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夢者]大聖傳[連載中]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未亡

    姒龍氣息奄奄，喃喃自語：“為什麼？”

    諸多疑問在心中徘徊，他想過會失敗，卻沒想到會隕落，明明彼此實力相差不大，甚至是他更勝一籌。但為什麼李青山的修為突然暴增？為什麼他這最後一刀要手下留情？

    李青山嘿然一笑，笑容扯動渾身傷勢，爆發出一團熱氣騰騰的血霧，每一個傷口都在拼命吐血。他身體搖搖晃晃，仰面向後倒去。被小安接在懷中，模樣簡直比姒龍還要淒慘。

    這就是他的答案。

    突破虎魔六重之後，不僅修為大進，所有虎魔神通威力大增。但虎魔不是鳳凰，沒有“鳳凰涅槃”，提升修為也不是遊戲里升級。刷的一道光柱，滿血滿狀態。

    “虎魔狂怒”從來都是以血還血，以命換命。傷敵一萬，自損八千。

    這就是他強壓下所有傷勢，不顧一切的提升戰力的結果。在那風神降臨般的大氣勢後，是瀕臨崩潰不堪一擊的殘破身軀。

    特別是最後那一式“萬花”，他內臟破裂，血脈盡碎，全憑一身虎骨支撐，也布滿了裂痕，一敲即碎。

    生死搏殺，又哪會手下留情，最後那一刀本不該有余波，所有力量都該在姒龍體內爆發，將他撕裂粉碎。

    最後實在是支撐不住了，也就只好這樣了。

    “你...”姒龍頓時明白，一股強烈的悔意鉆心蝕骨：“如果我不逃的話……”

    李青山虛弱的躺在小安懷中，虎紋緩緩褪去，赤眸轉為黑色，不以為然笑道：“沒有如果，你一定會逃”

    “為什麼？”姒龍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里，似乎支撐著最後的驕傲。

    “因為你的憤怒和仇恨都是假的。”

    李青山聲音黯啞。生命迅速流逝，如果不能在流光之前恢複到普通狀態，及時啟動“鳳凰涅槃”。他仍會死。

    小安咬破指尖，鮮血凝成一顆紅豆。蘊含著最純粹的生命力，落入他口中，氣色頓時好了許多。

    “你說什麼？”姒龍嗔目怒視，神情猙獰。

    “時日竭喪，予及汝皆亡。這種心情，你可明白？”

    李青山一身虎紋褪盡，終於徹底恢複人形，霎時間虎骨盡碎。鮮血燃燒起來，化作赤紅火焰。

    在無盡星空之下，無垠原野之上，燒成一團野火。

    姒龍臉色在火光中變幻不定，低聲道：“時日曷喪，予及汝皆亡……時日曷喪，予及汝皆亡……”

    一聲鳳鳴，李青山在火焰中重生，仍然覺得渾身虛弱，試著握了一下雙手。心道：“是因為在交界區的緣故嗎？竟然連鳳凰涅槃都會被抑制。若是到了九天之上，影響必定會更大，幾條命也未必夠用啊”

    姒龍很快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冷冷道：“這是匹夫之言”

    李青山笑笑：“匹夫一怒，血濺五步。你這高高在上的大夏皇帝，恐怕早已忘了什麼叫拼命了。”

    “我為什麼要拼命，我不需要拼命”

    姒龍閉上眼睛，回想起當年，帶著一鷹一狼橫掃天下，最後一統九州的歷程。

    憑的是來自人間道的功法，一身強大修為，以及相應的見識與謀略。永遠立於不敗之地，從不需要和任何人拼命。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所以說，你的憤怒與仇恨都是假的。對你來說。最重要的永遠是保全自身。”

    天子一怒，流血千里，流的都是別人的血。

    姒龍立於不敗之地，李青山又何嘗不是，他只是親手斬斷了退路，選擇破釜沈走決一生死。

    這一戰姒龍輸的不是力量，不是謀略，而是決心。

    當然，姒龍這樣才是正常的，對一般修行者來說，最重要的就是保全自身。更別說像他這樣走到了凡人之巔的人皇，已經擁有了極其漫長的壽命，享盡人間一切繁華。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更別說與人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拼命。

    “原來……如此……這就是……我姒龍的結局嗎……呵呵……哈哈哈……咳咳……”

    姒龍連聲慘笑，身軀劇烈搖晃，似乎有些釋然，又似乎不能甘心。

    小安按劍而立，他若是想要自爆魔心，便一劍殺了。

    然而他並未這麼做，像是瘋了一般笑個不停，夾雜著女人尖利笑聲，在這人間道與魔域的交界處，他終於徹底沈淪魔域，陷入了瘋狂。

    小安便沒有出手，歪著腦袋：“是你？”

    笑容漸漸平息，變成一個女子的聲音。姒龍額頭的晶石陷入腦袋，變成一副女子的面容，與錢容芷有七八分相似，卻多了兩三分冷峻。

    身體不停抖動劇烈扭曲，變成女子的身形。滾滾魔氣洶湧而來，血肉模糊的肌膚修複，慘白如紙，妖嬈如蛇。她這個魔域的天命之子，似乎變得愈發受到青睞。

    “嗯，是我。”

    李青山皺了皺眉：“你吞了姒龍”

    完全可以想象，她寄生在姒龍體內，像是一個毒瘤，不斷病變增殖，最終吞噬了姒龍崩潰的意誌。

    錢容芷微笑：“姒龍，早已經不存在了，不過是一股執念罷了，只是他不肯承認。或者說，我就是姒龍。”

    這不是奪舍，作為受到天意垂青的天命之子，在魔域混亂邪惡的意誌下，他們的神魂其實早已經融合，記憶相通，思維相聯，更像是分裂的兩個人格在相互爭執。

    如果姒龍取勝，他便可以消滅名為“錢容芷”的人格，假裝是自己奪舍成功，甚至什麼都沒發生過。然而他不可能取勝，天地法則雖然無形無影，卻又無處不在。所謂的“錢容芷”，已經是魔域意誌的代言人，不容許任何背叛的想法。

    “姒龍”明白這一點，才不顧一切的逃離魔域，卻恰好在這時撞到李青山，既是劫數難逃，恐怕也是冥冥天意作祟。

    李青山拔出末路狂花刀，冷笑道：“那麼說，我最好還是殺了你。”

    對於錢容芷的厭惡更甚於姒龍，甚至會有一絲趁早扼殺她的念頭。如果方才那一戰是以她為主導，那麼很可能就會同歸於盡，他反而要想辦法退走，而非跟一個瘋子拼命。

    有道是：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臉的。這女人既不要命也不要臉，著實難纏。

    錢容芷卻道：“黑日魔心在你手里？”

第十二卷 人間萬象 第一百三十七章 重生

　　她神情微妙的自我審視著，絲毫不在意李青山的威脅。

　　「你就不怕我一刀斬你了你？」李青山挑眉，毫無旖念的望著她那具曼妙的胴體，心中卻在琢磨：「黑日魔心是什麼東西？難道是……」

　　「我們好歹也認識了這麼多年了。」錢容芷笑了：「我可從未害過你。」

　　「所以你還活著。」

　　「我那點小小陰謀，上不了檯面。若是沒有你，還有……」錢容芷沖小安淺淺一笑：「我走不到今天。」

　　李青山的出現將九州攪了個天翻地覆，整個世界都玩完了。她方能乘勢而起，否則縱有千般算計、萬般狡詐，也是無用。等到姒龍降臨成為世界之主，沒有任何事能瞞得過他，她就是死路一條。

　　小安微微頷首，李青山抱著手臂，玩味的道：「這麼說來，你打算知恩圖報嘍！」

　　錢容芷妖嬈的走上前來，點點李青山的胸口：「如果沒有我，你未必能戰勝姒龍。無論是在九州，還是剛才。」

　　「唰！」李青山一刀斬下，她的手已縮了回去，柔聲道：「所以說，我們兩不相欠。」裝模作樣的歡呼了一聲：「新世界！新生命！不如讓我們重新來過。」

　　「重新來過？」李青山皺眉，有點討厭這個說法。

　　「像是在九州一樣，那時候我們沒少合謀，真是令人懷念的美好時光，我們之間一定有很深的緣分。」錢容芷表情浮誇，帶著點姒龍的裝模作樣。

　　她的神情氣質、思維方式，像是一下子打破了固有的侷限，還有一種天命在身的從容自在。已不僅僅是一條潛伏在幽暗中的毒蛇。而是能夠吞雲吐霧、變化升騰的大蟒，可以安然盤踞。

