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夢者]大聖傳[連載中]

第一百零六章 大禮

    李青山心中一動，仿佛經歷過這一幕，抓住晁天驕的手腕輕輕拿開。

    “師姐請不要隨便把手搭在別人肩膀上。”

    晁天驕見他神色有異，肆意嘲笑道：“怎麼，害羞了？”

    李青山淡然道：“我心里只有瑤竹一個，師姐你還是死心吧！”

    這時候，玄武軍團的眾位將校都還留在練武場上，聞聽此言，真是對李青山佩服的五體投地，軍團長的脾氣何等兇暴，他才剛把李師兄得罪死了，轉臉就敢這麼對大師姐這麼說話，從沒見過這麼能作死的。

    晁天驕緊緊扣住李青山的肩膀，咬牙道：“你還真會癡心妄想！”

    哪怕是尋常魔皇，肩膀非得被她捏碎不可，但她的指尖卻感到一股奇異韌性，力量竟無法透入皮膚。

    “這小子到底有過什麼奇遇，體魄竟然如此強大！”

    李青山暗暗催動“牛魔煉皮”，肩膀肌膚化為青色牛皮，面無表情的道：“哎呀，好痛，大師姐求你饒了我吧！”

    晁天驕恨恨的放開手：“小子你別得意，馬上就是全軍大比武，我要你頭一個上場，給你準備了一件小禮物！”

    “放心，我一定不會錯過！”

    李青山揮手別過晁天驕，正與返回高塔。

    仰光方丈忽然攔住他的去路：“阿彌陀佛，道友請留步。”

    “大師有何事？”李青山雙手合十，行了一禮。

    仰光方丈回想起那魔域邊界出現的巨大魔影，心中總是覺得不安，想要問個清楚。而李青山所行的大自在之道，固然與佛門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但他也與魔道無異，亦需要特別留意。

    “足下為抗魔大業立下大功，必能在萬象宗中得到不少貢獻，需要到凈土寺中留個字據，方便我上報無欲天宮。”

    李青山正有一事想請這和尚幫忙。便笑道：“原來如此，那我就跟大師走一趟。”

    凈土寺仿佛籠罩在一輪溫暖的光輝中，白雪未曾落地就化為雨滴。滋潤了地上的青草，宛然是一片春光燦爛。

    李青山卻停住了腳步，下意識得皺了皺眉頭，不知為何總覺得討厭。

    仰光方丈似乎未差距他的異樣。擡手道：“道友請進！”

    “果然是一片梵天凈土。”李青山笑了笑，邁過山門。

    剎那間，一股靜謐無形的力量，如春雨潤物一般浸入肌膚，滋潤他的心田，木魚聲與誦經聲遙遙傳來。若是凡人在此。恐怕立刻就有遠離塵世喧囂。皈依我佛的沖動。

    然而他卻感到愈發厭惡，魔念不斷滋長，背後又開始發燙，瞬間就將那股靜謐無形的力量排斥開來，那木魚聲與誦經聲猶如一萬只蚊子與一萬只蒼蠅在耳邊嗡嗡叫，聽來聽去只有一句“阿彌陀佛”。

    “道友似乎不太喜歡這里？”仰光方丈回頭問道。

    “不，這里很好。”李青山按捺住心中煩躁，勉強一笑：“今天真是來對了！”得趕緊把那大自在天的神像給除掉。

    來到大雄寶殿，大佛目光垂落。淡然俯瞰眾生，又似什麼都沒看。

    李青山心神躁動，微微低頭，恨不能將這大佛一拳轟碎，再把所有念經的和尚都給宰了。

    深吸一口氣，終於在佛前一塊蒲團上落座。

    仰光方丈坐到案幾的對面，將一本功勞簿推了過來：“道友請寫吧！”

    李青山拿過筆來，寫下一句：“李青山奉命探索魔域，發現冷血關被屠，變成一座空城。”

    正欲擱筆。仰光方丈又道：“如果有其他功勞，也可以寫下來，譬如誅殺了幾個魔民，或者有別的發現，都會變成你在萬象宗中貢獻。”

    李青山聞聽此言，擡起頭來：“以前殺過的魔民也算嗎？”

    仰光方丈眼神閃爍：“算。”

    人間道為了對抗魔域，不僅聯合了所有大宗門，還千方百計鼓勵小宗門與散修參戰。而有過與魔民作戰經驗的修士都是人才，當然不會吝惜這點好處。

    “哈，還有這等好事，那我可殺過不少魔民！”

    李青山揚眉，這可真是意外之喜，他在九州的時候，可與魔民進行過不少殊死搏鬥，死在他手下的魔民數不勝數。之前調查的時候，竟然沒發現有這一條。

    因為這樣的例子實在是太少了，人間道的修行者當然不會沒事跑到戰場上來。而在三千世界中，恰好遭魔域入侵，還沒被魔域吞並，最後還能成功飛升……

    每一件事都是小概率事件，哪怕同樣出身九州的姒龍，都不曾有過這樣的經歷。李青山如果是一個普通的元嬰修士，能誅殺一兩個魔王就很不容易了，而且很可能會隕落，沒這個命來請功。

    “阿彌陀佛，誅殺魔民，即是有功。”

    李青山撓了撓頭：“不過具體的數目，不太記得清了。”

    “阿彌陀佛，只要不是存心謊報瞞報，且與真實數目相差不太大，就可以了。這里是佛前，佛祖會為你作證。”

    “那就好。”李青山想了一想，開始寫了起來，寫完將功勞簿推回仰光方丈面前：“好了！”

    仰光方丈看清上面的數字，露出驚愕的表情。

    李青山笑而不語，他當年連魔帝也曾殺過，魔王魔帥什麼的更是宰了不少，數目遠遠超過冷血關那二三十萬魔民大軍。

    如果這些都算成功勞，變成在萬象宗中的貢獻，那他豈不是一飛沖天。他還想著，在五洲世界中似乎已經孕育了不少魔民魔獸，回頭把他們統統抹殺，離真傳弟子還會遠嗎？

    那一群真傳弟子恐怕做夢也沒想到，剛把他送上魔域戰場，就馬上拿到了一個新人大禮包。

    仰光方丈看看功勞簿，又看看李青山。這里是在凈土寺中，阿彌陀佛前，哪怕是與他同等修為的修行者，也不可能說謊不被發現。

    “阿彌陀佛，沒想到道友竟然有如此大的功勞，老衲真是失敬了！”

    李青山嘿然一笑：“好說好說，大師客氣了。如果不是大師提醒，我也不知道自己竟有這麼大的功勞。”

    仰光方丈追問道：“敢問道友是在哪里誅殺如此多魔民？”

    “嗯……”李青山想了想：“反正不是在人間道。”

    “莫非是在魔域？”仰光方丈身體前傾，目光炯炯。

    李青山一楞：“大師想到哪里去了，難道懷疑我是魔域的奸細不成。”

    “不是嗎？”

第一百零七章 我佛

    不知何時，誦經聲停了下來，僧侶們神色陰沉。

    塔香燃起的青煙嫋嫋回蕩在大雄寶殿中，大佛默默俯瞰著，神情諱莫如深，似笑非笑。

    李青山頓時感受到巨大壓力，暴烈的魔念再也無法抑制，背後如火燎燒，一臉猙獰暴怒之色，傾身向前，仿佛要向仰光方丈撲過去。

    額頭幾乎抵住仰光方丈的光頭，猛然催動《靈龜鎮海訣》，遏制住所有動作，一字一頓的道：“當然不是！”

    仰光方丈簡直要反問一句：“你不是誰是？”那撲面而來的狂烈殺氣，他強忍住才沒有閃躲，縱然是魔皇的威懾也不過如此。而且這還是在淨土寺中、大佛腳下，他的魔性竟然如此深重。

    然而，李青山並沒有說謊，仰光方丈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坐直身子，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是老衲錯怪你了。不過道友如此表現，離入魔還有多遠呢？”

    從古到今，墮入魔道的修行者數不勝數，特別是在這魔域邊界，縱然是意志堅定之輩，亦會不斷受到浸染。

    “我勸道友還是離開黑雲城，回萬象宗去吧！”

    李青山皺了皺眉頭，且不說李烈火和晁天驕會不會那麼簡單放過他，而且他現在也不太想回去了。他才來了幾天時間，得到的好處簡直數不勝數，幾十萬魔民的屍體以及甲胄武器，海量的功勳與貢獻，還狠狠報復了一下李烈火。若留在萬象宗中，哪有這般好事。

    於是笑了一笑，雖然在仰光方丈眼中，這笑容愈發顯得兇惡猙獰。

    “大師，這不是我的錯。”

    “那又是誰的錯？”仰光方丈反問。

    “大師請看。”

    李青山轉過身來褪下衣衫，露出那一幅栩栩如生的大自在天魔像，深深烙印在他強健的背脊上，仿佛是與生俱來一般。

    “這是！”

