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夢者]大聖傳[連載中]

第五十六章 噩耗

    天府司最高層，亭臺樓閣，小橋流水，宛如一座大花園。

    皮陽秋獨坐在扶疏花木之間，悠哉遊哉的俯瞰萬象城。

    李青山上前見禮，皮陽秋笑道：“李師弟，好久不見了。”

    李青山神情微訝，再拱手道：“我一時激憤，做的有些過分，還請師兄見諒。”

    皮陽秋擺擺手：“大丈夫豈可受辱於小人之手。這些家夥平日里吃拿卡要也就罷了，現在竟學會吃里扒外了，真是不當人子。”

    李青山與皮陽秋不過一面之緣，沒想到他這樣通情達理，心念道：“果然是‘閻王好見，小鬼難搪’。”

    “怎麼樣，在百草園呆的可還舒心？”

    “阮師姐對我很好。”

    “那當然，若是不好也不會遇到這樣的麻煩。”

    李青山眉頭一皺：“果然是那沈玉書！”

    “小人而已，不值一提。估計你的麻煩還沒完，可需要我幫忙？”

    李青山奇道：“師兄為何對我如此關心？”

    “你可知道萬象宗有多少登堂入室的弟子？”

    “很多，幾千個吧！”

    “你是他們之中，最有機會成為真傳弟子的人。再說……”皮陽秋微微一笑：“我可不想讓這些小事影響到你，讓樂天太得意！”

    李青山認真的道:“這倒也是。”

    皮陽秋楞了一下：“哈，你這小子還真是一點都不謙虛！”

    李青山笑道：“既然事實如此，又何必矯情，我相信師兄的眼光。不過那沈玉書畢竟是百草園的人，暫時不勞師兄出手。”

    “嗯，也好。”皮陽秋含笑道：“我的眼光自然不差。樂天也不會隨便給人一千枚青玉簽。你已經見過歸海靈尊，選好了天！”

    “嗯，已經開始修行了，名叫《自在天書》。”

    “誒，果然是這卷天書。”皮陽秋拊掌嘆道：“大自在天魔之道嗎？”目光一凝：“其實我很好奇，靈尊為何召見你？”

    “這個……我能不回答嗎？”

    皮陽秋笑瞇瞇道：“嗯。也可以，我會為你挑選一座好的洞府，或者……很壞的洞府。”

    “這……”

    “哈，開個玩笑，但我實在是太好奇了，簡直百思不得其解。靈尊他老人家向來沈迷書海、不喜俗務，就算我等真傳弟子都很少被召見，甚至從未被召見過。你不過是剛剛入門，修為也不算太高。到底有哪里值得被看重。”

    皮陽秋圍著李青山打轉，仿佛要看到他心里去。他們幾位真傳弟子看重李青山，是因為李青山在元磁山的表現，以及有機會成為真傳弟子。但是單憑這個理由還不至於被歸海靈尊召見，你就是真成了真傳弟子，人家也未必愛見你。

    李青山心道：“這位皮師兄對自己的青眼，怕也與此事有關吧！”

    想了想：“我可以說，但洞府的事兒……”

    皮陽秋拍著胸脯道：“包在我身上！”

    袖中的黑兔子以及某大師姐也都豎起耳朵。憑歸海靈尊在萬象宗的地位。哪怕是宅的要死，一舉一動也足以引起真傳弟子的關註。

    李青山道：“靈尊想讓我離開萬象宗。”

    皮陽秋愕然。黑兔子眨眨眼睛，某大師姐緩緩咽了口酒，好奇極了。

    “為什麼？”

    “不太清楚，好像是覺得我對萬象宗有威脅吧！”

    皮陽秋咽了口唾沫：“威脅？”

    簡直懷疑李青山是不是在說謊，但謊言也沒有這樣離譜的。正因為太無稽了，反而莫名其妙的可信。可萬象宗是何等的龐然大物。豈是一個小小的元嬰修士能夠威脅到的，但又不敢質疑歸海靈尊的判斷。

    在整個萬象宗中，除了神秘莫測的天書老人，若論蔔算預言，他稱第二沒有人敢稱第一。

    “那你是怎麼留下來的？”

    “既然是威脅。當然是留在眼皮子底下看著才比較放心啊！”

    李青山打了個含糊，畢竟當時對白的真正內容實在太驚世駭俗，若非歸海靈尊這樣絕對理智的存在，在外人聽來簡直就是在威脅你不讓我留下來，將來我一定回來報複！

    皮陽秋聽出了其中的不盡不實，意味深長的望著李青山。無論是被歸海靈尊視為威脅，還是被說服歸海靈尊改變主意，都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到底有怎樣的來歷和未來？

    “我明白了，我知道該怎麼選了。”

    “選什麼？”

    皮陽秋笑道：“當然是賭哪一邊啦！你和樂天的賭局已經在真傳弟子中傳開了，樂天設下了新的賭局，拉了不少人下水，我就是其中一個。”一臉認真的拍拍李青山的肩膀：“那可是一筆重註，別讓我失望！”

    李青山一臉無語，心中大罵樂天：“原來我還是那匹黑馬！”

    皮陽秋道：“既然賭你贏，就是相信你能成為真傳弟子與我等並列，又豈止是將你當做黑馬而已呢？就算是黑馬，也勝過無人在乎的劣馬，乃至路邊野狗。而且放心吧，我會幫你的。”

    “怎麼幫？”

    “比如在萬象宗律法允許範圍內的一座很不錯的洞府，比如你如今修行的《自在天書》中蘊含的風險與機緣……”

    李青山道：“什麼風險，什麼機緣？”

    “修行《自在天書》的你是頭一個，風險自不必多說。但你若是開辟險路，將修行中的經驗教訓記錄下來獻給天書樓，便能得到不少貢獻和書簽，這便是機緣所在了。”

    “多謝師兄指點。”

    李青山恍然大悟，對萬象宗與歸海靈尊來說，他算是這一卷天書的“初號試驗品”，有很高的研究價值，或許還要根據實驗結果來整理《自在天書》，後來的修行者則可以向他學習，說不定還要專門花一筆書簽來買學習資料呢！

    看來被當做黑馬也不是沒有好處，但問題是……

    “師兄，賭我輸的人多嗎？”

    “你說呢？”

    皮陽秋笑笑，如果不是拿到第一手材料，瘋了才會賭他能贏。就算是親眼見過李青山在元磁山中的表現，也要反複確認才敢下註。

    李青山又問：“那……他們會不會像沈玉書一樣對付我？”

    皮陽秋正色道：“李師弟，你把我們真傳弟子都想成什麼人了！”

    李青山剛放下心來，又聽他繼續道：“隨便哪個真傳弟子隨便對付你一下，一百個沈玉書也比不上，更別說是一群真傳弟子了。”

    李青山感到一陣牙疼。

    皮陽秋笑道：“不過不用怕，師兄會保護你的。”

    李青山道：“我怕師兄你雙拳難敵四手。”

    皮陽秋親熱的摟住李青山的肩膀：“放心吧，他們現在都覺得你輸定了，不會這麼急著出手，我們就是要出奇制勝！”

    李青山更是無語，指望敵人粗心大意，本來就夠不靠譜。

    “師兄，出事了！”

    這時候，一個入室弟子匆匆趕來，驚訝的望了李青山一眼，才向皮陽秋行禮。

    “什麼事？”

    “敖玄前輩攻破了龍潭洞府！”

    李青山臉色一變，瞳孔驟縮，難道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皮陽秋掃了李青山一眼，卻沒有露出任何吃驚的樣子：“那條孽龍果然等不了，呵呵，我們的林大師兄再不回來，他的玄冥洞府就要收歸萬象宗嘍！”

    “林師兄失敗了嗎？”

    “轉世重修若是那麼容易，世上就盡是神仙了。冥冥天道中自有重重劫數來打破這種癡心妄想。”皮陽秋似是不屑，又似唏噓。

    李青山已然恢複冷靜，比平常的時候更加冷靜，問道：“皮師兄，如果玄冥洞府被收回，我可以買嗎？”

第五十七章 洞府

    “你想買玄冥洞府？”皮陽秋揚眉，饒有興趣的打量著李青山。

    “那聽起來是很好的洞府。”李青山也笑了笑。

    皮陽秋似笑非笑的道：“是啊，大師兄的洞府能不好嗎？不僅靈氣濃郁風景壯闊，還附贈林大師兄一生積累與一條真龍坐騎。”

    李青山道：“那大概要很多書簽吧！”

    “不不不，這座洞府不僅物美而且價廉。”

    “那又是為什麼？”

    皮陽秋笑容一收：“你想屠龍嗎？”

    李青山聳聳肩膀，沒有回答。

    這座玄冥洞府簡直就像是騎士小說中巨龍巢穴，但他的目的卻並非公主或財寶。

    心中默默道：“如果你敢傷他們一根毫毛，我一定宰了你！”

    皮陽秋道：“真是充滿朝氣的後輩啊，讓師兄我感到時間緊迫，要加緊修行才行。不說廢話，這里有幾座合適的洞府，你挑選一下吧！”

