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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沐軼]刑名小師爺[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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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6 10:33:23
第40章 夜訪龐府

  司徒策大喜:“太好了,請問那位秦先生的老鄉在哪里?讓他幫忙認認行嗎?”

  “好!我帶你們去!”那書生也是個熱心人,帶著司徒策和玲瓏,東問西問的,最后在一棵槐樹下找到了那書生,書生正收拾書卷準備回屋,聽他們說了身份和來意,拿了那長袍觀瞧,片刻點頭道:“沒錯,這是他的。——這長袍你們從何得來?他,他沒出什麼事吧?”

  司徒策道:“這是一件案子的證物,我要找他調查,你能帶我們去嗎?”

  那書生當即答應,先回屋里放了書卷,請了假,然后出門帶著他們出了書院,也不乘車,因為就在近左,果然走了沒多久,便到了,一處偌大的宅院,此時天色已晚,門口挑著兩盞燈籠,照在大門正中匾額“龐府”兩個鎏金大字上,閃閃生輝。

  書生正要上去拍門,司徒策忙拉住他,低聲道:“只說我們來找秦先生敘舊,別的都不要說!”

  書生忙點頭答應,上前拍門。片刻,角門吱呀一聲打開,門房出來,那書生顯然是這家常客,門房見他,點頭哈腰的,書生只說找秦先生說話,不必驚擾老爺太太們。那門房忙答應了,將他們請了進去,帶著他們來到后院。

  私塾已經散了,秦先生已經吃過晚飯,正在書房挑燈看書。見到他們進來,很是驚訝,忙起身拱手。

  那書生等門房走了之后,這才介紹了司徒策和玲瓏的身份。秦先生一聽竟然是衙門的人找自己,不覺有些緊張,忙問什麼事。

  司徒策拿出那長袍,遞給秦先生:“這是你的嗎?”

  秦先生一看,臉色大變,雖然是在橙紅的燈下,卻也變得極其的蒼白。拿起長袍,道:“是我的!你們從哪里得的?”

  司徒策讓那位書生和玲瓏都暫時回避出去,然后低聲道:“有人在清水河下游數里處,發現了一具已經大部腐敗的女屍,那女屍全身赤裸,外面只包裹著這件長袍。我們多方打聽,才得知是你的。你能說說這是怎麼回事嗎?”

  秦先生神情黯然,拿著那長袍良久不語。

  司徒策道:“先生莫非有什麼難言之隱?”

  “沒有……”秦先生吸了吸鼻子,問道:“那屍體呢?”

  “埋在城東郊外的亂墳溝了,因為不知道是誰的,而且已經高度腐爛,不宜保存。怎麼,先生認識這具屍體嗎?”

  秦先生搖搖頭:“不,學生只是隨口問問,並不知道。這衣服……,是我丟棄的。因為,已經破舊了,所以我扔了,可能是被誰撿到了,拿去裹了屍體吧。”

  “丟的?丟在哪里?什麼時候丟的。”

  “呃……,我想不起來了,扔到垃圾堆里了,就后院外面的垃圾堆,大概是幾天前吧。”

  “不對!”司徒策道,“這屍體至少已經死了半個月了。”

  “是嗎?哦對了,是,是半個月了。我記不太清楚了。對不起。”

  “你的這長袍真的是你扔掉的?”

  “是……”

  司徒策見他言不由衷,卻也沒點破,道:“聽說貴府走失了一名女仆,可有此事?”

  秦先生身軀明顯一抖,臉色顯得很不自然,含糊道:“好像是吧,學生平素只管教書,別的沒有多問,故此知之不詳。”

  “這樣啊,天晚了,就不打擾了,告辭!”

  說罷,司徒策拱手作別,轉身出門。帶著玲瓏,跟著那書生離開了龐府。秦先生並沒有出來相送。

  謝過那書生,書生走后,司徒策對玲瓏道:“你知不知道賀蘭師爺家住在哪里?”

  “知道啊,也在城西。離這里不遠。”

  “帶我去找她!”

  “這黑燈瞎火的找她做什麼啊?先生您還沒吃飯呢?”

  “你餓了?”司徒策笑道,“現在吃宵夜還早了點。”

  “我不餓,我是擔心先生您餓著!”

  “沒事,查案要緊,不能耽誤,趕緊帶我去!”

  玲瓏之后撅著嘴帶著司徒策來到賀蘭冰家。

  司徒策想不到,賀蘭冰家宅院如此宏大,比剛才去的龐府可要大多了,光是那正門,就比龐府大上一倍。高高的石階一級一級全是漢白玉的,朱漆大門,垂花門廊下一長溜大紅燈籠,照得門口亮堂堂的。一左一右兩個巨大的石獅,有兩人多高,也是漢白玉雕刻而成。

  難怪,東廠管事刁鵬也懼她家三分,想必她家不僅僅是大戶,還應該有些朝廷背景,要不然,一般的大戶東廠是不會放在眼里的,反而是他們魚肉的對象。

  既然她家如此殷富,也有朝廷背景,她為何還要拋頭露面,去衙門當什麼師爺呢?肯定不是為了那每個月四兩的薪水了。難道,偵破是她的愛好?

  玲瓏敲開角門,門房認識玲瓏,說話很客氣。

  玲瓏說明來意,那門房卻沒有把他們往院子里讓,只是讓他們稍等,他立即去通報小姐。然后關了角門。

  玲瓏不以為意,司徒策卻覺得有些郁悶,這要是擱現代社會,怎麼著都要讓進屋里,奉茶說話,他卻不知道古代天黑之后是不走親訪友的,來了客人,門房也只是通報,並不往屋里讓,只有得到主人的許可之后,才把客人往屋里請。

  好在沒等多少時刻,角門吱呀一聲又打開了,賀蘭冰一襲白衣,腦后搖著馬尾巴辮子,手持金扇出來,拱手道:“柳川兄,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一陣妖風!”司徒策笑道,走過去,湊到她耳邊低聲道:“河邊無名女屍身上裹著的長袍的主人找到了,便是前面龐府家教書的秦先生的!只不過,他說是他穿舊了不要了,扔掉的。”

  “哦?”賀蘭冰背著手,沉吟片刻,道:“你覺得是這樣嗎?”

  司徒策搖搖頭:“看他言辭閃爍,吞吞吐吐的,其中必然另有隱情,只是他不肯說。——這龐府曾經報官說府中走失了一名丫鬟,加上衣袍也是他們教書先生的,所以,這家人有重大嫌疑!”

  賀蘭冰緩緩點頭:“后面的事交給我,你們先回去吧。”

  司徒策知道她的本事,想必是要夜探龐府,便告辭帶著玲瓏去了夜市。

  明朝經濟發展遠勝前朝,夜晚生活也是豐富多彩,鎮海縣有專門的夜市一條街,通宵達旦的經營,游人也很多,兩人找了喜歡吃的宵夜吃飽了,又游玩了一會夜市,直到夜深了,這才回到了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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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6 10:33:50
第41章 拉一邊打一邊

  第二天,賀蘭冰來到衙門,顯得有些倦怠。將司徒策叫到一旁,低聲道:“昨夜我去了龐府,那秦先生一夜未眠,挑燈呆坐到天明。”

  “哦?”司徒策道,“莫非這先生跟那失蹤的丫鬟有什麼隱情?”

  “目前還不知道,對了,我還探到一件非常重要的消息,——龐員外的小兒子說今日要出去打獵,龐員外說現在衙門風聲這麼緊,還是不要,可那小兒子滿地打滾,龐員外無奈,同意三天后去打獵。”

  “‘衙門風聲這麼緊’——他這話什麼意思?難道兇手是龐家的人?”

  賀蘭冰緩緩點頭,道:“我懷疑那支火槍就在他們龐府里!我已經安排石猛、蕭耗子他們日夜盯著龐府,只要發現兇器,便可以收網了!”

  “直接進去搜查不行嗎?”

  “不行!”

  “為什麼?”

  賀蘭冰道:“因為,龐家跟錦衣衛百戶鐘秉直兩人結拜兄弟。所以,要動龐家,必然會牽連到鐘秉直,不能不考慮啊。上次的案子牽連到東廠,錦衣衛幫咱們出面搞定了,這一次,案子牽連到錦衣衛,咱們總不能找東廠對付錦衣衛吧?那兩邊都會恨死咱們的。”

  司徒策微笑道:“恨的同時也會求著咱們,因為咱們會給他們對方的把柄,這對他們功績大有好處。而他們自身的事情總能找到替罪羊,所以不會多恨咱們的。”

  “哦?你的意思是找東廠對付錦衣衛?”

  “嗯,光靠咱們,斗不過其中任何一方,但是聯手另一方,就能穩操勝券!”

