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夢者]大聖傳[連載中]

第一百五十六章 修羅場

    赤紅矛尖近乎透明，如同烈火凝固而成，映紅了英哲恐懼扭曲的臉。滾滾烈焰緊貼著矛身向後飛騰，在尾部拖曳著一道長長的赤光，仍在烈火軍神手中。

    十二魔皇中最強一個又怎樣，魔皇體魄強悍又怎樣，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亦如凡人一樣孱弱。

    只需一個瞬間，就能將其徹底摧毀。

    然而下一瞬，烈火長矛凝固在半空中，落入一只黑色巨掌中。

    “梼杌”那龐大如山的身軀以不可思議的高移動，給人一種荒謬錯愕之感。

    而幾乎是與此同時，又有兩個真傳弟子隕落，那是“梼杌”出手救援之前殺的。

    它輕輕一握，烈火長矛轟然爆裂，滾滾熱浪逼人，英哲狼狽抵擋，眉毛胡子都被燎光。情知是屠萬城有意為之，心中怨毒更甚，嘴上卻不說什麼。

    李烈火的心陡然沈入了谷底，屠萬城譏誚的望著他：“只剩下你我了，若是立刻下馬跪降，我或許能放你一條生路。”

    直將之視一眾真傳弟子如無物。

    然而這話絕非虛張聲勢，在連續隕落的恐怖中，真傳弟子們竟不敢再繼續圍攻“梼杌”，已經完全被震懾住了。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們擁有的東西是凡人無法想象的，又怎能輕言舍棄，這種時候還堅持不退，已經是很不易了。

    李烈火臉色數變，忽然大笑起來，難道李青山的道路是真的，他的道路便是假的嗎？烈火若不再燃燒，殘留的便只是骯臟的灰燼。

    “火驊，可願隨我赴死？”

    “少說廢話！你的道便是我的道！”

    “好！”李烈火神色一凝，馬蹄飛揚，烈火軍神轟然向前，向梼杌起沖鋒！

    屠萬城狂笑道：“自尋死路！”

    “梼杌”雙臂同時舒展、十指曲張，向烈火軍神抓來。

    真傳弟子們都望向戴夢凡。她心念急轉，命令道：“諸位道友隨我一起去誅殺魔民，他們都沒有軍氣保護，總之一定要助李師弟一臂之力！”

    這種時候。如果再命令大家一起圍攻“梼杌”，必然會有人踟躕不前，甚至直接違抗軍令，局面就徹底壞了。

    唯有用這種辦法，還能稍稍幫到李烈火。只盼他能多支撐一會兒，如果能殺死百萬魔民，那麼“梼杌”的戰鬥力必然銳減。卻也深知這份願望有多麼天真。

    “烈火軍神絕不可能支撐那麼久！到底該怎麼辦？”

    可欣不由松了口氣，“梼杌”給她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雖然巴不得立刻離開戰場，再也不回來了，但也不敢頭一個違抗軍令。

    若是成了罪魁禍，萬象宗必然不會放過她，說不定無欲天宮都會派人捉拿，逃到天涯海角都沒用。所以縱然不情不願，也只有硬著頭皮上了。

    正在這時。忽然覺得有一重無形的束縛和壓力從天而降，法力流轉都變得遲滯起來，施展出的法術更是威力大減：“咦，怎麼又像是在交界區一樣。”向天上望了一眼：“天色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紅？”

    那“紅”從天上滲透下來，浸透了空氣與土壤，如同一層薄紗。

    血流成河的大地上，一具人類軍士的屍體，眼皮忽然動了一下，又睜開了眼睛：“奇怪，我不是……死了嗎？”

    不由摸向脖頸。卻現傷口正在愈合。沒有迷茫多久，仿佛又一個聲音在耳畔催促，去殺敵！去戰鬥！

    血仍未冷，變得更加熾熱。又想起了那一道將軍令——進軍！

    於是又抓起刀，爬了起來，覺得有無窮的力量在體內湧動，放眼望去，屍橫遍野的大地上，一具具“屍體”又站了起來。一刀向著身邊一具剛剛站起來的魔民屍體砍去，展開新一輪的廝殺。

    “修羅場。”

    戴夢凡覺得嘴裏苦，偏偏在這種時候。

    六道輪回的格局既非一層層交疊，也不是平行分布，而是一個循環往復的整體，有著常人無法想象的結構，並與三千世界相聯，所以稱之為“輪回”。

    每一道都有其特性，餓鬼道的不斷吞噬，人間道的包容一切，地獄道的魂歸地府。

    阿修羅道則會不斷的從六道輪回與三千世界中搜集戰魂，將之轉化為阿修羅，加入那一場無盡血戰。

    阿修羅道的意誌最喜歡的便是這等大規模高烈度的戰爭，每當這種時候，必然會有修羅場降臨，會暫時賦予那些充滿鬥誌與殺意的戰士一些阿修羅的特性，例如“阿修羅不死身”。

    戰爭的烈度與越高、規模越大，修羅場的範圍和強度也就大，就更接近於阿修羅道。

    而這一場大戰，雙方直接參戰人數過了五百萬，雙方軍士都懷有絕死之心。規模之大，烈度之高，即便是放在整個六道輪回中也是非常少見。

    於是修羅場也變得異常宏大，原本致命的傷勢變得無足輕重，甚至可以斷肢重生，脆弱的凡人之軀能夠支撐更加慘烈的戰鬥，不斷的殺戮與被殺，在劇烈痛苦中經受考驗，在生死之間的大恐怖中，淬煉出真正的戰魂。

    當然，他們還不是阿修羅，也不可能擁有真正的不死身。如此慘烈的戰爭即便人皇尚難自保，更何況是凡人。而且修羅場是不分是非善惡的，敵我雙方都會受益。

    於是最終，大多數戰士還是會在激戰中死去，阿修羅道便能回收那些經過考驗與淬煉的戰魂，使之轉化為真正的阿修羅。

    但這對真傳弟子們來說簡直是噩耗，原本身在魔域已經頗受排斥，現在隨著修羅場的降臨，等於阿修羅道與魔域的天地法則交織，等於整片戰場都變成了交界區。

    而且阿修羅道也只青睞那些真正的戰士，如果不具備一顆戰心，即便是人皇也要被排斥。在交界區中遭受雙重排斥，一些真傳弟子連一半兒力量都施展不出來。

    萬劍鋒只覺既受壓制，又平添了一股助力，雖然還是力量受損，但心氣反而更旺了，手掐劍訣：“一劍化萬劍！”

    萬劍穿空！頓時將上萬魔民釘死在大地上。

    本來人皇們各自施展手段，搞屠殺的效率是極高的，一起聯手，殺戮百萬魔民又有何難。

    然而他們很快就現，大部分魔民被殺後竟然不死，除非是身軀被徹底摧毀，即便是只剩下半截身子，都還在地上爬動，瘋狂的向天咆哮，向“梼杌”匯集軍氣。

    一般魔民的體魄本就勝過普通人類，特別是恢復力驚人，在修羅場總簡直如虎添翼，一個個都成了打不死的小強。

    真傳弟子們幾乎絕望了，方才已經難有活路，現在受這重重束縛。待到“梼杌”滅了烈火軍神再殺回來，豈不是連逃生的希望都沒了。

    可欣喃喃道：“我不要死在這裏……”

第一百五十七章 阮瑤竹

    人人束手無策，連萬劍鋒也遲疑起來，考慮要不要保留些力氣準備撤退，眼見烈火軍神在“檮杌”手下也支撐不了太久，在“檮杌”拳下爆開一團團烈火。

    忽然間，一道倩影沖入敵陣，戴夢凡也吃了一驚：“瑤竹！？”

    阮瑤竹騎乘白鹿，從洶湧如海的戰陣上掠過，九色鹿周身放出的九色毫光，蕩開不斷襲來的箭雨。

    她抿著嘴唇，緊握著一個錦囊，骨節隱隱發白。回眸望了一眼黑雲城，下定了決心，抓出一把種子來，灑向大地。

    一顆種子飄灑著，正好落入一個仰面望天，大張著嘴的魔民口裡。一個哆嗦就把種子吞了下去，卻並沒有什麼反應。

    阮瑤竹默默祈禱，那不是在施展法術，而是真的在祈禱。真正的法術，在拋灑的時候，就已經注入了每一顆種子之中。

    魔民的腹內，種子青光一閃催發！

    魔民哀嚎倒地，抱著肚子打滾，一條條荊棘刺穿他的皮膚，貪婪的吸食著他的血液，迅速將他整個人包裹吞噬，變成了一團千萬條荊棘交織的怪物，如同海膽一般。

    每一條“觸鬚”都在亂舞伸展，纏向周遭的魔民。

    一個魔民被纏住脖子，尖銳棘刺幾乎將他脖頸撕碎，兩顆眼珠凸出，狂亂的揮舞手臂。

    旁邊一個魔民大吼一聲斬斷荊棘，然而斷裂的荊棘更加劇烈的抽動，如同蛇一樣鑽入那魔民的眼珠中。

    終於可以發出歇斯底里的慘叫聲，不過片刻，又一個荊棘怪物破體而出。

    與此同時，更多怪異而又充滿惡意的植物，從大地中破土而出。

    妖豔的食人花，花苞如大嘴一樣開闔，一口吞下一個魔民，口中一根根尖刺如利齒，大口大口的咀嚼著。

    如蛇的爛泥藤。汁液中帶有猛毒，只要沾上一點，身體迅速腐壞，如同爛泥一般。流出泥水似的黃水，滲入大地，變成肥料。

    即便是最強橫最瘋狂的魔民，也發出淒厲的慘叫，痛苦總是令人清醒。

    被吞噬的魔民。全都屍骨無存，別說是在修羅場中，即便是在修羅道，也絕無可能重生。而這等“酷刑”之下，沒有哪個魔民能維持戰心，可以成為阿修羅。

    阮瑤竹有收集種子的愛好，常年在萬象宗中發佈任務，收集各種奇異植物的種子。

    這些種子不僅僅來自於人間道，而是整個六道輪回與三千世界，甚至有一部分是來自於魔域。

    比如那“痛苦荊棘”。那本來就是地獄酷刑之一，名為“荊棘地獄”。被纏住之後，魂魄都難逃脫，承受莫大痛苦。

    而那些“利齒食人花”，則是魔域的原生植物，最適合在魔域土壤中生長，主食就是魔民和魔獸。

    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還有一代代百草園主的傳承，以及她自身的努力，連九天之上的植物種子都有。