    仰光方丈心中一驚，分明感受到其中神性。這絕不僅僅是一副紋身圖像，而是切實能夠溝通大自在天的印記。

    “修行《自在天書》的我是第一個，沒有前人的經驗作為參考，只好自己摸索。為了加快修行。便借助了聖典派的獻祭之法，卻不料使得大自在天魔象上身。雖然修為大增，但是心神不穩，即便是削去皮肉也難以抹去。”

    李青山這一番話，沒有半分虛言。

    仰光方丈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這樣一來，李青山那時常流露出來的莫名其妙的敵意也就不奇怪了。那位三千世界之主對於淨土宗的厭惡世所共知，淨土宗的修行者在渡劫的時候最容易被魔頭擾亂，什麼煩惱魔、五陰魔層出不窮，甚至是天子魔親臨，阻人證羅漢果位。

    而打擊塗灰外道最賣力的也是淨土宗。

    這兩種道路從根本上就不能相容。

    大自在天皈依我佛，尊崇的是世尊的力量與智慧，並不如世人想像的那般追求奢靡享樂，反而非常重視苦行，常年在大雪山上苦修。是所有苦行僧的保護者。

    淨土宗推崇的卻是能夠普度眾生的大乘佛法，廣納信眾，建立佛國，往生淨土。即便是禪宗這般追求覺悟本性，與密宗這樣講究密法奧秘的宗派也深受影響。

    其他修行方式即被蔑稱為小乘佛法，乃至於大自在天的塗灰外道。異端永遠比異教徒更可惡。所以大自在天即是天神，亦是天魔。

    “我才剛來到黑雲城，不可能退回萬象宗，否則豈不是成了膽小鬼。不過請大師放心，以後再見大師。我自會退避三舍。”

    李青山不想欠這和尚人情，所以沒有開口相求，但他有一種直覺，只要他露出這一副大自在天魔像。仰光方丈一定會出手。因為厭惡這種事從來都是相互的，既然大自在天那麼討厭淨土宗，那麼淨土宗肯定也討厭大自在天。

    情況如他所料，仰光方丈心中沉吟：“《自在天書》，萬象宗真是過分了。若任由此子這般下去，他不是墮為魔民。就是邁入塗灰外道，後者甚至比前者更糟糕。不過瞧起來，他對這種情況也並不滿意，我倒是可以試著引導一下。既然世尊能夠降伏大自在天，我亦能降伏這區區一副魔象！”

    於是道：“我可以試著為道友抹去這幅大自在天神像，道友意下如何！”

    打定主意，即便李青山反對，他也非要出手不可。

    李青山心中一喜，知道在這和尚面前，任何欺瞞都會被識破，所以也不裝模作樣：“那就有勞大師了。”

    既然雙方你情我願，那事情便簡單了。仰光方丈命人撤去案幾，然後敲響鐘聲，將滿寺僧侶都召集起來。讓李青山坐在大雄寶殿正中，他則坐在李青山背後，數百名僧侶團團圍坐。

    “準備好了嗎？”

    “請大師出手！”

    誦經聲此起彼伏的響了起來，配合著金缽木魚等等法器的鳴響，嗡鳴回蕩在這大雄寶殿中：“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把李青山的腦袋吵的都快炸了，背後灼熱如燒，大自在天魔像嗔目怒視，像是要活過來。

    “嘿，果然有效果！”

    仰光方丈雙手合十，眼皮半垂，端莊肅穆，腦後升起一輪金色光暈，一派寶相莊嚴，隱隱與大佛有幾分相似。

    “南，無，阿，彌，陀，佛！唵，嘛，呢，叭，咪，吽！”

    緩緩吐出十二個字，每一個字都蘊含著無匹偉力，如同獅吼。令大雄寶殿微微震顫。在吐出最後一個字時候，一掌向李青山背後拍去。

    砰！

    李青山喉頭一甜，差點吐血，五臟欲裂，心道：“這禿驢下手真狠，想殺了我嗎？”

    仰光方丈眼中只有那一副大自在天魔像，若不能將之毀滅，那麼就要將承載這幅魔像，正在走大自在之道的李青山毀滅。雖然他是萬象宗的入室弟子，直接誅殺是不成的，但可以重傷他，令他的修為無法再寸進，至少能阻止《自在天書》在萬象宗中傳播開來。

    “大道不兩存，須怪不得我！”

    李青山咬牙硬抗，體魄之強悍，令仰光方丈也吃了一驚，旋即便鎮定下來，催動全部力量，渾身光芒大放，猶如一輪太陽落入大雄寶殿中，大佛在光芒中熠熠生輝。

    手掌竟一寸寸印入李青山的背脊，按在大自在天魔像的胸膛上。

    “世如火宅，眾生皆苦。極樂淨土，普度眾生。”

    無比虔誠的誦唱聲中，眾僧恍恍惚惚間看到，一尊半透明的大佛從寶座上走了下來，大腳越過仰光方丈，踏入李青山背後。

    李青山感到腦袋裡轟然一聲，仿佛炸裂開來，識海中翻江倒海，唯有一尊大佛屹立其中，用那種諱莫如深的神情俯瞰著他，似笑非笑。

    《自在天書》不由自主的運轉起來，李青山近乎本能全力反抗。大自在天魔像真的動了起來，舞動手臂，憤然欲搏。

    然而這股力量是如此浩瀚，這種意念如此堅定，天下地上，唯吾獨尊，不容絲毫動搖。他連一根指頭都動彈不得，唯有頂禮膜拜，皈依我佛。

    他不由產生了一絲悔意，這次不會玩脫了吧！

    在仰光方丈眼中，大自在天魔像逐漸模糊扭曲，唇邊揚起一抹笑意。

    突然間，一股充斥大破壞與大毀滅的意念從天而降，貫穿李青山的天靈蓋。

    背後大自在天魔像額頭張開第三隻眼，射出一縷黑色神火，正中仰光方丈的眉心。

    “啊！”仰光方丈一聲痛呼，仰面倒地。

    李青山也隨即撲倒，背後的大自在天魔像消失不見，似乎所有力量都隨著那一道黑色神火射出，取而代之的是一尊金色佛像。

    一時間，所有光芒與神跡皆消失不見，大雄寶殿中寂靜如死。

第一百零八章 災星

   “額啊……”

    不知過了多久，李青山的手指抽動了一下，每一寸肌體都仿佛被撕成碎片又勉強拼接在一起，再浸泡在岩漿中，稍微一動便是十倍百倍的痛苦。

    然而與他神識所受的傷害相比，這還不算什麼。

    一尊大佛屹立於識海之中，將近乎毀滅的陰魔踩在腳下。

    他從未如此喜歡過大自在天，因為大自在天烙印下的神像，平常對他並無影響。

    然而這尊大佛卻在時刻要他頂禮膜拜、要他跪地求饒。

    意志不敢有絲毫鬆懈，否則便會“皈依我佛”。那將之不可逆轉的可怕影響，哪怕涅槃重生也沒有用。

    踉蹌著從地上爬起來，回眸瞥了仰光方丈一眼，只見他他滿臉痛苦，雙眸緊閉，眉心被燒出一個小洞，洞中升起一縷黑煙。

    大自在天縱然無法與佛祖抗衡，但並不意味著什麼野和尚都可以毀壞他的神像。

    “我幹他祖宗十八輩，這禿驢對我不懷好意，果然是不禿不毒，不毒不禿。不行，我得趕緊離開這！”

    李青山忍受著令人發狂的痛苦，從地上爬起來，踉蹌著向大殿外走去。

    “方丈！方丈！”

    大雄寶殿內一片驚呼聲，僧侶們紛紛圍聚上來。

    一個袒露著半邊肩膀，身如鐵塔，聲如洪鐘的武僧攔住李青山的去路：“你不准走！”

    他渡過四次天劫，證得須陀洹果，是淨土寺的護法僧。其他護寺武僧也反應過來，手持棍棒戒刀，將李青山圍在大雄寶殿中。

    若在平日，李青山一隻手就能殺光他們，但是現在，隨便一個小沙彌，輕輕一拳就能將他打倒。

    曾說“虎落平陽被犬欺”，如今竟然一語成讖。

    李青山暴怒之極。目眥欲裂：“誰敢擋我？”

    聲音沙啞低沉，雙眸赤紅如血。

    眾僧顫慄，紛紛後退。膽子小的一屁股坐倒在地，連滾帶爬的逃開。

    特別是那為首的護法僧。雙目一陣失神，恍惚不是身在大雄寶殿中，而是陰森幽暗的山林間，以凡人之身獨自面對因受傷而發狂的猛虎。

    恐怖感瞬間攫住了他，待到回過神來。已經讓開去路。其他人更不敢阻攔，目送著李青山一步一步向門外走去。弓著後背，腳步瞞珊，每一步都像是要耗盡全身力氣，卻無人敢向他出手。