    “請師兄先給我換成書簽吧！”

    李青山想了想，如果事情有變，他一定要拿到屠龍的資格。

    皮陽秋訝然道：“怎麼，你還真想買玄冥洞府？雖然便宜，但也不是如今的你能夠負擔的起的。”

    李青山想了想，一道靈光閃過：“我可以分期付款。”

    “分期……付款？”皮陽秋皺了皺眉頭，馬上就理解了這個詞的意思，看李青山的眼神有些古怪。

    “咦，難道天府司沒有這項業務嗎？我可以交一筆首付款，然後按月或者按年償還債務，打比方說就五十年吧！如果我還上了，天府司不僅售出洞府，還可以多得一筆利息，如果我還不上就可以把洞府收回去，反正洞府在那里又跑不了，穩賺不賠。”

    皮陽秋捏著下巴思索：“很有趣的想法，讓我想起了樂天……這是你想出來的？”

    在他看來。李青山還是屬於那種勇猛精進的“力戰派”，和現在那兩位冒牌的大師兄與大師姐一樣。雖然剛極易折，但在真正遇到能夠折斷他們的劫數前。他們便能沖破一切勇往直前，實在是不像能想出這種主意的人。

    李青山繼續道：“如果推廣開來，很多修行者都能買得起洞府了，洞府就會變得更加緊俏。價格還要上漲，你就可以把他們統統變成房奴，哦不，府奴！誰還敢不聽天府司的號令。”

    皮陽秋的眼睛亮了起來：“府奴，太難聽了！不過我喜歡最後一句話。如果只是你一個，天府司還能負擔。如果要在整個萬象宗推廣。就非得有海量的書簽作為根基。可惜萬象宗的財權並不在我手中，得要樂天那家夥配合才行，不如我們一起去見見他吧！”

    李青山心想：難怪樂天能一下子借給他一千枚青玉簽，設下三十年賭局，但是：“萬象宗竟然將財權交給一個賭徒，這實在是……”

    “太瘋狂了！很多真傳弟子也這麼覺得，不過這是靈尊親自推演出來的結果。想來是因為對我們這些人來說，書簽不過是資源的象征，而資源只是用來修行的工具罷了。只有樂天才有那麼大的興趣去積累書簽。”

    李青山頓時有一種“這句話好有道理”的感覺。因為在凡人中最正常不過的貪財逐利的念頭，在這個境界的修行者反而變得十分罕見，只要得到的資源能夠供給修行就行了。如果樂天不是嗜賭如命，恐怕也沒興趣做這種事。

    ‘但我可不是你們這些清貴的真傳弟子，資源還是越多越好，那玄冥洞府就是個絕好的機會。”

    “可是皮師兄，我和樂天並不是朋友。”

    皮陽秋嘖嘖稱奇：“能這麼坦然的說這種話的登堂弟子，我只見過你一個。不過放心吧，他尊重賭友更勝過朋友，如果是你的話。他一定會出這筆書簽的。”

    “為什麼？”

    “你知道他的第二大愛好是什麼嗎？”

    “放高利貸。”

    李青山無語，賭場老板喜歡放高利貸這種事還真是合理到無言以對。

    “上一場賭局，讓你白拿了一千枚書簽，他心里一定很不痛快。現在機會來了，他肯定不會放過。而且，這又是一場瘋狂的賭局啊！”

    “是嗎？”

    皮陽秋用一種“不知該說你什麼好”的眼神望著李青山，語重心長的道：“師弟，在這玄冥洞府中你很可能什麼也得不到。”

    “皮師兄，那你還讓我去賭？說好的保護我呢？”

    “如果你能拿下玄冥洞府，和樂天的賭局便勝算大增，也就是我的勝算大增。如果你拿不下，無非是背上一筆可怕的債務而已。”皮陽秋笑瞇瞇的道：“放心吧，我會幫你將這筆債務推到三十年後的。”

    李青山了然，如果他拿不下玄冥洞府，即便三十年後他成了真傳弟子，還是要賠給樂天一大筆書簽，說不定還不止兩千枚。所以樂天很可能會接受這個提議，

    而皮陽秋卻是穩賺不賠，反正他供不起房貸，洞府還要收回，與他絲毫無損。卻在與其他真傳弟子的賭局中平白增加了勝算。

    “李師弟，你不生氣？”皮陽秋訝道，難為他這麼直白的說出來。

    “皮師兄，我為什麼要生氣？”

    三十年後，呵呵！高利貸，呵呵！

    皮陽秋贊道：“好，這種性格我喜歡。叫‘皮師兄’太生疏了，以後叫我‘皮皮’就行了。”

    李青山眼角微抽：“皮……皮……”

    皮陽秋哈哈大笑：“開個玩笑。”

    抓住李青山的肩膀，身形一轉，便來到了亂命坊的牌樓下。

    兀自留下那個匯報工作的入室弟子滿臉愕然的站在那里，喃喃自語道：“這李青山到底是什麼來路？”

    ……

    敖玄緩緩轉過頭來，凝視著無盡黑暗中的羅睺小明。

    “羅睺神族！？你是誰？”

    羅睺小明傲然道：“我的名字你尚不配知曉。”

    “好，很好！好久沒嘗到這樣的痛楚了，我要讓你知曉，這里不是阿修羅道！”

    敖玄身形收縮，化作一個金眼玄衣、器宇軒昂的英偉男子，輕輕撫摸著臉頰。

    目中直射出兩道耀眼金光，與羅睺小明無盡幽暗的雙瞳對視。

    光影相對，明暗交錯，空氣扭曲爆裂，發出一連串爆響，大風狂湧如浪。

    羅睺小明長發飛揚，雙手張開無窮黑暗。

    幾乎在同一時刻，金眼玄龍拖曳著一道金光於瞬息間破空而至，一拳轟來。

    顧雁影展翅高飛，翺翔在人間道無盡天空下與大地上，不必再拘泥於九州的狹小，酣暢淋漓的自由壓倒了一切恐懼與憂慮，眾生遙望她的身姿，她驀然回眸，只見黑暗同時籠罩了他們的身影。

    一種無法言喻的豪情陡然沖出心海：“孽龍，你若敢殺他，我定屠五百真龍，連你在內！”

    這句話像一支利箭，穿透無盡虛空乃至黑暗，射入敖玄識海中，神色微微一變。

    小安眨了眨眼睛，奇怪的望著顧雁影。

    顧雁影臉色微微一紅，笑道：“怎麼，就許他們男人充好漢，不許我說句大話？”

    小安道：“許。”

    顧雁影遙望穹空，不複回顧。既身為鯤鵬，又何須青山出手。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上劃破數道金光，被金色龍爪撕碎，一片片從空中落下，融入暗夜之中。

    敖玄立於星空之下，一身玄衣有些破損，滿臉晦氣的吐出一顆龍牙，緊緊握在手中，另一只化作猙獰龍爪，抓著羅睺小明，久久遙望鯤鵬消失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麼，片刻之後飛身而下。

    轟！石門四分五裂，敖玄收回拳頭闖入龍潭洞府中，默默巡視了一周。其中空無一人，祭壇已經在天劫中粉碎，更不見爬天藤的影子。

    一個羅睺神族，怎麼會出現在九州？還與混天大聖的傳承者在一起，還有鯤鵬背上那一具精致絕倫的白骨，莫非是白骨菩薩的傳人？

    這種種線索中隱含著令他也感到顫栗的訊息，難道大變將要再起？不，不會的，大聖們都被鎮壓……

    他不願再想下去，望著手中的“羅睺”都覺得有些棘手：

    “罷了，先回洞府再說，若被天府司趁此機會將洞府收回就可笑了。玄冥洞府是屬於我的，誰也別想奪去！”

第五十八章 有種

    “這小子哪里需要我照看？現在我要對付他都有點麻煩呢！”

    某大師姐很不爽的嘀咕道。這個被歸海靈尊兩次召見，被兩位真傳弟子格外看重的家夥，竟然還是樂天那小子的賭友！

    如果說要把他幹掉，恐怕樂天第一個就不同意。李青山若是完蛋了，他的賭債向誰去討，等於白白損失一千枚青玉簽。

    更別說阮瑤竹至少一百年不肯原諒她，歸海靈尊會知道她殘害同門，皮陽秋一定會扯出那個該死的冒牌大師兄來。縱然她是說一不二的正牌大師姐，也不能為所欲為到這種程度。

    一個沒有任何身份背景，剛進萬象宗不久的元嬰小修士，在不知不覺間身上竟已糾纏了這麼多關系，看起來是身處危局，偏偏能叫人沒法動他，這樣的情況還真是從未有過。

    是運氣嗎？不，是以命相搏的結果。這種道路她並不陌生，只要困厄不足以折斷鋒芒，便可以斬斷一切、勇往直前！

    她伸展手臂，舒展如獵豹般矯健的身軀，微微**：“啊，好想殺人，看人被殺也好，有人來殺我那就最好不過了。哈，有了！”