  賀蘭冰思索片刻,緩緩點頭:“說的也是,既然要惹這個麻煩,就只能拉一方打一方了,哪邊出事就聯合對方打他,這樣兩邊都怕咱們也想拉攏咱們,咱們反而會平安無事。”

  “就是這樣的。”

  “好!后天咱們跟著龐家人去狩獵,看看能否有所發現。”

  連續三天,龐家沒有什麼動靜,秦先生也一直呆在龐府從來沒有出過門。

  第三天,龐家開了角門,出來了幾匹馬,當先一位中年壯漢,身材魁梧,目光陰冷,縱馬飛馳,后面跟著一匹馬上,卻是一個肥胖的年輕人,小瞇縫眼,馬鞍后面掛著一個黑漆描金木盒。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麼。馬隊后面小跑跟著的,是一些手持弓箭牽著獵犬的家丁。一行人出北門往山那邊去了。

  賀蘭冰和司徒策早已經等候在外面,兩人都換了裝束,一副江湖打扮,騎得卻是兩匹毛驢,這是因為馬太扎眼,毛驢很普遍,不容因引人注目。

  他們頭戴著斗笠。賀蘭冰低聲對司徒策道:“前面那大漢,就是龐員外。此人身有武功,不過武功平平,仗著一膀子力氣,箭法還不錯。后面那胖小子就是他寶貝兒子龐豐。”

  司徒策的目光更多的放在了那胖子馬上掛著的長盒子上,如果那里面藏的是長槍,這案子可謂已經水落石出!說道:“咱們跟上去吧!”

  兩人打著小毛驢遠遠跟在后面。出了北城,便看見一隊人馬等在路邊,跟龐家人匯合之后,看樣子興致都很高。賀蘭冰眼尖,一看就認出來了,當先一位胖子,不是別人,正是錦衣衛百戶鐘秉直!

  身后跟著的人,也都是錦衣衛的人,只不過,全部換了便裝,騎著馬,挎著弓箭。

  司徒策低聲道:“呵呵,這一次打獵,龐家把錦衣衛也叫上了,看這架勢,只怕不僅僅是打獵這麼簡單吧。”

  賀蘭冰點頭道:“這案子城里已經有了風聲,龐家也聞到了味,如果真是他們干的,那這一次只怕是要找些退路。他們人太多了,如果有什麼意外,咱們兩個只怕難以應付,要不要把石猛他們叫來?”

  司徒策緩緩搖頭:“不!咱們不能硬拼,只要找到了真兇,不愁抓不到他!”

  “這倒也是。”

  遠處龐家和錦衣衛匯合之后,開始往山邊行去。

  這鎮海縣是一所重鎮,人口稠密,經濟也比較發達,四里八鄉的都要進城來買東西出售自己的貨物,所以這城北外官道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絡繹不絕。兩人騎著毛驢遠遠跟著,倒不怎麼扎眼。

  走了大概一個來時辰,進山了,這里已經人煙稀少,賀蘭冰和司徒策不敢跟得太緊,只能將小毛驢系在山下僻靜處,然后步行上山跟蹤。

  他們到了山上,突然,耳邊成來一聲沉悶的槍聲:

  砰!

  兩人站住了,都是驚喜交加,龐家果然有火槍!

  賀蘭冰對司徒策道:“你在這里等著,我過去瞧瞧!”

  司徒策知道,自己不會武功,要逼近觀察,很容易露出馬腳被人發現,若賀蘭冰自己一個人就沒問題了,便道:“好!爭取能拿到他們發射的彈丸,我要檢驗是不是同一支槍發射的。”

  賀蘭冰雖然不知道司徒策如何檢驗是否是同一支槍射出的彈丸,但是他現在已經知道,眼前這個文弱書生“法術”十分高明,他有本事做到這一點。

  賀蘭冰點點頭,悄無聲息隱沒在密林中。

  司徒策找了個空洞的大樹窟窿躲了進去,靜靜地等著。遠處不時響起槍聲,還有仆從們轟趕野獸的叫聲。

  又過了好一會,先前自己站立處出現了一個人影,正是賀蘭冰,肩上還扛著一頭獐子!正在東張西望的。

  司徒策趕緊從樹洞鉆了出來:“我在這!”他低聲叫道。

  賀蘭冰瞧見他,貓著腰鉆了過來,道:“行了,拿到了!”

  “什麼拿到了?”

  “彈丸啊!”賀蘭冰拍了拍肩膀上的獐子,“喏,就這玩意!我看見那小胖子拿一支火槍,打中了草叢里這頭獐子。沒等他們過來,我就搶先扛來了,你要的彈丸就在獐子體內!回去挖出來就是了。”

  司徒策笑了:“你還真有本事。——你看清了那小胖子拿的火槍了?”

  “沒錯,是一支一人來高的長火銃,這玩意威力還真大,一槍能打斷小孩胳膊粗的樹椏呢!就是太慢了,打一槍要裝填火藥老半天。看得我憋氣,還不如弓箭來的快。”

  “呵呵,現在已經確定龐家有槍,而龐家又走失了一名女仆,我們發現的女屍身上裹得長袍又是龐家教書先生的,所以龐家有作案的重大嫌疑已經確定無疑,咱們先回去,檢驗這彈丸,如果是同一支槍發射的,就可以采取措施抓捕了!”

  賀蘭冰扛著獐子,兩人下了山,找到了小毛驢,騎著趕回了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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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6 10:34:11
第42章 同一支槍

  回到后宅書房,司徒策拿出手術刀,剖開那獐子,很快在獐子體內找到了那枚彈丸。

  從外形比較看,跟女屍頭顱里發現的彈丸非常相似!司徒策把自己關在書房里,取出顯微鏡,進行痕跡比對。

  明朝時的火槍,是前裝槍,沒有膛線,屬于滑膛槍,但是,槍膛內壁依然會有很多個體特征性的痕線。在一定時期里,這種痕線在彈丸上留下的痕跡會比較穩定,可供進行同一性認定。

  經過比對兩枚彈丸,司徒策發現,上面主要痕線能相互吻合重疊,證明是同一支火槍發射的!也就是說,龐家少爺小胖子使用的這支槍,就是打死死者的那支槍!

  司徒策將這個結果告訴賀蘭冰之后,兩人嘀嘀咕咕半天,終于敲定了抓捕方案。

  龐府。

  鐘秉直百戶和龐員外一家人剛吃完飯,這一頓相當豐盛,是跟龐家的去打獵得的一頭野豬,他最喜歡吃的就是野豬的舌頭,這玩意爆炒之后香得很,一說起來鐘秉直就直流口水。加上這一頓的酒也很不錯,上好的花雕。所以,他這一頓是酒飽飯足,吃的直打嗝。

  飯后,他和龐員外、龐員外的兒子坐在客廳說話閑聊,他正哼著小曲拿著一根竹牙簽在剔牙,丫鬟泡了一壺香茶放著,他放下牙簽正要去拿茶盞,突然,門口跑進一個仆從,打了個半跪道:“稟報老爺,縣衙的兩位師爺來訪!”

  龐員外一愣,旁邊的寶貝兒子小胖臉色頓時變了,拔腿就要往后屋鉆。龐員外呵斥道:“站住了!慌什麼慌!”

  小胖趕緊站住了,臉色很難看。

  “坐下!”龐員外道。

  小胖趕緊坐下。

  鐘秉直有些意外:“不就是兩個衙門的師爺嘛,——是賀蘭師爺和司徒師爺吧?”

  “是的,大老爺。”仆從答道。

  “那就行了,這兩人也算得上本官的好朋友了,快請快請!”

  “等等!”龐員外急忙叫道,“他們說沒說我什麼事來?”

  “說了,說想跟老爺談談我們丫鬟琴香失蹤的事情,還有些話要詢問少爺!”

  小胖嚇得臉色煞白,哆嗦著道:“爹!”

  鐘秉直見他父子神情不對,狐疑道:“龐兄,有什麼事情嗎?不妨告訴我,這鎮海縣還沒有我姓鐘的擺不平的事!”

  龐員外沉吟片刻,對那仆從道:“先請兩位師爺花廳奉茶,說我這有點事,完了馬上就來!”

  仆從應聲退了出去。

  龐員外隨即揮手讓其余人都退了出去,把房門也關了,屋里只剩他父子二人和鐘秉直。

  龐員外低聲道:“鐘兄,事到如今,我也瞞不下去了,這件事只能求你幫忙,救我兒一命了!”

  “什麼事這麼嚴重?”鐘秉直皺眉道。

  “是這樣的,你把那批火槍送來之后,小兒從中挑了一支留下了,他愛不釋手,睡覺都要枕著,總是嚷嚷著要出去拿火槍打獵,我就同意了,帶了家人出去,結果,就出事了。”

  “出了什麼事?”

  “那天打獵,弓箭倒是射中了幾只獵物,偏偏小兒用那火槍,一只都打不中!”