　　李青山眉頭皺的更深。

　　「不要誤會，我說的不是那種緣分，你不是適合我，我已經有小龍了。」

　　錢容芷抱著雙肩，雙臂猶如兩條白蛇。一寸寸收緊。雙手十指在背後糾纏，一臉甜蜜之色。

　　李青山一身雞皮疙瘩，這算是自戀的一種嗎？真是腦子不正常才會以為她變得正常了。

　　望向身旁的小安，想說「要不還是宰了她算了」。誒。小安，你一臉放下心來的表情是什麼意思。

　　「咳。黑日魔心是什麼？」

　　「魔域的一個傳說……」錢容芷娓娓道來，講述了在魔域的所見所聞。

　　李青山心中一驚：「原來冷血關的事兒，真的是我的鍋！」

　　本來他還一直覺得是晁天驕作大死。沒想到到底是被他給坑了，定是這番動靜引來了十二魔皇。要順勢攻下黑雲城。

　　「果然在你手上。」錢容芷貪婪的舔了舔嘴唇。

　　李青山沉吟片刻：「我要到傾奇山去。」

　　「明白了。」錢容芷一招手，仙棄劍從地上彈起，飛入她手中：「如何同你聯繫？」

　　小安彈出一枚骷骨念珠。她抓在手心，蒼白肌膚上生出細密的鱗片。艷麗多彩、不斷變幻，身形漸漸模糊，消失不見。

　　「我們走吧！」

　　李青山伸了個懶腰。走向人間道。

　　對這一戰的結果十分滿意，一則是突破了虎魔六重，戰力暴增。再則是解決了姒龍這個隱患，不用再擔心被告黑狀。最後便是瞭解了「黑日魔心」的傳說，這玩意以後還是不要再拿出來了。

　　如果錢容芷再能探明傾奇山的所在，那就更好了。

　　不過很遺憾，一個探路任務顯然不配得到這樣的獎勵，她應該也是心知肚明，除非她能，直接助他戰勝窮奇。

　　也不擔心她會反噬，在聽過「黑日魔心」的傳說之後，這樣一步登天的誘惑，沒有幾人能抗拒。

　　對手畢竟是一尊魔神，如果到時候情況不利，吞下黑日魔心將是他最後的選擇。

　　不過現在，首先要突破鳳凰六重、靈龜六重，然後渡過五次天劫！

　　到那時候，即便是人仙與邪神，也休想隨意拿捏他。

　　風煙狼藉，紅日與黑日一同升起。

　　錢容芷凝視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線上，轉身走向魔域，往昔的苦痛、恥辱、混亂、扭曲，統統深埋於心，一顆魔心晶瑩剔透。

　　不知從何時起，所有毒蛇全都消失了，不必再承受那種地獄之苦。隨著與姒龍徹底融合，完全擁有魔皇的修為，《地獄經變圖》隨之大成，化作一條真正「地獄苦蛇」，一步步的爬向屬於自己的天命。

　　……

　　李青山又返回深山，準備突破鳳凰六重。

　　他很少施展「鳳凰變」，感覺除了生命力變得極其旺盛之外，似乎沒什麼好處，對了，還有一樁好處。整個人會容光煥發，顏值直線上升，天然有一種高貴矜持的氣度，換言之，就是逼格很高。

　　不過如果那樣迎戰姒龍，只會被當沙包打，絕對好看不起來。

　　力量的不足，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鳳凰變的神通實在是太單一了，只有鳳凰涅槃、鳳凰涅槃和鳳凰涅槃。

　　這當然是重生神技，但也有那麼一點雞肋。如果敵人不強的話，重生有個鳥用。如果敵人太強的話，重生有個鳥用。隨便你怎麼涅槃，最後還是打爆你的蛋。

　　鳳凰的壽命肯定是所有神魔變化中最長的，這是所有生靈夢寐以求的，但這對他來說恰好是最沒用的，再說靈龜的壽命也不短啊！

　　「我施展牛魔變虎魔變，神通都會變得極強，但‘鳳凰涅槃’變強了又有什麼用，難不成能重生的快點？」

　　小安忽然道：「青山，何不試試主動施展鳳凰涅槃？」

　　「主動施展？」

　　李青山微微沉吟，以前從未想過。一直以來爭殺不止，豈能如此浪費。不過現在他已經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即便是魔皇也奈何不得他了，難道會有邪神打上門來嗎？

　　「真正的鳳凰恐怕不會被人殺了才涅槃。」

　　「言之有理。」李青山聳聳肩膀：「那我就來試試吧！不過先要做點準備。」

　　他在巡遊群山，終於找到一座不知死了多久的死火山，從天而降，一拳轟下。

　　火山口轟然開裂，黑煙衝天，岩漿烈火，洶湧噴發。

　　他揮舞風神羽翼，吹盡煙塵。一聲鳳鳴，化為鳳凰，縱身投入烈火。

　　「鳳凰涅槃！」

第一百三十八章 分歧

    當李青山展開新一輪修行的時候，錢容芷繞了一點路，遙望冷血關。

    天空中彌漫著戰爭陰雲，隔著上百里都能聞到魔獸的腥臭味，聽到魔民的叫吼聲。

    她曾考慮過幫他點忙，誅殺幾個魔皇，積累足夠多的“功勳”，來換取那顆“黑日魔心”。她融合了姒龍的全部記憶，猜到他應該很需要提升在萬象宗的身份，戰場殺敵是最快的途徑。

    不過在徹底吞噬了姒龍之後，便打消了這種想法，不是因為擔心這裡會有邪神乃至魔神在暗中注目。而是因為，她根本沒有能力駕馭那一顆“黑日魔心”，貿然得之，只有死路一條。

    傳說能夠成真，是憑“傳說之人”來實現，而不僅僅是拿到一件“傳說之物”。

    一個乞丐就是算穿上龍袍也不會變成君王，只會被千刀萬剮。

    十二魔神顯然也明白這一點，否則如果拿到黑日魔心就能成為魔神王，他們早已不顧一切的趕來，將整個地區掃蕩幾百遍，而非僅僅派出大軍來攻城。

    時至今日，她已確信無疑，李青山便是那個傳說之人。

    這一次見面，他比起當年似乎變了許多，又似乎毫無變化，這令她感到恐懼。

    是的，恐懼。這既不是姒龍殘留的情緒影響，也不是因為死亡的威脅，而是一種本能。

    從許多年前，她便恐懼著他。即便在她最瘋狂的時候，也不敢向他伸出毒牙。只不過在那時候，她正沉溺於痛苦中，無法完全瞭解這種恐懼的來由，只是模糊的感受。

    當她終於突破桎梏，能夠從大夏皇帝，從人間道的人皇，從魔域天命之子的角度，來審視他的存在，便明白了“黑日魔心”必定是為他降臨。

    不是因為力量。莫說魔神邪神，就算是魔皇之中比他強的也大有人在。

    而是因為他確實是一個“怪物”，所能造成的混亂與破壞。遠遠超過所謂的“惡人”，站在惡的最。

    雖然他自己都未必意識到這一點，或許還自以為是“俠義無雙，以德服人”呢！但他毀滅世界、滅絕眾生的時候。卻絕對不會手軟，哪怕他本身並不邪惡。

    恐懼這樣的怪物並不是什麼可恥的事，那些敗給他的敵人，所犯下共同的錯誤就是，誤以為他與他們一樣，是一個常人。

    真可笑。一個仁慈悲憫又殘酷暴虐。一個不求長生也不問大道，一個蔑視群魔更不信神佛的常人。

    這分明是混亂到極致的大凶大惡，連十二魔神也要甘拜下風。

    如果說“魔域”是一位瘋狂邪惡的母親，那她需要的根本就不是什麼天命之子，而是一個能夠淩駕其上的丈夫，哪怕他註定會排斥她蔑視她，對她給予的力量不屑一顧，她卻依舊會不顧一切的將之納入懷抱，送上“黑日魔心”。

    這個結論說出來怕也沒有幾個人會信。她之所以能夠明白，不僅僅是因為相識多年，更是因為小安的存在。

    縱然嫉妒不甘也不得不承認，小安所需要的只有那個“怪物”能給。唯有他能輕易包容她的“惡”，而給予她全部“善”，再進一步賦予她意義，貫徹發揚她的“惡”。

    因為他更惡，所以小安成為他的追隨者不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而她雖然一直被他厭惡，沒有成為他的追隨者，只是為小安所吸引。但在實質上卻一直與他保持同步。現在還要幫他對付一尊魔神，這恐怕也不是偶然，而是道路的契合。

    這是比任何海誓山盟都要牢固的盟約，比任何癡情不悔都要深邃的緣分，名之為“道友”。

    所以她也猜到了，李青山一定沒有接受“黑日魔心”，因為如果他輕易接受了，那他就不是魔域要找的人。

    這就是魔域意志的混亂扭曲之處，想要的得不到，得到的不想要。反抗的要虐殺，跪舔的要同化。

    那些渴求力量的魔民，若敢篡奪“黑日魔心”，不是被虐殺至死，就是被同化為魔域的一部分，失去自我意志。甚至根本不會成功，因為這是逆天而行。

    所以，她真正的目的根本不是得到“黑日魔心”，那不是她能吞下的東西，十二魔神恐怕都吞不下。

    而是要想辦法貫徹魔域意志，使他吞下“黑日魔心”，來實現這個“魔神王的傳說”。

    然而還不能與他為敵，陰謀陷害於他，避免他大功告成之後，第一個拿她開刀。

    她要做一個忠實的引導者，一個循循善誘的紅娘，促成這一段姻緣。比起直接對付窮奇魔神還要麻煩許多。

    不過魔域會幫助她隨著她洞悉一切並下定決心，魔心立刻迸發出一輪璀璨的光芒，頓時有一種欽定的感覺。

    “天命之子”的位階進一步上升，幾乎達到了邪神的程度，這是對她順應天命的嘉獎，亦是對她推測的佐證。

    還好沒有利令智昏，否則若是無腦謀求“黑日魔心”，恐怕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她微微一笑：“我畢竟還是太善良了。”