    但是百草園的面積有限。都有拿來種“經濟作物”，不經濟但也無害的，可以種在附近的小島上。但很多植物是不方便種植的，特別是那些“邪惡植物”的種子。

    但要她把這些種子丟掉。那也是絕對不可能的，植物本質上無所謂善惡。

    於是日積月累下來，反而囤積了大量“邪惡植物”的種子。

    真傳弟子們都是愕然，相識這麼久，沒想到一向木訥柔弱的她竟有這樣一面。那些植物吞噬擴張的場面，遠比刀槍拼殺更加慘烈。

    阮瑤竹神情木然不動。一邊催動《自然天書》，一邊不斷拋灑著種子，只要給這些植物一個原動力，令它們生長成植株，它們會自己覓食生長。

    所謂的自然之道，不僅僅是“草木生髮、欣欣向榮”的美好，更有物競天擇，你死我活的殘酷面。時時刻刻，都有無數生命死去，乃至滅絕。

    那是最原始的戰爭，舒展枝葉，爭奪天空。深紮根系，爭奪大地。勝者生，敗者死。時時刻刻，永無止息。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修羅場的降臨不僅對她毫無抑制，反而助長了她的力量。《自然天書》並不是什麼溫和善良的修行之道。

    可欣縮縮肩膀，有些悚然，覺得她像是變了一個人。

    戴夢凡趁機道：“連瑤竹妹子都如此賣力，你們還不出手？！”

    “檮杌”的身形顯而易見的縮小了一圈，阮瑤竹屠殺的效率，幾乎可與整個玄武軍團相比擬。

    特別是那“痛苦荊棘”，分裂繁殖的速度極快，只要有足夠的肥料，幾乎可以無限增殖。

    魔民的刀劍拿它毫無辦法，即便是魔帝魔王出手，也無法將它們徹底毀滅，他們的力量也在天地法則的交織中被抑制了。植物卻不受什麼天地法則的影響的，只會被戰場的血腥氣刺激。

    而那些被插在荊棘叢中的魔民，渾身扭曲，淒厲慘叫，分明在動搖著軍心，使得軍氣潰散。

    這時候，她已經深入敵境，她要把這些種子分門別類，盡可能的均勻拋灑，否則它們之間也會競爭廝殺。

    九色鹿警告道：“木頭，你的心亂了！”

    阮瑤竹喃喃道：“他本不必來的，他完成了對我的承諾。”

    九色鹿道：“你想多了，那小子回來分明是為了耍威風。”

    “九兒，我心裡好痛。”阮瑤竹按著胸口，也像是有一叢荊棘在滋長，初時還不覺得，然而痛苦變得越來越劇烈。

    九色鹿說不出話來，暗暗感歎：“情劫啊情劫！”

    這不僅僅是因為李青山，還因為晁天驕，陸伯明等等，這些天的遭遇極大的衝擊著她的心神，在這之前，她幾乎沒有涉足過任何爭鬥，連可欣都不如，更別說這樣慘烈的戰爭了。她還要強迫自己違背本心，瘋狂屠殺。

    於是下定決心，一定要帶她離開這裡，哪怕是做逃兵。

    正當這時。一隻碩大的獨眼望過來，視線中貫徹的剛強精神，令她們都渾身一僵。

    戴夢凡驚呼道：“瑤竹小心！”

    火光照徹天空，“檮杌”已經擊潰了烈火軍神。漫天大火轟然飛散，李烈火生死不知。

    屠萬城感覺到了不對，力量衰減的速度突然變快了。玄武軍團並未像他所預料的那樣崩潰，反而在修羅場降臨之後，攻勢變得越發猛烈。勢如破竹的殺穿一層層魔民軍陣。

    似乎沒有意識到，他們的主帥已經戰死了，或者意識到了，卻仍在執行他最後的命令進軍！

    而真傳弟子們也沒有潰散奔逃，反而聯起手來屠殺普通魔民。他本來巴不得他們留下來，可以讓讓他繼續大開殺戒，不過是多死幾十萬魔民而已，反正只是螻蟻。

    但那個騎乘白鹿的女子，從未聽說過萬象宗有這樣一個擅長爭殺的人物。然而殺戮的效率之高，簡直令他都有點心痛了。

    “那你就去死吧！”

    兩大軍神已破。接下來，就是殺光這些真傳弟子。

    阮瑤竹首當其衝，一瞬間，巨掌就從戰場的另一端伸展過來，像是一片烏雲，當頭籠罩下來。

    即便被削弱了一些，“檮杌”的存在仍然淩駕於戰場一切生靈之上，沒了軍神的掣肘，再也沒有人能威脅到它。

    莫說她深入敵境，孤立無援。即便是躲在真傳弟子之間，又有誰能救得了她。

    九色鹿悲鳴道：“這下真是完蛋啦！”九色毫光大放，不惜耗費精元，拼命催動妖氣。原本能夠瞬息千里的遁法。此時竟顯得無比遲滯。

    在那巨掌的籠罩下，仿佛時間也凝滯了。極快與極慢，兩種觀感不斷交錯，幾乎令人發瘋。

    阮瑤竹低聲道：“九兒，對不起。”

    “沒關係……瑤竹？！”

    阮瑤竹在九色鹿背上一踩，迎向那烏雲般的巨掌。

    “檮杌”再強大，想要誅殺人皇也要花費一番力氣，精神只能鎖定一人。

    她們兩個分開，阮瑤竹成了唯一目標，九色鹿便脫離了精神威壓，立刻化作一道九色遁光，向著人間道遁去。

    轟！

    巨掌落下，大地震動，卻拍了一個空。

    在千鈞一髮之際，阮瑤竹被一股無形巨力抓住，脫離了巨掌籠罩的範圍，從指縫間逃過一劫。

    所有魔皇與人皇，都望著她的單薄身影，向著黑雲城飛去，直落入被李青山砸出的大洞中去。

    “嗯？”

    屠萬城皺眉，這是開戰以來第一次擊殺人皇失敗，心中莫名生出一絲不安。不過也沒太放在心上，瞥了一眼大地上瘋狂滋長的各類植物。

    腳下一踩，無數巨木破土而出，沖天而起。

    這些巨木無枝無葉，剛硬如鐵。根系卻異常發達，方圓百丈之內，任何植物都無法生長，徹底斷絕了與大地的聯繫，很快被魔帝魔王清理一空。

    無數植物本能的反擊，瘋狂向巨木纏去，巨木巋然不動。這些植物失去了大地，又得不到肥料滋養，便漸漸枯萎了。

    但在短短的時間內，已然屠殺了數十萬魔民，沒有一個能夠在修羅場中“重生”。

    戴夢凡心中悔恨，如果誰能再拖延一會兒“檮杌”，或許真的能逆轉戰局。

    看似連鬥法都不會的她，竟然如此適合戰場爭殺。如果早知道她有這樣一手，整個戰略都會不同。不過這一點恐怕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百草園主從不上戰場。這次是要被破城，才召集了全部真傳弟子。

    然而現實沒有“如果”，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失去了最頂層的兩大戰力，玄武軍神與烈火軍神。

    “檮杌”滅殺一個人皇，只需一個呼吸的功夫，用不了十吸，真傳弟子們就會崩潰。殘餘的玄武軍團與烈火軍團的將士們，處理起來甚至比清理那些植物更簡單。

    大局已定！

第一百五十八章 白骨火

    幽暗而深邃的洞窟中，唯有一道天光射入，李青山四仰八叉的躺在一片碎石間，雙眼直冒金星。

    每一寸肌體都在呻吟，每一根神經都在嚎叫，連神魂都受到了重創，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只是以極快的速度微微震顫，他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他在默默消化著這一拳的威力。

    “梼杌”的力量實在是太強了，簡直是碾壓一切。

    幾乎被一拳打成了“癱瘓”，如果屠萬城不是那麼自信，再撲上來補上幾拳，真要被活活打死了。

    即便是他，在這種規模的大戰中，也沒有什麼安全可言，更別說必勝的把握了。

    不過還好，他早已經習慣了，一次次在生死邊緣徘徊，於絕望中追逐希望。

    他眼中的戰意更加濃烈，被人一拳揍飛又怎樣，再爬起來就是了。將士們還在前方浴血奮戰，他從不懷疑他們會將他命令執行到底。

    強行忍耐住立刻沖出去的慾望，必須等待傷勢恢復，順便發出求援：“安啊，你再不來，我快被人打死了。”

    一顆骷骨念珠從他懷裏滾出來，化作一頭小小的骷骨魔，牙齒碰撞的聲音似在嘎嘎怪笑，吐出一股三昧白骨火，在半空中凝結成三個字：“我來了。”

    李青山微微一笑，這才是他真正的“底牌”。這一戰，他不是來送死的。

    小世界加速運轉，地火風水，生生不息。從肉身到神魂，全都在迅速恢復。

    與此同時，眼眸中閃爍著淡淡藍光，呈現出精致的六角形，如同兩片小小的靈龜玄甲，施展“玄光盡照”關註著戰局。

    真傳弟子們的表現比他預想的還要不濟，連一個敢與敵人同歸於盡的都沒有，否則憑這麼多人皇與妖皇聯手。絕對能威脅到“梼杌”，烈火軍神的突襲或許就能夠成功。

    結果一大群人，連一半的實力都沒發揮出來，只是幹等著被“梼杌”抽殺。簡直連普通軍士都不如。這不是什麼謀略或者力量的差距，完全就是意誌力不足。

    “嘿，果然是地位越高越惜命！”

    然而這種時候，惜命又有什麼用，待到“梼杌”騰出手來。這些家夥恐怕沒有一個能安然脫身。

    修行之道，永遠不只是力量與力量的搏殺，更是意誌與意誌的對抗。戰爭從來都是最高層級的意誌對抗，弱者只有死路一條。

    “咦，阮師姐！”

