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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至愛]言咒師[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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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8 17:19:59 |倒序瀏覽 | x 6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3-12-2 17:27 編輯

言咒師 作者: 至愛

內容簡介】:

我姓言,我的顧客們都稱我為「言先生」。
我是一個言咒師,「語言」就是我的力量。
沒有任何事可以阻攔我完成我的「工作」,不管對手是「人」,抑或不是……
我的工作很簡單——就是幫助別人,完成他們靠自己永遠不能完成的事:
擺脫困境,打敗敵人,實現夢想……
我就是那神燈中的精靈,可以實現你的任何願望。
當然,前提是你能承受得起那高昂的代價。
我要的「報酬」,每個都承擔得起——至少在失去它之前,你們並不知道它的重要性。
相信我,當你遇見我時,你一定會接受我的提議,付出那份「報酬」,讓我為你工作的。
你問我為什麼?因為我是言咒師,言咒師什麼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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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8 17:31:34
楔子︰言先生


    我姓言,我的“顧客”們都稱我為“言先生”。

    我是一個言咒師,“語言”就是我的力量。

    沒有任何事可以阻攔我完成我的“工作”,不管對手是“人”,抑或不是……

    你問我所謂的工作究竟是作什麼?

    很簡單,我的工作就是幫助別人,完成他們靠自己永遠不能完成的事︰擺脫艱難的困境,打敗強大的敵人,或是實現久遠以來的夢想……一切的一切,只要你能提的出來,就都在我接受工作的範圍內。

    我就是那神燈中的精靈,可以實現你的任何願望。

    當然,前提是你能承受得起那高昂的代價。

    我所索要的“報酬”,每個都承擔得起,不論是富甲一方的巨賈,還是三餐不保的乞丐。這個“報酬”對我來說很重要,但對你們來說卻未必,有些人珍視它,但大部分的人卻不知它的價值——至少在失去它之前,人們並不知道。

    相信我,當你遇見我時,你一定會接受我的提議,付出那份“報酬”,讓我為你工作的。

    你問我為什麼?因為我是言咒師,言咒師什麼都知道。

    …………

    如果廣告詞這麼寫的話,應該會有不錯的收效吧?

    言先生躺在床上仰望著天花板,心里念叨著如果這是一個能打廣告的工作的話,日子是不是會好過很多。

    言先生的生活其實很簡單︰出去找一個冤大頭,完成“工作”,接到“報酬”,然後蒙頭大睡一覺,接著出去找下一個冤大頭——言先生常覺得自己的工作性質其實和小偷也差不了多少,不同之處在于小偷是為了錢,而他不卻是。

    不過今天卻有一個電話鈴聲擾亂了言先生十年如一日的工作規律。

    言先生買手機只是為了聯系幾個固定的,對他的工作有幫助的朋友,雖然他每次工作完都會留一個號碼給他的“客戶”,不過鑒于他的“客戶”都不會對他有任何感恩戴德之心,所以他也從沒指望過會有誰和他再聯系。

    這次當言先生看著手機屏幕上顯示的陌生號碼,而後接通電話,聽到的卻是一個不算陌生的年輕聲音。

    打電話來的年輕人名叫顧仲,是顧氏企業集團的董事長顧恩晉的獨子,未來顧氏家族的繼承人。

    言先生有些驚訝,因為就他們最後一次會面的內容來看,即使這個年輕人再堅強,“言先生”這三個字也夠他做上幾年噩夢的了。

    “嗯?顧家小少爺?真是好久不見的稀客了,你找我什麼事?”言先生狐疑的問道。

    不用照面,言先生都可以從電話那頭顫抖的聲音中聽出,顧家公子是多麼不情願和自己通話,那聲音中帶著三分無奈,三分不屑與四分的恐懼,不過似乎有什麼更強大的精神支撐著他深吸了一口氣,又把自己的話重復了一遍︰“我有一個朋友,他想請你幫忙。”

    哦?原來的顧客幫自己發展新的顧客?這種事在言先生之前的工作中簡直是聞所未聞。之前所有接受言先生“幫助”的人都對這些發生過的事三緘其口。不是言先生要求他們要對此保密——事實上言先生其實挺希望有人替他打廣告——而是所有人都恨不得盡早徹底忘記言先生和有關這些事的一切,讓生活重新歸于平靜。

    對于這些人來說,即使是在夢中,他們都不願再去提起“言先生”這個名字,想起他這個人,想起他們所失去的東西……更別提像是三姑六婆一樣“唉我看到對面一家商店正在打折酬賓,一件衣服才三千五”幫言先生發展什麼新客戶了。

    言先生常年來找尋“客戶”的方式,就是混跡于大街小巷,觀察所有踫到的人,然後抓住一個家伙,讓他成為自己的客戶。

    這聽起來像是大海撈針,但對于言先生來說卻並不十分困難。

    言先生對于那些需要他幫助的人,有種特殊的嗅覺——一種獵手踫到獵物時的嗅覺。當他看上了某個“獵物”,無論對方再怎麼掙扎,最後始終會臣服于自己的無能,接受言先生的幫助。接著言先生“樂善好施”地幫他們一把,然後拿到他想要的“報酬”,心滿意足的離開。

    這就是言先生的生活。就像是一些人總7點起床,9點上班,5點下班,然後回家吃飯睡覺一樣,言先生過著這樣規律的生活,適應這樣的生活,且喜歡這樣的生活。

    對于很多人來說,天上掉下的餡餅是走運的跡象。但對于言先生來說,規律之外的意外之喜,總是會伴隨著更大的禍害。

    打破規律永遠不會有好事兒,走自己最熟悉的路才能萬無一失。這才是言先生的生活準則。

    所以言先生的第一反應是拒絕,不過在聽到顧仲報出那個想見一下自己的人的名字後,言先生就改了主意。

    姜夜鶯。

    那個大約七八年前幾近一夜暴富的商人姜華的掌上明珠,那個年僅十八便迷得那些富家公子哥們神魂顛倒的社交名媛?她找我能有什麼事?她對自己的生活還有什麼不滿?她還對什麼有這麼大的欲求,以至于要找上我?言先生聽到這個名字,一下就來了興致。如果是類似某敗家女那樣想做艷情視頻之類的話,言先生倒是很有幫助她的意願。

    嗯……雖說有違常規,但是是美女有求耶,咱雖然不是英雄,不過有親近傳聞中的美女的機會,何樂而不為?常規?嗯……讓它見鬼去吧!言先生念及于此,便很爽快地答應了下來,而且還很少有的讓客戶自己選地方,而他則隨傳隨到。

    “……言先生,我知道你不會聽我的,其實你也知道我絕不想和你多說一句話。”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一般,顧仲鼓足勇氣在掛電話之前這樣說道︰“我希望言先生您行行好,可以的話,盡量不要和夜鶯談那個……那個……你明白我的意思的。”

    當提到“那個”的時候,顧仲的聲音顫抖的他甚至都不能把話說完,可想見他有多麼不願再提及這件事。

    “孩子,相信我,如果我確定她不是當真需要我的‘幫助’的話,我是不會和她那個……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言先生說道最後時,是模仿著顧仲的聲音顫抖著說的,說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聽著像是在談論什麼淫蕩的話題一樣,雖然我心里也有這方面的期望,哈哈!”

    “……你這個冷血的混蛋!”聽到言先生的笑聲,顧仲那頭終于狠狠掛斷了電話。

    電話斷了,言先生便也不笑了——不是因為顧仲的話刺激到了言先生,事實上這算是言先生受到的“稱贊”中十分文明的一種了,僅僅是因為言先生忽然就覺得沒啥好笑的而已。

    言先生就是如此,他覺得好笑就笑,他想調侃就調侃,從不在乎別人的想法,尤其是那些“顧客”的想法。

    “好,那稍微整理一下,去見見我們那欲求不滿的小妹妹吧!”言先生伸了個懶腰,從床上直起了身。

    言先生的身上一絲不掛,甚至連底褲都沒有穿——事實上他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基本上也從不穿衣服,無論春秋冬夏皆是如此。

    言先生在洗漱之前,先站到了鏡子前面,端詳著自己的身體——這也是言先生的生活規律之一,每天早上醒來,他都要來看看身上的這些“東西”。

    這些布滿他身體的淡紫色紋路,既不是刺青,也不是什麼人體彩繪,而是字,是用特殊的藥水寫滿他身體的文字。

    如果你能像言先生這樣細看的話,你會發現,這些密密麻麻的字非但個個不同,而且連寫字的字體都是五花八門︰甲骨文、楷書、隸書、行書和草書,甚至還有類似于象形文字的,蝌蚪般的筆跡。這其中有很多字連言先生自己都不認得,他常無奈地覺得自己是一本能跑能跳的“康熙字典”。

    不過顯然言先生並不是字典,而他身上的這些文字,是他身為“言咒師”的力量象征。

    言咒師,這三個字褫奪了言先生所有平凡的快樂,卻也造就了現在的他。

    言先生是一個很實際的人,他生就繼承了這一族的血脈,不管他樂不樂意,他命中注定就是一名言咒師——所以干嘛不樂意呢?言先生選擇了接受,並且現在活的也是相當自得其樂。

    言先生透過鏡子看著身上的文字,當視線移到下半身時,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我想邁克爾一定不會把監獄的地道圖紋到自己的小弟弟上去……”

    過了一會兒,言先生身上的文字逐漸褪去他們的顏色︰這些文字其實只有在高溫或是言先生失去意識控制的情況下才會浮現出來,平時它們都乖乖地藏在言先生褐色的皮膚底下。這也是言先生為什麼不太喜歡在家中穿衣服,以及每天醒來一定要確認自己身上的紋路消失的原因之一了。

    在所有的文字都褪去了色彩之後,言先生這才套上了一件汗衫,磨嘰著套上一條短褲,便晃晃悠悠地出門了。一邊走著,他嘴里還哼著不成調的曲子,這首曲子他哼了十多年,卻從來沒徹底記得它的調子,歌詞倒是記得挺清楚,但言先生總忍不住哼著哼著就會改詞︰

    有人相信上帝是他們的向標,有人卻相信惡魔的無序才是唯一的真理。

    有人相信佛陀能讓他們永生,有人卻相信濕婆會早一步將世界破滅殆盡。

    而我們相信語言

    語言能讓我們無所不能,即使我們並不是神明。

    語言能讓我們無堅不摧,即使我們並沒有武器。

    我們的名字是言咒師

    我們不需要你相信,卻可以滿足你的一切要求,解除你的所有憂慮。

    代價僅僅是你將虛度的幾年光陰。

    我們的名字是言咒師

    我們不是奇仙,也不是妖異。

    卻比這些天上地下的家伙們更懂得一諾千金。

    我們的名字是言咒師

    話語是我們右手的利刃

    文字是我們左手的堅盾

    而生命,就是我們強弓上的箭翎

    其實我覺得這些話都是放屁

    當你看到我的身影

    不用驚慌,無需躲避

    只需問問您自己︰是否無力獨自面對已來或將之的困境?

    然後你就會,欣然接受我的提議

    我的名字也是言咒師,

    你只要記得最後一句

    言先生我做事,包您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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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8 17:32:06
第一卷:山陰咒  第一章︰姜氏父女


    “我什麼都知道”

    姜華感覺到自己有些緊張。他不是第一次打無準備的仗,但像現在一樣,要將自己的命運交給一個自己未曾蒙面,可以說是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倒也是頭一遭。他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盡力想讓自己冷靜了下來。而當他睜開眼,看著自己所住的鄉間旅館的破舊房間,連一把像樣的椅子都沒有的時候,他又不禁為世事變化之快而慨嘆︰當你有錢的時候,無數人爭著給你遞椅子坐;而當你陷入困境的時候,那些人不僅拿走了所有的椅子,而且不少人還想將屁股坐到他的頭上來。

    姜華嘆了一口氣,從口袋里拿出了一張照片,照片里有兩個年齡相近的中年男子互相搭著對方的肩膀,對著鏡頭笑得異常爽朗。這是一年半前,姜華和顧氏集團的總裁顧恩晉在高爾夫球場上的合影。當時顧恩晉先打出了一桿小鳥球,以領先競爭對手一桿的成績結束最後一洞,之後姜華的一桿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落上了果嶺,然而不知哪兒來的一陣陰風,將本來已經停住的球直接吹進了洞。這一記神奇的“老鷹”讓姜華和顧恩晉一齊贏得了當天的競賽——盡管那只是一場為了慶賀合同簽訂而作的秀,不過那記“老鷹”卻讓顧恩晉印象深刻,也讓姜華成了顧氏集團總裁室的常客。

    其實姜華一直是一個高爾夫的好手,如果他想,他早就贏顧恩晉起碼五桿了。不過他沒有,他的計劃是剛剛好輸給對手一桿,可以讓對方看重自己,卻又不會讓對方提防自己的“輸一桿”。不過這一記神奇的“老鷹”卻得到了比姜華預想中更好的結果。顧恩晉那時剛剛從一個絕對的低谷中神奇地爬起了身,所以他對于所有的“神奇”似乎都有異常的好感,于是這一次的“並列冠軍”為姜華帶來了超值的利益。在當初,這種“神奇”已經遠遠高過了姜華的預期,不過在一年半以後的今天,他要的不僅僅是幾份合約與長期合作的“神奇”,他想要的,正是當初顧恩晉東山再起的那份“神奇”。

    顧氏集團是7年才興起的,以房地產為主業發展起來的集團型企業。卓絕的眼光,狠毒的手段,斷絕對手後路的做法讓顧恩晉的集團壯大的很快,同時也結仇甚多。于是在兩年半前,事情就這麼發生了︰首先是房產開發局的內線給出錯誤消息,導致他花大錢購進了新地段之後,附近忽然連續爆出負面消息,土地質量問題,環境污染問題等等;接著就是媒體的狂轟濫炸,同行業其他競爭對手聯手的打壓房價,已進行中的建築工地因為流氓滋事被迫停工,結果沒到幾個月就造成房產公司資金鏈徹底中斷,然後就是股票下挫,市值狂貶……後面的事情大家都可以猜的到了,顧氏雖然沒宣布破產,不過董事會卻已經毫不猶豫地將創始人顧恩晉給踢了出去。一個富翁瞬間就變成了一無所有的窮光蛋——連同他可憐的一整個家族。

    到目前為止,顧恩晉的遭遇和兩年後的現在姜華所遭遇的破敗極度神似,這也就是為什麼姜華希望他之後的際遇也能如顧恩晉一般神奇︰當所有人都以為顧氏徹底完結了的時候,輿論風向卻史無前例地忽然轉向,本來幾乎被認為不可能會售出樓房的地段忽然被人連續訂購,到後來售樓處的門檻甚至被洶湧的人群給踏壞,聯手打壓顧氏的房地產商們更是言行一致地突然收手且緘口不言,到最後顧氏的董事會見到形式的變化,也只好又將顧恩晉請了回去。顧氏一族現在的日子,過得甚至比當初還要順風順水。

    姜華也試著用“奇跡”之外的理由來解釋一切,不過卻都說不通。雖然是一個風險家想要用錢救回顧恩晉不是不可能,不過沒有人會這麼做,至少沒有商人會這麼做——即使顧恩晉把顧氏集團拱手送給投資者,他還得起碼操控個幾年才能撈回他為救回顧恩晉所砸下的錢。或許一個辛苦勞作一生的農民會給出所有積蓄去救自己的朋友,但一個年入過億的富翁卻絕不可能做這種虧本的生意。

    自從那時起,他一直想找出這個“奇跡”的制造者是誰,所以他在生意上不斷與顧氏集團營造交集,與顧恩晉建立私交。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還利用了自己所培養的那朵交際花——姜夜鶯。

    說是姜華將自己的女兒培養成“社交女”,未免有些過份,或許應該說姜華讓自己的女兒走進了上流社會的交際圈,之後他的女兒就如鳳凰涅�一般,一躍成為富家公子們競相追逐的目標,無數的大少爺們可以一擲千金,僅僅是為了和她共進一頓晚餐——雖然你我都知道他們想要的不僅僅是晚餐。

    姜夜鶯不只是有一副漂亮的長相,她的交際智慧讓她擅于周旋在這些蜂蝶之間,卻依然燕過不留痕。今年十八歲的她,為人所知的交往對象就有十數個,但姜華卻知道,沒有人真的可以讓自己的女兒解開最後一層防衛。

    顧恩晉的獨子,顧氏集團的少公子顧仲也曾是姜夜鶯的裙下臣之一。不過就在三年前,顧恩晉從那大坑爬出之後不久,顧仲卻主動和姜夜鶯斷絕了聯系。從來只有男人被姜夜鶯耍得團團轉,像顧仲這樣完全沒有預兆地就突然抽身而退,這在當時也讓姜夜鶯好不郁悶了一陣。不過就姜華收集的消息來看,顧仲不僅僅是和姜夜鶯斷了來往,看上去他是與整個社會斷開了所有聯系。他雖然偶爾還是會在學校或其他公共場所現一下身,但是卻不再和任何人有交談,這個風度翩翩的顧家少公子仿佛一夕之間變成了一個孤僻的鬼魂。

    姜華認為顧仲的轉變與顧家重新崛起的“神跡”一定也有聯系,所以即使會有悖于她女兒的初衷,他還是讓姜夜鶯主動與顧仲保持著聯系。姜夜鶯是一個自尊心很強,有的時候甚至有些固執的女孩,但她很愛自己的父親,就這點而言姜華的教導還是很成功的。姜華的估計也沒有錯誤,即使顧仲與整個世界都保持著距離,但他還是無法拒絕自己愛過的女孩的“好意”。雖然他的話永遠不多,而且無論姜夜鶯怎樣旁敲側擊,顧仲對于“那件事”總是緘口不言,不過至少留下了這條線,姜華也算為自己的未來,準備好了最後一條“救命繩索”。

    不過姜華確實沒想到,自己用來保底的最後一步棋,居然這麼快就要擺上台面了。貪心不足蛇吞象啊!姜華想著苦笑起來,到最後自己還是犯了所有失敗商人一樣的錯誤︰冒進,盲目地使用並信任一些人,還有像賭徒一樣將不屬于自己的財富也擺上了賭桌,想用最後一把贏回一切……結果不但輸得徹底,還惹上了一些不該惹上的債主。他們稱自己為“天使投資人”,不過姜華很清楚,當這些人發現他的客戶還不上錢時,便會立刻露出“惡魔”的本性,吞噬掉他們生命中剩余的一切。

    姜華已經完了,正如當年的顧恩晉一樣,完蛋得很徹底。而他所做的最後一件事,是讓他的女兒去找顧仲。

    姜華不知道姜夜鶯到底是如何表現的,不過他相信自己女兒的眼淚,足夠融化北極的冰山——而姜華也相信姜夜鶯深愛自己的父親到足以為他流出欺騙的眼淚。結果不出他所料,即使顧仲非常抗拒,但恐懼與痛楚最終敗給了海倫的美麗,顧仲還是幫他撥通了“命運”的電話。

    雖然姜華只知道對方是個男人,是一個擁有神奇法術的男人,是個讓顧仲害怕到永遠不願再想起的男人,但知道這些就足夠了。

    因為沒有姜夜鶯的美麗與智慧足夠對付不了男人,無論他們是否擁有掌握命運的力量。

    所以姜華讓女兒代自己與那個顧仲口中的“言先生”見面,而他,則只是靜靜地等待。

    不過當姜夜鶯推開房間的門時,當姜華看見自己女兒的表情時,他就知道自己錯了,大錯特錯。

    姜夜鶯的樣子像極了一只斗敗的公雞,雖然她還在強撐著,表現得似乎很堅強,但姜華卻認得那個表情。

    那是戰敗者的表情,姜華曾在無數的對手臉上看到過這種表情,這是在明知自己無法掌控局勢的時候,不願意承認失敗的人才會有的表情︰三分疲倦,三分無奈參雜著三分的懊喪,以及一分的恐懼深藏在其他感情之後。

    姜華深信著姜夜鶯的交際能力,臨場的反應力以及“barging”的能力,有好幾次姜華都沒有辦法說服的主顧,就是姜夜鶯幫他爭取下來的。他從沒想到過,還有人可以讓姜夜鶯吃癟到這個地步。

    這個言先生到底是什麼人?姜華此刻的心情既興奮,又有些惶恐。

    姜夜鶯推開了門,看到了自己的父親,也看到了他父親臉上驚訝的神情。看來自己的狀況很糟糕,姜夜鶯感到一種無力。不過現在不是考慮自己的時候,她的身後現在還跟著一個如狼似虎的家伙,她必須要讓父親有所提防。姜夜鶯想著,右手放到心髒處,擺出了“小心”二字的嘴形。現在的她也只能做到這樣了,之後就要看父親的了,確定姜華收到了自己傳達的信息後,姜夜鶯讓到了一邊,往房間內作了一個“請”的手勢說道︰“言先生請進,我的父親就在這間屋里。”

    言先生的長相絕對算不上英俊,但卻是那種可以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類型︰黝黑的皮膚,消瘦的臉型,錯落無序的胡渣,不算大卻非常有神的眼楮,再加上仿佛一直掛在嘴角上的那絲壞笑,這一切如果拆開看的話非常之不搭調,但組合到一起,卻又有一種莫名的和諧感。有些痞,但卻對人卻有種奇怪的吸引力。

    當言先生穿著運動短褲和休閑汗衫踏進姜華房門的時候,他知道自己的扮相一定不會讓姜華很高興,不過他並不在乎,因為無論他們喜歡他與否,他們都需要他,都需要言先生。

    姜華的年紀看上去比言先生想像的要年輕一些,他有著一張滄桑男人特有的稜角分明的臉,加上那些許的皺紋和飽經風霜的眼神,那干淨爽朗的一頭黑白相間的短發,言先生敢肯定即使已年逾不惑,這個“前”大亨如果想獵艷的話,年輕漂亮的小姑娘們沒幾下就會被他的成熟魅力迷的神魂顛倒。看來女兒漂亮一定隨父親這話也不是完全的胡扯呢,言先生饒有興致地想著。

    姜華只是坐在這個雙人房間靠里的那張床上,抬眼看著言先生。而言先生也只是站在那里,雙手插在褲袋里,並沒有先開口的意思。

    他們都知道,在交談中先開口的一方,必然會處于弱勢。姜華倒是有點吃驚,沒想到這個言先生看上去也就二十四五的年紀,在“生意”方面居然這麼老道,難怪姜夜鶯會栽在他手里。姜華嗅得出那種天生為壓搾別人而生的人身上帶有的味道,而言先生身上,有這種味道。盡管自己女兒的將來很光明,不過就現在而言,對于言先生她也還只是一只“雛兒”而已。

    “我知道你不會先開口的,老狐狸先生,不過我並沒有什麼所謂。”言先生聳了聳肩,一臉無所謂道︰“雖然我很欣賞你的美人計,不過我從來不會被不和我上床的女人迷住。所以你還是直接一些,告訴我你到底要求我一些什麼吧!”

    姜華有一些意外,因為他並沒有授意姜夜鶯告訴言先生是自己要求他。他想讓言先生以為需要求助的是姜夜鶯,而自己只是作為一個護女的父親,來和他交涉。這樣姜華就能更有話語權,而當受幫助的對象是女人時,男人總會憐香惜玉一些。

    姜華望向站在一旁的姜夜鶯,姜夜鶯只是無奈地苦笑了一下,說出了兩個字︰“手表。”

    “手表?”姜華愣然地重復了一遍,眼光落在了女兒左腕所戴的手表上。

    言先生看著兩人的眼神交流,訕笑道︰“很簡單,女人會戴男士表,只有兩個可能︰要麼是男朋友送的,要麼是當父親的送的。鑒于這表的古舊款式,我猜你女兒應該不會有一個中年禿頭腆著啤酒肚的男友;你的女兒雖然表現的非常優秀,不過每當我問到實質性問題的時候,她都會顧左右而言他,而她那美麗的右手總會不自覺地去撥動那個手表——別怪你那可憐的女兒,心理學管這個叫……叫什麼依賴癥來著的……別管它叫什麼了,反正真正想找我的是你,這點我是可以確信的了。”

    “……你就靠一個手表知道這一切?”姜華確實沒有想到自己的計劃居然會被一只手表拆穿。

    言先生笑著往前踱了兩步,背向正對姜華的另一張床,一屁股坐了下去,還翹起了二郎腿道︰“我是言先生,我什麼都知道。不相信的話,你可以問問你的女兒。”

    姜華看著自己的女兒,而姜夜鶯只是無力地點了點頭。

    “哦?那你倒是說說,我到底為什麼要找你呢?”姜華耐下性子,和言先生玩起了太極。

    言先生十分清楚這些白手起家的富商的腦部構造︰他們永遠都有著無比的控制欲,他們永遠相信自己的能力,他們永遠不會明白自己身處的狀況,時刻都想著通過自己的智慧掌控住局勢的發展。不過說到控制欲和掌控局勢的能力,恐怕還沒幾個人比得上言先生。他轉頭朝姜夜鶯笑道︰“你和你父親真的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你把我給你看的東西給他看看吧!”

    姜夜鶯聞言,只得從包里掏出幾本書冊,遞給了姜華。

    那是幾本雜志和期刊,中間還夾著一份報紙。姜華將這些東西掂在手里,有些不明所以。

    言先生道︰“這是我在見你女兒之前,從路過的書報亭買的。這里面有介紹房地產的,介紹古董文物的,介紹期貨股市,還有單純介紹成功商人的雜志和報刊。你知道它們有什麼共通點麼?它們都是這個當月的,而且里面都有關于你的報導,采訪甚至是人物傳記。”

    姜華笑道︰“讓你見笑了,現在的記者就是愛寫,我都不知道我現在有這麼紅火。不過這和我見你有什麼聯系麼?”

    “紅火?你近一個月在任何行業都沒有非常成功的大動作,為什麼這些雜志卻不約而同地挑在這個時候來報導有關你,還有和你的公司的事情呢?單純是因為‘紅火’?”言先生輕蔑地一笑,諷刺道︰“什麼事都沒做就能這麼紅火,恐怕蓋茨老兄都不一定比得上你呢,姜先生!”

    看到姜華的臉色變得有些差,言先生趁勢追擊道︰“我說姜先生咱們也別打馬虎眼了,一個多年低調的商人,忽然在一個月里被所有主流媒體報導正面消息,你我都知道是怎麼回事——要麼就是他的公司和政府有經濟來往,有高層人士給這些雜志社施了壓;要不就是有人給他們塞了一大筆錢,讓他們旁敲側擊給自己打出一個‘我們還健在’的廣告牌,讓那些投資者們對自己保留信心。總之不管是哪一種,都有一個先決條件︰那就是這家公司,或者這個商人正陷入經濟方面的危機。是不是這樣呢?姜先生?”

