”

    再伸手去抓，它果然不跳了，乖乖讓他抓在手中，眨了眨紅眼睛。恢複了最初的色澤。

    李青山將它放進寬大的袖袋里，大步向前走去。還不知道已經在某個極其危險的邊緣走了一遭，面對一頭妖皇級的黑毛望天吼，並不比面對一條金眼玄龍更輕松。

    女子不忿的道：“哼，什麼脾氣，我動一下你的耳朵都要死要活的。一句‘酒友’就把你收買了。”從背後取出一個比李青山的鐵葫蘆大上十倍的紅葫蘆。咕嘟咕嘟的一陣豪飲，酣暢的吐了口酒氣，一抹嘴巴：“不過，拿酒友當下酒菜，確實有點不太好啊！”

    李青山走後不久，沈玉書緩緩從樹後出來，冷笑道：“果然是好大的膽子，竟敢偷盜靈獸園的靈獸，剛入門就學會做賊了。阮師姐任用這樣的人真是瞎了眼睛。”

    運轉《自然天書》，將氣息融入周遭環境，遠遠跟著李青山來到“靈寶坊”，見他消失在靈寶坊中，已經明白過來，他是要領取登堂弟子的各項福利。

    先在靈獸園中領坐騎，再去靈寶坊領法寶，那麼接下來，必是“天府司”無疑！

    頓時心生一計，不必親自出面。便可叫這李青山跌個大跟頭。若再加上偷盜靈獸園的靈獸，休想在百草園中繼續呆下去，管叫阮瑤竹也無話可說。

    李青山來到“靈寶坊”中，卻不僅僅是為了領福利。

    他照例也先參觀了一番，靈寶坊好似一個博物館，各式各樣的法寶神兵，陳列在展臺上，旁邊也有牌子寫著簡單的介紹。

    其中不乏強大法寶，但作為登堂弟子所能領取到的福利，也就是九州普通法寶那個檔次，甚至還不如九州那些厲害的法寶。不過本來就是白拿，也沒什麼好挑剔的。便是那些強大法寶，他也不太放在心上，修行《神魔九變》的他向來不太依賴外物，直接將福利換成了書簽收入囊中。

    “你們可能修複兵刃？”

    侍者微笑道：“當然，請問師兄要修的是什麼兵刃。”

    李青山隨手抽出末路狂花刀，一股淩冽之氣充斥堂中，令侍者渾身寒毛倒數，卻更上前一步，雙眼閃閃發光，一副見獵心喜的模樣。

    “竟然修羅神兵！咦，難道還有兵魂？”

    刀鋒上滿是裂痕破損，卻更透出一股百戰余生的狂烈之氣。

    頓時吸引了周遭所有人的註目，修羅神兵沒有人類法寶那麼多變化，但素來以堅固鋒銳著稱，到底經歷了何等慘烈的爭鬥，才會破損到如此模樣。

    李青山關切的道：“能修複嗎？”

    “這莫非是末路狂花刀！”

    一個方面闊耳、聲如洪鐘的男修士大步走來，胸前徽章顯示他乃是入室弟子。

    李青山道：“正是，師兄怎麼知道？”

    “阿修羅道“兵燹武庫”的兵器譜我可是能夠倒背如流。雖然知道答案，但還是要問一聲，這刀賣嗎？”

    “不賣。”李青山搖搖頭。

    “果然，你小子不過是元嬰修士，竟然能得到修羅兵魂的認可，真是不簡單。破損的如此厲害，必須要用到修羅祭兵臺，修複的價格可不便宜。”

    “要多少書簽？”

    “零頭我給你抹掉，八枚青玉簽。”

    李青山毫不猶豫的道：“我修！”

    修羅祭兵臺果然神奇，李青山只等候了半天，便拿回了嶄新的末路狂花刀。

    刀鋒嗡鳴，狂花刀魂道：“小子，你終於進入六道輪回了，竟然不到修羅道去，真沒出息！”

    “將來一定會去！”

    “說話算話，莫要食言，還有……謝了。”

    李青山微笑道：“不用客氣。”

    某大師姐笑道：“有趣，能得修羅兵魂認主，難怪那沈玉書不是他的對手，就憑這一刀在手，就足以挑戰大部分入室弟子了！”

    她摸了摸腰間，那里同樣有一柄血色巨刃。十分確信，能得修羅兵魂認可的家夥絕對不是孬種。

    “那他為何要呆在百草園中，有這樣強的兵刃，出外探險爭殺豈不是更好莫非真的對我家竹子圖謀不軌。好吧，看在修羅兵魂的份上，又多了一個不除掉你的理由，還有九百九十八個！”