    她一躍而起，輕盈敏捷的走向大門，一腳踹開大門，陽光湧入房間。

    血色天空下，她站在高高的陽臺上，腳下是懸崖峭壁，面前是一片空曠巨大的鬥場，無數人正在搏鬥拼殺，法寶的曳光與法術的輝耀此起彼伏。

    但卻令她興致索然，這里的主要事宜是訓練而非爭殺，如果鬧出人命反而是她的責任，萬象宗可不是那種養蠱式的魔道宗門。

    但只有一種情況例外，那便是決鬥。當同門與同門、弟子與弟子之間的矛盾大到不可化解，強行壓制反而會造成更大的內耗，那就用最原始的辦法解決。

    她神情微冷：“李青山，到了這種地步，還真不得不正視你對瑤竹的威脅了！”

    與此同時。亂命坊中。

    待到皮陽秋道明了來意，樂天閉上雙眼輕輕搖晃著酒杯思索起來。

    李青山嗅了嗅，裝作不在意的樣子拿起桌上精致的金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飲盡，眼中閃過驚喜之色，這可比他買的酒好多了。因為那只該死的兔子，他根本沒喝過癮，剛剛被勾起了饞蟲。

    接著又倒了一杯，第二杯，第三杯……

    這酒壺的容量絕對不比他的鐵葫蘆小，可惜是自助餐。只能吃不能帶。也只好抓緊時間多吃幾杯酒。

    侍立在樂天身後的金發美人，不由狠狠瞪著李青山，一個登堂弟子竟然如此不知尊卑禮儀，如果他不是皮陽秋帶來的，馬上便將他丟出去。

    李青山旁若無人，沈醉在酒鄉中。

    樂天右眼睜開一條縫隙，斜覷李青山：“你的意思是說，你還想從我這里借一筆錢，幫你買下玄冥洞府。好讓你加快修行？”

    李青山舉杯遙敬：“放心吧，說不定我會被龍吃掉，這樣你就不戰而勝。”

    樂天道：“那我的賭債誰來還？”

    李青山兩手一攤，一副“我怎麼知道”的表情。

    “那我贏你一場，還損失一千青玉簽。”

    李青山咕嘟咽了口酒：“怪我咯？”

    樂天都被氣樂了，簡直後悔當初為什麼要跟這小子賭！如果他想要贏回兩千枚青玉簽，至少要保證他有最基本償還能力，也就是說，他反而要保護著他別被什麼人給幹掉。

    皮陽秋笑道：“如果敖玄想要占據玄冥洞府，就絕不會殺萬象宗的弟子。而且從未聽說他對人肉有興趣。”

    “可以一試。 ”

    樂天也收斂了笑容。這不僅僅關乎一兩場賭局，而是影響整個萬象宗的大事。

    皮陽秋舉起酒杯：“那就讓下面的人來談吧！”

    樂天看了看空酒杯，嘆了口氣：“餵，添酒！”

    李青山吃人嘴短，忙為他添滿：“嘿嘿，酒不錯！”

    又為自己添了一杯，與兩位師兄輕輕一碰，正要一飲而盡，左手忽然一抖，好懸才沒把酒灑出來。感覺手腕被狠狠咬了一口，不用說，又是那只該死的兔子！

    不過李青山現在心情很好，並不是因為拿到了“房貸”，而是因為小安他們似乎並沒有致命危險，不然他們三人全都與他關系密切、命理相連，如果遭遇不測，他一定會有強烈的感應。既然沒有什麼感應，那就是過了這一關，令他大大松了一口氣。

    “算了，看在你是我酒友的份上，我就再請你喝一杯，只有一杯！這可不是我的酒。”

    李青山一邊傳念，一邊將酒杯塞進袖中，果然被一下喝光了。

    “行了，這下你可滿足了吧！再鬧我饒不了你，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樂天與皮陽秋相視一眼，不知他在搞什麼鬼。

    李青山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正要送入口中，手腕又是一陣劇痛，比上一次更強烈，酒水灑了一臉。

    他眼角抽搐，終於忍無可忍，一把將那黑兔子從袖中拽了出來，怒道：“你夠了！”

    樂天與皮陽秋皆大吃一驚，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趴在房角角落里的三足金蟾，下意識的向後縮了一下。

    皮陽秋道：“師弟，這是？！”

    “啊，讓師兄見笑，這是我在路上撿來的，正要拿回去當下酒菜……”

    話音未落，一雙兔腿就蹬在臉上。

    轟！

    李青山撞破墻壁，劃過萬象城上空，遠遠飛了出去，下落時接連撞穿了數棟建築，重重砸在地上。

    黑兔子抱住落下的酒壺，輕輕跳上桌子，直接對壺吹，把酒喝的一幹二凈。簡直視樂天與皮陽秋兩位真傳弟子如無物。

    樂天與皮陽秋這下確信無疑，但更加費解：“大師姐的黑毛吼怎麼會這小子的袖中？！”

    狂風呼嘯，李青山破空而來，又回到房間中，指著那黑兔子喝道：“你是什麼東西！？”

    皮陽秋道：“那個，師弟，這是大師姐的黑毛望天吼！”

    “什麼狗屁大師姐！”

    樂天也震驚了，由衷向李青山豎起大拇指：“就是你後面那一位。”

    李青山驀然回首，不知何時背後竟站著一個女人，不等他回過神來，便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拉到面前，冷笑道：“有種你就再說一遍！”

第五十九章 拔刀

    一股恐怖氣勢如怒濤狂瀾般將他淹沒，那不僅僅是力量，還有血淋淋的殺氣，仿佛狂風暴雨中的小舟，沒有任何反抗之力。

    李青山望著這個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野女人，卻楞住了。遙遠記憶呼嘯而來，那個熟悉的名字，那個他曾經想要取之為妻的女子。

    晁天驕還以為他被嚇傻了，不屑的想：“哼，我不過稍稍流露些氣勢罷了，也不過如此嘛！這些臭男人都是裝的人模狗樣，真到大難臨頭，沒幾個像樣的。”

    “不，不一樣，只是氣質有些相似罷了。”

    李青山心中一嘆，既然走到了今天，若然後退一步，便平白辜負的所有真心。

    在晁天驕詫異的目光中，他咧嘴一笑，一字一頓的道：“什……麼……狗……”

    緩和的氣氛猛然繃緊，他每吐出一個字，那晁天驕氣勢便不可思議的再次上漲。

    樂天橫插過來，掩住李青山的口：“師姐，你怎麼來了？”瞪了李青山一眼：“少說幾句，會死的。”

    晁天驕怒吼：“你給我放開手，讓他說完！”

    皮陽秋眼珠一轉，笑道：“師姐，你這樣如何同阮師妹交代？”

    黑毛吼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李青山衣袖中，必然是受了晁天驕的驅使，而整個萬象宗中能使喚動她的也沒有幾個人，阮瑤竹恰好是其中之一。

    晁天驕聞聽此言，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放開李青山的衣襟。

    “小子，我為你安排了一場決鬥。”

    “不會是跟你吧？那我拒絕。”李青山面無表情的整了整衣襟。

    “哼，懦夫。”

    李青山一臉認真的拱手道：“師姐巾幗不讓須眉，豪情蓋世、勇猛絕倫。正是師弟我的榜樣。待我回頭找個築基修士，狠狠教訓他一頓，讓他也稍稍感受一下萬象宗大師姐的威風。”

    樂天與皮陽秋皆忍俊不禁、面露笑意。

    晁天驕瞪圓眼睛，上前一步，眼看就要暴走。忽然黑影一閃，那“黑兔子”落在她頭上。三瓣嘴巴蠕動了一下，仿佛說了什麼。

    晁天驕按捺怒火：“李青山，沈玉書在玄武鬥場等著你，要同你決一死戰，你敢來嗎？”

    這一戰同樣很不公平，差了一個大境界，本以為他會接著拒絕，李青山卻訝然道：“他還敢來？”

    晁天驕被噎了一下，這是元嬰修士面對化神修士該說的話嗎？

    “好。那你就來！”

    不過是仗著一柄修羅神兵罷了，等下有你好看。

    轟然一聲，破空而去，如來時一樣突然。

    李青山莫名其妙的問道：“這就是萬象宗的大師姐？”

    皮陽秋嘆道：“既是也不是。”

    “怎麼說？”

    “大師兄也好，大師姐也罷，萬象宗永遠只有一個，屹立於所有弟子頂端，即便是真傳弟子也要聽其號令。因為兩位宗主常隨太上宗主在九天上行走。歸海靈尊素來不理俗務，所以在大部分時候。大師兄或大師姐便是整個萬象宗的實際上的宗主。由宗門上下全體弟子進行推選，百年一代，又被稱作‘第一弟子’。”

    “這一代也就是林玄師兄！”

    李青山若有所悟，對於兩位人仙宗主來說，肯定還是自己的修行最重要，不會浪費時間來處理這些家長里短。整個萬象宗就是以真傳弟子為核心的自治狀態，需要有人進行管理。不過大師兄雖然執掌大權，但修為所限，當然不會有宗主那樣的權力，而且還要輪換。