  鐘秉直笑了:“這火槍雖然威力十足,比弓箭厲害,不過,準頭卻差了些,用來打獵,除非是獐子野豬這樣的大家伙,否則,還真不太容易打中。”

  “是啊,小兒覺得不過癮,可是天色已經完了,那天就回家了。回到家,小兒偶然聽到跟隨的丫鬟仆從們說笑今天打獵的事情,他認為是故意譏笑他,很生氣……”

  “不是我以為!”龐員外的兒子小胖氣鼓鼓道,“明明就是她們故意嘲笑我槍法不準,打不中獵物,說我沒用,我才生氣的!”

  “好好好,就算是這樣!”龐員外似乎非常溺愛這個孩子,什麼都順著他,“小兒一氣之下,就端著槍出來,瞄準那些仆從丫鬟。嚇的他們亂跑。”

  小胖又插話道:“是我讓他們跑的,本來他們嚇得跪在地上了磕頭了,我說你們不是說我槍法不準嗎,好,我就看看我打得準不準,我數到十就開槍!你們快跑吧!結果他們就跑,我數到了十,閉著眼睛亂開了一槍,我以為打不中的,打獵的時候我好生瞄準了的,都沒打中一根毛,他們又跑遠了,怎麼會打中了,可是,當真邪門了,偏偏就……”

  “打中了?”鐘秉直緊張地問道。

  “嗯……!”小胖垂頭喪氣說道,“正好打中丫鬟琴香的腦袋!她當時就死了。我也嚇壞了,扔了槍就跑回屋了。”

  “胡鬧!”鐘秉直一拍桌子,怒氣沖沖站了起來,原地打了兩個轉,指著小胖道:“你呀你!怎麼能拿槍打人玩?這也是玩的?唉!”背著手原地打轉。轉了幾圈站住了,道:“后來呢?”

  鐘秉直道:“我得報之后趕來,琴香已經咽氣了。我立即把知情的丫鬟仆從都叫到一起,每人打賞二兩銀子,叮囑道這件事誰也不準說出去,否則,小心狗命!我相信他們沒人敢說,上次衙門的來查,他們的確也一句話都沒有漏。”

  “那他們現在找上門來,或許只是隨便調查,還沒查出來吧?”

  龐員外搖頭道:“不是,他們很可能已經查出來了!”

  “何以見得?”

  “當時我讓仆從把琴香脫光了身上的衣服,我拿木棍在她頭上又打了兩棍,裝成劫色殺人滅口的樣子,然后把屍體扔到河里去。結果,沒想到府上教書的秦先生私自脫下衣袍裹住了她的屍體,拋屍之后,屍體在下游別人發現,衙門從這件長袍順藤摸瓜,找到了我們府上,問了秦先生這件事,當時我就知道事情不好,把秦先生痛罵了一頓,卻也沒用。今日他們徑直到府上來,我有預感,他們肯定已經拿到了真憑實據,是要來抓人來了!”

  鐘秉直跺腳道:“人命關天啊!這件事你們怎麼不早告訴我?”

  龐員外苦著臉道:“我以為,能滿過去的。想不到衙門這兩個師爺十分的厲害,竟然找到了我們。”

  小胖搶步上前咕咚跪倒:“鐘伯伯,您一定要救小侄性命啊!”

  龐員外也共收到:“是啊,小兒乃我龐家唯一的香火,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龐家可就絕后了!”

  鐘秉直怒道:“你們光想到你們,可曾想到我?——這火槍目前只有京城神機營才有,旁人連面都見不到的!我不是貪財,我是賣你一個交情,所以給你弄了一批槍給你,倒賣了賺點錢,你倒好,拿槍惹出這麼大簍子來,這件事捅出去了,不僅你兒子要蹲大獄甚至賠命,只怕我也沒有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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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6 10:35:00
第43章 抵賴

  龐員外臉色更是難看,連連拱手道:“小弟知道,可是事到如今,只能仰仗鐘兄救命了!”

  鐘秉直氣得臉色鐵青,急得團團轉。

  龐員外低聲道:“這兩位能否花錢買通?”

  “花錢?”鐘秉直瞪眼道,“那新來的師爺倒也罷了,賀蘭冰你知道是誰嗎?她家拔根汗毛都比你要粗!會稀罕你的錢?”

  龐員外對賀蘭冰自然是知道的,神情很是尷尬。

  小胖道:“鐘伯伯,你是錦衣衛,還怕他一個衙門師爺?”

  “你懂個屁!”鐘秉直怒道,“那賀蘭冰的舅舅你不知道是誰嗎?別說你鐘伯伯,就是你鐘伯伯的上司的上司,也惹不起的!還有那新來的師爺司徒策,法術高明之極!連東廠的憨熊都在他手下吃了大虧,打得眼睛都看不見了,倒在地上口吐白沫!這等法力高超之人,我們惹不起!就算惹的起,也不敢惹!因為這種人是皇帝最敬重的,皇帝要知道我對付這樣的道法高深的道人,不把我凌遲處死才怪了!”

  小胖見自己最仰仗的鐘伯伯都惹不起這兩個師爺,頓時面如土色,說話聲音都發顫了,對父親龐員外道:“爹!這可怎麼辦?我……,我不想死啊!”

  “怕什麼?還沒到那一步呢!”龐員外怒道,隨即又換了個笑臉,對鐘秉直道:“鐘兄,這件事,無論如何得幫幫忙啊。拔出羅卜帶出泥,如果小兒這案子被挖出來,咱們私賣火槍這件事……”

  鐘秉直沉吟片刻,嘆了口氣,道:“我算是把你們父子拉下水了,現在咱們一條船,只能齊心協力,——先請兩位師爺進來,咱們先探探風聲再做決定。”

  “是是!多謝多謝,——實在抱歉,這件事完了之后,小弟一定重重酬謝鐘兄。”

  “唉!有些東西就怕錢也買不來啊!”

  隨后,三人嘀嘀咕咕商議了如何應對。完了之后,龐員外這才讓仆從去請兩位師爺,同時叮囑兒子什麼話都不要說,一切由自己跟鐘秉直應對。

  過了一會,司徒策和賀蘭冰跟著仆從邁步進來,龐員外和鐘秉直都異常熱情地上前打躬作揖相迎。

  賀蘭冰故作驚訝狀:“想不到鐘百戶也在這里,呵呵。”

  鐘秉直笑道:“龐員外是我結義兄長,前日我們到山上打獵,獵了一頭野豬,還有一頭獐子,可惜獐子打中了卻找不到了,或許……”

  賀蘭冰笑了:“實在抱歉,我們就是來說這件事的,那獐子,是我拿走了。”

  龐員外和鐘秉直都吃了一驚:“你?賀蘭師爺前日也去了?”

  司徒策道:“我們查一個案子,是清水河發現的女屍案。我們檢查之后發現,死者是先被人用火槍擊中頭部,然后被人用棍棒連續兩次打擊頭部而死。當然,擊中頭部那一槍,已經足以讓死者斃命了。據我們所知,火槍只有京城的神機營才裝備有,為什麼會在鎮海縣出現?很奇怪,恰好,死者身上包裹的一件長袍又是貴府教書的秦先生的,而貴府又恰好失蹤了一個女仆,據我們調查,這女仆的年紀身高跟我們發現的女屍完全吻合,我們懷疑這女仆就是貴府走失的丫鬟。而且,我們也懷疑貴府藏有一支火槍,所以……”

  “你說什麼?”龐員外的兒子小胖忍不住叫道,“我們哪有……”

  “閉嘴!”龐員外怒道,“大人說話,哪有你插嘴的地方!”

  小胖從來沒有見過父親如此聲色俱厲呵斥自己,嚇得一哆嗦,趕緊閉嘴不敢再說。

  賀蘭冰笑了笑,道:“前日我們跟隨你們去了北城山上打獵,我親眼目睹令郎用一支長火槍打中了一頭野豬,還有一只獐子,為了查證這支槍是不是打死死者的槍,我偷偷拿走了那只打中的獐子。我們司徒師爺從獐子身上找到了火槍的彈丸,經過司徒師爺使用法術進行檢驗,發現就是打死死者的那支槍!所以,今日我們來貴府,便是要查明這件事。”

  龐員外臉色很難看,瞧向鐘秉直。

  鐘秉直瞪眼瞧著龐員外:“竟然有這等事情?你們府上真的有火槍?”

  龐員外訕訕道:“是有一支,也不知道是誰扔在府外的,被小兒看見了,撿了來的。不過,用槍打死人的事情,絕對不是我們府上做的,或許是有人用這支槍打死了人,然后扔在我們府外,恰好被我們府上的人揀了,小兒比較喜歡,拿來打獵玩,所以才造成這個誤會。呵呵,這支槍既然是贓物,我們願意上繳,——來人,去把槍取來,交給衙門!”

  槍很快拿來了,放在了桌上。

  賀蘭冰笑道:“這可真是巧了,有人扔了槍在你們府外?還把彈藥一起扔在這里?”

