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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何昊遠]大宋私生子[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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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1
匿名  發表於 2013-10-23 17:22:22
第370章 財政預算(上)

    政事堂裡,劉太后高坐其上,下邊依次是章惇、蘇頌、許將、李清臣、蔡卞、蔡京、何世寬、楊畏等三省執宰,六部尚書,各人分案而坐,神情淡然。

    有資格參加這種高級別會議的,整個大宋也就十來人,乍一看,寬大的政事堂裡顯得有點空蕩;

    但能坐在這裡的人物,誰不是跺跺腳便能讓東京城顫三顫?

    細細感覺之下,你就會發現,他們身上那種強大的氣場把政事堂充塞得擁堵不堪,那些侍候茶水、傳遞文牘、等待招呼的吏屬一個個大氣不敢出,走起路來攝手攝腳。

    總體而言,現在的三省執宰、六部尚書平均年齡不大,除了蘇頌七十來歲外,章惇、李清臣、許將六十出頭,其餘的諸如蔡京、蔡卞、何世寬、楊畏、林希等人都是五十上下,就政治方面而言,這樣的年齡正是最佳年齡,足夠成熟而又不失衝勁。

    楊逸最為年輕,但坐在這些人當中,卻一點也不感覺突兀,他那淡定的神情,從容的樣子,且身上同樣強大的氣場,無不宣示著他本就該是屬於這裡的。

    眾人都等著楊逸發言,他卻先拿出一疊曲線圖表,讓吏屬分發給在坐的重臣,這樣的圖表誰都沒見過,都不禁有些疑惑。

    「章相公,各位樞相,這圖表下面橫向的代表年份,左邊縱向的代表商稅的多少,而根據每年商稅多少連起來的這條曲線,就代表著大宋開國以來的經濟波動情況。」

    曲線圖非常簡單,就算楊逸不講解,憑章惇他們的才智也很快能看懂。

    「還有這兩份圖表,一份是我朝各年份軍隊數量的增減情況,還有一份是我朝歷年的災害大致情況。」

    章惇仔細地看著這三份圖表,許久沒說話,神情若有所思。

    許將先問道:「楊學士讓我等看這幾份圖表,究竟想說明些什麼?」

    楊逸點點頭答道:「勞許樞密動問,從這三份圖表中,想必各位樞相已經看出,大宋的經濟,與軍事、災害有著密切的關聯。」

    李清臣微微頷首道:「這是自然!但凡災荒之年,對經濟民生影響巨大,這誰知道,你究竟想說些什麼?」

    楊逸有些好笑,卻沒有表露出來。

    「李相公再請細看,我朝軍隊數量及戰爭的那份曲線圖,可是與經濟波動的曲線圖頗為相似?」

    等李清臣再細看之後,楊逸才接著說道:「以前我們通常認為,軍隊和戰爭都是國家經濟的拖累,但從這幾份圖表看來卻不盡然如此。大宋的軍隊數量,從真宗年間開始不斷增長,到仁宗慶經年間與西夏開戰時達到頂峰。

    各位再細看,我朝的經濟並沒有隨著軍隊數量、戰爭數量的增長被拖垮,相反,商稅歲入是隨著軍隊及戰爭的數量增長而增長的。兩者之間就像一對孿生兄弟。」

    商稅收入代表著國家的經濟繁榮程度,這是不用懷疑的,楊逸這番話有圖表為證,誰也反駁不了。


    章惇淡淡地說道:「楊學士請接著往下說。」

    「軍隊數量的增加,以及戰爭期間,我朝經濟反而會變得更繁榮,這一點從圖表上已經清晰地反映出來。本官細細想來,略有所得,說出來若有不當之處,再請各位樞相指正;

    首先,一個國家的經濟繁榮與否,取決於這個國家的市場商品的交易量,以及流通速度的快慢。

    我朝軍隊主要是以實物供給,軍隊數量增加之後,實物需要隨之增加,朝廷每年為此支出七八千萬兩,而這筆支出大部用於採購軍需用品;

    這實際上就給市場創造了龐大的商品需求,無數的物資向軍隊匯集,而這個匯集的過程,也就是交易的過程,無數的商人和百姓從中獲利,進而推動的大宋經濟的繁榮;

    而我朝大部分百姓靠農耕為生,平日裡大都是自給自足,只有少量的生活必需品,如鹽、茶、農具等,才需要到市場上去進行交易。在這種情況下,農耕百姓雖多,但對市場的商品交易的活躍程度起不到關鍵作用。

    因此軍須品的採購,對大宋經濟的促進作用就突顯了出來,直接影響到我朝的經濟繁榮程度;

    以前,大家總是以為國庫中藏的錢越多,國家就越富強,從直觀的角度來說,國家不富強,國庫就不可能盈餘這麼多錢,這一點沒錯;

    但是,國家有錢了,是不是儘量存在國庫裡不花才是對的呢?很顯然,這是不對的;

    從本官統計的這幾份圖表可以清晰地看出,國家花的錢越多,經濟也越繁榮,而經濟的繁榮,又進一步帶給國家更多的財稅收入,只要處理得當,就會形成一種良性循環。

    因此,今天本官要跟各位樞相討論的,就是怎麼花錢,如何在保證朝廷正常運轉的情況下,把國庫的錢以最恰當的方式花出去,以便能最大限度的促進大宋經濟民生的發展。」

    楊逸這一大通話,讓在坐的執宰、尚書們有些渾渾噩噩,人人感覺腦子似乎不夠用了。

    自古以來,每朝每代都千方百計想著如何開源節流,以使國庫裡能多存些錢。楊逸找他們來,卻是要商討怎麼花錢,這未免讓人覺得十分荒謬。

    可楊逸所提供的這幾份圖表上的數據表明,確實是朝廷支出越大的年份,經濟越繁榮;

    神宗時期國庫裡積攢了大量的錢財,大宋經濟卻沒有好轉,也表明了朝廷不花錢,國家經濟就沒發展。

    別以為花錢就很容易,怎麼花?花在什麼地方?才能最大限度地促進經濟發展,這可是個大學問。

    就連卓識遠見的章惇,一下子也不知從何說起,腦海中太多東西需要消化。

    得消化,好好地消化,把花錢與經濟發展的脈絡先理清,否則什麼也說不上。

    楊逸靜靜地等著,他的數據及剛才的話,已經闡述得很清楚,在座的沒一個是笨人,相信他們能分得清對錯。

    等他們思索了一會兒,楊逸才接著說道:「錢之所有具有價值,就體現在流通上,你把錢存在國庫裡,它不能當吃不能當穿,什麼也不是。只有把它花出去,才能體現出它的價值來;

    朝廷花錢從農戶手上購糧,農戶多餘的糧食才能消化掉,有了錢才能用來買牛,能耕具,發展生產,從而產出更多的糧食;

    朝廷花錢向商戶購買絲絹織物,商戶賺到了錢才能擴大作坊,多僱人手,社會上的閒散人員才有地方棲身,商戶才能生產出更多商品,便市場面供給更加豐富,也能給國家提供更多的稅收;

    大宋的物資充足了,可以更多的運往各國銷售,從而為大宋帶回更多的財富,總之一句話,這錢必須流動起來,才能促進民生發展,才能體現出它的價值。因此,如何花好國庫中的錢,就尤為重要了。」

    楊逸說完,眾人依舊沉默不語,還在細細思索著他的每一句話。

    須臾之後,才聽章惇問道:「楊學士說了這麼多,是否已經有腹案?」

    章惇就是這樣,不會和你拖泥帶水,只要他覺得你說的有理,就會直接問你要答案,楊逸對此早習以為常。

    他點點頭答道:「下官確實有些設想,這便道來供各位樞相參考。首先,要想國庫的錢花得有效益、花到最需要的地方去,就必須制定財政預算;

    所謂的政財預算,就是朝廷各部門根據自己的實際情況,提前制定出下一年的支出數額,交由政事堂集體審議,一但通過政事堂審議,那麼各部門明年的財政支出數額就確定下來;

    戶部將按照審定的數額,向各部門撥款,哪個部門超支,那便是你這個部門的事。

    比方說造船務,你明年打算製造多少艘船、又有多少艘船需要維護,加上本部門官員的俸祿,共需要多少開支,都要一一預算出來,上報給政事堂審核;

    戶部按審核結果撥款,絕不多撥。若有特殊情況,才可從新提出申請,交到政事堂審核,通過後才可以加撥款項。

    軍方也一樣,你明年供養軍隊需要多少錢,打造武器又需要多少錢,有沒有戰爭計劃,都需要提前制定出詳細的支出預算,上報政事堂審核。若是有突發戰爭,才可以追加財政預算。

    有了分這份財政預算,各部門主官有沒有能力,有沒有創新想法,各年支出是多少,錢用到了什麼地方,有沒有效益,都將最大程度的反映出來;

    政事堂可根據本年度的歲入情況,量入而出,哪個部門的開支應該削減、哪個部門需要追加經費,心裡也有個預案;

    除了預留一定數額的款項應對突發事件外,其他的便可以投入到國計民生上去,以促進大宋的經濟持續增長。」

    「此策大善!」蔡京第一個就表示贊同,他是戶部尚書,若真有了這樣一份政財預算,他的工作可就輕鬆多了,不用每天應對那些到戶部來伸手要錢的官員。

    想要錢,先提出申請,交給政事堂審核,通過了再來找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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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3 17:22:45
第371章 財政預算(下)

    楊逸提出的財政預算,實際就是績效預算,其核心是主張朝廷的預算必須與朝廷的中長期戰略計劃相結合。

    強調以官府職能的整體目標為導向,用績效作為約束手段,以績效責任換管理自由。

    在強調政事堂這個最高機構對支出總額進行控制的同時,將自由使用預算資金的權力賦予各個下屬部門。

    比如都水監,朝廷按預算將一千萬貫撥給了你,那怎麼用這筆錢,就是你都水監的事了。

    朝廷只看績效,你拿了這筆錢,到底修了多少河堤?這些河堤相對於一千萬貫而言,效益如何?是值是虧?這將直接反映出都水監官員的能力。

    這種績效預算制度的特點,是按計劃決定預算,按預算計算成本,按成本分析效益,然後根據效益來衡量官員的工作業績,

    它對於監督和控制預算支出,促進官員的工作積極性和責任感,提高支出效益、防止浪費、最大程度地實現財政收支平衡,將有極為積極的作用。

    這個財政預算方案一經楊逸提出,高瞻遠矚的章惇稍一思索,立即就明白它好處所在。

    以前各部門官員績效考核的方式都比較模糊,如何評定一個官員有能力,很難有直觀的對比,以至於官員的陞遷經常不是看能力,而是看資歷。

    許多官員便抱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心裡,屍位素餐、得過且過,反正混夠了資歷便能陞遷。

    現在若是實行財政績效預算,本身你在提出預算時,你的預算由哪部分組成,有沒有什麼新想法、新項目,都一目瞭然。

    若是你申請的預算只包含了本部門官員的俸祿,那就表示你這個官員啥事也不沒打算幹,就是混日子。

    若是你申請的預算包含有新項目的支出方案,那麼這個項目完成得如何?效益如何?年底立即就反映出來,而工作的績效等於官員的能力,朝廷可以依此給予獎罰。

    這種財政預算的好處不言而喻,章惇、蘇頌、李清臣等人很快就點頭表示贊同,然而六部尚書除了蔡京外,其它人都默不作聲。

    原因很簡單,財政預算直接針對的就是他們,一但實行,他們的能力將直接反映出來,一時間各人心裡都有些沒底,讓他們如何點頭贊同?

    但這種預算的好處明擺著,一時之間他們又提不出反對的意見來。

    你直接反對,就等於說你對自己的工作能力沒信心。你自己都沒信心,讓別人怎麼對你有信心?那你還在這個位置上呆得下去嗎?

    因此,他們只能沉默著思索這種新政策對自己的利與弊。

    利還是不少的,畢竟預算一但通過政事堂審核,那這一大筆款項怎麼使用就由自己說了算。可以說,他們手上的權力得到了很大的加強。

    很快,禮部尚書楊畏也表示了贊同,這個好理解,禮部主要是管科舉考試、教育、外交、以及各種祭祀大典,這些方面都有既定程序,可以說績效預算方案對禮部的影響最小,楊畏稍一想就明白,因此表示了贊同。

    接著刑部尚書何世寬也表示了支持,剩下工部、吏部、兵部,也不用想了,三省六部十幾個重臣都同意了,剩下他們三人能反對得了嗎?