    阮瑤竹的表現也令他吃了一驚，雖然有些精神受刺激的緣故，但表現出的強大意誌力，決死一戰的決絕，遠勝過一般真傳弟子。而不僅僅是那些種子發揮著威力，否則換做其他人。豈敢在這種時候深入魔域。

    “糟了，她恐怕要被盯上了。”

    李青山神情一肅，豈能看她眼睜睜被殺，緩緩站起身來，擡起雙臂。

    待到“梼杌”一掌拍下，他雙手陡然張開，施展牛魔神通大地力場在千鈞一發之際，將她從地獄中拉了回來。

    阮瑤竹反應也是極快，借力飛遁，直飛入山腹中。一頭紮進他的懷裏，驚喜的道：“你還活著！”

    李青山笑道：“師姐以為我死了嗎？”

    阮瑤竹掙脫他的懷抱，催促道：“你快走吧！”

    李青山笑道：“師姐要我走到哪裏去？”

    “離開這裏！”阮瑤竹斷然道：“這裏仍在‘梼杌’的攻擊範圍內。”

    “那你呢？”

    “我是萬象宗的真傳弟子，師兄師姐們都還在戰鬥。我豈能茍且偷生。”

    李青山心中一震，大為感動：“那我若走了，誰來保護你呢？”

    阮瑤竹眨眨眼睛，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望著他，忽然在他臉側輕輕一吻。

    九色鹿趕來，正望見這一幕。心中大叫：“冤孽啊！”

    李青山楞了一下，摸摸臉頰：“師姐你……”

    阮瑤竹臉色雖有些發紅，卻很坦然：“青山，你已盡到了你的責任，沒有辜負我的信任。”

    九色鹿大叫道：“李青山，抓住她，大不了我成全你們！”

    李青山在這種時候總是從諫如流，一把將阮瑤竹抱在懷中，親在她粉嫩嘴唇上，許久才放開她：“哈，這樣才痛快！”

    “你無恥！你放肆！”

    阮瑤竹臉色漲的通紅，憤怒之極。下定決心，如果他們要強留她，她就以死相逼。想到這裏，卻又潸然淚下。無論如何，她就要死了。

    “師姐莫哭！”李青山幫她拭去眼淚，傲然道：“這一戰，我們還沒有輸！”

    自黑雲城下的大戰場，直通遠方的魔域，是一條獻祭而成的血路。

    仰光方丈率領凈土寺的所有弟子，正站在這條大路上。戰場的喊殺聲震天作響，仿佛近在咫尺，“梼杌”龐大的身影無法忽視。

    他滿懷憂慮的瞥了一眼，然後席地而坐，放下木魚。弟子們也都圍繞著他坐下，開始誦念經文。

    一輪輪金光綻放開來，開始凈化這片土地。

    這便是他們的任務，截斷這條獻祭之路，戰場就不再屬於魔域範圍，魔皇們就失去了地利。戰場形勢就會大變，甚至是逆轉。

    然而事情遠沒有那麼簡單，戰爭已經持續了太久太久，雙方對彼此的招數都心知肚明，這樣明顯的漏洞，魔民們豈會沒有應對之策。

    凈土的光芒還未閃耀多久，一支全部由騎兵組成的魔民大軍就轟然而至，足有萬人之眾，騎乘著兇猛的魔獸，在魔王的統領下直沖仰光方丈。

    魔王一揮鐵戟，軍氣凝結的怪獸撲面而來：“禿驢受死！”

    從高空望下去，幾百個僧侶組成的隊伍，在一萬魔民騎兵面前，簡直是螳臂當車。

    仰光方丈神色一厲，猛敲木魚，一敲一停，一字一頓：“南，無，阿，彌，陀，佛！”

    身後升起一尊金光大佛，背後一輪佛光普度。

    每吐一個字，敲一聲木魚，軍氣怪獸便受一次重創，六字之後，頓時崩潰。

    瘋狂的魔民們神情一陣迷茫，痛苦與悔恨交織，抱著腦袋丟掉手中的兵器。而魔獸則直接拜倒在地，哀聲嗚咽。魔王也搖搖晃晃，如同喝醉酒一般。

    大佛如同拈花一般，輕輕拈住魔王，砰然捏爆。

    眾僧一陣歡呼雀躍，即便是身在魔域，仰光方丈也不畏這種沒有魔皇統領的大軍，魔帝還有些威脅，魔王簡直是來送死，但他的神情反而變得更加凝重。

    因為第二支魔民大軍隨後便到，依舊是由魔王率領，只有一萬人，在後面驅趕著前面的魔民前進，不前進就立刻斬殺。

    魔民們混亂沖來，武僧們護衛著方丈，不得不開殺戒，剛剛被稍稍凈化的魔土，又被汙染了。

    大佛殺死第二個魔王，魔民大軍又開始停步遲疑的時候，第三支魔民大軍又到了，將仰光方丈率領的僧團淹沒。

    縱然對他產生不了任何威脅，但憑區區三個魔王、三萬魔民，就徹底破壞了仰光方丈的計劃，拖住了一尊二果羅漢。

    這時又見遠方的玄武軍神與烈火軍神，先後被“梼杌”擊潰，他們仍被糾纏在魔民大軍中，殺也不是，不殺也不是。

    “方丈，這該如何是好？”

    仰光方丈一聲長嘆，眼見魔民洶湧而來，一個個沈淪惡道、執迷不悟，心中騰起一股無明怒火，口誦六字大明咒：“嗡叭呢唄咪吽！”

    大佛臉上亦閃過一抹怒色，忿然化身，金色佛衣褪去，肌肉虯結，肌膚青黑，兇神惡煞，恐怖猙獰，更勝魔民，手持金色寶劍，身後業火熊熊，顯大忿怒之相，化為明王。

    騰身一躍，降入魔民大軍中，大開殺戒！

    破除一切魔障，直殺的血流成河，屍橫遍野，仍不停手。

    明王開路，仰光方丈起身向戰場走去：“隨我往生極樂吧！”

    眾僧雙手合十，齊聲道：“往生極樂，永歸凈土。”

    仰光方丈耳朵一動，聽到了一聲奇異的鈴音，像是一根銀線，穿透了這嘈雜戰場。

    一縷縷蒼白火焰從魔域方向蔓延過來，一觸及魔民屍首，如火遇油，燒的更旺，就連深埋地下的“祭品”，滲入泥土的魔血，也全都被引燃，轉眼間便燒成一片大火，又向魔民們燒去。

    他們在火焰中燃盡，臉上沒有痛苦之色，反而有一抹平安喜樂的笑容，異常詭異，似乎要往生極樂的不是僧侶，而是他們。

    熊熊烈火之中，仰光方丈睜大雙眼，不能置信：“三昧白骨火！”或許被火光映照，臉色一陣蒼白。

    “白骨菩薩？”

第一百五十九章 阿修羅

    “終於有人逃了！”

    “梼杌”碩大獨眼掃過眾人：“你們還要繼續違抗神意嗎？”

    傲狠剛硬的精神充塞戰場，已沒有人敢向他發起進攻。

     樂天白發蒼蒼，容顏蒼老：“這樣下去豈止半數隕落，果然是十死無生之局嗎？”

    在恐怖巨大的威壓下，可欣終於忍不住退縮，傳念道：“師姐，我們撤吧！”

    還不等戴夢凡回答，“梼杌”一句話就打破了她這種想法：“投降才有一條生路，誰逃我就殺誰。”

    屠萬城的險惡用心昭然若揭，如果他大開殺戒，最多能再誅殺兩三個真傳弟子，其他人總能趁機逃散。而“梼杌”卻無法追殺，作為陣法和軍氣的雙重凝結，不能離魔民大營和“十二都天魔煞大陣”太遠。

    但是他這樣說，任何最先撤退的真傳弟子都必死無疑，一句話把所有人都釘死在了這裏，成了砧板上的魚肉。

    這片區域本質上還是魔域，無形的天地法則時刻影響著修行者的意誌，平常或許還不算什麼，此時就變得異常恐怖起來。魔神的精神威壓，生死之間的大恐怖，一重重壓在眾人心頭。

    可欣臉色一變，戰不能戰，逃不能逃，尷尬至極。心中頓時魔念重生，明知道緣由也無法抑制。精神一旦動搖，力量也跟著動搖。

    每拖延一刻，他們都在變得更弱。卻像是落入了沼澤中，連掙紮都不敢，只能眼睜睜看著泥漿淹沒上來。

    “我可以放你們一條生路，只要你們願意接受魔天的祝福，從此為魔域而戰！”

    真傳弟子們臉色一變，這就是要他們墮為魔皇。萬象宗幾乎所有人皇，一起叛逃魔域，那可真是驚世駭俗的大醜聞。

    屠萬城心中冷笑，這些愚蠢的懦夫，他從未打算放他們一條生路。而是要一打盡，斬盡殺絕，必得魔天眷顧，這是他晉升邪神的天賜良機。若是修不成邪神。將來有朝一日，晁天驕那娘們殺來，豈非必死無疑。

    想到這裏，不由心中一寒，但想想九天之上與六道輪回的時間差距。才稍稍放下心來。她若是現在敢來，必要讓她隕落於此！

    天空在“梼杌”眼中凝滯，大地上的激戰還在繼續，無畏的戰士化身阿修羅，不知疲倦，享受傷痛，奮力廝殺。

    玄武軍團仍在不斷進軍，鋼鐵洪流愈發洶湧。

    玄武軍神雖然崩潰了，但是軍心猶在，他們反而可以收回軍氣。重新凝結成一頭頭戰獸，摧枯拉朽的吞噬著擋在眼前的一切魔民。

    而魔民們匯集的軍氣全都在“梼杌”身上，縱然有十倍之數，也無法抵擋這鋼鐵洪流。

    不知不覺間，所有真傳弟子都將目光投向地面，若是繼續相持下去，“梼杌”也會不斷衰弱，甚至有可能沖到“十二都天魔煞大陣”前，逆轉整個戰局，強大的人皇們不得不將希望寄托在凡人身上。