    姜華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因為他不知道這個言先生葫蘆里賣的什麼藥,所以他只是聽,過早的態度變化,很可能正中了言先生下的套。

    言先生說了半天,見姜華還只是坐在那里,也不怎麼言語,好像是高人一等一般聽著自己滔滔不絕,言先生開始覺得不快起來︰“我怎麼覺得現在好像不是你在求我,而是我在求你似的。老實說,我並不喜歡你的態度,你得搞清楚,現在不是我在求你,而是你在求我,如果你還一副要死不活的慫樣,我現在就可以離開。”

    之前還像是個喜怒不形于色城府頗深的角色,一下子又突然變得沖動易怒,這個“言先生”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姜華對于言先生是越來越迷惑,不過越是如此,自己越不能輕易就順了他的步伐,多年商海沉浮的經驗這樣提醒著姜華。

    姜華不急不緩道︰“如果我的態度讓您覺得無禮,我向您道歉,因為最近我們父女實在經歷了太多事,難免變得有些警惕。你說的都沒錯,是我的錯誤使得我們一家陷入了經濟危機,不過現在的情況不僅如此……”

    “讓我猜猜,為了翻本惹上了一些高利貸?”言先生像是看穿姜華心思一般接道。

    姜華苦笑道︰“如果只是高利貸,那倒好了。比起我惹上的人,那些高利貸只是無害的商人而已。”

    言先生不屑地撇了撇嘴,道︰“那你更應該老老實實告訴我一切,別再玩弄你那些交易心理學之類的東西了。你說出你想要的,我說出我想要的,成交,那皆大歡喜;不成,那我就轉身離開你的安樂窩,或許之後會約你女兒去喝杯龍舌蘭什麼的,不過那也是在你入土之後的事情了,你可以不必在乎。”

    “你說什麼?”姜夜鶯剛想發作,卻被姜華伸手作勢制止了。姜華嘆了口氣,他已經嘗試過了,但畢竟自己的命運是握在對方的手上,這一仗從一開始他就不可能贏。姜華只是想盡力讓雙方的位置不被拉得太遠,事情的流向不完全被對方操控。這一點上他算是成功了,言先生畢竟還算是作出了一些讓步,這一點姜華知道,言先生也知道。如果按照言先生以前的做法,姜華現在應該已經像姜夜鶯一樣,被嚇得好像老鼠見到貓一般瑟瑟發抖才對。

    恐懼是讓人老實合作的第一步,這是言先生信奉的眾多準則之一。不過當有些人並不害怕言先生,或者像姜華一樣,將自己的恐懼掩蓋的很好時,言先生也會適時變通。事實上言先生也挺喜歡姜華這樣的人,他知道他可以直接和這樣的人說實話,而不需要先唬住他們。因為這類人雖然也會為言先生的提議感到害怕,不過他們的欲望和理智最終會戰勝恐懼,並同意他的提議。

    姜華深吸一口氣,道︰“我希望你能幫我找回我失去的一切,正如你三年前幫助顧恩晉一樣,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和顧恩晉一樣麼?”言先生喃喃著重復了一遍,手撐下顎,像是想不起這個名字似的蹙緊了眉頭,好一會兒後才若有所悟道︰“哦,你說的是那個顧恩晉……可以,當然可以,當初我對他的要價是十年,對你,我可以優惠一下,十五年好了!”

    姜華眉頭緊鎖,雖說他知道對方要的東西會很奇怪,不過“十年”,“十五年”,這到底是在說些什麼?還有怎麼優惠還比原來的“價格”高?姜華現在可說是徹底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

    在他身旁的姜夜鶯也是一樣,她只是疑惑地望著言先生,完全不知所以然。

    接下來就要進入言先生最討厭的“解釋”環節了,讓別人相信他們沒見過的事無疑是最麻煩的事,不過想要完成“儀式”,又一定要對方理解自己的用意。對于言咒師的這種繁文縟節,言先生向來很感厭煩。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言先生只能想辦法盡量簡化這個過程。

    “好吧,下面的話,我只說一次。”言先生有些無奈地開始了他的解釋,“不過你們相信與否……雖然實際上你們也沒有什麼不相信的權利,這些話我都只說一次。如果你們相信,那就請你們慎重考慮;如果你們不相信,那也大可以將我當作神棍,反正也不會有什麼損失。”

    姜華和姜夜鶯就這樣默默地聽著,期間他們無數次睜大雙眼,張大了嘴巴,難以置信到面面相覷。不過不知是否與言先生的講述方式有關,他們也並不認為言先生是在開玩笑。

    他們只能覺得,這是一個鮮有人知的,傳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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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8 17:33:09
第二章︰言 與 壽

    “改變它的長短,並不會影響它最終的流向”

    信仰,是一種人們以其為規,為矩而生活的精神準則;同時也是一種“界線”,人們憑著它從人群中區分出自己的“同族”或者“異類”。

    世界各地的人信仰的事物也是千奇百怪。有的人信奉真主、基督,有人的卻崇拜妖魔鬼怪︰有些地方為牛馬等動物擺案供奉,而在另一些地方,人們卻將虎豹豺狼敬若神明……

    而在這里,我們要說到的這群人,信奉著你絕對想像不到的東西——那就是“語言”。

    這群人,或者說是這一族——信仰通過這群人的血脈傳承——的族人相信,“語言”有著屬于自己的力量︰無論是人們說出的“話語”,還是寫在紙上的“文字”,它們都擁有著比傳遞信息更強大的力量,只是旁人無法發現而已。

    這一族的族人認為,“語言”是一種可以與人的“生命”本身相關聯的“力量”,他們甚至認為如果有人能夠真正的操控“言”之力,此人將超越生死之限,縱橫于陰陽之間。

    只可惜不知是什麼原因,這一族的族人往往短壽,最長壽者也很難安享天命之年,他們留下的血脈也就越來越少。因此,他們的信仰也就更少能為人所知。

    不過,只要是認識或了解這一族的人,都敬畏的將這些信仰“言”之力的人稱為︰

    言咒師。

    知道有關這個族群傳言的人少之又少,更別提知道這個族群真相的人了。

    事實上,在這一族人人丁逐漸稀落之前,他們已經參透了生死的玄機。

    他們認為每個人在出生之前,他們的死期也已經被預定,就好像是每個人的頭頂都懸掛著一個倒計時的計時器,當所有數位歸零時,就是名為死亡的炸彈在他們頭頂“爆炸”的時候。

    普通人對于這個時限也有他們的稱呼,那就是“陽壽”。

    “言咒師”一族中的一些人擁有“更改”他人“陽壽”的能力。他們能夠看到對方的“陽壽”,只要征得對方的同意,他們就可以悄無聲息地將那些人的計時器向前撥動,快進掉其中的一部分,又或者將其回調,讓倒計時多出了一小時甚至一年而不為人知。

    生命的流向很奇怪,更改其中一段並不會影響它去向的終點。如果一個人十年後將會因為癌癥而死,那麼如果將他的陽壽“拿”走五年,他的癌癥就會由早期忽然惡化到中期;相反地如果將多出的十年“塞”入他的“陽壽”,他的癌癥就會突然好轉或痊愈,不過最終那些病態細胞還是會復發,並最終完成它們的使命。這就像是在河流里丟入了一塊巨石,你可能會讓河流變道或是分流,不過它們最終還是會到達同一片海洋。

    “陽壽”控制著人們因身體器官的衰竭等所造成的正常死亡。那些各種意外事故造成的死亡(諸如車禍,墜樓或者其他非正常死亡)、謀殺與自殺並不在其控制範圍內,“言咒師”一族管它們叫“陰劫”,也就是普通人所謂的“劫數”。人們有時能躲過“陰劫”,有時則不能。遭遇“陰劫”而死之人的靈魂會停留在世間,直到他們的“陽壽”終結,他們也就是被世人常稱為的“孤魂野鬼”了,但這些都是題外話,我們暫且壓下不提。

    “言咒師”一族總共有四個古老的家族,每一個家族都有他們對于“生死”方面的專精,他們所擅長的“言”之力也各有不同。但在他們之中只有一個家族的人能夠自由地操縱他人的“陽壽”,這也是所有家族中最古老,最有話語權的家族。擁有了這樣的能力,只要他們願意,他們就可以“長生不死”,但最終他們卻也和其他三個家族一樣,衰落並最終滅族,其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這個家族的姓氏是“言”,“言先生”的“言”。

    雖說言先生很討厭每次做事都要重復一遍這麼繁瑣的解釋,不過他卻很享受他說這些時,聽故事的人的表情變化。

    姜華很有自制力,他的表情變化並不多,不過他的肢體語言卻說明了很多事。他雙腳開始顫動,說明他的基礎信任開始動搖,他的右手時而握拳,時而松開,表明他正試圖去接受言先生所說的一切,不過他的理智卻本能地反抗,所以他的思想正在不停地自我掙扎。

    而姜夜鶯的反應就有趣上許多了。這個女孩時而張大了嘴巴,時而又眼露迷茫,而她多年從父親那里接受的教育又讓她偶爾會想起要喜怒不形于色,然後便是刻意地收回所有的表情,這種急停急轉的表情變化讓言先生十分玩味。

    “我說完了,現在我猜你們應該需要一些時間來討論一下,我可以出去等。”說完,言先生便站起了身,轉身向房外走去。

    姜華卻出聲叫住了他道︰“你方才說的是你想要的,還有來獲得的方法。假定這些都是真的,那你要如何才能幫助我來解決我的問題呢?”

    聽到這話,言先生笑了︰“你其實並沒有認真聽我說的話呢!在我提到‘陽壽’的部分之前,我先提到的是什麼?”

    “你們是信仰語言的一族,你們相信一言一語都有多大的力量……諸如此類的吧!”姜夜鶯不自覺地接茬道。

    “不只是信仰或是相信,漂亮的公主。你的男巫可以用那些你常見的方塊字,變出你永遠也想象不出的東西來——這其中也包括你們想要的生活。好好考慮吧!”說完,言先生作了一個揖,轉身走了出去,優雅地帶上了門。

    其實不用隔著一個門,姜華也能猜出他們討論的流程︰首先其中一個人會抱著頭說“怎麼找上了這麼一個神棍”,然後兩個人會一起憤怒地抱怨言先生所說的一切是多麼瘋狂;幾分鐘後,當他們的牢騷發完了,他們會冷靜下來思考這一切,接著另一個人會說“反正死馬當活馬醫,如果那個人只是一個瘋子,那對于我們也沒有什麼損失”,然後,他們便會冷靜地坐在一起,開始權衡言先生的提議是否值得。

    先是否認,然後是憤怒,之後就該是討價還價了。其實悲傷五階段套用在這里也挺恰如其分的。言先生現在只是在等他們進行完前面兩個步驟,然後開門和自己進行真正的交涉。

    沒過多久,門果然被推開了。開門的是姜夜鶯,她的神情看上去相當無奈︰“我父親有決定了,不過還是想先和你談談。”說完這話,少女甚至還要轉過頭深吸一口氣,才勉強能止住快要掉下的眼淚,不過紅潤的眼眶已經出賣了她真實的心境。

    言先生不得不承認的是,姜夜鶯確實是一個美人胚子。即使因為近段時間都在為了父親而奔走,讓她整個人看上去很憔悴,她甚至都沒有注意到自己左手無名指上的指甲油已經掉了顏色,這對于一個以外貌作為武器的社交名媛來說,這可是不能容忍的錯誤。

    不過即使沒有那些妝扮,也絲毫沒有影響“夜鶯”的美麗,那份精神上的憔悴讓她看上去更像一個需要人保護的搪瓷娃娃。而當這樣一個女子眼眶紅潤,那珍珠似的眼淚隨時可能奪眶而出時,所有男人的第一反應都會是用自己的雙手去拭去她的淚痕,並向自己發誓,傾盡自己所能不再讓那麼令人心碎的眼淚流下。言先生現在總算明白為什麼顧仲對于自己是那麼恐懼,卻還會來幫助姜華父女。現在她還只是噙著眼淚,如果她當真在自己面前哭得梨花帶雨的,說不定言先生也會動搖。

    只不過姜夜鶯在這種時候卻顧不及使用她最大的武器,而言先生……言先生是那種看女人時注意力都在頭以下部位的人,所以姜夜鶯對于他的殺傷力也沒有那麼大就是了。

    總之看上去姜夜鶯是兩人中比較不相信自己的一個,這對于言先生倒是一個好消息,因為女人的決定最終還是無法影響男人,甚至多數時候還起到反效果。

    進了門,言先生就看到姜華點著了一根煙正坐在那兒猛抽。看來姜華正在做一個讓自己十分痛苦的決定,這也難怪,無論信任與否,要讓誰開口說自己自願少活十多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現在有很多問題想問你,只是需要一點時間來理順自己思路,因為……我雖然相信你,不過你知道……”姜華說了兩句,忽然又有些說不下去,他又狠狠地吸了兩口,苦笑道︰“言先生你不是什麼都知道麼?不如你告訴我你想問什麼吧!”

    “好吧,就當是我的優惠政策吧!”言先生一屁股坐到了姜華的身旁,緩緩道︰“首先,你想問的是‘我如何才能肯定你會遵守承諾’,我的回答是你不能,我會遵守我許下的承諾,但你沒有任何依據來相信我,我也不需要你相信我;你第二個想問的問題是‘如果給了你十五年,我還能活幾年’,這個問題的答案我也不會告訴你,我也有我的‘規矩’,而且相信我,沒有人真的想知道自己的死期的;你最後的問題是‘為什麼當初你幫顧恩晉時只要了十年,現在卻問我要十五年 ’……你花了三個問題才問到重點,這也是我唯一能回答的問題。”

    看著自問自答玩得不亦樂乎的言先生,姜華很想發火,但他又無話可說,因為言先生真的好似看透了姜華一般,他的每一個問題都正是姜華想問的,但他每次的回答都像是在嘲弄姜華,在提醒他“你在這件事上根本沒有任何的選擇權利,你只能相信我”。

    “那到底是為什麼呢?經濟危機也影響你的經濟效益麼?”姜華開著不鹹不淡的玩笑,實際上他只是想緩和一下自己的心情。

    言先生看著姜華,又看了看姜夜鶯,道︰“姜小姐,你還記得我們走進這間旅館的時候,在前台看到了什麼人麼?”

    “嗯?”還在平復心情的姜夜鶯被言先生突如其來的一問搞得有些迷茫,不過她還是本能地開始回憶︰“在我們進門的時候……沒有什麼人哪。有前門的接待,保安,還有幾個中年人擺了張台子在打牌還是做什麼的。”

    “啪啪”言先生忽然鼓起了掌來,“姜先生你實在應該為你的女兒感到驕傲,她的記憶力實在是太好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姜華盡量壓制著心中快要噴射出的怒火道。

    言先生好像完全沒注意到姜華的憤怒一般,繼續向姜夜鶯問道︰“你還記得那些人誰說了哪些話麼?”

    姜夜鶯皺了皺眉,實在不明白言先生的用意,不過姜夜鶯的記憶力倒確實是不錯︰“我記得我們進門的時候,牌桌上正對我們的那個……那個胖一些的男人喊了一句‘這把我要了’之類的,然後言先生你還湊上去看了看他的牌,然後說了一句‘哥們你這牌都叫,凶啊’……我就記得這些。”

    言先生沒說話,只是轉頭看著姜華,像是在等著姜華發作似的。

    不過姜華卻並沒有發作,他也只是冷冷地看著言先生。

    這麼快就又冷靜下來了?言先生越來越覺得這對父女非常有趣︰“他們在玩斗地主,但那聲‘這把我要了’並不是在‘叫地主’,而是……”

    “暗號麼?”姜華立刻明白了過來,然後他的神情也變得緊張了起來︰“你確定?我們這麼快已經被找到了?”

    言先生點頭道︰“嗯,一開始我還不確定,所以我還特意去看了看他是什麼‘型’。”

    “型?”姜夜鶯顯然不懂言先生的意思。

    “是賭徒的行話。那些在賭場里混的‘老千’們,可以根據你身前放的籌碼,來判斷你是哪一種類型的賭徒——是那種贏一把小錢就撤的‘慫人’,還是會賭到傾家蕩產的‘爺們’。”姜華向自己的女兒解釋道。

    言先生笑道︰“哦?我倒沒想到姜先生也是同道中人呢!”

    姜華苦笑道︰“實際上做一個投機商,在很多程度上和賭徒沒有什麼區別。像我現在不就全部賭輸了麼?繼續你的話題吧,那個人是什麼‘型’的?”

    “他的面前擺了一堆的零錢,所有的錢都堆在一起,只有幾個零散的子兒無序地放在一旁。而不是像‘常地主’一樣會不經意地三個一組擺放。”言先生伸出雙手在身前擺動,像是在擺放籌碼一般,“這個人應該是一個典型的‘老農’,贏的也是小錢,輸的也是小錢。像這樣的人,絕不會在手上只有兩張2,三張A,沒有任何一副‘炸彈’和一張‘鬼牌’的情況下,拉下這把牌——除非他根本不在乎這把牌的輸贏,或者根本就不是在打牌。”

    “所以,我是真的被盯上了,這也就是你忽然‘抬價’的原因麼?”姜華算是得出了最後的結論。

    “沒錯,如果你的仇家們真的如你說的那麼如狼似虎,那你只能接受我的提議︰要麼少活十五年,然後好好享受你剩下的人生;要麼你就這麼走出去,被他們逮到,接著的事情你就比我還要清楚了……順便提一句,被謀殺可不在‘陽壽’的有效範圍內哦!”言先生笑得異常燦爛,因為他知道,“討價還價”的步驟已經結束了。

    接下來就該是“抑郁”,然後就是“接受”了。

    氣氛沉重的沉默,姜夜鶯蹲在他父親的面前,沒說一個字,只是一個勁地搖頭,眼淚不停地在她眼眶中打轉。

    姜華愛憐地撫摸著姜夜鶯的頭,笑著也朝她搖了搖頭,然後用雙手托起姜夜鶯的頭,用拇指逝去了女兒即將從眼眶中溢出的淚水。

    這就是所謂愛侶一般相依為命的父女關系麼?言先生冷眼旁觀著這對父女的“抑郁”,並沒有催促的意思——言先生或許不擁有普通人的感情,但這並不表示他就不理解,偶爾他也是會作出一些人性化的舉動的,只是當局者們當時並沒有那個心情去發現罷了。

    “好吧,我同意。”半晌後,姜華才艱難地從牙縫里擠出了這幾個字。他拍了拍姜夜鶯的肩膀,女兒會意地將父親的手架到自己肩膀上,手扶著姜華的腰,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讓姜華站起了身。姜華另一只手扶著自己的後腰,艱難地笑道︰“抱歉,這兩年腰椎的風濕病犯的比較厲害,有的時候沒人幫忙一下子真站不起來。”

    腰椎?可你扶的地方是尾巴骨才對吧?那里八成是因為外力作用才會落下病根的。雖然言先生心里這麼想,但他卻很難得地並沒有開口譏諷。畢竟看到一個本來事業有成的成熟男子,在自己眼前變成一個連獨力起身都困難的落魄者,言先生心里也難免會有一些感慨——雖說各種情緒波動在言先生的心里比常人都要小很多,而言先生會表示的“同情”的極限,也就是少說兩句。

    姜華也能算是一個閱人無數的人了,所以他也看得出言先生在以他自己的方式表達著他的憐憫。姜華不喜歡被憐憫,所以他正了正聲道︰“那你要如何從我的‘時間表’里,挖走你要的十五年呢——因為看著你也不像是會不收‘錢’就先辦事的類型。”

    言先生伸出了一只手道︰“伸出你的手,握上我的手,當我問你‘是否承諾定契’時,你只要回答一個‘諾’字就可以了。”

    姜華愣了一愣︰“就這麼簡單?”

    言先生笑道︰“沒錯,就這麼簡單。你不會還指望我畫個五芒星在地上,召喚一個黃眼惡魔之類東西的出來吧?”

    姜華嘆了口氣,伸出了手握上了言先生的手,道︰“在此之前,我還想提一個要求——我知道你會說我沒權利提要求,不過我想這個要求並不會怎麼為難你,我希望你能答應。”

    言先生用另一只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道︰“請你快些說完就是,兩個大男人手老握在一起我會覺得怪惡心的。”

    “我知道你有很多方法能繞過堵在門口的家伙,帶我們離開這個地方。不過我希望你能展示一下你的‘能力’——就是你說的,那些操縱語言還是文字什麼的,或者其他什麼的力量——正面帶我們離開這里。”姜華看著言先生的眼楮,眼神中透出無比的堅定。

    “一石二鳥麼?”言先生一下就看穿了姜華的想法︰“讓我展示一下,既能讓自己和女兒放心說沒找上一個神棍;同時也是給外面那些家伙的‘頭’演一出好戲,讓他們知道你現在已經找上了一個靠山,這樣他們也就至少會有一些忌憚了是麼?”

    姜華點了點頭,露出了帶著些許詭異的微笑。言先生皺了皺眉,總覺得這個男人的微笑讓自己有些狐疑,但又說不上來是為什麼。

    狐疑的情緒一閃而過,言先生一臉無所謂道︰“也罷,反正我也還沒想出什麼好的方法,正面沖出去或許也不錯……就當是買一送一吧!”

    說完這話,言先生的表情忽然沉了下來。他閉上了眼楮,嘴里念念有詞。雖然並沒有什麼紅光乍現之類的奇效,但姜華和姜夜鶯都感覺到了周身的氛圍在產生著什麼變化,就好像是空氣的味道都變了一般,讓人的心中有種說不出的壓抑。姜華在感覺到自己的尾椎不再疼痛後,便拍了拍姜夜鶯,示意她離遠一些。姜夜鶯肯定是不願意離開自己父親的,但那種毫無來由的壓抑,以及從心底升騰上來的莫名恐懼,卻使得自己在接到父親的暗示後,便立即朝後退出好幾步。

    在退出幾步後,姜夜鶯心里的壓抑感忽然就消失了,她非常納悶,剛再往前踏一步,各種負面情緒立刻湧入她的腦海,這種惡心的感覺甚至能讓人的呼吸停頓。姜夜鶯一個步子不穩,朝後跌坐到了地上。忽然間,那些無形的壓力又消失了,姜夜鶯像是屏息許久才竄出水面一般,大口地呼吸著。這感覺就好像是言先生劃下了一個圈,在圈外只是普通的世界,而進到了圈內,就好像是立刻走入了地獄一般。

    “小公主老老實實坐在那里就可以了,就你的閱歷,我不能擔保你再靠近會不會有危險。”言先生開口道,他的聲音變得比之前更加低沉陰森,讓人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不過當姜夜鶯抬起頭,看到言先生重新張開的雙眼後,她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不寒而栗”。

    言先生的雙眼不再是東方人的常見的那種棕底黑瞳,他的左眼從眸子的深處發射出一種綠光,一種翡翠一般剔透的綠光。

    但那也是種讓人心底發冷的慘綠,就如同是叢林中的野狼,在看到獵物時眼中會放射出的妖異之綠。

    傳說中狼的凝視可以讓獵物失去雙腳發軟,失去逃跑的勇氣,而現在姜夜鶯的心境,就如同是被座狼凝視的小白兔一般,有種死之將近的壓迫感。

    而且,姜夜鶯看到的還不止這些。極端的恐懼並沒有讓她移開視線,反而讓她的精神前所未有的集中。現在的她甚至能看到,在言先生左眼的瞳孔身處,似乎有一個……一個字。

    當姜夜鶯本能地想看清楚那是一個什麼字時,言先生卻轉過了臉不再看她,而是看著握著他手的姜華,沉聲說出了之前他之前提過的六個字。

    “是否承諾定契?”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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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8 17:33:29
第三章︰怪物與貞女


    “他就是一個自私自大到無以復加,卻有能力,也很樂意將人玩弄于鼓掌中的混蛋。"

    “我還是有一些問題不明白……”

    “漂亮的女人總是問題多多,不過男人卻也總願意幫漂亮女人解決問題。你有什麼問題呢,姜大小姐?”

    “你說旅館大門前的那些人,在我們進門的時候說了一些切口,或是暗語什麼的。但他們卻什麼也沒做啊!”

    “哇哦,姜大小姐,我真不知道該如何稱贊你了,你覺得‘腦筋不會轉彎’這個詞怎麼樣?”

    “你什麼意思?雖然我很感激你幫助我父親,但這並不表示你可以侮辱我!”

    “現在我可以給你添上‘神經過敏’之類的溢美之詞了。當我說‘腦筋不會轉彎’的時候,我完全沒有侮辱你的意思。我的意思就是……你的腦筋不會轉彎……別拿你那對水泡眼瞪我,當一個人看到地上有根被啃過的骨頭,就說是狗吃剩下的,我也會說他腦筋不會轉彎。”

    “什麼被啃過的骨頭,你到底想說什麼?”

    “唉,別說我沒給過你機會來反駁我。一根被啃過的骨頭,也可能是人用來喂野狗的食物,而不是狗吃剩下的;所謂的暗號和切口,也不只是用來招呼同伴發動進攻的,它也可以用來……”

    “也可以用來中止行動!也就是說,那個要牌的人,是要制止其他人的行動?”

    “……在打斷人說話方面,你的反應倒是異常地快。那你倒說說看,他為什麼要中止行動?”

    “因為他們看見了你,一個他們計劃之外的人。他們不能斷定你的身份,所以領頭的人中止了行動,想先看看情形,是這樣吧,‘腦筋急轉彎’先生?”

    “……不錯麼,這麼快就能學會看到柱子不往上撞了,你比豬看來要聰明的多。”

    叮的一聲,電梯終于在言先生與姜夜鶯的吵吵鬧鬧間來到了底樓。

    這家破舊的旅館電梯門正對著旅館的大堂,門一開,門口架著桌子正“斗地主”的四人,齊刷刷將目光投向從電梯中走出的人身上。

    作為四個掛著破汗衫靠在門旁就開賭的中年人,他們對于其他客人的關注程度也未免太過了。就連姜夜鶯都看出了這其中的不妥。

    從電梯里走出的只有言先生和姜夜鶯兩人,姜華並沒有在這部電梯里。又是那個正對門口,背對著電梯門的胖男子喊了一句︰“這把我要了。”接著他們便將目光重新放回了牌局之上。

    “他們停止行動的暗號是‘這把我要了’,那他們真的開始行動時的暗號又會是什麼呢?”姜夜鶯湊到言先生耳邊悄聲問道。

    “你馬上就會知道了。”言先生悠悠然地答完,便又晃悠到四人的桌前,開始看起他們的牌局來。

    “你這牌不該這麼打,出單你就該直接頂A嘛,怎麼能放地主跑張K。”

    “他都爛槍了,你還怕什麼,炸呀!”

    “你這牌不該這麼打,來來來我指給你看,這張搭到這兒,這邊再這麼拆個彈,你看這不就順了嘛!”