    其實最可憐的要數工部尚書張朝宗,因為工部管著各項工程,和製造作坊,財政預算最複雜,而工作效益也最直觀,績效預算自然是對他影響最大。

    為了不讓老張恨上自己,楊逸投去一個抱歉的眼神,心裡也暗暗決定,有機會便幫幫他,反正十三娘這個科學狂在家裡也挺閒的。

    總的來說,章惇為首相,是楊逸最大的幸運。

    他所提出的各種建議,大都能得到章惇的支持,因為章惇是一個開拓型的宰相,而非那種保守的、固步不前的人。

    他那超越常人的眼光,使他能正確理解楊逸從後世帶來的這些管理方案,並根據實際去其糟粕,取其精華。

    而他那強悍的性格,超常的凝聚力、支配力、又為楊逸的這些政策提供了最有力的支撐,只要他點頭的方案,基本上都能在朝堂上通過。

    當然,劉太后擁有最終的決定權,而劉太后的決定權有大半又掌握在楊逸的手上,至少目前是這樣,這也是他所得出的政策得以實施一種保障。

    這項財政預算計劃,政事堂共花了三天時間商討完善,其中許多具體的方略引起了熱烈的爭辯。

    比如,要實行財政預算,就必須先成立一個審計部門,負責審計各部院提交上來的財政預算申請;

    蔡京希望將這個審計部門置於戶部之下,由戶部根據歲入審核各部門的預算,這遭到了其他五部尚書的強烈反對,一但這個審計部門置於戶部之下,戶部就能凌駕於其他五部之上,絕對不行!

    此事爭了半天,最後多方妥協之後,在尚書省下另設一司,是為審計司,專門負責審核各部門的財政預算。

    從明年起,大宋將全面施行財政預算制度,全年財政預算將由兩個部分組成:

    第一種預算是由下而上,具體點說比如工部,首先由工部下屬的各個部門主官根據本部門的人員編制、工程計劃,按實際需要,將來年的支出預算統一交到工部尚書手上,由工部尚書審定之後,提交尚書省審計司;

    審計司根據你的工程計劃,詳細核算到底需不需要這麼多資金,得出評估後將預算申請與評估報告一同交給政事堂;

    由政事堂和皇帝一起,根據審計司評估報告、以及戶部提交的歲入總額、和來年的經濟預測,進行全局把關,最終決定這項工程是否施行,哪項支出應該優先照顧。

    戶部再按政事堂的決定予以撥款。

    第二種預算是由上而下。就是政事堂根據國家的需要,制定出各種長遠的戰略目標,比如治河工程,或者對外開戰、對民生的投入等等,目標制定好後,將具體工作分派給相關部門。

    各部門核算出完成這項任務需要多少資金,將預算提交審計司審核,經政事堂確認,戶部撥款。

    以前朝廷的財政支出,都是被動的,包括政事堂的宰相心裡也沒個底。哪裡需要錢了,就往哪裡砸,結果砸來砸去,到最後發現錢不夠用了。

    有些事情本來可以拖一拖,由於當時感覺國庫還有些錢,便都砸進去了,到後來有了更急迫的事情需要用錢。卻拿不出錢來,事情耽誤了,財政也透支了。

    有了這項財政預算制度,基本就能化被動為主動,政事堂的宰相在年初就能作一個宏觀把控,最大限度地控制財政赤字,把有數的資金用到最需要的地方去,讓大宋的財政支出從無序變成有序。

    政事堂決定之後,再將這項政策拿到朝會上去討論,這種討論已經不是施不施行的問題,而是讓各級官員拾遺補漏,使政策更加完善,更符合大宋的實際情況。

    甚至將這項政策通報全國,讓各地官員以及讀書人加以討論,但凡有意見的,都可以上書朝廷,這是楊逸自己提議的,財政預算是他從後世帶來的一種政策,用到大宋這種君主制社會上,到底會出現什麼不良反應,他心裡同樣沒底。

    一人計短,兩人計長。

    財政預算將關係到大宋今後的國策制定,以及各部門的運作方式,官員的績效評估,甚至有可能在大宋引發方方面面的變革。

    如此重大的一項政策,楊逸覺得有必要交給全大宋的有識之士加以討論完善,這可不是他學畫畫,來不得閉門造車。

    這項政策一經公佈出去,立即引起軒然大波,不僅是地方官吏,名士大儒,州中學子,甚至青樓中那些才華橫溢的姑娘,都開始熱烈討論這項政策。

    很快,蘇東坡和范純仁分別上了一份奏章,洋洋灑灑數千言,從方方面面剖析了這項財政預算政策。

    范純仁提出,財政預算制度的完善,還需要一個績效審核部門的協助,某一筆錢撥給某個部門後,最後績效如何就需要這個部門進行核實,不能光看這個部門的年底工作報告,否則績效預算就是一紙空談,反而給了各部門官員更多以權謀私的機會。

    蘇東坡提出,財政預算能否起作用,關鍵看審計司的職責履行得怎麼樣。審計司掌握著各門部的預算審核權,權力過大,必須另加以制約。

    否則若是審計司官員貪贓枉法,接受某些官員的賄賂後,在審計預算時予以偏袒,則財政預算制度反而會害國害民,國庫的錢都花到了不該花的地方,或者說本不該花這麼多錢,結果卻多支出了好幾倍。

    可以說蘇范兩人都看到了問題的核心,指出了財政預算這項制度的脆弱性,以及應該完善的地方。

    政事堂根據他們這些意見修改政策的同時,還給予錢帛嘉獎。

    各地的官員、士子,就此項政策也提出了許多改良意見,但凡有見地的,朝廷都給接納,並予以嘉獎。

    真算來,這也是朝廷發現人才的一個機會,而那些讀書人為能參與到國家大政中來,也倍感興奮,對朝廷也更加擁護。

    總體而言,財政預算這項政策的推出,支持的聲音佔八成以上,楊逸一下子又成為大宋的風雲人物。

    但他還沒停歇,財政預算確定下來後,楊逸再接再厲,立即拋出的奢侈品消費稅的提案。

    如果說之前的財政預算是節流,那麼這項奢侈品消費稅就是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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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3 17:23:15
第372章 奢侈品消費稅(上)
               
    政事堂裡,楊逸照舊將一大沓資料分發給在坐的執宰和尚書。

    一切以事實說話,這樣才最有說服力,避免扯皮,節省大家的時間。

    而政事堂的高官也習慣了他這種務實作風,接過資料就仔細看起來。

    楊逸等他們看完,才侃侃而談道:「各位樞相想必也看到了,你們手上的這些資料,是本官從各部得來的數據,本官粗略統計了一下,去年一年流入大宋的商品價值超過七億五千萬緡,這其中還不能包括朝廷的採購行為。

    也就是說大宋去年被外國商人,當然了,也包括大宋商人賺走了七億五千萬緡的財富。

    咱們再看看賺走這些財富的商品都是些什麼東西,與遼國的貿易,主要是馬、牛、羊、駝、鑌鐵、藥材、皮貨等等,這很好,能吃能穿能用。

    各位再看看西域輸入大宋的商品,主要分為幾類,第一類是珍珠寶石;第二類是**、蘇木、龍腦、沉香、青黛、胡椒等;第三類是犀角、象牙、玻璃製品;此外還有火烷布、文甲等;

    最後咱們來看東南四個市舶司統計的數據,從海外輸入大宋商品也分為幾大類,第一類計有金銀、象牙、犀角、珍珠、珊瑚、玳瑁、翠羽、瑪瑙、貓兒眼睛(貓眼石)、琉璃等;

    第二類是香料:沉香、**、降真香、龍涎香、薔薇水、檀香、箋香、光香、金顏香等等;

    第三類是藥材:蘇木、阿魏、肉荳蔻、白荳蔻、沒藥、胡椒、丁香、木香、蘇合油等等;

    第四類是日常用品:吉貝布、番布、高麗布、綢布、松板、衫板、羅板、烏婪木、席、摺扇,硫磺等;

    各位樞相,在此我要提醒大家注意的是,這些輸入的商品中,珍珠、瑪瑙、寶石、琉璃、犀角、龍涎香等名貴奢侈品佔到了全部輸入商品價值的五成以上。

    也就是說,光去年,大宋百姓花費在奢侈品上的金錢,至少在兩到三億貫以上。

    大宋的金銀大量外流,換來的卻大都是這些奢侈品,對此各位樞相不知有何感想?」

    楊逸以確鑿的數據說話,讓在坐的宰相、尚書無話可說。

    這些數據原來分散在朝廷各個部門,誰也不會在意。楊逸將它一統計出來,得出的結果卻讓人心驚不已。

    去年大宋的歲入才一億六千多萬貫,而外商宋商光在奢侈品上賺走的錢就超過兩億貫,這還是楊逸粗略統計的數據。

    誰都知道,即便設置了市舶司和邊境榷場,還有大量的商品是通過走私的方式進入大宋的,那麼若是將這些走私的商品也計算進出來,這個數據會增加多少呢?

    蔡京沉聲問道:「按楊學士的意思,可是要邊境榷場和市舶司限制這些商品流入?」

    楊逸搖搖頭答道:「蔡尚書誤會了!還是那句話,市場有需求,強行限制作用不大。就像大宋限制銅錢出境一樣,只會給少部分人更大的謀利機會,實際效果不會很大。」

    章惇還是那麼直接,開口就道:「楊學士有什麼想法,便請道來吧!」

    楊逸苦笑道:「章相公,你不能總是這樣,自己的想法總是藏著掖著,卻讓下官來打頭陣。」

    「誰讓你最年輕,力氣最足呢?年輕人不打頭陣,難道反而讓我們這些老骨頭衝鋒在前?豈有此理!」

    兩人的對答引來大家一片輕笑,政事堂中的氣氛倒是輕鬆了不少。

    楊逸這才接著說道:「各位樞相,本官提及這些,並不是要朝廷限制這些商品流入。各位也不必過於緊張,流入的商品賺走了大宋幾億貫,但咱們大宋輸出的商品賺回來的更多。

    總體上咱們大宋對外的貿易處於順差狀態,並不需要作太大的調控,只要繼續鼓勵工商即可。

    我今天拿來這些數據,主要是想說明大宋的富有階層生活是何等的奢侈。

    奢侈品之所以叫奢侈品,是因為它並非百姓日常生活的必需品。能購買這些奢侈品的,也只有部分富貴之家,包括在坐的各位樞相在內,當然了,也包括我。」

    楊逸這話又引來大家一陣輕笑。

    「這個問題其實很沉重,我因此才讓各位先輕鬆一下,聽了下面的話,大概各位就笑不出來了。

    杜工部有詩云: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榮枯咫尺異,惆悵難再述。貧富的差距,絕對不僅是讓杜工部一個人產生惆悵難述之感,相信全天下貧寒者會有這種感受。

    隨著貧富差距越來越大,這種惆悵也必然越來越濃烈,最終演變成一種階級仇恨。歷朝歷代,因生活無著揭竿而起的事例不勝枚舉。

    我大宋立國之時,太祖皇帝鼓勵功臣勳貴置地買妾,盡情享樂,太祖為何如此,其中原因想必各位也都清楚。

    但這卻實際導致了大宋百四十年來,官紳富戶之家崇尚奢侈之風,太祖皇帝出於當時的實際需要,鼓勵功臣勳貴安於享樂,這沒錯,但時至今日,大宋國祚已穩,便不應該再鼓勵這種奢侈行為。

    大宋土地兼併嚴重,貧富之間的差距,也是歷代所未有,富者揮金如土,貧者三餐難繼,身無立錐之地,這也是為何我朝雖在災荒之年大量招募青壯從軍,地方還是叛亂不斷的原因。

    貧富的差距使得大多數下層百姓感受不到陛下的恩德、朝廷的惠澤,而只會看到身邊的富戶奢侈的浪費,痛心疾首的同時,仇恨也就產生了。

    還是那句話,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百姓連不飽、穿不暖,如何讓他們對這個國家產生認同感?何況身邊還有人在毫無節制的奢侈浪費,他們會怎麼想?

    從另一個方面說,富戶把錢財浪費在奢侈的生活上,對國家也極為不利,各位樞相請想,富戶花一萬貫買一塊寶石,僅能供他們自己觀賞。

    若是這一萬貫用在投資作坊,生產物資上,這能給社會提供多少物資,又能給多少貧寒的百姓從業的機會。這和賣一塊寶石相比,給社會帶來的效益差別有多大?

    各位或許會想,富戶有錢,怎麼花是他們的自由,這沒錯!但站在陛下、站在朝廷的角度來看,天下百姓,莫非王臣,他們既然都是你的孩子,難道不應該對他們的行為作些引導嗎?