    與此同時，龍潭洞府已然化作一片雷霆的海洋，狂暴劫雷將天地照的一片透亮。

第五十四章 鵬飛

    一條玄龍在萬頃雷池中翻滾，身披萬道雷光，炫目的令人不能直視。

    “四次天劫怎麼會有如此威勢？”

    金眼玄龍亦覺心驚，在他推波助瀾之下，劫雷變得愈發狂烈洶湧，不時有一兩道抽打在龍鱗上，竟然感到有些生疼，於是漸漸退出雷池中央。

    “哼，無知賤種，竟敢在我面前渡劫，真是不知死活。只可惜他們必會在劫雷中化作灰灰，問不出下面到底出了什麼變故。”

    小安身披三葬法衣，在雷霆中烈烈舞動，漸漸變得殘破。雙手合十，纏著骷骨念珠，誦念經文，血肉被雷霆撕碎，露出森森白骨。

    顧雁影張開羽翼，環抱自身，猶如冬天的鳥，默默承受著嚴寒。

    唯有羅睺小明最為從容，敞開胸膛任由電打雷劈，憑著阿修羅不死身，羅睺一族的血脈體魄，昂首立在滾滾雷霆之中，笑道：“好痛快！”

    他們皆非尋常妖王或元嬰修士，積累之深厚，力量之強悍，渾然不畏天雷轟擊。

    忽然間，一柄雷劍從虛空中凝出，拖曳著一連串電光，向著三人中最弱的顧雁影一劍斬來。

    顧雁影心中一凜，感到這柄雷劍蘊藏著的威力，更勝過千百道劫雷。但從未聽說過四次天劫會遇到這樣的情境，跟這兩個怪物一起渡劫，果然格外刺激嗎？！

    天劫乃是至高法則，天機鎖定，閃躲不得，唯有準備硬抗。

    面前白影一閃，小安擋在面前，一雙骨手緊握弒佛劍。迎擊雷劍。

    轟！

    雷劍倒飛而回，三葬法衣幾乎化為飛灰，小安後退一步，半跪在地，弒佛劍上不滿裂痕，一身白骨震顫不已。800連眼窩中的三昧白骨火都黯淡了許多。

    “為什麼？”顧雁影訝然，萬萬想不到小安會幫她擋下這一擊。

    小安道：“保存實力。”

    顧雁影凝重的點點頭，他們要面對的不僅僅是這場雷劫，還有一條虎視眈眈的真龍。而在剛剛渡過天劫的時候，固然是修為大進，但也是他們最虛弱的時刻，決不能與之纏鬥。

    羅睺小明臉上也多了一絲凝重：“劫雷凝兵，真是好大的面子！”

    劫雷凝兵——往往是六次天劫才會出現，專門阻人成仙。以萬千劫雷凝成一柄天道神兵，斬殺一切逆天之人。如今不過是四次天劫，竟然會出現，哪怕只有一柄，也太可怕了。

    雷劍被小安擋了一劍，光芒只是稍稍黯淡了些，回到滾滾雷池中，立刻便恢複原本的光芒。甚至更加熾烈。

    羅睺小明道：“讓我來吧！”

    小安道：“你也保存實力。”

    羅睺小明頓時明白她的意思，笑道：“不愧是白骨傳人。在這種時候還能如此冷靜，簡直不受絲毫感情困擾！不過，你能擋下嗎？”

    “擋不下，就死。”

    亂魂鈴急促鳴響，一輪輪鈴音猶如實質，蕩開呼嘯雷霆。她揮劍而起，迎向天劫雷劍。

    轟！

    千百道雷光從山峰中激射而出，映入一雙金色龍眼，閃過一抹訝色。

    難道，她真的能渡過這場天劫？不過那樣再好不過。剛好可以將她擒下問個明白。早知如此便不該擴大天劫。唉，這一次睡的太久，還沒回過神來，腦子有diǎn不好使。

    一次次電光激射，雷聲轟鳴，

    在不知不覺間，電光漸黯，雷聲漸小，卻仍持續著。

    “沒想到，還真讓她給渡過去了！”

    金眼玄龍蜿蜒遊走破空而來，凝視著下方的龍潭洞府。

    “就是現在！”

    山中陡然響起一聲奇異的鳥鳴，似鷹唳似鳳鳴，聲振九霄，響遏層雲。

    大鵬展開蒼青色羽翼，宛如垂天之雲，奮力一拍，騰空萬里！

    “鯤鵬！”

    金眼玄龍心中一驚，若說真龍有什麼天敵，那便是鯤鵬。

    鯤遨遊大海之時，便能以龍為食，待到化身為鵬，更是如鷹捕蛇，一旦被盯上便是九死一生。於是龍族有條不成文的約定，一旦遇到幼年的鯤鵬，一定要將其獵殺。

    但也正因為這條約定，為龍族帶來了一場可怕的噩夢。

    有鯤鵬達到妖族巔峰，修成大聖，號曰“混天”，專門巡遊諸海，獵殺真龍。直至群龍深潛於淵，再無一條敢在海中遨遊、在天上翺翔，方才作罷，丟下話來：“龍殺一鯤鵬，便殺五百龍。”