  龐員外一愣,忙道:“是啊,還有一袋彈藥,對了,嘿嘿,這賊人當真惡毒,很可能是殺了人,故意栽贓給我們!當真是蛇蠍心腸!”

  鐘秉直頻頻點頭,對賀蘭冰和司徒策道:“原來是這樣,現在事情明白了,是有人故事殺人之后,將兇器扔在龐府,恰好被龐府公子看見撿到了,這是一場誤會,——對了,你們府上教書先生的長袍,又如何會出現在死者身上?”

  “這個,上次兩位先生來查案時也問到過這個問題,我已經查明了,是教書先生穿舊了的一件長袍,不想要了,隨手扔在了垃圾堆里,不知怎的到了死者身上,想必是死者揀去穿了,又或者是兇手殺人之后,揀了這件衣服裹在死者身上扔到河里。抓到真兇之后,一問便知!”

  鐘秉直又是頻頻點頭:“嗯,很有道理,——我可警告你,人命關天,不管是誰,殺人償命!如果是你們府上的人殺了人,縱然咱們是結義兄弟,我也絕不姑息養奸,包庇縱容!聽見了嗎?”

  “那是當然,我們說的絕無半句假話!請鐘兄放心,這件事絕對與我龐府無關,若查到最后是我龐府之人做的,我定當親自將他捆縛,送交衙門治罪!”

  “嗯,這還差不多!”鐘秉直捋了捋黑髯,費勁地扭動胖呼呼呼的肥臀,轉過身對司徒策和賀蘭冰道:“兩位師爺,這案子看樣子當真是誤會了,有人故意栽贓陷害龐家,龐員外已經說了,若查到最后真是龐家人做的,他會親自綁縛送交衙門,當然,我也絕對不包庇縱容的!”

  “說得好!”門外傳來一陣大笑,隨即,就聽到腳步聲急,闖入一隊人來,鐘秉直抬頭望去,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來人竟然是東廠番子!當先一人,便是東廠管事,長著一張馬臉的刁鵬!

  兩個門房被東廠的人押著進來的,很顯然,他們來不及跑進來通報,就已經被東廠的人控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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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6 10:56:11
第44章 東廠出手

  刁鵬踱著方步過來,仰天打了個哈哈,道:“當真是江山輪流轉,今年到我家。姓鐘的,想不到吧,有一天我也會找你的麻煩!”

  鐘秉直冷笑:“我有什麼麻煩的?”

  “有沒有你心里很清楚。不過,為了幫你回憶回憶,我還是費點功夫找些人來吧。”說罷,一揮手:“帶上來!”

  幾個番子押著幾個男男女女進了屋。龐員外一看見這幾個人,臉色立即就變了。——這幾個人竟然是自己的心腹丫鬟仆從,還有兒子身邊的!最后一個,竟然是教書的秦先生!

  刁鵬得意地咧著一嘴黃牙,說道:“很抱歉,剛才在你們嘀咕怎麼編謊話的時候,我的人已經把你兒子身邊這些仆從都抓了起來,沒怎麼拷打,就一一招供了,——你們幾個,把剛才的話現在當面說一遍!”

  幾個番子在各自押解的仆從腿彎踹了一腳,幾個仆從丫鬟咕咚跪倒,驚恐地叫著。刁鵬走過去,在其中一個丫鬟腦袋上拍了拍:“你是你們老爺的貼身丫鬟,你把這支槍是怎麼了來的,都看見了什麼,一一說來!”

  “是是!”那丫鬟驚恐地望著刁鵬,說道:“這槍是……,是錦衣衛的鐘百戶鐘老爺送來的。有幾大箱,大概有上百支!”

  “胡說八道!”鐘秉直一把抓起桌上茶盞,呼的一聲朝那丫鬟腦袋砸去!

  刁鵬早有防備,抓住那丫鬟頭發一扯,讓開了這茶盞。茶盞擦著丫鬟臉龐飛過,啪的一聲,打在青磚地面上,青磚碎裂,碎片亂飛!

  刁鵬晃身擋在丫鬟面前,手按刀柄,怒目圓瞪,道:“怎麼,想殺人滅口?”

  “她在此血口噴人,陷害本官,本官容不得她!”

  “容得容不得,要看上頭的了。你要殺她,得看看我同不同意!——你們接著說,不用怕,本官在此,沒人能傷的了你們!”說罷一揮手,其余押解的番子也都晃身擋在那些丫鬟仆從面前,手按刀柄凝視著鐘秉直。

  鐘秉直暗自叫苦不迭,想不到東廠的人這時候闖來橫插一杠,偏偏今天自己沒帶什麼人來。轉念一想,不對,這件事只怕不能用巧合來解釋,肯定是兩個衙門師爺找來的幫手!鐘秉直瞧向賀蘭冰和司徒策,見兩人背著手,神情木然,仿佛跟他們沒什麼關系似的。

  刁鵬瞧著鐘秉直,問那丫鬟道:“你接著說,那批槍后來到哪里去了?”

  “來了幾個男人,用騾馬車把槍都運走了,只留下少爺的那一支。還留下了幾大箱銀子,是我幫著老爺、太太把銀子收起來的。”

  “那些人都是些什麼人?”

  “我不認得,不過看樣子好象是倭寇!”

  鐘秉直嘭的一聲在桌上重重一拍,怒道:“放屁!倭寇也能看出來?他臉上寫的有倭寇二字不成?分明是一派胡言,血口噴人!”

  刁鵬冷笑道:“倭寇雖然跟我中土人士有些相像,但是說話卻一聽就能聽出來,——你是不是聽出來的?”刁鵬問丫鬟道。

  “是!就是!他們說話嘰里呱啦的,就是倭寇說的話,小時候我們村曾經來過倭寇,我聽見過他們說話的!跟那幾個人一樣!”

  刁鵬額頭冷汗都出來了,袍袖一拂:“我才懶得跟你們在這廢話!”邁步就要往外走。

  “等等!”刁鵬冷聲道。

  “怎麼?你還想留下本官不成?”

  “要抓你,得有上頭的話,不過,我是好意,提醒一下鐘大人,難道不想聽聽龐家的案子會怎麼樣嗎?說到底,龐員外可是你的結義兄弟喲!”

  鐘秉直想了想,扭頭看看龐員外,見他一臉哀求,也想看看結果,好準備應對之策。便把袍袖一拂,重新坐回了位置:“好,我就看你們究竟要搞什麼鬼!”

  刁鵬又叫了兩個丫鬟仆從說了,這些都是龐員外的心腹仆從,沒想到在東廠的手段下全部都變節了,他們都證明了看見鐘秉直運了幾箱槍來,龐員外給了幾箱銀子,后來這批槍被幾個說東瀛話的倭寇運走了。留下了更多的銀子。

  刁鵬最后叫了兩個丫鬟,證明了那晚龐員外的兒子小胖生氣之下,拿槍朝人群開槍,打中了一個名叫琴香的丫鬟的頭部。另有仆從證明,老爺用棍子打了屍體頭部兩下,然后吩咐將琴香的屍體脫光了扔到河里,是教書的秦先生脫了長袍裹的屍體。

  秦先生臉頰腫起老高,顯然遭了東廠的刑訊逼供。含含糊糊說了事情經過,證明看見琴香腦袋有窟窿,血流滿面,光著身子,因為琴香曾經幫他封過破了口子的衣袖,感念她的好,不忍見她如此模樣,就脫了長袍裹住了她的身體。

  全部證詞說完之后,刁鵬厲喝一聲:“把龐員外和他兒子給我拿下!”

  幾個番子一擁而上,將龐員外和小胖七手八腳綁了個結實。鐘秉直眼睜睜看著,一點辦法都沒有。

  刁鵬轉身對賀蘭冰和司徒策拱手道:“兩位師爺,他們的案子牽連到神機營火槍被人盜賣案,這得由我們東廠來管了,所以,他們就不交給你們了。不過放心,我們的懲處,絕對比你們還要厲害!”

  賀蘭冰拱手道;“好說!”

  刁鵬瞧向鐘秉直,冷笑一聲,道:“至于鐘大人,你的事情咱們只有等上頭決定了,告辭!”

  鐘秉直坐在哪里,已經沒什麼力氣站起來了。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番子將龐員外父子押上囚車帶走了,刁鵬和賀蘭冰、司徒策出了龐府門外,刁鵬的兩人一拱到地:“多謝二位給我這麼大一個功勞,我刁鵬沒齒難忘!”

  賀蘭冰側身讓開,不受他的禮。淡淡道:“我不是幫你,只是這件案子既然牽扯到你們和東廠的事,自然是要轉給你們來辦理更合適,還是那句話,如果我們以后查案,發現你們東廠的問題,我們一樣會轉給錦衣衛的,到時候別怪我們不講情面,也沒有情面可講!”

  刁鵬訕訕道:“那是自然,放心,我一定約束下屬,誰敢做觸犯王法的事,我刁鵬第一個不答應!”