    屠萬城瞥了一眼。已經鎮住了場面，是時候騰出手來清理一些這些螻蟻了，區區凡人還真的想翻天不成，諒這些膽小鬼們也不敢趁機逃跑。

    戴夢凡卻在悄悄傳念：“等下他若是出手毀滅玄武軍團。我們就一起撤退，生死各安天命吧！”

    不需要別的招數，“梼杌”再一次揮起巨掌，向著玄武軍團拍去。獨眼卻緊盯著真傳弟子們，他們都緊張到了極點。

    轟！

    一座灰石高塔破空而來，正面沖向“梼杌”的腦袋。

    “梼杌”一掌拍碎灰石高塔。碎石激射，塵煙彌散，向後趔趄半步。

    “什麼？”屠萬城神色一變，心中警惕起來，尋常人皇絕沒有這樣的力量：“難道是？”

    黑雲城中空無一人，高塔似被憑空拔起，又憑空擲來。

    幽黑洞窟中，紅光一閃，赤眸閃耀，仿佛潛藏著一頭兇獸。

    一只大手抓住洞窟邊緣，躍然而出，轟然落在黑雲城前。

    戴夢凡訝然道：“李青山！”

    李青山變化神魔之軀，身形高達百丈，但與以往不同的是，依舊維持著人類模樣。

    唯有一雙赤眸如火，一頭赤發飛揚。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妖魔的特征。

    屈伸了一下左手，那是人類的手，而非虎魔之爪，連他都感到有些奇怪，

    一股奇異的力量在體內湧動，熾熱滾燙，充滿生機，甚至壓倒了其他神魔之力。

    一個殷切聲音在呼喚著他：“來吧，來吧，來吧！”仿佛母親在呼喚遊子。

    那聲音是從天上傳來！

    他不由擡起頭來，正上方突然張開一輪血色漩渦，不斷擴張變大。

    手中的末路狂花刀微微震顫，狂花刀魂笑問道：“作為阿修羅的感覺如何？”

    “我，阿修羅？”

    “我說過，你是天生的戰士，阿修羅道永遠會為你敞開大門。”

    在這座修羅場中，真正的戰士會暫時阿修羅的一些特性和力量，其戰意越濃、心誌越堅，獲得的特性也就越多，力量也就越大。即便是戰死，戰魂也會進入阿修羅道，轉生為真正的阿修羅。

    而李青山幾乎獲得了全部阿修羅的力量與特性，阿修羅道之門也為他開啟，不需要戰死便可直接進入阿修羅道，立刻獲得更多的力量，成為阿修羅道的天命之子。

    李青山一笑：“原來如此，不過我可不喜歡當兒子。”

    狂花刀魂激動的道：“那就去一統阿修羅道，成為所有阿修羅的王，然後伐天！小子，你有機會的，大有機會！”

    “伐天？”

    對阿修羅道與天道的宿仇亦有耳聞，天人們是阿修羅的最終之敵，無盡血戰的終極戰場。不過他還不是阿修羅，對此並沒有什麼感覺。

    “斬了這個大塊頭再說吧！”

    再一次，邁步走向“梼杌”。

    屠萬城心中一震：“他怎麼敢？”那一拳縱然沒有轟殺他，多半也離死不遠，他不趁機逃竄，怎麼還敢再回到戰場上來。

    天空中血色漩渦旋轉的越來越快，隨著他的腳步向前推移。天命加身，仿佛有一輪無形的光暈，所有目光都向他匯集。

    而在戰場的另一端，燎原之火正燒盡一切血肉與汙穢。

    將軍歸來，戰火重燃！

第一百六十章 戰神

    屠萬城冷笑：“就憑這個？”

    黑雲城下皆在“梼杌”的攻擊範圍內，它舍棄了玄武軍團，精神鎖定李青山，一拳轟來，如同一座黑色大山砸下。

    “變得如此之大也不過是活靶！”

    這不是勇氣，而是愚蠢，軍氣附體化身軍神，尚且不是“梼杌”的對手。更何況如今沒了軍氣護體，一拳下去便要他化為齏粉。任憑他如何臨陣爆發，都不可能彌補這巨大的實力差距。

    可欣咬著嘴唇，心中道：“不行的，贏不了的，這是白白送死！”

    李青山卻不這麼覺得，刀鋒遙指“梼杌”背後：“還有這個！”

    屠萬城驀然回首，只見燎原之火從遠方燎燒過來，燒盡了所有祭品與屍骨，怨恨與悲鳴。

    當三昧白骨火燒盡了最後一絲冤魂，天地法則斷裂了。

    籠罩在戰場上魔天迅速褪去，只留無盡旋轉的血色漩渦。

    剎那間，所有魔民都一陣心慌，仿佛失去了庇佑。

    軍心亂，軍氣散。

    “十二都天魔煞大陣”的威能也降低許多。

    大陣衰，魔神弱。

    “梼杌”的身形頓時小了一圈，手臂變短了許多，一拳轟在李青山面前。

    天崩地裂，大地騰起一片灰塵如霧，瞬間被大風蕩盡。

    赤發在狂風中亂舞，李青山踏過波瀾起伏的大地與一輪輪震波，如同踏浪而行，不動聲色。

    屠萬城心中一慌，卻聽英哲傳念道：“不要慌，只是沒了魔天庇佑，你依舊立於不敗之地。”

    屠萬城心中卻愈發不安起來，魔域從來沒有“好意”這回事兒，心中恨極了破壞他好事的李青山：“必須立刻宰了他！”

    右臂向後高高揚起，仿佛已經觸及天際，五指張開如一大片烏雲。突然模糊、消失、拍來！

    這一掌避無可避，李青山喝問道：“眾將何在？”

    “末將在此！”

    五軍都尉早已發現了他的歸來，因為十一魔皇都在主持“十二都天魔煞大陣”，而屠萬城又看不上他們這些“小嘍啰”。除非兵敗如山倒。否則一般魔帝根本威脅不到他們，竟是頑強的活到了現在，一個都沒死。

    戴夢凡忽然發現，李青山身後亂舞的赤發間，系著五桿大旗。驚喜道：“方才那種情況，他竟然保住這些軍旗不壞！”

    其實也多虧陸伯明的“巨靈戰甲”，幫他承擔了不少傷害，否則他真沒有余力保護這些大旗。

    人心變易，快如閃電。軍氣如雲，洶湧而來。

    一聲金鐵交鳴震如雷霆，大地波濤洶湧。李青山揮刀橫攔，硬是擋住了這一掌。

    “玄武軍神”再顯？不，是阿修羅戰神！

    他如今統帥的不是人類軍士，而是阿修羅戰士。縱然戰死過半。剩下的都是百戰雄獅，不屈戰魂。

    高度凝結的軍氣，在他身上結成一身血紅戰甲，而非直接凝成“玄武軍神”，在“梼杌”掌下幾乎沒有絲毫潰散。

    不過作為代價，也無法提供“玄武軍神”那樣全方位的保護，一大部分傷害需要李青山自己在承當。

    他嘴角鮮血溢出，五臟俱碎，每一根骨骼都在顫抖，仿佛隨時都會斷裂。即便被削弱的“梼杌”。依舊強的不可匹敵。

    屠萬城同樣覺得不可思議，忽然後悔不該貪圖那幾個真傳弟子，應該先把整個玄武軍團覆滅。誰能想到那些微不足道的螻蟻，竟能成為影響戰局的關鍵。

    “我宰了你！”

    “梼杌”一把抓住李青山的頭顱。戰盔在五指間扭曲，頭痛欲裂。

    故技重施，然而這一次，捏爆的將是李青山的頭顱。

    在血色漩渦之下，憑著阿修羅不死身，傷勢迅速恢復。依舊敵不過“梼杌”的破壞。

    三昧白骨火無聲無息的燒到了戰場上，靜靜吞噬著血肉魂魄與活生生的魔民。

    “梼杌”轉動獨眼，拼命搜尋著這火焰的主人。

    其實小安早已來到戰場，遠在戰爭爆發之前。

    她躺在方才山洪暴發留下的一條河道中，仿佛深埋多年被沖刷出來的一具白骨，是憑早已埋下的骷骨魔引發了這場大火。

    她要在現場把握戰局，選擇最佳時機引燃大火。渾身更沒有一絲氣息，即便是“梼杌”也無法發現。

    沒有軍氣庇護，普通魔民根本無法抵擋三昧白骨火，只要沾染上一星半點，瞬間就染成一團火炬，更詭異的是，每一個魔民被燃盡之時，臉上都露出魔民絕不該有的平安喜樂的表情。

    這不是毀滅，而是超度。

    “梼杌”的身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減，於是李青山不僅抵住了它的攻擊，當“梼杌”垂下頭，獨眼中聚集光芒，昂首吼出一記“虎魔嘯殺”。

    吼！虎嘯天地動！

    狂風破面，“梼杌”獨眼緊閉，腦袋向後仰。屠萬城心中怒極，卻覺事情開始超乎把握，他似乎已經開始有些奈何不得李青山。

    轉眼之間，戰局逆轉。

    真傳弟子們眼花撩亂，心情大起大落，戴夢凡都一臉迷惑，鬧不清是該戰該退。若要戰，似乎用不著他們出手，若要退，現在退是傻叉嗎？

    魔皇們神色大變：“這是什麼火？”

    英哲陰沈沈的道：“白骨菩薩的三昧白骨火！”

    “菩薩！”

    所有魔皇皆大驚失色，兇暴強橫甚至有些混亂瘋狂的他們，此時就像是一群嚇壞了的小孩子。

    他們未必知道這兩個字的真意，只知道那是渡過八次天劫，站在整個修行道巔峰的存在。如果是菩薩親臨，便是十二魔皇也保不住他們，先要逃回魔域去。

    “不，不是！”

    英哲初見這火，也大為驚懼，不過很快冷靜下來。發現那火只燒魔民，卻不燒人類，哪怕是徹底死亡的屍首，也放任他們的魂魄或歸於地獄道，或升上阿修羅道。這絕非白骨菩薩的作風。在白骨菩薩眼中，眾生平等，怎麼會有人魔之分。

    “是一個白骨傳人！”