    不過，最大的嘉獎還不是這個，而是一個燃燒的世界。

    “希望你們會喜歡……呵呵呵呵……”

    烈焰從大地中噴湧而出，將烏雲密佈的天空染成一片斑駁的橘紅，仿佛在燃燒一般。

    一隻華美的鳳凰就棲息在烈焰之中。

    心臟怦然跳動！

    李青山第一次在“鳳凰變”的姿態下施展鳳凰涅槃。

    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似岩漿湧動，血液如火河一般奔流不息，循環往復，再返回到心臟中。

    以往的涅槃總是要迅速重生，好給敵人致命一擊，或者應對敵人的致命一擊。

    但是這一次，他好整以暇的審視著整個過程，一片片羽毛在火焰中緩緩融化，唯有那一顆鳳凰之心，變得愈發明耀。

    心中卻沒有一絲焦灼，反而輕盈滿足，所有痛苦煩惱都在火焰中洗淨，那是與猿魔的狂歡截然不同的情感，反而充滿了悲天憫人的情懷，悲憫眾生不能體會到這種心情。

    如果世人皆能體會到這種心情，哪怕只有一個瞬間，就能超脫於一切煩惱之上。

    他像是第一次明悟了鳳凰的高潔之心，那絕非靈龜那般離覺萬緣、不染因果。

    麒麟雖是至仁之獸，但它的仁德是對一切生靈，草木也是生靈，魔民也是生靈，無所謂善惡正邪，遵循著自然之道，視生死為呼吸，反而沒有這樣的悲憫。

    天下蒼生只要能夠繁衍生息下去，其他都無所謂。博愛亦是無情。

    唯有永生的鳳凰能夠體會眾生之苦，看似高冷，反而有情。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慈悲心吧！”

    同樣一個李青山，仰光方丈與錢容芷所見卻截然不同。一個要度他上西方極樂世界，一個要誘他吞下黑日魔心，成魔域之主。

    天機莫測，渺渺茫茫，孰是孰非呢？

第一百三十九章 危城

    靈龜如隱士，寧可生而曳尾於塗中，逍遙於世外。

    麒麟是仁者，願眾生得生，生生不息。

    總而言之，一個畏死，一個貪生。

    鳳凰則是聖人，性情高潔，非梧桐不是棲，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身負五種字紋“仁義禮智信”，簡直是天生就站在道德制高點。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沾染的因果也最深。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行高於眾，眾必非之。

    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汙。《陽春》之曲，和者必寡。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於是這不死的神鳥，終歸是不能永生。

    因明白生之苦痛，所以不貪生。因涅槃過無數次，所以不畏死。

    與其茍且偷生，不如舍身成仁。這種犧牲精神是鳳凰所獨有的。

    李青山曼聲吟道：“鳳兮鳳兮，何德之衰！”

    舒展翅膀，舞動起來。舞成一團飛旋的火焰，漩渦吸納著熊熊地火。令巖漿都為之冷卻了，凝固成灰黑色巖石，又變成了一座死火山，只留下火山口上一團旋轉的火焰。

    小安隨意安坐在一塊赤紅如火的火山石上，右手擱在支起的膝蓋上，提著一串瑩白念珠，左腿盤在身前，若有所思的望著那一團火焰。

    涅槃的本意即是佛家的“圓寂”，具足一切功德為“圓”，遠離一切煩惱為“寂”。不知與鳳凰有什麼關系。

    《朱顏白骨道》以三昧白骨火寂滅眾生，也頗有鳳凰涅槃之意，不過是不能重生，眾生恐怕不太樂意。

    白骨菩薩自然將這視為眾生愚昧鄙陋的又一有力證據，不過她卻能理解這種心情，因為如果青山不能自涅槃中重生，她也是絕不樂意的。

    一聲清越高亢的鳳鳴，聲如裂帛，明澈爽利。

    一只華美奪目的鳳凰，又在火焰中重生。一身鳳凰之血。變得愈發純粹。

    鳳凰變隨即突破第六重，一身修為再次暴漲，已無限接近於五次天劫。

    李青山大為驚喜，原來“鳳凰涅槃”還可以這麼用。

    換言之。只要給他足夠的時間，神通每恢複一次，他便到火焰中涅槃一次，鳳凰變便進步一次，將《鳳凰涅槃經》修至第九重又有何難。

    不過弊端就是被人殺了就沒辦法重生了。而且他現在缺的就是時間。具體要怎麼用，還需要好好思量。

    “走，換下個地方！”

    他們又在群山之間，找到一片湖泊，雖不甚大，也足夠了。

    李青山深吸一口氣，他將在這里突破靈龜變第六重，然後度五次天劫。

    時間飛逝——

    萬象宗，真傳殿，警鐘長鳴。

    除了少數幾個正在閉關。以及有任務在身，不在萬象宗附近的真傳弟子，其他所有真傳弟子皆被召集過來。

    阮瑤竹也不例外，她奇怪的望向戴夢凡。其他真傳弟子也是一樣，空氣中彌漫的凝重氣氛，使得沒有人輕易開口。

    戴夢凡清咳了兩聲：“葛師弟，還是你來說吧！”

    軍需長葛興大步走上前臺：“諸位兄弟姐妹，廢話就不多說了。魔域準備大舉進攻黑雲城，李烈火師兄發動緊急征召令，征召所有真傳弟子參戰。軍情緊急。我們馬上就要到黑雲城去，一起商議抗敵之策。”

    真傳殿內一片嘩然，所有人都變了顏色。唯有樂天還笑瞇瞇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史上魔域每一次大舉進攻。都會殺成一片屍山血海，而且必有真傳弟子隕落。

    這不是賭博，而是棋局，沒有贏家通吃。如果對方不惜隕落魔皇，你就得拿人皇去兌子。最多不過是占些便宜，一個兌兩個。

    戴夢凡蹙眉問道：“葛師弟。阮師妹負責百草園的事宜，也在征召之列嗎？”

    “不錯，有一個算一個。你不用這麼看我，我安排好軍需也要上陣。”

    “該死，李烈火在想什麼，難道魔民已經殺到城下了嗎？”

    “那倒沒有。”葛興欲言又止。

    阮瑤竹忍不住問道：“晁師姐呢？”

    戴夢凡道：“對啊！這種情況，不是需要兩位軍團長聯合發令征召，才能生效嗎？”

    葛興神情一變，猶豫再三：“晁師姐如今下落不明，李師兄說她有可能失陷魔域，甚至墮為魔皇。所有他已經重置了黑雲雷吼陣，防止她潛入城中破壞大陣，這個消息是絕密，請不要……”

    “什麼！”“他怎麼敢？”

    他還沒說完，真傳弟子們已炸開了鍋，將他的聲音淹沒了。

    特別是女修士們，更是立刻在心中勾勒出一場大Ｙ謀來，場面變得愈發混亂。

    “啪！”戴夢凡一拍桌子：“都閉嘴！吵吵嚷嚷，成何體統！”

    真傳殿中一下靜了下來，阮瑤竹輕柔而堅定的聲音響起：“晁師姐的命燈尚在，我不信她會墮為魔皇。若她真的失陷魔域，我們得趕緊到黑雲城去想辦法救援才是。”

    “師兄他這麼著急征召我們，恐怕就與此事有關。”葛興嘆道，如果“大師姐”投敵，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戴夢凡道：“師妹言之有理，我們這就去見李烈火，把事情搞清楚！”

    此時此刻，李烈火心中亦充滿了焦灼，在房間中來回踱步。

    冷血關附近已經成了禁區，連他都不敢再進入魔域，但只是遠觀望氣也覺得觸目驚心。

    這種大規模的調動大軍是根本無法隱藏的，拼的已不是謀略詭計，而是力量與大勢。

    魔神們一旦下定決心，那是極為可怕的。

    哪怕是手握大軍，坐鎮雄城的他，在這股大勢面前，也不由得感到無力。尤其擔憂晁天驕會墮為魔皇。

    哪怕他果斷重置了黑雲雷吼陣，使她無法悄悄潛入城中。但她依然擁有黑雲雷吼陣的全部陣圖和最高權限，有太多種方法可以破壞陣法。所以他才如此急切的征召所有真傳弟子來議事，就是為了應對可能出現的突襲。