  “當初鐘秉直也是這麼答應我們的,可是嘴上一套,背后一套,我不希望刁總管也這樣。”

  “那是自然!你放心好了!”

  東廠和錦衣衛的辦事效率要比衙門快得多,這件事只過了半個月,就有了結:鎮海縣錦衣衛的一個總旗和神機營的一個參將被推出來當了盜賣槍支案的替罪羊,被砍了頭。鐘秉直只是御下不嚴,被打了三十鞭子,罰俸半年。龐員外因為參與倒賣槍支並包庇兒子犯罪,也被砍了頭。只有龐員外的兒子小胖殺人案的處罰有些出人意料,小胖殺死丫鬟,只被判杖一百,流一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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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雜貨店掌櫃被殺案

  刁鵬拿著東廠公文獻寶似的找來衙門,給司徒策和賀蘭冰看了,兩人不禁苦笑。

  刁鵬道:“這件事也只能這樣,盜賣火槍,這種事情他鐘秉直一個人干不了,上頭肯定還有人,說不定還牽連到神機營管事的人,這是鬧大了大家都不好看,所以抓幾個頂罪大家相安無事也就算了。”

  盜賣軍火這件案子不是賀蘭冰他們主查的案子,他們關系的是他們那件槍殺丫鬟案。司徒策原以為殺人償命,卻沒想到只是判了流刑一千里。雖說流行是僅次于砍頭的刑罰,但畢竟相差太遠。不過,經賀蘭冰一講解,他也就明白了。古代仆從殺主人,那是絕對要抵命的,但是主人殺死仆從,則是減等處理,所以,只判了流刑里最輕的一種一千里。這就是古代長幼尊卑在量刑方面的區別。

  而且,這件案子由于涉及到了販賣火槍的事情,所以量刑才比較重,若是平時,甚至可以用贖刑花錢就能搞定,不用真正服刑的。

  這個結果讓司徒策郁悶了好幾天。

  刁鵬破獲這件大案得到了上司嘉獎,很是高興,設宴酬謝司徒策和賀蘭冰,但是兩人都拒絕了沒去。刁鵬很是掃興,卻也無法。

  ——————————————

  這天早上天還沒亮,司徒策還在屋里睡覺,突然咚咚響起敲門聲,傳來玲瓏急切的叫聲:“師爺!師爺快起來,不好了!發生命案了!”

  司徒策一骨碌爬起來,飛快地穿好衣服,拉開門,然后跑回床邊穿鞋,一邊問:“怎麼回事?”

  玲瓏站在門口,道:“剛才八哥來說,西城米二家當家的被人打死了,剛剛發現的,叫你趕緊去呢。”

  “米二家?誰啊?”司徒策飛快地穿好了鞋子,站起來道。

  “米二是西城雜貨鋪的掌櫃,人很摳門的,今早上被人殺死了屋里了,我聽八哥說的。他在后門那等著你呢。”

  內宅里男捕快沒有知縣大人的許可,是不能進入的。所以叫門房通知玲瓏,玲瓏又來告訴司徒策。

  司徒策問道:“知縣大老爺呢?”

  “已經派人去叫了,你先趕去吧,甭等了。”

  “好!”司徒策拎起自己的現場勘查檢驗箱,快步出門,來到后院。門外孫八哥已經等在那里了。

  賀蘭冰問道:“怎麼回事?”

  “今早天剛亮,就有人到衙門報案,說發生了命案,昨夜是我和蕭副捕頭我們倆值夜。問了之后得知,是西城雜貨鋪掌櫃米二的鄰居報案的,我們趕緊跟他去看,到了米二家,見一地的血,米二死在地上,全身都是血,腦袋都讓人打爛了!我們問發現兇手沒有,說沒有,只發現了屍體,就報案了。我們趕緊讓地保叫民壯把看熱鬧的趕開,不準進去,然后他去叫賀蘭師爺,我來叫您。趕緊去吧!”

  這時,玲瓏已經讓衙門馬夫牽來了馬匹,衙門有專門的官馬,除了知縣老爺可以乘坐之外,師爺和捕頭執行公務時也可以坐的。

  這些天司徒策已經學會了騎馬,將勘察箱掛在馬鞍后面的掛鉤上,然后翻身上馬,孫八哥牽著韁繩,小跑著往西城去了。

  他來到西城米二家,這是一間大院落,正屋三間,兩邊有兩排廂房。院子里都是捕快,賀蘭冰已經到了,但是沒有進去,站在正屋臺階上,手搖金色折扇等著。司徒策翻身下馬,提著箱子過來,奇道:“你站在這做什麼?”

  “等你啊,不是你要先勘查,才輪到我嗎?我怎麼敢擅越呢?”

  司徒策聽她話語調侃,不由笑了:“多謝!我還真的需要先進去勘查,抱歉抱歉!”

  “行了,只要能破案,怎麼都行。”

  司徒策站在門口,呆了一下,他很少見過如此血腥的兇殺現場,只見不大的一間屋子里,映入眼簾的,地上一具血淋淋的屍體,跟摔爛的西瓜一樣的血淋淋的腦袋,然后就是鮮血,——滿屋子的鮮血,地上的血泊,床上、墻上、房梁上,飛濺的血花,他感到自己仿佛進了屠宰場。

  地上的屍體朝著門的方向仰面躺著,臉上蓋著一塊藍色的手帕。司徒策回頭問孫八哥道:“屍體臉上的藍布是誰蓋的?”

  孫八哥道:“我們來的時候就有了,我問了報案的鄰居,說他發現屍體的時候,屍體臉上就蓋有這藍布,他沒有進去過,也沒有動過屍體。”

  “哦?”司徒策有些意外,自言自語道:“誰給死者蓋上這藍布的?死者自己被打成這樣,腦袋都爛了,當然不可能是他自己蓋的,那又是誰?兇手?還是曾經來過現場的人?”

  賀蘭冰在身后道:“都有可能,或許,這會是破案的一個突破口。”

  “或許吧!”司徒策繼續站在門口觀察屋里情況:門口有凌亂的血腳印,還有明顯的擦拭痕跡。距離門邊兩三尺的地方,是那具屍體。屍體上身赤裸,下身穿著一條綢緞寬腿長褲,長褲上全是鮮血。光著腳丫子,屍體頭部為中心有一大攤血泊。距離屍體一尺多遠處的地上,有一根鐵棍。鐵棍一頭沾滿了血污,另一頭卻十分干凈。

  在屍體和墻之間有一個四方枕頭,枕頭上有大量的血跡。

  屋子靠里有一張大床。床與靠里的高櫃之間也有來回成趟的血腳印!

  大床上掛著帳幔。古代床上的帳幔跟現代的蚊帳不一樣,除了用來防蚊子之外,還有私密作用,所以帳幔都掛得很高,幾乎貼近上面的橫梁了。

  床頭的位置也是一灘血泊。司徒策小心避開地上的痕跡,來到床邊,發現床頭血泊處有八顆牙齒。

  床上薄薄的一床被子靠頭的一邊沾滿了血污。被子上有多處拋甩狀血跡,床的帷帳靠里的位置和頂部,都有拋甩狀血跡。如果地上的鐵棍就是兇器,那這些拋甩狀血跡,應該是兇手用鐵棍猛擊死者揮舞時摔出鐵棍上粘附鮮血時留下的。

  靠里的墻上有一個小門,推開了里面是一間小屋子,放著紅漆馬桶,還有一個大洗衣盆,盆里放著一套襦裙和鞋襪,上面都沾有鮮血。

  司徒策先用紙做的牌子給地上各處痕跡標號,然后把衙門畫師叫進來,讓他畫現場圖,再依次提取了地上各處血跡的血樣,立即進行檢驗,發現都是人血,而且血型相同,與死者血型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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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渾家

  司徒策拿起里屋小間洗衣盆里的襦裙和鞋襪,看了看,然后問門口孫八哥:“這是誰的?死者老婆的嗎?”

  孫八哥瞇著眼瞧了瞧,道:“不知道,我去找他渾家來問問。”說罷快步走了。

  “渾家”是明朝稱呼妻子的常用名詞,接觸到這個詞匯司徒策是在《水滸》里,想不到現在在生活中卻真真聽到,不覺有些好笑。

  片刻,孫八哥回來,帶著一個高個子女人,司徒策瞧這女人個子很高,比自己高出半個頭,古代女子中很少有這麼高個子的,不覺愣了一下。

  孫八哥道:“司徒師爺,這位就是死者米二的渾家高氏!”

  司徒策拿著那襦裙和鞋襪,小心地避開地上的痕跡,走出來,問高氏道:“這衣裙是不是你的?”

  高氏瞧了一眼,鼻孔里哼了一聲,道:“是我的。”

  “上面怎麼會有血?”

  “沾上的唄!”

  司徒策見她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似乎對丈夫的死亡混不在意。不覺有些奇怪,道:“怎麼粘上的?”