    大佛依舊安坐於寶座上，神情諱莫如深，望著李青山離去的背影，似笑非笑。

    李青山終於踏出淨土寺的山門，鵝毛大雪在眼前飄蕩，被眼中的鮮血染紅。天地間一片混沌朦朧。他心神一松，砰然一聲，雪花飛蕩，重重倒在地上。

    “小安……”

    灰石高塔中，小安正盤膝而坐，閉目修行，忽然覺心神不寧，睜開雙眸：“青山有危險！”

    匆匆來到塔下，打開塔門。李青山倒在門外，滿身泥濘。雪地上拖著一條長長痕跡。

    “青山！”她一聲驚呼，將他抱在懷中，帶回塔頂。

    李青山用無比微弱又無比堅決的聲音吐出兩個字：“弒佛！”

    小安心中一凜，早已看到他背後的金色佛像。揮手拔出弒佛劍，遲疑了一下，雙手反握劍柄，猛然刺下。

    佛像金光四射，但在瑩白劍鋒下寸寸崩裂，刺入佛像胸口。也深深刺入李青山的背心。

    李青山識海中轟然一聲，大佛崩塌，識海隨之破碎。

    在背後佛像消失的瞬間，他渾身鮮血流淌，骨骼化為齏粉，五臟攪成肉泥。

    小安連忙拋開弒佛劍，想將李青山抱起，李青山卻自他手臂間崩塌，氣息完全消失了。她渾身僵住，目瞪口呆，心直往下落。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聞一聲微弱的鳳鳴，血肉骨骼俱都化為火焰，也顯得十分微弱，好不容易才聚合在一起，化為人形。

    涅槃重生！

    在無盡的黑暗中，李青山感覺臉頰有些濕潤，緩緩睜開雙眼。小安淚眼婆娑的望著他，眼珠直往下掉。

    李青山愣了一下，小安撲上來緊緊抱住他。他啞然失笑，摸摸她的腦袋：“放心吧，我沒事了。”莫名覺得鼻子也有些發酸，這一次真是在鬼門關外走了一遭。沒想到差點要他命的不是李烈火或晁天驕，而是一個無冤無仇的和尚。

    不過估計那禿驢也不好過，這等同於兩位神佛大能經由他們的身軀過了一招，且都因毀壞神像而受到懲罰。他好歹還有一招“鳳凰涅槃”，那禿驢恐怕就沒那麼幸運了。

    “嘿，這次真是狼狽！”

    如今想來，仍覺心有餘悸，不過好在終於把背後亂七八糟的神像佛像統統抹去，也覺得心中無比輕快。這時候，疲憊感如潮水一般湧上來，他打了個哈欠，喃喃道：“我要睡一覺。”

    小安將他橫抱起來，放在柔軟的大床上，仍把他抱在懷中。

    “這丫頭……”李青山心念著，便陷入沉眠中。

    淨土寺中發生的事，很快就傳遍了整個黑雲城。特別是仰光方丈腦袋被開了一個洞，至今昏迷不醒的消息，更是震動了整個黑雲城。

    烈火堂中，李烈火認真聽著一個僧侶講述淨土寺中發生的一切。

    僧侶哭訴道：“方丈懷疑那李青山是魔域的奸細，才受到如此暗算，請師兄為我們做主，立刻將李青山拿下！”

    李烈火沉吟不語，魔域的奸細？世上有這樣囂張的奸細嗎？而且就算是他，在淨土寺中對上仰光方丈也絕對不是對手，李青山怎麼可能有這樣的手段，還是背對著仰光方丈，毫無反抗的硬受了一掌，其中一定有問題。

    無論如何，李青山終歸是萬象宗的弟子，由不得外人插手。

    “知道了，你且先回寺中，我會儘快調查清楚。”

    胡志剛罵道：“這小子真是個大災星！”

    李烈火眉頭一皺：“不要胡說！”

    “大師兄，我哪有胡說，這小子絕對有問題！”眾將皆深以為然。

    與此同時，在玄武堂中，晁天驕聽了另外一個僧侶的講述，心中閃過的是同樣的念頭。

    “這小子來到黑雲城才幾天，先到魔域跑了一趟，駐守冷血關的魔民死絕。回到烈火堂稟告，烈火軍團的將校幾乎人人掛彩，軍團長李烈火顏面大傷。又去淨土寺走了一趟，仰光方丈立刻就倒下了。這也太邪門了！現在他進了玄武軍團……”

    “嘶，接下來不會輪到我了吧！”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晁天驕，也覺心中一涼，忽然有些後悔起來。

第一百零九章 收穫

    李青山一口氣睡了八天七夜才醒過來，仍覺渾身酸軟無力，精神也懶洋洋的，真是好久沒受過這麼重的傷了！

    或者說，從未受過如此可怕的傷害。以前哪怕是粉身碎骨，涅槃一次就能恢復如初。然而這一次，差點連鳳凰涅槃沒用上就直接死翹翹，長眠一場也未能恢復過來，對於神佛的存在以及危險性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

    如果是一般人，此刻想的一定是敬而遠之。他心中反而有一股衝動，驚鴻一瞥就如此刺激，若是親身站在他們面前，不知是什麼感覺。

    這一天不會太遠，很快就要與窮奇魔神來一次親密接觸。

    時間不等人，他必須做好準備，直抵魔域深處，傾奇山前。

    不過現在，他得先到玄武堂去，見一見那位大師姐晁天驕。

    因為仰光方丈到現在還沒有醒過來，已經在黑雲城中引起了很大震動，如果不是軍中軍法威嚴，淨土寺的武僧們可能已經把這座灰石高塔給拆了。

    “哼，活該！”

    李青山對他毫無同情，如果不是有小安在，他現在要麼死透了，要麼生不如死。

    小安點頭表示贊同。

    李青山笑著捏捏她的臉蛋：“真是多虧有你！”

    “多虧有弒佛劍。”小安避開他的手，取出弒佛劍，在弒殺了大佛像後，劍鋒越發瑩潤光澤，卻給李青山一種異常鋒利的感覺。

    此番來到黑雲城，小安的收穫極大，不僅僅有幾十萬魔民的屍體血肉作為資糧，而且弒殺佛像進一步強化了弒佛劍，而且在這個過程中，她對於《朱顏白骨道》的領悟更進一步，隱隱有一種即將突破瓶頸的感覺。

    李青山將那裝著魔民屍體的須彌指環給她，笑道：“我出去轉一圈，你就留在這裡好好修行吧！根據最近的情況看來，以後的爭殺會更激烈。沒你可不行。”

    小安鄭重頷首，仿佛正在接受一項重大任務。

    李青山莞爾一笑，低下頭來，正要在她額頭香一口。準備出門。

    她忽然昂起頭，空靈的眸子凝望著李青山。

    李青山愣了一下，忽然間發現，她真的長大了許多。肌膚依舊幼嫩如水，白裡透紅。更添了幾分豐潤，眉心一點紅痣，自有一種莊嚴之美。

    不是什麼仙女下凡，而是恰恰相反，是一種拂盡塵埃、超絕凡俗的飛天之姿。

    閱遍世間朱顏，無有過此絕色。所謂國色天香，亦不過如此。

    李青山低頭在她唇上輕輕一吻，微笑道：“滿意啦？”

    小安摸摸嘴唇，若有所思的樣子。

    “小丫頭真會作怪！”李青山大笑著走下高塔。

    小安咬咬嘴唇，氣鼓鼓的道：“什麼嘛！”

    ……

    李青山來到玄武堂。空蕩蕩的只有晁天驕一人，背對著他站在一座懸空的露臺上，似乎正在遙望魔域。

    哪怕李青山拱手道：“師姐，我來了！”她也仿佛沒聽到一樣。

    李青山心道：“這女人又在跟我耍威風！”也不多說什麼，開始欣賞她的背影，不得不說，她的身材那是極好的，筆直屹立在風雪中，即便從背後看來，也是英姿勃發。

    雙腿修長筆直。腰肢柔韌有力，臀部……嘿，瞧那屁股，不愧是大師姐誒！

    李青山舔舔嘴唇。盯著不放。

    哢嚓！晁天驕手中的石欄裂開：“你再看一眼，我就把你的眼珠挖出來！”

    李青山知道她決不是說說而已，甚至猜想她真的這麼做過，考慮到自己目前正處於虛弱狀態，收回視線，微笑道：“師姐找我有什麼事？”

    晁天驕回眸道：“你可知道。仰光如果醒不過來，你會是什麼下場？”

    “他會醒過來的。”

    李青山毫不擔心，作為當事人之一，他認為仰光方丈絕不會死，畢竟是渡過五次天劫的二果羅漢，又是在自家地盤，而最重要的是，作為佛祖最忠誠的小弟之一……

    李青山向上指了指：“有佛祖罩著他呢！”

    “哈！這倒也不算錯。”晁天驕回過神來，饒有興致的上下打量著李青山：“那麼，又是誰罩著你呢？”現在仰光方丈都還在昏迷，他反而像是個沒事人一樣。

    李青山傲然道：“我一向是自己罩自己。”