    他們的實力不相上下，若是她一心搞破壞，他攔都攔不住。再添上一個仰光方丈也是白搭。

    還有那黑毛吼，也必須趕緊控制起來。否則晁天驕回來只需一句話，恐怕她立刻就反了。還好有火驊看著她，一時半會兒倒不會有什麼問題。

    “烈火，他們都到了！”

    一個身材異常高挑健美的女子走進來，一頭濃密的紅發微微卷曲，面孔稍長，鼻梁高挺，有一種異域風情。

    比李烈火還高上一頭，將他緊緊抱在懷中，附耳道：“若局勢不對，我便帶你去妖獸道，看誰能攔得住我。”

    “火驊。”李烈火略松了口氣，微微一笑：“我不會戰死於此的。”

    “說定了！”火驊拍拍他的後背，笑道：“到時候可別怪我帶你臨陣脫逃，背叛宗門。”

第十二卷 人間萬象  第一百四十章 獻祭
               
　　戰鼓雷鳴，冷血關城門大開，大軍出塞。

　　上空凝而不散的戰爭陰雲，如張牙舞爪的怪獸，撲向遠方的黑雲城。

　　因為須彌指環這一類法寶的存在，軍中幾乎不需要後勤補給，奇怪的是卻帶著幾萬個囚籠，由魔獸們拖著奔往前線。

　　在魔域與人間道的交界處，將軍卒們將一個個囚徒拖出來，活埋進地裡，只留下一個腦袋在外面。

　　這些囚徒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痛哭流涕，有的破口大罵，有的默然不語。卻沒有一個人求饒，在魔域沒有同情心這麼回事。

　　一路行軍，一路活埋，簡直如種樹一般，留下一路的悲鳴。

　　魔域疆土衝破交界區，若從高空望下來，便如一個巨大的箭頭，直插黑雲城。

　　這些囚徒是魔域的「罪人」，或是遭陰謀陷害，或是因懦弱無能，或者純粹就是戰爭的犧牲品，而他們有一個最普遍的罪名——好人。

　　隨著魔土深入人間道，單單活埋已經不夠。

　　巫祝們開始設下一座座祭壇，將一個個囚徒押解到祭壇上，在軍卒的圍觀下用酷刑處死。

　　慘叫聲此起彼伏，彷彿要撕裂天空。

　　巫祝們手藝精絕，要讓囚徒感受到最大的痛苦，又不至於迅速喪命，這種折磨往往要持續數天數夜，要在幾位學徒的輔助下才能完成。

　　最高明的巫祝能配合不同的器械與技巧，讓受刑者發出不同的慘叫聲，給予旁觀者極致的精神體驗。

　　由此還形成了兩大派別，「體驗派」和「表現派」。

　　體驗派認為應該專注於酷刑本身，給予「罪人」最大的痛苦體驗，而不應該像小丑一樣表演，取悅那些愚蠢的觀眾。

　　表現派則認為，「罪人」只有一個，觀眾卻有成百上千，孰重孰輕。不言而喻。體驗派只是一群沒有責任感和使命感的施虐狂。

　　對了。還有以發明新式酷刑和刑具的「方法派」，因為太拘泥於形式，所以不太受到重視。

　　這能令人活活發瘋的場面，魔民們卻都看的興緻勃勃。目不轉睛。有的還滿臉陶醉，讚歎不已。

　　「哎呀。這一刀切得真是妙極了！」「這廝的嗓音不錯，慘叫聲此起彼伏、婉轉高亢，嘖嘖！」

　　突然有一個魔民舉報導：「稟告巫祝大人。我看到周處不忍直視，他畢竟是良心未泯！」

　　「啊。巫祝大人，我沒有良心！我沒有良心！我是看的餓了。」

　　巫祝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將一隻燒焦的手丟下祭壇。

　　周處撲上去。狼吞虎嚥的啃食著：「好人的肉就是好吃啊！」

　　「你竟敢說好人的肉好吃，難道我們惡人的肉就難吃嗎？」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小的請求巫祝大人，把這個‘偽小人’獻祭給魔天！」

　　「獻祭！獻祭！獻祭！」

　　魔民們低吼著逼近，臉上似笑非笑。詭異扭曲。

　　「啊！！！」

　　於是又一個隱藏在惡人隊伍中的「好人」被發現並清除，士氣變得愈發旺盛起來。

　　以十萬「好人」為祭品，大軍向著黑雲城迅速推進。

　　雖然這樣開闢出的疆土只是暫時的，但只要推到黑雲城下，魔民們將是在本土作戰，獲得巨大的地利，而且避免在行軍過程中被敵方偷襲。

　　這種戰術早已不是什麼秘密，連年征戰帶來的後果之一便是，一切都變得明明白白。所有戰略戰術都用過了千萬遍，甚至不需要在地圖上推演分析，所有可能性都已經發生過了。

　　人間道有一百種方法來破解這種戰術，魔域便有一百零一種方法來反制，所以這種戰術才能繼續保留，並且被運用出來。

　　因為種種現實條件的限制，變化往往比棋局還小。

　　戰爭一旦開啟，便再沒有什麼奇謀妙計的施展空間，也沒有英雄人物能隨便扭轉戰局，只剩下一臺血腥的絞肉機，只看哪一方能塞入更多的血肉。

　　李烈火對這一切心知肚明，黑雲城的防禦體系是建立在「黑雲雷吼陣」與「烈火」「玄武」兩大軍團之上的。

　　而建立軍團就是為了更好的把血肉組織起來，塞進這臺絞肉機中。

　　現在沒了晁天驕，玄武軍團幾乎廢了。

　　這不僅僅因為她實力強大，更重要的是玄武軍團以她的名義建立，並在無數次爭殺中建立起巨大的威望。

　　有威望才有軍心，有軍心才有力量，不是隨便來個真傳弟子就能取代的。

　　現在的情況是，如果不塞凡人的血肉，就只能塞修行者的血肉。

　　又有哪個修行者願意如此？一般修士不願意，真傳弟子還可以壓下，真傳弟子們不願意，誰又可以逼他們犧牲，再說連他這個「大師兄」也不願意。

　　他甚至有些懷念晁天驕了。

　　這時候，烈火堂到了。

　　烈火堂中的竊竊私語聲，隨著他腳步聲響起而逐漸安靜下來。

　　所有真傳弟子皆見禮道：「師兄！」

　　李烈火見他們三五成群，或站或坐，有的抱劍靠著牆壁，有的乾脆坐在議事長桌上，唯有葛興一人正襟危坐。不禁皺了皺眉頭，命令道：「都坐下吧！」

　　諸人依次落座，縱然是準備來質問李烈火的幾個女修士，也被他的威風所懾。沒來過黑雲城的真傳弟子，更是覺得這裡與真傳殿的氛圍截然不同。

　　「魔域大軍大概已經出發了，這次是下定決心要拔掉黑雲城，進攻的規模將超越史上任何一次。若想守住黑雲城，請諸位做好一半人隕落在這裡的準備。」

　　「什麼？！一半人隕落？」「師兄，你不會是在開玩笑吧！」

　　真傳弟子們神色各異，有的大驚失色，有的不能置信，有的皺眉沉思。萬萬沒想到李烈火竟然如此悲觀。

　　樂天一臉玩味的把玩著一對兒骰子，這倒是個賭博的好機會，賭黑雲城能否守住，不過他可不想承受「大師兄」的怒火，只在心裡替李烈火添了一句：

　　「隕落一半人也未必能守住，只不過那是你們所能承受的最大損傷。」

　　皮陽秋彷彿看穿了他的想法，傳念道：「呵呵，樂天，這位‘大師兄’畢竟還是太年輕了，這已經是高估了他們的決心。我看最多死上三分之一就完了。這些年實在是太過平靜，經歷過大戰的老傢伙們已經沒剩下幾個了。」

　　「怕嚇壞他們嘍！嘿，真以為人皇就死不得？」

第一百四十一章 雷動

    戴夢凡曾與大師兄林玄做師兄妹，經歷過慘烈大戰，知道厲害，端正坐姿：“有多少魔皇？”

    “應該是十二個。”因為十二都天魔煞陣的存在，這也幾乎是慣例了。

    “果然。”戴夢凡的臉色更不好看，她做了這麼多年的三師姐，不願爭競這大師兄大師姐的位置，就是不想再到戰場上來。

    一個儀態風流，粉面桃腮的女修士玩弄著青蔥玉指，笑道：“我們可不止十二個，還有‘黑雲雷吼陣’，那些魔民怎麼會是我們的對手？”

    聚在這裡的真傳弟子便有十幾個，再加上他們各自帶的坐騎，渡過五次天劫的存在，足足超過三十個，遠遠超過十二魔皇。

    所以除了經歷過大戰的楚天、戴夢凡等幾人，其他真傳弟子對李烈火的說法，大都有些不以為然，甚至覺得他是避重就輕，不想提及晁天驕罷了。

    戴夢凡問道：“天驕在哪裡？”

    “不知道，最大的可能是陷在魔域，這一點必須有所防備。”

    阮瑤竹忍不住道：“那我們……”