  “我回來的時候踩到血上了,還摔了一跤,惡心得很,我就脫了衣裙換了,臟的扔在盆里了。”

  司徒策扭臉看了一眼地上的腳印:“這些是你留下的?”

  “有的是有的不是。”

  地上的血腳印果然是有大有小,司徒策低頭看了看高氏一雙大腳,又問道:“你什麼時候來這里的?”

  “李老頭說我當家的被殺了,我被吵醒了,才跑來看的。”

  “你沒有睡自己家屋里?”

  “沒有!我在西頭廂房里睡的。”

  司徒策朝院子瞧了一眼,指了指西邊廂房:“你睡那邊?”

  “是!”

  “你是怎麼到的屋里,把經過說一遍。”

  高氏似乎很不耐煩,翻了翻白眼,才沒好氣地說道:“昨天晚上,我早早的就睡了,一直睡到天快亮的時候,我朦朦朧朧的聽到有人在院子里拍我的房門咋呼說死人了!我就爬起來開門,看見是隔壁的李老頭,他說有人來我家雜貨鋪催帳,找到家里來了,他去找我當家的,發現人死了。然后他就跑去找地保去了。我忙穿了衣裙進屋去看,那時候天還沒有完全亮,屋里看不清,我一腳踩在血上,摔了一跤,仔細一看他死在地上了,我嚇得坐在地上亂叫,然后爬起來跑到門口,發現身上全是血,很惡心,——我最討厭血了,我就大著膽子進屋到里面脫了襦裙,扔在盆里,從高櫃里取了衣裙穿好,還有鞋襪。然后走出門外,在門口等著,地保他們來了,看了之后就報官了。就這樣。”

  司徒策道:“你不是住西廂房嘛?怎麼不回住處換衣裙,偏偏要在這屋換呢?”

  “西廂房沒有衣裙,我的衣裙都在這屋里。”

  “這就奇怪了,你住在西廂房,為什麼把衣服放在正房里?”

  “你這人真是的,我是原配,我當然要睡正房,東西當然要放在正房,這有什麼奇怪的!”

  “那你為什麼要一個人睡西廂房?”

  “哎呀你這師爺怎麼不明白,”高氏很不耐煩,卻又不敢不回答衙門的提問,道:“我是原配,所以我的臥室是在正屋,但是,我們當家的有時候喜歡尋花問柳的,而且還召回家里來,這時候我就得去西廂房睡!”說到這,高氏厭惡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司徒策皺了皺眉,道:“這麼說,昨夜你丈夫尋花問柳去了?”

  “是呀!要不我睡西廂房做什麼?”

  司徒策瞧了一眼門口的賀蘭冰,她沒有插話的意思,卻一直注意聽著。

  司徒策道:“你知不知道你丈夫找的是哪里的歌姬?”

  “什麼歌姬!娼婦婊子罷了!別給她們臉上貼金了!”高氏很顯然對招引丈夫的這些妓女很是厭惡,又往地上啐了一口。道:“他招這些破鞋到家里來,我從來不問,所以也不知道是哪里的爛貨!反正不是河邊花船上的,就是青樓里的,你們自己個問去唄,鎮海縣大小幾十家窯子,總能問到的。”

  “那你看見昨夜的妓女來過嗎?”

  “我都說了,我住西廂房,我從來不問他這些爛事!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也從來不讓我管,否則大耳刮子抽我,我干嘛要自討沒趣去問?”

  “我是問你是不是聽到什麼人進來?”

  “沒聽到!”高氏說到這幾件事,氣不打一處來,嚷嚷著說道,“太陽一落山,我就吃了藥睡了,一覺睡到大天亮,什麼都不知道!”

  “你吃藥?什麼藥?”

  “前面拐角濟民藥鋪薛郎中給開的,鎮靜安神的,要不然,他們在屋里浪笑,我聽著惡心睡不著,所以開了藥吃了,踏踏實實睡大覺。”

  “昨夜你們家還有誰來過?”

  “我不知道!我說了,太陽一落山,我就吃藥睡了,什麼都不知道!”

  “你睡之前呢?”

  “沒人來,他下午就出去了,出去之前說了讓我睡廂房,我就知道他要去找婊子爛貨了,所以我就吃藥睡了,他什麼時候回來的,跟誰一起回來的,我一概不知!”

  “這麼說,整個晚上你都睡著了?沒聽到什麼響動?”

  “當然了,睡得跟死豬死的。”高氏自己說自己是豬,卻渾然沒有覺得半點不對,仿佛只有這樣說自己,才感覺痛快似的。

  司徒策問:“你們沒有孩子嗎?”

  “有啊,每次他要把那些破鞋往家里攬的時候,就把孩子送到孩子的爺爺奶奶家去。爺爺奶奶家就在前面路口,不遠。昨天下午天黑之前我就送去了,這回子他們還不知道他們爹已經死了。”

  司徒策舉得莫名的悲哀,又問道:“死者臉上的布,是你蓋的嗎?”

  “我給他蓋臉?”高氏氣急反笑,“他這樣對我,我還幫他蓋臉?——他還有臉可以蓋嗎?他跟婊子在正屋里逍遙快活,何曾想到過我獨守空房?何曾想過我心頭痛……?”說到這,她話語有些黯然,“孤枕難眠……,我睡不著,心里痛,——我為什麼要心痛?我為什麼要自己找難受?他找他的臭婊子,我睡我的安穩覺,多好的!”

  說到最后,話語竟然有些哽咽,眼圈也紅了,卻不肯掉一滴眼淚,扭過頭去,眨了眨眼睛,鼻子一吸,便又恢復了正常,道:“還有什麼要問的?我得做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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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死因

  她丈夫死了,她竟然不哭,還想著去做飯吃,司徒策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又有些同情,擺擺手:“暫時沒有了,你不要離開家,我們會隨時找你問話的。”

  “離開家?離開了家我去哪里?我能去哪里?”高氏嘮嘮叨叨說著,摔開大腳走下臺階,到東邊廂房去了。

  賀蘭冰暗自搖搖頭,把副捕頭蕭耗子叫了過來,低聲道:“你馬上帶人去查訪左鄰右舍和街坊,再去青樓查訪,看看昨夜米二帶誰回家嫖宿了!”

  蕭耗子點頭,帶著幾個捕快出去了。

  司徒策讓賀蘭冰等人全部都回避到廊下院子里去,等四周沒有人了,這才用微型數碼相機將整個現場進行了拍照,特別是地上的腳印,墻上、帷帳和房梁上的拋甩狀血跡,還有兇器,血泊上的牙齒以及屍體臉上的藍手絹等等都進行了拍照。地上的腳印都是血腳印,直接用微型數碼相機拍照就行了。

  賀蘭冰等人在院子里,只看見屋里不時有一道道閃電從窗戶透出,他們自然不知道那是司徒策的照相機的閃光燈,還以為是司徒策施展道法在偵查案件。見他能放出閃電,一個個都十分驚愕。

  司徒策拍完照,用卷尺測量了各處痕跡的準確位置之后,做了記錄。

  最后,他把偵查的重點放在了那根鐵棍上,如果在鐵棍上能找到指紋,那很可能就是兇手的!不過,見鐵棍大半截都沾滿了血污,只有另一端一小截卻半點血污都沒有,這讓司徒策很有些心涼,他擔心只怕找不到有用的指紋。

  果然,他用指紋刷刷過之后,鐵棍這一端上沒有指紋顯現!

  他無奈地搖搖頭,將東西收拾好,出了門,對賀蘭冰道:“行了,我勘查完了,除了那襦裙鞋襪以及提取了一點血液之外,別的地方我都沒有動,應該不會對你的勘查造成什麼影響。”

  賀蘭冰笑道:“其實,有你勘查就已經可以了,我就幫你跑跑腿查訪查訪什麼的,挺好的。”

  司徒策有些不好意思:“你這是怪我嗎?”

  “我說得是真的。”賀蘭冰正色道,“你施展道法破案,速度很快,這些是我們不可能做到的,而且,前面的案件偵破已經說明,你破案的本事遠遠超出我,你勘查之后我再勘查,已經沒有什麼意義,莫如咱們兩分分工,你負責勘查,找出線索,我負責來查證線索,這樣豈不是更好嗎?”

  司徒策道:“那怎麼好意思……”

  “沒什麼啊,這樣我更輕松,只是讓你更累一點。”

  “不能這麼說,其實查訪更累,更需要工夫的。”

  “這個我在行啊。行了,就這麼定了。——這案子還有什麼線索讓我查的?”