    晁天驕諷刺道：“聽說你是爬回去的。”

    那一天的風雪雖然猛烈，但還是有人看到了這一幕，在烈火軍團那些將校們的宣傳下，很快便傳為軍中笑柄。

    李青山嘿然一笑：“也有罩不住的時候。”

    晁天驕心中一訝，從來看他都是一個狂徒，這種事就是一個普通軍士也會視為是奇恥大辱，沒想到竟這麼爽快承認。反倒升起一絲佩服，若非胸懷大志、意志堅決，不會有如此胸襟。

    據她所知，李烈火聽聞此事時就沒有笑，反而是神色凝重。

    “可惜他入門太遲，否則說不定真能與我們爭一爭這大師兄之位。”

    當然，這些話他是她不會說出口的，肅然道：“再把當日你在冷血關遇到的情況，仔細說一遍。”

    這異樣的情況總令她亦有些不安，內部的爭端與恩怨都是小事，抵抗魔域的戰爭才是壓倒一切的大局。

    在連年大戰中，魔皇固然是經常隕落，人皇隕落的也有不少。不會因為你是什麼真傳弟子、大師姐就手下留情，只會更加陰險殘忍。

    “好！”李青山點點頭，亦明白輕重。他的大敵是窮奇魔神，而不是晁天驕或李烈火。哪怕對李烈火還以顏色，都只是順便而已，絕不會浪費時間搞什麼陷阱。一味糾纏在這些恩怨情仇裡，那是取死之道。

    皺眉沉思片刻，開口道：“情況複雜，太難描述。我初來乍到，也不知道你想知道什麼。如果你信得過我，我就讓你親眼看一遍！”

    晁天驕交叉手臂：“是大自在天魔的手段嗎？”

    李青山微微一笑：“還算不上，魔頭而已。”

    “來吧。”晁天驕放開心神。

    李青山閉上眼睛，陰神出竅，向晁天驕身上一撲。

    剎那間，晁天驕眼前場景變幻，站在冷血關下，風聲呼嘯，大雪紛飛，連空氣中的血腥味的味道都清晰可辨，不由贊了一聲：“果然好手段！”

    能這麼快就將她拉進幻境，固然是她放開心神的緣故，也頗為了得了。

    李青山就站在她身邊，卻呈現半透明的狀態，仿佛隨時都會消散。

    在被大佛鎮壓之後，陰神受到極大損傷，如今也沒有完全恢復過來。而失去了大自在天魔像，《幻魔遁法》等諸般法術都大受影響，弱了不止一個檔次。

    然而《自在天書》卻邁入了一個全新的境界，陰魔變得更接近于陰神，不必再擔心失控，變得“自在”了許多。

    當初祭祀大自在天，那是不得已而為之，求神拜佛終歸是邪道，如今算是走上正道了。

    “走吧，進去看看！”

    而與此同時，仰光方丈正漫步而行，氣候溫和，暖風拂面，淡淡佛光洋溢在空氣中。大地平坦，一望無際，既無崇山峻嶺，也無萬丈深淵。

    他身上燃燒著毀滅一切的黑色火焰，但他臉上卻沒有絲毫痛苦恐懼，反而帶著平靜的笑容，仿佛遊子重返家鄉，眼神癡迷而虔誠。

    忽然間，天花亂墜，天降甘霖，灑落在他的身上，那火焰立刻被壓下，並很快熄滅。

    他立刻跪下來，雙手合十，神情有些激動：“世尊要喚我進入極樂淨土嗎？”

    然後他就醒了過來，連額頭的洞都彌合了。心中有一絲明悟，自己的使命還沒有完成，並且應該繼續下去。

    “李青山！”

    普度凡夫千萬，不如度此一人。

第一百一十章 擂臺

   李青山心中莫名一抖，幻境崩潰瓦解，陰神脫出，若隱若現，虛弱無比，趕緊回歸肉身。

    晁天驕眼神恍惚了一下，又回到玄武堂，瞧了一眼他的臉色，笑道：“你受傷可不輕。”

    李青山乾笑：“多謝師姐關心。”

    “我有些擔心，在不久後的全軍大比上，我那件禮物你是否接的下。”晁天驕一臉你求我我就放過你的神情。

    李青山漠然道：“我要打十個。”

    “呵，真是嘴硬，到時候丟了人可別怪我”

    “若沒有別的事我就走了。”

    李青山確實在嘴硬，他現在的虛弱狀態，沒有個把月絕對恢復不過來，但也絕不會向晁天驕搖尾乞憐。

    晁天驕揮揮手，李青山轉身便走，在即將走出大門的時候，忽然聽她說道：“你就準備好面對一個發狂的魔帝吧這是全軍大比的開幕式，只許勝不許敗，否則我饒不了你”

    李青山回頭望了她一眼，微微頷首：“謝了。”

    所謂發狂的魔帝，大概就是一頭魔獸吧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只要知道了對手是什麼東西，便可以事先做出很多安排，其實他現在已經有一些想法了。

    李青山走後，晁天驕搖了搖頭：“可惡的小子，受了傷還這麼拽這一次算是老娘心慈手軟，看在你讓我看了冷血關的份上。”

    想到這裡，神色有些凝重，冷血關的情況確實很詭異，決不是屠萬城發狂變成魔獸那麼簡單，而是有準備有目的的屠殺，而且魔帝魔王都被事先清理掉了。

    但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晁天驕仰望天空，唯見黑雲壓頂，大雪茫然。

    李青山出了玄武堂，並沒有直接回灰石高塔。小安估計正在專心修行，他如今的狀態卻沒法修行，索性在城中溜達起來。

    這悠閒的姿態閒適的神情，在滿街行色匆匆神情狠厲的軍士中。顯得有些扎眼。竟有不少人認出了他，不過全都神色不善，沒一個人上來行禮。

    如果不是考慮到李青山的身份實力，可能已經有一大堆人上來挑釁找茬了。

    李青山不僅把李烈火得罪苦了，而且近乎是羞辱了整個烈火軍團。與晁天驕的恩怨。又開罪了玄武軍團。

    其實如果只是這樣，還不足以讓普通軍士對他敵意那麼大，反而可能收穫不少尊崇，畢竟軍中崇拜強者。

    但他最近卻又害得仰光方丈昏迷不醒，徹底成了全軍將士眼中的大罪人。

    仰光方丈不僅負責淨化魔土記錄功勳，還要為那些征戰魔域的將士清除身上的魔氣，否則很容易走火入魔，甚至變成魔民。

    他秉持淨土宗眾生平等的理念，性情隨和和藹可親，在黑雲城中的人緣極好。不知多少人受他的恩惠，特別受底層軍士的擁護。

    所以李青山現在是臭名遠揚。因為作為入室弟子，一從軍就是將軍的身份，所以他現在還有了一個雅號，叫做“爬地將軍”。

    李青山聽力實在太好，總能聽到無數聲碎碎念，全然沒一句好話。饒是他胸襟廣闊，也恨的牙癢癢。

    忽然聽到呼喝格鬥聲，還有歡呼怒駡聲，一下沖散了那些碎碎念。

    心中好奇。轉過一座塔樓，來到一片校場上。

    只見黑壓壓一片人頭攢動，足有兩三千人，正圍繞著校場中央一座擂臺歡呼喝罵。

    上面有兩個軍士正在奮力搏殺：一個著輕甲持長矛。一個披重甲持刀盾。

    雖然都是連一次天劫都沒渡過的底層軍士，但都是戰意熊熊殺氣騰騰，每一次交手都引得一片聲浪。

    “這是在幹什麼？”李青山抓住最週邊一個看熱鬧的年輕軍士。

    那年輕軍士眼珠子直勾勾的盯著臺上，頭也不回的道：“你小子是新來的吧連這個都不知道，這是全軍大比武啊”

    李青山訝然道：“全軍大比武已經開始了不是還要半個月嗎？”

    “唉，你還真是什麼都不懂。全軍大比武一入冬就開始了”

    李青山摸摸下巴，猜想這大概是選拔賽，半個月後那個是總決賽。

    他所猜不錯，因為一到冬季，風雪淩厲，嚴寒酷烈，大軍無法行進。除了小規模的偵查與刺殺外，就基本就處於休戰狀態。

    百萬大軍龜縮在黑雲城一代的營壘中，又都是血氣方剛嗜血好鬥的男兒，如果不給他們找點事做，一定會鬧出事來。所以每年一入冬，就舉辦全軍大比武。

    為了鼓舞軍士們的熱情，不僅給予大量的獎賞，還直接決定他們在軍中的地位。

    哪怕是最底層的軍士，如果能拿到名次，也能到李青山將要參加的“總決賽”上露露臉，那不僅是一種榮譽，若能入了某位將校的眼，立刻便能得到提拔或被選為親兵，乃至得到修行功法，正式踏入修行之道。