    皮陽秋道：“不錯。不過林玄師兄轉世重修，又沒有到百年之期，這個位置便空了下來。目前有兩位真傳弟子最有希望繼承這個位置，基本上也沒有任何其他真傳弟子能與他們爭，所以現在被稱為大師兄和大師姐。”

    “好像，很厲害。”

    “這麼說吧！若是正面對決，沒有任何真傳弟子是他們的對手。”

    樂天笑了起來：“倒不如說，若是他們兩個聯手，其他所有真傳弟子加起來也不是他們的對手。當然，他們是不可能聯手的。”

    李青山亦感到震撼，難怪會給自己那麼強的壓迫感，這就是人皇中的人皇，絕非姒龍那種吊車尾可比。

    “我到底哪里得罪她了？”

    “大概是阮師妹擺脫她照看你，阮師妹是她親自帶來萬象宗的……”

    李青山立刻就懂了，嘆道：“那也怪不得旁人，還是魅力太大惹的禍啊！”

    “額……”

    樂天笑瞇瞇的道：“既不要命，又不要臉，必成大器。”

    “多謝誇獎。”

    “那沈玉書早已元嬰化神，離渡過五次天劫只差一步之遙，是宗門中最有希望成為真傳弟子的弟子之一，你恐怕不是他的對手，我實在擔心我的賭註，你直接認輸吧！”

    這在修行道中是最自然不過的判斷，哪怕有功法的差異，是否擅長爭殺的區別，但差著足足一個大境界，是絕難彌補的巨大鴻溝。而且境界越高，鴻溝就越大。哪怕見過李青山在元磁山中的表現，也幾乎不抱任何希望。

    李青山笑道：“要不要賭一場？”

    “當然，我賭你贏。”

    李青山楞了一下。

    “呵呵，你可是我的黑馬！”

    ……

    沈玉書站在一片大沼澤中，還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運氣。這里幾乎是玄武鬥場中最為適合運轉《自然天書》施展法術的地方。而且在這里，他能光明正大的殺死自己的敵人。

    目中閃過一道殺機，望向遠處的李青山。

    雖然不明白大師姐為何如此安排，但這個機會他絕對不會放過。在這麼遙遠的距離內，那小子再也沒有任何機會偷襲他，他會在一開始就全力出手，將之扼殺在草木中。

    晁天驕、皮陽秋、樂天遠遠站在懸崖上觀戰。

    樂天笑著同晁天驕說著什麼，晁天驕一口答應下來，開始了新一輪賭局。

    皮陽秋在一旁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不去招惹這頭母老虎，被她記恨可不是好玩的。

    李青山一臉輕松，忽然面向懸崖，朗聲問道：“諸位可知何為強者？”

    雖說諸位，眼睛只望著晁天驕，晁天驕冷笑道：“何為強者？”

    李青山豁然拔出末路狂花刀，遙指晁天驕，笑道：“強者發怒，拔刀向更強者。弱者發怒，拔刀向更弱者！”

第十二卷 人間萬象 第六十章 決鬥

    晁天驕眼神一亮，微微沈吟：「強者發怒，拔刀向更強者。弱者發怒，拔刀向更弱者……說得好！把刀放下。」

    「啊？」李青山一楞。

    晁天驕一臉嘲諷：「同門相爭，用這種兇器，難道你還想殺人不成？」

    李青山翻了個白眼：「可是你說的生死決鬥。」

    「我說過嗎？」晁天驕左右環顧樂天和皮陽秋，他們都配合的道：「沒有。」

    晁天驕一腳踏上欄桿，俯身盯著李青山：「小子，這裡是我的地盤，規矩由我定！」我看你沒了依仗，還敢這麼囂張！

    「也好。」李青山收起刀，轉過身去面向沈玉書，又朗聲問道：「諸位可知何為強者？」

    沈玉書心中有些遺憾，不能將李青山斬殺於此，但一想到如果殺了李青山定會惹怒阮瑤竹，倒也不急於一時，待到他成為真傳弟子，一個登堂弟子還不是任他揉捏。

    冷笑道：「李青山，你休要猖狂，輸了的人便要永遠退出百草園。」

    李青山理都不理他，頭也不回的舉起右臂，鐵拳緊握：「強者發怒，揮拳向更強者。弱者發怒，揮拳向更弱者！」

    樂天嘿然一笑，皮陽秋仰頭望天，嘴角微揚。

    晁天驕怒斥道：「你有完沒完！？」

    李青山笑道：「我怕等下你連手也不讓用了。不過那也沒關系，對面這種貨色，就算手腳都不能用，我一頭撞死他！」

    沈玉書咬牙切齒的道：「你找死！」將手向下一指一畫：「畫地為牢！」

    一株株參天巨木拔地而起，如龍蛇一般彎曲虯結，一輪輪將沈玉書纏在其中。灰褐色的樹皮閃爍著金屬光澤。仿佛一座牢不可破的鋼鐵堡壘，而且還在不斷生長，變得無比壯大，盤踞在大沼澤上。

    這本是困敵的法術，卻被他拿來自保。有了上一次失敗的經驗，此次務必要做到萬無一失。不露一絲破綻，先讓自己立身於不敗之地再說。

    任何人想要觸及他都得先摧毀這座鋼鐵堡壘，而他卻能不斷催動巨木生長。

    哪怕是擁有陽神的人皇，在不能使用法寶的情況下，也要花費一番手腳。

    「這沈玉書真慫！」

    晁天驕皺了皺眉頭，對付一個元嬰修士竟然謹小慎微到這種地步，連她都覺得面上無光。與李青山的狂傲更是形成鮮明對比。卻也放下心來，打消了那一絲不安。

    「唉，這下可不好辦了！」

    皮陽秋嘆道。如果有那柄修羅神兵還好一些，現在就連他也想不出，李青山該如何突破沈玉書的防禦。

    斜覷了樂天一眼：「我真不知你哪來的自信跟我賭？」

    樂天目不轉睛的望著李青山，雙目熠熠發光：「我沒有自信，我只是相信他。來吧，我的黑馬，讓我看看你要怎麼贏！」

    晁天驕很不痛快的發現，自己心裡又有了一絲不確定：「難道他真的能贏？不。絕不可能，這種局面即便是當初的我也無法可解。」

    阮瑤竹修的便是《自然天書》。所以她十分了解。從某種程度上說，這卷天書其實挺剋制他們這些體魄強悍的力戰派。化生出的草木生生不息，蘊含著無盡自然之力，絕不僅僅是固態防禦而已，更是寓守於攻的天然陷阱，李青山若是想要迫近沈玉書。反而是自投羅網、必敗無疑。

    所以李青山一動不動，磐手而立，嘲笑道：「原來你這麼怕我，那我就讓你三招好了。這就算是第一招，你不妨再加把勁兒！」

    晁天驕皺眉：他到底想幹什麼？不趁著防禦還不夠牢固去搏一下那微渺的勝算。還說什麼‘讓你三招’，真的不想贏了嗎？

    若是真正的生死決戰，這樣的防禦方式就非常愚蠢，李青山只要放著不管就行了，那沈玉書就真成了真正的「畫地為牢」。

    但這可是一場決鬥，場地就只是這片沼澤。《自然天書》最可怕的地方便是：只要有足夠的時間施展法術催發草木，就會越來越強，而且有千變萬化的手段。

    「那你就讓吧！」

    沈玉書冷笑道，果然繼續加強防禦，花費了足足一刻鐘，鋼鐵堡壘又擴張了數倍，占據了沼澤十分之一的區域。而李青山也果然站在原地看著，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這種決鬥在玄武鬥場中也是罕見之極，晁天驕道：「哼，一個慫包，一個蠢貨！」

    沈玉書做好了完全準備，也不廢話，一聲厲喝：「陰神出竅！」

    陰神騰空而起，碧綠的眸子凝視著李青山，張開雙臂，手掌向上，緩緩擡升。

    平靜的沼澤水面猛然沸騰起來，一株株巨木在泥水中生長翻滾，仿佛千百條大蛇蠕動，充斥了整片沼澤。下定決心不給李青山任何機會，憑著陰神修為以力壓人。發揮出《自然天書》的最強之處，一步步將李青山逼到絕境，同時欣賞他絕望的表情。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李青山面不改色的道：「第二招。」

    「好，很好！」

    沈玉書怒極反笑，繼續催動《自然天書》，將一株株巨木培植起來。片刻之間，沼澤化作一片原始森林，仿佛已經生長了萬年，縱橫交錯的枝椏遮蔽封鎖了整個天空。

    晁天驕道：「不必再看了，他輸定了！嗛，我還以為有什麼本事，原來不過是虛張聲勢！」

    樂天一拍欄桿，狂熱叫道：「不，我的黑馬是不會輸的！」

    沈玉書怒吼道：「去死吧！」

    陰神放射出千萬道碧綠光芒，一下將所有怨恨與憤怒爆發出來。無邊巨木同時向李青山傾倒，仿佛山崩海嘯，霎時間將他淹沒。仿佛陡然收緊的大網，一層層緊緊纏繞，蘊含的巨力令一身骨骼吱呀作響。若非神魔之軀無比強悍，一下便會被碾成齏粉。