    言先生也不管別人的白眼,從這邊跑到那邊,從地主看到農民,還時不時指指點點。繞是言先生如此惱人,那幾位也沒有一個冒出一句怨言來,只是交換了幾個眼神,便好像旁邊沒有這個叫喳喳的喜鵲似的,接著玩自己的牌。言先生在不停搗亂間,還回頭給了姜夜鶯一個“他們要沒有鬼就是真見鬼了”的眼神,讓姜夜鶯哭笑不得。

    又是“叮”的一聲,電梯上去了一趟,轉眼又下到了一樓。這次從電梯中走出的,正是姜華。

    姜華走起路來似乎沒什麼問題,看來他的“腰部”問題真的是時不時才發作的隱性疾病。不過他的腳步卻有些虛,也不知是精力上的虛脫,還是精神上受了什麼刺激——畢竟言先生到底對他做了些什麼,有切身體會的也只有姜華自己而已。

    事實上姜華自己都不太記得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只模糊記得自己說了那個“諾”字,那綠色的光,然後自己的身體忽然便像是被掏空了一般,之後等他的記憶再度清晰時,言先生已經笑著和他說“付好款了,需要發票麼?”

    就這樣?就這樣自己就已經少活十五年了?姜華實在是很難想象,即使言先生折騰出的“視聽效果”非常之駭人,但姜華仍不免滿腹狐疑。

    不過這些疑慮馬上就因為言先生的行動煙消雲散了。

    怪物︰

    “媽的,牌這麼臭,老子不打了!”為首的胖子大吼一聲,一把按下了手中的牌,四人立時一齊起身,每個人都從桌下抽出了一根鐵棍。胖子更是棍子一上手就立刻一個回身向一旁的言先生掃去。

    “現在你知道行動的暗號了吧?”言先生大聲喊了一句,然後向後退了一步,鐵棍將將與他擦身而過。

    胖男子見自己一棒落空,稍稍一愣,便向自己的同伴打了個手勢,他其中的兩個同伴便也朝著言先生圍了過來,還有一個身形看上去稍顯瘦削的男子繼續拿著棒子朝姜氏父女逼近。看來他們已經認定言先生是姜華找來的幫手,準備將其一並拿下了。

    “對付女人和半殘疾的那個,”言先生說著忽然一個矮身從那伙人中最高的一個腋下鑽過,追上了正準備揮棒打向姜華的瘦男子,一手搭上他的肩膀,笑道︰“想不想體驗一下飛起來的感覺?”

    瘦男子顯然沒明白他的意思,還愣愣地重復了一遍︰“飛?”

    言先生笑得更開懷了︰“嗯,飛吧!”

    話音一落,言先生搭著瘦男子肩膀的手腕輕輕一抬,瘦男子便就真的朝後翻“飛”了出去。

    你沒有看錯,我也沒有寫錯,不是“倒下”,不是“後退”,而是“飛”,那種忽然騰空起碼有兩人高的那種“飛”,是那種在空中停留的時間足夠讓當事人在驚嘆完“哇,我在飛耶”之後再無奈地感慨“哇,我怎麼還在飛”的那種“飛”。

    飛了足有一米多後,瘦子撞上了正在追擊言先生的高個子,結果高個子也被帶著“飛”了起來,兩人足足又“飛”出三尺遠,才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算是結束了這趟“人體飛行”的旅程。

    這下,所有人——姜華與姜夜鶯,四個打手,甚至包括正準備逃跑的旅店接待,以及不知所措的保安——全都都停下了動作,忘記了接下來該做什麼,胖子甚至連手上的棒子都掉到了地上,他們都只是張大了嘴看著地上疼地哎喲亂叫的瘦子和高個兒,不敢相信剛才看到的一切。

    “啪啪”,這時,有人從背後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胖子木然地回過了頭,便看到了言先生燦爛的笑容。

    “怎麼樣?你是不是也想飛?”

    都來不及說個“不”字,言先生左手微微一提一送,這個起碼兩百斤開外的大胖子,就這麼飄飄然地也“飛”了起來。

    胖子飛得雖然沒有瘦子遠,但在空中劃出的弧線卻更加高,更加優美,直到“砰”的一聲,這塊肉球重重地落在了還沒爬起來的高個兒和瘦子的身上。

    “唔!”

    “啊!”

    “媽誒!”

    隨著重物落地的余震散去,幾聲慘叫頓時響起。

    無視這邊廂一片狼藉的狀況,言先生滿臉堆笑地朝最後一個人行去——因為這個人的身材和長相實在是沒什麼特征,而且反正也就是一個龍套,筆者也就不去再想什麼其他稱呼了,姑且就稱他為“那人”吧。

    那人看著言先生無比和善,陽光的笑容,像是看到閻羅催命似的,自己丟掉了手中的棒子,顫顫巍巍道︰“大哥,我自己飛行不?”

    言先生朝著那三個人的“疊羅漢”指了指,笑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那人立刻感恩戴德地點了點頭,朝自己的三個同伴跑了過去。

    “你這不叫飛,我還是幫幫你吧!”言先生很好心地在那人腰間輕輕“搭”了一下。

    又是一道美妙的拋物線之後,“那人”也不偏不倚地落到了還沒爬起的胖子的肚子上。

    轉瞬之間,方才還張牙舞爪的四個人,現在已然橫七豎八地摔成了一團,慘叫之聲此起彼伏。

    搞定,言先生作勢彈了彈身上的灰,慢悠悠地走到姜氏父女面前,道︰“這樣的表演你們還滿意麼?”

    “啊!!!”代替姜華回答的,是旅店的年輕男接待,他這時才反應過來,尖叫得像個娘們似的,跌跌撞撞地朝門外沖去。

    “現在的年輕人……你看人家保安大叔就沒這麼大反應。”言先生還很有閑情逸致地感慨了一句。

    但話一出口,言先生忽然發現有些不對勁。

    那個中年保安也未免反應太小了,正常人看到這樣的場面,不驚聲尖叫也會嚇得腳軟,而他只是站在那里,一副被嚇到的樣子,卻沒有任何的行動。多疑的言先生這麼一想,便不自覺地觀察起這個保安來。

    他的腰帶上插著警棍……這確實是保安的行頭,不過這種破旅店請的起的保安,有必要配警棍麼?而且這個棍的長度也不對,長度應該已經超過了保安的警棍允許的標準長度了吧?

    最奇怪的是,這根警棍還是插在保安的左手邊,而他的右手卻在腰際附近探尋著什麼東西……

    不好!言先生一下子醒覺過來,暗叫不妙,趕忙一橫身,張開雙臂擋在了姜氏父女的身前。

    間不容發之際,保安也從自己的右邊腰際拔出了一把手槍,指向姜氏父女並快速地扣下了扳機。

    砰!砰!砰!

    槍聲響起,萬籟俱寂。

    因為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護在父親的身前,當言先生張開雙臂擋在她和她父親身前時,姜夜鶯也近到聽得見言先生的一聲低語。

    “堅”

    還沒等姜夜鶯來得及思考這個“堅”字的含義,一聲清脆明亮的槍聲便打斷了她的思路。

    一槍,一槍,又是一槍。

    言先生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姜夜鶯所有的視線,所以她並沒有看見發生了什麼,她只知道那刺耳的聲音每響起一次,言先生的身體就會隨之晃動一下,即使姜夜鶯真是不會轉彎的豬腦袋,也能猜出到底發生了什麼。

    只不過,正當姜夜鶯要為失去最後一把保護傘而失聲尖叫時,接下來發生的事,讓姜夜鶯又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是一個豬腦袋。

    “唔!”言先生悶哼了一聲,抱怨道︰“好疼!”

    三槍過後,“保安”並沒有繼續射擊,因為成“大”字形擋在姜氏父女身前的言先生吃下了全部的子彈,卻並沒有倒下,雖然他的頭低垂著,並且一動不動,但“保安”在不能確定言先生是否已經斷氣前,也不敢再浪費子彈。

    好一會兒,四人都是站在那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言先生身上,姜華和姜夜鶯甚至都不敢去踫言先生,生怕一踫之下,言先生就會徹底倒下去。

    出乎意料的,言先生不但沒有倒下,還突然收回張開的雙臂,一邊用手撫了撫自己的胸口和額頭,一邊開口罵道︰“用不用槍槍都打要害啊?”

    “……你……你沒事?”姜夜鶯驚訝地連舌頭都快要打結了。

    “沒事?我中了三槍,怎麼可能沒事!”言先生非常怨憤地轉過頭道︰“槍子兒打到人身上是會疼的你知道不?”

    言先生說著向後挪了一小步,忽然蹲下來身,撿起方才瘦男子“飛”出去之前,落在地上的鐵棒,然後頭也不回便是一甩,鐵棒的速度猶如強弩射出的箭矢一般,徑直向保安的方向“射”去。

    那個假“保安”的反應速度也很快,當他發現自己開了三槍都沒能打倒這個之前手腕輕挑就可以解決四人的男子之後,他就知道“任務”已經失敗了,當言先生一轉頭和姜夜鶯說話,他便立時轉身向門外跑去。

    幸好他已經離開了原來所處的位置,不然這一擊挨下來,恐怕是要腦漿崩裂的。但即使他已經行至了門口,那一棒還是擦過了他的左臂。他立刻就聽見了骨頭折斷的聲響。

    假“保安”悶哼了一聲,腳下一個踉蹌,險些就要倒在地上。不過他向前沖了兩步,還是止住了跌倒的趨勢。而這時,接應他的人也來了。

    言先生回過頭,很訝異地發現自己的那一擊居然錯失了目標。那個槍手有些搖晃地一頭鑽進了不知何時停在旅店門口的黑色跑車里。那司機也不等車門關上,便立時一個油門踩下,跑車瞬間便沖出了言先生的視野。

    逃得好快,言先生感慨地想,雖說盡全力的話它仍在可追擊範圍內,但言先生顯然並沒有在此時就為了這對父女多使用一個“言咒”的打算,也只是嘴上埋怨兩句,走上前去張望了兩眼,然後聳了聳肩作罷。

    言先生低下頭審視自己的胸口,子彈在他的汗衫上留下了兩個清晰的洞,旁邊還帶著高溫灼過的黑漬。“這可是我最喜歡的汗衫!花了我十多塊錢呢!”言先生的語氣聽上去無比心疼。

    “這……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會沒事?我剛才明明聽到那個……這個……那胖子……然後那個保安……總之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方才這一連串的形式變化顯然已經超出了姜夜鶯的知識範疇,這位在聚會晚宴上大方得體,舉止得宜的大家閨秀,此時也語無倫次的可以。

    “我猜你現在知道你的腦袋多不會轉彎了。”言先生拍了拍姜夜鶯的肩膀,“語重心長”道︰“這世界上有些事你是不會懂的,就像有些腦袋就是榆木做的一樣,都是不可改變的。”而後,他便不理呆若木雞的姜夜鶯,直視姜華道︰“我想剛才的一切,已經夠讓你相信我的能力了吧?尤其是我還‘無意間’救了你一命。”

    姜華經過這麼多年的沉澱,自然不會和姜夜鶯一樣大驚小怪。比起為想不通的事而糾結,姜華早學會了著重于眼前,他淡淡地點了點頭道︰“我相信你,現在我就把這條命交給你了。其實也只能交給你了,如果我不想在下一秒就又被那個保安,或者是那四個正準備逃出大門的家伙給解決的話。”

    言先生聞言會意地望向門邊,那四個本來還疊在一起的笨蛋早已經爬了起來,現在正爭先恐後地朝門外擠,那胖子還和高個子在門口卡住了一小會兒。

    言先生像是看喜劇一般笑了笑,並沒有阻止的意思。

    “就這樣放他們走麼?你也不先問問他們的老板是誰?”姜華雖然心里一直有些納悶,但他知道自己已然做不了主,所以在那幾人全部走後,他才向言先生詢問道。

    言先生搖了搖頭道︰“沒有必要,反正他們的雇主也不是想要你命的那個。瞧他派來的這些笨蛋,還有他們帶的家伙,恐怕是你眾多的債主之中的某個比較窮困的一位,想嚇唬嚇唬你,撐死了也就是想把你綁了要錢而已。現在該擔心的,是那個想趁機要了你命的另一個人。”

    “……那個保安麼?我不記得我有見過這樣的人,還得罪到需要槍殺我的地步。”姜華無奈地嘆道。

    “你不認識他再正常不過了。看他出手的果決度,偷襲不成後撤退的速度,他恐怕是專業的。你得罪的人不是他,是花錢請他來的老板。”言先生一邊在地上需找另外的彈頭,一邊還有心情諷刺姜華道︰“看來你說的真對,你得罪的那些人可比高利貸狠多了。”

    “我們定的約是要讓我和我女兒過上以前的生活,被殺恐怕不屬于我們之前生活的內容。”姜華似乎在暗示一些什麼。

    言先生冷笑一下,他當然明白姜華的意思。哎,本來很簡單的一件事,現在卻要既當爹又當媽了。“你放心,我會讓你活著享受你用命換回的人生的——至少不會讓你在享受之前就因為這件事死掉。”言先生語氣堅定道︰“不管發生什麼,我都不會違背我自己許下的諾言。”

    “別說這些了,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好不容易才學會忽視掉之前的一切不真實,姜夜鶯開口問道。

    “不是我們應該怎麼辦,是我應該怎麼辦。”言先生低頭看了看胸口的洞,道︰“先找件衣服換,然後我給你們找個安全的地方,之後就是我一個人的事了。”

    …………

    貞女︰

    將姜氏父女安置好之後,言先生便獨自步出了旅館,他不疾不徐地走在街道上,似乎並沒有什麼目的地轉悠著。

    當閑逛了足有二十分鐘後,言先生忽然停下了腳步,轉身不耐煩地沖身後的“空氣”喊道︰“我真的想不去在意的,不過你的跟蹤技巧比一只吵鬧的母雞還要差,你不會真想一直這麼跟下去吧?”

    過了好一會兒,一個怯怯的身影才從一棵大樹閃出,用柔柔的聲音答道︰“沒有,我正在想說我把自己弄得和母雞一樣吵鬧了,你何時才會注意到我。”

    “姜夜鶯,姜大小姐,你不在酒店房間里繼續和你的父親演溫情戲,跟著我做什麼?”言先生歪著頭道。

    姜夜鶯笑了笑道︰“你還好意思說。什麼‘先給我們找一個安全的地方’,一個四星級酒店到底哪里安全了?你是生怕那些家伙找不到我們麼?”

    言先生訕笑道︰“你父親看來沒有教過你什麼叫‘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你放心好了,那家酒店的老板以前也是我的客戶,他知道得罪我會有什麼後果;而且即使你父親的債主們要查,也不會想到你的父親會住在‘外商’的房間里的。”

    “外商……”姜夜鶯無奈地笑道︰“那個人叫什麼來著的……皮什麼斯基先生的,你怎麼能用他的信用卡付賬的?”

    “那叫‘皮耶考斯基’,怎麼?不喜歡這個名字?對前甦聯那塊兒地方的人有偏見?那我還有阿普杜勒拉希姆先生,和山口小姐的信用卡,我們可以去換名字。”言先生說著從衣兜里翻出錢包打開,乍一看上去,至少有一打不同銀行的信用卡,而且還有兩張銀行卡連姜夜鶯都沒有見過。

    “好了,如果你再不告訴我你到底想談什麼,我就真走了——相信我,如果我不想被你跟蹤,五分鐘之後你就再也見不到我的身影了。”言先生發出了最後通牒。

    姜夜鶯聞言,忽然低下了頭,言先生注意到她又開始摸起手腕上的手表來,這是姜夜鶯猶豫時不自覺的小動作。好一會兒後,她撥弄手表的動作終于停了下來。言先生知道她下定決心要說些什麼了。

    “你是言先生,你什麼都知道,所以我猜你應該知道我想說什麼。”姜夜鶯眼神堅定道︰“你知道作為女兒的我不可能什麼都不做,就眼看著我父親失去生命中的十五年的。”

    “如果我沒搞錯的話,你應該是那個從一開始就不相信我‘神鬼邪說’,一個勁勸說你父親放棄把一切賭在一個‘神棍’身上的無神論者,”言先生雙手環抱于胸前,譏諷道︰“怎麼?只過了這麼一小會兒,你對父親盲目的愛就已經戰勝了自己的信念?你‘不能什麼都不做’,那你想做什麼?勸我中止這個約定,讓你和你的父親在窮困中度過那多出的十五年?”

    “不能,我當然知道。這不是我父親想要的,也不是我自己想要的。”姜夜鶯臉上充斥著無奈,卻也同時帶著一種堅毅︰“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麼,但我知道我必須做些什麼。所以,我想從無所不知的你口中,知道我到底能做些什麼,來幫助我的父親,讓我們既可以回到過去,我的父親又能更多地享受他的余生。”

    把自己也放到賭盤之中,讓莊家開價?姜家的人無論男女都是“豪型”的賭徒呢,言先生不無感慨地想著,或許拉斯維加斯才應該是他們的天堂。

    言先生其實正為整件事變得愈加麻煩而頭疼︰沒錯,他確實以外面的窺伺者為由,以姜華的生命相脅,將價碼提高了五年,但他並沒有想到會真的遇見殺手。他一開始就看出了那四個不知哪兒來的打手只是平庸之輩,在裝作看牌時,他也已經發現了他們藏在桌下的鐵棒。當你做這行久了,遇到的傾家蕩產的人多了,你也會對這些高利貸的逼債手法習以為常。他們會嚇人,他們會潑油漆,砸房子,找人守你,甚至打你個半死,讓你不得安生,但他們很少會當真搞出人命,因為他們知道死人是還不了錢的,而且死人還會給他們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言先生之前的計劃是這樣的︰他用一個“力”的言咒,以很震懾人心的畫面嚇跑這些嘍嘍,然後把姜華父女轉移一下,接著再找一些熟人,動一動路子,這件事就和當年顧恩晉的CASE一樣,輕松被解決了。攏共就只需要動用一個言咒,就賺到十五年,他本來還挺感謝那個派出四個笨蛋配合他“演出”的高利貸,準備這事兒一完就去找他“樂樂”的。

    不過言先生沒有想到自己會看走眼。為了保證自己的雇主不在這事情了解之前就被爆了頭,他不得不用上了“堅”,不僅如此,他居然還沒能抓住那個逃掉的殺手,給之後留下了一個不安定的因素。

    不管這個雇凶殺人的人是誰,他肯定不是一個得了錢就會罷手的人,或者說他從一開始就不是因為金錢糾葛而想對姜華下殺手。如果言先生只是單純地幫姜華解決了債務問題,結果這哥們不知從哪兒竄出來,把姜華解決了,那言先生還是相形于“未完契”——言先生不喜歡“未完契”,非常不喜歡。

    保守估計,從找出線索,找到這個惹麻煩的家伙,把他打飛或者直接滅口,這過程恐怕至少要使用三個言咒甚至更多。這樣一來這宗交易的利潤就一下子少了許多,這也讓言先生好是有些郁悶。

    不過現在,一個漂亮伶俐的少女自己送上了門來,讓言先生本來郁郁的心情一下子得到了舒緩。有趣有趣,言先生用手托起下巴,開始思索自己到底要用什麼方法讓事情變得更加有趣——如果過程可以讓言先生感到開心或是趣味十足,他倒是並不在乎少賺一點。

    姜夜鶯看著言先生在沉思,偶爾露出一絲讓她感到邪惡的微笑,她顯然不會非常愉悅。姜夜鶯知道自己這話一說出口,就等于把自己送入了虎口,她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打算歸打算,她並不確定自己是否有這勇氣真正面對那個“打算”。

    或許只過去了五秒鐘,但姜夜鶯感覺好像已經過去了五個小時。終于,言先生還是開口了,不過他這一開口,還是讓姜夜鶯像一口吞下了一個鵝蛋一般,臉色紫青,啞口無言。

    “你還是**麼?”言先生提問時的表情不帶絲毫的愧疚或猶疑,就好像這個問題和“你吃了飯沒”一樣無傷大雅。

    “……啊?”姜夜鶯是猜到言先生會提到這個方面,但她還是被這沒頭沒尾的問題一下子給問懵了。

    “一般來說,和父親親昵的女兒性觀念更加保守些,尤其是你和你父親的這種依賴關系,和情侶的性關系很可能在你心理會被本能認為是對自己父親的背叛,”言先生煞有介事地分析了起來,“雖然我也知道‘青春期荷爾蒙’加上‘金錢’,‘社交派對’以及‘擅于迷惑少女的有錢公子哥’放到燒瓶里,稍微一加熱,‘ ’地一聲,一切就干柴烈火了。在社交場里想要守身如玉,也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姜夜鶯實在無法再繼續聽言先生分析下去了,不自覺地出口打斷道︰“好吧,我是,我還是,沒有燒瓶里的爆炸,也沒有乾柴烈火……但那又如何?”

    “不如何,只是你通過了第一關,贏得了和我做交易的權利。”言先生忽然走到姜夜鶯身前,用似乎可以看穿別人的眼神盯著姜夜鶯的雙眼,張開左手,比出了一個大大的“五”,而後道︰“五年——這是我的價碼,沒有還價,沒有余地。你爬上我的床,我讓你父親多和你享受五年的父女時間,如何?”

    淫邪,卑鄙,齷齪……你可以用所有一切的詞匯來形容現在的言先生帶給姜夜鶯的感覺。沒錯,姜夜鶯也知道自己現在唯一的籌碼就是自己,或者說是這副得自于父母的曼妙軀體。她知道所有男人看到她都會有欲望,即使是這位神秘的言先生也不例外。但她絕沒有想到,言先生就這樣把它給提了出來,赤裸裸地,不帶一絲羞愧,就好像這個男人的字典里根本沒有“道德”這個詞匯一般。

    讓我們來看看美麗的公主,可以為自己的父親犧牲到什麼地步吧!來啊,拒絕我,看看你能不能承受自己良心深處傳來的悲鳴。言先生篤定地看著姜夜鶯的猶豫,並不擔心她的答案——因為無論答案是哪種,得利的永遠是言先生。

    言先生是那種沉浸于自我世界里的人,這是姜夜鶯對于言先生的言行舉止所下的定義。這種人永遠不會介意別人的看法,從不掩飾自己的情感,他強勢,他不容置疑。當他認為你是某種人時,你即使再如何辯駁,都很難改變他對你的看法。我們的生活中也充斥著這類人,“不合群”或是“自大狂”是對他們最好的詮釋。這類人永遠不會被社會所接納。但當這些人擁有某方面的天賦,在他所擅長的領域鶴立雞群時,乖張的性格卻會成為一個雙刃劍,在為他們的個人成就添磚加瓦的同時,也會給某一類人,那類他們定義為“壞”或是“不喜歡”的人群,帶來滅頂之災。

    這種人的結局要麼就是毀了別人成就自己,要麼就是因為無法順應旁人而毀了自己。凱撒與希特勒之流是前者,梵高與卡夫卡便是後者了。

    而言先生明顯便是這一類人,他不能忍受別人在他面前強勢,他總認為自己是正確的;他對世界有一套古怪,扭曲的觀點,而且還不容別人去質疑。或許是得益于那身被他稱為“言咒”的詭異能力,這樣的言先生非但沒有因厭世而離群索居,或是扛著一挺機槍見人就掃然後飲彈自盡,在姜夜鶯看來他反倒很享受這種生活。安逸地游走在真實與虛假的邊際,任意地按照自己的想法評定眾人,隨性地破壞或完整他人的人生,這對于言先生來說恐怕不僅僅是所謂的“工作”,還是他人生樂趣的全部——簡單來說,他就是一個自私自大到無以復加,卻有能力,也很樂意將人玩弄于鼓掌中的混蛋。

    姜夜鶯從小在社交圈長大,在上流社會猜忌與揣測就像是呼吸一樣平常。所有人都看到姜夜鶯的美麗,卻很少有人能看得到那因為外貌與生長環境而過于早熟的心機。

    姜夜鶯了解言先生這樣的男人,更加了解要如何與這樣的男人周旋。你不能讓他們的話語影響到你,你要作出自己的決定,一個讓這樣的男人意想不到的決定。

    “可以!”想到這兒,姜夜鶯狠狠地從嘴里吐出了這兩個字。

    ……啊?她的答案居然是“YES”?這下言先生也算不大不小的吃了一驚,但喜怒不形于色的他,不會把自己的驚訝表露出來,他只是以不關心的語氣淡淡道︰“你確定?這可是一筆有來無回,不能退貨的生意——當然你需要的話,那紅色的床單倒是可以給你。”說到後來言先生還不忘在言語上刺激一下姜夜鶯。

    話已出口,就沒有回頭路了,姜夜鶯吸了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後,笑道︰“我不需要那個,但我需要一些別的東西——一些在真的‘銀貨兩訖’之前,可以讓我安心‘付款’的‘贈品’。現在經濟不景氣,賣家也需要來些酬賓不是麼?”

    我就知道,姜家的這對倒霉父女似乎永遠玩不厭這個“我要坐莊”的游戲。盡管事情並非大出所料,但言先生還是故作不滿道︰“看來你完全沒明白我說的‘沒有還價,沒有余地’到底是什麼意思,這句話的意思是……真想不通如果連這句話都聽不懂,我還需要給你說明些什麼。”

    姜夜鶯搖了搖頭道︰“並不是還價,而只是一些對你來說無關痛癢,對我卻至關重要的贈品而已。”

    “……我在聽。”言先生手托腮,用不置可否地表情聆聽著。

    姜夜鶯道︰“首先,我想和你一起行動,我想親眼確認我和我的父親擺脫了現在的危險處境,並且真實地找回了當初的生活。雖然你的能力或許是真的,但既然你已經得到想要的東西,會不會,又為什麼還要為我們去拼命呢?我想至少用我自己的雙眼來證實這一切。”

    言先生皮笑肉不笑道︰“懷疑和不信任,人的本性,我喜歡。所以你想把自己的處子之身,變相當成是完工後才能收到的尾數,以此來確保我會安心完成一切?”說到這兒言先生徹底笑出了聲,笑聲中充滿了不屑,“你未免也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些吧!”

    姜夜鶯也笑道︰“是麼?可你剛才還不是說,我的價碼值整個交易的三分之一麼?如此看來,也不算太沒有份量吧?”

    言先生被反問的一愣,隨即笑道︰“有趣有趣,你們姓姜的實在太有趣了!好吧,雖說是個累贅,可這件事還沒難到非要單槍匹馬才能完成的地步,有美女遂行也未嘗不是件好事……你說‘首先’,那也就是還有第二個條件?”

    姜夜鶯道︰“第二個條件對你而言,就更無足輕重了——我希望在這件事完成之前,你能如實回答我的問題,不管是關于這件事,還是你自己的。”

    “哦?”這個突如其來的要求倒真讓言先生有些驚訝,“我又為什麼要答應你這麼奇怪的要求呢?你的小腦袋里,又在算計著什麼小九九呢?”