    讓富者接濟一下貧者,讓大家都能生存下去,這就是陛下,是朝廷諸公的負責了。

    說了這麼多,本官的意思就是對寶石、珠玉之類的奢侈品徵收五成的消費稅,以政策的形式,抑制這種奢侈之風。」

    楊逸說完,政事堂中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就像上次楊逸提出財政預算一樣,在坐的諸位大臣都需要時間來消化他的話。

    半盞茶功夫之後,蘇頌首先開口說道:「按你說來,徵收這奢侈品消費稅確實有利於縮小貧富差距,但實際上此項稅種卻很難操作,你所說的這些奢侈品,價格通常都很高,而且價格變動非常大,它不像米糧布匹,市場上的價格通常都會穩定在一定的幅度內。

    比如同一塊寶石,它可能賣一千貫,也可能賣一萬貫,這全看購買者的喜好和眼光。購買者若是非常喜歡,又缺少眼光,本來價值一千貫的寶石賣出一萬貫也不奇怪。

    定義不了寶石的價格,徵收消費稅也就必然混亂。具體的官吏在徵稅時,範圍也容易被隨意擴大,徵收數額更無法確定。

    拿上述的寶石來舉例,商家這塊寶石大致值一千貫,稅吏說值一萬貫,徵稅的數額就帶有非常大的隨意性,一切皆由稅吏說了算,這將會出現什麼後果,不言而喻。

    再比如,你說寶石是奢侈品,富戶不買寶石了,轉而到酒樓、青樓去一擲萬金,這算不算奢侈?你要不要徵稅?」

    楊逸也不得不佩服起老丈人來,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想出這麼多問題,真是人老成精啊!

    楊逸不說話,想看看其他人有什麼看法。

    緊接著說話的是蔡京,蔡大財主管著大宋的錢袋子,要不要徵收奢侈品消費稅對他影響最大。

    蔡京一抖袍袖,對蘇頌拱拱手道:「下官先來回答蘇相公的最後一個問道。下官以為,到酒樓、青樓去一擲萬金,同樣應該徵稅,朝廷可以給商家設定一個數額,比如一千貫,只要有人在酒樓、青樓一次花費超過一千費,就需要交納消費稅。

    另外就是蘇相公提到了奢侈品價格高,價格彈性大的問題,本官以為,這些都可以慢慢想法加以規範,即便不能做到十分規範,但也不應因噎廢食。

    如楊學士所言,這是一種對富戶消費加以引導的稅種,說白了也就是管人怎麼花錢,防止富戶過度奢侈浪費。

    你有錢拿去開作坊,經商,這對整個社會都有利,朝廷可以少收稅,甚至不收稅。

    你若是拿來買玉石珍玩自己觀賞,那就必須徵收高額的消費稅。此項稅種對朝廷、對普通百姓、甚至對花錢的富戶都是有利的。」

    說一千道一萬,蔡京還是看到了錢,開徵奢侈品消費稅,戶部又多了一條財源,他出面支持一點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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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3 17:23:36
第373章 奢侈品消費稅(下)
               
    奢侈品消費稅的稅率通常都非常高,在後世有些國家的稅率甚至是商品總價值的百分之一百五十。

    就算大宋不下手這麼狠,只徵百分之五十。那麼如蘇頌所說,一塊寶石若是賣一千貫,便徵稅五百貫。若是賣一萬貫,便徵稅五千貫。

    這五百和五千可就差遠了。

    而奢侈品卻又往往是最難定價的,這確實給徵稅造成了很大的困難。

    但這點困難和它所帶來的利益相比,又不算什麼了!

    大宋的官紳富戶生活上一向崇尚奢華,比如太宗朝的宰相呂蒙正喜歡吃雞舌湯,每晚都要來上一碗。

    有一回他閒來在自家後院散步,突然發現家中多了一座小山丘,便好奇地問下人:「家裡為何多了個山丘?」

    下人答道:「老爺,您每天吃剩的雞骨頭,拿土掩埋,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這個小山丘了。」

    呂蒙正斥道:「胡說,我什麼時候吃這麼多雞了?」

    下人便解釋說:「老爺,你喜歡吃雞舌湯,這一碗湯要三十個雞舌頭,那一天就得殺三十隻雞,兩年下來就是兩萬多隻雞,您想想兩萬隻雞骨頭,加上掩埋的泥土,堆起來可不就有這麼高大嗎?」

    此事無正史記載,且不去爭論它的真假,但這事從一個側面反映出,大宋的官紳富戶生活是何等的奢侈。可以說,像呂蒙正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

    界身巷裡的珠玉寶石交易,每天動輒以千萬計;豐樂樓裡通用銀盤象牙筷,瓷碗竹筷根本見不著,一道菜上千貫是常事;

    而接近豐樂樓這種檔次的酒樓,光東京城就有近百家,每家的生意都十分紅火。杭州後市街的賀家酥,一個小點心賣五百貫,這些都是事實存在。

    賣得這麼貴,生意還那麼興隆,可見大宋的官紳富戶過的都是怎麼的生活,這種現象在封建時代,大宋之前沒有,大宋之後也沒有。

    而大宋的貧富不均也是歷朝歷代最懸殊的,社會財富大量集中在少數人手中,使得市井空前繁華的同時,廣大農村卻非常凋弊。

    因此宋朝的各種農民起義也是最多的,甚至超過了以外族身份入主中原的滿清。

    基於這些原因,楊逸個人覺得,無論再困難,也有必須在大宋開徵奢侈品消費稅,調控這種奢侈浪費之風。

    楊逸將這些現象大致列舉出來,在坐的執宰又不說話了。

    楊逸接著說道:「各位樞相,朝廷哪怕只將十種價格最昂貴的商品列為奢侈品,加徵五成的稅,每年至少也能給朝廷帶來數千萬貫的收入。

    有了這筆錢,朝廷完全可以把農業稅再調低一點。從現在的二十稅一調成二十五稅一,甚至三十稅一。

    從而減輕下層百姓的負擔,給百姓更多的盈餘,使他們在災年時有更多的自保能力,朝廷可減少賑濟的同時,也避免百姓因生活所迫落草為寇,甚至揭竿而起。

    還有一點,讓利於民,百姓有了錢,才能發展生產,同時其消費能力也會增加,進一步促進市井繁榮,增加朝廷的歲入。

    上述是對貧者的好處。

    對富者而言,加徵奢侈品消費稅,可以引導他們的消費觀念,讓他們少在這些奢侈品上花錢,將更多的錢用在經商和創業上,從而帶動整個社會健康蓬勃的發展。

    至於蘇相公剛才提出的問題,本官認為不必過於擔心,奢侈品雖然比較難定價,但總還是有一個市場規律的。

    而蘇相公剛才主要也是站在商家的角度考慮問題,其實朝廷徵稅多少,對商家影響不會太大,商家自然會將稅額轉嫁的購買者身上。

    最終承擔這份稅額的,必定是那些花錢買奢侈品的人。這也正是咱們要做的,通過這種方式調節貧富之間的差距,避免社會矛盾的不斷惡化。」

    章惇輕撫著長鬚,那長鬚已經有些斑白,充滿了歲月的滄桑感,他沉聲說道:「若加徵奢侈品消費稅,則珍珠寶石之類的物品價格隨之上升,這必定會導致猖獗的走私行為,此事不得不防。」

    一聽這話,楊逸頓知有門,他含笑答道:「章相公所言不差!因此有必要加大邊境巡邏,另外,大多境外輸入的奢侈品,在過關時便要交稅,徵稅部門發給稅單,若是沒有稅單,在內地商舖出售時,仍可加徵消費稅,這樣可以最大限度的避免走私入境。」

    李清臣接著說道:「此項稅種,恐怕會受到許多官員抵制。」

    李清臣這話需要簡短,但也說到了點子上,因為大宋官員就是奢侈品最主要的消費群體之一,他們自然不希望看到奢侈品價格上漲。

    蔡京立即答道:「李相公,當初統一稅賦,計畝徵收,官紳一體納糧,遭到的抵制豈不更大?現在如何?只要朝廷有決心施行下去,他們還敢因此造反不成?最多他們選擇不買而已;

    自古以來,每一項政策由上而下推行下去,都不可能保證完全不走樣,總有些地方、有些官員會鑽政策的空子,加以反對,或者從中謀利、破壞,這是不可避免的。

    但只要這項政策總體上利大於弊,那就不失為好政策。比如朝廷賑災,款撥下去了,總會有些官員想從中漁利,為此甚至迫害百姓,挑撥動亂以掩蓋他們的罪行,難道朝廷因此便不賑災了嗎?

    既然是好政策,咱們要考慮的就不是施不施行,而是如何施行,如何打擊那些惡意抵制破壞的官員,以保證政策最大限度利國利民。

    另外,本官認為,能列入奢侈品的商品畢竟是少數,將何種商品列入奢侈品加以徵稅,必須每年根據實際情況調整才行。

    打個比方:你將日本的屏風列入奢侈品徵稅後,屏風價格上漲,富戶很可能就會選擇描金摺扇等等。若不根據實際情況加以調整,這項稅種也就起不到實際效果。」

    工部尚張朝宗也接口道:「有些商品在哪個環節徵稅,這也必須詳細考慮才行,比如玉石,輸入的玉石大多是原石,原石的價格相對便宜,但經過巧匠的雕刻後,價值有可能增加十倍,甚至上百倍。若是只在輸入原石的環節加以徵稅,那麼同樣起不到多大作用。」

    政事堂裡的討論越來越熱烈,楊逸卻笑了,聽了這些討論,很顯然,他羅列出來的、徵收奢侈品消費稅的好處把這些高官打動了。

    這不奇怪,這項稅種確實對國家對百姓都非常有利。後世各國都出台奢侈品消費稅,足以說明這個稅種是正面的,對社會是有積極意義的。

    大宋的富戶生活過於奢侈,而奢侈消費無論對個人、還是對社會來說,都應該控制在一個適當的範圍。

    對個人而言,過度奢侈會引起貧困、破產,使其家庭成員,尤其是小孩和喪失勞動能力的老人陷入絕境,形成社會不安定因素。

    從社會總體看,過度奢侈就是過分浪費,會造成資源的普遍和迅速枯竭。

    更重要的是,收入和財富分配的巨大差異,使得奢侈消費成為帶有歧視性的消費行為。

    富人用這種炫耀性的消費來顯示自己高貴地位、和特殊身份,會使貧困者在心理上感受到巨大的失敗壓力。

    像杜甫那樣感嘆「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榮枯咫尺異,惆悵難再述」還是好的,更多的人會因此產生自卑、消沉、嫉妒、仇視、憤恨等情緒。

    於是,造成窮困者不僅在物質上是貧乏的,在精神上也是痛苦的。

    這種反差一但達到一定程度,就會引發偷盜、搶劫、謀殺、甚至大規模的動亂,使社會處於不安定的姿態之中。

    出了政事堂,楊逸不禁抬頭看了看天,天真的很藍,湛藍湛藍的,飄過的雲彩是那樣的輕,輕得像他此刻的心情。

    自從回京後,在這將近一個月時間裡,他每天與朝臣們唇槍舌劍,一樣一樣的爭論、說服、解答疑問。

    每天奔走於各個部門,晚上熬到三更,你看他在政事堂是輕易便能說服那些執宰,那是因為他處處以實際數據說話。

    那些數據說出來很簡單,但要從各個部門堆積如山的文牘中找出來,加以梳理整合,絕對不是件簡單的事。家裡不光楊逸在熬夜,幕僚蕭憶,加上清娘、琴操她們都要一起幫忙,才把這些數據整理出來。

    現在「財政預算制度」通過了,這將使得大宋的財政支出更理性,從無序變成有序,使得國庫的錢能最大限度的投到最需要的地方去。

    而奢侈品消費稅的通過,對縮小大宋的貧富差距,減輕貧困百姓負擔,促進社會穩定,都有極為重要的意義。

    或許,大宋今後可以少些家庭被迫賣兒賣女,少些人餓死,少些強盜、少些罪犯、少些動亂吧。

    至於錢荒問題,就目前來說,倒不需要他過多操心,最應該操心的是蔡京,實際上戶部從上個月,就開始向民間回收以前濫發的交子了。

    市面上日前一貫銅錢可兌換五貫交子,而戶部寧願吃些虧,以一貫銅錢兌四貫交子。

    這是在為以前朝廷的失策擦屁股,這麼做一是可以迅速收回這些還在市面上流通的交子,二是通過這種方式,向百姓暗示,朝廷有錢了,而且會下最大的決心穩定交子信譽。

    以前的交子有流通期限,過期作廢,因此可以根據以前的發行量輕易計算出,目前市面還在流通的交子大概在一千五百萬貫左右,朝廷全部收回這些交子,實際也只花費三四百萬兩白銀。