    李青山驚慌叫道：「啊，不行了！」

    晁天驕不忍目睹，轉過頭去，哪怕是贏了賭局也不開心，實在是太可恥了，怎麼會有這樣無恥的男人！想起自己方才的小小不安，更是覺得可恥之極，竟然差點被這個混蛋給唬住了。真想宰了他！不過算了，給他點教訓就行了！為這樣的廢物，犯不著惹竹子生氣。

    正要出手干預，把他救出來。

    李青山帶著笑意的聲音從重重巨木中傳出，有些沉悶：「開個玩笑，這是第三招。現在輪到我了！」

第六十一章 暗度

    然而李青山並不是沈玉書的對手，這一點他自己心知肚明。

    如果在曠野無人之地，做一場血腥搏殺，活下來的那個人一定是他。但在這座玄武鬥場中，所有有利於他的優勢都被一一剝奪。

    首先，在三位真傳弟子的註目下，他無法施展天賦神通。這里是人間道而非妖獸道，妖族只能以坐騎的身份存在，哪怕是歸海靈尊也不例外。而且這里沒有輾轉騰挪的余地，大部分戰鬥經驗都變得毫無作用。

    其次，沈玉書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有了絕對充分的準備，再也無法有心算無心。想要單憑著一身強悍體魄，就撕裂那座巨木構成的“鋼鐵堡壘”，是一件絕不可能做到的事。麒麟變是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操控草木，但那絕對不包括敵人施展的法術，至少現在還不能。

    最後，晁天驕那女人果然不愧是久經戰陣之輩，奪去他的末路狂花刀，簡直就是釜底抽薪，拔去他最後的爪牙，將他逼入一個極為尷尬的境地。

    如果在這麼多不利情況下，他還能輕松擊敗一個快要渡過五次天劫的陰神修士，那麼修行道就無所謂境界差別了。

    是的，晁天驕所料不錯，所謂的“讓你三招”，不過是他在虛張聲勢罷了。

    因為和她講道理是沒用的，誠如她所說，這里是她的地盤，她就是可以打壓你、欺負你。你要怎麼辦？驚慌失措？憤憤不平？別開玩笑了，恐懼和憤怒只能令你敗的更快更慘。

    所以不妨先把對手唬住，拖延些時間，然後——找到對策！

    他腦海中靈光一閃：“我除了《神魔九變》之外，好像還有一卷《自在天書》呢！”

    當沈玉書喊出“陰神出竅”的時候，他同時默念道：“元嬰出竅！”

    當沈玉書的陰神飛上天際。一個活潑潑的“小李青山”遁入腳下的大地中。

    當李青山說出“輪到我了”四個字的時候，便一頭鉆進沈玉書的肉身中。沈玉書心中發狠，全力催動巨木。要將李青山絞殺：“就算不能殺你，毀了你的肉身。徒留下一個元嬰，也足夠了！”

    轟然一聲巨響，千萬株巨木劇烈震顫起來，枝葉紛紛枯萎零落。

    元嬰蘊含著毀滅性力量，直接將他那一具不算很強的血肉之軀化為灰灰。

    “你做了什麼！？”

    沈玉書神情大變，剎那間仿佛天塌地陷，對一切都失去了控制，千萬種情緒無法約束的流竄漫溢。陰神都隨之一陣陣扭曲。

    晁天驕睜大眼睛，也有一絲驚愕。

    皮陽秋訝然道：“沈玉書的肉身被毀了……不過他是怎麼做到的？”

    樂天道：“嘿，我的黑馬無所不能！”

    “要好好保護自己的肉身吶！”李青山趁機從巨木中掙脫出來，用小指頭掏了掏耳朵：“元嬰還真是好用，連拳頭都省了。”

    晁天驕道：“不可能，元嬰出竅之後，怎麼還能控制肉身？！”

    元嬰是非常脆弱的，沒有哪個元嬰修士會輕易令元嬰出竅，而且在出竅之後，肉身便會失去控制囧神養成記2最新章節。更不可思議的是。沈玉書的“畫地為牢”不僅僅憑著木材堅固，而是類似於法陣結界，就算是陰神也休想輕易貫穿。更何況是一個小小元嬰。

    皮陽秋沈吟道：“修行《自在天書》的人他是第一個，想來有我們所不知道的奧妙吧！”心中也有幾分懷疑，天書固然每一卷都玄奇奧妙，但他才不過是元嬰修為而已啊！

    然而李青山本就不是普通的元嬰修士，就算是元嬰被毀了，他也照樣能跑能跳。

    修行《自在天書》本就擅長遁法，那重重巨木非但沒有成為阻礙，反而成了元嬰施展木遁的媒介，一路順藤摸瓜、直搗黃龍。

    而且他其實沒有真正學過什麼遁法。一切都近乎本能。這是元嬰體內小世界中經受淬煉的成果，因為麒麟變目前是他的短板。所以木遁不怎麼強，在巨木中穿梭花費了不少時間如果是土遁水遁。大概一下就能達到。

    “原來他是故意激怒沈玉書，令他陰神出竅。好奸詐的小子！”

    晁天驕眸中亦閃過一絲贊賞，這種做法簡直是置之死地而後生，不成功則成仁的豪賭，而他竟然表現的如此從容，這種膽色實在非比尋常。

    其實她還是小瞧了李青山，就算沈玉書不陰神出竅，李青山照樣可以把元嬰送過去直接自爆，不過那就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了，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那麼做的好。

    沈玉書陰神飛回“鋼鐵堡壘”的中心，其中空空如也，連一滴血都沒留下，霎時間心喪若死，陰神的光芒都一下變得暗淡，肉身被毀對修行者是莫大的損失，修為越低越是嚴重。

    他正在準備渡過五次天劫的關鍵時期，這一下全完了，至少再花費上百年時間才能彌補，而到了那時候，或許就錯過時機了。

    “李青山，我要殺了你！”

    沈玉書發出歇斯底里的怒吼，陰神大放光芒，在情緒的扭曲下，那聲音與面容已經近乎非人。

    萬千巨木瘋狂亂舞，猶如怒海狂瀾般向李青山拍打過來。

    李青山也覺得有些棘手，一個歇斯底里的敵人或許不可怕，但很麻煩，想要徹底毀滅沈玉書的陰神可沒那麼容易，而且還要考慮阮瑤竹的感受，她大概是不願見自己殺人的吧，而且殺的還是相熟的同門師弟。

    正在這時，一個人影從他身旁掠過，末路狂花刀飛騰而起，落入那人影手中。

    刀光一閃，斬碎萬千巨木。木屑紛飛，宛如一場暴雪。

    李青山就站在暴雪中心，感覺刀風呼嘯掠過，每一刀都是他難以抵擋的。

    “夠了，勝負已分！”場面一下恢複寧靜。

    李青山望著晁天驕傲然挺拔的背影，這就是萬象宗大師姐的力量！

    晁天驕的目光猶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沈玉書扭曲狂怒的陰神恢複了一線清明，充滿不甘的道：“大師姐，我還沒輸！”

    晁天驕道：“根據決鬥規則，肉身被毀就算輸了。你不趕緊定氣凝神、收束心緒，難道想做鬼嗎？”

    轉過身來，將末路狂花刀遞給李青山：“你贏了，刀不錯！”

    “謝謝。”

    “你不該呆在百草園中，我會給你更適合的工作，保證你能拿到更多貢獻和書簽。簡而言之，我會罩著你。”李青山正要開口回答，她打斷道：“想清楚，這不是一個建議！”

第六十二章 瘋子

    “我知道，我拒絕。”

    李青山很快便從震撼中恢複過來，以後要面對的大場面還多著呢，被這點小手段嚇住像什麼話。望著自己的手，五指張開又握緊，還在體味元嬰出竅的玄妙。

    以往人修功法，對他來說只是隱藏身份的手段，至多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真正起到決定性作用，貌似這還是第一次。

    沈玉書的戰術固然很笨很蠢，但真有那麼點立於不敗之地的意思，就算讓他天賦神通全開，也未必能打破他的烏龜殼，卻憑著元嬰很輕松的做到了，這還不過是《自在天書》最初的變化而已這般發展下去，絕不下於任何一種神魔變化。

    晁天驕質問道：“為什麼？”

    李青山擡起頭，笑了笑：“大概我已經厭倦了爭殺。”

    清秀的面容還真有那麼點人畜無害的意思，然而在場的任何一位真傳弟子都不會相信這種鬼話。分明能看到這個男人心中燒著的火，簡直就是為了爭殺來到這世上的。本該去做一個阿修羅，卻不小心來到了人間道。

    晁天驕道：“我很懷疑你的目的。”