    姜夜鶯忽然笑了,笑容中似乎還略帶著一絲哀傷︰“像你這樣的人是不會明白我的理由的……如何?這個要求會帶給我們的言大先生困擾麼?如果你有什麼不能觸踫的話題,你當然可以選擇不回答。”

    言先生聳了聳肩,無所謂道︰“不是每個‘超級英雄’都有什麼黑暗的過去,或者不可告人的身份的,如果這些最終能讓你在床上表現得更加**一些,我並沒有所謂。”

    “……那麼,成交?或者用你的說法,‘諾’?”姜夜鶯說完還煞有介事地伸出了手。

    “諾!”言先生也伸出了手握了上去。

    僅僅就在這前後幾個小時之間,姜家的兩父女,都和言先生握上了手。

    不過他們不知道的是,這不僅僅是握手,這同時,也是推開了另一個世界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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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8 17:34:06
第四章︰言先生定理

    言先生定理第一條︰言先生永遠是對的。

    言先生定理第二條︰不管你說什麼謊,只要你相信自己說的話,別人也會相信。

    言先生定理第三條︰你可以幫助有錢人,但絕對不要同情他們——因為他們中沒有人真正值得同情。”

    華麗的舞池,晃眼的燈光,喧鬧的人群。

    在這里你今天可以是聚光燈下的寵兒,明天卻也可能變成茅坑旁最臭的一塊石頭。

    所有人都對你微笑,向你舉起酒杯致敬,但在其中有多少人真正知道你,了解你,或者至少記得全你的名字。

    這就是上流社會的派對,所有人都優雅而做作地扮演著其他人想象中的角色,卻沒有人真正在意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當然,凡事總有例外,在這些帶著面具行色匆匆的人群中,有一個輕盈的身影卻悄然地離開了宴席。

    想不動聲色地離開這片屬于她的舞台,這對于她這樣的女子來說,並不是那麼輕易。

    不管她願不願意,那些狂蜂浪蝶似乎永遠都不會厭煩于圍繞在她周邊,炫耀著他們的財富或者廉價的幽默感。有時她甚至會覺得自己是否生來就散發出一種臭味,才會吸引這些不知所謂的金頭蒼蠅。

    不過既然有蒼蠅,就必然會有一些自明不凡的護花使者。雖然她也知道那些不知從哪兒竄出的“騎士”心里打的主意也不會比蒼蠅們高尚到哪兒去,但此時此刻,她心里卻第一次感激起這些替她開道的公子哥來。

    感激歸感激,她並沒有在此地多留片刻的意思。在派對正要因此亂成一鍋粥時,她已經悄然地跟著另一個身影從邊門步出了這吵鬧的會場。

    與內場的喧囂不同,現在的外面已經是寧靜的深夜,她在夜色中四下張望,找尋著她唯一期待的身影。

    “你該停止在繼續這樣做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這里不是你該呆的地方,你是美麗的女王,聚光燈照耀得到的地方,才是你的王國。”

    “是麼?”她轉過身,冷冷地看著她身後的男人,眼神中透露出一種哀怨與憤恨交織的情緒,“那這里就屬于你麼?半年前你還是女王的英俊騎士,半年後你就忽然變成黑夜里的蝙蝠俠了?”

    男子嘆著氣從陰影中走出,深夜的星光映照出他那年輕俊秀的臉龐,還有他眼神中深深的哀傷︰“你該停止再去計較已經過去的一切了,夜鶯。”

    “夜鶯?不,按你現在和我的關系,你該稱呼我‘姜小姐’!”姜夜鶯沖到男子的面前,盡量想擺出一副凶狠的態勢,但眼眶里噙著的淚水卻已經出賣了她的真實情感,“沒錯,是都過去了,所以你就不需要為此做出任何的解釋了?你父親破產的時候我沒有離開你,現在你們家時來運轉了,你的父親重新掌權了,你卻要離開我,而且不帶任何的解釋?”

    “我做過解釋……”“沒錯,但‘我們已經不在同一個世界了’到底能算是哪門子的解釋?你當真以為自己是什麼美國英雄漫畫的主角麼?”姜夜鶯連珠炮似的逼問著,甚至都沒給男子任何回答的機會。

    男子看著這樣的姜夜鶯,心痛的神情浮上臉面,他不自覺地想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淚水。

    “停,停下,”姜夜鶯拍開男子的手,後退幾步,歇斯底里道︰“停止再繼續這樣,你如果想扮演一個混蛋,那就演的入戲一些,給我一記耳光,或者一個荒誕卻能讓我相信的理由,讓我認為你是一個廉價的公子哥,正如其他人一樣;如果你不想離開,那就把事情說出來,讓我們一起來處理,而不只是你一個人躲在陰影中,偶爾出現在派對中也只是為了證明自己還活著的事實。”

    “不,我不能,”男子苦笑道︰“兩者我都不能。”言罷,他便轉身消失在了陰影之中。

    “阿仲!”姜夜鶯驚叫著,從夢中醒了過來。

    醒來後的姜夜鶯發現,她正坐在一輛破舊汽車的副駕駛座上,這輛車搖搖晃晃地行駛在公路上,車尾的排氣管像是哮喘病人喉嚨一般,有一波沒一波地喘著粗氣,車子發出的吱呀聲讓人感覺些微的顛簸都可以讓它整個散架下來。

    “看來你真的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坐在駕駛座晃顛晃顛的言先生道︰“這樣的車你都能睡得著,似乎還做著什麼美夢?”

    姜夜鶯花了好一會兒才從夢和現實的區別中緩過勁兒來,她摸了摸自己的頭,抱怨道︰“我不是累睡著,是被你這輛破車給晃暈了!我真想不通,你可以一只手把人給扔飛出去,也可以用身體擋下子彈,你有各種花式的信用卡,但卻沒有自己的車?而且即使是要偷,你不能偷一輛跑起來正常些的車麼?”

    “首先,是因為你的出現,我才會需要一輛車,通常情況下我的雙腿還比較快。”言先生把著方向盤悠然道︰“其次,我偷這輛車不是因為我喜歡,只是因為這輛車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型號,報警系統沒那麼吵耳,只要電線打火就能啟動,還有玻璃也比較容易打碎。”

    “……這麼說倒也沒錯,”姜夜鶯看著言先生駕駛座旁被敲碎的車窗,嘆道︰“鑒于我剛才協助犯罪的舉動,我是不是至少該知道我們這是去哪兒?”

    “這個問題是否屬于和你上床的附帶條件的權屬範圍?”言先生調侃道︰“如果不是,我想我有權保持緘默。”

    “事實上,那個條件並沒有規定問題的個數,所以如果你一定要拿‘那個詞’發揮你那駑鈍的幽默感的話,你可以認為所有的問題都屬于你需要回答的範圍。”姜夜鶯反詰道。

    言先生打了個哈哈道︰“好吧,如果你喜歡的話,女王大人。不過反正很快就到目的地了,我覺得你會想抓緊時間問一些其他問題的。”

    姜夜鶯道︰“其他問題?你是指刀槍不入,力大無窮或者陽壽啊約定啊諸如此類的?事實上我根本不知道從何問起,因為我從頭到尾都沒有明白其中的任何一件事……你是什麼?難道是超人?還是比較邪惡的那種?”

    言先生搖了搖頭笑道︰“超人?我倒是想呢,可惜我沒有那麼合身的外穿用內褲。”

    “我猜也是。”姜夜鶯有些苦中作樂地笑道︰“你不是無所不知的言先生麼?不如我們這樣來︰你來問我,問那些我想問的問題,然後我來給出我的答案,然後你再來聽聽我猜的對不對,也算打發一下時間吧,如何?”

    “有趣的換位游戲,好,我加入。”言先生顯然來了興致,指了指自己的頭說︰“現在這里就是一面鏡子,它會折射出一個帶有嚴重戀父情節的青春期早熟少女的思維——嗯,第一個問題,我是不是當真刀槍不入,真的能用一根手指就把人扔得飛起來,還是這一切都只是障眼法,某種串通好的把戲?”

    姜夜鶯笑著反駁道︰“首先別給我加那麼多前綴,我既沒有什麼戀父情結,而且我已經十八了,你一直在計較的青春期荷爾蒙也差不多分泌完了。你猜對了我的第一個問題,而這是我的答案︰這並不是串通好的,但你也不是真的就像你‘表演’的一樣力大無窮,又或是子彈也打不死。”

    “哦?”言先生饒有興致道︰“這個矛盾的答案一定有後續的解釋吧?”

    “沒錯。”姜夜鶯道︰“如果你真的那樣強悍無匹,那你根本不需要用磚頭砸碎車窗,你可以直接用那把胖子丟到空中的怪力,把這門給卸下來——反正這輛車已經夠破的了。而且不要以為我沒有注意到,破碎的玻璃還劃到了你的左手拇指,雖然只是留下了一道小小的劃痕,但這已經比出膛的子彈造成的破壞還要大了。”

    “啊哦,被看穿了!”言先生一臉不在乎道︰“好吧,我只是一個會被玻璃弄傷的可憐人,那你如何解釋這個可憐人之前拯救你們的行為呢?除了被你排除的障眼法?”

    “言咒。”姜夜鶯從沒想過她會如此鎮定地說出這兩個字,“我雖然不知道在你的那個系統里,這個‘言咒’到底是如何運行的。但我之前見過一些人,一些身懷奇能或是修行武術多年的人,只要他們做好準備——用他們的說法叫‘運氣’——他們也可以用喉結將鐵槍頂斷,而不留下任何傷痕;他們也能舉起比自己體重還要重的重量,還能顯得異常輕松。我想的你‘言咒’也和他們的‘氣’差不到哪兒去。有點像是奧特曼,你可以在三分鐘內變得宇內無敵,但過後也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看著言先生驚訝的表情,以及張大的嘴巴,姜夜鶯知道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這讓她壓抑了許久的心情難得的有了一次舒緩︰“怎樣?我猜的對麼?”

    言先生確實頗為驚訝,他不知道姜夜鶯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能做出最合理的判斷,他撇了撇嘴道︰“雖然我很難解釋清楚言咒究竟是怎麼運作的,不過和你的理解確實有近似的地方︰身體強化類言咒的效果並不是永久性的,雖然並沒有一盞缺電的燈在我胸口一閃一閃,而時限也不是三分鐘而已。”

    “那你的時間是多少呢?”姜夜鶯問。

    言先生笑道︰“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好讓你在‘變身秀’結束的時候,拿著槍頂著我的頭,逼我把你父親的命還回去麼?”

    姜夜鶯嘆了口氣道︰“你總是把人心想的很邪惡,即使我知道你的時限,我怎麼知道你不會又用一次什麼鬼言咒再變回去呢?別再糾纏這個問題了,開始游戲的第二輪吧!”

    “好啊,”言先生是一個不甘示弱的人,姜夜鶯想繼續,言先生也沒有停止的理由︰“你的問題二是,即使我是一個武功高強到能‘運氣’擋下子彈的高手,或許我可以找到想殺死你父親的人,並且把他打飛,但我到底要如何挽回你父親現在在事業方面的頹勢,替他償還一些‘棘手債主’的債務?哇哦,這確實是一個尖銳的問題,那我到底會怎麼回答呢?”言先生說著瞥眼看向姜夜鶯,自信中略帶些挑釁的意味。

    姜夜鶯也不落下風地回道︰“我猜你的回答會以‘女人的問題總是多多’之類的作為開頭,然後在嘲諷夠了之後,你才會告訴我說,你的言咒並不只有‘氣功’或者“鐵布衫”的功用,你也可以變出其他什麼我想象不出的東西來,又或者是因為你之前的‘工作’讓你擁有了足夠廣的人脈,總之幾億的債務對你來說,根本不是什麼大問題。”

    全中!姜夜鶯的聰明勁兒大大出乎言先生的預料,這和她剛第一次和言先生見面時的楚楚可憐判若兩人。多年的上流社會生活讓她懂得了如何利用自己的美麗與年輕,同時也鍛煉出了她閱讀人心的能力。心中已開始對姜華有些欣賞的言先生,嘴上卻並沒有服軟的跡象︰“這次你的回答可沒有上一個那麼精確。雖然其中有一部分已經靠近正確答案了,不過還是差那麼一些。不過反正這也不是你真正最關心的問題,所以你的答案我想已經足夠讓你自己滿意了……這話說著怎麼這麼別扭……”

    “最關心的問題麼……”姜夜鶯低聲重復了一遍,然後便陷入了沉思。

    “心理學里有這樣一種說法,當問到第三個問題時,人們才會真正問到他們最想知道的事。”言先生斜眼看著姜夜鶯道︰“而你卻只是低著頭不說話。怎麼?是不是連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最關心的居然會是那個沒有留下任何因由,就離你而去的負心漢?”

    被言先生的話刺中要害,姜夜鶯驚恐地抬起頭,趕忙否認道︰“你……你在胡說些什麼?”

    “無論我說多少次,別人好像都不會接收這個事實似的——言先生什麼都知道,”言先生不厭其煩道︰“我從來不胡說,所以省下否認的力氣吧,更何況剛才在夢中叫著‘阿仲,阿仲’的可不是我哦!”

    姜夜鶯的個性很有趣,當你抓住她的痛處時,她首先會竭力否認,但當事實不容她再掙扎時,她就會選擇承認自己的無力,並坦然地接收一切。“好吧,我確實也很掛記他,我知道你也猜得出我的問題是什麼,不過我現在不想玩游戲了。告訴我,你和顧仲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他為什麼從此之後就變得……變得……” 說著說著,姜夜鶯居然發現自己說不下去了,而自己的眼眶也已然濕潤。

    “你不想玩了?我才剛剛開始覺得這個游戲很有趣。”說著,言先生忽然踩下了剎車,這輛破車開得不快,但剎車卻出人意料的好,沒有注意到的姜夜鶯差點撞上了前面的玻璃。

    “啊噢!你不會小心一些麼……”剛想抱怨言先生開車技術的姜夜鶯,看了看周圍,忽然閉上了嘴巴。

    “雖然我很想回答你的第三個問題,不過我們已經到目的地了,所以我們還是先做完正經事,再來考慮你的小情人吧。”言先生說著轉過身,伸手去夠後座座椅上的東西。

    “……我雖然很想問另外一個問題,不過我還是先問這個吧,”姜夜鶯看著後座上一個個的塑料袋皺眉道︰“你在偷車之前,到底去買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炸藥。”言先生面無表情道。

    姜夜鶯看著自己手上的票據,干笑道︰“就靠一百零八元五角,從折扣便利店和玩具店里能買到炸藥?”

    被這麼一說,言先生翻塑料袋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他坐回了座位,嘆了一口氣,面色沉重道︰“看來你有必要了解一下‘言先生定理’了——定理第一條,言先生永遠是對的,言先生什麼都做得到。其實這是一條公理——無需論證,也不容辯駁。understand?”

    “……這什麼歪理……好吧,反正這也不是重點,重點是,”姜夜鶯抬眼開了開周圍,哭笑不得道︰“你開車到我家來想做什麼?”

    “你曾經的家,”言先生糾正道︰“現在它恐怕已經是抵貸款而交給銀行的資產之一吧?”

    這是整個城市最高檔的居民區,里面居住的不是身價過億的富翁,就是給身價過億的富翁打工的百萬富翁。有錢人有的時候也有些奇怪的習慣,他們總喜歡花三座別墅的錢,在這里買一個復式的雙層房,只是為了和其他的有錢人住的近一些。

    從言先生的角度放眼望去,這里應該有八到九幢高約二十層的復式樓,樓房間有大片沒有意義的佔地面積——綠地,樹木,小河,九曲橋之類的,還有一個籃球場,一個網球場以及一個三層樓高的類似健身中心的建築物,在它的樓頂是一個露天的游泳池。

    “第一次看到這種地方的時候,我就有種感覺,我覺得生活在這里的人死後應該都會下地獄——雖然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哎,我那逝去的青春……”言先生不無感慨道。

    “……追憶過去我不反對,但能不能先回答我的問題?到底為什麼我們要來這里?”姜夜鶯不耐煩地打斷道。

    “我之所以喜歡這份工作,就是因為我不用和其他人有糾結,不會被人打擾,我現在開始討厭這份工作了。”言先生白了姜夜鶯一眼道︰“想要讓你的老爹余生不在被追殺中度過,首先就要知道到底是誰想要你們的命。”

    “所以,想要知道誰想殺我父親,就得去我們家?”姜夜鶯皺眉道︰“我不得不說,你的思維跳躍性已經超過我的理解範圍了。007也不會為和邦女郎上床,而次次靠闖進別人的家解決問題吧?”

    “不錯,開始有幽默感了。”言先生倒是不以為忤,“不過如果每次007做事都要和邦女郎解釋原因,他在上床之前就已經被煩死了……還記得我剛和你說的定理麼?你現在只要跟著做就是了。”說著,言先生再次轉過身轉身翻找了半天,終于從後座的一大堆東西中,拿出了一件衣服和一把……一把槍。

    “……你拿這件你從流浪漢哪里20塊錢買來的粗布衣服,還有34塊錢的玩具槍出來想干什麼?”姜夜鶯一臉疑惑道。

    言先生把玩具槍往腰上一別,對著車窗玻璃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道︰“還像那麼回事兒……現在閉上嘴巴,把衣服蓋在你的手上,跟著我出來。”

    姜夜鶯看著那件不知道上面有什麼髒東西的破衣服,呲牙道︰“惡……蓋在手上?怎麼蓋?”

    言先生嘆了口氣,也懶得再廢話,干脆就親自動起了手來。

    “嘿,你這根本就不叫蓋,你這是綁把?”“給我閉嘴。”

    小陸和老黃是這個高級住宅區的正門入口處保安。這會兒,已經年屆五十的老黃按慣例去和三號樓的老羅打牌混時間,小陸也樂得清閑,一個人在保安室里看看帶顏色的小說——沒有活兒比保安還要輕松,或者說讓人無聊的了,尤其是在這個保安系統無比先進的高級住宅區。即使一個賊能從入口處混過去,但要進入其中任何一戶人家,他至少還要繞過三道防盜門,四個密碼鎖甚至還有指紋識別才能打開的門鎖,更何況這些大老板們從不把錢放在家里,如果會放的,家里也會有最高級的保險櫃。沒有賊有這個心情,所以保安的工作就愈發清淡了。

    不過今天,當一輛車停在入口處的時候,小陸忽然覺得有一絲詭異,便難得地放下了書,從保安室的窗口探身出去張望了一下。

    這輛車好舊,好破,絕不是一輛應該出現在這里的車,而且……這輛車的車窗還被敲碎了?難道這是一輛贓車?小陸立刻警惕起來,他從保安室走出,左手放在右肩上的對講機開關上,隨時準備聯系其他人,右手搭在腰間的警棍上,小心翼翼地接近那輛車。

    忽然,車門開了,小陸趕緊向後退了兩步,然後他看見一個男子走了出來,向他打了一個“先站在那兒別動”的手勢,然後繞到副駕駛座那邊,打開車門,很不客氣地從位置上將另一個人拽了出來,那個人是個女的,等一下,這女的好像有些眼熟,她是……她不是5號13樓C座的姜小姐麼?她的手怎麼了?為什麼要被衣服蓋著?那個男人又是誰?怎麼在後面這樣用力推她?小陸越來越糊塗了。

    “你,到保安室我們再談。”那個男子走在姜小姐的身後,官腔十足地指著小陸命令道。

    “噢。”完全不清楚狀況的小陸明顯被男子的氣勢給震住了,只好應和著打開了保安室的門,讓男子領著姜小姐走了進去——反正他們在保安室也鬧不出什麼事來吧?小陸這樣安慰自己。

    “你,在牆邊站好,我們談完以前不要亂動,不然我可不會再這麼溫柔了。”男子呼喝並推搡著讓姜家小姐站到了牆角,待姜小姐蹲下之後,他才轉身從口袋中掏出一個小本,展示給小陸看。

    那是一個黑封皮的薄本子,本子的封面上印著一個徽章,以及閃耀的三個大字︰“警員證”。

    警察?他是警察?小陸的驚訝完全寫在了臉上。

    “收起你驚訝的表情,沒錯,我是警察。”男子說著撩起了衣角,露出了他右邊腰際。雖說馬上他就放下了衣服重新蓋住,但這已經足夠小陸看見他腰間的黑色物體所反射出的,具有金屬質地的光芒。

    槍!他真的是警察!小陸急忙點頭表示明白,他可不想讓面前這個看來心情很不好的“便衣”拔槍出來給他展示。

    “很好,”“便衣”似乎對小陸的反應很滿意,接著說道︰“我是隸屬經濟罪案調查組的郭文星,需要核查一下我的證件麼?”“郭文星”說著打開了警員證,小陸眯縫起眼一瞧,沒錯,確實是他的照片,名字也是“郭文星”。

    “不,不用了郭警官,我信得過你,”小陸可不想惹警察不高興,“我是這里的保安,我姓陸,您叫我小陸就可以了,有什麼事我可以為您效勞的?”

    “郭警官”點了點頭,想說什麼,忽然朝後看了一眼,發現姜家小姐仍老實地蹲在那里,才謹慎地走到小陸旁邊,勾著他的肩膀和他耳語道︰“你認識她把?姜華的女兒,姜夜鶯?他們應該以前是這里的住戶吧——我的意思是在銀行封掉了他的房產之前?”

    小陸點頭道︰“沒錯,他們是5號13樓C座的業主,前些日子銀行的人是來過,說要接收抵押的房產,不過因為最後的還款期限沒有徹底到期,所以我們還是要維護業主的權益,因此現在那里屬于物業的暫封地,銀行的人沒有密碼也進不去。”

    “這我知道,我們組的人以前因為其他一些案件拜訪過這里其他的住戶,雖然不像今天這麼官方……總之我知道你們這邊的運作機制,這也是我為什麼帶她來的原因——樓門入口處以及樓層防盜門的密碼已經被你們的人更改了,不過最後那道指紋驗證鎖,還是需要注冊業主本人才能開啟的吧?”

    “嗯,郭警官您調查的真清楚,”小陸有些欽佩道︰“沒錯,現在前幾道門的密碼都已經更改過了,雖然通知了其他業主,不過我想姜小姐恐怕還不知道;每家住戶自己的指紋識別鎖我們沒有權利更換,只有業主本人可以。所以銀行的人也進不去,只好暫時封掉了事。”

    “很好,你們這里的保全系統確實是最頂尖的,”郭警官拍了拍小陸的肩,贊賞道︰“所以現在我需要領著這個女人——或者說是我們案件的嫌疑人以及唯一的正人——去開最後一道門,不過之前我需要你告訴我其他門的密碼。”

    小陸猶豫道︰“這個……我恐怕沒有這個權限,我需要聯系一下我們的隊長……”說著,他便要拿起電話。

    “好吧,我已經試過當一個‘好警察’了,現在還是讓我回歸本性吧,”“郭警官”說著忽然從小陸手上奪下狠狠電話掛掉,然後盯著小陸正色道︰“聽著小子,你不知道我們現在調查的案子有多大,牽扯有多廣,你也不清楚那些家伙有多大的勢力,能買通多少人,但我知道!有人為了殺這姑娘滅口,甚至都動到我頭上來了!看見我的車窗了沒?試想一下當你正準備下車的時候,一塊磚頭忽然砸進來是什麼情況吧!你了解你的那個隊長麼?你能保證,你一個電話過去,等我出來的時候,我的車不會在發動的時候突然爆炸?”

    郭警官話語間的威懾力深深地震懾住了小陸,小陸只好不停地搖頭。

    “小陸是吧?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要麼你告訴我密碼,我帶著這姑娘繼續我們自己的事;要不,我可以把你和那姑娘一樣給銬起來,然後把那些門用我自己的方式打開,雖然這樣就不會保證其完整性了,你的‘隊長’看到之後一定會相當高興。”郭警官說著從左邊的腰際拿出一副明晃晃閃著銀光的手銬,作勢就要把小陸給銬起來。

    “郭……郭警官,別那麼沖動,”小陸趕忙往後躲,邊躲邊賠笑道︰“我想了一下,我覺得還是應該把支持警方放在首位,也不需要事事都通知隊長你說是不是?”說著,他趕忙拿起紙筆,唰唰唰地在上面寫了些什麼,遞給了郭警官。

    郭警官接過紙條一看,滿意地收起了手銬,轉頭拉起牆角蹲著的姜夜鶯,便準備離開。小陸正樂得送走了瘟神,郭警官卻忽然回頭叮囑道︰“既然你這麼配合,我給你一個善良的建議吧,今天別再放任何陌生人進來了。但如果有成群的人氣勢洶洶地進來,其中有一個左手還打著石膏的,你連問都不要問,趕緊找地方藏起來,知道了麼?”

    雖然完全不清楚郭警官在說些什麼,但只想趕緊請神走人的小陸急忙應和著“是是是”,直到郭警官徹底走出他的視野,他才算松了一口氣。

    “這年頭的警察就他媽是黑社會啊!”小陸不無感慨地自言自語。

    “郭文星,郭警官?”走到了5號樓,用小陸那里獲得的密碼通過了第一道門後,一直忍著沒說話的姜夜鶯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銬起來?就用從玩具店買回來的8塊錢的玩具手銬?”

    “言先生定理第二條︰不管你說什麼謊,只要你相信自己說的話,別人也會相信。”言先生上下打量了姜夜鶯兩眼道︰“你剛才居然真的裝的和個犯人似的,這倒讓我很吃驚。”

    “一言不發,瑟瑟發抖地蹲在牆角就叫演的很好?看來你對我的要求真的不是很高。”姜夜鶯在無奈之下,似乎也逐漸習慣言先生的幽默方式,並開始苦中作樂起來。

    “萬幸乘電梯不要密碼……如果這里再加個密碼鎖,這里就可以當中情局使了。”當用三個不同的密碼通過了大門,樓道門以及B座與C座間的間隔門後,言先生的牢騷也就可以理解了。

    姜夜鶯並沒有搭他的話,只是站在熟悉又陌生的家門前,拉掉門上貼著的“物業代為監管”的橫幅,對著門把手邊磁卡般大小的銀質薄片按下了自己的拇指。

    “有造這個房門的錢,就足夠你和你父親跑到泰國或者印尼的一些地方,安穩地過上下半輩子了,在中國的一些村莊里,你說不定還是個大戶。”沒有聽眾,並不表示言先生就會停止嘲弄︰“所以‘言先生定理’里才會有這一條︰你可以幫助有錢人,但覺得不要同情他們——因為他們不值得同情。”

    門開後,姜夜鶯跟著言先生進了門,便倚著門雙手胸前一抱道︰“我只希望通過搜我的家,我過去的家,你就能真的找出誰是這個壞家伙。”

    言先生回以一個微笑道︰“你放心,每個人都有擅長的事,我最擅長的事之一,就是挖出別人不想被我知道的事。”

    姜夜鶯似笑非笑地喃喃道︰“這我倒是看出來了。”

    “好吧,現在讓我們來找找猶大把朗其努斯槍藏在哪兒了。”說完,言先生閉上了眼,深吸一口氣,用著和他聲線不相符的低沉聲音,緩緩吐出了一個字。

    “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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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8 17:34:49
第五章︰幸運幣 女巫的祝福


    “人的命運都有一個‘定數’,就像是‘陽壽’一樣,這是不容人更改的東西。沒有人會永遠幸運,因為人的命運不是這樣運作的。”



    幸運幣︰

    這是第三次姜夜鶯聽到言先生用這種深沉陰森的聲音說話,第一次是在他和自己父親進行“儀式”時,第二次是在他替自己擋住子彈之前。雖然並不理解其中的因由,不過姜夜鶯也可以猜到,當這個聲音出現,就說明言先生在使用那個讓人毛骨悚然的“言咒”了。所以姜夜鶯乖乖地閉上了嘴,她可不想在言先生難得開始認真工作的時候,又忽然想到一些無聊的笑話而扯開了話題。

    姜夜鶯雖然是一個求知欲和表現欲都過于旺盛的青春期少女,不過她知道什麼時候該閉上嘴,這也是讓言先生最滿意的地方。

    言咒“感”的效果,簡而言之就是提升所有感官的敏感度。在施用了這個言咒後,言先生可以在一定時間內,任意提升五感中的某一種,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電視屏幕上的每一個粒子,也可以聽到百米之外是否有人心動過速……而現在,他要用這個言咒的效果,來從一些平常且不起眼的事物中,搜尋到他想要的東西。

    或許作為旁觀者的你會問,為何要做得如此麻煩?直接從姜華的口中知道誰最有嫌疑,然後順藤摸瓜不就可以了麼?