    哪怕龍族擅於繁衍，數目眾多，也是元氣大傷。他雖然未曾親眼得見，但傳說那混天大聖的羽翼正是這般蒼青顏色。

    見此情景，不由遲疑了一下，然而他心念一轉，那混天大聖早已猖狂不得，她或許便是傳人，如此這般更不能放過她。

    “想走！？”

    一聲震喝，龍騰萬里，直撲鯤鵬。

    小安端坐在鯤鵬背上，三葬法衣襤褸不堪，露出其中同樣殘破的白骨，然而在白骨之上，流轉著前所未有的瑩潤光澤，眼窩中的三昧白骨火縱然微弱，卻越發的凝如實質，只見一個碩大龍頭撲面而來。

    “該我了。”

    羅睺小明上前一步，一雙血瞳凝視金眼玄龍。

    鯤鵬若要高飛遠走，必須有人斷後擋住金眼玄龍，否則飛不了太久便會耗盡氣力。

    而他正是最合適的人選，所以小安讓他保存實力。這固然是最佳的選擇，但也殘酷無情，這幾乎是必死之局，就算他是阿修羅神子，在這種狀態下面對一條妖皇真龍，也絕沒有任何勝算。

    他對此並無怨言，她擋住天劫雷劍也差diǎn粉身碎骨，真正令他不痛快的是要躲在女人身後，現在終於到了他出手的時候了，不由躍躍欲試，至於後果如何，無須多做考慮，正如她所說的那樣：“擋不下，就死。”

    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如果我死了，讓他幫我宰了這條臭蚯蚓。”

    “嗯。”

    羅睺小明順著大風縱身一躍，撲向金眼玄龍。

    “賤種，找死！”

    金眼玄龍一口龍息噴出，寒意森然入骨，空氣凝凍結冰，羅睺小明在半空中被凍成冰人。在金眼玄龍眼中已經是個死人，看都不多看一眼，直接撞過去。

    “你說……誰是賤種！？”

    天地一暗，羅睺小明震碎玄冰，無盡黑暗中顯現出一尊猙獰可怖的黑色巨人，一拳轟在龍頭上。

    金眼玄龍猝不及防，沖勢為之一頓，在空中翻滾了幾圈才停住，不可思議的望向羅睺小明。

第五十五章 小人

    天府司門庭廣大、建築巍峨，卻不是一座洞天。

    李青山踏上高高的臺階，報上姓名聲明來意後。青衣侍者瞧了他一眼，笑容微微收斂，將他引到一個房間外，“王師兄事務繁忙，請師兄先在這里等一會兒吧！”

    李青山這一等就是大半天，空空蕩蕩的走廊中只有他一個人，並不見有什麼繁忙景象，反而顯得很冷清。

    不過他也不著急，先理順了一下修行的思路，再將那只黑兔子從袖中取出來逗著玩，可惜對方不怎麼配合，被他惹急了還在他手中狠狠咬了一口。

    嘶！李青山抽了一口冷氣，一看手指都出血了，傷口深可見骨，不由大吃一驚。

    他體魄多麼強悍就不說了，還是自帶“牛魔煉皮”這等強大防禦的天賦神通的，終於感到事情有些不太尋常，這兔子到底是什麼品種？

    正準備好好檢查一下，門內響起一個男人冷漠的聲音：“外面還有人嗎？”

    “有！”李青山顧不得跟兔子較勁兒，反正到了城外就要把它給放了，管它是什麼品種。

    “進來。”

    李青山推門而入，偌大房間布置的頗為雅致，墻上掛著一幅字，書寫“難得糊塗”四個草字。

    一個身形微胖的圓臉男子正坐在茶幾前品茶，斜覷了一眼：“你就是李青山？”

    “正是。”

    李青山心中不悅：“這死胖子到底哪里忙了？就算修行者的時間觀念和普通人不一樣，這等的也未免太久了。天府司的服務態度跟靈獸園和靈寶坊簡直沒法比，難怪當初接引我的那位師兄，說要讓我把書簽留著賄賂這里。”

    “沒大沒小，我是你的師兄！”王師兄臉色一沈。

    李青山揚眉，這死胖子跟他一樣不過是登堂弟子而已。拽什麼拽！

    但想想身在龍潭洞府的小安他們，現在亟需一座洞府，便強忍下一口氣：“王師兄，我是來領我的洞府的……”