    蒼白火焰燒遍了百裏戰場，兩大軍團皆如摧枯拉朽一般前進，已經逼近了“十二都天魔煞大陣”，一波波喊殺聲撲面而來。

    魔皇們的臉被火焰映的一片蒼白，這一戰若是敗了，他們全都要以死謝罪。

    “既然如此，那我們只有請真正的魔神降臨了。希望屠萬城那個廢物，準備好了接受梼杌魔神的意念。”

    英哲臉上浮現一抹蒼白笑容，他才是“十二都天魔煞大陣”的主持者，這場戰爭的統帥，屠萬城不過是註定要被犧牲的小醜。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不死身

    “叮！”

    鈴音響，魂魄亂。書書書一看

    本就瘋狂的魔民變得更加狂亂，開始自相殘殺，揮刀砍向眼前一切活物。

    仰光方丈拋下僧團，沖入戰場，循著那鈴音傳來的方向，不顧一切的搜尋，也像是瘋魔了一般。

    “在哪裏？”

    九州世界的僧侶們，從未聽說過白骨菩薩的名號，只是本能的感到了褻瀆，於是將她視作佛敵。

    然而作為二果羅漢的仰光方丈，心中所想的卻不是這兩個字，而是要尋求一個答案。

    “菩薩啊菩薩！為什麼，為什麼要背叛我佛！”

    心中悲苦至極，面容也變得蒼老起來，他既不敢也不能將那一位視作敵人。

    “您不是下大誓願，要將世間化為極樂凈土嗎？”

    凈土宗中第一人，傳承了大乘佛法，位以比丘尼的身份證得羅漢果位，得佛祖親傳無字真經，那曾是整個佛門，乃至凈土宗的榮耀。

    再渡八次天劫，若是成功，便是自四大菩薩以來，第一個證得菩薩果位的凡人。

    九天之上，六道輪，佛門上下，萬眾矚目，等來的卻是一具白骨，更下四大毒誓：無邊眾生誓願殺，無盡煩惱誓願伐，無量佛門誓願滅，無上佛道誓願絕。

    佛祖悲戚，佛門震動，凈土宗的根基動搖，直到今天都不曾恢復。許多凈土宗的高僧都迷惑了，修為從此停滯不前。

    便是血肉魂魄被火燒盡，永世不得生，他也一定要問一問，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然而當他終於找到那鈴音的來源，卻只現一具小小的骷骨魔，提著鈴鐺，嘎嘎怪笑著在一顆顆腦袋上奔騰跳躍。

    頭顱轉了半圈，也現了仰光方丈，蹲在一頭瘋魔化的魔王頭上。眼窩中兩點蒼白火焰，歪著腦袋盯著他，似乎在問：“你在找什麼？”

    “你不是...”

    仰光方丈緩過神來，亦覺到了異樣。那三昧白骨火被精心操控，卻只燒魔民不燒人類，這實在是奇怪，即便是白骨傳人也太奇怪了。若那傳說中的白骨之道是這樣“明辨善惡”，還有什麼好指責的。

    在混亂戰場之間。催魂攝魄的鈴音中，他雙手合十，拜倒在地：“你若是白骨傳人，請明示緣由，貧僧死而無憾。”

    “和尚？”魔王獸僅有的一絲理智被憤怒淹沒，向著仰光方丈撲來，滿口利齒，腥風撲面。

    明王從天而降，一劍劈下魔王獸碩大的頭顱，滾到仰光方丈的面前。骷骨魔踩滾筒似的踩在上面，也顧不得嘎嘎怪笑了，好不容易停下來，昂便向仰光方丈噴出一口三昧白骨火。

    仰光方丈揮退明王，不躲不擋，目光堅定。那蒼白火焰撲到面前，快要燒到他眉毛的時候，在空中結成十六個字：

    “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心經！？”仰光方丈愕然。卻見那骷骨魔已躍然而去，鈴音遠去，混亂蔓延。

    仰光方丈皺著眉頭，苦苦思索。明王為他護法。不斷斬殺魔民。

    半幹涸的河道中，白骨半埋在泥沙裏。

    小安心裏尋思：“先把這和尚唬住，免得來找麻煩。若是燒了那些凡人，青山一定會不高興。”雖然要判定凡人和魔民的差別並不容易，但若非萬不得已，她是不願讓他難過。

    以一眾骷骨魔為眼。她精心操控著三昧白骨火，時而聚合，時而擴散。時而上升，時而下降。

    聚如白蓮綻放，吞沒魔將魔帥等比較強的存在；散則如漫天花雨，灑在無數魔民身上。

    升則沖上天空，如一只只蒼白之手，抓住飛在空中的魔獸；降則深入泥土，如流水一般滲透，連深埋戰場下的森森白骨也一並燃盡。

    她也時刻關註著李青山的動向。

    砰的一聲，腦漿迸裂。“梼杌”傾盡全力，捏爆了李青山的腦袋。

    屠萬城惡狠狠道：“看你還不死！”

    “梼杌”仰天狂笑，聲震天地。

    “青山！”小安坐起身來。

    真傳弟子人人變色，強勢歸來的他竟然還是抵不過虛弱的“梼杌”。

    無頭的李青山，一拳轟在“梼杌”臉上，震碎了它的笑容。

    李青山並沒有死，一絲絲血肉，一片片碎骨，破碎頭顱重新凝結，連一滴鮮血都沒有流失，一根頭都沒少。

    屠萬城的笑聲僵住。

    狂花刀魂大笑：“這蠢貨，不知道什麼叫‘阿修羅不死身’嗎？”

    在血色漩渦的關照之下，李青山幾乎就是真正的阿修羅皇，所謂的“阿修羅不死身”，不僅僅是死後復活，還有真正的不死之身，別說是頭顱爆裂，就算是全身爆炸，都可以瞬間重聚。

    唯有力量的消耗依然是個問題，耗竭之後還是會死。然而他腳下還有無盡大地，以及牛魔神通大地神力。

    二者合一，成就了真正的不死之身。

    仿佛是阿修羅道在向他示好，來吧，先嘗後買，阿修羅道才是你的歸宿。

    李青山笑道：“殺不死我，你去死吧！”一記頭槌撞在“梼杌”身上，哢嘣一聲，天靈碎裂，也不放在心上。

    這一招“牛魔頂角”他用的慣熟，唯有“虎魔掏心”可以與之比擬。即便是沒了牛角也不怕，天靈蓋一樣可以拿來撞人，還能灌註更多的震蕩之力呢！

    “梼杌”身形趔趄，暴怒的屠萬城，瘋狂攻向著李青山：“我要宰了你！宰了你！”

    在這狂風暴雨的攻勢中，李青山的腦袋又被打爆，身軀一塊塊塌陷崩裂，幾乎被碾成肉泥，“梼杌”獨眼射出一道魔光，將他從中間一剖兩半。

    “哈哈哈哈！”

    李青山兩半嘴巴同時大笑，索性舍棄了一切防禦，瘋狂對攻，狂刀亂舞，一式萬花，斬在“梼杌”身上。

    刀風狂烈飈飛，赤如火飛揚。在大多數時候，他都是一具沒有完整人形的怪物，口中的狂笑亦不像是人類所能出，倒像是從天上的血色漩渦中傳來，不斷撼動著“梼杌”傲狠剛硬的精神。

    小安又安心的躺了去。

    所有人都看的呆了，萬劍鋒心想：“我的劍恐怕斬不了這樣的人。”又問戴夢凡：“師姐，我們是否該去助一臂之力？”

    戴夢凡嘆道：“這已經不是我們能插手的了，還是躲遠一些吧！”瞧這光景，李青山壓倒“梼杌”不過是時間問題，他們若是趕上去幫手，非但幫不了多少忙，說不定反被拉了墊背，那就太不值了。

    而地面戰場也是如火如荼，將士們士氣越高漲，不斷進軍，鋼鐵洪流，勢不可擋。也不再需要他們幫手。

    心中大大送了一口氣，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果然還是歸海靈尊高瞻遠矚，多虧此子，否則便是一半人隕落在這裏，也未必能夠取勝，不，是必敗無疑。

    “天意啊天意！”樂天容光煥，一頭白變黑，一臉皺紋全消：“幾位師兄弟，可還輸的心服口服，不用等三十年，這一戰結束，他便是真傳弟子，說不定還是大師兄呢！”

    可欣不勝贊嘆：“瑤竹妹子果然好眼力！”如此人物，豈止是區區人皇所能限制，便是上一位大師兄林玄也有所不及，如果能夠結成道侶，她也願意下嫁了。

    戰爭已經到達最後關頭，恐怖陰影似乎正在散去。

    然而與此同時，聞聽英哲之言的魔皇們皆是一驚。

    “十二都天魔煞大陣”可以通過圖騰柱，塑造出魔神化身，蘊含魔神的精神意誌，但卻沒有自主意識，全憑主控的魔皇來駕馭。

    憑屠萬城的實力，駕馭如此龐大的力量，其實是極為勉強的。每一位魔皇或人皇統帥的部隊，基本都在五十萬上下，這就是極限所在。

    所以“梼杌”空有龐大無匹的力量，到目前為止卻只是“一拍一踩一瞪”三招，比普通人打架還要簡單無腦，卻連三分之一的戰鬥力都沒揮出來。

    英哲所謂的請真正的魔神降臨，自然也不是魔神親臨，而是召來魔神的意念，灌註到魔神化身之中。瞬間就能爆出十二分的戰鬥力，甚至更高，因為真神的手段是他們這些“凡魔”所無法想象的。

    然而這等情況即便是魔皇們也不願見到，先魔神未必會應召喚，他們可不是隨叫隨到的阿貓阿狗，有無數重要事情需要他們思索處理，這樣一場“局部戰爭”或許根本不值得他們分神。在棋局一角爭得一場勝利，可能代價是全局的失利。

    其次就算是魔神應了召喚，祭品是必須有的，那就是一尊魔皇，也就是如今“梼杌”體內的屠萬城。而十二魔神全都喜怒無常，隨便打擾的後果就算他們未必能承擔的起。

    魔皇們交換顏色，心中想道：“這老家夥一開始就打算召喚魔神意識，把“屠萬城”作為祭品獻上去，難道就不怕魔神遷怒於他，果然不愧是混沌一脈啊！表面再怎麼深謀遠慮，骨子裏也還是瘋子。”

    “英哲道友言之有理！屠萬城就是個廢物，早該將他拿去獻祭。”

    英哲道：“既然就開始吧！勝負在此一舉！”

    “勝負在此一舉。”

    “十二都天魔煞大陣”的陣法核心閃爍不定，

    屠萬城心中一凜，仿佛大難臨頭，驀然：“英哲你這老狗不得...”