    嗯,電視劇里的偵探們或許都會這樣做,不過正如那些偵探總會發現的一樣,最後的犯人永遠不會在一開始的嫌疑人名單之內。為何總會發生這樣的事呢?因為那些壞家伙們,總是更擅于隱藏自己,又或是那些可憐的被害人總是想不出最致命的細節。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言先生不信人。不管是有意無意,那些被他幫助過的人都會扯一些謊,他們或許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謊言有多麼重要,或只是本能地想保護自己的一些瘡疤。不過那些謊言無一例外地都會給言先生造成困擾。所以到了最後,言先生干脆也省下走彎路的勁兒,不管“客戶”們對他說過什麼或說了多少,他都會很干脆地闖進別人的家,翻出自己真正想要的事實——其實他也就是近幾年看過《豪斯醫生》以後才想出了這一茬,在此之前他會很不嫌麻煩地把每個可疑的人都嚇個半死,直到有人說出真相,雖說沒有效率,不過言先生倒也挺享受威嚇的過程。

    就拿這個姜華來說,他給自己招惹了殺身之禍,那他自己也絕不可能是什麼善男信女。普通商人或許會破產,會窮困潦倒,但被人派打手威脅,被人找殺手追殺並不在此列。從那些雜志和報道上看來,姜華從事的行業實在太多太雜,而且言先生看不出他在其中的任何一個行業里顯得異常出色,表現出優于他人的能力,但在所有行業姜華都有不錯的境遇,這就更讓人困惑了。

    言先生抽空看了其中幾篇姜華的人生傳記,一篇說他是淘古董起家的,一篇說他是白手起家的包工頭子,最後一篇更扯淡,把他寫成了現實版的“賭神”,將他在澳門的賭博經歷寫的神乎其神……這些所謂傳記的共同點就是,沒有一篇可以真正合理地解釋姜華“第一桶金”的來歷。如果一個人發家致富的第一筆都來得不清不楚,而且他的人生發展總能被人用“運氣太好”來形容,那這樣的人惹上多可怕的家伙也就都不足為奇的。

    不過就家居擺設的風格而言,姜華倒並不是一個鐘情于浮華的豪奢之徒。房間的牆壁上貼的是白色底子花瓣紋的壁紙,顯得干淨且輕快;一盆君子蘭,一盆仙人掌,不多不少,位置得益,讓整個房間的感覺清新且自然;在會客廳里有一個壁掛式的電視,對著它十米外有一長條質地柔軟舒適的沙發,而在沙發的左旁側不遠是一個壁爐,雖然言先生並不明白在一個復式結構的高樓里擺上一個不能燒柴的壁爐做什麼,但壁爐頂上的展示架更加吸引言先生的注意。

    “你的父親,是一個古幣收藏愛好者?”姜華看著架子上排列整齊的盒子,指著里面大小不一的錢幣問道。

    “我不知道,聽我父親說在我出生之前,那些東西就已經在那兒了。”姜夜鶯回憶著答道︰“雖然我們搬過幾次家,但那些錢幣一直都會擺在我們的客廳里,我父親說它們是他的……”

    “幸運幣。”言先生搶先說出了姜夜鶯想說的話,然後從架子上拿下了一個盒子,老實不客氣地將密封的盒蓋用力拆開。

    “嘿,你該知道那樣是會氧化那些古幣,尤其是那些金幣的把?”姜夜鶯還是忍不住抱怨道。

    言先生對姜夜鶯的話充耳不聞。他把盒子里的錢幣一個個拿出來,用手指摸,用鼻子聞,還放到耳朵旁邊用手指敲擊,去聽它的響聲。一會兒後,言先生便放下盒子,將錢幣隨手一丟,然後從架子上拿下第二個盒子,重復之前的動作。

    當言先生伸手去拿第三個盒子時,姜夜鶯終于還是看不下去了,她跑過來橫身在壁爐與言先生之間,直視言先生道︰“雖然我很不想打斷你獨特的行事方式,我也知道你很不想告訴我因由,我想說的是,正常人會先說理由,才會開始拆別人的家。”

    “基于你的大腦功能萎縮得很嚴重,動動你可憐的小腦吧,”言先生嘆氣道︰“如果這些錢幣真如它們看上去那麼值錢,你的父親在離開前會不帶走它們?”

    “什麼意思?”姜夜鶯皺眉道︰“你是想說這些都是假幣?我父親這些年來一直把這些假幣當做他的護身符?”

    “這並不是什麼護身符,也不是什麼帶來好運的收藏,”言先生抬眼掃過架子上剩余的錢幣盒,笑道︰“這才是你的父親,姜華真正的人生‘傳記’。”

    姜夜鶯抱著自己的頭道︰“好吧,鑒于我的大腦功能萎縮嚴重,我希望你能用我的小腦可以理解的方式說清楚。”

    言先生笑著撿起了被他扔在地上的第一個盒中的錢幣,遞給姜夜鶯道︰“這是你父親的第一批‘作品’,本應該是古銅幣的它們,上面卻帶著很濃的烙鐵味;它的聲音也不對,聲音太沉了,只有在兩層金屬互鍍的情況下,才會留下這種稀薄的空氣層,造成這種聲效;還有觸感,左邊比起右邊重量和金屬質感上都有差別……”

    “停!先停!”姜夜鶯作了一個暫停的手勢道︰“首先你的那些鑒別方法已經超出任何正常人的大腦可以處理的範疇了……還有什麼‘作品’?你想表達什麼?我的父親是一個古幣的偽造專家?”

    “專家?”言先生不屑地嗤笑道︰“不,從第一盒作品的效果來看,你的父親只能算是一個業余愛好者——一個進步神速的好學者。”言先生說著,指向第二個盒子淡淡道︰“但這個盒子里的錢幣在這些方面就‘優秀’上了許多,味道淡得我都幾乎聞不到了;鍍層間的空氣間隙不可避免,但這批錢幣的間隙就已經均勻上了很多;至于質感的進步是最明顯的,質地均勻,重量感適中。我猜等我打開第三個盒子,那里面的錢幣就可以逃過大部分所謂‘鑒定專家’的眼楮了。”

    言先生說著推開擋在他身前的姜夜鶯,指著展示架上的錢幣盒道︰“這不是什麼用來炫耀自己財富的古幣藏品展,這是你父親的第一桶金,也是你父親從初出茅廬到技藝精通的全紀錄。你父親確實膽子夠大,居然把自己的‘學習筆記’就這樣大搖大擺地擺放在自己的會客廳里,嘲弄著來往的富人們對它們的誇贊……我開始喜歡你的父親了。”

    姜夜鶯迷茫地看著幾乎陪伴她一生的這些錢幣,苦笑著揶揄道︰“既然你喜歡我的父親了,是否可以給他來個九折優惠?”

    “不行。”言先生爽快地回絕道︰“你搭上你自己才能打個七折,可別自己掉自己的價。”

    “我可不想以這種方式證明自己的價格。”姜夜鶯無奈地笑道︰“所以我父親是一個,或曾是一個偽造古玩的‘愛好者’,這對我們現在的境地有什麼幫助麼?”

    不但接受了自己父親曾是半個罪犯的事實,而且並沒有任何受到打擊的跡象,也沒有再抓狂似的追問。這個小姑娘像是一個高速運轉的學習機器,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她已經開始接受這一切,並在理智與情感兩方面很好地做出處理了。雖說言先生總是在言語上諷刺和挖苦姜夜鶯,但事實上,言先生也很久沒有踫到過像姜夜鶯這樣能妥善處理這一切的女孩了。

    片刻的欽佩後,言先生又露出了那副嘲弄的神情︰“至少我現在知道你父親當初的生活環境和你並不一樣,所以他惹上的家伙也不會是你所能想象的。也算一個收獲吧——你該高興,我才剛跨進你家的大門,就比和他生活了二十年的你還要了解得更多。這是一個好的開始不是麼?”

    “準確地說是八年,”姜夜鶯看著那些錢幣盒若有所思道︰“實際上我也只見證了第四到第六個盒子擺上展示台的歷程,那時在我的認知里,我一直以為父親從事的是零售業。”

    “稍等一下,八年?”言先生一下子來了興趣,“我們的姜大小姐十歲之前的童年生活被怎麼了?”

    “該死,”意識到自己說漏嘴的姜夜鶯很不淑女地爆了一句髒口,然後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表情看著言先生道︰“你知道,每個人都會有些不想提的事。雖然我知道這只是奢求,但我可以不說麼?”

    “嗯,你父親忘記提自己曾經的事,所以差點被一個保安開槍打死,”言先生故作為難狀道︰“萬一是你9歲的時候踫到的一個怪叔叔在背後作梗呢?如果真是這樣,那我挽救了你們的生活,結果第二天你爸爸就被怪叔叔給斃了,我可就真管不著了。”

    “該死,所以我才說‘該死’的。”不出所料,姜夜鶯在心里咒罵了言先生五百遍後,還是松了口︰“不過即使真的有什麼‘怪叔叔’,你也不可能從我這里得知的——因為我根本不記得我十歲以前發生的所有事。”

    “哇哦,好韓劇式的劇情轉折,”言先生一邊說一邊繼續拆開後面的盒子,一邊掂量著之前的錢幣道︰“你可以在我查完這里的錢幣,之後查這里所有的房間的同時,順便聽完你的淒慘童年,然後打個哈欠,找到那個怪叔叔,打飛他,HAPPYENDING,你覺得如何?”

    雖然言先生的這個“計劃”實在不怎麼樣,不過姜夜鶯還是跟著言先生一邊上躥下跳地找尋著一切可用的線索,一邊訴說著自己不願提起的故事——有關“父母”的故事。

    他的父母很相愛,然後結為連理,接著有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之後就過上了美好幸福的生活……好吧,至少姜夜鶯從父親嘴里聽到的故事確實是這樣的,直到她十歲的那一年。

    其實事情說來也沒有多可怕,只是在一個平常的日子,一起普通的車禍,讓姜夜鶯的母親去到了另一個世界,也讓姜華留下了常年不規律腰椎疼痛的病根。

    “尾椎,我就知道是尾椎!”言先生插口道︰“我就知道那不是什麼風濕痛,一定是外力損傷造成了。”

    “知道麼?我現在確實體會到被人打斷有多不愉快了。”姜夜鶯不滿道。

    但這起車禍所造成的損害還不止如此。雖然當時姜夜鶯並不在車上,但因為無法接受母親離去的事實,她患上了所謂的“心因性失憶癥”,還是非常嚴重的那種,這讓姜夜鶯忘記了十歲以前所發生的一切——事實上這一切的經過也是在長時間的治療後,姜夜鶯才從父親的口中得知的。

    那個叫做“全盤性心因性失憶癥”,得了這種失憶癥的人可不會像是電視劇里演的似的,說是失憶,但吃飯看電視泡妞甚至運營公司都能一個不耽誤,這種病患的“失憶”可是非常徹底的,徹底到連走路說話都要重新學起。姜夜鶯說的看似輕松,但一個十歲的大孩子要像一個嬰兒一般牙牙學語,在地上爬行,這對于誰都不可能是容易的事,難怪姜夜鶯會不想提這些了。言先生心里閃過一絲常人叫做“愧疚”的情感,差點讓言先生不忍問出他想問的問題。

    只可惜……只差了那麼一點而已。

    “有沒有可能是你父親殺了你的母親?”言先生問出這句話時,臉上的神情平靜如常。

    “呵呵,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姜夜鶯干笑了兩聲,忽然伸手抽了言先生一個耳光。

    氣氛霎時間沉了下來,言先生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又抬眼看著姜夜鶯,表情陰晴不定,也不說話,只是看著姜夜鶯。

    “嗯,我猜這‘啪’的一聲可以作為你問題的答案了吧?”姜夜鶯也直視著言先生,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態勢雙手叉腰道︰“如果你想問我作何感想,我想說這讓我很暢快,就是手有些疼。”

    “嗯,沒錯,每個人都需要發洩,現在該輪到我了。”言先生說著便伸手作勢要打,嚇得姜夜鶯趕忙閉上了眼楮。

    嗯?不疼?啊!誰在捏我的屁股?還有……色狼!姜夜鶯立刻反應了過來,甩起手來又是一巴掌。

    “好了,我也發洩過了,讓我們繼續干正事吧!”言先生向後一躲,姜夜鶯羞憤的一掌立刻落空,然後言先生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似的,繼續檢查起整個房子來。

    看到言先生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似的繼續“工作”,姜夜鶯有些洩氣︰“我的父親是不可能殺死我母親的。這不是什麼戀父情節,這是我八年來的親眼所見。我的父親沒有再有過一段感情,他甚至都沒有約會過任何一個女性,他說過,他不想以任何形式背叛我的母親。”

    “所以你就相信了?”查完了一樓,走上房內的樓梯行向二樓的言先生忽地停下了腳步,指著牆上的照片道︰“于是你的父親從一個假貨制造行家,搖身一變成了一個不近女色,熱心于公益的好人?”

    之前在查詢一樓的時候,言先生並沒有太過注意這些貼在轉角回旋樓梯旁的照片,而當他走上樓梯後,他才感覺到這堵“照片牆”的壯觀。

    這是一堵記載著姜華在愛心與慈善事業上“豐功偉績”的一堵牆,一張張歡笑的臉龐,老人的,婦女的,小孩兒的笑臉布滿了整個牆壁。尤其是關于孩子的照片幾乎佔據了八成以上︰孤兒院落成儀式,愛心工程資助山區小學,幫助失學兒童重返課堂,甚至還有中國很少有人關心的家庭虐待問題上與被施虐小孩的傾情相擁……“你的父親真的很喜歡小孩兒呢!”言先生不無感慨地說道。

    “是啊,”姜夜鶯看著那些照片,臉上洋溢起溫馨的笑容,“我父親說因為我記不起自己的童年,所以他想讓我看到更多孩子能擁有歡樂的童年。”

    “代償心理,嗯,確實很合理,不過還是有一個問題,”言先生看著姜夜鶯道︰“你在哪兒?你的童年在哪里?”

    姜夜鶯皺眉道︰“什麼意思?”

    “我想你很清楚我的意思,我們已經看過樓下你父親的臥室了,很簡單的睡房,電視,床,電腦,該有的都有,還有你們的全家福——當然是只有你和你父親的。”言先生指著面前一個照片里歡笑的母女倆,問道︰“為什麼不論在客廳,還是臥房,都沒有你十歲以前的照片,或者你母親的照片?”

    姜夜鶯冷冷道︰“你當然是不會懂得看到你已經永遠失去的人,那種伸手可觸卻又遙不可及的感覺,有多痛苦。”

    “所以他選擇干脆不要去看,這也很合理。”言先生作勢在照片中的母親臉上劃了一個叉,然後指著女兒的笑臉問︰“那你呢?你的童顏對他來說,也是不忍相看的痛苦麼?”

    “不,”姜夜鶯淡淡道︰“實際上對我才是。”

    “噢!”知道觸及了不該觸踫的話題,言先生也懂得適時地轉換話題︰“樓上是什麼?你的起居室,儲物室,還有書房麼?”

    言先生沒有料到這個問題反而讓姜夜鶯的臉色更難看了,她像是吞了只蒼蠅似的,話堵在喉嚨口半天,才一個一個字艱難地吐了出來︰“還有我母親的房間。”

    …………

    “我有些不明白了,讓我來理一理,”言先生歪著頭看著眼前的這扇門,皺眉道︰“你的母親起碼是八年前去世的,但這個高級居民區最多也只是三年前建成了,所以……你的父親把你母親的房間原封不動地搬到了新家?然後又在門上劃上了奇怪的符咒?”

    姜夜鶯的母親,那個名為越瑩的女子曾經的房間,就在二樓走道的最里處。

    越瑩,夜鶯……看來姜華對已逝妻子確實感情深厚,連女兒的名字都是隨的母親名字的諧音,但他至今仍留著他妻子的私人書房,甚至幾度搬家都會將其“整個”隨之搬遷,言先生卻可以肯定這不是因為“愛”的緣故。

    這是一扇很普通的門,除了門後散發出的很重的陰氣,以及門上畫著的奇怪字符。

    這字符就像是用了拖把大小的毛筆,沾了黑墨水塗寫上去的一般龍飛鳳舞地畫滿了整個大門。這個被塗出來的字符,乍一看有些像是日文中的某個輕音,卻又多了許多彎繞,但要說他是中國字,似乎又不夠有稜有角。

    “讓我猜猜,你每次靠近這扇門都會覺得毛骨悚然,所以無論搬過幾次,你從來沒有真正進去過,對吧?”言先生斜著眼看著姜夜鶯道︰“即使這樣,你都沒有問過你的父親?你都沒有懷疑過你的父親?”

    “這是我父親請來做法事的和尚念經超度往生魂時寫下的,類似梵文的一種文字,讓那些被愛人束縛的過生者早登極樂的祝福詞。我們每一次搬家都會把我母親的房間一起搬走,然後到了新家,父親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再請和尚做法事,在門上畫上這些東西。”看著言先生張大的嘴巴,姜夜鶯不耐煩道︰“沒錯,我知道,我的父親和我說過這些,你沒有想到吧?”

    “有點。”言先生不在乎地聳了聳肩道︰“那我想他也一定和你提過,除了‘往生文’,這門上還寫著‘避忌咒’咯?”

    姜夜鶯皺了皺眉︰“什麼……避什麼咒?”

    “看來你是不知道了。”言先生指著門上詭異的筆跡道︰“這邊確實是‘往生文’,超度亡魂用的;但這里卻寫著‘避忌咒’,這個咒文可就不是用來和鬼打交道的了。”

    “你看得懂梵文?”姜夜鶯驚訝地看著門上的字符,雖說她是不怎麼懂外國文字,但看這渾然一體的筆法,這怎麼看也不像是兩個字啊!

    “天下的文字都差不多,只要你懂得了其中的訣竅。而且,”言先生用手摸了上去,若有所思道︰“這個咒文和某些‘言咒’有相似的效果——讓看到它的人本能地反感或害怕,不敢也不願接近。這可是居家旅行和藏秘寶必備的言咒哦!”

    說完,言先生的手指輕輕滑過,一道墨跡忽然消失了。

    瞬間,姜夜鶯似乎看到了這個字符在變化,少了中間的這一筆,這個塗鴉一下就好像就從中一分為二,變成了兩個字符。

    接著,沒有人動過的門鎖忽然一聲輕響,門就這樣自己打開了。

    “別看我,我只是去掉了咒文中的一個小環節而已。那鎖其實並沒有鎖,之前只是因為咒文的效果才會形成‘鎖住’的錯覺。現在我們應該祈禱這扇門上的‘往生文’和這個‘避忌咒’一樣有效,別在里面留下什麼奇怪的游魂。”言先生輕輕推開大門,跨了進去。

    門的里面,像是另外一個世界。黑暗,空洞的世界。姜夜鶯雖然還什麼都沒有看見,但那股陰冷的氣息已經讓姜夜鶯產生了反感。她只是站在門外,即使沒有了那個咒文,她還是不想走進那里。

    都沒有一分鐘,言先生已經走了出來,順手帶上了門,看著姜夜鶯,搖了搖頭道︰“里面沒有你想看見的東西。”

    “你甚至連燈都沒有開……好吧,我猜你們‘言咒師’可能不需要燈。還有什麼是‘我不想看見’的東西?里面到底有什麼?”姜夜鶯憤怒的話語中隱約帶著一絲的害怕。繼自己的父親曾是一個罪犯後,她的母親又是一個怎樣的人?

    言先生顯得有些為難︰“嗯……讓我想一個婉轉的說法……好吧,你的母親是一個女巫。”

    “什麼???”姜夜鶯尖聲驚叫道。

    女巫的祝福︰

    從二樓的“神秘小屋”出來之後,言先生還順帶從房間里摸出了許許多多的瓶瓶罐罐,幾個手掌大小的布袋子,以及一本羊皮紙質,厚牛皮封的本子。而現在,言先生翹著二郎腿舒服地坐在壁爐旁的沙發上,看著姜夜鶯忙忙碌碌地拆開著每一個東西,試圖在找尋並證明些什麼。

    “這個瓶子里裝的是什麼?綠綠的,一閃一閃的。”

    “螳螂血,加鮭魚鱗片,還有一些蝙蝠糞便之類的,然後加一些色素……或者是我都不知道的奇怪東西。”

    “……那這個布袋子里面呢?”

    “這個我倒是知道,海鷗的爪骨,就是爪子上帶鉤的那個部分。其實這只是初生嬰兒尾巴骨的代替品,效果上雖然算不上最好,不過至少這個東西不是那麼難搞到手。”

    “好吧,在我徹底崩潰之前,我還想知道那個那個厚本子是做什麼用的。”

    “你是指這個看上去很像什麼邪書古籍的牛皮書麼?這個其實是最普通的了,我翻了翻,這和那邊的錢幣差不多,只是你母親的學習記錄罷了——雖然里面有些很有趣的咒術,可以把青蛙變回蝌蚪,或者讓人在刷牙的時候吐出一條鰱魚來。怎麼?你不想翻開看看?說不定你可以學到一個將男人變得不育的法術,這樣我就會不敢和你上床了。”

    “呵呵,你笑話永遠是那麼讓人提不起勁。”姜夜鶯干笑著癱坐在了地上,喃喃道︰“所以我的父親是造假者,而我母親成了一個女巫……昨天我還只是一個家境富裕,荷爾蒙分泌過多的青春少女來著的。”沮喪的姜夜鶯說到後甚至面都開始引用起言先生對自己的評價來自嘲,試圖緩解心中的壓抑。

    “你可以試著看開一些,首先,如果你的父母都生在中世紀,那他們一個已經被絞死,而另一個則被綁在十字架上釘死了,”言先生以自己的方式“安慰” 道︰“其次女巫也並不完全是你想象中那麼邪惡,像是因為別人不邀請她就讓人家的女兒扎紡紗針變成植物人,又或者因為別人不肯邀請她過夜就把別人全家變成野獸和餐廚具等等的,你母親恐怕還沒那個本事。根據這本筆記來看,你母親只是初級的學習者,而且她的專攻方向也不是詛咒。”

    “哇哦,感謝你讓我知道‘巫師大學’還是分專業的。”姜夜鶯苦笑道︰“那我母親的專業是什麼?王子變青蛙?還是召喚什麼大惡魔之類的?”

    “祝福。”言先生翻開了那本厚重的“筆記”,用手指觸摸著已經泛黃的羊皮紙,專注道︰“你的母親幾乎研究了所有和巫術有關的東西,聖經里的撒旦,伏都教的蛇女,灑滿啊,濕婆啊,還有道家的玄黃之術……但到了後來,她就將所有的注意力全都轉移到了一個叫做‘LC’的東西上了。”

    “我猜這個什麼‘LC’一定和‘LG’沒有什麼關系。”姜夜鶯皺眉道。

    “LC——LUCKYCOIN,真不明白你母親一中國人用英語做筆記干什麼……”言先生邊讀邊解釋道︰“就是研究如何在錢幣上附著某種祝福,讓它的持有者運勢興旺的巫術。比起其他的分支,這一支算得上是最容易上手,也最無害無副作用的了。”

    “所以,我的父親負責偽造那些古代錢幣,而我母親則負責在上面下什麼咒,好讓他們變成幸運硬幣?”姜夜鶯順著言先生的話分析道︰“然後呢?把他們賣給別人,讓全世界的人幸運起來?”

    “……你自己相信你想出的的解釋麼?”言先生不屑地笑了笑,指著壁爐上的那一排錢幣盒道︰“你的父母在一路地學習,一路地互相幫助。你的父親學著制造古幣,給你的母親提供學習用的材料。學習意味著會有失敗,而巫術這種東西,失敗的幾率更加之大。可幸你有一個精明的父親,他把那些失敗的巫術素材重新改一下,就可以找到一個笨蛋,把它們再賣出去。如果每一個女巫的背後都有這樣堅實的一個後盾,那麼她們或許已經統治這個世界,滿世界都是‘法拉利’牌的飛行掃帚了。”

    姜夜鶯隨著言先生的手指的移動,定楮地注視著每一個錢幣,然後問道︰“那最後呢?無所不知的言先生能不能告訴我,邪惡的女巫和她忠貞的伴侶成功了沒有?”

    言先生不答反問道︰“在你有記憶的這八年里,除了現在你們所遇到的困境,你的父親有沒有在任何一樁生意,或者任何一件事上受到過挫折,失敗,或者哪怕一點點的不順利?”

    聞言,姜夜鶯開始拼命地回憶,半晌之後,她自己都被自己的答案所嚇到了︰“沒有……我記不起我爸他有過什麼……你的意思不會是……”

    言先生點了點頭道︰“沒錯,你的母親成功了,那枚‘愛情的結晶’讓你父親過了一帆風順的八年——從你母親去世算起,至少也有八年了。雖然那枚硬幣的效果因為施術者的能力問題,不是最上乘,不然你的父親應該已經是巴菲特了。不過這份幸運已經足以讓你父親的事業蒸蒸日上,讓他住上這種被四五層密碼鎖給鎖得牢牢的高級監獄了。”

    “好吧,你成功地把我的生活變成神話故事了!那現在問題多多的麻煩少女又有問題了,”姜夜鶯問道︰“如果我父親有那枚該死的硬幣,那現在他為什麼還會落到需要你來救他的地步?”