    每一年都會誕生許多這樣的幸運兒。

    又因為這裡的冬季格外漫長，所以基本上一半時間是和魔民打仗，另一半時間就是在搞全軍大比武，是軍中最重要是兩條晉升之路。後者雖然也經常死人，但總比和魔民廝殺安全多了，自然令全軍熱情高漲。

    即便是落選者，若是相信自己的眼力運氣，也能快快活活賭幾場。路上那些行色匆匆神情狠厲的軍士，不是要去看比武，就是要參加比武。

    正在這時，歡呼聲湧如浪，直沖雲霄。

    擂臺上，那持矛軍士抓住破綻，一矛刺入對手腰部甲胄的縫隙。

    年輕軍士激動的滿臉通紅，這一場他能贏不少。

    李青山卻笑道：“他輸了”

    話音未落，那持刀盾的軍士，果斷丟掉樸刀，一把抓住鐵矛，不顧傷勢，猛然持盾前沖。砰然一聲，將對手撞下擂臺。

    歡呼聲頓時衰落下來，轉眼間又被另外一股歡呼取代，猶如後浪推前浪。

    年輕軍士頓足大罵，這才回過頭來，愣了一下：“誒，我怎麼覺得你小子這麼眼熟？啊你是爬……”

    “爬什麼？”李青山眼角一抽，那年輕軍士慌忙改口：“將……將軍。”

    李青山的名聲再怎麼臭，也不是一個底層軍士能當面羞辱的，但這番話聽起來似乎只是省了一個“地”字。

    李青山怒了，我的低調不是你們裝逼的資本。一記手刀將年輕軍士打暈，將他丟到校場外，順手拿過他懷裡的鐵盔戴在頭上，向校場中央走去。

    “孫子，擠什麼擠”“後面的滾回去”

    在一片喝罵聲中擠開人群，直來到擂臺下。那刀盾軍士也下臺療傷，擂臺上正空無一人，他縱身一躍來到擂臺上，在眾目睽睽之下，振臂高呼：

    “李青山萬歲”

第一百一十一章 群毆

    這一聲呼，蓋過了校場上所有喧囂，且充滿了自豪之情。

    眾人都楞了一下，現在反對“爬地將軍”李青山，已經成了軍識，這小兵是從哪冒出來的，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李青山戴著半遮面的鐵盔，那是最底層軍卒的制式裝備。而且誰能想到，堂堂一位將軍竟會冒充小兵親自上臺，替自己搖旗吶喊。

    這里離玄武堂不遠，晁天驕聽的分明，來到窗口望來，一眼就認出了李青山，扶額慨嘆：“這小子也太離譜了”

    剛才還覺得他胸襟廣闊非比尋常，現在就親自下場叫陣，簡直是小心眼兒。但莫名其妙的，覺得這樣才是他的作風。嘴角揚起一抹笑意，興致盎然的瞧下去。

    擂臺下登時爆發出一陣怒罵：“滾下去滾下去”

    李青山囂張的掃視一周，豎起大拇指，向下一比：“渣渣”

    這一下把所有軍士都惹惱了，有的撿起石頭就丟過去，沒丟的也只是因為腳下找不到石頭。

    嗖嗖嗖嗖

    一時間，滿天飛石像擂臺撲來，李青山東躲西閃，很遲鈍的樣子，卻偏偏躲過了所有飛石。

    這里畢竟是校場，很快軍士們就再也找不到石頭可扔，擂臺上卻鋪滿了碎石。

    李青山抱起一堆來，喝了一聲：“還給你們”

    一塊一塊的砸下去，饒是他沒怎麼用力，然而擂臺下人挨人人擠人，哪里閃躲的開。一時間痛呼聲連連。

    “小心”“都給我閃開點哎呦我的頭”“他媽的，誰踩老子的腳”

    擂臺下數千人，真正被砸到的也沒幾個，但為了閃躲相互擁擠，反而造成更大的混亂。被搞的人仰馬翻。

    “我還沒用力，你們就倒下了”

    李青山站在臺上哈哈大笑，眾人皆怒目而視大聲喝罵，擂臺下面的軍士躍躍欲試，要上來打他，但都望向校場邊上的塔樓。

    負責監察比武的校尉站起身來。指著李青山，疾聲厲色的道：“你是哪一旅哪一隊的？叫什麼名字？竟敢擾亂校場，可知是犯了死罪”

    黑雲城中，兩位軍團長以下為“大將”，全由萬象宗中的入室弟子擔當。統帥各大營。然後是統帥各團的“都尉”，皆由登堂弟子擔當，算是軍中高層，構成了一個軍團的核心。

    再往下便是校尉旅帥隊正什長伍長等職。

    校尉乃是中層將領之首，無限接近高層，渡過二次天劫的金丹修士方能擔當。所以上至大將，下至校尉，統稱為“軍中將校”。身份尊貴。

    這一位校尉自然也不例外，乃是一名金丹修士，在萬象宗中還只是“伴讀”。算不上是正式弟子。但在軍中那也是一言九鼎的狠角色，平常眼睛一瞪，再兇蠻的軍士也要心驚膽戰乖乖俯首。有他在這里，軍士們再怎麼群情激憤，也不敢隨便闖上擂臺。

    然而李青山不管這一套，恰腰昂首。反問道：“你是哪一旅哪一隊的？叫什麼名字？竟敢這麼對我說話，可知是犯了死罪”

    再一次成功施展“大嘲諷術”。效果拔群。

    校尉勃然大怒：“把他給我拿下”

    一個虎背熊腰的軍士立刻撲上擂臺，他身披甲胄手持武器。一看就是來比武的，能走到這一步，已經算是軍中猛士：“我乃烈火軍赤炎營張……”

    “下去吧”李青山一腳把他踹下去。

    又惹得臺下一陣怒罵，什麼“卑鄙小人”“藏頭露尾”“偷襲”之類的。

    “你們這群渣渣都給我聽好了”李青山雙手抱拳拱手，做無限崇拜狀：“李青山李大將軍，威武霸氣，仁義無雙，英俊瀟灑，以德服人……”

    把自己誇了一個天上沒有地上無雙，三百六十度全無死角。

    晁天驕聽的蹙眉咧嘴咬牙……最後忍不住大笑起來。

    軍士們聽的個個暴怒，本來覺得李青山沒那麼壞的，現在也確信無疑。

    李青山誇完自己，一揮拳頭：“誰要不服氣，給我站出來我打到他服氣為止”

    監察校尉額頭青筋暴露，忍無可忍：“他媽的，打死他”

    這一聲令下，眾人響應，群情激憤，黑壓壓如潮水一樣向李青山湧來。

    “呵呵，來得好”

    李青山拳打腳踢，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揍一雙。

    軍士們剛接近他五步之內，就紛紛被揍飛，越過眾人頭頂，落回人潮中。

    李青山縱然處於虛弱狀態中，也不是這些軍士能碰到的，在他眼中看來，就只是一個個站上來讓他打而已。最初還考慮一下招式，這一拳該怎麼打，這一腳該踢哪里，後來索性是王八拳胡掄。

    憑著天賦神通大地神力，他又有意保留力量，他是來出氣的不是來殺人的，所以根本不必擔心氣力耗盡，怎麼過癮怎麼來。

    那校尉漸漸覺得不對，這小兵的實力未免也太強了，這麼一會兒功夫，已經打飛了幾百人，依舊是龍精虎猛，不見絲毫氣弱。而且被他打飛的人，沒有一個喪命或重傷，有的還能爬起來又向擂臺沖過去，分明是手下留情。

    哪怕是他這個金丹修士，赤手空拳面對這麼多軍士的圍攻，還不能飛騰，不能下殺手，也絕對支撐不住，更不可能這麼遊刃有余。

    這些軍士可不是普通山賊，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比尋常煉氣士強得多。而且有組織有紀律，懂得相互配合共同進退，很多已經用上了兵器，只是沒有組成軍陣而已，否則就算是一個金丹修士陷在陣中，也得被亂刀分屍逃都逃不掉。

    一個旅帥低聲道：“校尉，他不會是李……”

    “噓，你速去稟報軍團長”校尉心中打鼓，如果真是那廝，那可不是他這個小小校尉能夠對付的，順手把他也打一頓，那可沒處說理去。

    “稟報哪一位？”

    “兩位都稟報。”

    校場上明白人多的是，軍士們只是實力低，腦子可不傻。很快就有不少人猜出李青山的身份，這里的動靜太大，早已經驚動了全城，眾人奔走相告：

    “爬地將軍打人啦。”

第一百一十二章 軍威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爬地將軍”的大名在黑雲城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簡直就是人皇之下第一人。