    一束意識從天而降貫穿識海，摧毀了他全部意志。

第一百六十二章 觀察者

    “檮杌”忽然僵住，李青山早已把握住了其中屠萬城的所在，萬千刀光化為一刀，直插入“檮杌”體內。

    “破！”

    巨刃破開重重軍氣，刀鋒筆直插向屠萬城。

    屠萬城雙眼翻白表情扭曲，渾身顫抖，在刀鋒即將觸體的瞬間，忽然從中間分裂開來，兩半身軀，兩隻獨眼，兩張嘴巴，緩緩吐出一句話：“一群……廢物！”

    聲音像是一根硬木，從耳朵插進腦子，十一魔皇全都頭痛欲裂，神色大變，在圖騰柱上連連叩首。

    英哲嘴角一揚，祭品已被接受！

    李青山一刀貫穿“檮杌”，臉上卻沒有任何喜色，當他試著拔出刀來，卻有一股異乎尋常的力量，緊緊抓住了末路狂花刀。

    狂花刀魂示警：“青山，有古怪！”

    “檮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小，軍氣卻不是在潰散，而是在凝結。

    砰地一聲，大地震動了一下，殘餘的百萬魔民忽然同時撲倒在地，身軀乾癟收縮，像是被抽空了一般，一縷縷魔氣向著“檮杌”彙集。

    這已不僅僅是軍氣，而是他們全部的精氣神魂，全都成了祭品，只留下極少數的魔帝魔王，一陣陣顫慄。

    沖天的喊殺聲戛然而止，奮力拼殺的將士們，忽然失去了全部對手，戰場一下安靜下來，這種強烈的反差令人胸口一悶，難過的直欲嘔血。

    可欣花容失色，捂住嘴巴，一陣幹嘔，恐怖之色佈滿了她嬌豔的容顏。

    原本放鬆談笑的真傳弟子們全都面無人色，隱隱約約間明白發生了什麼，他們比凡人更加接近神祗。也更加明白其恐怖。

    樂天覺得不可思議：“這怎麼可能，這樣一場戰爭怎麼會引來魔神意識降臨。”

    區區一座黑雲城，人皇們雖然看的很重。但是該捨棄也就捨棄了，從來沒想過要向人仙求援。更別說讓真仙來救場了，因為根本不值得。

    從全域來看，這不過是一場局部戰爭，勝負無關大局；從長遠來看，陣線的來回推移也是常有的事兒。

    光陰流轉，無論戰死多少人，反正很快就又會“生”出來，甚至死幾個人皇又算得了什麼。還愁世上沒有天賦異稟的修行者嗎？

    若是身在九天之上，可能就是一局棋的功夫，六道輪回與三千世界，已經經歷了無數的生生死死。

    棋手怎麼會跳到棋盤中拯救一個小卒子，倒不是冷漠無情，而是真的關心不過來。

    再者說，也許這一步棋就是他自己下的呢？“甯失一字，莫失一先”的道理再簡單不過，顧全的是整個大局，至於棋子願不願意犧牲。其實根本是無關緊要的。

    任何棋手都寧願不犧牲任何棋子而獲勝，但對面也還坐著一個棋手，整個棋局連他們自己也不能掌控。更何況是過河小卒呢？

    但是一旦棋手親自下場，哪怕只是落下一根手指，局勢就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甚至可以直接拿走對方的“將”。

    “檮杌”原本模糊不清的身形，陡然變得清晰了起來，表皮皺皺巴巴，如同乾枯鐵木，身軀筆直壯碩，令李青山想起了九州的巨木人族。

    一隻碩大的獨眼充溢神采。在眼窩中轉動一圈，把一切盡收眼底。最後又回到李青山的身上：“你是誰？”

    李青山如遭雷擊，只覺不能不回答。不敢不回答：“我……我是……”

    此時“檮杌”的身形已經縮小到與他一般高下，壓迫感卻不降反增，那一隻獨眼仿佛從極高遠的天上望下來，冷酷的俯瞰蒼生。

    狂花刀魂大叫：“青山，快退！”這無所畏懼的驕傲神兵，亦感到了深深的恐懼。

    這不是虛幻的圖騰，而是真正的神祗。和方才那純憑堆積力量的怪物不同，哪怕只有一絲意念降臨，其本質也淩駕於在場一切存在之上。

    檮杌降臨，傲絕強絕。

    “我是……你大爺！”李青山一腳踩住檮杌胸口，想要把末路狂花刀拔出來。

    “呵！”檮杌用枯木般的大手，緩緩抓住刀鋒。

    哢嚓！裂紋彌散，這堅不可摧的神兵在他手中脆弱如冰。

    乒然一聲，破碎斷裂，刀毀！

    而另一隻手則順勢插入李青山的體內，五指像如同大樹般生長，然後分叉，然後再生長，再分叉……黑色枝杈密密麻麻在李青山體內穿插貫透。

    李青山睜大雙眼，咳出一口鮮血，噴灑在檮杌胸口，無法恢復。

    檮杌將他殘破的身軀拉近，嘲弄的道：“阿修羅不死身？”

    頃刻之間，李青山受到的巨大傷害，甚至超過了開戰以來所受的全部傷害。

    “阿修羅不死身”也是有其極限的，而檮杌輕而易舉的便打破了這個局限，製造了無法癒合的重傷。

    而隨著地面戰爭的終結，天空中的血色漩渦迅速縮小。而小安無論“度化”多少魔民，都無法再動搖其存在。

    英哲笑容扭曲：“這就是魔神！”這已經不是力量的差別，而是境界的差距。

    檮杌再一次問道：“你是誰？”似乎對這個問題很關切。

    他不是為了贏得戰爭而降臨，而是為了“黑日魔心”。但他其實又不是為了得到那一顆“黑日魔心”，而是為了抓住契機與變化，需要親身進入棋盤觀察。

    這個觀察的機會是他壓倒了其他魔神方才取得，而情況也沒有令他失望，白骨菩薩的傳人現世，已經算是驚世大消息。但與手中這個男人相比，卻又不算什麼了。

    透過支離破碎的阿修羅不死身，命運的交織已經繁複到他也看不清的程度。其中隱隱有一條脈絡，令他也感到敬畏。

    於是又問：“你是誰？”

    李青山嘴唇囁嚅，檮杌靠近了一些：“你說什麼？”

    “痛……”

    “那就趕緊回答。”檮杌已不耐煩。

    “……快！”李青山猛然將斷刀插向檮杌的獨眼。

    檮杌目光一凝，千百根黑色巨木從李青山手臂中生長穿插，完全鎖死了他的動作。區區一個人皇，敢向他發起攻擊，這種事本就很不尋常。

    獨眼仿佛又看穿了一抹命運的軌跡：“你是傳說之人？不，不用回答，我會親自驗證，傳說之人是不會被輕易殺死的。”

    如果換做其他魔神在此，或許還要進行觀察，不敢輕易下殺手，但是他檮杌可不是那種懦夫。

    突然明白為何魔神們會接受他來觀察，以及窮奇臉上古怪的笑意。

    “那群卑鄙的傢伙，沉淪在魔域之中，連最後的驕傲也拋棄了！哼，即便你就是傳說之人，我也一樣可以讓你隕落，死吧！”

第一百六十三章 接引佛光

    真傳弟子們噤若寒蟬，無一人敢上前救援，哪怕是不畏生死的萬劍鋒也鬆開了劍柄，一種超越死亡的恐怖阻住他的腳步。

    如同面對著萬丈深淵，即便是最勇猛的戰士也會止步，與怯懦無關，全然出自於本能，因為深淵是不可征服的，甚至不能長久的凝視，否則就會產生一種向下墜落的錯覺，深淵也在凝視著你。

    玄武軍團的將士們，在失去了敵人之後，也陷入了迷茫之中，他們終於殺穿敵陣，來到了“十二都天魔煞大陣”前，但是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沒有新的命令，而那一根根擎天巨柱，他們根本奈何不得。

    隨著天空中血色漩渦的收斂，阿修羅道賦予他們的力量也如潮水一樣褪去，令他們感到深深的疲憊，感覺無法承擔這一身鐵甲，甚至這一具，若非萬眾一心，憑著一股頑強的意志支撐，他們大都也要像魔民一樣倒地不起。

    一股絕望如瘟疫蔓延，他們已經服從軍令，追隨將軍死戰到底，但還是無法取得勝利嗎？

    那個他們寄託了全部希冀的男人，似乎已經失去了反抗之力，茫茫人海中，有人發出一聲悲涼的絕叫：“將軍！”

    刀柄從李青山手中滑落，這一刻他是如此孤獨。

    他還沒有放棄戰鬥，但他的手臂已經完全扭曲了，伴隨著前所未有的劇烈痛楚。

    甚至遠遠超過了以前所體會過的那一點地獄之苦，每當他以為痛苦已經到達極致，那些分叉的巨木，就又進一步分叉，數量激增無數倍，貫穿撕裂每一根骨骼，每一條血管。

    那阿修羅不死身似乎已經成了痛苦的源頭，尋常人必已經發瘋了，就算是意志堅定的修行者，怕也產生了求死之心。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李青山亦不例外，他怕得要死，痛得要死。

    而諷刺的是，每每在這種時候。時間流逝的總是異常緩慢，可以讓他清晰的明辨每一絲恐懼和痛苦，也會忍不住抱怨：“為什麼我要受這種罪？”也會感到後悔：“早知道不來了，管這群烏龜王八蛋去死！”