    “我知道，也理解，但我不會因為別人的懷疑就唯命是從。大師姐，看你也不是那種喜歡與人爭辯的人，只是礙於同門的身份沒法對我出手罷了。其實我也對你很不爽，但又拿你沒有辦法。不如打個商量，三十年後，就在這里，我們決鬥一場，如何？”

    李青山娓娓道來，不卑不亢。說出的話卻令在場幾位真傳弟子都變了顏色。

    愕然……震驚……興趣盎然！

    李青山與樂天那個“三十年成為真傳弟子”的賭約，已經夠不可思議了。而樂天再片刻之前才告訴了他，晁天驕對付十個八個真傳弟子完全不在話下。

    晁天驕上下打量著李青山，反倒沒了怒意，好似看著某種珍奇生物：“我知道你狂，但你的狂妄還是出乎我的預料。你要和我決鬥？”

    “也不是非你不可。你還可以帶上那只兔子。”李青山指了指遠方蹲在懸崖的黑毛吼：“你最好帶上那只兔子！”

    “黑兔子”陡然豎起耳朵，一雙紅寶石般的眼睛閃爍著。

    “哈？小子，你是不是瘋了？”晁天驕啼笑皆非，用一種看傻瓜的眼神望著李青山。

    樂天和皮陽秋同樣有這樣的感覺，早知道他膽子大，但也沒想到會大到如此境地。如果他們知道李青山在天書樓中放狠話“威脅”歸海靈尊，大概就不會這麼吃驚了。

    李青山忽然上前一步，笑問道：“你敢嗎？”

    晁天驕臉色一沈：“你以為我真不敢殺你？”

    李青山擡起右掌，又問道：“生死決鬥。你敢嗎？”

    啪！晁天驕憤然一掌拍在他右掌上，算是擊掌為誓，而後轉身便走。

    “立刻，馬上，給我滾出去！”

    走出玄武鬥場，回到萬象城中，李青山望著明媚的陽光，露出一絲勝利的笑容。

    晁天驕與沈玉書這樣的小人完全不同。哪怕是小小的惡意都能給他帶來巨大的麻煩。對她來說可能不過是一時興起，或者微感不快。像小孩子逗螞蟻玩。

    而更糟糕的是，他便是那只螞蟻，現在根本沒有應對之策，如果不想任憑擺弄，便唯有在她手指頭上狠狠咬一口，用這種激烈的方式**迫她短時間內不能向自己發難。

    樂天又贏下了一場。臉上卻全無喜色，鄭重其事的道：“不得不說，我佩服你的勇氣，但你會不得好死的，這萬象宗只有她不能殺的人。沒有她不敢殺的人！”

    李青山笑道：“師兄如此關心我，實在是令我銘感五內啊！”

    “混賬，你若是死了，何人還我賭債？”樂天抱頭怒吼：“該死的，我被你套住了！”

    皮陽秋嘆道：“師弟啊，就算你成了真傳弟子，她也未必會因此放過你。”

    李青山哈哈大笑：“我何嘗需要別人放過，兩位師兄勿憂，我會先贏下樂天師兄，再贏下這位大師姐，說不定還能成萬象宗真正的大師兄呢！所以洞府的事兒，就勞煩兩位師兄多多費心，我就此告辭了。”

    樂天與皮陽秋面面相覷：“你這種自信到底從何而來？”

    “嘿，我只是說大話。”李青山枕著雙臂悠哉走遠：“若是不能有尊嚴的活著，便有尊嚴的去死好了。”

    旁人修行皆為求長生，他偏要自尋死路。一個人若是連死都不怕，還有什麼大話不敢說？身為男兒，只需拼盡全力奮戰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便無所謂失敗，只不過被毀滅了罷了。

    皮陽秋與樂天望著李青山的背影消失在萬象城鱗次櫛比的街衢中。

    樂天忽然問道：“我會輸嗎？”

    皮陽秋訝然笑道：“你不是說過，賭徒最怕的便是動搖信心，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命運如何安排嗎？”

    樂天道：“但那該死的命運總會橫空出世般制造出一匹匹黑馬來，我討厭黑馬，但這也正是賭博的樂趣所在。”

    玄武鬥場中，晁天驕自言自語的道：“兔子，我真有一種沖動，立刻將他扼殺在搖籃中。”

    “黑兔子”點點頭表示贊同。

    晁天驕怒笑道：“我是那種人嗎？”

    “黑兔子”再次點頭表示贊同。

    “好，你現在給我出城把他幹掉，挫骨揚灰、毀屍滅跡！”

    “黑兔子”鄙視的望了她一眼，別過頭去，似乎在說：我不是那種人。

    晁天驕笑道：“那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吧！三十年很快的，到時候我就是萬象宗真正的大師姐，我要讓他先變成個大笑話，再變成個死掉的大笑話。”

    舒展了一下身子，左右扭了扭腦袋：“好了，假期到此結束！該去幹活了，不知道這次能不能宰掉幾頭魔皇，我這股怒氣可是要好好發泄一下，你也想要大吼大叫一番吧！”

    “黑兔子”極為人性化的舔了舔嘴唇，點了點頭。

    李青山順利的回到百草園中，阮瑤竹正在菩提樹下徘徊，見到他便舒了口氣，一臉認真的道：“對不起。”

    李青山笑道：“沒關系。”

    千言萬語便都無需再言，阮瑤竹道：“我帶了些下酒菜來。”

    李青山提起空空如也的酒葫蘆，微微苦笑：“可惜我沒酒了。”

    “我去買來。”

    “不用了，在城里已經喝的夠多了。”

    於是阮瑤竹沏了茶，二人同席而坐，觀賞雪景。不多言語，默默品茗，自有默契。令百草洞府中的九色鹿痛心疾首，又無可奈何。

    李青山忽然放下茶盞：“抱歉。”

    “為何？”

    “沈玉書。”這個話題到底不得不提。

    “唉，是他咎由自取，與你何幹。”

    李青山道：“放心吧！等春天來了，我便會渡過四次天劫，這些活計應該能應付的過來。”

    “春天快來了。”

    “就快了。”

第六十三章 我們

    當第一株目鉆出積雪，冰凍的長河便轟隆隆解裂，金葉菩提樹落下一陣森森細雨。淋在李青山的肩頭，他睜開雙眸：百草園中已是一片春意盎然，草木忍耐了一個寒冬，皆在迫不及待、悉悉索索的生長。

    地氣萌動，萬物生發。

    當這一切映於他眸中時，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體內小世界中同樣是一片春意盎然。

    自然而然的、沒有一絲勉強，《麒麟長生策》便修成了第一重。

    小世界如長河一般轟隆隆的震動，運轉的速度開始逐漸加快。

    李青山起身，時機已經成熟，該再向前一步了，向著百草洞府的方向遙遙拱手：“師姐，我要去渡劫了？”

    阮瑤竹溫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你可以留在這里。”

    “謝了，不過大概會鬧出很大動靜，還是到外面去吧，傷到了花花草草可不好。”

    “那好吧，小心。”

    “放心吧，我很快就回來。”

    李青山離開了百草園與百草園所在的小島，投向茫茫大海深處。當飛的足夠遠時，陡然張開一雙輝煌的鳳凰羽翼，奮力一揮，狂風在海上激起千丈波濤，呼嘯而去。

    當他開始隱隱聽到雷鳴，便停了下來，劫雲在頭頂滾滾匯集。

    “想毀滅我嗎？來吧！”

    臉上帶著肆意張揚的笑容，向天張開羽翼與雙臂。

    轟！

    雷殛大海，光芒倒映，熾烈充斥海天，一切陰影都被雷光吞噬，唯留他漆黑如深淵般的影子，反而在光芒中愈發輪廓清晰。隨即膨脹、扭曲、暴漲……

    轟隆！

    猶如兩根天柱落下，一雙鐵蹄踏入海底，踏碎了沈積千萬年的沈沙淤泥，海水激蕩渾濁，卻只能淹沒到他的腿彎，一條虎尾從海面上掃過。轟轟轟轟！激起萬丈波濤匯成一股大海嘯自他身後向遠方推移。

    那雙鳳凰羽翼變得愈發輝煌而不可思議。凝聚了世間所有絢爛，仿佛在熾烈燃燒著，不，正是在燃燒著，那火焰便來自於他的心底。

    屹立於海天之間，昂首與天劫對峙，頭頂牛角宛如勾月，像是一頭被激怒的公牛，眼前只有那一小塊紅布。而他眼中紅布，便是這滾滾劫雲，無盡蒼穹。

    對峙只持續了一剎那，或許連這一剎那也是錯覺。

    “吼！”

    他仰天長嘯，似人非人，似獸非獸，混亂而神聖，沈重而激昂。奮力一拳，轟向天穹！

    ……

    血色天空中。群星墜落如雨，孩子露出天真邪惡的笑容，母親摸了摸他的腦袋，露出贊許之色，孩子就愈發得意。然而身後每一顆星辰都在痛苦哀嚎，天空紅的像是在流血。

    羅睺小明從噩夢中驚醒。眨了眨眼睛，發覺身軀動彈不得，整個人被凍結在黑色玄冰中，只露出一張臉在外面。

    敖玄就盤踞在黑色玄冰周圍，碩大龍頭逼近。沈聲問道：“你是誰？”