    戴夢凡搖了搖頭：“瑤竹，不要說了。如果天驕真的陷身魔域，我只盼她能隕落。”如果墮為魔皇，那就實在是太可怕了。

    阮瑤竹黯然垂首。

    戴夢凡又問：“能求援嗎？”

    李烈火反問：“向誰求援？”

    戴夢凡無言以對，一聲長歎。

    歸海靈尊從來不出天書樓，除非萬象宗有滅門之禍，否則絕不會出手。兩位宗主都在九天之上追隨太上宗主，身上也有職司。

    萬象宗不像是傳統宗門，是以師徒關係組織起來的，而是由真傳弟子們共同自治，自由的合作和分享，幾乎不受任何束縛。

    但相對應的，權力越大。責任也就越大。平常無事就安心修行，有了事情就推脫責任，世上沒有那樣的好事。

    更進一步說，防禦這片地區就是萬象宗的職責所在。其他宗門誰肯來替你流血犧牲。

    至於無欲天宮就更不用想了，魔域調集十二魔皇來攻城，其他戰區就會出現疏漏，只會命令當地宗門趁此機會收復失地，而不是勞軍遠征。被魔域牽著鼻子走。

    戴夢凡又問道：“那棄城呢？天驕不在，玄武軍派不上用場，情況實在太不利了。”

    李烈火道：“你知道的，這不可能。不戰而退，軍法難容！”

    “是啊，我知道。”

    戴夢凡微微苦笑，這種逃兵行徑，無欲天宮必會震怒，再命令他們取回黑雲城，那便要花費十倍的代價。整個萬象宗都會蒙受巨大損失。

    現在就是要拼，拼到兩敗俱傷，斬殺幾個魔皇，將魔民逼退。

    無欲天宮自然會降下賞賜，以資源的形式支持萬象宗。

    於是新的真傳弟子又會冒出來，天才總是不缺的，當年可不就是這樣。

    她這“三師姐”就是這麼熬出來的，只怕這次沒那麼幸運，看不到這一天來臨。

    不是怯懦無知，只是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不願意再拼命了。

    他們兩個自顧自的交談，那位儀態風流，粉面桃腮的女修士忍不住道：“喂，你們在說什麼啊！不過是十二個魔皇！”

    戴夢凡哀愁的笑了笑：“可欣師妹。你很快便知道了。”

    萬劍鋒霍然起身，拔劍出鞘，冷然說道：“師兄師姐，你們太令我失望了，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魔民要破黑雲城，需得先問過我手中之劍！”

    他修行《禦劍天書》。乃是劍修，最擅殺伐，並不認為十二魔皇帶著一群烏合之眾，能有多麼厲害。

    “哈哈哈哈！”樂天拍著桌子，笑的前仰後合：“我實在是忍不住了，誰來與我賭一賭，賭黑雲城能否守住？對了，還可以提高賠率，賭我們中要死幾個。”

    頓時激起眾怒，紛紛指責起他，不一會兒就變成真傳弟子們相互爭執，如同在真傳殿中一般。

    皮陽秋搖了搖頭，如果是林玄在此，早就達成一致了。李烈火畢竟不是真正的“大師兄”，平常還好說，一到這種生死關頭，就有點鎮不住場面，這場大戰真是越來越不樂觀了。

    “師兄，我擅長陣法之道，‘黑雲雷吼陣’還是交給我來主持吧！”

    “好！”李烈火道：“我還需要有人統帥玄武軍團。”

    堂中一靜，無人應答。

    就算沒經歷過大戰的真傳弟子，基本常識還是有的，統帥軍團是要出城與敵軍野戰的，乃至直接衝擊敵方軍陣。

    不僅會失去“黑雲雷吼陣”的庇護，還很容易被“十二都天魔煞陣”困住。在如今這種情況下，非常容易隕落。

    樂天嗤笑一聲，李烈火的眉頭皺的更深。

    這時候，阮瑤竹神情木然，堅定的舉起手。

    李烈火直接無視：“那就是沒人，很好！”

    轟隆隆隆！

    遠山隱約傳來雷聲。

    “春雷？”

    然而抬眼望去，並不見一絲雷光。

    “尋常雷聲豈能穿這麼遠，莫非是有人在渡劫？”

    這小小的插曲，沒有吸引太多注意，直到那雷聲越來越響、連綿不絕，整個黑雲城都在微微震顫。

    “這是幾次天劫？”

    五次天劫！

    嘩啦啦啦！靈龜從大澤之中仰起頭來，望向天空中迅速聚集的劫雲，滾動如同漩渦一般，雷鳴滾滾而來。

    李青山很快就突破了靈龜六重，沒有遇到絲毫瓶頸障礙，這麼多年的積累，讓一切都水到渠成。

    隨著修為的暴增，立刻便引來天劫。

    劫雲愈發濃重，天地間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唯有閃爍的雷霆，倏忽間將群山照亮，宛如一個個沉默的巨人，俯瞰著大澤中的靈龜。

    奇異的是，遲遲沒有一道雷霆落下，劫雲層層疊疊，幾乎要壓到山頭上來。

    大漩渦的中心處，卻有一柄柄劫雷凝兵，正在漸漸成形。

    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嗤啦電閃，凝而不散，高高懸在李青山的頭頂。

    這一場天劫的規模之大，竟似不下於晁天驕的六次天劫。

    與此同時，五陰魔在心中蠢蠢欲動。重重魔念，無窮煩惱，五陰熾盛。

    恰如黑雲城一般，內則人心不服，外則大軍壓境。內外交困，危在旦夕。

    李青山搖身一變，化為神魔之軀，從大澤中站立起來，與群山並立，迎著漫天劫雲，張開雙臂。

    “來吧！”

第十二卷 人間萬象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變

    話音未落，天地轟鳴。

    劫雲漩渦的中心處，懸停的劫雷凝兵：刀槍劍戟，斧鉞鉤叉。

    竟不胡亂斬下，而呈陣列之勢，轟鳴著緩緩下降。

    雷龍叱吒，電蛇亂舞，竟在八柄劫雷凝兵之間，隱隱交織成先天八卦之形。

    這種待遇即便是渡六次天劫的晁天驕都不曾有。

    李青山像是一拳打在空處，心中難受的緊，頓時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雷為天譴，劫為天罰。

    對尋常修行者來說只是一場考驗，他卻好像犯下了逆天大罪。

    蒼天震怒，決意要將他化為灰灰。

    獲罪於天，無可禱也。

    “好厲害！不趕緊破此陣列，等這這玩意蓋在頭上，便是有十次鳳凰涅槃也無用。更何況我如今只剩下一次，還是可憐的變蛋。”

    李青山正欲施展神通，眼前場景一變。

    天幕漆黑，山峰連綿，他卻從神魔變回了少年，又回到了毀於戰火中的臥牛村中，正躺在牛棚之下，一頭青牛就臥在槽下。

    不由默念：“牛哥！”

    心中暗道糟糕，這幻境變得愈發真實起來，連乾草亂刺刺紮在身上的感覺，都清晰可辨，難分真假。

    “我將晁天驕引入幻境中戲耍，如今這報應卻是來的太快了。”

    小安見他眼神迷茫，“是五陰魔！”

    若他修行《自在天書》，這本來不是什麼大問題，但他的陰神在冷血關滅了，一身修為盡廢，便只得受此劫難。

    魔頭之險惡，並不下於劫雷，更何況是在此時。

    小安的聲音透過滾滾雷鳴傳來：“青山，五陰為：色、受、想、行、識。因諸般色相，而受諸般苦樂，再生諸般念想。而後使得行為狂悖，意識昏亂，蒙蔽本心。若要對抗五陰魔，需先堪破色相，知眼前一切皆為空幻。”

    一個農婦恰著水桶腰大聲喝罵：“李二，快給我爬起來幹活！”

    李青山嘿然一笑：“這麼說來，如今遇到的便是‘色魔’。”

    農婦怒道：“李二，你在胡扯什麼？”

    青牛擡起頭來，靜靜的望著他。

    “不過，這一切雖是幻境，卻並非空幻！”

    李青山斷然道，毫無猶疑。雖是大難臨頭，卻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從容姿態。

    是的，這一路行來遭遇的種種，包括陷在幻海蜃王的幻夢中，都不是空幻。

    昔日少年，已不需要刀來壯膽。

    青牛笑著點點頭，農婦卻愈發恚怒，罵的更加難聽起來，幻境也愈發逼真。

    “不過如此聒噪，倒真是討厭。靈龜鎮海！”

    李青山心中平靜如水，雙目透出清澈靈光來，洞穿所有幻境。又恢複了神魔之軀，回到那深山大澤中。

    仰望那降下的八柄劫雷凝兵，灑然笑道：“這一切不也是色相？然而人被殺就會死。說什麼堪破，不過是自欺欺人。”

    小安抿嘴一笑，不再多言。

    “哼，你不來戰我，我便來戰你！風來！”