    “世界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也沒有任何一種藥真的沒有任何副作用的。”言先生文不對題道︰“這種‘幸運硬幣’的運作方式,或者說所有巫術的運作方式都是一樣的。他們不能無中生有,不能憑空造物,那是上帝的活兒。人的命運都有一個‘定數’,就像是‘陽壽’一樣,這是不容人更改的東西。沒有人會永遠幸運,因為人的命運不是這樣運作的。”

    “……所以,你想表達什麼?那個‘硬幣’到底是如何作用的?”姜夜鶯皺著眉問道。

    “透支。”言先生道︰“像信用卡似的,將你還沒有存入卡中的錢先支取了出來。‘幸運硬幣’可以讓你把你命中定數里的‘好運’部分全都預支出來,而作為代替,它把‘霉運’都給先掛賬掛了起來。只要你還有那枚硬幣,你的好運就不會停,如果你能幸運地擁有它一生,那恭喜你,即使你花完了‘定數’里該有的運勢,那硬幣甚至還會賒貸給你更多;不過只要硬幣離開了主人,被別人偷走,或是持有者長時間沒有處于擁有它的狀態時,報應就會不請自來了,命運也會完成它該完成的事——把這人一生的噩運,一次性地還給他。”

    “你……你怎麼知道,你怎麼就能確定,真的有這樣一個硬幣的存在?”姜夜鶯雙手抱著頭,試圖在混亂中理出一個思緒︰“如果真的存在,我們又該要怎麼辦?我……我父親知道這些麼?他知道自己有過這枚硬幣麼?”

    “我不確定,這只是一個推想,一個可以解釋一切的推想,一個到現在為止,最合理的推想。”言先生不為所動地繼續分析著︰“你的父親應該不知道這些,不然他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天覆地地尋找那枚硬幣,而不是滿天下地打廣告,托關系,自以為能靠金融知識或是人脈關系來挽救命中的‘定數’。他知道他的妻子是女巫,但他可能並不知道你的母親在暗地里用他所制造的錢幣進行著試驗。他只知道他的妻子為他做了些事,讓他的人生道路更加順暢,但他或許從來沒有想過,他的妻子是用了他所制造的東西,給了他她所創造的未來。”

    “所以我父親才會將我母親的房間整個地搬來搬去麼?”姜夜鶯這才終于明白了過來︰“他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給他帶來了好運,所以他什麼東西也不敢丟掉……”

    “這就是男人,他們不會把自己的一生歸結到幸運之上,即使他們知道這是事實。”言先生若有所思道︰“不過你的父親的所為是正確的。他在不知道的情況下,還讓幸運伴隨了他八年之久。直到有一天,有人發現了這個事情,有人知道了這一切,他拿走了那個硬幣,然後……”

    “然後一切就都來了——破產,背叛,欺詐,高利貸……一切都是因為那枚硬幣。”當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被這個荒誕的理由所解釋時,姜夜鶯忽然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了。

    “好吧,既然現在我們都暫時同意了這個假設,那讓我們順著這條線繼續吧,”言先生站起了身,招手示意姜夜鶯跟上自己,他一邊走一邊道︰“不管是誰拿走了那枚硬幣,他一定是一個極為熟悉你們的人,和你們極為親近的人,因為他要知道這件事,就必須要認識你和你的父親,或者你過世的母親。他了解你們的一切,他在等待一個時機,一個最合理的時機,他可以潛入並找到那枚硬幣,然後帶走它。然後,他還派出了一些人,以確保你們不會再有機會去追查那枚硬幣的下落。”

    姜夜鶯跟在言先生身後,感慨道︰“我猜你指的是那個保安殺手,他也是那個偷走硬幣的人派來的?他到底和我們家有如何的深仇大恨,需要做到這麼絕的地步?”

    “根據我的經驗,往往做出這些事的人,不會是你們的仇人。他們永遠是那些你們深愛著,你們也認為他們深愛著你們的人。家人,親人,愛人……”言先生再次走到了樓層間的回旋樓梯處,他抬起頭看著貼滿牆壁的數百張照片,忽然抬手指向其中一張照片道︰“就像是這個人一樣。”

    這是一張姜華參與他自己投資的智障孩童學校剪彩儀式的照片,照片中,姜華和姜夜鶯,還有另外一個男子正緊靠在一起,在智障孩子的簇擁下,對著鏡頭笑得異常燦爛,開心。而言先生手指指著的,正是站在姜家父女身旁的那個西裝筆挺,笑容陽光的中年男人。“在一共786張照片里,他出現的次數有224次,是除了你父親和你之外最高的數值了,”言先生道︰“所以現在得恭喜他榮升為第一嫌疑人。”

    “舅舅?你在開什麼玩笑,這絕對不可能!”姜夜鶯斷然否認道︰“他一直在照顧著我,他和我父親的關系也一直很好,我父親和我說過,他和我母親姐弟兩個從小相依為命長大,在我母親過世後,他就把所有的愛傾注到了我們一家身上。在我有記憶開始,他就一直陪在我身旁,手把手地教我走路,就像教一個嬰兒一般,從不厭惡,也從不灰心,在那段時間他甚至比我父親還要關心我的一切……”姜夜鶯說著說著語氣愈發激動,甚至人都開始顫抖起來,“你夠了!你已經讓我的父親成了一個罪犯,讓我的母親成了一個女巫,你別想再將我的舅舅說成一個殺手,一個毀滅我生活的罪人了!”

    “嘿,別把一切都怪罪到我的頭上來!在我還沒有遇上你的今天之前,你的父親已經假造了十幾年的古幣,你的女巫母親也早已經死了八年!如果你舅舅唯一的親人就是你的母親,當他生命中唯一的女神因為你父親所駕的車出車禍而死的時候,我可不認為一個男人會如此輕易地接受這個事實,然後還能對待那個害死自己姐姐的男人如同兄弟一般。”言先生望著姜夜鶯的眼楮,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所以即使他真的是那個人,他也有權利,有理由這麼做!而且再一次聲明,這也不是因為我!”

    “不是因為你?”姜夜鶯開始歇斯底里了起來︰“昨天我還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而現在,我成了什麼?你還說你……”

    姜夜鶯剛發飆到一半,言先生忽然伸手封住了她的嘴巴,為了防止她過于激動地掙扎,言先生干脆一把將她壓在了牆上。

    “噓,閉嘴,安靜些。”出乎姜夜鶯的預料,言先生並沒有想要對她“做”些什麼,只是示意她別出聲,然後閉上眼,低下頭,像是在傾聽什麼一般全神貫注。漸漸地,姜夜鶯發現言先生壓著她的手力道松了下來,但她並沒有驚叫或繼續吵鬧,只是安靜地推開言先生的手,看著言先生不出一聲,直到言先生再度睜開了雙眼。

    “好吧,如果這只是你懶得和我吵才裝出來的樣子,我必須得說你裝得很嚇人。”姜夜鶯確認言先生不再“聆聽”什麼了,才敢開口問道。

    言先生看著姜夜鶯,嘆了口氣,聳聳肩道︰“我猜我們得逃了。”

    姜夜鶯問︰“為什麼?”

    “因為那個保安兄弟帶著他的兄弟來湊熱鬧了。”言先生有些無奈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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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8 17:35:36
第六章︰大逃殺


    “當被卷入財產糾紛時,我們首先會感慨一下人情冷暖或世事無常,接著就開始算計起自己能在這場爭奪中撈到多少——這就是流淌在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一代血液中的本能”



    當“郭警官”帶著姜家小姐進入大約一刻鐘後,保安小陸又開始進入尋常的節奏,無線電一開,二郎腿一翹,開始翻閱起他的那本“重口味”小說來。

    不過今天似乎注定是不平靜的一天。小陸屁股還沒坐熱,又是一陣馬達的轟鳴聲,小陸側首透過窗戶一看,外面又來了兩輛車。

    小陸剛想出去例行詢問,但腦子里忽然閃過了方才“郭警官”說的話,心里打了一個哆嗦,還是決定先看看情況。

    車上走下來了大概八個人,個個穿得倒都是很普通,小陸側身在窗邊,在確認對方看不到自己的情況下,視線一個一個掃過每個人的臉和手,確認里面沒有“手上打石膏”的人,他才松了一口氣,步出保安室,準備上前例行檢查。

    但當小陸剛跨出保安室的大門一步,他就立刻後悔了。因為他這才注意到,這群人里確實沒有人左手上打了石膏,但卻有一個人的手被黑色的吊帶綁得緊緊的並套在脖子上,因為他穿著黑色的外套背朝保安室,所以人群之中小陸一下子也沒注意到。

    這下糟糕了,郭警官叫我看到這人該躲起來的,他們到底是做什麼的?我現在已經出來了,又該怎麼辦?雖然對方還什麼行動都沒有,但小陸已經自己把自己嚇得不輕了。

    “嗨,保安大哥!”小陸這兒還在胡思亂想,那個“吊膀子男”已經向他打了個招呼,一臉笑容地走了過來。

    這人看上去還是挺面和心善的,應該不是什麼黑社會大佬吧?知道自己走不脫了,小陸盡量笑著應道︰“先生你有什麼事?”

    “我有點小忙需要保安大哥你幫一下,”吊膀子男笑著抬起自己“五花大綁”的左手,讓小陸看見被他的手所擋住的腰際,那里橫插著一把手槍,“我猜你也會願意幫忙的。”

    今天什麼日子啊,盡是些給我看槍的家伙……本應該嚇得心跳停頓的小陸,在忙不迭點頭的同時,卻也有些哭笑不得。

    “那個殺手又來了?你怎麼知道的?”姜夜鶯在既覺得驚恐的同時,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人數大約有八個,四個在門口,四個已經打開了大門,正在進來——已經告訴過那個笨蛋保安藏起來,結果還是被他們給搞到密碼了麼……其中一個人走路時左腳明顯比右腳步子重,所以大概就是那個左手被我打殘廢的保安大叔了。而且根據他們的腳步聲,還有兩個人身上帶著大‘家伙’。這下事情玩大發了。”言先生說話的時候一點“事情大條了”的感覺都沒有,反而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

    “……你不是可以用你的言咒,再變成超人似的,把他們打跑不就好了麼?”自從看過言先生所展現的能力,姜夜鶯也不認為幾個裝備精良的殺手就能把他怎麼樣。

    “呵呵,事實上不能,”言先生還是一臉“與我無關”的表情道︰“言咒師有些奇怪的約束,我很難一一解釋給你聽,不過其中之一就是,用過一次的言咒一天以內就不能再用了;雖然多得是其他的言咒可以用,不過想要帶著你這個累贅從這些知道我能力,並因此做了準備的人之中沖殺出去,我至少得用三個言咒以上。”

    “……所以呢?”

    “所以我不會這麼做,姜家大小姐。”言先生道︰“‘言咒’也不是什麼魔術,它是需要代價的。我明確地告訴你,解決這件事我最多只會用五個言咒,如果超過這個數字,別說是你的**身了,即使是一百個**,我都不會再接受任何減價的建議,你的父親也就非少活十五年不可了。而之前,為了救你一家老小的命,我已經被迫多用了一次。鑒于我們至少還需要一個言咒來解決最後的麻煩,所以我在這里只能,也只肯再用一個言咒。你明白了麼?”

    姜夜鶯雲里霧里地聽言先生說完,只能點頭道︰“好吧,反正我們只能逃就是了,但如果他們真的守住了大門,我們要怎麼逃出去?”

    言先生用手指朝上指了指,道︰“我們上樓頂。”

    “這里怎麼那麼多門,那麼多密碼鎖!”吊著膀子的中年男子也被這里繁瑣的防盜門搞得不耐煩起來,罵罵咧咧道︰“我們不能直接把門炸開麼?”

    “如果‘目標’的那個幫手真像你說的一樣,不穿防彈衣普通的點三八也殺不死,那我想我們需要把火力集中起來才是。”說話的是一個和吊膀子男年紀相仿的男子,他和吊膀子男唯一的不同之處是,他的左臉頰上有一道直達嘴角長足有5公分的刀疤,這讓他看上去更加像是一個殺手或是黑社會。

    “我還是想再問你一次,你確定你不是因為失敗了而想找個開脫的理由?”刀疤臉一臉狐疑地看著吊膀子男問︰“因為我實在無法想象你所形容的家伙。他像是……像是某種機器戰警麼?”

    “這並不好笑,這也不是和老大說話該有的態度!”吊膀子男回頭憤恨地看了刀疤臉一眼,然後道︰“你可以問小楊,他也在場看到了一切。無法想象?一個月前你還沒法想象一個人可以隔空移物,但還記得那家伙是怎麼把你們揍得鼻青臉腫的?”

    刀疤臉被吊膀子男說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他回頭看了一眼小楊——那個當初和吊膀子男一起潛入那家旅館並扮成旅館接待,後來裝作被嚇跑,並開來跑車及時接走同伴的年輕人,只見小楊很肯定地點了點頭。“好吧,我承認,最近是有一些奇怪的家伙進了城,如果有一個機械戰警也不是那麼奇怪的事。”刀疤臉松了口,也算給自己找個台階下,然後他抬頭望著高樓道︰“不管他是什麼金剛制造的,我們只要把他和13樓的那個女孩的房子一起炸了就行了吧?”

    “我也不想搞出那麼大的動靜,畢竟我們這行不該太招人眼球。”吊膀子男毅然決然道︰“但我們這行更重信譽,如果必要的話,炸了整座樓我們也在所不惜。”

    “啊?可是我們沒帶那麼多炸藥啊老大!”“……這只是比喻,比喻!領會精神!”

    “你說過你只會用一個言咒,”姜夜鶯深吸一口氣道︰“我希望這是一個能讓我們像彼得潘和溫迪一樣飛起來的言咒——雖然這並不是一個很好的比喻。”

    言先生迎著強風張開雙臂,一副頗為享受的表情,好一會兒才答道︰“你電影看多了,人最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就是飛翔了。如果真的有飛人,那他一定有著一對長得像翅膀的雙臂,以及超大的胸廓肌,讓他的胸圍看上去至少是腰圍的三倍以上……反正長得像正常人的飛人,你只可能在電影里看到。”

    “謝謝,由你來說我‘電影看多了’,實在讓我很是欣慰。”姜夜鶯無奈地抱怨道。

    現在,言先生二人正站在這十八層高樓頂端的天台之上,即使是在這溫暖的天氣,高處的風還是吹得人心里有些發涼。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難道跳下去?”姜夜鶯走到天台的邊緣,低頭向下一個張望,立刻覺得自己有些腳下發軟︰“或許你這個怪物可以,但我可不想變**肉三明治。”

    “不,我的打算是這樣的︰我們從這里,跳到那邊那棟十七層的樓上,然後再跳到那邊,接著那里,那里”,言先生說著一個個地指著對面的大樓,直到最後他的手指停在居民區中心的三層運動中心的房頂的游泳池上,“我們最後落到那里,好好地洗一洗之後,就可以在他們注意到之前,換身干淨衣服走人了。”

    姜夜鶯隨著言先生所指遠眺那些大樓,半晌後苦笑道︰“……很好的計劃,我可以問問我們要如何跳到大約100多米以外的那棟大樓,然後再跳到那棟,那棟……然後最後到達游泳池麼?”

    言先生用一種“你到現在還不知道麼”的眼神看著姜夜鶯,慢慢地吐出了兩個字︰“言咒。”

    “噢,當然,我在想什麼?”姜夜鶯嘆了口氣道︰“什麼是不可能的,那就都屬于言咒的管理範圍了……”

    “我發誓,如果乘電梯也需要密碼,我一定立刻把這兒炸了!”吊膀子的老大走到了電梯前,一邊按鈕一邊抱怨道。

    “可是我們真的沒有那麼多炸藥啊老大!”年輕的小楊背著大包小包跟在所有人身後,仍熱心地回答著老大的“提問”。

    老大回頭看了眼小楊,長嘆了一口氣道︰“我再說一次,這只是比喻!如果不是被你小子救了,我真應該宰了你!還有這破電梯怎麼還不下來?”

    所有人都抬頭看著電梯的樓層顯示,一個電梯停在了18樓,其他的則全部停在了13樓一動不動。

    “干!”吊著膀子的老大忍不住罵道︰“電梯居然趕在這個時候全壞了?我一定得把這棟破樓給炸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小楊,不過你最好還是給我閉嘴!”

    “……電梯不像是壞了,聽,某層好像還有電梯的報警聲傳來。”別看刀疤臉一臉的凶相,他還是這些人中僅有的幾個會動腦的人,他指著 “18”的顯示器道︰“我們的‘目標’可能已經發現了我們,所以上了頂樓,然後將所有其他的電梯停在了13樓,以拖延我們的追擊。”

    “……嗯,也可能是這個情況,”刀疤臉給了個台階,老大立刻就順著接道︰“不過他們上了樓頂也就無路可逃了,我們就爬樓梯上去吧!希望路上別再有什麼防盜門,不然我一定……算了不說了,爬吧!”

    “是啊,他們無路可逃了。”刀疤臉皺著眉自言自語道︰“但他們去到樓頂又想做什麼?”

    “我們……一定要用這個姿勢麼?”姜夜鶯整張臉都羞紅了,恐怕現在她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言先生的表情依舊是那麼淡然︰“如果你不想從我身上滑下去,從而變成‘一灘美女’的話,我建議你還是先把你的羞恥心放到一邊,抓緊你唯一的安全帶。”

    姜夜鶯又看了看自己的姿勢,苦笑道︰“這是不是也抓得太緊了些。”

    姜夜鶯的雙腿緊緊地纏在言先生的腰際,而雙手則環抱住言先生的脖子,整個人和言先生面對面地,像是爬山虎繞樹一般緊“綁”在言先生身上。

    姜夜鶯也談過幾個男友,出入于時尚派對中時,難免會被一些人上下其手,但像現在這樣,自己的下半身緊貼著對方的腰際的同時,還和對方胸口貼胸口,僅僅只隔幾層薄衣的身體接觸,對于擅于和男人保持安全距離的姜夜鶯來說,也是頭一遭。她發現自己的身體在發熱,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了起來。她知道有些不可克制的生理反應正在發生,但她依然在盡力保持自己頭腦的冷靜。

    “你知道,我們現在的姿勢讓我想起了一部電影,女主角演的是一個妓女。我可不希望你以後變成她那樣,無論是電影里,還是生活里。”言先生擁美在懷,居然還像之前一樣開著不鹹不淡略帶顏色的玩笑,姜夜鶯甚至能感覺得出,他的心跳都沒有因此有多少變化。這讓姜夜鶯不知該高興還是應該沮喪。

    “好吧,我錯了,你的笑話一直都很好笑。”姜夜鶯的聲音聽上去都快哭出來了︰“你能直接說出那該死的言咒,然後跳出去麼?因為如果再多這樣呆一會兒,我怕我就得自己跳下去了!”

    “好吧,只是你要記得,不管發生什麼,你感覺到什麼,絕對不要睜開眼楮!”說完,言先生便閉上了眼楮,念念有詞起來。

    看著言先生正經說話時的表情,以及他閉上眼後的樣子,姜夜鶯的思緒瞬間有一些迷離,不過只是一瞬間後,言先生緊抓著她左臀的手就讓她的理性回歸了。

    “嘿,為什麼你的手要……啊!!”剛想抱怨的姜夜鶯,發現自己的一下子好像忽然失去了著力點,而當她往下看了一眼,發現自己已經懸空在50多米的高空時,抱怨就變成了尖叫。

    “躍”

    就在此時,那熟悉又陌生的低沉聲音再次在姜夜鶯的耳邊想起。

    當一行八人的老大,也就是那個吊膀子男領著刀疤臉,小楊等共四人正辛苦地爬著樓梯時,其余的四人則負責把守住大樓的所有三個出口。

    而負責守住正門的,是其貌不揚,卻精通各類槍械使用的老胡,以及熱衷于徒手格斗,一身精力好像永遠用不完的小三兒。

    “我討厭永遠是他們打前哨,我們來做掩護,即使是老大,但他現在一只手都廢了,為什麼還是他帶頭?”小三兒右手握拳狠狠地擊向左掌,憤憤不平道︰“我也想去會會那個‘大力金剛’,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老胡顯然就老成許多,他只是斜了小三兒一眼,淡淡道︰“老大之所以帶隊,是因為他是唯一一個和他交過手的人,經驗有時比一只手重要。還有,即使他們上去也未必找得到那個家伙。他有可能從其他路躲過去,然後從這里逃出來,到那時你再發揮你過剩的精力吧!”

    “如果他們不從門逃出來呢?”小三兒還在較著真︰“他可能上到樓頂,上面有一架直升機,然後他們就‘呼,呼’地飛……”小三兒裝腔作勢地在天上胡指著,忽然,他的手指指著一個方向不再移動,張大了嘴巴,整個人像是被魔法定住了一般,一動不動。

    老胡順著小三兒指的方向看去,一邊嘴上還嘲諷著小三兒︰“即使你再無聊,也不需要搞這種行為藝術來……”說到這兒,老胡也看到了小三兒之前看到的“東西”,接著他也很“行為藝術”地呆住了。

    “你看到了那個我認為我看到的東西了麼?”小三兒狐疑地問老胡。

    “我不知道你認為你看到了什麼,但我應該看到了我認為我看到的東西,”老胡歪著頭看著那“東西”又一次再樓宇間跳躍,眯著眼道︰“那好像是……兩個人?”

    又一次,那道應該是“身影”的物體,從一幢樓躍上了另外一幢。而且在一次一次的跳躍間,他——或者它——正一層樓一層樓地下降著。

    小三兒看著越跳越低,也越跳越遠的身影,皺眉道︰“你猜我們那個子彈打不穿的強大伙伴的真正身份,會不會是人猿泰山?”

    老胡摸了摸自己的胡渣,笑道︰“不知道,不過我們似乎又惹上了一個有趣的家伙。看來現在是你發洩你精力的時候了,小三兒!”

    “怎麼?我們不該先和老大他們通報一下麼?”小三兒壞笑地看著老胡,他早知道老胡不是什麼安分守己的主兒。

    “嗯,我們當然會通報他們,”老胡從懷里掏出了對講機,扔到一旁,聳了聳肩道︰“等我們確定人猿泰山就是我們要找的大力金剛之後。”

    “哦,我親愛的老胡,這就是我愛你的原因。”小三兒笑著拿出了鋼鑄的帶刺指環,套在了拳頭上︰“追吧!”

    姜夜鶯感覺到自己在下墜,然後是停滯,接著又是一陣滑翔,而後下墜,重重地落地,接著再浮空……姜夜鶯始終聽從著言先生的囑咐,不曾,也不敢睜開眼楮,並在心里想象著自己只是在坐過山車,一輛直入雲霄的瘋狂過山車。

    不再需要言先生的指示,她的雙手雙腳將言先生纏得緊緊的。這個時候一切的羞恥感早已被拋之腦後,言先生在姜夜鶯的眼里,心里,就是那無邊大海中唯一的獨木舟,她只想緊緊地抓住,就像把握自己的生命一般。

    又是一次重重地墜落,姜夜鶯準備了許久,也沒有感到再一次騰空,也沒有感到言先生有再移動。又過了五秒鐘,姜夜鶯才敢睜開眼楮。而當他張開眼,第一個看到的,就是言先生的笑臉︰“我們到了,不過如果你不想下來,我也沒有所謂。”

    姜夜鶯聞言低頭一看,哇,那是多麼美麗的陸地。姜夜鶯立刻松開了手腳,落地以後還有些腳下發軟,差點跌了一跤。不過落地的實感居然如此讓人安心,讓姜夜鶯就差想大哭一場了。

    “你不是說要落在游泳池,換身干淨衣服什麼的再逃麼?怎麼我們已經在大門口了?”終于平復下心情的姜夜鶯問道。

    言先生遙看已離得足有五百多米遠的五號樓,淡淡道︰“因為計劃變了,他們中有人好像發現了我們,正在追過來。”

    “那還不趕緊走?”姜夜鶯趕忙邁開還不穩健的步子,朝大門外的破車處行去。當路過門口的保安處時,二人都看見了躺在門口的地上的保安小陸。

    “哦,該死!”姜夜鶯急忙朝小陸跑了過去,但還沒走出幾步,言先生就從身後拉住了她︰“他沒死,只是昏過去了。那些家伙是職業的,不會殺一些多余的人給自己惹麻煩。你先去發動汽車,我來阻止那兩個正在靠近的家伙。”

    言先生說著半拖半拽地將姜夜鶯拉到了他們那輛破車旁,把手伸進越過沒有玻璃的車門,撥開車門,把姜夜鶯按到駕駛座上,然後探腰進去打開後車門,接著關上了前車門,繞到後面開始在後座的袋子里翻找了起來。片刻後,言先生便拿出了一條糖,以及一瓶可樂。

    “你說過你不準備再用言咒,所以你打算請他們吃糖喝可樂?”姜夜鶯緊皺眉頭,不知道言先生在想些什麼。

    “之前就和你說過,這是炸彈,不是什麼飲料糖果。”言先生不耐煩道︰“你只管把汽車發動就是了,別以為這就是個輕松的活兒。”說完,言先生關上後車門,按原路走了回去。

    “發動汽車有什麼難的,我16歲就會開車了……”姜夜鶯一邊碎碎念地抱怨著,一邊開始找鑰匙。不過當她低下頭,她才發現鑰匙孔里根本沒有什麼鑰匙,倒是旁邊有一個洞,洞里有幾條電線裸露出來,其中兩根還是斷的,包裹著塑膠的銅絲只有一個小頭暴露在外。

    “太棒了,我差點忘記這是輛偷來的車了!現在我開始慶幸自己看過些電影了。”姜夜鶯自言自語地抱怨著,然後拿起兩根斷線,開始瞎搗鼓起來。

    言先生撕開了包裝紙,打開了可樂的瓶蓋,然後將一粒粒近圓形的糖扔進了瓶中,接著他一邊擰緊蓋子,一邊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在使用“躍”言咒的同時,言先生並沒有取消之前“感”言咒的效果,因此他的感官仍有超乎常人的敏感度。他抬頭遠眺便可以清晰地看見那個當初的“保安殺手”正拖著一條廢膀子,帶著三個人已經來到了十三樓,並正伏在姜華家門之外。他可以聽到追逐他的腳步聲是兩個人的,一個輕快且穩健,一聽就知道練了不少年的功夫,他的步子踏得過繁,應該是個心浮氣躁的青年;而另一個則稍顯沉重,看來年紀稍大,他停下了一會兒似乎在找尋什麼,然後腳步聲再次響起時,忽然又重上了不少,應該是在找到了什麼藏匿在暗處的武器之後再追過來,可見他處事成熟許多,當然這下子火力也會大很多。

    哎,在不能用“堅”言咒的情況下,真要正面對付槍炮,也是很麻煩的事,還是先把那個年輕的家伙解決再說吧。這樣想著言先生閉上眼聆聽起來,咦?兩個腳步聲都不見了?這麼快?言先生知道自己對付的家伙是真正的職業級,所以他也迫使自己注意力集中所有的注意力。

    腳步聲不是不見了,而是變得幾乎聽不見。遠處那個沉重的腳步正在緩緩地移動,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響。他為什麼會突然緩下步子,安靜下來?那是因為他比起接近獵物,更不願意驚擾到獵物。也就是說……他的同伴離獵物更加近!