    “我是誰？”羅睺小明喃喃自語。

    “你最好別同我耍花腔，否則我會讓你嘗嘗地獄之苦，那樣只會讓我們都很難堪。”

    “對阿修羅用刑。”羅睺小明笑了。

    “你大概從沒到過地獄深處，到了你就會知道，被一劍斬殺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敖玄呲牙，鋒芒畢露。

    “你到過地獄深處？”羅睺小明大約猜出一些原委。

    “當然。”敖玄怒吼道：“小子，現在是我在問你！你的阿修羅不死身正適合地獄酷刑，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什麼叫真正的痛苦。”

    羅睺小明挑眉道：“比業火焚身更苦嗎？”

    “呃……”敖玄言語一頓，傳說中的業火焚身之苦，即便是那些擁有偉力的大能也談之色變，隨即反應過來：“胡說！你若遭業火焚身，怎麼可能還活著？”

    羅睺小明冷笑道：“四腳蛇，你難道沒聽說過，只要阿修羅戰心不死就永生不死？”

    “別再虛張聲勢了，業火焚身，必死無疑。就算你是羅睺一族，也照樣難逃一死。”

    “你怕羅睺一族報複嗎？”

    敖玄冷笑：“羅睺一族已然雕零，再說阿修羅還管不到人間道來，我有何懼？”

    “你怕那只飛走的小鳥嗎？有點像是鯤鵬的那一只。”

    敖玄暴怒：“住口，連混天大聖都難逃鎮壓，何況是一只小雜毛！”忽然恢複了冷靜：“你想激怒我，好吧，那就讓我來試試，你到底能嘴硬多久。”

    黑色玄冰緩緩侵蝕羅睺小明的身軀，每一剎那都有無數微小到極點的尖銳冰淩刺破血肉，比淩遲處死更加慘烈。

    “說，你是誰？”

    “你怕我背負的秘密，怕惹來殺身大禍。但那個家夥不怕，無論你是龍還是別的什麼東西，他都會把你抽筋剝皮、千刀萬剮，猶豫都不會猶豫，更懶得問問題。她們大概也不怕，而且恐怕都會很喜歡你血肉的滋味……”

    羅睺小明忍耐著“輕微”的痛苦，不斷的說著，忽然有些理解李青山的嘴賤，言語確實是很不錯的武器，特別是在這種情況下。

    “他們是誰？”巨龍怒吼。

    “他們啊，都是些很有趣的家夥，我保證你會見到的。”

    ……

    茫茫戈壁上，到處都是裸露赤色巖石、黃色土山，正午的陽光無比灼熱，空氣在熱流中扭曲波動，一個身影遠遠走來，纖柔瑩潤的赤足踏過鋒利的碎石，絲毫不能阻擋她的腳步，繪寫著黑色經文的殘破袈裟隨著熱風起舞，她猶如苦行僧般堅定行進。

    “小安，我覺得我們應該先隱蔽起來，先盡力提升修為。”

    熱風一動，顧雁影攔住她的去路。在渡過四次天劫之後，一個嶄新的世界向她們開啟，正是提升修為、增強實力的最佳時機，她感覺在每一刻都在變得更強，更接近於鯤鵬。

    “我覺得我們應該與青山匯合，告訴他發生的事情。”小安面無表情的從她身旁繞過，聲音也毫無起伏。

    “你怎麼知道他在哪？還有萬象宗中的情況如何？”

    “我知道，他還活著。”這就足夠了。

    “難道你離了他就活不了嗎？”

    “是的。”小安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

    顧雁影望著她的背影遠去：“你就這麼走著去？”

    “誰讓我沒有翅膀。”

    顧雁影兩手一攤，無可奈何的嘆道：“好吧，大小姐，如你所願，到我背上來吧！”

    小安唇角微笑一閃而逝，默默轉身，走了過來，

    遠方騰起煙塵與馬蹄聲，顧雁影道：“有人來了。”

    小安道：“等等。”

第六十四章 妖怪

   馬蹄聲近，煙塵四起，一群打著呼哨的馬賊將她們圍住，臉上盡是驚豔垂涎之色。

    顧雁影沖他們粲然一笑，頓時有幾個馬賊心神恍惚，從馬上跌落下來，一陣痛呼怒駡。保持笑容，低聲問小安：“改變主意了嗎？”

    這時候，一個赤著胸膛、刺滿紋身的年輕男人策馬走上前來，居高臨下的道：“兩位姑娘從哪裡來？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小安抿了抿嘴唇，對顧雁影道：“我覺得你說的也有道理，而且鯤鵬也太惹眼，不如折中一下吧！”

    顧雁影玩～味笑道：“折中？”

    “我們走著去。”

    一個馬賊拔出彎刀，吼道：“喂，小妞，我們老大在跟你們說話呢！”

    顧雁影翻了個白眼：“是吃著去吧！”

    “差不多。”

    小安微微一笑，馬賊首領頓時愣住，喧囂馬賊們變得鴉雀無聲，都滿眼癡迷的望著她，四野唯有蕭蕭風聲。只覺若能搏她一笑，縱然死也甘心。

    顧雁影假作不忿的道：“喂，這也太誇張了，我可不服。”

    小安食指一劃，三昧白骨火無聲無息的湧出，將赤黃戈壁染成蒼白顏色，馬賊與馬俱都燃燒起來，融入蒼白火焰，落下滿地馬鞍和衣裳，只留下馬賊首領一個，大驚失色：“妖……妖怪！”

    拼命催動身下駿馬，然而那馬卻似呆住了，一動不動。

    小安向他一指，所有三昧白骨火一起彙聚到他身上，血肉剝離，只餘白骨，眼窩中燃起兩點火焰。生出利爪獠牙尖角，化作一頭骷骨魔。

    渡劫之時，她為了對抗劫雷凝兵，所有白骨法器都遭到極嚴重的毀壞，特別是一串骷骨念珠，更是一顆都沒有留下。對她的戰鬥力影響甚大。

    不過這樣也好，剛好可以直接凝練出更高品質的骷骨魔。

    她右手虛籠，握緊成拳。馬背上的骷骨魔身形驟縮，只有拳頭大小，在戈壁灘上飛馳而去，作為斥候。

    她輕撫留下那頭呆若木雞的駿馬，重煉骨骼與血肉，眼眸深處燃起兩點微弱的火焰，溫順的跪伏下來。

    這時候。顧雁影已經完成了毀屍滅跡，催動地獄熱風將所有馬賊的遺留物化為灰燼碎屑吹散於風中。

    “很好，我可以在馬上修行，別太顛簸就行了。”

    片刻之後，兩人共乘一騎，策馬奔騰在無盡戈壁上，駿馬四蹄生塵，不知疲倦。而又穩健之極，向著遠在十萬裡外萬象宗進發。

    ……

    百草洞府中。阮瑤竹神思不屬，九色鹿道：“想去就去吧！”

    阮瑤竹被猜中了心事，臉色微微一暈：“我去哪裡？”

    “可憐那李青山，無朋無友，孑然一身，渡劫的時候連個護法都沒有。若是渡劫失敗，定會被雷劈死！”恨恨的重複：“劈死！”

    阮瑤竹神色一緊：“不要胡說，憑他的心性修為，怎麼會渡劫失敗……”

    說著說著，也覺得有點沒自信。因為雷劫從來不是可以衡量的東西，有時候修為更高劫雷反而更猛烈。一個強大的護法，既可以保證渡劫者不受外力干擾，也可以讓修行者在渡劫失敗之後，多一份生機。

    “那我們去看看？”

    “我不去！”

    “為什麼？”

    “眼不見心不煩！”九色鹿很心煩的道。

    “好吧，那你就看家。”

    阮瑤竹直接陽神出竅，周身翠華環繞，衣袂飄然，碧帶翩然，雲鬢花鈿，宛如仙子。

    匆匆出了百草園，四周盡是茫茫大海，該到哪裡去找李青山的下落呢？

    心中一動，陽神遍灑綠輝，輝光照耀下，島上草木皆欣欣向榮，吐出星星點點螢火蟲般綠光向她彙集，告訴了他島上發生的一切，於是判定了李青山離開的方向，化作一道綠光飛遁而去，快如閃電。

    頃刻之間便聽聞隱隱雷聲，反而有些踟躕：“他並未要我護法，我這樣冒失的趕過去，怕是不太妥當，說不定還會讓他分神。”

    還有一絲絲羞意，覺得好像對他有點關心過度，雖是出於一片好心，若是被旁人誤會了就不好了。雖然這裡並沒有什麼旁人。

    “不如我悄悄過去，暗中為他護法，若他渡劫成功，那我就悄悄退去，這豈不是兩全其美。”