    這時候，黑雲城內外一百零八座校場都在進行比武選拔，軍士們的行動幾乎不受限制。

    憑周遭數百座營寨以及那一座黑雲雷吼陣，根本不怕魔域偷襲。魔皇若敢脫離大軍、孤身前來，莫說是一個，便是十個也要死在這里。

    所以這條消息一傳開來，大家都覺得這熱鬧不能不看，上一次幾十萬魔民屍體堆在校場，“爬地將軍”與李烈火對賭，這場熱鬧沒看著，已經讓很多人後悔了。

    特別是離得最近的幾座校場，臺上的人還在比武，下面的觀眾跑光了。再向校場邊上一瞧，校尉和旅帥們也沒影了。

    兩個人相視一眼，休兵罷戰：“兄弟，咱們也去瞅瞅吧！沒有校尉裁決，打也是白打。”

    “好，兄弟，請！”

    “你怎麼不先下？”

    “我為什麼要先下？”

    耳聽那邊呼嘯聲越來越響：“得，我們一起下去。”

    “好！一，二，三。”

    校場邊的塔樓上，監察校尉眼看事情越鬧越大，急得團團轉，千等萬等，終於等♂，到那旅帥來回報，急問道：

    “大師兄怎麼說？”

    “大師兄說：讓他打！”

    “那大師姐呢？大師姐怎麼看？”

    “大師姐她，她趴窗戶看。”而且似乎還看的很開心。

    “什麼？”校尉楞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向玄武堂的方向望去，隱約看到晁天驕的身影，連忙拱手拜了一拜。

    再向校場中望去，人海將擂臺淹沒。李青山屹立於萬人之中，猶如壁立萬仞，任由海浪拍擊，自巋然不動，從容擊潰一切來敵。

    眼見人流從四面八方湧來，“爬地將軍打人啦”的叫聲在大街小巷回蕩。心中又好氣又好笑，索性摘下頭盔，一把甩開，大喝道：“爬地將軍在此，誰敢與我一戰？！”

    校場上為之一靜，潮湧也為之一頓。沖到他面前的軍士們揮舞的拳頭兵器停在半空，面面相覷。

    即便是“爬地將軍”，那也是將軍，身份之尊貴遠非普通軍士所能企及。

    李青山嘲笑道：“怎麼。只敢欺負小兵，見了將軍就慫了嗎？”

    萬人皆怒，嗔目咬牙。亂軍之中，一人高呼：“殺！”

    一石激起千層浪，萬人齊呼，勢如山崩。

    “殺！”

    膽魄為軍魄，榮耀為軍魂。你可以讓他們死，不能說他們慫。他們方才不敢輕舉妄動。不是怕李青山有多強，而是擔憂他將軍的身份而已。

    軍法森嚴。等級分明，未可輕犯。但到了這一步，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們受到的訓練從來不是如何躲避兇險，而是死戰不退，用血肉之軀圍殺魔王魔帝，給己方將校制造戰機。死於小兵之手的魔皇也不是沒有。雖然付出了己方人皇隕落。全軍幾乎覆沒的慘烈代價。

    莫說李青山只是陰神修士，便是人皇魔皇，他們也敢一戰。

    李青山感到壓力陡增，亦微微動容。

    “這種慘烈決絕之氣，這便是六道輪回的戰爭嗎？”

    這還是他們大都沒有甲胄兵器。亦沒有將校組織軍陣，以及軍旗戰鼓等諸多匯集軍氣。

    如果他們披甲持兵、組成軍陣、匯集軍氣，又該是何等氣勢，不由對這些普通軍士多了幾分敬意。

    而且在真正的戰場上，兩域交界之處，修行者會受到很大影響，隕落在他們手中，又有什麼奇怪。

    “來日我若到了戰場上，一定不可疏忽大意！”

    軍勢一成，每一個普通軍士都覺得無所畏懼、力量倍增，不顧一切的向李青山撲去，前赴後繼、不避死生。而來自校場外的生力軍源源不絕，竟然漸漸侵入李青山五步之內。

    原本每一個營各有建制，特別是烈火軍團與玄武軍團，更是涇渭分明、相互競爭，如今聽聞對手是“爬地將軍”李青山，說話又那麼氣人，竟然打破建制，聯起手來。

    晁天驕輕笑道：“黑雲城的團結就全靠你了。”

    “校尉，你真大膽！”

    “哼！這廝真以為我軍中無人嗎？”

    監察校尉蹲在校場一角，旅帥們圍成一圈，紛紛表示贊嘆，最初那一聲殺便是他喊的。未免避免被李青山記恨，特意戰略轉移到這里。

    他估摸了一下兩位軍團長的意思，特別是大師兄李烈火的意思，因為他就是烈火軍團的人。軍團長肯定是恨極了李青山，肯定是想給這廝一個教訓，那便不算圍毆軍中大將。

    “竟然想以一己之力、對抗大軍，果然是沒見過陣仗。”

    “可惜沒有準備，未能結成軍陣，否則定叫他吃不了兜著走。”

    監察校尉一錘地面，站起身來：“幹他娘的！你們去聯絡伍長、什長、隊正，給我結陣迎敵！今日不給他點顏色瞧瞧，他不知道什麼叫軍威！我要讓他再走著進來、爬著回去！”

    “諾！”諸旅帥領命。

    不過片刻，軍士們開始結成最基本的軍陣，不再是一盤散沙、亂做一團。

    若從高空望下去，能清楚看到，一個個建制形成，五人一伍，十人一什，再組成百人一隊。仿佛是一個個細胞，正在形成肌肉骨骼，直至變成一頭戰爭巨獸。

    軍陣一旦成型，軍氣便開始急劇凝結。

    李青山感受到的壓力也越來越大，原本軍士們數量雖多，真正能擠到他面前的也就那麼幾個，後面的人再憤怒再著急，也只能幹看著。

    現在不同了，擠到他面前的人反而變少了，他們拉開距離、相互配合。若僅僅如此也就罷了，當滾滾軍氣匯集在他們身上。他們便不再是孤身作戰，軍團與他們同在。

    而反觀李青山，空氣仿佛變得粘稠，行動皆有滯澀，雖然還是來一個打一個，但揍飛一個人所要花費的力氣，暴增了十倍不止，王八拳漸漸有點掄不動了。

    在震天殺聲中，大軍逼近李青山四步、三步、兩步、一步……

    “壓住他！”

    軍士們紛紛撲上去，有的抱腿、有的摟腰、有的抓肩，頃刻間就堆成了一座小山，將李青山死死壓在山下。

    “勝了！”眾軍士縱聲歡呼，一陣笑聲從小山里面傳來。

    “有趣，真是有趣！”

第一百一十三章 結陣

    笑聲無比暢快，深埋在人山人海之中，李青山反而燃起鬥誌，覺得虛弱感消失了一些：“嘿嘿，別人恢複靠養，我恢複靠戰啊！”

    “哈！”一聲暴喝，李青山揮起雙臂，人山崩散。

    “啊啊啊啊！”幾百個軍士飛散出去，擂臺上又只剩下李青山一人。

    黑發在風雪中飄揚，臉上笑容肆意張揚，又有一種孩童般的頑劣。目光炯炯，興致勃勃的望向擂臺下，如果方才只是一時興起，隨便出口氣的話，那麼現在則像是看到了有趣的玩具一般。

    “砰砰砰砰！”軍士們紛紛落地，所有人皆為之震驚，沒想到他竟有如此神力。

    方才壓在李青山身上的，並不只是這幾百個人而已，還有全軍凝結的軍氣，被他輕而易舉的破開，立刻軍心震蕩。

    有人喊道：“大家不要慌，他只有一個人！”

    李青山聞聲望去，一眼就認出來，正是方才那監察校尉。

    不愧是身經百戰的精銳軍團，軍心迅速穩定下來，軍氣再次凝結。而這一座小小校場中，已經聚集了兩三萬人，周圍的營壘街道中，墻壁樹木上，也全都擠滿了人，足有近十萬人之多，都是源源不斷的生力軍。

    “很好，這樣才能多玩一會兒！”李青山舔了舔嘴唇，笑道：“一個人？”

    搖身一變，黑影重重，全都化為李青山的模樣，正是他的念頭分身，足有上百個。

    分身或前進、或後退，不離李青山左右，轉眼間便結成陣勢。

    “軍陣什麼的，我也會！”

    李青山來前做過不少功課。軍陣便是其中之一，這並不是什麼秘密，軍陣的變化雖然多，但終歸還是無法與陣法的複雜程度相比，關鍵在於軍士的訓練與各部的配合，越是訓練有素、配合默契。軍心就越穩固、軍氣就越凝結。

    而還有什麼比分身之間的配合更默契呢？

    隨著軍陣結成，不過是百人之陣，卻有千軍萬馬的氣勢，與萬人大軍相杭衡。

    晁天驕稍稍揚眉：“分身結陣！”

    這一招並不是李青山的首創，只要是精通分身術的修行者，都會考慮怎麼組織弱小的分身來對抗強敵，分身結陣就是最簡單快捷的選擇。

    不過這些修行者們最終往往會發現，這一招看起來很強，但其實限制頗多。

    首先分身的數目是有限的。結成的軍陣規模也就有限，且要耗費諸多心神法力來控制維持，可能還不如施展點別的什麼法術。

    其次就是不適合鬥法，軍陣的威力雖強，但就是移動緩慢、攻擊距離有限，除非是正面碰撞的戰場，否則敵人只要遠遠拉開距離，等著你的軍陣自行崩潰就行了。連拿來防守都是飲鴆止渴。