    想到這里,言先生封閉了所有其他的感官,只剩下聽覺,將“感”言咒的單個感官效果提升至極限。他可以聽到風吹動樹葉發出的悉索聲,他可以聽到螞蟻搬動死蟬時肢節敲擊土地的聲響,他甚至可以聽到氯水在地面之下數十米的水管里潺潺的流動。

    然後,他聽見了呼吸聲,從他身後不遠處傳來的,沉重中帶著一絲興奮的呼吸聲。

    忽然,呼吸停了,但風動了。

    人動,風動。風聲中,還帶著一絲金屬的破空之聲。

    來了!言先生睜開了雙眼,向左跨出一步,身子一斜頭一側,一個拳頭將將從他的耳邊擦過,拳頭上還反射出金屬的光澤。

    當來人半個身子晃過去,言先生在腿向下一掃,手往對方腰際一推,對方因為重心向前,被他這麼一推便摔了出去。

    但對方果然有不錯的功夫底子,被這樣一絆一推,他在向斜側方摔出去的同時,居然還能在空中一個挺身,只在地上滾了一圈,便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灰,一臉輕松道︰“喲,反應倒是不錯,不過似乎不像老大說的勁兒那麼大麼!”

    小三兒經過這第一招的會面,可以肯定對方是一個反應極快的練家子,那一推一絆間,很有些柔道的味道。不過對方越是厲害,小三兒只會越興奮,他重新緊了緊手上的鋼指環,晃了晃拳頭。而後小三兒看到了言先生手上握著的可樂瓶,不明所以道︰“怎麼?難道你想請我喝可樂?”

    “這不是可樂,為什麼每個人都這麼說?”言先生抱怨了一句,左手猛晃了幾下,然後將瓶子朝小三兒的方向拋了過去。小三兒看到不急不緩飛過來的瓶子,本能地伸手接了下來。小三兒看著瓶子里湧動的氣泡,皺眉道︰“這不是可樂是什麼?”說著還自己搖了兩下。

    “炸彈。”言先生剛說出這兩個字,小三兒手上的的可樂瓶忽然爆裂了開來,可樂帶著劇烈外湧的氣泡將瓶蓋頂飛了出去,然後扯裂了整個瓶身,成堆的碎片擦過或扎入小三兒的皮膚,滾著汽的可樂噴了他一臉,讓他張不開眼楮。

    “你剛才說我力氣似乎不大是吧?嘗嘗這腳夠不夠力吧!”還沒等小三兒抹掉臉上的水重新張開眼楮,言先生已經跑到他身旁,抬起右腿,狠狠地朝小三兒的胸口踹了過去。

    “躍”字言咒的效果是極端強化人的彈跳能力,以及落地時腳部的承壓能力。換句話說,“躍”也就是極端強化人腿部肌肉能力,以到達超人效果的言咒。這一腳之力,恐怕未必比“力”字言咒效果下的一拳輕到哪兒去。

    一陣筋斷骨折聲過後,方才還生龍活虎的小三兒立刻咳著血昏了過去。

    解決了一個,還有一個呢?言先生並沒有慶祝勝利的閑暇,他趕緊找了塊廣告牌做掩體,藏身于其後,閉上眼楮,再次“感”了起來。

    聲音,聲音,無數細碎的聲音在言先生的耳邊飛舞。接著,他聽到了一聲清脆的金屬敲擊的聲響。那是……子彈上膛的聲音,就從隔著廣告牌的正前方約100米的樹叢後傳來。

    “呲”,子彈通過了槍口的消聲器後,發出的聲響常人恐怕在百米外就無法覺察,但在現在的言先生耳朵里,這子彈就像是剛剛起飛的飛機一般,帶著一百五十分貝的噪音直沖自己而來。

    言先生做出判斷後,立刻一個矮身,原本他站立位置的頭部部位的廣告牌上,立刻多了一個彈孔。

    這起碼半尺厚的電子廣告牌居然被一發子彈給打穿了,而且對手還在看不見他的地方做出了最準確的判斷,一槍打向頭部。槍和人都是頂級的嘛,言先生笑著向下一蹲,然後用力一躍,整個人便“飛”了起來。

    應該中了吧?老胡架著自己改良過的老式自動步槍,狐疑地看著前方毫無動靜的廣告牌。沒有動靜,看來他的鋼筋鐵骨也擋不住這麼近距離的狙擊麼?還是……老胡腦中一下閃過了言先生抱著姜夜鶯在空中滑翔的情境,老胡立刻抬起槍口對著天空。

    什麼都沒有,那家伙並沒有跳到空中,那他真的已經死了?老胡的心中閃過一絲興奮。

    “找我麼?”正當老胡興奮于自己的成功時,言先生的聲音在他耳際響起。

    老胡立刻將槍口調轉,而他看到的,則是言先生微笑的臉,以及他手中舉著的“槍”,而言先生的“槍口”正對著老胡的頭。

    老胡看著言先生,盡量用平靜的語氣問道︰“你是怎麼過來的?”

    言先生笑道︰“在你抬頭看天的時候啊!你以為我只會往上跳麼,我睬了腳那邊的燈柱,轉了個彎就過來了。”

    老胡表情僵硬,他左手用力一拉,子彈再次上了膛︰“我倒想試試這個距離能不能打得穿你。”

    言先生歪了歪頭,不屑道︰“你可以試試,你也可以試試在此同時,我的子彈能不能打穿你的頭。畢竟我才是那個頭上寫著‘子彈打不死’的人。”

    老胡反譏道︰“打穿我?你以為你唬得住我?我玩槍快二十年了,你手里哪個是什麼槍?怎麼款型我從來沒見過?別只是一個玩具吧?”

    “噢,沒錯,”言先生訕笑道︰“所以我拿了把假槍,站在你的破槍前面嚇唬你玩,只是因為我比較喜歡子彈打中身體的感覺?”

    老胡看著言先生穩定的手,看著他手上漆黑的“槍”,心里在想著言先生的話。沒錯,他確實沒理由只是拿著把假槍,就敢自己撞上槍口吧?看著言先生自信的眼神,老胡的信心開始動搖了。

    “好吧,我也不是很想嘗試自己是不是可以擋得下加過穿透力的槍打出的子彈,盡管我的贏面至少比你大。”言先生“善意”地提出了一個折中的方案︰“不如這樣,我移開我的槍,你移開你的,大家都可以免去不必要的嘗試。如何?”說著,言先生還稍稍將握槍的手放低了一些。

    “……好!”思忖再三,老胡還是決定不冒險,他也稍稍將槍口放低了一些。

    兩人都一點點移低槍口,直到槍口只能夠著對方的腳時,二人都是一停,想先等對方先讓這最後一步。

    令人尷尬的沉默。

    “嗯,有件事其實你說對了。”在僵持中,言先生忽然笑道︰“這把槍確實是假的。”說著他手一松,在老胡來得及做任何反應之前,言先生便揚起一腳,把那把玩具槍向足球一樣踢了出去。玩具槍在空中劃了一條弧線,正中老胡的臉,重擊一聲過後,老胡連哼都來不及哼一聲,便也昏了過去。

    “呼,我倒是沒想到‘躍’還有這個效果,說不定再練練我也能進國家隊。”言先生自言自語道︰“不過還是算了,雖然我不在乎自己的名聲,但即使真想身敗名裂也有其他方式可以選。”言先生說著拿起了老胡的槍,掂了掂,覺得還滿順手,于是帶著它轉身走出了居民區。

    “怎麼?還沒打著火?”言先生將槍放到車門旁,一邊在塑料袋里繼續翻找可樂,一邊看著慌亂的姜夜鶯嘲笑道。

    “很抱歉我沒有當偷車賊的經驗,我以後會學的!”姜夜鶯一邊不停地將兩根線踫觸,一邊又在擔心自己被濺出的火花給燙到,滿頭大汗還要和言先生斗嘴,樣子十分狼狽卻也有趣。

    “算了,反正等到其他人追來還要些時間,你繼續打火,我去給他們留些禮物。”言先生說著又從袋子里拿出了兩個可樂瓶和兩條糖。

    “剛才可樂真的爆炸了?”姜夜鶯感慨地看著言先生手里的“普通飲料”道︰“我估計我之後一年都不敢和飲料和吃糖了……至少不敢一起來。”

    “實際上不是所有牌子的糖都可以……算了,反正我也不想解釋,”言先生道︰“不過如果你一直像是接炸彈引線似的一樣打火,這破車永遠也啟動不了。”

    這邊還在鬧著,忽然一聲巨響,言先生一抬頭,發現他們五分多鐘前還在的那個房間,現在正往外冒著滾滾濃煙。

    “看到自己的家被炸了,你作何感想?”言先生還饒有興致地問道。

    姜夜鶯看著自己的過去隨著那陣濃煙散去,心情反倒有些釋然︰“我只慶幸自己不在那個房間里。”

    煙霧漸漸散去,刀疤臉和小楊帶頭駕著家伙沖了進去,而四人中拖後的阿龍則負責保護手腳沒那麼靈便的老大。

    “客廳安全!”“臥房安全!”“廚房安全!”“廁所安全!”

    “直接說沒人就行了,還有小楊你去廁所干嘛……給我上二樓找去!”察覺到兩人可能已經逃掉的老大,顯然心情不會太愉快︰“阿龍你去18樓樓頂看看,他們是不是真在那兒。”說著老大打開了手中的對講機,問道︰“這里是老大,門口有什麼動靜?”

    “邊門沒有動靜。”“後門沒有人出入。”“……嗯,前門這里看到一些東西,在入口那邊的保安處好像有人影,看上去像是目標。”

    怎麼可能?老大敲了個響指,在他身旁的刀疤臉心領神會地給他遞上了一個望遠鏡,老大走出了房門,拿著望遠鏡放到眼前眺望,發現在整個社區的大門處,真的有幾個人影,兩個躺在地上,而另外一個則站在兩人身旁,一手托著一把狙擊步槍透著瞄準鏡看著老大,還伸出另外一只握著對講機的手和他打了個招呼。

    糟糕!意識到不妙的老大趕緊向地上一趴,這時,子彈擊中什麼東西發出的撞擊聲也隨之傳來。老大悄悄地抬頭一看,這一槍說實在的還射得真歪,都打到C座和D座之間的間隔門,離老大所站的位置起碼十米遠。

    “唔!看來狙擊不是只要瞄得準就行,我沒有把風速和射距給考慮進去。你有一個手下在這方面就非常在行,就是我左腳邊的這個。你說是吧,‘老大’?”對講機里傳來了言先生嘲笑的聲音。

    老大在地上爬了兩步,拿起對講機,恨恨道︰“你不知道你惹上了什麼人,小子,我發誓……”

    “發誓要讓我不得好死?”言先生打斷了老大的“狠話”,不屑道︰“第一次你拿著點三八來,我廢了你一條膀子;第二次你帶著六七個兄弟,一大堆重火力的玩具,結果我廢了你兩個手下,收了你一把步槍。下次你準備如何?帶著兩個編隊,開著坦克來收我?我誠懇地告訴你,如果你沒有至少一個裝甲旅團的火力,我勸你還是省省力氣。真惹毛了我,我可比一支軍隊還恐怖!”

    言先生的語氣中並沒有恐嚇或是誇大的意味,老大聽的出來,他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一個非常異想天開,老大卻相信這個男人可以做得到的事實。

    “我的兄弟沒事吧?”老大問道。

    對講機那邊的言先生笑道︰“你放心,他們都還活著,雖然有一個斷了幾根肋骨……下次再被我發現你們的人,我就不會再那麼溫柔了。不管你的主顧是誰,我覺得你實在該和他報銷一下醫務費。”

    老大嘆了口氣,問︰“我只想知道閣下大名,至少讓我知道我是栽在誰手里。”

    “好啊,記得這個名字,以後看到這幾個字就退的遠一些,”言先生一字一頓道︰“我叫……弗蘭克.馬丁!”

    老大聽到這個名字,愣了愣,接著聽到一陣馬達啟動聲,然後對講機就被關掉了。

    “老大,你趴這兒干啥?”刀疤臉從房間里走出,看著成個“大”字趴在地上的老大,皺眉道︰“這是某種新穎的查探方法?”

    老大從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嘆道︰“通知其他兄弟,我們收工了!”

    “為什麼?”刀疤臉問︰“我們還沒解決目標,那我們就拿不到那另外一半了!”

    “錢總是會有的,”老大抬頭看著那一槍在門上打出的彈孔,無奈地笑道︰“不過我們還是要控制一下風險系數。那一半的錢不值得我們去對付那種家伙。”

    “哪種家伙?”看著像是頓悟了什麼佛理似表情安詳的老大,刀疤臉懷疑他是不是腦殼燒壞了。

    “那種名字叫什麼布丁的家伙……”事情搞砸了,老大卻顯得更加輕松︰“或許我們該考慮是不是時候轉行了。”

    轉行?不當殺手?當初不就是因為其他工作都找不到才做這行的……老大可能是被什麼砸到頭了吧?刀疤臉一邊應和著,一邊在心里這樣想著。

    “弗……弗什麼馬丁?”在終于啟動並行駛起來的汽車上,在駕駛座上的姜夜鶯問道。

    “弗蘭克.馬丁,你不知道?這可是電影主角誒!”言先生煞有介事地比劃著︰“就是一個很酷的光頭司機,會中國功夫,老是在後車廂里塞個把人的家伙。”

    “……我始終還是不能理解你的幽默方式。”姜夜鶯笑道︰“不過後來你到底是如何用那些多出來的可樂和糖的?”

    “嗯,我在他們兩輛車的排氣管後面做了一個簡易的裝置。”言先生像是做了一個成功的惡作劇似的壞笑道︰“當他們一發動汽車,排氣管一出氣,一震動,那些糖就會掉入可樂中,之後易爆的組合再被熱氣一加熱……估計他們幾個小時內都不太可能追得上來了。”

    姜夜鶯笑道︰“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一個怪物,我可沒想到你還是個惡作劇的藝術家。”說完,兩人對視後哈哈大笑起來,這是他們從事情開始以來,笑得最暢快的一次。

    不過笑聲過後的冷場,也是從事情開始以來最長的。不知為何,無論是一直喜好于諷刺的言先生,還是問題問不完的姜夜鶯,一下子居然都想不出任何的話題,來結束這本不該有的尷尬沉默。

    言先生解決了殺手的問題,而且據他說這些殺手應該不會再摻和他們的事了。這是好事啊,至少不用再擔心自己父親和自己的生死問題了。那為什麼自己還是感到一陣的胸悶呢?姜夜鶯疑惑地想著,是因為知道自己的父母有這樣的過去麼?實際上母親在她有記憶之前就已經不在了,而那個制造古董假幣的父親,也只存在于她十歲之前。在他能記起的時間里,他的父親是一個溺愛女兒,熱心公益事業的好父親。作為一個應該有十八歲,實際記憶卻只有八年的人,姜夜鶯早就學會了不去計較過去的生存方式。所以她對于父母的當年也只是震驚,而沒有感到痛苦。

    是因為言先生說自己的舅舅是一切的始作俑者麼?這確實讓姜夜鶯驚訝且難以接受,因為除了父親之外,舅舅越鳴是自己唯一的親人,他很照顧自己,不過姜夜鶯也看得出,他是在自己的身上找尋著誰的影子,這點讓姜夜鶯並不怎麼舒服。生活在“上面的世界”時間久了,你就會對親人為金錢反目,家人為遺產而爭斗的戲碼感到麻木了。如果這一幕發生在自己的家庭,姜夜鶯或許也只會“哦”一聲,感慨下世事變化的無情,接著就開始算計起自己能在這場爭奪中撈到多少——這就是流淌在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一代血液中的本能,姜夜鶯或許會覺得可悲,但她並不會去否認。

    那是為了什麼?自己為什麼會突然看著言先生,卻想不出任何的話題來。剛才發生的一切還在姜夜鶯的腦中一遍遍的回放,那跌宕起伏的飛翔,那生死一線的擁抱……她曾聽說過在瀕死狀態下可以刺激人的荷爾蒙分泌,讓人產生一些奇怪的情緒,現在姜夜鶯開始相信這種說法了。該死的荷爾蒙!察覺到自己想法的姜夜鶯自己咒罵起自己來。

    “我們這是去哪兒?殺向我舅舅的家麼?”良久的沉默後,還是姜夜鶯用她十分沒有營養的問題先開了腔。

    言先生似乎也為寂靜被打破而欣慰地嘆了口氣︰“現在還不用,‘你舅舅就是罪魁禍首’目前還只是一個假想,還需要一個證明。”

    “從什麼時候開始你的假想也需要證明了……”姜夜鶯問道︰“那要怎麼證明?”

    “這個容後再說,我們還是先解決你的附加問題吧。”言先生說著往前一指︰“在街對面的那里停車。”

    “附加……問題?”姜夜鶯抽了一口涼氣,抬頭張望,在言先生說要停車的地方不遠處,一個“舒心旅館”的霓虹燈招牌正在閃爍著燈光。

    “不行!!”姜夜鶯尖叫著踩下了剎車,沒做好準備的言先生差點摔了一個嘴啃泥,頭還撞上了車前窗。

    “你說的沒錯,這輛車的剎車系統出奇的好,”言先生摸了摸撞到玻璃上的頭,“不過我能問一下是什麼事情‘不行’麼?你對醫院有什麼意見?當初體檢你的阿姨是個手腳不干淨的蕾絲邊?”

    “醫院?什麼醫院?”姜夜鶯愣了一下,她將頭探出窗外一看,才發現在遠比那家旅館近上許多的地方,有一家非常大非常大,卻被姜夜鶯在方才遺漏掉的腫瘤醫院。

    言先生無奈地搖了搖頭,嘆道︰“看來你除了腦袋之外,眼楮也需要好好醫一下,你到底是下不下車?”

    為什麼自己會看不到近在咫尺的醫院,卻去注意那家旅店呢?該死的荷爾蒙!姜夜鶯在心里又罵了自己一次,然後問道︰“我們去醫院做什麼?”

    “來完成你的附注條目一,親眼確認你父親的問題被解決。”言先生抬頭看著***通明的醫院大樓,道︰“這就是我們解決你父親經濟問題的地方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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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9 16:49:36
第七章︰死神的生活方式


    “有人用命來換金錢,有人想用錢來換命,我只是滿足了他們。把金錢帶入這場交易的是你們,不是我,從來就不是我。”



    代價︰

    折騰了差不多一整天,等言先生一行二人來到醫院時,已經是子夜時分了。不過等到走進醫院,姜夜鶯不禁感慨,比起那些所謂不眠不休的市中心商場或步行街,這個空氣中永遠飄散著消毒水味的地方,才是真正的不夜城。即使是在深夜,這里的住院處依舊是連走道都滿滿當當,甚至在一些走道里都有病床,躺在上面的人一些在痛苦地呻吟,一些則輾轉難眠,在旁隨侍的家屬一些表情痛苦,另一些則干脆掩面哭泣。這一切的一切讓姜夜鶯感到有些反胃。

    “怎麼?這就受不了了?也是,有私家醫生的富家小姐,是不太可能進過疾病高峰期時的醫院的。”言先生在病人與病人家屬之間穿行著,冷眼看著周圍的一切道︰“我喜歡這家醫院的原因,就是這里的一二樓接待的都是一些短期的,或者沒有多少油水頭的病人,所以常常人滿為患;等到了三四樓,情況就要好上許多。而我們的目的地,是五樓,那里才是你們這些人該呆的地方。我們走這邊吧,這里的電梯永遠人滿為患,還是走樓梯來得快些。”

    “這里好像是地獄,到處充斥著了死亡的味道。”姜夜鶯道︰“可你行走在其間,卻好像什麼都聞不到,是因為你們言咒師注定和‘死亡’這個詞絕緣麼?”

    言先生笑道︰“怎麼就在貧民區逛了一圈,你就變得充滿詩意了?沒有人可以和死亡絕緣的,如果言咒師真的都可以長生不老,那為什麼會落到只剩下我的地步呢?”

    姜夜鶯問道︰“為什麼?你們不是已經通曉了生死,能操縱‘陽壽’了麼?”

    “你其實已經猜到為什麼了吧,聰明的小姑娘,”言先生用看穿人心的眼神回頭看了姜夜鶯一眼,笑道︰“你每次有話要說的時候,鼻孔就會自然變大些。”

    “啊?”姜夜鶯聞言趕緊湊手摸上自己的鼻子,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才上了當。

    “真不知道該說你聰明還是傻,”言先生笑得更開心了︰“有什麼話就說吧,是想接著計較甩了你的前男友,還是你父母的那碼子事兒?”

    “怎麼?現在不嫌我問題多了?”習慣了言先生的說話方式,姜夜鶯現在也不像當初那麼容易動氣了,她笑著問道︰“我想問的是,言咒消耗的到底是什麼?”

    “為什麼會想起問這個?”雖說不明顯,不過言先生的笑容還是稍微僵了一些。

    “因為我一直在想我們在‘跳樓’之前你說的話,你說‘沒有什麼東西是不需要代價的’,所以我就在想,你的言咒又是要花出什麼樣的代價。”姜夜鶯道 ︰“你說過這件事你只肯用五個言咒,也就是說,言咒的‘代價’是個有定值的東西。然後和之前的事聯系在一起,我就想到了一個‘東西’……”

    “我知道你想的是什麼,你想的也沒錯。”姜夜鶯還沒說完,言先生就接道︰“言咒的代價就是壽命。人總說自己的活兒是多累,多折壽,但只有咱的活兒才是名副其實地‘拿命換’的呢!”

    “是啊,拿命換,只不過不是拿自己的命換,是拿我父親的命換。”姜夜鶯苦笑道︰“讓我猜猜,一個言咒的代價是……兩年?”

    言先生道︰“不是所有言咒的代價都是一個價碼的,像是‘感’字咒就只要一年,所以為了你們父女,到現在我已經花掉七年了……你問這些到底想做什麼?了解這些對你父親的一切並沒有任何的幫助吧?”

    “所以你就選擇了做現在的事,用別人的命來幫別人實現願望,然後順便賺些差價?”姜夜鶯不答反問道。

    “不是我選擇了命運,而是命運造就了現在的我。而且你到底問這些做什麼?”言先生第一次有些摸不透姜夜鶯的想法了。

    姜夜鶯仍沒有回答,只是笑了笑,抬頭指了指門頂的數字道︰“我們已經到五樓了。”

    “這應該是我的台詞才對吧?”言先生碎碎念道︰“你現在已經不止是打斷別人的話,還開始搶別人話說了……總之我們到五樓了!”

    李醫生和金佬們︰

    五樓是這家醫院的“特別護理”樓層,住在這里的病人,醫生護士們稱呼他們為“金佬”。這些曾經在各自的行業呼風喚雨,腰纏萬貫的大佬們都已沒剩下多少時間,已經注定要在這里的私人病房里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這些大佬現在就是那童話中產金蛋的鵝,哪兒也不能去,他們的那些子女親戚總是非常殷勤地隨侍在旁,卻只是想等著他為他們產下最後一顆金蛋。

    現在已是子夜時分,現在仍在當值的住院醫生一個樓層只有一個,而這個第五層,則不但一直保證有至少兩個住院醫生當值,還有兩名特聘的主治醫生輪班負責管理與應急,醫院對這一層的病人的關注程度可見一斑。

    本來這兩位主治醫生是每周輪值早晚班的,但最近一年來,一位主治醫生好心地提議自己來值晚班,讓另外一位醫生一直值白班。那另一位醫生雖說知道晚上的“特殊收入”會多些,但能一直朝九晚五地工作更讓他稱心,他還在心理想說,他是有多缺錢,才要每天做晚班賺這些“小錢”。

    這個醫生不知道的是,這位後來被他們昵稱為“小李夜貓”的李醫生,並不是因為錢的原因才選擇這種永不見日光的生活的。

    “來啦?比約定的時間晚麼。”當言先生二人來到服務台的時候,李醫生已經支開了其他人,早早地等在那里了。

    “嗯,路上稍微出了點小狀況。”言先生和李醫生早是老相識,說話也不多繞彎子︰“這次是誰?”

    李醫生指了指右邊道︰“06室的,姓王,是一個家族企業的開山老之一,估計也就是這兩天的事兒了。資料都在這里了,油水應該還不錯。”李醫生說著遞給言先生一個文件夾。言先生翻了翻,點了點頭道︰“還不錯,解決這次的問題已經夠了。這是你的酬勞。”說完言先生很帥地一敲響指。之前已經被知會過姜夜鶯非常莫名其妙地將那個“百寶袋”里拿出來的一袋水果糖遞給了言先生。

    “上上次是果凍,上次是巧克力,這次是水果糖……都和你說過了,這些‘意思意思’的酬勞就不需要了。”李醫生也有些哭笑不得,這時他也注意到了言先生身後的姜夜鶯︰“怎麼?帶女朋友來參觀你的工作?你終于也準備正式和人交往了呢!”

    “她只是一個客戶,和你當年一樣,”言先生轉身朝右走去,臨走前還指著李先生道︰“還有別裝得和我的老友似的。”

    “隨便,衣服還在老地方,工作愉快。”李醫生倒是一點都不以為杵,說完還和言先生招手再見。

    “你也會有朋友?”姜夜鶯驚訝地問。

    “首先,我有朋友,不用那麼驚訝;其次,他不是我的朋友。”言先生說著從李先生說的“老地方”——送貨電梯旁的垃圾桶後面,拿出了一件醫生穿的白大褂,一翻一抖然後便套在了身上。姜夜鶯定楮一看,那件外套的胸口還別著名牌,名牌上的名字是“何衛森”,好吧,至少比“郭文星”好聽些,姜夜鶯有些見怪不怪地想著。

    “他不是你的朋友,只是你的客戶對吧?一個因為你短了壽的人,為什麼還肯因為一盒水果糖替你辦事?”姜夜鶯有些想不通,她覺得這些言先生以前的客戶,應該誰都不想再見到他才對。

    “再首先,他不是因為我短了壽,如果你沒有寧可折壽都要實現的願望,我也不會找上你;”言先生不厭其煩地解釋道︰“然後再其次,我並沒有要他的陽壽,我偶爾也會做幾筆免費的生意。”

    “你會免費幫人才奇怪,”姜夜鶯用一種“白癡才會被你騙”的語氣道︰“可能不是壽命,不過你一定是以那種‘如果你不替我做事,我就會要回那些壽命’的語氣逼著別人幫你做什麼事吧?”