    這只是楊逸從日本弄回來的零頭,蔡京把這筆錢砸下去,可以眼都不眨一下。

    剩餘的五千萬兩,將全部作為準備金,用於保證新交子不貶值。

    大宋發行交子已經有七八十年歷史,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各種相關法規都很完善。

    可以說只要不再濫發,楊逸基本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他長長地吁了口氣,向延春閣走去,他身上有個帝師的職銜,現在大兒子趙捷也快三歲了,是該加強教育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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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章 翰林畫院(上)
               
    翰林畫院在右掖門外,因其主要是用於培養宮廷畫師,因此由太監勾當公事,從這一點上說,翰林院實際上是屬於內侍省的下屬部門,和楊逸所在的學士院是兩碼事。

    但到目前為止,大家習慣上還將學士院稱為翰林院,而楊逸這個學士院主官也稱為翰林學士。

    大宋的翰林畫院是在南唐、後蜀畫院基礎上設立的,當年南唐李煜,西蜀的孟昶都是非常有藝術天分的人,都不像皇帝,而像藝術家。

    在此二人的影響下,南唐和西蜀都建立了畫院,網羅了許多繪畫方面的人才,如黃筌、黃居采、董羽、厲招慶等。

    大宋攻下這兩國後,這些人才便隨國主歸宋,皆封翰林待詔,大大地充實了大宋翰林畫院。畫院的編制也依南唐、後蜀的制度。

    除了以太監勾當公事外,下設待詔、藝學、祗候、學生等職。人員數量不定,不時以考試的方式向民間廣招畫工好手,授以職名,充實畫院的隊伍。

    另外,學生的身份也有等級之分,一般分為外舍、內舍、上舍三級。經過每月的私試,每年的公試,品學兼優者依次上升。

    又根據學生的出身不同分為士流雜流,「士流」可作別的行政官,「雜流」則不行。

    楊逸穿著常服,施施然進了翰林畫院。

    以俺的身份,怎麼著也能混個士流吧?楊逸如是想。

    畫院環境很是清雅,廊舍亭閣掩映在松柏間,花圃上牡丹花正在開放,楊逸沿著迴廊往東一折,便見松柏下襬著許多小案,有十來個年輕人正在作畫。

    一問帶路的小吏,原來畫院今天正在開考招員;

    楊逸一聽,便來了興致,和清娘好歹也學了許久,咱今天也考考。不怕丟醜,這最多只能算是遊戲風塵。

    勾當公事的太監叫李四喜,別看這名字俗了點,卻是李憲家人,李憲在神宗朝顯赫一時,曾接替王韶做過熙河軍主帥,而且戰績還不錯。

    如今李憲雖然不在了,但他留下的人脈還在,李四喜在宮中挺混得開,他四十出頭,個子矮小,臉形削瘦,或許是沾了翰林習氣。看上去頗有些儒雅之態。

    只是一見楊逸,頓時便露出侍候人的姿態來,隔著兩丈遠便點頭哈腰道:「楊大學士可是稀客,咱家聽說這陣子朝中頒佈的『財政預算』、『奢侈品消費稅』,都是楊大學士在主持。今個兒怎麼有空來畫院?」

    楊逸回他一揖,呵呵地笑道:「李公公說笑了,朝中有章相公他們主持其事,哪裡用得著我去添亂,這不正閒著,便到畫院來看看。還是李公公您這兒好啊!做的盡是些雅事兒,著實讓人羨慕。」

    「楊大學士可別笑話咱家,咱家能做什麼雅事兒,不過是來張羅些院裡的柴米油鹽,幫著打打雜,這行書作畫之事,咱家可一竅不通。」

    「李公公太謙虛了,常言道近墨者黑,近朱者赤,李公公日日徜徉於書畫間,就算原來不會,久而久之定也能成為丹青聖手。」

    對內侍太監,楊逸不帶歧視,多以笑臉相對,這番話說出來,讓李四喜聽得極為舒坦,滿臉堆笑地說道:「讓楊大學士見笑了,您是貴客,咱們也別站這兒說話了,咱家那裡正好得了些江南來的好茶,便請楊學士一起過嘗嘗如何?」

    「豈敢勞煩李公公,我今日來實乃有事相求,還望公公通融一二。」

    「瞧您說的,楊大學士有什麼吩咐儘管說,咱家能為您效勞那可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豈敢推託?」

    「公公,那我可不客氣了,我聽說院裡正在考試招人,公公能不能安排一下,讓我也去考考。」

    「什麼?楊學士您要去考……考試?」

    李四喜眼珠子差點丟地上,咧著嘴都忘了合上,他甚至又仔細打量了楊逸一遍,以確定眼前這位真是大宋翰林大學士。

    「呵呵,公公不必驚訝,常言道活到老,學到老,我在繪畫方面十分欠缺,如今閒來正想習畫,這不就想到公公您了,公公您這兒人才濟濟,這個忙您可得幫幫,必不忘公公您的好就是。」

    楊逸這麼一說,李四喜哪有不肯之理,連忙著人去安排,不管楊逸怎麼玩,讓他盡興就好,能和楊逸攀上交情,這可是他早就巴望的事。

    就這樣,松柏下的考生後多了一張小案,楊逸身穿儒衫,有如一個風度翩翩的書生,便是主考李唐也沒注意到他。

    楊逸低著頭,開始研墨調墨,今天的試題是唐人詩句:竹鎖橋邊賣酒家。

    考生要根據這句詩的意境,作出一副畫來,李逸以前有一定的功底,回京前,楊逸和又清娘在杭州天天臨摹大師畫作,談不上出彩,但提筆畫出幾樣景緻兒是不成問題的。

    從這句詩看來,翠竹、小橋、酒家是詩句中所描繪的實體,只要不傻,這誰都知道。

    而關鍵之處是如何處理這幾個實體的空間關係,說白了就是怎麼佈局,怎麼著墨,以哪個為主,哪個為次,重點突出什麼,如何才能讓你的畫生動地把這句詩的意境描繪出來。

    俺家清娘說了,繪畫關鍵的是意境,否則你畫工再好,你也就是個畫匠,成不了大師。

    俺家清娘還說了,落筆前一定要在腦海中把整幅畫清晰的構思出來,先在腦海中形成一個影像,甚至一草一木的濃淡先後都構思清楚,才能落筆,這樣的畫才具有神韻。

    俺家清娘還說了,畫畫是用意,不是用手……嗯嗯!這一點楊大學士至今還有些迷迷糊糊,這不用手,俺腦海中想得再好,別人也看不到呀?

    俺家清娘又說了……算了,清娘那丫頭說的可不少,要是全把她的話想一遍,這畫也不用畫了,直接交白卷吧,不這會太丟人吧?聽說錢鍾書考數學也交過白捲來著。

    對了!俺家清娘還說了,作畫要神到,俺這都想到錢老考數學的事去了,算不算走神?

    竹鎖橋邊賣酒家,竹鎖橋邊賣酒家……楊逸開始在心裡反覆唸著這句詩,翠竹、小橋、酒家,這到底哪個才是關鍵呢?

    要不要畫個武松在景陽崗狂飲十八碗的畫面呢?或者孫二娘賣酒,還有人肉叉燒包……

    算了還是畫武松吧,楊逸臉上慢慢露出了笑容,開始、沾墨、下筆,旁邊是小橋,嗯,這個跟清娘畫過,照搬;

    橋頭是翠竹,這個更好畫,我畫!我畫!再來一根,對了,再加幾根筍。有竹沒筍不像話,這個更簡單,我畫,我畫……

    咦,這紙怎麼這麼小呢?天啊!沒紙了,我這酒家還沒畫呢?讓武松去哪兒喝酒?

    難道把這畫把到豐樂樓旁邊去掛?用豐樂樓充數?

    可主考官不會去豐樂樓看畫呀!除非在豐樂樓請他一頓。不行,那地方菜可貴了!

    怎麼辦?對了,後世開車在路上,一般看到「汽油10元升」的字樣,就知道到加油站了。

    嗯嗯,酒樓沒地方畫了,就在竹子上掛塊牌吧,這樣人家也知道這兒有酒家了。

    三碗不過崗。

    楊大學士大筆一揮,五個字龍飛鳳舞、氣若游縷……呃,怎麼能這麼說呢?應該說氣吞萬里如虎才對,嗯,要不要把「武松在裡面」這幾個字加上去呢?算了,人家也不知道武松是誰。

    咦!怎麼都看著我呢?

    楊逸本就是後來人,加上把自家清娘的話想了又想才下筆,前面的十來個考生早就交完捲了,一個二個都圍在左近看他作畫。

    楊大學士有些靦腆,紅著臉向大夥拱拱手,把畫交上去,主考官李唐得了李四喜的交待,也沒叫破他的身份,含笑接過他的畫,走進了考官們所在的學舍。

    李唐並不老,不到三十五歲,河陽三城人,人物風流俊雅,前兩年才進畫院,擅畫山水,兼工人物,如今已是待詔之職,楊逸在世後時就聽過他的大名,據說他的畫風對後世影響很大,這次楊逸來畫院主要就是想拜他為師的。

    等李唐再出來時,楊逸眼睛差點瞎了,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玉帶紫袍,倜儻風雅,不是端王趙佶是誰。

    若說趙佶出現在畫院不奇怪的話,那他身後跟著的那個人,就讓楊逸有些牙疼了。

    此人正是在杭時被他拒絕的米友仁,他身上穿著待詔的官服。顯然,他已經成功進入畫院了,楊逸再看看趙佶,心中便瞭然,看來人家米有蟲是另攀上高枝嘍。

    趙佶和米友仁見了楊逸,也不禁愣了愣。

    楊逸與趙佶之間其實談不上深仇大恨,以前不過是一些意氣之爭,數年地去,大家一直相安無事,誰也沒去惹誰,但畢竟有過衝突。

    現在忽然在畫院遇上,趙佶和米友仁和李唐站在一起,顯然是考官,而楊逸竟在客串考生,這情景下見面,彼此間不由得大眼瞪小眼,就是不說話。

    李唐拿著兩幅畫,對下面的考生說道:「這次參試的十六人中,只有兩人的畫充分描繪出了『竹鎖橋邊賣酒家』意境;

    而大多數人都把如何體現竹林橋邊的酒家作為畫面重點,或遠景,或近景,或熱鬧,或清幽,不一是足;

    但其實,『竹鎖橋邊賣酒家』這句詩的意境不在竹林,不在小橋,更不在酒家,而在於一個『鎖』字,怎麼用筆墨把這個『鎖』字體現出來,這才是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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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3 17:24:22
第375章 翰林畫院(中)

    楊逸看到,李唐手上拿的兩張畫中,有一張竟是自己的。

    嘿嘿!竹鎖橋邊賣酒家,俺畫竹畫順手了,畫得太多,結果弄得酒家都沒處「建」了,只掛出一塊牌子:三碗不過崗。

    竟然也有人明白這三碗不過崗是什麼意思?

    只聽李唐呵呵地笑道:「大家先看這一幅,畫工雖然……咳咳!畫工雖然有所欠缺,但用墨流暢!」

    能不流暢嗎?那可是太流暢了!俺可是一氣可成的,對李唐批評他畫工欠缺,楊逸也不計較了,這肯定是先抑後揚,俺就想知道俺進步在哪就行了。

    「此畫的作者,沒有去描繪酒家如何熱鬧或清雅,橋頭一大片的翠竹,只在翠竹間掛出一塊牌子:三碗不過崗。從字面上可見是酒家的招牌,但光這塊招牌,已經能讓人想像翠竹之後定有酒家了!」

    當然,以前俺開車找加油站就是看牌子,習慣成自然。

    也不光俺這樣,老杜有詩云:千里烏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可見老杜想喝酒了,也是先找招牌的。

    「這不見酒家,只見牌子,恰恰是抓住了『鎖』字的意境,山水畫最講的就是意境,只有意境深遠才能給人無限的想像,你把酒家一描繪出來,看畫時便失去了讓人想像的空間;

    相反,像這幅畫一樣,沒有把酒家畫出來,只掛出一塊牌子。竹子後面的酒家到底是什麼樣子呢?一百個人看了這幅畫,就會產生一百種想像,這就是山水畫的意境和精髓所在;

    畫工欠缺些,可以通過不斷臨摹練習加以提高,但若是沒有了意境,你畫工再好也是枉然。這就是我們將這幅評為優等的原因。」

    以前油價不斷上漲,俺看價格牌竟然看出意境來了!楊逸大喜,真應了那句話,天生我才必有用,就看你怎麼用。

    「還有這一幅,與剛才那幅有異曲同工之妙,同樣是翠竹掩映,竹後只露出一角飛簷。飛簷邊一面酒旗迎風招展,緊扣『鎖』字的意境,而且此畫佈局恰當,用墨濃淡相宜,技藝精湛,實乃難得的佳作。哪位是張擇端?請站前邊來。」

    楊逸也知道,敢來畫院應試的,絕對是丹青高手,但聽到張擇端這個名字,他還是不禁詫異的左右尋找起來,國寶啊!