    所以這一招也並不太常見，卻非常適合此刻的李青山。他一聲令下：“沖鋒！”終於嘗到了當大將軍的感覺。他作為主帥一馬當先，百人軍陣逆沖萬人大軍。

    霎時間，如摧枯拉朽一般，所過之處無數敵人驚叫著飛上半空。

    仿佛鋒利的鐵犁從土地上深深犁過，對方那松散的軍陣根本無法抵擋他的沖鋒，關鍵是對面沒有主帥。最強的也不過是校尉而已，跟他的實力差了不是一星半點。

    也就是說，根本沒有一合之將。將為軍膽，沒有大將壓陣的軍隊，就像是沒有爪牙的野獸。體格再怎麼龐大，所能發揮的力量也極為有限。

    監察校尉還沒回過神來，李青山便沖到了他的面前，直接碾了過去，氣息奄奄的躺在地上，渾身都是腳印。

    晁天驕眼瞅著，李青山在校場上橫沖直撞，心中一嘆：“如果是在戰場上，這已是一面倒的屠殺了。雖然是因為沒有主帥壓陣，沒有甲胄兵器等諸多緣故，但那小子顯然也沒有認真出手，而且還是處於受傷虛弱之中。”

    “憑著強悍體魄，還有那奇妙陰神，既可正面抗敵，又能潛入偷襲。如果不是有那麼多恩怨糾葛，絕對是一大強援，在未來的大戰中必有建樹，只要不中途隕落，成為真傳弟子又有何難？”

    想起那三十年決鬥賭約，輕笑一聲：“小子，我都想將你扼殺在搖籃中了！”

    當然，這也只是一句玩笑，無論是她還是李烈火，都不會存有這樣的目的，憑借壓迫後來者來維持自己的地位，那是一種極度的愚蠢和軟弱，只會削弱自身的意誌。

    他們都有絕對自信前行，他們便是想要將李青山置之死地，也只會是為了報仇雪恨，或者單純出一口惡氣，而非出於這等卑劣的想法。

    “不過不能再讓他這麼胡鬧下去，否則軍心都沒了。”

    晁天驕正欲出手，只見一個僧人從校場外趕來，高聲道：“奉仰光方丈之命，請李青山李將軍到凈土寺一行！”

    聲音洪亮如鐘，軍士們皆為之一震，又驚又喜：“方丈醒了！？”

    李青山也心中一抖，不久前在凈土寺的經歷，實在是令他心有余悸。

    而且來請他的這僧人，正是當日想要攔住他去路的護法僧，口中說的是“請”，臉上卻滿是怒意，當日被李青山一言喝退，被他視為奇恥大辱。

    若非仰光方丈有命，恐怕他現在就要來和李青山分個高下，一雪前恥。

    李青山散去分身，縱身一躍，笑瞇瞇的問道：“原來是你啊！仰光方丈又叫我做什麼？”

    “不知道！”護法僧冷冰冰的道。

    “反正沒好事！”李青山聳聳肩膀。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護法僧大怒。

    “反正沒好事，我又說了。有本事你來打我啊！”

    護法僧握緊缽盂大的拳頭，肌肉虯結、青筋暴露，只是來時仰光方丈交代過，萬萬不可動手，強壓無名火氣，喝道：“你去還是不去？”

    “去，為什麼不去？”

    李青山感覺氣力恢複了一些，有道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同在一座城中，難道還要他退避三舍嗎？反正那和尚受的傷絕對比他重的多，估計一時半會兒也沒可能向他出手。

    而且這一次他已有準備，懷里藏了一顆骷骨念珠，那是小安一定要他拿，更不會白白再讓人拍上一掌。

    丟下躺了一校場的傷兵，在十萬軍士的圍觀之中，李青山從容離去，又來到凈土寺前。

第十二卷 人間萬象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佛云

　　李青山吁了一口氣，抖擻精神，做好戰鬥準備，邁入淨土寺中。

　　繞過大雄寶殿，曲徑通幽，花木深深，仰光方丈親自在禪房外相迎，李青山大吃一驚，因為仰光方丈看起來竟然比他還要精神，臉色紅潤、目光有神也就罷了，白眉毛變黑、白鬍子統統不見，臉上的皺紋都少了許多，簡直是枯木逢春、精神煥發。

　　明明受了那麼重的傷，這淨土宗未免也太屌了吧！佛祖難道是他爹？

　　仰光方丈微笑道：「道友，不可妄念謗佛。」

　　李青山心中一凜，大戰軍團的快意也消失無蹤，這樣的仰光方丈他可不是對手，不僅僅是外貌變年輕了，整個精氣神都更上一層樓，那雙眼睛簡直能把人心看破。

　　雙手合十，行了一禮，擡眼細瞧：「方丈叫我來又有何事？」

　　仰光方丈打量了他一眼，嘆道：「你果然沒有變。」

　　李青山聞聽此言，心中怒火升騰：「你這禿驢害我好慘，還敢說這等話！」

　　「道友莫怒，若要消彌大自在天魔像，這是唯一的辦法。當然，也是老僧有意隱瞞，阿彌陀佛，罪過罪過，請道友贖罪。」仰光方丈雙手合十，施禮賠罪。

　　李青山閃身避開，不受這一禮，這和尚吃錯什麼藥了，難道又有什麼大陰謀？

　　「是我自己投機取巧、妄拜神佛，原怪不得別人。大師助我又害我，算是恩怨兩消了！」

　　仰光方丈笑道：「你當我又要害你嗎？」

　　李青山也不客氣：「反正沒好事！」

　　仰光方丈忽然正色：「老僧讓你來，是想問你一句。可願皈依我佛？」

　　好突然！李青山後退一步，叫道：「我就知道沒好事！」讓他皈依什麼狗屁神佛，那還不如殺了他。

　　仰光方丈目光炯炯：「你還沒回答我。」

　　「謝謝，不願意，我可以走了嗎？我警告你，你可別不讓我走，我是萬象宗的弟子。」

　　「哈哈，那當然不會。皈依我佛乃是你情我願的事情，豈能牛不喝水強按頭。」

　　李青山頓時一臉懷疑之色，就在幾天前，他的頭都差點被按斷。

　　仰光方丈微微有些尷尬。解釋道：「那時我還將你當半個敵人看待，所以……」

　　「現在又有何分別？」

　　仰光方丈又正色道：「現在我知道，你與我佛有緣！」

　　李青山道：「這話我聽著耳熟。」

　　「你或許不信，我在昏迷之中，得到我佛啟示。」仰光方丈豎起食指。向上一指。

　　李青山大為震驚，這可不是上輩子那些邪教徒鬼扯的末日預言，完全有可能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可真是世界末日了。

　　小心翼翼的問道：「佛祖親自下凡啦？」

　　「怎麼會。」仰光方丈失笑。

　　「佛祖跟你說話啦？」

　　「沒有。」仰光方丈搖搖頭。

　　「佛祖把我的名字告訴你了？」

　　「也沒有。」

　　「這算什麼啟示？！」李青山把心放回肚子裡，這禿驢在唬我。

　　仰光方丈卻一臉陶醉：「正因為如此，才叫做‘啟示’。否則佛祖的真容，豈是我輩所能窺伺。佛祖的真言，豈是我輩所能承受。」

　　李青山咧了咧嘴，狂信徒真是噁心：「你不會是在做夢吧！」

　　「正與做夢相似。譬如‘夢兆’。」

　　「大自在之道與大乘佛法完全不能相容，所以您就接著做夢吧！我告辭了。」李青山拱拱手，就要離開。

　　「等等，我受到的啟示，並不僅僅在夢中，亦在你的身上。」仰光方丈將指天的那根手指，突向李青山一指。

　　李青山心中一抖，渾身不自在，忍不住自我審視：「我身上有什麼？」

　　「你有慈悲之心。」

　　李青山哈哈大笑：「我平生做過不知多少壞事，來前才剛揍了上萬人。」

　　「卻並無一人重傷不治。」

　　校場上躺了一地軍士。軍醫們往來穿梭，為他們診治。發現大都是輕傷，最終也不過是骨折，憑修行道的醫療手段。很快就能恢復。

　　李青山當然有留手，否則一拳下去，怕是要把人活活打爆，校場上非得血流成河不可。不過晁天驕肯定會來阻止，就沒辦法玩個痛快，最後還要惹上軍法。被李烈火抓住把柄。

　　才不裝什麼好人，坦然道：「我不過是有所顧忌罷了。」

　　仰光方丈追問道：「假若沒了那些顧及，道友可會大開殺戒？」

　　李青山微微一愣，搖搖頭：「當然不會。他們不過是在背後說了我幾句壞話，不至於要殺人吧！」

　　仰光方丈欣然道：「在你眼中，他們還算是人。」眼中又流露出一絲悲憫之色：「而在許多修行者眼中，他們已經不算是人了。莫說是修行者，許多凡人中的上位者眼中，他們也已不算是人了。」