    李青山陡然張開風神羽翼，翼展數百丈，拍向八柄劫雷凝兵，似要掃向漫天劫雲，還他一個朗朗乾坤。

    轟！

    天地震動，雷光大熾，照徹虛空，綿延連成一片雷池。

    八卦者，震為雷，巽為風。

    第三十二卦，雷風恒。

    風雷激蕩！

    李青山為了不使天劫蓄勢，主動挑起大戰，萬頃雷光以傾瀉之勢向他轟下。

    腳下大澤在瞬間之間蒸發一空，露出乾涸龜裂的大地。他一雙鐵蹄深深踏入大地之中，立定了腳跟。力從地起，一拳轟向天空。

    “破！”

    拳頭沖破萬頃雷光，重重轟在虛空中，震蕩的波紋一輪輪擴散開來。震破了八柄劫雷凝兵結成的八卦陣列，那種大難臨頭的壓迫感為之一輕。

    縱然他雄偉的神魔之軀仍被雷光淹沒了，渾身一陣震顫麻痹，但絕大多數雷霆都被引入腳下的大地中，沒有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尋常劫雷並不足以轟殺他，真正具有致命威脅的，仍是那八柄劫雷凝兵！

    還沒來得及應對，那陣陣麻痹感卻突然變得痛徹心扉。

    每一寸肌膚、血脈、骨骼都在呻吟，直透徹神魂，縱然地獄酷刑也不過如此。

    咬緊牙關，半跪在地，他有一種錯覺，已被劫雷化為灰灰。

    然而下一個瞬間，痛苦就變成了歡喜，仿佛直升雲霄，透過重重劫雲，到達了西方極樂世界，便是此時死了也無妨。

    再下一瞬，又跌入深淵地獄。

    苦與樂，悲與歡，不斷交錯重疊。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平生痛苦事、快意事。

    無論是暴風雪中在冰劍崖上艱苦爬行，還是轟破冰劍崖的暢快如意。如此種種，一起湧上心頭，既想縱聲大笑，又想放聲大哭。不是幻境，更勝幻境。

    小安說道：“堪不破色相，便要‘受’諸般苦樂。”

    “好！若無這些體驗，活著還有什麼滋味？”

    這種種感受，非靈龜所能鎮壓，也不願鎮壓。

    李青山收斂心神，回想不久前鳳凰涅槃時的體驗。

    此身不滅，此心不死，自當承載一切悲歡苦樂。若是時乖命舛，寧可燒成灰燼，豈可將逃避當做明哲，如懦夫一般怨天尤人，求神拜佛。

    天地一暗，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八柄劫雷凝兵，全都深深插入身軀。

    若非最後關頭及時施展了牛魔煉皮，這一下便要被大卸八塊。

    任憑他如何將雷霆引入大地，身軀仍被一寸寸撕裂，卻沒有一滴鮮血流出，具都被雷霆蒸發。在雷光熾烈的閃爍中，一身虎骨隱約可見，紛紛斷裂。

    他一動不動，默默承受了這一切，將一柄柄劫雷凝兵拔了出來，掰斷，捏碎，然後起身再戰。

    小安道：“青山！”

    傷口沒有愈合，留下一個個慘烈空洞，其中不見血肉骨骼，已是身受重創。但不知為何，他屹立的身軀顯得愈發雄渾，仿佛要與大地結為一體，透過雲渦深處，凝視高遠的蒼穹。

    蒼天似被這種眼神激怒了，轟隆隆隆，一陣低沈的怒吼，碎裂的雷光在轉眼之間便重新凝聚，只留一柄雷霆巨劍。

    李青山不為所動，體內的小世界緩緩運轉，以神變內懾魔念，以魔變外抗天罰，諸般變化從容施展，仿佛一切盡在他掌握之中。不可磨滅，不可動搖。

    神魔九變，只為不變。

    小安安然的閉上雙眼：“贏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荒謬

    呼！

    長風從遠山吹來，灌滿了烈火堂，舞動真傳弟子們的衣衫，緩解那凝重的氣氛。

    “這陣風來的好古怪。”

    “到底是什麼人？”

    “那個方向……或許是飛星谷的弟子。”

    真傳弟子們議論著，如今所有將校都在黑雲城中，自不可能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渡劫。

    這一戰並沒有征召宗門中的入室弟子，他們都是未來真傳弟子的種子。對戰事又沒有太大幫助，自不用過來“犧牲”。

    可以說，哪怕這裏的真傳弟子全滅，單憑空余出的大量資源，堆也能堆出幾個真傳弟子來。

    “渡劫成功了嗎？”

    “到底是幾次天劫，好像五次天劫也沒這麼大的動靜。”

    “莫開玩笑，難道渡人仙之劫，會選在荒郊野外、戰場邊界嗎？”

    “你要這麼說，人皇之劫就會選在荒郊野外、戰場邊界嘍？”

    “這……也有可能是魔民。”

    “魔民跑到人間道來渡劫？腦殼壞掉了嗎？”

    他們胡亂討論著，竟猜不出那渡劫者的身份。不過大戰在即，也沒有人會認真去推算，不過是借題發揮，放鬆一下心情而已。

    阮瑤竹驀然想起了一個人：“李師兄，青山師弟她在哪裏？”

    “阮師妹，這都什麼時候了。”

    林可欣很不耐煩，她真有點被嚇到了，沒了一開始說話時，風流瀟灑的模樣。

    如果單單李烈火那麼說，還可以說是危言聳聽，但就連戴夢凡、樂天這樣的“老人”，都“危言聳聽”起來，那情況可能真的很不妙。

    這種時候，誰還管得著一個入室弟子，無論他再怎麼天才，現在又有什麼用。

    李烈火卻很認真的回答了這個問題：“我從黑毛望天吼那裏得到消息，他陰神出竅與晁師妹一起探查冷血關，至今下落不明。”

    說到這裏，他皺起眉頭，陷入了思索，忽然道：“不，這絕不可能，他渡過四次天劫才多久！”

    真傳弟子們面面相覷，覺得匪夷所思，難道李烈火擔心渡劫的是那李青山不成？

    萬劍鋒更認定了，他果然是壓力太大，神誌不清了。

    阮瑤竹咬著嘴唇，垂首不語，卻莫名有一種強烈的自信，他一定還活著，一定！

    這一陣怪風來的快去得也快，話題又回到了戰事上來，並很快又陷入焦灼之中。

    樂天笑道：“不能再這樣浪費時間了，請師兄速速下令。”瞥了萬劍鋒一眼：“有些事情，說是說不明白的。”

    李烈火點頭會意，萬劍鋒彈劍道：“正是如此。”

    ……

    “我還活著啊？”

    李青山恢復人形，靜靜躺在群山之間，笑著說道。

    大風蕩盡漫天劫雲，萬裏晴空藍的仿佛透明一般。

    這場天劫來的太兇，五陰魔更是極難對付。“想魔”出現時，他心中雜念叢生，諸般神魔變化立刻產生了分裂的跡象，還好“小世界”已經徹底穩固，才沒有分崩離析。

    而“行魔”卻又使他的身體失控，行為難以自制，差點被劫雷凝兵把頭斬下來，如今脖子上還張著“大口”不斷吐血。

    最後的“識魔”最為可怖，直接扭曲了他的意識，令他對自己堅持的一切都產生了懷疑：“什麼牛哥，什麼九天，真的那麼重要嗎？不如輕輕松松的活著……”

    如果他真的動搖了，哪怕是渡劫成功，也會心誌大變，不再是原本那個李青山了。

    很可能會立刻進入魔域，選擇吞下黑日魔心，來獲取更加強大的力量。

    其結果恐怕會如錢容芷判斷的那樣，反而不被魔域所認可，最後遭力量反噬，死的很難看。“傳說之人”如果不能實現傳說，下場恐怕連凡人都不如。

    李青山不知道這些，但卻明白道路的選擇從來都是最重要的，也是最可怕的。

    一旦行差走錯，縱然一時春風得意，最後也難免落得一個淒涼下場。

    想想那許多修行者，是否在渡劫成功、成為人皇的那一刻起，就永遠失去了成為人仙的資格呢？

    直到耗盡壽元，隕落之時，才真正後悔當初的選擇。所以說：“菩薩畏因，眾生畏果。”

    不過還好，在經歷了前面“色受想行”的考驗之後，他的心誌愈發堅毅，走過了這段險途。

    在降伏了五陰魔之後，他也重傷瀕死，立刻反戈一擊，以猿魔神通破滅了那柄巨劍，然後吹起大風，蕩盡劫雲。

    小安微笑點頭：“嗯，還活著！”摸摸他的額頭：“要不要休息一下？”

    李青山笑著搖搖頭：“不了，魔民就快殺到黑雲城了吧！我瞧李烈火未必擋得住。”

    大地轟隆隆隆的震動起來，熾熱的巖漿從龜裂的地面噴湧而出。

    這場大戰破壞了地殼，沒了李青山的鎮壓，立刻徹底爆發。

    群山之間，一座火山冉冉升起，李青山就躺在火山口上，笑道：“剛好。”