    隨即楊逸的右邊站出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濃眉大眼,嘴唇稍薄,穿著的青色儒袍,整個人顯得精神煥發,朝氣蓬勃。只見他上前一揖道:「學生就是張擇端,多謝先生謬讚。」

    李唐一手持畫,一手撫鬚道:「好好好!果然是英才出少年,你這般年紀,便能將此畫的形與意皆表現得淋漓盡致,可見天賦不凡!好了!你先在一邊等著。」

    楊逸一直注意著張擇端的表情,得到李唐的誇獎,他雖露喜色,卻能保持淡定從容,在這般年紀著實難得,楊逸對他不由得更多了幾分好感。

    這時李唐接著說道:「前邊那幅畫沒有署名,請各自辨認一下,誰畫的請自己報上名來吧。」

    「學生楊帆,這畫是學生畫的。」楊逸立即站了出來,就那塊「油站牌子」,還是別丟人現眼了。

    李唐看著他,心裡很想大笑幾聲,得了李四喜的交待,他不好叫破楊逸的身份,一時又不知如何稱呼他,便使出這一招,讓他自報姓名。

    楊逸這幅畫,畫工雖然一般般,意境確實不錯,但不知為什麼,李唐還是忍不住想笑,大概楊逸給人的印象太完美了,年輕英俊,帶兵作戰有霍驃騎之稱,治國理財,宰相之才,還有他那華美的詩詞,更是天下傳唱。

    現在終於發現他有一樣不擅長了!就這畫工,虧他也敢來翰林畫院參加考試。

    不過,越是這樣,李唐才感覺他越可愛,正所謂人無完人,若是樣樣超人一等,那才是見鬼呢,別人也不用混了。

    看到了他的短處,李唐不但沒有瞧不起的意思,反而覺得楊逸親近多了。

    以前他就像一個神,讓人總是仰視著他,現在他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尤其他穿著那套儒衫,就像畫院裡一個普通的學生。

    李唐是這麼感覺,但趙佶和米友仁卻可不這麼想。

    從見到楊逸那一刻起,兩人的注意力就一直放在他身上。米友仁既感荒謬,又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神情不禁微微有些倨傲。原因自然是因此楊逸那幅畫,

    就那畫工,在米友仁看來,還不如他七歲時的好,他對此是嗤之以鼻。

    楊逸與端王趙佶的恩怨他自然聽過一些,想起楊逸在杭州給他的冷遇,而他現在又用假名來掩飾自己的身份,米友仁心裡頓時有了主意。

    他對趙佶小聲說道:「端王殿下,這張擇端畫的是一面酒旗,而這楊帆畫的是一塊牌子,一個畫技精湛,一個畫工粗陋,在下細細想來,世間哪有這麼湊巧之事?十有九是其中一個剽竊了另一個的畫作,只不過是略加修改而已。」

    趙佶一聽頓覺有理,至於誰剽竊誰的創意這還用說嗎?看畫技就知道了。

    他本來就和楊逸有隙,若是讓楊逸剽竊別人畫作的事傳之天下,那可就有好戲看了。

    趙佶不及多想,立即搶過李唐手上的畫說道:「你叫楊帆?」

    楊逸點點頭。

    趙佶站在階上,俯視著他問道:「這畫是你畫的?」

    繼續點頭,像個乖寶寶。

    「這三碗不過崗是何意?」

    「喝了三碗便過不了前面的山崗。」

    「喝三碗黃湯?」

    「只要您喜歡,店小二會滿足您的。客人多,他很忙,憋了半天呢。」

    「你……」

    乖寶寶無辜地眨著眼。一副就算不是我的錯,我也認了的模樣。

    階上的李唐,身邊的「同窗」。聽了二人的對答,無不為之側目,心中驚詫萬分。

    只有米友仁悄悄露出了一抹微笑。

    「畫技差些不要緊,但做人要誠實,大家來看一看這兩幅畫,試問天下有這麼湊巧的事嗎?哈哈哈!」

    趙佶雖然沒直說楊逸剽竊張擇端的創意,但話裡的意思卻再明顯不過,這時畫院裡許多師生都圍了過來。開始議論紛紛:

    「一個畫了酒旗,一個畫招牌,這確實太巧了些。」

    「還用說嗎?這人真不要臉。」

    「樣子倒像是謙謙君子,白長了一副好皮囊了!」

    「在端王面前也敢剽竊他人的畫作,這膽子也太大了吧?」

    「瞧瞧這畫工,就這樣也想進咱們翰林畫院,把咱們畫院當什麼地方了。」

    「要我說。直接轟出去算了,和他客氣什麼!」

    ……

    乖寶寶還是乖寶寶,含笑不語。但他也知道,自己現在雖然用的是假名,但若是此事就此認了。出了這個門,用不著一個時辰,全東京的人就會知道楊大學士剽竊了別人的畫作。

    楊逸正想反擊,李唐已經站出來。

    站在李唐的角度來說,他是寧願得罪趙佶,也不願得罪楊逸,況且他剛才一直留意楊逸,楊逸當時離張擇端本來就遠,作畫時更是連頭也沒有抬,說他剽竊張擇端的畫,李唐是不信的。

    「端王殿下,剛才下官一直在此監考,可以保證參考的諸人並沒有剽竊行為……」

    「李待詔,本王說有人剽竊了嗎?本王只是說這太湊巧了些。況且,李待詔真的就那麼確定沒人剽竊?要知道幹這種事,只要瞄上一眼就夠了。不行,以後畫院的考試必須嚴謹一點,得像禮部試那樣把考生分開,以防止這種『湊巧』的事情發生。」

    趙佶把『湊巧』兩個字咬得特別重,臉上滿是嘲弄的表情。終於讓楊逸吃了次悶虧,他舒心極了,幾乎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他不笑,但圍觀的師生卻早已大笑不止,投向楊逸的儘是不屑的眼神。

    李唐有些急了,連忙大聲說道:「這竹鎖橋邊賣酒家,其實也就七個字,逐字推敲,不難把關鍵的『鎖』字推敲出來,因此就算出現意境相同,也是平常之事,並不能說明就是剽竊。端王殿下,要不這樣,咱們再出一題,讓二人分開來畫,看看他們對詩意的理解如何,這便能說明了。」

    一想到楊逸的那手畫技,趙佶就忍不住想讓他再出出醜,立即同意道:「李待詔所言也有道理,那就這樣吧,本王再出一題,讓此二人分開在不同的學舍裡畫,本王倒要看看,天下是不是真有那麼湊巧的事情。」

    「請殿下出題。」

    「就以踏花歸去馬蹄香為題吧!」

    李唐明明說的是看倆人對詩句的意境理解能力,而照趙佶的意思,卻是要倆人再畫出近似的意境來才行,這顯然是有意刁難楊逸,讓他把剽竊的臭名坐實。

    楊逸胸有成竹,就這點場面,難不倒他,今個兒既然是來玩,那就玩個夠。

    「端王殿下,想讓我再畫也行,不過我缺個侍墨的人。」

    「放肆,竟敢對端王殿下如此說話,真是不知死活。」

    「哈哈哈,別激動,我只是想確定一下,眼前這位可是真的端王殿下,若是真的肯定不會幫我磨墨。說來這天下就是有這麼巧的事情,前些天我看到一個長得跟端王殿下一模一樣的人,把擷芳樓的蘭香姑娘招回府後,便強留不放,湊巧,我覺得這和強搶民女很像,只不過蘭香姑娘不是民女而已。這巧事太多,真不敢讓人相信啊,哈哈哈!」

    「你……姓楊的,你想怎麼樣?」

    「咦,端王殿下您怎麼生氣了,我說的那個人只是湊巧長得像殿下您而已,又不是說您,我把這事澄清一下,不就是為了殿下您的名聲著想嘛,這可是好心。」

    「你……」趙佶幾乎要擼袖子打人了,但他不敢,楊逸以前還沒授官,就敢收拾他,現在憑他的官勢,真動起手來,指不定被他怎麼提溜呢。

    「氣大傷身,端王殿下您可要保重身體。好了!不多說,在下這就作畫去,來到這翰林畫院,在下覺得靈感如潮,禁不住想多畫幾幅,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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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3 17:24:44
第376章 翰林畫院(下)

    楊逸本著玩兒的心態,在眾人注目下,走進了一間學舍,翰林畫院是集「科研」與教學於一體的機構,學舍不少,楊逸與張擇端各據一舍,這樣便不可能再剽竊對方的畫作了。

    楊逸來畫院,本就是想來學畫的,這樣的考試,在對題目的揣測過程中,無形中可以提高自己的繪畫素養,因此楊逸還是比較用心的。

    他並不因為自己的身份高,而怕別人笑話自己的畫工差,不會就學,天才如蘇軾也不是樣樣精通的。自己不會還打腫臉充胖子,那才真的可笑呢。

    趙佶這次給的試題是:踏花歸去馬蹄香。

    出自唐人詩句,作者姓名不可考,全詩為:

    昔時曾從漢梁王,

    濯錦江邊醉幾場。

    拂石坐來衫袖冷,

    踏花歸去馬蹄香。

    當初酒賤寧辭醉,

    今日愁來不易當。

    暗想舊遊渾似夢,

    芙蓉城下水茫茫。

    而趙佶截取全詩的第四句為題,這一句描繪的是踏春賞花歸去時的情景。

    楊逸依然是先把詩句揣摩一番。

    首先這句詩中有至少有三個實體,馬和花,還有一個雖然沒有在詩句間寫出,但必然要有,那就是人。

    剩下的踏、歸去、香,都可以看作虛景,而正是這些虛景,給整句詩賦予了優美的意境。

    今天來畫院,楊逸可以說是大有收穫。從原先李唐的講解中,他至少理解了一點,在山水畫中,「實」的東西最好能用虛的手法去表現,而「虛」的東西則用實的手法加以體現出來。

    整名詩雖然只有七個字,但極耐人尋味,楊逸一個字一個字的推敲。

    馬肯定是要畫了。馬上再畫一個仕女,因為少女是「歸去」。這倒好!楊逸目前畫仕女背影還行,既然仕女是歸去,剛好畫一個背景。

    那怎麼才能讓人一看就知道她是歸去、而不是出發呢?嗯嗯!山邊再畫個斜陽,這太陽要下山了,人自然也就要歸去了。

    馬踏著野花歸去,因此馬蹄才會香,楊逸來回推敲,若是直接畫一匹馬踏在嬌嫩的花朵上,這未免有些煞風景,有辣手摧花之嫌。

    問題是你不這麼畫,又怎麼把馬蹄「香」的意境表現出來呢?

    學舍外很多師生在看著,只是為了不打擾張擇端和楊逸構思。都沒有說話,靜悄悄的。

    楊逸也很快沉浸在了海闊天空的遐想中。後世的化裝品廣告,他不會直接說我這化妝品有多香,只須一個美女,手拿著化妝品置於鼻下。眼睛微閉,作深吸氣狀,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一副沉醉的表情。

    看到這樣的畫面,那麼不用說,你也會意識到那化妝品一定很香,香得迷人。

    那咱要不要畫個僕人,趴在馬蹄邊作陶醉狀呢?