    但當這種念頭閃過的時候，他又會忍不住好笑。笑自己終歸還是個凡人。

    不過當那笑容浮現在臉上，只是嘴角的微微抽搐。

    檮杌目光一凝，有些愕然：“他在笑？”

    那一雙赤眸之中，既無仇恨，也無憤怒，在恐懼的深淵中默默忍耐著痛苦，仍從無邊的大地中汲取著一點一滴的力量，注入這一具殘破身軀，然後用血肉絞斷一根根巨木與無數根分叉。

    嘎嘣……哢嚓……這密密麻麻的聲音令人頭皮發麻，真傳弟子們瞪大了眼睛。仿佛看著一個怪物。

    方才他放棄防禦，瘋狂進攻之時，已經令他們感到十分震撼，而此時此刻的感受，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

    英哲也感到一陣顫慄，忽然發覺屠萬城的失敗並非偶然，這也的對手本就不是隨便什麼人能夠戰勝的。

    “這小子到底是什麼來路？簡直比魔皇更像魔皇，萬象宗絕培養不出這樣的弟子，等等，他……他不會就是那個被魔域選中的傳說之人吧！”

    李青山仍在很難看的掙扎著。縱然戰死於此，縱然到不了九天，終不曾辜負這一生。而只要還活著，哪怕只剩下一剎那。也要繼續向前。

    檮杌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太怪異了，他或許真的是傳說之人！”又更加發狠：“死掉的傳說不是傳說！”

    “放開他！”一個憤怒之極的聲音，蒼白火海燒盡了百萬魔民的屍首，大火向天空中一具晶瑩白骨彙聚。

    原本靜默無聲的火焰，此時變得洶湧澎湃，仿佛無明怒火。

    “你還敢出來!”檮杌有些意外。白骨之道何時變得這麼有情有義了。

    小安不說什麼，漫天大火凝成一隻蒼白骨爪，向著檮杌狠狠抓來。

    映照天地一片蒼白，骨爪中凝聚著數百萬魔民屍首所化的三昧白骨火，比檮杌本身還要巨大，這一抓簡直是驚天動地。

    “你若是渡過五次天劫，倒還有些威脅。”檮杌不為所動，揮手一拍，骨爪層層崩潰，又潰散成普通三昧白骨火。

    與屠萬城一樣，小安還未證得斯陀含果，難以駕馭這數百萬魔民屍體所化的三昧白骨火，若是對付普通魔皇自然是一抓一個死，但是對付檮杌化身就有些力有未逮了。

    “嗯？”火焰散開，檮杌正待將她一併擊殺，卻忽然發現，地面上數十具猙獰的骷骨魔，沖上“十二都天魔煞大陣”，那一根屬於他的圖騰柱。

    原來她亦明白，自己絕難威脅到檮杌，那骨爪不過是聲東擊西，關鍵還在於破壞那“十二都天魔煞大陣”。

    “好心機，可惜無用。”檮杌手又向下一按，一株株黑色巨木穿空，搗碎了每一頭骷骨魔。她接連閃躲，仍被一株巨木擊中，胸骨破裂，從空中墜落。

    仰光方丈終於發現了苦苦尋覓的白骨傳人，卻驚異於她會有這樣的憤怒，望望天上那一具白骨，再望望李青山，忽然明悟了什麼，站起身來，口誦六字大明咒，明王附體，沖天而起，揮劍斬向檮杌：“降魔！”

    檮杌眼睛微眯：“好禿驢，你也敢來送死，想要到極樂世界？我要你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一把將他抓在手中捏得粉碎，正待將他的存在徹底抹去，一道佛光從天而降，籠罩住檮杌的手，無聲無息間崩散成沙，露出其中仰光方丈的神魂，煥發著淡淡光輝。

    天空中祥雲翻湧、梵音禪唱，仿佛近在咫尺而又遙不可及，使人心生嚮往。

    檮杌凜然道：“接引佛光！”

    這佛光自於西方極樂世界，是由佛祖親自接引，卻絕非一般僧侶所能享受。

    他恍然明悟，自己並非唯一的觀察者。

    仰光方丈面容祥和，雙手合十：“青山，老僧只能幫到你這裡了，你心懷慈悲，與佛有緣，必有非凡造化。”又露出一抹悲憫：“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這道理老僧並非不懂。世間並非淨土，眾生也多愚頑，卻值得我輩為之犧牲。南無阿彌陀佛！”

第一百六十四章 逐日

    小安卻知道，後面那一番話是對自己說的，大約是害怕自己走上和白骨菩薩一樣的道路。不過眾生如何她才不在乎，更別說為之犧牲了，她所在乎的只有一個人而已，而且也無所謂犧牲。

    然而那從極樂世界落下的佛光，卻令她感到莫名親切，這就是所謂的“萬佛朝宗”嗎？無邊廣大佛門，無量神通妙法，猶如百川歸海，全都歸於佛祖。

    仰光方丈的神魂在佛光中冉冉上升，歸於極樂世界，漸漸消失不見。

    剎那間，佛光綻放，普照大地，隱約可見一尊大佛坐在祥雲之端，似笑非笑，神情渺漠。

    魔皇們厲聲慘叫，哧啦聲中，身上騰起陣陣白煙，仿佛被劇毒腐蝕。

    陣法核心一陣動蕩，梼杌的身影隨之動蕩，身軀如烈日下的冰雪一樣融化。

    一只獨眼始終卻凝視著天際那一尊大佛，仰天怒吼：“如來，你若真有慈悲，為何不普度魔域眾生？”

    李青山眸光一閃，他苦苦忍耐，等待的就是這樣一個機會，毫不猶豫的扭動脖頸，一口咬在梼杌的手腕上。

    哢嚓一聲，咬得粉碎。

    體內的巨木枝杈，一瞬間皆化為煙塵。

    大地中傳來源源不斷的力量，支離破碎的身軀迅速恢復。

    天空中的血色漩渦還在，戰心不滅，修羅不死，一切忍耐都非沒有意義。

    李青山咬緊牙關，沖向“十二都天魔煞大陣”。

    再一次，進軍！

    佛光倏忽消失，蒼天重歸青冥。

    烈日之下，大地之上，只見一個身影在發足狂奔。雄健如山。赤發如火，喘息如牛，宛如傳說中的誇父在追逐太陽。

    梼杌低頭望向李青山。似乎回想起了什麼，眼神近乎憐憫：“有何意義？”

    轟轟轟轟！

    無數黑色巨木從大地中穿出。刺穿了李青山的腳板，像一叢叢尖銳的茅草。

    他的身軀頓時失去平衡、滾倒在地，壓倒在無數茅草，渾身鮮血淋漓。然而他還在前進，連滾帶爬的繼續向前。

    梼杌正欲上前，忽又低下頭來，原來在不知何時，腳下生長出了如龍似蛇的藤蔓。緊緊纏住了他的雙足。

    一道倩影站在黑雲城頭，阮瑤竹手持青竹節杖，催動《自然天書》，口中念誦咒文，施展出平生法力。默默向那狼狽的身影，給予全部的祝福。

    抿了抿嘴唇，回想起方才那一吻，那是她從未體驗過的滋味，心神激蕩，不能自已。甚至蓋過了對於神祗本能的恐怖。

    “瑤竹，你留下來吧！”

    “不。”哼，不過是親了一下。就已經開始不叫師姐了，還擅自替她做決定。

    “如果你上了戰場，我還要分心保護你，本來能贏也贏不了。”

    這話簡直能把人氣死，好像她是個沒用的廢物。不過她卻信了，因為他一定會保護她，哪怕舍棄自己的性命。

    咬著嘴唇，微微而笑：“青山，現在是誰在保護誰？”

    轟！一株黑色巨木破空而來。貫穿了她的嬌軀。

    “瑤竹！”九色鹿悲鳴。

    “人皇之中，倒不全是廢物！”梼杌邁開腳步。扯斷枯萎的藤蔓，一步就邁到了李青山身後。憐憫之色更加濃重，出手卻愈發酷烈，呈絕殺之勢。

    深淵般的黑暗籠罩下來，李青山沒有回頭。

    下一刻，火光照亮了黑暗，一人一馬騰空而起，一往無前，烈火熊熊。

    李烈火還活著！

    他身在“烈火軍神”之中，還有火驊分擔了許多傷害，方才“梼杌”那一擊並不致命。雖然沒有李青山那樣受阿修羅道的垂青，但不算親兒子，也算幹兒子，傷勢亦在迅速恢復。

    然則戰場形勢變化太快，等他恢復的差不多時，梼杌意識降臨，鎮壓全場。

    火驊勸道：“烈火，不要再上了，你已經盡力了！”

    “不，還沒有！”

    李烈火望著在梼杌手中垂死掙紮的李青山，只覺得熱血沸騰，心中的火焰前所未有的熾烈，像是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

    他一直都以為自己已經盡力了，原來並沒有。火焰從來只怕燃燒的不夠徹底，豈會害怕燃盡。

    “會死的。”

    “我知道，所以……”

    “閉嘴，上來！”

    李烈火翻身上馬，凝結軍氣，重塑軍神。

    人如火，馬如龍，沖鋒，戰神！

    梼杌看也不看刺來的火焰長矛，眼珠一個轉動，便透過重重軍氣發現了李烈火的所在，一道細若遊絲的黑光從瞳孔中射出，射入他的眉心，眼中的火焰頓時凝固黯淡，從馬上跌落。

    烈火軍神轟然崩潰，火光沖天，熱浪滾滾，如同十座火山一起爆發，土地被燒成巖漿。

    下一瞬，梼杌從火海中走出，毫發無傷。

    小安攔在前方，白骨又化為朱顏，眉心一點紅痣，三葬法衣飄然。方才那佛光普照並未給她造成任何傷害，反而像是有所領悟。

    三昧白骨火又重新凝聚，卻不再是猙獰骨爪，而是一只手掌，五指修長，蒼白瑩潤，締結“蓮華印”，向梼杌擊來。

    “不愧是白骨菩薩的傳人，竟有如此高的悟性。”梼杌瞥了她一眼，又望向仍在掙紮前行的身影：“但是他值得你犧牲性命嗎？只要我想，立刻就能徹底摧毀你。”