    以最後的力氣轉化為鳳凰變，然後施展出最後的“鳳凰涅槃”。鳳凰在烈火中舞蹈旋轉，終於化為一顆鳳凰之卵。

    沒過多久就哢嚓一聲，裂開一道縫。嬰兒模樣的李青山，就靜靜躺在蛋中。

    小安拿三葬法衣當裹布，一層層將他裹了起來，溫柔的抱在懷中。

    “餵，有必要這樣嗎？”李青山心裏又好氣又好笑，他又不是真的嬰兒，口中卻只能發出一陣“咿咿呀呀”，手腳也沒什麼力氣，絲毫反抗不得，只能抓住她一縷頭發。

    小安笑的眼睛都瞇了起來，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輕輕搖晃著，竟然唱起了搖籃曲。

    李青山努力沖她瞪眼，卻無可奈何的發覺，竟然真的漸漸有了困意。

    小安捏捏他的小臉蛋，笑瞇瞇的道：“睡吧睡吧，我會照顧你的。”

    “好吧好吧，我服了你了。”李青山無可奈何的閉上眼睛，很快就陷入了沈沈的夢境中。

    小安眼中蒼白火焰閃爍不定，映照出千里之外的諸多景象。

    魔域大軍連綿數百里，在大地上蜿蜒爬行，前軍已經深入人間道，後軍還沒出冷血關。哪怕不進行任何獻祭，單憑自然散發出的氣息，就足以改變兩域疆界。

    不久之前，李青山還在大澤中修行靈龜變，便以“玄光盡照”發現了魔域大軍出征。

    但他要專注修行，不可能時刻觀察，只得收了神通。還好有小安在，將所有骷骨念珠都散布出去，化作一頭頭骷骨魔，遠遠監視著魔域的行軍。

    它們身型都變得很微型，比一顆念珠也大不了多少，本身就不散發任何氣息，非常適合做斥候。

    一個骷骨魔在荒草中仰起頭來，只見一道劍光破空而來，萬劍鋒禦劍而行，俯瞰著逶迤前行的魔民大軍。

    “哼，這般首尾不能相顧，豈不是任我斬殺。李烈火也是忒膽小了，根本不必與魔皇交手，憑我一人一劍，來多少殺多少，魔民永遠別想將疆域推到黑雲城下。立下這一場大功，難道那大師兄之位，難道李烈火晁天驕坐得，我萬劍鋒便坐不得？”

    劍鋒猛然揮下，一道百丈劍光向地上的魔民大軍呼嘯斬去！

    然而令萬劍鋒目瞪口呆的事情發生了。

    劍光飛到半空，突然急劇收縮，眨眼之間，又縮水了一次。

    小安看在眼中，便知這真傳弟子大概是沒來過魔域戰場。

    魔民並非孤軍深入，而是一邊擴張魔域，一邊行軍。

    也就是說，在行軍路線之外，依舊存在著一個交界區域，人間道與魔域的法則相互交錯，一切法術都會受到極大抑制。

    而在穿過這片區域之後，實質上就進入了魔域，人類修士的法術要再受一次魔域法則的削弱。

    這還不算完，雖然魔民的行軍陣型幾乎算不得軍陣，但是依舊有薄薄的軍氣存在，如果沒有前兩次削弱，根本抵擋不住劍光。現在可就不同了，毫不客氣的再削了一次劍光。

    最後就只剩下十丈不到，落在大軍中，倒也斬殺許多魔民。但與整個魔域大軍相比，只能算是九牛一毛。

    巫祝們立刻收拾了兵器甲胄，然後把屍首細細切碎了，直接灑在行軍路上，很快就被踩成血泥塵埃，成為了這場血腥行軍的一個小插曲，以魔民的血肉來固化疆域。

    這一劍過後，魔民大軍中甚至沒有人回應。十二魔皇既然不出手不吭聲，其他魔帝魔王也不想在戰場上被一個強大劍修惦記上。

    其他魔民也就更加不會出頭了，再怎麼受天地法則的制約，萬劍鋒要殺他們還是很簡單的，誰也不想變成遭萬人踐踏的血泥塵埃。

    於是大軍毫不停留，像是一頭龐大怪獸根本沒察覺自己被路邊小蟲咬了一口。

    萬劍鋒平生從未遇到這種好事，隨便他怎麼殺，敵人竟然不還手，連吭都不吭一聲，他握劍的手卻在微微顫抖，這麼殺下去，何時能殺光這數百萬魔民？

    如果魔民大軍推到黑雲城下再布下十二都天魔煞陣，又該如何應對？若是躲在城中施展法術，就只能殺一殺最低等的魔民，連魔王都未必能殺死。

    這強大的人皇、無畏的劍修亦被這戰爭的殘酷與荒謬震撼了。

    不由捫心自問：“我們只隕落一半，真能守住黑雲城嗎？”

    小安卻是若有所思。

第一百四十四章 出場

    李青山驀然自睡夢中睜開雙眼，清澈的赤紅瞳映出陰雲低垂的天空，眨了眨眼，漸漸恢復烏黑顏色。用稚嫩含糊的聲音問道：“我們在哪？”

    小安捏捏他的臉：“黑雲城附近。”

    李青山瞪圓眼睛，揮舞拳頭：“我要生氣了！”

    小安鬆開手：“小氣鬼！”

    李青山又問：“情況怎麼樣了？”

    “你自己看吧！”

    小安將他高高舉起來，李青山頓時看到了，遠方營寨連綿，漫山遍野，竟一眼看不到盡頭，到處都是魔民的軍營。

    天空中彤雲密鎖，分不清是自然的雲氣，還是升騰的魔氣凝結，幾乎要觸及籠罩在黑雲城上空終年不散的黑雲。

    魔民分明已經將疆域推到了黑雲城下，形成一片肉眼難見，卻又清晰可辨的交界區，任何法術一旦進入這片區域，都會大大縮水。

    所以雙方都使用了更加原始的器械來進行攻防，床弩、弓箭、投石車、攻城錘等等。

    濃烈的血腥氣，沖天的喊殺聲，隨著大風吹來，已經變得微弱了許多。

    隔著如此遙遠的距離，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密密麻麻的魔民們像螻蟻一樣向黑雲城攀爬，在漫天箭雨和滾油石柱下一茬一茬的撲倒。

    他們分明是必死無疑，卻只能進不能退，很快血肉就變成一灘灘泥沼。

    這是最激烈的攻城戰，還是最慘烈的蟻附戰，每一瞬都有人戰死，卻沒有任何人在意，哪怕是他們自己，全都雙目血紅，聲嘶力竭的嚎叫，陷入一種不可思議的狂熱中。

    簡直令人覺得有些荒謬，李青山搖了搖頭，已然明白過來：“魔域這是獻祭。”

    每一個魔民戰死，天空中的魔雲就厚重一分。

    雖然黑雲城是建在高山上，使得魔域無法再繼續擴張疆域，但顯然是在做某種準備。與前方熱火朝天的戰鬥相比，後方的魔域大營，卻呈現出反差巨大的沉寂，與高聳入雲的黑雲城隱隱對峙。

    像是兩頭狹路相逢的巨獸，如今不過是低吼與試探而已，真正的大戰一觸即發。

    李青山頓時來了精神，從繈褓中掙脫出來，四肢著地，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光溜溜的站在山巔，恰腰大笑：“咯咯，該我出場了！”

    “你還小呢！”小安又把抱了起來，扣指輕輕一彈小雞雞。

    “很快就長大了！”

    李青山臉色大紅，氣憤不已，這小丫頭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惡劣。

    這次他是主動施展鳳凰涅槃，這種幼稚狀態自然不會持續太久，很快就能長大成人。

    ……

    轟！

    一塊巨石劃過一道弧線，重重砸進黑雲城中。

    黑雲雷吼陣已經啟動，但為了節省力量，準備防禦真正的進攻，並沒有對這些石頭進行處理，自有真傳弟子專門負責攔截，但也只是保護一些重要節點，因為每一刻都有幾十塊巨石砸進來，周圍的大山已經全都矮了一大截，他們也要節省力量。

    一座房屋被砸塌，碎片崩濺飛散，不過並沒有人受傷。城中早已是全軍動員，進入山腹坑道地堡中。

    戰爭進行到現在，魔民戰死者數以萬計，人類僅僅死了幾十個人，都是一些沒實力的倒楣鬼，似乎是佔據著絕對優勢，然而全軍士氣卻異常低落。

    任何普通軍士只要向山下看一眼，都能發現魔民正把周圍的山峰推倒削平，立起一根根石柱，最高的十二根圖騰柱，幾乎要插入低垂魔雲中。

    軍中流言四起，說真傳弟子們已經準備棄守黑雲城了。普通軍士無路可退，即便是下層軍官，也未必有資格使用傳送大陣。

    城破之時，百萬大軍，玉石俱焚。

    等死的滋味從來是最難熬，而且還是死的如此窩囊。

    烈火堂。

    李烈火坐在長桌盡頭，雙手交叉，撐著下巴：“誰來統帥玄武軍團？”