    楊逸想到這,浮上一臉古怪的表情,真這樣畫出來,估計也不叫山水畫了,應該叫「血染的風采」。

    可不,仕女打馬歸去,僕人趴在馬蹄上聞著香味兒,那馬蹄一踩下去,估計花香味就會變成血腥味了。

    別人看這畫,詩情畫意也就沒了,只剩下一腦子的心驚膽顫。

    要不畫條狗?狗的鼻子靈敏。

    問題又來了,狗似乎對花香不感興趣,反而對排泄物感興趣,畫一條狗追在馬蹄邊狂嗅,人家看了估計想到的不是花香,而是想到一砣砣冒著熱氣的……

    呃,這畫倒也適合肥胖者掛於自家餐廳邊用於減肥。只是……

    兩隻小蜜蜂呀,飛過花叢中呀,飛呀!飛呀!想起與清娘她們行的酒令,楊大學士大喜,一切都迎刃而解,於是開始揮毫潑墨:

    遠處夕陽西下,山嵐如黛,近處野渡無人,扁舟自橫,騎上俊馬上的仕女背景窈窕,吳帶當風,裙裾輕揚;

    馬蹄踏著如絲碧草,碎步徐行,馬頭低著,彷彿正在不停地甩頭打鼻息,驅趕著圍在馬蹄邊嗡嗡亂飛的兩隻小蜜蜂,蜜蜂被馬蹄上的花香所引,趕也趕不走……

    楊逸畫完的時候,人家張擇端那邊早交捲了,這孩子,真不錯,他不但沒有因為剛才楊逸的「剽竊」行為有所不快,楊逸交卷時,他還在旁邊長身一揖,謙恭有禮,儘管楊逸的畫工不好,卻沒有輕視的意思。

    李唐看到楊逸的畫時,不覺撫鬚笑了。

    而趙佶和米友仁卻是一付不可置信的表情,納納不語。這時四周的師生也圍了過來,看清兩幅畫後,立即響起一片嗡嗡的議論聲,就像楊逸那幅畫上在馬蹄邊飛舞的蜜蜂。

    楊逸看了看張擇端的畫,也有些發愣,因為張擇端雖然沒有用蜜蜂圍著馬蹄飛舞來表現馬蹄的「香」,但卻畫了兩隻蝴蝶,蝴蝶圍著馬蹄翩躚起舞,那畫面比楊逸用蜜蜂來表現更美。

    總體而言,兩人都用一種生動的隱喻手法,把馬蹄的「香」表現了出來。

    這下大夥都看著,而且楊逸與張擇端是分舍作畫,竟然還能畫出異曲同工的畫作來,這令人驚訝的同時,之前說楊逸剽竊張擇端創意的言論不攻自破。

    李唐欣喜之下,拿著兩幅畫大聲說道:「各位請看,這兩幅畫題為踏花歸去馬蹄香,在這句詩裡,踏花、歸去、馬蹄都是比較具體的事物,容易通過畫面表現出來。花香則是可聞不可見的東西,而畫是用眼睛來看的,怎麼能在畫面上把香味表現出來,就是這道題的難點所在,也是整句詩的意境所在。

    各位請看,這兩幅畫,一幅有蝴蝶在馬蹄邊飛舞。一幅是蜜蜂,蜜蜂與蝴蝶都是對花香非常敏感的動物,它們圍在馬蹄邊飛舞,正好把馬蹄沾著花香的意境生動地表現了出來,妙!妙極了!」

    李唐大聲誇獎,絕不是刻意討好楊逸,一幅畫的好壞的除了畫工是否精湛之外。關鍵是意境,楊逸的畫工雖然一般,但卻能把「踏花歸去馬蹄香」這句詩的意境巧妙的表現出來;

    天才就是1%的靈感加上99%的汗水。但那1%的靈感才是最重要的,甚至比那99%的汗水都重要。

    楊逸等於是掌握了那1%的靈感,只要努力,不難成為大師級人物,李唐大致是這麼想的。

    楊逸可不管什麼靈感,他只關心趙佶和米友仁的臉色,楊逸淡淡地笑著,什麼也不用說,事實勝於雄辯,不是嗎?

    趙佶兩人臉色變幻不定,頭前他對楊逸冷嘲熱諷,結果現在再畫一幅,仍然「雷同」。剛才的嘲諷,現在就像是火辣的耳光打在自己臉上。

    「端王殿下,我覺得您應該向大家道歉,因為您的誤導,讓大家枉做了一回小人。損及了大家的德行,這後果非常嚴重,試想,若是外面紛紛傳說我翰林畫院裡盡是些小人,這不但影響到畫院的名聲,也損壞了大宋的名聲。

    端王殿下宗室出身,更應該以身作則,維護大宋的聲譽。因此,在下覺得端王殿下你有必要向大家道歉,澄清事實。」

    好大的一頂帽子,楊逸不讓趙佶向自己道歉,反而讓他向大家道歉,這可又是神來一筆,不但顯示了他容人的雅量、博大的胸襟,還表達了自己的拳拳愛國之心、維護大宋聲譽不遺餘力的崇高品質。

    趙佶好歹是親王,被人這麼擠兌,換了是別人,他早打人了,可對方偏偏是楊逸,他敢打嗎?

    他想發作又不好發作,肚子幾乎氣炸了,想來想去,米友仁才是罪魁禍首,若不是這傢伙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慫恿於他,他何到於出這樣的醜?

    「米友仁,你剛才是怎麼跟本王說的,立即重述一遍給大家聽。」

    趙佶逼視著米友仁,殺氣騰騰,這是死道友不死貧道啊!

    米友仁還是靠趙佶的賞識,才進的畫院,哪裡敢得罪他?他臉上憋得一片醬紫,站出來嘴巴動了半天,卻說不出一個字來,他本來挺英俊儒雅,此時卻像個忘了台詞的小丑。

    畫院的師生不敢對趙佶怎麼樣,但為了讓自己從小人變回君子,對米友仁便沒這麼客氣了,一個個大聲嚷嚷起來:

    「說,你是怎麼慫恿端王殿下的?」

    「背後道人長短,還能有什麼好話!」

    「就是!早就聽說他品行不端了!」

    「不錯,蘇大學士怎麼說他來著?」

    「巧偷豪奪古來有,一笑誰似痴虎頭。」

    ……

    底下的師生上百人,三五成群擠在一起,人多口雜,說什麼也不怕得罪人,此起彼伏的討伐聲比原先討伐楊逸可熱烈多了,畢竟剛才楊逸再怎麼剽竊,也不關他們的事。

    現在不同了,不討伐米友仁,他們就無法從小人變回君子,就無法重新做人,就對不起父母,對不起天下百姓……這關係可就大了。

    若只是眾怒難犯,米友仁還可以拂袖而去,但趙佶還盯著他呢?走?往哪走?除非不想在東京城混了!趙佶收拾不了楊逸,還收拾不了你米友仁谷有蟲。

    他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如白雲蒼狗,萬般無奈之下,只得開口道:「我剛才對端王殿下說,這張擇端畫的是一面酒旗,而這楊帆畫的是一塊牌子,一個畫技精湛,一個技藝粗陋,在下細細想來,世間哪有這麼湊巧的事,十有九是其中一個剽竊了另一個的畫作,只不過是略加修改而已。」

    此語一出,頓時引來一片噓聲!

    米友仁還在努力地解釋道:「我雖然懷疑有人剽竊,但並未說誰剽竊,而且這樣的事確實湊巧,很容易讓人誤會,剛才大家不是也這麼認為嗎……」

    「我們可沒這麼認為。」

    「就是,就是,這麼認為的是你。」

    「把自己一身髒水往大伙身上蹭,真不是好東西。」

    「……」

    這個時候,鬼才願再聽米友仁的解釋,噓聲早就所他的聲音掩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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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3 17:25:02
第377章 閒雲野鶴

    都水監新成立了一個稽查案,專門負責稽查治河工程的貪污受賄、偷工減料行為。這是一個臨時性部門,治河工程完工就會撤銷。儘管如此,新任稽查案知事趙偌還是興奮不已。

    朝廷每年的郊祭大典上,通常都會給三品高官一個恩蔭名額,朝中像趙偌這樣的公子哥兒可不老少。

    對這些吃飽喝足,精力過盛的傢伙,朝廷一直有些頭痛,這些人由於出身官宦之家,從小就接受官場熏陶,對官場中各種習氣門兒倍清,個個是鑽營能手。

    留他們在各個部門中,就數他們最能搗亂了,大過沒有,可就讓你瞧著不舒服,但這些人誰都有個不簡單的爹,不看僧面看佛面,你還奈何不了他們。

    這可好,經楊逸一提議,六部尚書個個稱讚楊大學士有頭腦、有思想、點子多。爭先恐後地把本部門的「人才」貢獻出來,親自送到了都水監。

    一天之內,趙偌這個稽查案知事便拉起了近二百人馬,氣勢那叫一個壯!

    趙知事是誰?在東京城裡淨街能力第一,打架第一,摸寡婦門第一……

    反正他身上的第一可就多了,非遺傳了趙老大的基因絕難如此,而且此人剛直不阿、正氣凜然,為國不顧家,連他祖父都被他挑下馬來,這種大義滅親的精神是何等的可貴,讓這樣的人去稽查不法,再合適不過。

    楊逸給趙捷授完課,閒來逛到了尚書省,和章老頭談起這事。章扒皮也笑了,他倒也沒指望這些人真能查出些什麼來,不過,把這些高官子弟打發到「基層」去鍛鍊鍛鍊總是不錯的。

    四月中旬的天氣有點熱了,楊逸剛剛給趙捷上完課,口有些乾。他自己嫻熟地摸出一個茶杯,斟上茶水,美美地喝了一口,然後把官帽取下來,放在章老頭的公案上,那模樣就像進了他家書房一般。

    很顯然,章老頭對此已經免疫了,全當沒看見。

    「章相公,此事我以為還要費些口水呢,沒想六部尚書竟是一呼百應,就連章相公您也樂見其成,這太出乎我意料之外了,哈哈哈……」

    章老頭把一份批完的文牘合上,插到楊逸的官帽下,淡淡地笑道:「至少這陣子京城裡的治安會好很多!」

    「章相公真這麼看?」

    「難不成你還有別的可看?」

    楊逸翹起二郎腿,手上拿過一本文牘隨意是翻看著。還順手拿來扇了扇涼,章老頭終於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章相公,可要打個賭,我敢說趙偌他們定不負眾望。」

    「當然,因為眾根本沒望。」

    楊逸一口茶水方咽到一半,聽了這話差點噎死,這不是打擊年輕人的工作積極性嗎?讓趙偌那幫公子哥兒聽到了,估計要集體殺回尚書省,那樂子就大了。

    「你今天來,不會就是來找我打賭的吧!」

    「本是來如此,但章相公潔身自好,這賭也就無從打起了。」

    「有事說事,我忙。」

    「章相公,做事要懂得勞逸結合,這樣才不會忙中出錯。」

    「所以你名逸。」

    楊逸再次嗆住了,今天章老頭是怎麼了?就像更年期的婦女,楊逸可沒有和更年期婦女聊天的興趣,拿起自己的官帽彈了彈,其實章老頭的桌案並不髒,純屬個人習慣。

    章惇見他背負著雙手,邁著四方步施施然離開,臉上不禁再次露出笑容來,楊逸的清閒,甚至有些無所是事,章惇一點也不在意。

    對於楊逸,章惇再瞭解不過。

    你想指望他天天扒在案頭上打理如山的公文,想都別想!楊逸是那種瞧準了一件事,就狠狠地扎進去,幹完了就想方設給自己找清閒的人,或者說他往往是給別人開好一個頭,立即做甩手掌櫃,那些瑣碎的細務從不屑去理會。

    像這回的財政預算、奢侈品消費稅,一經通過,他本人就像和這事毫無關係了,有關政策落實的事,都丟給了三省宰相,六部尚書,自己跑去翰林畫院冒充學生去了。

    現在東京城裡的小報,天天有關於他的報導,剛剛在朝堂上攪起一片驚濤駭浪,立即又傳出什麼踏花歸去馬蹄香,反正就沒個消停的時候,想起這些,章惇忍不住一個人在簽押房裡暗暗發笑。

    各個部門的人都在忙碌著,楊逸在皇城了逛了一圈,突然發現自己的學士院竟是最清閒的部門之一。

    左右無事,楊逸便出了宣德門,沿著大街向西行去,只需走百來步便到右掖門外的翰林畫院。

    畫院邊上開設了許多商舖,半數是賣書畫及筆墨紙硯的。

    宣州出產的宣紙、歙州產的澄心堂紙、荊州產的硬黃紙,以及竹簾紙、藤紙、魚卵紙、網紙、布紙,樣樣齊全;