　　「呵，慈悲之心。」李青山沉默片刻：「那你可知道，我殺過多少無辜？若有必要，我仍要殺。」莫名覺得有些悲哀諷刺，如果他算有慈悲之心，那某元首豈不是萬家生佛。

　　「我佛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李青山愈發不屑：「這就叫做殺人證道嗎？好人成不了佛，反倒壞人能成佛。哦，我明白了，手持屠刀的人畢竟還是夠強，只要肯皈依我佛，立刻就能變成高級打手、為佛門出力，當然比那些軟弱可欺的好人更有用處。看來我以後還是要多殺些人才是。」

　　說到這裡，已是一臉嘲諷，渾然不顧這裡是在淨土寺中，面對著比他更強的二果羅漢。

　　「非也！」仰光方丈搖搖頭：「常人的所謂‘善’，大都因為軟弱而已，經不起半點考驗。若給他們不受控制的力量，讓他們為所欲為，他們亦會變成屠夫魔頭。即便沒有力量，他們也會怨天尤人，不肯承認自己的過錯，所以眾生難度。」

　　「修行者與上位者，本來也只是凡人而已。你必定見過不少他們面目，聽過不少他們的口號，或將凡人當做螻蟻，如何踐踏毀滅都不算罪過。或將百姓視為羔羊，生來便該任我魚肉。他們的屠刀不僅殺人，亦泯滅了心中慈悲，一切都只是為了讓自己心安理得。」

　　忽然反問李青山：「你又何必自苦呢？」

　　李青山沉吟不語。

　　「屠刀在手，心存慈悲。殺人愈多，心中愈苦。寧可受這苦厄亦不肯放下心中慈悲，與眾生有平等之念。此等人物，若肯放下屠刀，必以慈悲為懷，再無外物可以動搖。所以我佛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第一百一十五章 難度

    風聲蕭蕭，天色陰霾。晨鐘暮鼓，古寺深沈。

    無處不在的浮屠佛像無言靜聽，似在等他的回答。

    李青山神色變幻，張開雙手，上面仿佛沾滿血汙，纏繞冤魂。

    自出山村，入江湖，戰九州。五洲人間，百年征戰，殺人無算。

    曾被千刀萬剮、曾遭粉身碎骨，何曾有一日無禍患、無憂懼，如履薄冰，如臨深淵，一著不慎，魂飛魄散。即便到了今日，仍是命懸一線。

    若對凡人說來，怕要駭然變色，寧願做一富家翁。

    仰光方丈充滿自信，這一番話縱然不能徹底說服李青山，也能令他有所反思。以後只需徐徐引導，必可使之皈依我佛。

    正在此時，卻見李青山嘴角揚起一抹奇怪的笑意，笑容擴張，變得哈哈大笑，聲震古寺，驚起寒鴉。

    “道友因何發笑？”

    “太軟弱了。”

    “什麼？”

    “我笑你們太軟弱了，簡直和那些視眾生為螻蟻的家夥差不多。”

    “道友何出此言？”仰光方丈大皺眉頭。

    李青山道：“因為承受不住心中苦痛，就要拋棄善念，就要放下屠刀，一樣都是扭曲本心，又有多少分別。”

    “一則作惡，一則行善，豈會沒有分別？”

    “對我來說，沒有分別！”

    李青山握緊雙手，昂首揚眉，神色一變：執拗、兇暴、癡愚；如牛、如虎、如猿。歷經重重磨礪，他早已不是那個懵懂迷茫的山村少年。

    仰光方丈陡然發現，他的任務有多麼艱巨：“此子心堅如鐵，恐非言語可動！”卻又更多了一重欣賞，能夠明心見性、堅守本心，在禪宗中已經是非常了不得的悟性了，可惜不通大乘佛法。

    “阿彌陀佛，道友謬矣！仿佛明明是人間帝王、富有四海，卻偏要過顛沛流離、過乞丐般的生活。這不是強大。而是癡愚。憑你的慧根悟性，只要放下執著，便能消彌一切苦厄，以後往生極樂凈土。”

    李青山笑道：“心懷慈悲。內懾魔念。手提屠刀，外誅強敵。不亦快哉，何必到極樂世界去！”

    “你這般行事，終難為天下所容！”仰光方丈皺起眉頭，眼中閃過一絲怒意。

    “嘿。是不為佛門所容吧！”

    李青山隱約有一種感覺，相比於律宗、禪宗、密宗，凈土宗的理念看似最溫和最開放，崇尚眾生平等，人人皆可成佛，然而也會是最嚴酷最激進的。

    律宗是對內嚴苛，禪宗太過高冷，密宗顧名思義，更不容說了。凈土宗為了達成普度眾生，建立地上佛國的偉大目標。一切異見者都是敵人。如果不能度化，就要。同他的“以德服人”一樣，如果你不服，我就打到你服為止。

    出現在這魔域戰場上，絕非偶然。而創下《朱顏白骨道》的那一位白骨菩薩，多半也是凈土宗的，如果小安被發現了，後果不堪設想。

    “阿彌陀佛！”仰光方丈雙手合十，亦不諱言：“我佛如來亦做獅子怒吼，諸般邪魔縱然得意一時。亦難逃業火焚燒。”

    李青山從來不受威脅：“殺人者人恒殺之，我既然殺人就有被殺的準備。我不求極樂，不求永生，和尚何以度之？”

    仰光方丈默然不語。李青山拱了拱手，轉身告辭。

    許久之後，仰光方丈嘆息道：“難度，難度啊！”

    李青山走出禪院，心神一清，罵道：“這禿驢又陰我！”

    在不知不覺間。心神竟受到影響，若非他心誌堅毅，可能真的動搖了。

    這也不奇怪，別說凈土寺這般有二果羅漢坐鎮的古剎，就是普通寺廟，也會有意營造一種氛圍，來影響那些凡夫俗子。

    論說起來，這絕對是魔道手段。但哪怕他現在回去質問仰光方丈也沒用，大乘佛法的宗旨就是如此。

    《法華經》中有三車喻，說一座著火的房子，孩童們在其中玩耍。佛祖為了拯救他們，就告訴他們，外面有一輛羊車，孩童們跑出去一看，然而並沒有羊車，卻有一輛大白牛車，於是也很高興。

    著火的房子即是“火宅”，孩童們即指“眾生”，大白牛車即是“大乘佛法”，贊美佛祖心存至善，善於引導世人。下面的和尚有樣學樣，只要有助於傳法，什麼“出家人不打誑語”，統統都是廢話。

    當然，被度化的人一定心存感激，不覺得這是在騙他。

    然而若有孩童一眼看到門外，跳腳大罵：“禿驢騙人，說好的羊車呢！”多半是要挨上一巴掌“就他媽你話多！”

    李青山摸摸臉頰：“以後還是離這些家夥遠點吧！”

    他大鬧全軍大比武，竟也沒人來找他的麻煩。

    “我現在回去也沒事做，他們以為我走遠了，我偏要殺一個回馬槍！”

    不過那座校場剛被他掃了一遍，再回去也沒意思，於是他決定化整為零。

    轉入一條小巷，從須彌指環中取出一套套甲胄來，這都是他來前為了“分身結陣”的計劃，專門從軍需司買的，都是軍中的制式裝備。

    很快，一個接一個李青山，就從小巷中走出來，散入黑雲城中，聽聽到底還有誰敢說他的壞話。

    小酒館中，幾個軍士正在吐沫橫飛的議論“爬地將軍”李青山大鬧校場的情形，正說到興起，一個小兵高呼著“李青山萬歲”沖出來，一頓拳打腳踢，順便把他們的酒喝得精光。

    隨著李青山修為逐漸恢複，念頭分身也多了起來，說他壞話的家夥實在不少，這樣的事件每天都要發生上百起，城中皆謂“鬧李青山”了。

    晁天驕已經徹底對他無語了，諸位將軍皆要求嚴懲，因為實在太跌份兒了，搞的他們都很沒有面子。

    然而防民之口甚於防川，李青山的無恥行徑很快受到了軍士們的反擊，有不少人專門到街口叫罵，要與他的分身交手，還配合各種埋伏偷襲。

    有時候才剛沖出來，就被幾十個全副武裝，陣列整齊的軍士給包圍了，接下來就是一場混戰。不過只要沒有校尉旅帥插手，他的本尊便不出手，分身畢竟數目有限，有時候就來不及支援，便有分身不幸被幹掉，丟下一身甲胄。

    這點小小的損失李青山毫不在意，被軍士們打敗亦不覺得恥辱，反而玩的很愉悅。

    不知不覺間，猿魔變隱隱開始產生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