    於是下定決心，身形立刻開始淡去，隱於天地之間，氣息也徹底融入自然，沒有一絲痕跡。修行《自然天書》極為擅長隱匿藏形，而且還是陽神狀態，哪怕是同等修為的陽神修士也難以發現她的蹤跡，甚至不怎麼影響飛遁，只是降低了飛行的高度，很快便接近了渡劫之地。

    “咦，四次天劫怎麼會如此猛烈？”

    眼前的情境令她十分驚訝，大海上波濤洶湧、大浪滔天，這片海域並不算深，卻被攪的天翻地覆。而在頭頂漫天劫雲中，狂暴的雷霆一波接著一波，遠超她對於四次天劫的想像。

    待到更接近些，更是令她大吃一驚，因為她分明看到劫雲中飛馳的雷光劍影。

    “這是……劫雷凝兵？！四次天劫怎麼會有劫雷凝兵？”

    阮瑤竹訝然道，劫雷凝兵她在渡五次天劫的時候都沒有見過，大師姐倒是曾遇到一柄劫雷凝成的大錘，幾乎被生生錘殺，而這才是四次天劫啊！

    如果說尋常人渡的四次天劫，只是例行公事的考驗，那麼眼前的四次天劫簡直像是蒼天被激怒了，要將他置之死地而後快。而她當初渡的四次天劫簡直是溫情脈脈、老天爺有意放水——這也是修行《自然天書》的一大好處，渡劫的時候會比較容易。

    “他不會有事吧！”

    她不禁心生憂慮，甚至有一絲惶恐，加快了速度，迅速接近劫雲中心，越過一座浪山，她陡然睜大了雙眼。

    轟！

    雷光照耀海天，映照凸顯出一個雄偉如山的身軀屹立於天下海上，怒吼咆哮，與天相爭。

    “那……難道是某種法術？”

    她心中有些不安，又更接近了些，直至再也不能更近，否則便會引來天雷。已然需要仰望那雄偉的身影，露出不能置信的表情，然而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訴她一個簡單的事實。

    “青山……原來你是……妖怪啊！”

第六十五章 魔嬰

    李青山正全神貫註的對抗天劫，對這一切渾然不覺，一雙赤瞳凝視著在烏雲間穿梭的雷劍，他的見識尚不足以辨識這是什麼玩意，但是本能的感到巨大威脅。

    爆裂雷霆在海天間交織彌散，最細小的余波也有水桶粗細。萬千雷霆一起爆發，熾目光芒照徹浪濤與海底，呈現出無比瑰麗的景象，雷霆的中心便是李青山。

    轟隆隆隆！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將大海震碎，剎那間反而給人一種平靜的錯覺，迷蒙蒸騰的水霧白的耀眼，滾滾簇擁著李青山與天劫相抗的身姿，模糊了神與魔的界限。

    阮瑤竹在恍惚間，仿佛看到他正高居雲端王座上操控雷霆，神威如獄。

    “你到底是什麼人？或者說，你到底是什麼？”

    李青山的神魔之軀，似也承受不住這樣恐怖的天威，趔趄了一下，半跪在大海中，垂下高傲的頭顱。

    雷劍卻在瞬息間飛馳而來，斬向他的頭顱。

    “吼！”

    李青山仰頭怒吼，猙獰狂暴。

    波濤起，大風湧，虎嘯天地動！

    虎嘯聲生生遏止住雷劍來勢，雷光愈發熾烈，不斬下李青山的頭顱誓不罷休，而在漫天劫雲中，新的雷霆匯集，甚至降下千百顆閃爍不定的雷球。

    阮瑤竹心頓時提了起來，一時間也顧不得李青山的身份族類，隨時準備出手，她來是為了幫他護法，一切都要等天劫過後再說，否則他若隕落於此，那還有何意義呢？但如此險惡的情況，她真懷疑自己能否救得了他。

    攝！

    李青山舒展猿臂。左手虛籠，施展猿魔攝空的天賦神通來，將雷劍凝滯於虛空之中。再一拳轟出，虛空震裂，雷劍倒飛而回。

    受到反震之力，向後仰倒。擰身撲倒在大海上，化作一頭大龜。

    劫雷連綿不斷的轟在龜殼上，卻好似光芒映照在鏡子上，反射而回，光芒萬丈。

    阮瑤竹也被他層出不窮的神通手段驚呆了，尋常妖族有這麼厲害嗎？難怪他一點都不怕沈玉書，如果是公平爭殺，沈玉書怎麼會是他的對手。不過似乎看起來，暫時不需要自己出手。

    龜殼之中。李青山嘿然一笑，有時候做個縮頭烏龜還是挺爽的。

    然而海天之間，一道雷光縱橫交錯，留下繁複玄奧的殘影。雷劍幾乎吸納了所有被反射的雷霆，變得愈發巨大而熾烈，形狀更加清晰明銳。

    李青山心道:“果然,考驗一切修行者的堂堂天劫，豈會這麼簡單被克制。”不過他仍是輕松的很，如果此次渡劫最大的威脅就是那柄雷劍。那並不足以將他置之死地。

    正在這時，體內元嬰微微一動。露出一抹邪惡的笑容，那既是李青山的模樣，也是李青山的笑容，卻似乎凝聚了他心中全部惡意。

    小世界的運轉忽然出了問題，重重魔念，滾滾而來。

    李青山心神一分。雷光一閃，雷劍一劍斬下他的頭顱，滾滾落入海中，在半空中罵了一句：“我草！？”

    轟！頭顱在海面上砸出一片大浪，沈向海底。

    李青山身軀還能動。忙伸出雙手去抓，雷光連閃，縱橫交錯，雙手伸到半空便斷裂開來，也轟然一聲，落入海中。雄偉的身軀仿佛山崩一樣四分五裂，一塊一塊落入海中。

    “青山！”

    阮瑤竹陡然睜大雙眼，明明上一刻還威風八面，下一刻就慘遭分屍，如此驚變簡直令人難以接受。難道他就此隕落，然而劫雷卻並未止息。

    雷光一閃，她竟看到另有一個李青山屹立在虛空中，身軀呈半透明狀態，長發披散，黑衣飄蕩，雙目閃爍著邪惡紅光，獰笑著露出滿口獠牙利齒。

    劫雷同樣將他作為目標，他的身影飄忽不定、若隱若現，近乎本能的施展著某種極高明的遁法，在雷霆中穿梭飛馳，就連那柄雷劍都無法輕易鎖定他。

    “那是什麼？”

    阮瑤竹很不確定，從未聽說過如此怪異而又邪惡的元嬰，簡直像是傳說中的“天魔”。然而天魔只會在修行者成仙成神時才會出現，介時心魔外感，五陰熾盛，打通天地玄關，便會引來天魔降世，施展無窮魔法，阻人成道、是比劫雷更加兇險的存在。

    “難道是五陰魔？”

    她為了渡過六次天劫，曾深深研究過這些。在陽神化為元神時，會有心魔內感，神思激蕩，生出的五陰魔。但其本質上仍是心魔一類，憑依修行者本身，是沒有實質的，絕不會有這樣的表現。

    而且無論是五陰魔還是天魔，都不是未成仙的修行者該有的待遇，否則沒有幾個人能仙。傳說所有天魔皆是大自在天魔主的化身，若是對付一個小小的元嬰修士，那簡直無法可解，必死無疑。

    “大自在天……《自在天書》……那難道是他的元嬰？”

    魔嬰凝視著波濤洶湧的大海，獰笑道：“不要裝死，我知道你還活著，快給我滾起來！”

    “他還活著！”阮瑤竹心中一喜，又充滿疑慮，凝視著天空中的魔嬰：“難道那才是他的真面目？”

    一聲鳳鳴，刺破蒼穹，大海被染成一片瑰麗色澤，仿佛在熊熊燃燒著。

    鳳凰展翅，破開大海，騰空而起。

    李青山驚奇的望著魔嬰，剛才那句話，他感覺是在自言自語，但又無法控制，像是在說夢話，這種感覺未免也太奇怪了。他從來都不知道，修行《自在天書》會修出這種奇葩玩意兒，一個邪惡的、瘋狂的、具有自主意識的鏡像分身？

    “你他媽才是玩意兒！”魔嬰破口大罵，飛遁而來。

    李青山伸手一抓，元嬰卻一下融入他的手心，緊接著雷劍劈面而來，小世界的運轉又忽然變得遲滯。

    這一次李青山有所準備，拍打羽翼，身形一轉，與雷光擦身而過。身前仍留下一道慘烈的劍痕，從右肩直到左腰，散發著燒焦的味道，連鳳凰的強大生命力也無法恢複。

    魔嬰哈哈大笑：“太狼狽了，就憑這點本事還想上九天，不如就死在這里算了。”

    這笑聲和語氣，簡直與李青山一模一樣，甚至比李青山更李青山。

    “元嬰自爆！”他顧不得會受傷，心下一橫，直接選擇自爆元嬰。

    然而魔嬰卻毫無反應，冷笑道：“不看到你死，我是不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