    “等一會兒！沒看見我正在忙嗎？”

    話還沒說完便被白胖男子打斷，又慢悠悠的品了一口茶。

    李青山皺眉，這分明是在故意找茬。但他並沒有得罪過他啊！就算是為了受賄，也用不著這樣擺譜惡心人吧！

    “嗯，看見了，忙的吃屎。”

    王師兄把茶水噴出來，勃然大怒：“你說什麼？”

    “我讓你去吃屎啊！”李青山暗道晦氣，轉身便走，尋思著不知道萬象城有沒有投訴機構。

    “你竟敢當面辱罵師兄！我今日便要教訓教訓你！”

    王師兄臉上浮現出一抹冷笑，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不久之前，沈玉書找上門來與他謀劃。讓他想辦法刁難李青山，只要將他激怒，雙方發生劇烈沖突，就可引來“律法司”的巡查官。

    這里是在天府司的地盤，沈玉書身為入室弟子，又是百草園的大管家。人脈極廣，只要把李青山弄進律法司，有的是辦法對付他。

    王師兄狠狠一掌拍向李青山。心中十分快意，沈玉書承諾在事成之後。給他一株萬年靈芝作為報酬。

    “哼，一個新進登堂弟子，竟敢去得罪入室弟子，真是不知死活。就算沒有報酬我也要教教你上下尊卑的規矩，等進了律法司自有你的苦頭吃。”

    李青山越發肯定自己的判斷，甚至隱隱猜出是誰在從中作梗。他在萬象宗中的仇人。也就樂天和沈玉書兩個，此時與樂天的賭局才剛剛開始，還不至於幹出這麼下作的事兒，那麼就肯定是沈玉書那小人了。

    頭也不回的隨手抓住拍來的白胖手掌，轉身按住他的腦袋輕輕一壓。

    哐當一聲！王師兄還沒反應過來。腦袋就被按在了茶幾上，滿桌茶具亂跳，茶水都灑了滿頭滿臉。心中大驚，這怎麼可能？明明都是元嬰修士，怎麼會差這麼多！

    李青山道：“說，是誰讓你來惡心我的？”

    王師兄道：“李青山，你竟敢以下犯上，對師兄出手！！我要到律法司去告你！”

    李青山冷笑一聲：“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我再問你一遍，是誰？”

    王師兄掙脫不得，破口大罵，想要驚動外面的人。

    李青山本就心神不寧，此時更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冷笑道：“不說是不是。王師兄，我請你喝杯茶，你消消氣！”

    抓過一個茶杯塞進他口中，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塞完茶杯還有各式茶具，小盞木鉗之類。最後茶幾只剩下一個小茶壺，也捏碎了一並強塞進去。

    黑兔子不知何時從他袖中跳了出來，紅寶石般的眼睛望著這一幕，微閃著熠熠紅光。

    某大師姐一臉笑意：“嘿，好過癮。不過這樣暴虐的家夥，瑤竹到底看中他哪一點了？”

    李青山道：“王師兄，這下忙完了吧！該說是誰了。再不說，我把這屋子里的東西一件件請你吃。”

    王師兄滿口流血，滿血絲的瞪著李青山，含糊不清的道：“李青山，你有種就殺了我，我一定要宰了你！”

    “好，夠硬氣，我佩服！”李青山笑了，抓著他的腦袋來到那副難字下：“嗯，難得糊塗，是你寫的嗎？好字，想來味道也不錯。”舔了舔嘴唇：“你看起來味道也還可以嘛是，雖然膩了一點，不過適合下酒。”

    片刻之後，那個為李青山帶路的青衣侍者匆匆來到門外，敲了幾下門，叫了幾聲王師兄，卻沒有回應，只聽到怪異嗚嗚聲。心下一橫，推門而入，眼前的情境令他大吃一驚。

    李青山一手掐著王師兄的脖子，一手握著畫軸，把他口中亂七八糟的東西捅下去。

    王師兄泣涕橫流，眼中充滿懼意，傳念道：“救我……快叫人來！”

    李青山掃了一眼，青衣侍者接連後退，一**坐在地上，顫抖著道：“李……李師兄，是皮師兄讓我來請你。”

    李青山驚訝的道：“皮師兄……皮陽秋？”

    “是……是。”

    “好，我這就過去。”李青山出了口惡氣，心情好了許多，帶上黑兔子，丟下王師兄便走。

    青衣侍者敬畏的望了李青山一眼：“王師兄，那個……皮師兄讓你滾出天府司，別在這里丟人現眼。”

    王師兄正趴在地上喘息，聞言臉色大變，被李青山狠狠教訓一番也不過是皮肉傷，只是看起來慘，片刻就能恢複，被趕出天府司那才真是要命。

    “沈玉書，你可把我給害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