    若等十二魔皇結成十二都天魔煞陣，再配合著數百萬大軍結成的恐怖軍陣，黑雲城必破無疑，這一點在場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必須趁此機會，出城野戰，破敵軍陣，最好能斬殺一二魔皇，魔域未必能調來更多魔皇來助陣，十二都天魔煞陣不攻自破。

    真傳弟子們皆望向萬劍鋒，在這裡他戰力僅次於李烈火，不久前還決意主戰。

    萬劍鋒沉默片刻：“我是劍客，不是將軍。”

    他絕非貪生怕死之輩，即便是面對三五個魔皇，他也敢拼死一戰，卻不肯像那些最低賤的魔民一樣死的毫無意義。

    阮瑤竹又默默的舉起手，又被所有人無視。她神情木然，堅持不肯把手放下，令諸人都有些尷尬。

    戴夢凡無奈的道：“你這木頭……”

    “我願與師兄一起出城決戰！”

    “哼，我不願陪你去送死。”

    “可是下面那麼多人，豈不是要被屠殺？”

    “這卻未必，如果我們在城破時撤退，他們會怨恨我們，可能會投降魔域，變為魔民，為了避免這種情況……”

    李烈火剎住話頭，閉上眼睛，所有真傳弟子都感到一陣寒意。

    若是百萬大軍一起投敵，影響將何等惡劣，無欲天宮必將雷霆震怒，而且這些軍士都是在人間道中千挑萬選的精銳，素質遠勝過一般魔民，裡面又能誕生出多少魔將魔帥，甚至是魔王魔帝，所以他們必須全部“戰死”。

    阮瑤竹的臉色蒼白起來：“這……這怎麼行……”

    李烈火眼神掃過所有真傳弟子：“我最後再問一次……”一字一頓的道：“誰願統帥玄武軍團？”

    正在這時，一個清越的聲音自門外傳來：“讓我來吧！”

    李烈火勃然大怒，霍然起身：“誰敢在門外偷聽？！”

    萬劍鋒握緊劍柄，真傳弟子們也都變了臉色，紛紛起身。

    這是最高軍事會議，哪怕是他們的坐騎都不得入內，如果這裡的事情傳出去，後果簡直不堪設想，整個萬象宗都要聲名大損。

    阮瑤竹卻覺那聲音十分熟悉，眨眨眼睛，不能置信。

    大門訇然洞開，一個少年大步走進來，呲牙一笑：

    “是我，李青山！”

第一百四十五章 是我

   “青山。”

    阮瑤竹吶吶的道，他的模樣可變得年輕了許多，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模樣。

    李青山等不及完全恢復，就殺回了黑雲城，沖她一笑：“阮師姐，好久不見。”

    “李青山！這小子就是李青山？”有的見過，有的沒見過，卻都聽過他的大名。

    李烈火沉聲道：“你小子沒死！？”

    李青山掏了掏耳朵，然後輕輕一吹：“你死我也不會死。”

    “給我……去死！”

    李烈火突然消失在原位，壓抑了許久的火爆脾氣猛烈爆發，化作一團烈火撲向李青山。

    溫度急劇上升，滾滾熱浪逼人，真傳弟子們都禁不住催動法力護體，猜想李青山即便是不死也要重傷。

    阮瑤竹一聲驚呼，想要救援，如何來得及。

    砰的一聲，李青山豎掌擋住了李烈火的拳頭，笑道：“‘大師兄’的火氣，還是這麼大啊！”

    他不動如山，滾滾烈焰逼到近前，竟無法再前進一寸。

    所有真傳弟子皆瞠目結舌，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一個小小的入室弟子，竟然正面接下了李烈火暴烈一拳，而且還顯得如此從容，留有餘力。

    李烈火驀然抬首，臉色數變，想起什麼，驚問道：“是你？”

    李青山想了想，大約是渡劫時的動靜太大，傳到這裡來了，也就坦然道：“是我！”

    烈火堂中一片死寂，針落可聞。一雙雙眼睛像是看著怪物一般，望著李青山。

    哪怕是樂天也是目瞪口呆：“乖乖，早看出這小子非比尋常，是個天才。卻沒想到他竟然天才到如此程度，他渡過四次天劫才多長時間。”

    李青山輕輕撥開李烈火的拳頭，李烈火只感到一股沛莫能禦的巨力傳來，心中更是驚駭莫名，就算他渡過五次天劫。這等修為也太可怖了。

    余光一瞥，只見李青山的掌心也有一片焦痕，才稍稍放下心來。回過神來，卻更覺得荒謬。不久之前。他的修為還遠高於李青山，現在卻要小心確認，自己是否能夠傷到他。

    李青山放眼望去，朗聲問道：“我來統帥玄武軍團，出城與敵軍決戰。誰贊同？誰反對？”

    真傳弟子們面面相覷。無人應聲。

    阮瑤竹猶豫了一下，舉起手：“我贊同。”

    李青山笑道：“好師姐！”

    戴夢凡眸中一亮：“我也贊同！”

    樂天歎道：“唉，真是黑馬中的黑馬啊，還好沒開賭。好吧，算我一個！”

    不一會兒功夫，竟有近半真傳弟子表示贊同，不是對李青山多麼有信心，而是現在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了。如今看到一線希望，又不用自己去冒險，何樂而不為。

    李烈火皺眉問道：“你果真不是魔域奸細？”

    李青山笑道：“大師兄的腦袋莫非是秀逗了。我若是魔域奸細，現在黑雲雷吼陣已經破了，再配合魔民大舉進攻，你們休想有一個生離此地。當然，除了阮師姐。”

    這番話說的人人變色，堂堂真傳弟子，在他眼中竟似土雞瓦狗，便是李烈火也沒這麼氣焰囂張。

    阮瑤竹臉色一紅：“你若是魔域奸細，我一定恨死你了！”

    李青山哈哈大笑，雖是少年模樣。卻有一股沖天豪氣，將烈火堂中的那股陰鬱悲觀之氣滌蕩一空。

    李烈火沉吟不語，已經不計較李青山的言語冒犯了。現在事情的關鍵是，自己是否願意與這小子一起出戰。那是要將性命相托的。

    而奇怪的是，明明對他十分惱恨，但沒來由的有一股信心，覺得這混蛋小子比身後一眾真傳弟子都要靠得住。

    他不是婆婆媽媽的人，立刻下定決心：“李青山，我命你暫代玄武軍團。速去召集大軍。最遲明日，我們出城與魔民決一死戰！”

    李青山望了李烈火一眼，也有些佩服他的膽魄，拋得下過往恩怨，方能戮力同心，雙手抱拳：“諾！”

    轉身便走，雷厲風行，來得快去得也快，空氣中熱浪還未完全消退，阮瑤竹臉上的紅暈還未完全散去。

    李烈火回轉過身，也不關大門，也不重新落座：“明日之戰，少不得諸位師弟師妹同心協力，戴夢凡聽令！”

    一道道命令發佈下去，他本就是真傳弟子第一人，又擔當著最危險的職責，誰敢不服。

    給所有真傳弟子安排了任務之後，又加了一句：“誰若敢畏怯退縮，休怪我軍法無情！”

    不過真到了生死關頭，除了萬劍鋒、阮瑤竹等少數幾個真傳弟子，其他人未必肯死戰。天大地大，不如自己的性命最大。

    正在這時，轟然一聲巨響，整個黑雲城都震動了一下。便是投石機砸下的巨石，也遠遠無法與這動靜相比。

    胡志剛滿臉焦急的匆匆趕來：“稟、稟報軍團長，李青山他，他把傳送大殿給毀了！”

    “什麼！？”

    堂中一片譁然，趕到視窗望去，只見原本傳送大殿的位置，現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一團塵霧冉冉升起。

    “誰給他這麼大的膽子！莫非他真是魔域的奸細，想要把我們一鍋端。要將他速速擒拿正法！”

    通往萬象宗的傳送陣是最重要的一條退路，保證無論情況如何惡劣，真傳弟子們乃至中高層將校，都可以迅速的退回萬象宗中。

    軍需長葛興低頭苦笑，這種事也只有他敢做，真是天不怕地不怕，還好當初我沒往死裡得罪他，留了一份情面。

    李烈火微不可查的笑了一下，大手一揮：“不必多言，這是我的命令！”

    “師兄？”胡志剛訝然抬首，看見李烈火臉上神情，忽然明白過來：“我願與師兄同生共死！”

    李烈火拍拍他的肩膀：“好，立刻去召集將校，不，召集全軍！”

    大山幾乎被掏空，分割成不同區域，只保留了結構支撐以及地脈貫通，並以千年鐵樺木進行了加固，便是藏兵百萬也是綽綽有餘。

    咚！咚咚！咚咚咚咚！

    戰鼓雷鳴，玄武軍團的將校軍士，被從各個石窟中召集過來。

    縱橫千丈的大校場中，人挨人人擠人，一齊望向高臺之上，一人背對著他們，雙持鼓槌，猛烈敲擊著一面大鼓，震動著每一個人的心。

    突然間，鼓聲一頓，迴響不休。

    李青山緩緩轉過身來：“我是李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