    砰！

    他不閃不避，以胸膛硬受一擊，印下一個深深的手印。

    蒼白手掌崩潰，卻也撼動了他的身軀，稍稍後退半步，這是自他降臨以來，第一次後退。

    但這一擊並不白挨，他在後退的同時舒展手臂，向著李青山的抓去，定要將他置之死地！

    李青山幾乎是爬著來到“十二都天魔煞大陣”前，一根擎天石柱橫攔去路，背心一片森寒，痛苦與恐懼迅速蔓延，侵蝕著他的生命。

    他怒吼一聲，不顧一切的張開手臂，死死抱住石柱。

    英哲從被佛光照耀的痛苦中回過神來：“不可能的！圖騰柱是‘十二都天魔煞大陣’的根基，以大法力凝結重構土石，就算是所有真傳弟子一起來攻打，片刻之間也休想摧毀。”

    李青山雙腳猛向下踩，從大地深處迸發出一聲咆哮。

    轟隆隆隆！石柱劇烈動搖，土石翻湧，轟然一聲，拔地而起！

    英哲目瞪口呆，心驚膽戰：“這真的只是人皇！？如此大力，簡直是太古神魔。等等……大力神魔……難道說是！”

    陣法核心一陣扭曲，崩散成一輪輪魔光，掠過天地戰場。

    “十二都天魔煞大陣”，破！

    李青山掄起石柱，返身砸在梼杌頭上。

第一百六十五章 尾聲

    砰！圖騰柱崩裂，亂石飛濺，

    梼杌腦袋偏向一旁，獨目圓睜。

    李青山目眥欲裂，劇烈**著，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宛如巖漿大地深處滾動，全都被壓在胸膛之中。

    沈默，沈默，不在沈默中爆發，就在沈默中死亡。

    他上前一步，掄起圖騰柱，又狠狠砸下！

    梼杌趔趄後退，李青山再進，再砸！

    砰！砰！砰！圖騰石柱一截截崩碎。

    李青山進，梼杌退。

    人皇也好，魔皇也罷，都像是遭當頭棒喝，從夢中驚醒，又像是陷入另一場夢境：“神明也會後退？而且是被一個‘人’逼退！”

    天空中逐漸收縮的血色漩渦，忽然又急劇擴張，隱隱傳出呼嘯聲。

    “十二都天魔煞大陣”迅速崩塌，圖騰石柱如骨牌般，一根根轟然傾倒。

    這時候，李青山卻停住了腳步，即便是有源源不絕的大地神力與阿修羅不死身，傷勢也已經壓制不住了，意誌已達極境。

    起伏的胸膛忽然頓住，發出一聲狂吼，仿佛從大地深處迸發，鮮血是巖漿，碎骨為亂石。

    吼聲撕裂天地間的大寂靜，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皇們，以及所有怯懦者都恐懼了、震驚了，像是面對另一尊魔神。而平凡無奇的軍士們，以及世間所有的勇敢者，都發出一樣的吼聲。

    梼杌終於變了顏色，這一刻，人壓倒了神。

    “你果然是……”

    李青山支撐著半截圖騰柱，兩個巨人面對面站定。

    梼杌神情莊重，像是面對著另一尊神祗，而不是一個人皇，又問道：“你是誰？”

    “李青山。”李青山終於回答。

    梼杌笑了，不是嘲笑冷笑，笑的無比暢快，笑的像是一個凡人。

    “很好。我記住這個名字了。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李青山神情淡漠的像是一尊神祗，吐出兩個字：“一定。”

    這時候，最後一根圖騰石柱緩緩傾倒，梼杌的身形急劇收縮。形似一株黑色大樹，雕盡了樹葉，斬盡了枝杈，孤零零一根樹幹，連帶著幾根斷枝。像是一條被切斷所有手指的手臂。

    中間發出一個聲音：“最後，再清理一下浪費資源的廢物吧！”

    剎那間，數十株黑色巨木暴射！

    可欣感到大難臨頭，還未來得及反應，胸口一陣劇痛，已被巨木貫穿，不顧一切想要遁出陽神，陽神卻被巨木釘在這具肉身中。

    “不……”

    巨木瞬間又分叉再分叉，一支指頭粗細的黑色樹枝從她美麗的眼眸中刺出，一張嬌艷如花的面容。刺滿了密密麻麻的黑色樹杈，令她的面容無法扭曲，無聲無息的從空中跌落。

    頃刻間，六名真傳弟子隕落，肉身盡毀，神魂俱滅。

    李青山閉上雙眼，眉頭緊皺，想起了阮瑤竹。

    嗖嗖嗖嗖！幾根黑色巨木從他身旁掠過，卻沒有一根落在他的身上。

    唯一沒有被作為目標的真傳弟子，只有李烈火。

    他從黑暗中醒來。疑惑的道：“我還活著？”

    為魔神所殺，應該神魂俱滅，連輪回也入不得，而且這裏既不像是地獄道也不像是阿修羅道。

    “死鬼！”火驊喜極而泣。將他緊緊抱在懷中。

    梼杌似乎是急於滅殺李青山，在匆忙之間未能施展全力，又或是烈火軍神抵擋了不少傷害。那一道細若遊絲的黑光，只重創了他的意識，令他陷入昏迷狀態中。

    李青山睜開雙眼，不理會阿修羅道的呼喚。拋卻萬眾的歡呼，向著黑雲城走去。

    “趁此機會，快殺了他！這一戰到如此境地，若是敗了，你們知道是什麼下場。”

    英哲指著李青山背影下令帶威脅，頭一個沖了上去。

    魔皇們面面相覷，情知英哲說的不假，這一戰若是敗了，即便是魔皇也要承擔重責。更別說不戰而逃，必定是死路一條，也都跟著沖了上去。反正有英哲在前面頂缸，不行就留他墊後，把責任全都推在他的身上，死人是不會爭辯的。

    小安素手一揮，三昧白骨火凝結的蒼白之手卻越過了一馬當先的英哲，抓住了另一個魔皇。

    “為什麼？”那魔皇大驚，卻見英哲沖到李青山身後，就像是肥皂泡一樣破碎了：“英哲，我草你馬勒戈壁！”

    立刻催動魔心，想要魔化殊死一搏。然而那蒼白之手仿佛蘊含著一股與接引佛光相似的力量，完全遏制住他的魔力，輕輕一握，粉身碎骨。

    英哲身影出現在百裏之外，正向著魔域狂飆遠遁，回頭望了一眼：“一群蠢貨！”

    連魔神都殺不死的男人，區區魔皇還敢向他出手，莫說殺不死他，就算是真的殺死了……不由打了個寒戰，這可是那一位的傳人，便是魔域也能翻個底朝天。

    心中暗自慶幸，還好有這一招“夢幻泡影”，讓他逃出生天。

    正在這時，一個陰森森的聲音響起：“英哲，你要到哪裏去？”

    “無面邪神！”

    隨著英哲逃竄，小安又抓死了一個魔皇，剩下八個魔皇立刻做鳥獸散，卻被戴夢凡率領剩下的真傳弟子攔住去路，展開復仇。

    劍光呼嘯！時而凝聚，時而分散，萬劍鋒獨鬥三大魔皇，回歸了慣常的鬥法，頓時有一種如魚得水的感覺。他憑著一身絕世劍修的本事，在梼杌最後一擊下存活下來。

    但不知為何，總覺得悵然若失，仿佛錯過了什麼。平常可以令他慷慨激昂的爭殺，與方才戰爭相比，頓時如小孩子過家家一般，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心中一片茫然，我錯了嗎？可我到底為何而戰？又望向李青山的背影，他又到底為何而戰？

    李青山正彎腰撿起遺落的刀柄。

    狂花刀魂的意念殘存，如風中遊絲：“青山！真是精彩……戰鬥……不過……我只能……到這裏了……”

    “你是把好刀！”李青山微笑著，並不如何傷感，這本是戰士的宿命，也是兵刃的宿命。如果不能戰死沙場，反倒是一種遺憾。

    “若刀魂也有來世，我願生為阿修羅，與你一起並肩作戰，看看九天之上有什麼樣的敵人！”狂花刀魂突然振作起來，是回光返照。

    “好，就這麼說定了！”

    李青山忽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緊握刀柄，投向天空中逐漸收攏的血色漩渦。

    末路狂花刀化作一道紅光，隨著血色漩渦一同消失不見。

    剎那間，屬於阿修羅的力量從他身上抽離，身形漸漸變小，卻仍覺得重如泰山，步履維艱。

    他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向前。

    這時候，真傳弟子們已經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魔皇們在失去統一指揮後，頓時變成一盤散沙，又都急著脫身，根本不堪一戰。

    李青山看也不看身後激烈的鬥法，步履蹣跚的走到黑雲城中，只見阮瑤竹正在打坐調息，九色鹿在一旁協助，被巨木貫穿的傷勢已然接近恢復，雪白肌膚上只留下一道細細的紅痕。

    望見李青山，驚喜的道：“李師弟！”

    李青山“嗯”了一聲，撲倒在地。

    “竟然連梼杌魔神的化身降臨也失敗了！”無面邪神拖著一只斷臂，憑單手把玩著英哲的腦袋，沒有五官的面容一陣起伏變幻：“黑日魔心多半在那李青山身上，他恐怕就是傳說之人，這都是我成為魔神的天賜良機，絕不能放過！”

    英哲的頭顱叫道：“大人饒命！”觀察著無面邪神的“表情”，自知無幸，反而笑了：“這樣的大劫憑你一個邪神也敢插手嗎？”

    無面邪神一把捏碎了英哲的頭顱，消失在原地，轉眼間就來到黑雲城上方，伸手便向李青山抓去。

    “青山！”

    恍如迅雷疾電，小安也來不及反應，就算是反應過來，也不可能抵擋一尊邪神。

    正在這時，雲海蒼茫間七星閃耀，化作一道刀罡從天而降，又斬斷了無面邪神另一只手。

    一尊銀甲的女武神從天而降，赫然便是晁天驕，神情冷肅，刀指邪神，正要報仇雪恨，眼角余光掃過，落在李青山臉上，陡然睜大。

    “李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