  司徒策笑了笑:“這案子兇手作案手段很殘忍,所以,很可能是仇殺。咱們一方面從米二召妓方面入手,另一方面,從米二的仇人入手。看看能否找到線索。”

  “好!我去查米二的仇人。”

  “嗯,我就在這里進行屍檢,你征求一下死者親屬的意見吧。”

  賀蘭冰答應走了,很快就回來了,道:“高氏說了,她無所謂,你們怎麼折騰那屍體都沒關系,反正已經爛得不成樣了。”

  司徒策笑了笑:“這人倒是想得開。不過,丈夫如此,卻毫無辦法,也只能把一肚子氣存在肚子里,現在丈夫死了,終于發泄出來了。”

  “是啊,其實她挺可憐的,不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對丈夫可謂心死,一個心死的女人,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的。就像二道溝的那柔弱女子一樣,殺掉了丈夫,也是忍得不能再忍了。”

  司徒策點頭道:“沒錯,現在看來,高氏是第一個也是重大一個嫌疑人,可以說整過作案過程她都在這個院子里,她又在現場留下了血衣和腳印,雖然她的解釋能行得通,但在沒有證據排除她參與甚至直接作案的可能之前,她依舊嫌疑最大!”

  賀蘭冰道:“我會安排人監視她,並繼續盤問她的。”

  司徒策回到屋里,開始進行屍體解剖。

  其實,幾乎不用解剖,司徒策也能判斷死者的死因是腦挫裂傷加大出血。因為死者腦袋幾乎被鐵棍打成了一個爛西瓜,地上的血量已經說明他體內的血差不多都流干了!

  不過他還是進行了仔細檢查,發現頭面部多處挫裂創,面顱骨多處骨折,面部塌陷變形,顱蓋骨及顱底骨骨折,鋸開頭蓋骨,可見蛛網膜下腔出血,大腦左、右顳葉、枕葉挫傷,多顆牙齒缺失。

  仔細觀察創口,發現創緣不整齊,創壁不光滑,創內有組織間橋,有明顯的挫傷緣,由此推斷,致傷工具是鈍器。內臟沒有發現其他創傷,也沒有發現中毒跡象,由此得出結論:死者是被鈍器打擊頭面部導致顱腦損傷合並大出血死亡。簡單地說,死者是被打破腦袋合並流血太多死的。

  這個結果告訴賀蘭冰之后,沒有出乎她的意料。

  根據屍僵、屍斑和肝溫情況,綜合判斷死者死亡時間應該是凌晨,也就是五更天左右。

  現場勘查完畢,通知仵作將屍體搬出屋子,停放在院子里,交給死者親屬辦理喪事。

  屍體搬走之后,司徒策沒有離開屋子,他站在滿是血污的房里,摸著下巴,望著墻上的血跡出神。

  賀蘭冰有些奇怪,小心避開地上血污,走到他身邊,道:“想什麼呢?”

  司徒策指著床上那帷帳,道:“你能否幫我一個忙?”

  “什麼?”

  “你用地上的鐵棍,模仿兇手打死者的樣子,站在床邊打幾下我看看。”

  賀蘭冰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是依言拿起地上的鐵棍,站在床邊,揮舞著朝枕頭處比了幾下打擊的動作,然后回頭看看司徒策。

  司徒策緩緩點頭,道:“你的個子比我矮半個頭,你揮舞鐵棍的時候,棍頭已經快要觸碰到床上的帷帳了,如果是高氏那樣的高個子,手持一根鐵棍,猛砸躺在床上的死者腦袋,飛舞起來的鐵棍,會不會勾到帷帳?”

  賀蘭冰愣了一下,抬頭看了看帷帳,見上面並沒有棍棒劃過的痕跡。道:“沒錯,如果高氏打的話,絕對會碰到帳幔頂部的。但是,帳幔沒有被勾掉,頂部上面也沒有刮擦的血污,這說明……,很可能不是她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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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難題

  司徒策點點頭,接過賀蘭冰手里的鐵棍,指著上面干凈的一端,道:“你說,這一節怎麼沒有血污?”

  賀蘭冰仔細觀察了一會,道:“血污是到了這里就截然沒有的,由此可見,應該是用布或者什麼東西包住了鐵棍,打完之后,兇手又將鐵棍上的包裹物拿掉了,所以鐵棍這一節才沒有血污的。”

  司徒策道:“兇手也可能是帶了手套!不過,我找遍了整個屋子,沒有發現包裹鐵棍的布、手套或者別的東西。所以,兇手很可能將這包裹物帶走了。”

  他心中又想,鐵棍一頭居然沒有任何指紋,這肯定也是因為這一段被布之類的包裹,揮舞時摩擦,將鐵棍原先的舊指紋都擦掉了,所以才一個指紋都沒有找到。

  兇手難道具備戴手套防止指紋留下來的反偵查措施?照理說,這樣的知識只有現代社會的人才可能具備,古代因為沒有指紋同一性的知識,也從來沒有什麼案例證明古人曾使用指紋進行了破案,所以具有這樣的知識幾乎是不可能的。

  那為什麼兇手要用東西包裹鐵棍或者戴手套?現在天氣還很熱,不可能戴手套防寒,如果是鐵棍本身包裹有布,這倒可以解釋包裹鐵棍的問題,但是卻不能解釋兇手為什麼要事后帶走包裹物這個問題。

  他在這沉吟思索為什麼會這樣,賀蘭冰卻想著怎麼才能找到這包裹物,既然屋里沒有,會不會……?賀蘭冰立即走到門口,將孫八哥叫過來,吩咐他和幾個捕快,把整個院子全部搜索一邊,看看還沒有可疑物,比如沾血的布什麼的。

  孫八哥等人開始搜索,賀蘭冰又回到屋里,問司徒策道:“還有沒有別的需要查的線索?”

  司徒策蹲下身,指了指地上的血腳印,道:“這里的鞋印,除了死者自己的之外,另有三種腳印,一個最大,是死者渾家高氏的,——我已經用她換下來的鞋子比對過了,鞋底的花紋跟上面的完全吻合。證明就是這雙鞋留下的,但是,是不是高氏的,咱們不能光憑她一個人說了算,必須進行核對……”

  “我拿這鞋去跟她其他的鞋比對一下!”

  “對!”司徒策又指了指另外幾個鞋印,道:“這些鞋印,是兩個人的,因為鞋底花紋不相同,一個是菱形的,一個是半月形的。證明是不同的兩個人的鞋,而且,從鞋的大小來看,有一雙要明顯小一些,這樣尺碼的鞋,估計是女人的,另一雙,則很可能是男人的。——當然,也不排除是高氏這樣高大而且大腳丫的女人的。”

  “會不會是三個人干的?”

  “有這可能,不過兇器只發現了一個,而且死者頭上的傷的形狀也只有一種,所以,如果另外兩人也是幫兇,可能沒有直接實施傷害,而是站腳助威,或者幫忙制服死者。”

  “嗯!”賀蘭冰低頭觀察了一會,道:“這圖案有些特色,怎生把它取下來,我拿去找鞋襪鋪的人問問,看能否找到一些端倪。”

  司徒策道:“這些血腳印上的血都很粘稠,雖然現在已經干了,但是還沒有完全干透,噴一點水霧在上面,然后用宣紙拓印,應該可以直接取下來的。”

  “好,我去找紙來!”賀蘭冰吩咐捕快去買了一張宣紙,又拿來一碗水,含了輕輕噴霧在腳印上面,然后將宣紙鋪在上面,輕輕按壓,有血的地方便沾上血痕,取下來一看,果然,一張完整的鞋印便取下來了。上面的圖案非常清晰。

  他們一一將地上清晰的腳印都拓了下來,拿著出來,叫過唐糖,讓她去全城的鞋襪鋪看看有沒有線索。

  這時,負責搜尋整個宅院的孫八哥等人回來了,稟告說沒有找到任何可疑的東西,當然也沒有找到沾血的布之類的。兩人就此判斷,兇手肯定是將包裹鐵棍的布帶走了。

  現在,最重要的線索落在了死者臉上的那塊藍手絹上,司徒策希望自己能從這上面提取到指紋。

  如何讓紡織品上的汗潛指紋顯現,這是刑偵上一個比較難辦的問題,因為紡織品表面多孔,滲透性強,所以沒辦法直接用指紋刷刷現。又由于紡織品圖案比較復雜,而且本身的背景熒光比較強,往往容易遮蓋住指紋熒光,所以用激光裝置照射顯現的辦法也不太理想。

  司徒策想了好久,終于決定采用一種物理和化學相結合的方法尋找上面的指紋,那就是先用502羅丹明6G對指紋進行處理,然后再用激光發射裝置照射顯現,最后用相機拍攝下來。這是因為,用502熏現法處理之后,指紋線紋上的白色聚合物會遠遠多于紡織品,而羅丹明6G又是強熒光物質,且自身是棕紅色,這樣,用藍綠色的激光就能激發產生熒光。再用相機拍下來。

  這個思路非常正確,他終于在這塊藍布上混雜的諸多模糊的紋路痕跡中找到了一枚清晰的指紋!