    兔毫、羊毫、鼬毫、狼毫、雞毫、鼠毫,各種製作精美的毛筆掛滿了店舖的架子,琳瑯滿目。

    毛筆在秦朝之前還有多種叫法,楚國稱之為聿,吳國稱之為不律,燕稱之為拂,秦謂之筆,從聿從竹。

    史有秦代蒙恬造筆之傳說,始皇帝二十六年,蒙恬帶領三十萬大軍固守秦朝北部邊疆,路經侯店,時值三月三日,始以兔毫竹管為筆寫成家書一封,隨後將毛筆贈送給侯店人。

    蒙恬是選用兔毫、竹管制筆,制筆方法是將筆桿一頭鏤空成毛腔,筆頭毛塞在腔內,毛筆還外加保護性大竹套,竹套中部兩側鏤空,以便於取筆。

    蒙恬造筆後統稱為筆,因此毛筆中有其最為著名的一種毛筆,即「蒙筆」,又稱「蒙恬精筆」、「侯筆」。

    漢代時毛筆進入了一個新的發展階段。一是開創了在筆桿上刻字、鑲飾的裝潢工藝。二是出現了「簪白筆」的特殊形式。

    漢代官員為了奏事方便,常把毛筆的尾部削尖,插在頭髮裡或帽子上,以備隨時取用。祭祀者也常在頭上簪筆以表示恭敬。

    直到現在大宋的官員上朝時還有簪白筆的規定,所謂的簪白筆即在冠上簪以白筆,竹為筆幹,裹以緋羅,用絲作毫,拓以銀縷葉而插於冠後。

    這已經成為官員的標準冠戴樣式,可以說筆已經不僅僅是用來書寫的工具,還被賦予了一層神聖的色彩。

    楊逸經過的時候,聽到許多人正在談論有關交子的話題,不禁停下腳步,走到柳蔭牙道上的一個攤子前,要了一碗羊羹,邊吃過聽。

    所謂的羊羹就是羊肉泡饃,自陝西傳入東京,由於羊羹味道鮮美,在東京城每條街道幾乎都能找到,深受百姓喜歡,蘇東坡就曾作詩稱讚羊羹:『隴饌有熊臘,秦烹唯羊羹』。

    書畫店的掌櫃就坐在楊逸身邊不遠,一碗羊羹吃了一半,就顧不上吃了,正和隔壁鋪面的掌櫃熱烈地爭論著。

    「朝廷雖然把交子改叫紙幣了,照我看呀,這也就是換湯不換藥,交子也好,紙幣也罷,還不都一樣。」

    「我說李掌櫃呀,這可未必,朝廷這回捨得用高出市面兩成的價格,把以前發的交子都收回去了,可見朝廷這回是下了決心了。」

    「仁宗天聖年間,朝廷剛發交子時,還不是下了決心?制定了諸多政策來保證交子不貶值,結果如何?朝廷一沒錢了,就濫發交子,跟作坊裡印書似的,這東西能信?」

    「這次與以前怕是不同,楊大學士這回從海外帶回來了幾百船的金銀,聽說值好幾億貫呢,這事我是親眼瞧見了,前陣子一船船的金銀從杭州運進京,綿延十數里,當時碼頭上雖有禁軍守著,但遠遠就能瞧見那滿船的金光銀光,那可都是如假包換的金銀啊。聽說戶部已經將這些金銀封存,用作什麼準備金,以保證紙幣不貶值。李掌櫃你想呀,有這麼多金銀作保障,這紙幣還能貶值?」

    楊逸聽了差點笑出來,他弄回來的金銀也不過值五千多萬貫,蔡京為了穩定人心,來回的折騰,還亂發假消息。

    如今市井間都說楊逸弄回的金銀值好幾億貫。

    紙幣關鍵就在信用兩個字上,只要百姓對紙幣有信心,你哪怕沒有一塊金銀做準備金,也一樣能通行。

    蔡京這麼做是沒錯的,至少讓百姓對紙幣多了一份信心。

    那書畫鋪的李掌櫃卻仍是搖頭說道:「幾億貫咱們看來很多,但從朝廷的支出來看就不見得了,朝廷每年歲入一億多貫,還不是一樣花光,若是不能開源節流,這幾億貫沒幾年就花光嘍,到時紙幣還得像以前的交子一樣。」

    有李掌櫃這種顧慮的人恐怕不在少數,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交子的信譽在以前的數十年間已經毀掉了,想一下子把信譽重建出來,這很難辦到。

    這時旁邊一個書生插話道:「紙幣以後可不可信不知道,但至少在章相公和楊大學士他們當政時期,是絕對可信的,以前朝廷缺錢,逼得濫發交子,這才使得交子貶值。現如今大宋歲入年年在增加,軍隊又裁去了好幾十萬,朝廷可不缺錢,聽說朝廷已經推出什麼奢侈品消費稅,光這一條,每年又給朝廷增加數千萬緡收入,太后正考慮給百姓減稅呢,現在二十稅一,很可能要減到二十五稅一。這紙幣啊,貶值不了!你們就放心用吧!」

    「真的假的?自古這稅賦向來有增無減,太后真的要給百姓減稅?不會吧?」一聽說要減稅,大家都來精神了,紛紛圍住那書生詢問起來。

    「此事我也略有耳聞,據說政事堂正在討論這事,最後能不能通過不得而知,不過可以確定朝廷有這麼個意向。」

    「唉,想必是通不過了,不然早傳出來了。」大夥立即洩了氣,誰也不敢相信有這麼好的事。

    楊逸付了羊羹的錢,要轉身離去前才說道:「政事堂已經通過決議,從明年開始,農業稅減為二十五稅一。此事過兩天朝廷的邸報就會公佈出來,關於紙幣,你們也大可放心使用,太后和政事堂宰相,已經把今後不得濫發紙幣的規定寫進大誥之中,並要在宣德門一則立碑作為警示。」

    楊逸說完,邁著四方步進畫院去了,大家見他穿著官服,雖不知他就是楊逸,但這總算是官方透露出來的消息,應該可信,聽到的百姓都不禁大喜,減稅啊!這可是聞所未聞的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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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4 18:40:29
第378章 同志仍須努力

    楊逸在翰林畫院混了個「士流」學生身份,翰林大學士去畫院做學生,這可是大宋開國未有之事,此舉早被東京的小報炒得沸沸揚揚。

    楊大學士行事向來如天馬行空,甚至有小報斷言,楊大學士去畫院是考查畫院管理問題,不出一個月畫院必定出台新的政策措施。

    改稅制,改政令,改軍制,改……總之,楊大學士向來是走到哪,改到哪,這次例外嗎?

    小報的這種說法得到了大多數市民的認同,誰也不相信楊大學士真是去畫院學畫的。

    包括張擇端也不太相信,楊逸找他學畫,讓他有些拘謹,他虛歲十六,在繪畫方面已經表現出過人的天賦,特別是在人物畫方面,更有過人之處。

    後世的《清明上河圖》上共計繪了五百五十多個人物,神態各異,栩栩如生,這就是最好的說明。

    那日考試,他毫無爭議的名列第一,待詔李唐對他也是另眼看待,名不見經傳的張擇端,更因與楊逸一同參考時傳出「踏花歸去馬蹄香」的逸事,一舉名揚天下。如今已經被授予僅次於待詔的「藝學」之職。

    青翠的古松下,石桌上鋪開著上好的硬黃紙,初夏的風習習而來,松濤陣陣,楊逸除去了官帽,連玉抱肚也解了下來放在石凳上,翰林畫院勾當公事李四喜小意地侍候在旁。

    「楊學士,這橋影用墨一次不能過濃。要一層層地渲染,逐漸加深,這樣才能體現出光線影射時產生的層次感。」

    張擇端稍加指正,楊逸立即虛心接受,重新畫過,嘴裡卻隨意地說道:「擇端啊,你雖年示及冠,但既已出仕,還是提前加字的好,我來向你求教。還得直呼爾名,實在不妥。」

    《禮記‧檀弓上》:幼名,冠字。

    唐孔穎達在奏疏上也說過:始生三月而加名,年二十。有為人父之道,朋友等類不可復呼其名,故冠而加字。

    一般的男子二十歲行成人禮時,才可以及冠,加字。但在二十歲之前出仕的話,再直呼其名也很是不敬,因此通常也會提前加字,是以楊逸有此一說。

    張擇端猶豫了一下,長身一揖,恭敬地說道:「晚生不勝冒昧,可否請楊學士賜字!」

    楊逸抬起頭來,見他有些侷促,臉上還略略顯得稚嫩,但眉清目正,是個很英俊的少年郎。

    「我給你加字倒不難。只怕乃父不樂意,呵呵!」

    「讓楊學士賜字,正是家父的意思。」

    張擇端說完,臉上一片通紅,楊逸不禁更覺好笑。

    這年頭一個人的字通常是由親近的長輩賜予的,換個角度也就是說。若是能得到楊逸賜字,就代表了楊逸認可了與張擇端之間的親近關係。

    從這一點上來說,他的父親顯然是有意讓他構攀附楊逸。

    張擇端也明白自己父親的意思,但他還直言不諱,說明他是個不懂得說謊的人,楊逸對他更多了份好感。

    「既然如此,那我可就越俎代庖了!」

    一聽這話,張擇端立即雙躬下身去,恭恭敬敬地等著他賜字。

    「端者,正也!擇端而從之,即選正道而行,擇端你便加『正道』為字吧。」

    「多謝楊學士賜字!」

    禮多人不怪,張擇端又是抱圓一揖,臉上忍不住浮上喜色來,楊逸名滿天下,且身居高位,能得他賜字,確實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這時突然傳來一聲輕哼,楊逸循聲望去,見是在對面的石桌邊作畫的米友仁與趙佶,兩伙人今天本來井水不犯河水,楊逸倒是奇了,沒事你哼什麼?難不成還想來找某家單挑?這敢情好,某家正閒得慌呢?

    楊逸哪裡知道,方才他與張擇端的話,米友仁都聽得一清二楚,楊逸給張擇端加了個「正道」的字,說什麼選正道而行,在米友仁聽來,這分明是在諷刺他。

    他少年成名,被黃庭堅喻為後輩中的扛鼎之人,無數的讚譽加於身上,難免養成一身傲氣,被楊逸這般「諷刺」,他哪裡忍得住?

    「不過阿諛奉承之徒爾,也配稱正道?真是可笑之極。」

    米友仁這話一出口,張擇端不禁難堪地低下頭去,也不敢辯駁,姑且不論米友仁身邊還站著端王趙佶,光是米友仁那轟動天下的大名,便是此時的他萬萬不及的。

    楊逸微笑說道:「正道不必管別人說什麼,你父親望子成龍,這是人之常情,談不上阿諛奉承,而你直言相告,足見胸懷坦蕩,沒有辱沒正道二字。至於某些人疑鄰盜斧,正道何須介懷,再平常的一件事,但聽到那些慣於阿諛奉承的人耳裡,也會疑神疑鬼。」

    「你……說得天花亂墜也沒用,有本事咱們比一場。」換了是別人說出這樣的話,米友仁恐怕已經暴發了,偏偏說話的是楊逸,讓他有所顧忌。

    楊逸一聽這話,真樂了,他含笑答道:「好吧!既然你強烈要求,那我就勉為其難和你比比吧,大家來做個見證,這可是他要跟我比的,可別說我欺負人,說吧,怎麼比?刀槍劍棍隨便你選!」

    楊逸樂呵呵地說完,四周的學生便笑了,說是不欺負人,可這分明就是欺負人,誰不知道楊大學士有霍驃騎再世之說。

    讓米友仁與他比刀槍劍棍,不是讓他去送死嘛!

    別管,楊逸平時為人隨和,在畫院裡很有人緣,反而是米友仁平時傲氣凌人,加上名聲一向不好,所以圍觀的學生反而站在楊逸這邊,開始幫著他喝彩助威。

    這起鬨聲越熱鬧,當事者才越下不了台,這點作為看客的素質畫院裡的學生還是有的。

    米友仁不屑地答道:「這裡是畫院,要比自然是比畫!學那無知的粗鄙武夫武刀弄槍,簡直是有辱斯文。」

    楊逸將筆擱在硯台上,好整以暇地答道:「真不知道是誰無知,常言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文墨之道,百家爭鳴,無所謂誰好誰不好。況且聖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學文之人,當常懷一顆謙遜之心,當年聖人去找老子,是去求教,可沒見聖人去找老子比試。自古以來,誰聽說過詩聖畫聖這些人誰動不動就去找人比試了?

    再說了,你連那麼粗鄙武夫還不如,明知我作畫不行,才來畫院求學的,這世間有千百樣比法,你別的不選,偏要讓我與你比畫,以己之長欺人之短。大家說說,這種心態是不是很齷齪?」

    四周的學生立即大聲鼓噪起來。

    「楊學士言之有理!有本事就和楊學士比劍,這樣立即就能分出勝負來。」

    「別說比劍了,比詩詞文章也行啊!」

    「要我說還是比施政方略。哈哈哈!」

    「比醫術也行,不為良相即為良醫嘛!」

    「照我說,除了書畫之外,隨他任選,什麼玩意,竟敢在楊大學士面前大放厥詞,真是蚍蜉撼樹,不自量力。」

    「什麼蚍蜉撼樹,我看他是賴蛤蟆想吞天,哈哈哈!」

    一郡啦啦隊越說越難聽,投向米友仁的目光充滿了鄙視,米友仁哪裡還呆得下去,顧不上趙佶,自己一甩大袖,先個落荒而逃了。

    楊逸看這架勢,不由感嘆,若是某家在朝堂之上也有這麼多「啦啦隊」,那該多好啊!

    他兩手向下一壓,止住鼓噪聲,謙遜地說道:「感謝各位同窗的愛護和提攜,影響了各位學習,實在抱歉,在此向位同窗賠罪了。」

    「楊大學士太客氣。」

    「就是就是,那傢伙平時都是總是鼻孔朝天,咱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這回竟敢惹到楊大學士頭上,活該他倒霉。」

    ……

    眼看又沒完沒了,楊逸連忙說道:「各位同窗,這兒畢竟是畫院,咱們還是多用些時間研習畫作為好。」

    在楊逸的勸說下,那群「啦啦隊」才像打了勝仗一樣,興奮的離去。

    楊逸又跟張擇端學了一個時辰,這才離開畫院。

    回家的半道上,楊逸順路去界身巷逛了一趟,朝廷已經正式推出奢侈品消費稅,稅率為商品總價的百分之五十,這使得玉石、象牙、珍珠、珊瑚、瑪瑙、貓眼石等被列入奢侈品的物品價格上漲了不少。

    但從界身巷的交易情況來看,交易量不能說沒有影響,但影響並不是很大,至少沒有達到楊逸心中的期盼值。

    東京城的勳貴富豪之家過慣了奢侈的生活,一下子讓他們改變是不可能的,平時他們花一千貫買塊玉石跟玩兒似的,你現在漲到一千五百貫,他們最多報怨兩句,甚至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全當去豐樂樓吃飯多點了個菜,對他們的消費欲望不會有多大影響。

    說實在的,這雖然能給朝廷帶來豐厚的稅收,卻不是楊逸希望看到的。

    奢侈品消費稅首先是為了縮小貧富差距,但更重要的是希望通過消費稅,改變大宋一直盛行的奢侈浪費之風,便社會資源少消耗一些。

    但從東京城的情況來,第一點是做到了,但想通過消費稅引導富豪之家奢侈消費的習慣很難。

    看來還得朝廷多倡導,皇室多以身作則才行啊!

    以前,朝廷舉辦一次郊祭大禮,花六七百萬貫是平常事,這在別的朝代是不可想像的。

    楚王好細腰,宮娥半餓死。

    皇家以及朝廷的這種奢侈之風,不可避免地影響到民間,導致整個社會整體趨向奢糜。

    比如嫁娶,公主出嫁,皇帝要停朝一天,請文武大臣專門去觀看公主的嫁妝,以顯示皇家的氣派。

    而高官顯貴之家的彩禮和嫁妝,也都動輒十數萬貫。

    富豪之家如此,貧寒之家也難免受此風影響,嫁女娶婦傾盡家中所有不說,還要四處借債,這分明就是打胖臉充胖子,成親之後,家裡立即就欠一屁股的債,還十年也還不完。

    哪家沒有兒女?這種風氣若是得不到改變,對整個社會危害是難以估量的。

    想到這些,楊逸決定回家立即寫份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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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4 18:40:49
第379章 琴瑟和諧
               
    四月初夏,南方進入了梅雨季節,東京一帶卻正值融和天氣,陽光明媚,風清氣爽。

    書房的後窗上爬上一根水瓜藤,淡黃色的花朵在微風中輕輕地搖曳著,盡情地舒展著初夏的時光,引來兩隻彩蝶在花門翩翩起舞,雙來飛去。

    看著花間飛舞的這雙彩蝶,楊逸不由得想起理查德‧克萊德曼指尖下流淌出來的那一曲《梁祝》來。

    那種隨風翩躚舞動,如流雲隨山嵐起伏的飄逸,不沾一點凡塵的明淨,讓人的靈魂遠飄千山萬水,交融於大自然之中,隨花起舞,隨葉婆娑,隨風飄揚、隨水流淌,無拘無束……

    楊逸的手指輕輕地點著桌面,閉著眼睛「叮……叮叮!」地輕哼著,一副神遊天外,物我兩忘之態。

    琴操穿著曳地長裙,娉婷站於書架前,高高的書架讓她掂起了腳尖,才能摸到上面的書籍,這使得她那纖腰微微露出一小截來,那肌膚細膩如脂,潤澤如玉。

    她本在幫楊逸查找資料,此時點著書目的手指卻不禁停了下來,腳跟也慢慢的落下,彷彿生怕驚起一絲浮塵。

    隨著楊逸無意的低哼,她那對黛眉如被春風拂過柳葉,柔柔地舒展著,長睫微微一顫,那如水的眸光緩緩合上,如同清澈的秋波隱沒於輕煙之後。

    琴操是一個為音樂而生的人,那顆心對天地間的每一個音符都敏感無比,楊逸哼出的這一曲《梁祝》。不經意間就把她的靈魂帶離了身體,飄出窗外,飄向亭台池閣,飄過高高的院牆,一直飄,直到大地的另一面……

    「琴兒,還沒找著嗎?」

    直到楊逸輕喚一聲,琴操才從神魂出竅的狀態中驚醒過來,她抑下心中的激動,重新幫著楊逸查找資料。

    從琴操找出的資料來看,朝廷對為抑制百姓嫁娶中的奢侈行為,確實做過不少努力,比如出台過一些政策,把百姓之家劃分等第,規定聘禮的數額:

    上戶金一兩,銀五兩,綵緞六表裡,雜用絹四十匹。

    中戶金五錢,銀四兩,綵緞四表裡,雜用絹三十匹。

    下戶銀三兩,綵緞三表裡,雜用絹一十五匹。

    但這些規矩出台之後,根本起不到一絲作用,首先皇家與高官貴戚就先把這些法規破壞殆盡了,且不論公主出嫁是何等的豪奢,那些高官顯貴之家,嫁娶時花個十來二十萬貫不過平常事。

    自己出台的法規,自己先帶頭破壞,你讓市井百姓如何去遵守?

    大宋商品經濟高度發展,唐朝以前那種森嚴的等第制度也已不復存在,無論是官員還是普通百姓,都開始向錢看,整個社會的價值觀念都偏向於實利。

    將娶婦,先問資裝之厚薄。將嫁女,先問聘財之多少。在民間,為下聘財損資破產,乃至嫁娶失時、不能成禮的比比皆是。

    而因嫁娶導致家中債台高築的,更是一種普遍現象。

    這種風氣的形成,和五代的戰亂有著密切的關聯,在那個戰亂不休的年代,城頭上大王旗變幻不定,而每一次政權的更迭,都會迫使許多人不得不做出生與死的選擇。

    要保持氣節,不願低頭的人都死了,他們的鮮血很快滲入黃塵,隨著又波的變亂的到來,都淹沒在了世間的滄桑巨變中,他們的名字很快被人遺忘,他們的氣節很快隨著鮮血風乾。

    能活下來的,都是那些失去氣節,苟且偷生的人,整個社會的人性扭曲了,原來的價值觀念崩塌了。

    為了活下去,人們不再以朝秦暮楚、背主求榮為恥,像馮道那樣的不倒翁,竟然成了人們欽佩的偶像。

    這種由上而下的扭曲了的社會價值觀,使人們整體趨向實利,滲透到社會的每一個角落。

    歐陽修這些文壇領袖曾努力想改變這種觀念,大力提倡尊王攘夷,恢復上古的綱理倫常和道德觀念,撰文把馮道那種寡廉鮮恥的行為批判得體無完膚。

    但顯然,歐陽修他們的努力不能說沒有作用,但想改變整個社會的形態意識,可以說還任重道遠著呢。

    既然光是倡議、這軟的一手不能改變這種觀念,楊逸就想在法規上來硬的一手,怎麼說來著,兩手抓,兩手都要硬。

    法規既然制定出來了,就要盡力貫徹下去,誰家的聘禮、嫁妝超過了規定的數額,便沒收彩禮,甚至沒收新娘……

    呃,這個就想想而已,沒收這麼多新娘來,估計十三娘投來的就不是繡花針,而是避雷針了!

    楊逸在桌前執筆疾書,琴操如同一株山谷在的幽蘭,靜靜地坐在他身邊,楊逸正事沒處理完,她不敢打擾,腦海中卻一直迴響著他剛才哼唱的旋律。

    她輕手輕腳地幫楊逸斟好了半杯茶,然後走到對面的小幾邊,輕研水墨,鋪開素箋,將腦海中的曲調記錄下來,她所用的記譜方式為工尺譜,這種記譜方式在唐朝以前使廣泛使用。

    在工尺譜中,音的高低是用「上、尺、工、凡、六、五、乙」七個漢字及其變體來標記的。根據一般的唱法,它的音高關係與簡譜的1234567相同。即工凡、乙之間為半音,其他相鄰兩音之間為全音。

    工尺譜中音的長短是用板眼符號、每拍中所包含的字數、字體的大小、字與字之間的距離來表示的。

    如果一個音的時值超過一拍以上時,那末就在這個字的下面加一直線。直線所佔的時間根據音的長短標記的總原則。

    在工尺譜的直行書寫中,除了以上所講的音值標記外。往往還在字的左側或右側加用縱線來表示。縱線的記寫和意義與簡譜音符下的橫線相同。

    一拍內包括六七個以上的字或節奏較複雜時,大都用加贈板的方法來記寫。

    這種記譜方式比較複雜,但琴操自小精研音樂,憑著方才腦海中的記憶,將譜記下來毫不費力,筆下如行雲流水,剎那而就。

    記好之後,她反覆觀看,生怕有所錯漏,那水潤的櫻唇輕輕張合,可見她正在無聲地哼唱著曲調。

    「啊……」

    身體突然被人抱起,嚇得琴操發出一聲驚叫,等聞到楊逸身上那熟悉的氣息,渾身頓時像一泫春水般軟了下來,美麗的臉龐飛上了兩抹紅霞。

    「喚妳好幾聲都沒聽到,琴兒老實交待,妳在幹嘛?」

    楊逸說著在她的香唇上輕啄一口,結果琴操卻是受人點沒之恩,頓時湧泉相報。一雙玉臂攬住他的脖子,熱烈的回吻上來,燙熱的鼻息中不時帶出一聲輕哼,如春燕呢喃,身上散發著淡淡的女兒香,清新如蘭。

    楊逸反而有些愕然,這些天清閒,家裡的四個女人可沒少澆灌,而且琴操一向性子恬淡,在男女之事上向來是被動承受。雖然到情到高處時也會淺吟低唱,百般回迎,但平時很少有這種「如飢似渴」的表現。

    他哪裡知道,琴操只是因為受剛才那首曲子感染,這個熱烈的回吻更多的是出於至情,而非肉慾。

    只是她那潮紅的臉色,柔美的身段,急劇起伏的酥胸,處處能勾魂奪魄。

    楊逸忍不住握住她那渾圓豐潤的臀瓣,那柔軟而富有彈性的手感,讓他血氣徒升。

    琴操被抱到了寬大的書桌上,臀部間突然被硬物頂住,讓她不由得一驚,鬆開香唇嬌羞地說道:「楊郎,別……奴奴還有話要說呢?」

    「有什麼話趕緊說,等下我怕妳嘴巴沒空。」

    琴操也知道是自己惹了禍,嬌顏欲滴,羞不自抑,但心裡惦記著剛才那首曲子,她以為楊逸也不過是隨口哼唱的,怕他過後就不記得了。

    「楊郎,你再把剛才的曲子哼唱一遍好嘛,奴奴怕自己記錯了。」

    「什麼曲子?」楊逸輕咬著她的耳垂,琴操的耳珠最為敏感,被他吻上來,嬌軀不由得輕顫起來,如遭電擊。

    她強忍著身體的反應,趕緊說道:「楊郎……奴奴求求你了,就是你剛才坐在書桌前哼的曲子,你再……再……哼一遍好不好?」

    「什麼曲子官人我記不得了,而且官人我這噪音哼得也不好聽,琴兒,不如就由妳先吟唱一曲給官人我聽,如何?」

    琴操那交領羅衣被他拱開來,露出胸前一片冰肌雪膚,那淡黃色的抹胸下,豐丘賁起,玉溝深陷,說不盡的誘惑。

    碰上楊逸那灼熱的眼神,琴操自己怕是在劫難逃了,身上不由得燥熱起來,白膩如玉脂的肌膚染上了片片桃紅,原本淡優雅的神態已是含羞帶怯,無限嬌柔。

    「楊郎,奴奴求你了,你先哼一遍好不好,只要你再哼一遍,你要怎麼樣,奴奴都答應你就是……啊!」

    楊逸那隻手如水中的游兒,熟悉地游入那淡黃色的抹胸之內,嘴角微微向上勾起,含笑說道:「琴兒,這可是妳說的哦,什麼都答應我,妳等下可不許耍賴。」

    楊逸的眼神往她那水潤的紅唇輕輕一勾,琴操不由得蠕動了一下嘴唇,眸子裡泛著羞澀的漣漪,身體的燥熱讓她下意識地向楊逸懷中靠去。

    「楊郎,快些……」琴操只希望在自己意識還算清楚之時,再聽他哼一遍樂曲。

    可這話聽在楊逸耳裡,卻像等待衝鋒的士兵聽到了號角。

    「叮……叮…….叮叮叮叮叮……」

    書房裡,楊大學士再次輕哼起那曲《梁祝》,那流暢的音符隨風輕送,很快,獨唱變成對唱,如琴瑟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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