  司徒策非常興奮,他重新回到案發的米二家,找到高氏,提取了她的十指指紋。高氏自然是老大的不樂意,但是衙門的要求,她不能不按著辦。

  司徒策將指紋拿回衙門內宅,跟顯現的指紋進行對比,結果,證明上面的指紋不是高氏的,印證了高氏所說的話。

  接下來就是等待。等著查訪的結果。

  最先報來的,是鞋印查訪的結果。雖然鎮海縣制鞋的鞋襪鋪不少,但是看圖案很快,這些鞋鋪的師傅繡娘對自己做的鞋底的花紋都是一清二楚的,一看就知道是不是自己的作品。所以很快就查完了,兩個鞋子都不是任何鞋鋪縫制的。也就是說,這兩個鞋印的鞋子,很可能是自己家納的。那就不好辦了,古代女子大多心靈手巧,各種女紅都是自己親自動手,而且各人有各人的本事,圖案花紋或許有相同的,但針腳細膩,縫制方法,各有不同。鎮海縣這麼多大姑娘小媳婦,要想查出究竟是哪一家做的鞋墊,那可真是的大海撈針了。

  現在,唯一能寄予希望的,便只有青樓女子查訪了。而這一條線索,又是司徒策他們最寄予希望的。

  蕭耗子果然不負期望,第二天,便把結果報給了司徒策。——左鄰右舍沒有聽到什麼異常的響動,也沒有看見什麼人出入米家,因為天黑大家都回屋睡覺了。不過,他們已經查清楚,案發當晚,被死者米二包夜的青樓女子,是謝家花船上的女子小悅。起更的時候去的,五更時回來的。人已經帶到了衙門等候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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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6 11:07:40
第49章 三寸金蓮

  司徒策拍了拍蕭耗子的肩膀:“你辦事還真是快捷!很好!”說罷,跟賀蘭冰來到前衙刑房的客房,一個打扮花枝招展的年輕女子,擠眉弄眼跟刑房的書吏們說笑。那些書吏見到司徒策他們進來,趕緊一個個都溜回了各自辦公條案后面,繼續辦公。

  那女子攏了攏鬢發,鳳目一挑,瞧向司徒策,嘴角立即蕩漾起一抹甜甜的還略帶幾分羞澀的笑意:“喲!您就是會算命破案的司徒師爺吧?”

  “你認識我?”司徒策奇道。

  “那當然,師爺您的名氣,早已經在鎮海縣家喻戶曉了,奴家雖是青樓薄命女,卻也是知曉的,今日得見師爺金面,奴家當真三生有幸啊。”說罷,起身盈盈福了一禮。

  司徒策見這女子談吐倒也不俗,不覺有幾分好感,見這屋人多,便跟賀蘭冰一起將她叫到隔壁空房子里,關上門,讓她坐下,自己和賀蘭冰各拉過一把椅子也坐了下來,這才問道:“我們把你叫到衙門來,是想問你一件事……”

  “奴家知道,先前在花船上,奴家已經聽捕快大哥說了,就是米掌櫃被人殺死在屋里的事情吧?真是怪哉了!那晚上他起更的時候叫我去的,陪了他一夜,把我折騰了個夠,才給了我五錢銀子,天沒亮,五更的時候就讓我走……”

  “你是五更天離開米家的?”這跟屍檢確定的死者死亡時間是一致的。

  “是啊,當時他趕我走,我說這黑燈瞎火的我害怕,等天亮再讓我走行不?他不干,說他困了,非讓我走,我只好走了。摸著黑回到花船。——這種人要你的時候把你當個寶,完事了當你是根草。氣死我了!”

  “你出門之后,他來關大門了嗎?”

  “沒有!四更天的時候,他說餓了,去廚房端了碗湯來喝了,吃了點肉,卻不讓我吃,真是摳門!然后他就說困得很,要睡覺,就攆我走,我就一個人走了,他也沒有跟出來關院門,我也懶得理他的門,心想最好有人進去把他家偷了,那才解氣呢!”

  “這麼說,你走之后,米家房門就一直開著?”

  “嗯!——不是我不管,我沒辦法管啊,院門只能從里面上拴,他自己不出來關,可不關我的事!”

  司徒策道:“你經常去他家嗎?”

  “常去!隔三差五的他就叫我去陪他過夜。”

  “整個夜晚,就你們兩個嗎?”

  “還有他渾家,住廂房呢。他渾家從來不敢管他的事,看著我在正屋跟他快活,連屁都不敢放一個。生得人高馬大的又有什麼用?”

  “除了你們兩,沒有旁人了嗎?”

  “沒有了,——奴家知道師爺想知道什麼?是誰殺了他是嗎?這個奴家就不知道了,反正五更天我離開米家的時候,他還是好好的。”

  賀蘭冰冷冷道:“沒錯,可是你離開之后,他就死了,而且有沒有旁人在場,你怎麼解釋?”

  “哎呀我的天吶!”小悅很誇張地搶天搶地哭了起來,捶胸頓珠拍著椅子扶手,“我可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呀!我為什麼要殺他?他一個大老爺們,我怎麼殺得了他呀!老天爺啊!你開開眼啊!”

  “別哭了!”賀蘭冰一聲厲喝,把小悅嚇了一跳,聲音戛然而止,畏懼地望著賀蘭冰。

  賀蘭冰道:“如果趁死者熟睡的時候,就算是一個柔弱的女子,突然用鐵棍這樣的致命兇器打擊死者腦袋這樣的要害部位,一樣可以打死對方!死者摳門,而且五更天叫你離開,你氣惱不過,便趁他熟睡之機將他亂棍打死泄憤。這也是合情合理的。”

  小悅不敢再哭鬧,只是苦著臉道:“賀蘭師爺,奴家真的沒有殺他,他摳門奴家早就知道了,給錢少就少點唄,多接幾個客人也就賺回來了,犯不著殺他啊,殺人可是要償命的!奴家還沒活夠哩!非要說奴家殺人,那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司徒策道:“是不是冤枉我們會查明白的,我現在需要提取你的指紋,請你配合!”說罷,取出指紋墨盒,取了小悅十只手指的指紋。然后單獨到隔壁房間關上門,取出微型數碼相機調出蓋在死者臉上藍手絹的指紋圖案進行對比,結果不符,證明蓋藍手絹的人不是妓女小悅。

  司徒策返回屋子,又問道:“你當夜到米家過夜,穿的是什麼鞋子?”

  “呃——,就是腳上這一雙啊!”

  “脫下來我看看。”

  小悅扭扭捏捏的,紅著臉終于把三寸金蓮抬起來,輕巧地將一雙紅色繡花鞋脫了下來,遞給了司徒策。

  這還是司徒策第一次見到古代女人裹腳的樣子,那小腳穿著一雙雪白的襪子,看不見里面,不過肯定是畸形的,因為外表就能看出比正常人的腳明顯要小得多。

  他拿過那繡花鞋,原以為女人裹腳,鞋子會很臭,可是這鞋子拿到手里,卻是香噴噴的,不覺有些奇怪。

  卻原來明朝中期女人已經開始裹小腳,男人也很畸戀那雙現代人看起來很可怕的小腳,他們卻當成寶貝心肝,喜歡把三寸金蓮拿到手里把玩,更有甚者,還用這小巧的繡花鞋作托盤用,將酒杯放在鞋里斟酒吃。

  由于青樓女子的繡花鞋經常被客人拿去做這些用場,所以這鞋子不能有味道,不然就太掃興了,因此青樓女子的纏足必須經常洗,鞋子襪子都是經常更換,而且還要用熏香熏染,以掩蓋些許的異味。

  他翻開鞋底查看花紋,現場的鞋底圖案他已經翻來覆去看了很多遍了,所以一瞧之下便知道,這圖案跟現場的不一樣。

  賀蘭冰也湊過來觀瞧,發現不是,不由皺了皺眉,又想到可能小悅換過了鞋子,便將殷丫蛋叫了來,讓她拿著先前到各鞋鋪查訪時用的鞋印拓片,跟妓女小悅回一趟花船,將小悅所有的鞋子都拿出來比對,看看是否有相符的。

  司徒策暗自點頭,賀蘭冰這想法很對路,這鞋子很顯然是新換上的,一點異味都沒有,也不臟,所以,說不定是小悅返回花船之后更換了鞋子。

  殷丫蛋帶著小悅走了。一個多時辰之后回來了,興沖沖的跑到內衙書房,對司徒策道:“司徒師爺,那妓女的鞋子都看了一遍,沒有發現跟現場拓片上圖案相同的!”

  司徒策有些好笑:“既然沒有發現,你還這麼樂呵呵的做什麼?難道破不了案你很高興?”

  “不是的啦!”殷丫蛋胖乎乎的臉蛋上興沖沖的神色更濃了,道:“我們另外發現了一件事!應該對破案有所幫助的!”

  “哦?什麼事?”

  “我們正在檢查鞋子的時候,花船上來了一個人,是個醉醺醺的酒客,來找小悅要債來了。這人說了一件事,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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