    “哎,說出來就沒意思了。”言先生神秘地一笑後,推開了06室的門。

    房間里有三個人,一個躺在床上的花甲之年的老年男子,一個正在幫他做腿部按摩的女護工,還有一個架著一張躺椅裹著被子打著鼾的中年人。

    護工先看到了言先生,言先生也沒說什麼,只是打了個手勢讓她出去。護工雖然沒見過這個醫生,但在上下級分級森嚴的醫院,一個護工還沒膽去頂撞醫生。她點了點頭便退了出去。

    言先生走到躺椅旁邊,也不客氣,就一腳踹了上去,這一震把還在酣睡的中年人一下子震得給跳了起來。

    還沒等中年人一嗓子叫出聲來,言先生伸手擋住了他的嘴,另外一只手則在自己嘴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他在中年人耳邊低語了幾句,中年人立刻就徹底清醒了,朝言先生一個鞠躬,然後趕忙跑出了門外,在順手帶上門之前還和門旁的姜夜鶯低聲說了句“謝謝”。

    他到底又想出什麼騙人的茬了?姜夜鶯實在有些佩服言先生,他似乎總能用一兩句話就騙得人兜兜轉。

    床上的老人一直睡著,但當言先生走到他的床前,老人沒有任何征兆地就醒了。他張開了雙眼,無力地看著眼前的言先生,沒有驚訝,沒有疑問,良久,他平靜地開口道︰“你終究還是來了。”

    言先生笑道︰“為什麼每個人看到我都是一個反應?我是來了,但我不是你說的那個‘終究還是來了’的人。”

    “是嘛?”老人的反應依舊很平靜,他有些艱難地抬起手指了指言先生道︰“如果你不是來帶我走的人,你怎麼會有一對黑色的翅膀?”

    “黑色的翅膀?”姜夜鶯喃喃地重復了一遍,她定楮看了看,言先生背後哪兒來的翅膀?

    “看來你是一個基督徒。”言先生柔聲解釋道︰“每個人在將死之前都會有些幻覺。上次有個人說我頭上有佛光,你看我像禿頂麼?”

    “那你是誰?死神麼?”老人看著言先生,問得很淡然,絲毫不憂慮言先生會對他做什麼。

    言先生手托著下巴沉吟了一會兒,才道︰“嗯,雖然我不喜歡那把鐮刀,不過某種角度來說,我和他也算是同行。只不管他只管收人命,我偶爾也會行善積德,給別人些命。”

    “什麼意思?”聽到言先生的話,老人原本如一潭死水的眼中忽然發射出一種光芒,那是一種人掛在懸崖邊的枯樹之上,忽然看到半空降下一條救命繩索時從心底放射出的希望之光。

    言先生看到了老人眼中的光,就知道這個老人並不想死,那事情就好辦了。言先生不答反問道︰“你知道,我可以看到懸掛在你頭上的鐘,以小時為單位來算的話,你的命也就是兩位數之間的事了。這你都知道吧?”

    “我可以感覺得到,我的時日無多了。”老人艱難地扯動臉部的肌肉,無奈地笑了一下,“我有時都可以看到之前死在這里的人的幽魂,他們會在我的耳邊低語,訴說著親人在他們死後多麼的鄙夷他們,嘲弄他們,將他們一生積攢的財產揮霍殆盡,還將已亡故的他們說成自己奢侈的始作俑者,詛咒他們不能得到平靜。 ”

    老人的話說得姜夜鶯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放到一天之前,對于神鬼邪說之類姜夜鶯一定會嗤之以鼻,但現在她的母親是一個女巫,他的父親靠著一枚假造的古幣獲得了一世的好運,她眼前站著一個可以靠語言變成超人(雖然只有一會兒)的家伙。所以即使這個房間里真的有一個曾腰纏萬貫的游魂,也不是多讓人驚訝的事。姜夜鶯慌張地到處張望,深怕會有一個半透明的家伙從哪里鑽出來。

    “放心,這里沒有什麼游魂。”看出了姜夜鶯慌張的言先生少有地出言寬慰道︰“這里的人都是壽終正寢的,陽壽完結的人是不會以游魂的形式停留在人間的,這八成只是可憐老人的幻覺。”說到一半,言先生忽然想到什麼,改口道︰“當然如果那個人是因為手術失誤致死的,倒是有可能有足夠的怨念將自己束縛在此,如果真是那樣,那他還真是一個可憐的老家伙。”

    “你到底是想安慰我還是想嚇我?”姜夜鶯有些崩潰地抱怨道。

    “放心,即使這里真的有游魂,他能做的也最多就是給你托個夢,在夢里嚇唬嚇唬你而已。”捉弄夠了姜夜鶯,言先生轉頭接著對老人言道︰“轉回我們剛才的話題,你現在有一個機會,能多在這個世界上滯留一年的時間,你願意麼?”

    “我當然願意!”如果剛才是光,現在在老人眼中充斥的就是饑渴,他甚至還微微地抬起了上半身,他的手抓住言先生的白大褂,不肯松開︰“只要能離開這張病床,哪怕只有一天,我都願意,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願意。”

    言先生微笑著拍了拍老人緊抓著他的手道︰“我不是什麼神奇的魔法師,不能讓你健康,我只能撥動你的時鐘,讓它向後退一年,也就是說,即使你真的多活一年,在這一年內你遭遇的一切仍不會有改變——你知道的,疾病,痛苦,然後是無數不會讓病有任何起色的治療。即使是這樣,你也想要多在這世上痛苦一年麼?”

    老人的手松開了,他愣愣地看著言先生,顯然在為言先生的話語而感到掙扎。片刻後,老人釋然地點了點頭︰“沒錯,我還是想多活一年,即使是痛苦的一年。那我需要付出些什麼?死神不會毫無理由地就給我一年緩刑吧?”

    “再一次提醒,我不是死神。不過我也不是長著黑色翅膀的慈善工作者也就是了。”言先生說著從胸前口袋里拿出簽字筆和便簽條,寫下了一個數字,伸手到老人眼前。

    “死神也收錢?這個數字……”“是你總財產的十分之一,也是你個人能動用的所有現金數目的總額。”言先生打斷了老人的話,笑道︰“死神也是受賄的,只要你找到正確的支付方式。在數字旁邊是你需要匯款到瑞士銀行的戶頭——你知道我們國家的銀監會不會喜歡那麼大筆的錢這麼直接地流動的。”

    “也罷,反正我死了,這些錢也留不下不是麼?”老人嘆了口氣,然後便笑了︰“你該如何延長我的壽命?在我頭上用狗血畫個什麼符咒麼?”

    “那是驅鬼用的吧?沒那麼麻煩,你只需要在我問是否承諾……”

    之後的發展就和當初他和姜華訂約時相同了,沉重的壓迫感,綠色的眼楮……只不過這次姜夜鶯學乖了,緊緊地貼著門站著,絲毫不想再體驗一次那種心肺都被掏空的惡心感。

    大約一刻鐘後,言先生閉上眼楮冥想了一會兒,再度張開眼楮時,那詭異的綠色瞳孔便消失了。“好了,三天內我需要看到款目到達我的賬戶,不然我會回來要回你的命的。現在,享受你的新生吧!”言先生說完優雅地一鞠躬,便頭也不回地朝門外走去。

    當言先生離開後,姜夜鶯在關上房門之前,忽然開口問道︰“為什麼?”

    “嗯?小姑娘你說什麼?”老人轉頭看向姜夜鶯,笑得異常慈祥。

    姜夜鶯看著一臉祥和的老人,問道︰“為什麼你要選擇繼續痛苦地活著?你該知道多出的這一年並不會讓你減輕任何的痛苦。”

    “你看到剛才躺在這里的人了麼?他是我最小的兒子,”老人的笑容中多少有些酸楚︰“他是我所有孩子里最老實,最傻的一個,卻也是唯一一個肯在這里陪我這個孤老頭子的人。”

    盡管只是剛才的匆匆一瞥,姜夜鶯也確實記得那張老實忠厚的臉,他那樣的人生在這種大富之家實在是不合時宜。姜夜鶯有些了解老人的意思了。

    “如果我不看著他,如果我就這麼走了,我的那些一個比一個聰明的孩子會把我剩下的一切都吃光,而他會什麼得不到。”老人的眼中充斥著無奈,干涸的眼瞼證明他的眼淚早已流干︰“我只是……只是不能就這樣放手走開,我只是不能……”

    “我很抱歉。”姜夜鶯動情地抹了抹眼角,這時,老人那個傻兒子聽言先生說完後,歡天喜地地沖進了房間,抱著他的父親,在他耳邊低語著什麼,然後兩張蒼老的臉龐相視而笑。

    “省省你自己的眼淚,給他們留些私人空間吧。”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的言先生走過來將姜夜鶯拖開,順手帶上門道︰“而且那個老人也並不值得你可憐。”

    “是啊,你那個言先生定理不是說了麼,富人都不值得可憐。”姜夜鶯眼眶還濕潤著,已出口諷刺道︰“那對父子的感情遠沒有你冷血的定理來得有說服力。”

    言先生一邊脫下大褂塞到垃圾箱背後,一邊鄙夷地笑道︰“你認為‘感情’有說服力?你以為那個老人想活下來,真的是為了他的孩子?”

    “不然你以為是為了什麼?因為臥床不起很舒服?因為醫院的服務讓他很享受?”姜夜鶯反唇相譏道。

    “因為他後悔。”言先生冷冷道︰“他是一個成功的商人,甚至比你的父親還要成功數十倍。你認為這樣的一個人,會用多少時間來關注自己最傻最木的孩子?當他領著他繼承他優秀血脈的子女們在商場大殺四方的時候,你以為他不會羞于擁有這樣一個笨孩子?你以為在他兒子這四十多年的人生里,他父親會給與他多少的誇贊?……現在他成了個老人,癱在了床上,他才發現只有這個被他唾棄了一生的傻瓜願意侍奉在他身旁,而那些他引以為傲的精血,現在卻只顧著蠶食著他一生的成就。他後悔了,沮喪了,僅此而已。”

    “但……但他現在想要補償給他兒子一切了不是麼?”姜夜鶯無法駁斥言先生的說法,有些無力地強調道。

    因為是在半夜的醫院,言先生很懂規矩地盡量不讓自己笑得太大聲,不過他捧著肚子彎著腰在地上蹲了好一會兒才笑著起了身︰“補償自己的兒子?你是當真不懂人心呢!他只是想和真正愛自己的孩子多處上一陣子,讓他的最後一段路不再懊悔自己未曾被自己的孩子愛過而痛苦,想試圖證明自己的人生不是那麼的失敗罷了。”

    “這只是你的想法……”“沒錯,正如那博大厚重的父愛也只是你的想法一樣!”

    重新找到話題沒有一會兒,言先生又和姜夜鶯像是斗雞一樣地斗上了。而如同之前一樣,最後被斗得詞窮的永遠是姜夜鶯。

    “所以這就是你的生活方式?同樣的錢,你以十年的價格賣給我們,用一年的價格從其他‘不值得可憐’的垂暮老人那兒買來,然後用你那奇怪的邏輯把所有人描黑,好讓你自己的良心過得去一些?好證明自己做的事沒有那麼惡心?”姜夜鶯冷冷地總結道。

    言先生收起了臉上的笑容,眼神漠然地看著姜夜鶯。言先生是個很奇怪的人,當他笑起來的時候,他是那麼的惹人討厭,卻有充斥著奇怪的魅力;而當他擺出嚴肅的面容時,你又會感到一種壓迫感,一種肅穆的有些令人窒息的壓抑。原本姜夜鶯還想多保持一會兒“冷峻的厭惡”的表情,但卻被言先生沒什麼表情的表情給嚇了回去︰“……你,你想干嘛?”

    “首先,我做的事一點也不惡心,我的良心一向很過意得去——如果我有良心的話。”言先生面無表情地陳述著︰“其次,我沒有想描黑過誰,只是你和其他的人一再地只想看到‘白色’的部分;最後,我從不通過陽壽來買賣金錢,我出售的是願望︰你父親用命來換金錢,有人想用錢來換命,我只是滿足了他們。把金錢帶入這場交易的是你們,不是我,從來就不是我。”

    姜夜鶯無法辯駁,完全沒有任何的理由辯駁。即使有,她也想不出來。她現在才發現,有時候說話並不需要太滴水不漏才能讓人無法回答,只要氣勢上足夠就可以了,而言先生顯然就是那種天生就帶著巨大氣場的人,如果他一直擺出那張嚴肅的臉孔,或許不需要什麼說辭,姜夜鶯都會相信他說的話,更何況他的說辭永遠那麼是那麼的偏激,卻又有理。

    又是一陣的沉默,言先生在前面走著,姜夜鶯在後面跟著,當路過服務台時,翹著二郎腿的李醫生還說了句風涼話︰“喲,小兩口吵架啦?”引來了一憤恨一殺氣濃烈的兩瞥,識相的李醫生立刻拿雜志擋住了自己的臉,他可不想當出氣筒。

    走出了住院樓,到了醫院門口,姜夜鶯還是忍不住先開了口︰“那我父親的事就這麼解決了?”

    言先生似乎還是有些胸堵,但倒也回答了問題︰“沒有那麼簡單,也需要做一些操作,一些錢會給你的父親,一些錢也要給你父親的債主們,還有一些要給那些債主的仇家……總之會有許多的專業操作,很多專業到我都不是很懂。”

    “不過我猜你也有一群非常專業的‘前客戶’是麼?”姜夜鶯心領神會道︰“總之這錢一到你的卡,我父親的經濟危機就算是解決了,那也就剩下……”

    “就剩下讓那幫殺手的主顧徹底‘安靜’下來這一件事了。”言先生說著忽然回頭看著姜夜鶯,“哦當然,我不會忘記還有另外一件事的。”

    “你……什……”言先生這話鋒忽地一轉,姜夜鶯立刻變得手足無措起來。

    “別以為我真的會白做這一次工,也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剛才開車的時候在注意什麼。”言先生指了指不遠處的旅店招牌,邪惡地笑道︰“我們現在是不是應該去你之前看到的旅館,完成該‘做’的事?”言先生還特別在“做”字上加了重音。

    “你你……我我……我才沒有……”姜夜鶯臉憋得通紅,話更加說不通順了。

    “我開玩笑的!”言先生露出了勝利的微笑︰“我早說過,我是不會違背自己許下的諾言的。事情還沒完之前,我還不會踫你,你大可以放心。現在都幾點了,難道你準備一天一宿不休息,跟著我去砍人麼?還是先休息一下吧,姜大小姐。”言先生說著拍了拍姜夜鶯的肩,哈哈大笑著朝旅館走去。姜夜鶯愣在原地好大一會兒,才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然後跟了上去。

    道格與活色生香︰

    這家旅店的老板也是言先生的熟人——按言先生的說法,他是覺得在醫院的旁邊找個住地兒會比較方便,所以他也“善意”地幫助了這里的老板。看來言先生確實是這里的常客,即使是這個時間突然出現,那些旅館的工作人員似乎也很司空見慣,都和他熱情地打著招呼。當然會有人對他身後的姜夜鶯都會多看兩眼,眼神中還會帶著少許驚訝。不過這些整天以待人接物為生的老油條們,才不會多問一句不該問的話,尤其是對一個擁有特殊長期套房的,連老板都怕他三分的主顧。

    言先生走進旅館就搭上電梯,到了3樓幾個靈活的拐彎,輕快地打開了312室的門,這些動作一氣呵成,就好像這里真是他的家一樣。但在推開門之後,言先生的動作卻忽然停了下來,還沖著姜夜鶯作了一個揖︰“你先請。”

    “我才不要。”姜夜鶯干脆地回絕道︰“為什麼你不能多幫我要一個房間?還有你會這麼好心讓我先進?里面不是養著一條大狗見人就咬,或者是什麼特別會嚇唬人的妖魔鬼怪……鬼曉得一個言咒師會在房間里養什麼,我才不要先進去呢!”

    “哦,是嘛。”言先生一臉惡作劇失敗的失落表情,自己走了進去︰“至于你說為什麼不給你另叫一個房間,答案是不需要。你都是要和我同床的人了,為什麼還需要兩個房間呢?”

    “呵呵,很好笑……啊,什麼東西?”姜夜鶯剛要反駁,忽然感覺到自己腳底突然一軟,像是踩到了什麼東西。言先生的房間里會有什麼正常的東西?姜夜鶯急忙尖叫著躲開。

    “另外,你的猜想對了一小半,我是養了一條大狗。”這時候言先生的聲音才悠悠地飄了過來。

    是有條狗,一條應該是德國牧羊犬的狗。姜夜鶯對于狗也有不少的認識,德國牧羊犬應該是結實,敏捷,肌肉發達且充滿活力的,但言先生的這只除了相同黑褐的毛色與狼犬般的長相外,幾乎沒有其他與德國牧羊犬相似的特點——它在地上懶懶團成一團,像貓一樣時不時拿前爪給自己頭撓撓癢,雖然算不上肌肉松弛,但圓滾滾的樣子顯然是營業過剩,至于敏捷和充滿活力……這大狗剛才被姜夜鶯一腳踩住了尾巴,好半天它才抬起耷拉著的眼皮,懶洋洋地瞥了言先生一眼後,它便又閉上眼楮,完全連看都沒看一眼姜夜鶯。

    哇靠,好拽的狗!姜夜鶯張大了嘴巴看著言先生,言先生聳了聳肩道︰“你不走到它眼前,即使你砍了它的尾巴,恐怕它也懶得回頭。”

    真是什麼人養什麼狗,這主從倆對周圍事物的漠視簡直到達了一定的境界。姜夜鶯不知從哪兒冒出的一股氣,她居然就蹲坐在了那只狗面前,伸手去摸了摸狗的頭。

    ……沒有反應……

    姜夜鶯有些生氣,便輕輕拍了狗頭兩下。

    ……大狗伸出爪子,嚇得姜夜鶯往後一縮,結果他只是撓了撓頭,然後繼續轉了個身繼續睡……

    真和他主子一個鳥樣!姜夜鶯有些抓狂了,一個腦熱,手一握拳照著狗的腦袋就是一拳。

    糟糕!我在干什麼?它要是咬我怎麼辦?姜夜鶯立刻就後悔了,看到大狗難受地搖了搖頭,張開了眼楮,姜夜鶯趕緊往後退了兩步,四處張望起來。

    大狗張開了眼楮,發現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陌生人,他眼楮難得地瞪大了些,還轉過頭看了看言先生,“汪”地叫了一聲。

    “她是客戶。”言先生頭也沒回地說道。

    不知是不是姜夜鶯的錯覺,這只狗好像微微地點了點頭,然後以一種“你很無聊”的眼神看了姜夜鶯一眼,就繼續閉上眼休息了。

    哇靠,這什麼狗啊?不僅聽得懂言先生的話,還會點頭,而且它還竟然會“不屑的一瞥”這麼高深的眼神表達?不止是言先生,自己連連他的狗都斗不過,姜夜鶯無力地耷拉下了頭。

    “別試著和道格斗,它的懶可是我都敵不過的。”言先生說著拋給姜夜鶯一條毛巾︰“去洗洗吧,社交名媛可不想變成社交‘臭’媛吧?”

    “就一個管自己的狗叫‘DOG’的人,你也好意思說狗懶……等一下,你是說洗……洗澡?”姜夜鶯的臉又一下子紅了。

    言先生感到莫名其妙︰“怎麼?我又沒說和你一起洗,你的臉紅什麼?”

    這個言先生看上去好像能看穿人心,但他根本不了解人家女孩兒的心思,姜夜鶯一邊泡在浴缸里洗去這瘋狂一天的塵土,一邊自言自語地抱怨著。他難道不知道,如果一個女孩兒願意在一個男人住處洗澡,就等于是在暗示這個女孩兒願意做的更多麼?居然還那麼冷靜地說“你臉紅什麼”,發出這種邀請居然還能面不改色,他要不是***場上縱橫的太久,就是根本不解風情。不知為何,姜夜鶯心里倒微微傾向于是後者。

    姜夜鶯知道,自己遲早是要兌現自己當初許下的承諾,與言先生赤裸相見的,而現在言先生這種不溫不火,不急不躁的態度,反而讓姜夜鶯有些坐立不安了。一開始姜夜鶯還在猜測說言先生又在打著什麼鬼主意,而到現在她都快懷疑起自己是不是魅力不足了。

    和言先生相處的時間越長,姜夜鶯越發現這個男人的一切都不像她當初想象的那樣。他似乎並不是一個自私自滿並孤傲的混蛋,他確實地在幫助著別人,他並沒有毀掉任何人的生活,至少不是以姜夜鶯當初想象的方式。

    所有人都是自願的,無論是付出金錢的,還是自願折壽的,言先生並沒有逼迫任何人。

    之前姜夜鶯認為他或許把自己當成了一個高于他人的裁決者,一個賜予者,但事實上他卻也在親力親為地履行著自己所作的承諾,這其中也不乏危險的情境,一個自以為高人一等的人絕不會這麼做。

    當然了,姜夜鶯對于言先生“擁有一套偏激的世界觀”的判斷還是正確的,他似乎永遠不會去相信人性中善的一面,認為所有的善舉都只是某方面自私的另外一種表現方式。不過對人的不信任並不一定就是缺點,就姜夜鶯的觀點看來,上層社會的“貴族”們就沒有幾個是信任別人的,盡管他們表現的並不如言先生這樣赤裸裸。

    想著想著,姜夜鶯自己都笑了。她知道自己在盡量美化著言先生的形象,畢竟她可不想自己的初夜送給一個混賬——即使他真的是,她也不願意這樣去想。而且他或許真的不是……好吧,他喜歡捉弄自己,撒謊欺騙所有人,他確實是個混蛋;但他從不違背自己許下的承諾,不欺騙與自己定下諾言的人,也從不對自己說謊,就這點來說,許許多多的人比他更襯得起“混蛋”這個詞。

    姜夜鶯就這樣想著,想著,然後從浴缸中站了起來,擦干了自己。接著,她就這樣赤裸著身子,一絲不掛地推開了浴室的門。

    既然遲早是要來的,那就早些解決它吧,比起煎熬地等待,姜夜鶯寧可直面問題,解決它,即使這意味著自己要赤身露體地站在言先生面前。

    雖然是這麼想的,但當走出了浴室的門,姜夜鶯還是久久不敢睜開眼楮。她可不想看到言先生翹著二郎腿,上下打量自己裸體時的嘲笑眼神。

    但足足過了一分鐘,整個房間還是沒有任何的動靜。奇怪,這房間也不算大,無論他在哪里,都該看到自己了才對啊!姜夜鶯狐疑著張開了眼。

    什麼人都沒有。房間里空空蕩蕩,什麼人都沒有。

    一聲像是打噴嚏的聲音讓姜夜鶯的心一下子緊了起來,但當她回過身,她只看到那只被言先生稱為“道格”的大狗又“噴嚏”了一下,然後張開雙眼看著她,好像很有興趣知道眼前這家伙到底光著身子在做什麼。

    “你…你…你給我收起那副鄙視的神情!”有些羞憤交加的姜夜鶯開始沖著大狗吼起來︰“你和你主人都是一個樣子,你們都是混蛋中的混蛋!你那混賬主人跑哪兒去了?”

    等姜夜鶯吼完,道格像是真的聽得懂人話一般,抬高它的爪子懶洋洋地捅了捅,這大概就是人類行為中的“指了指”了。姜夜鶯朝它“指”的方向望去,發現在那張雙人床的床頭小寫字台上,端端正正地放著一張紙,紙上好像還寫著些什麼。

    “你可以放心地睡覺,因為我還有事情要做,今晚沒有時間偷襲你。

    不用管道格,它不會有心情理你的,除非你光著身子站在它面前,不然它連看都不會看你。

    嗯,你不會真的光著身子吧?

    ——言”

    在信的末端,言先生還很小學生地畫上了一個流著口水的笑臉,讓姜夜鶯恨不得立即將這張臉撕成兩半,她再回頭看了看道格,那只大狗的表情用人類的修辭手法的話,那就是非常之“幸災樂禍”。

    “唉,我估計在事情結束之前,我就被你們主從倆氣死了。”姜夜鶯無力地走進浴室,拿起衣服套了起來,又朝著天花板看了良久,掏出了衣袋中的手機,按下了快撥鍵。

    “喂,爸?嗯,我沒事,很好。嗯,言先生他已經……”姜夜鶯一邊和父親通著電話,一邊掀開被子躺上了床,在淚水與笑聲交織的一刻鐘之後,姜夜鶯枕著柔軟的靠枕,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是許久未有的熟睡,自從事情發生之後,姜夜鶯從未睡得那麼沉,那麼香過。姜夜鶯甚至以為她不會再做噩夢了。

    可惜人有時連自己的腦袋,也控制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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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9 16:50:18
第八章︰最後的勝者


    “絕不要相信言先生說的任何話,因為你哪怕只相信了一個字,他就會將你連皮帶骨地吃掉。”



    “你又來找我做什麼?要我和你說多少次,你這樣是不會有結果的。”顧仲看著眼前的女子,他曾心愛的女子,裝出一臉的不耐煩道。

    這里是顧仲的房間,他的安全小屋,能沒有顧仲的允許就直接沖進來的,除了他父親顧恩晉,就是這個名叫姜夜鶯的美麗女孩兒了。

    通常當姜夜鶯走進顧仲的房間,他們都會開展一段無意義的對話,顧仲要姜夜鶯不要再來,姜夜鶯要顧仲給她一個答案,結果最後誰都不能滿足對方的要求,然後兩人對視而坐,姜夜鶯開始說些學校里,身邊發生的雞毛蒜皮的小事,而顧仲只是默默地聽著,有時等姜夜鶯說完他會給出一點意見,但通常他只是聽著,聽著,直到姜夜鶯說完,而後起身離開,他都不發一言。

    這是他們現在的相處方式,在顧氏父子大起大落之後的相處方式。姜夜鶯依舊過著她那富貴堂皇卻辛苦的生活,而顧仲則是大部分時間閉門不出,只有每周六早上的這兩個小時,姜夜鶯會在這里大聲地抱怨和發牢騷,不用顧忌她那優雅神秘的“女王”形象,而顧仲也會稍稍忘記之前發生的事,偶爾也能露出笑容。

    盡管如此,顧仲仍每次都執著地要姜夜鶯別再出現,盡管到了現在,這逐漸已經發展成了一種習慣而已。

    但今天不一樣,當顧仲說出那句話後,姜夜鶯竟然完全沒有反駁。沒有再追問那個“答案”,甚至沒有說任何的話,她只是坐到了那個老位置上,看著顧仲,苦笑著,不發一言。

    “怎麼了?”顧仲了解眼前這個女人,他知道普通的事情可以讓她抱怨,可以讓她憤怒,但卻不能讓她沉默。

    “阿仲,”姜夜鶯苦笑道︰“我想我和我父親,需要你的幫忙——看來不管你和你的父親經歷過什麼,如果我們還想活下去,就必須親自經歷一次了!”

    又是這樣,每次每次,都是在和他有關的惡夢中醒來,即使這次睡得是那麼香甜。姜夜鶯從床上直起了身,用手敲了敲頭,埋怨連自己的夢自己都控制不了。

    當初阿仲是怎麼和自己形容言先生來著的?“絕不要相信他說的任何話,因為你哪怕只相信了一個字,他就會將你連皮帶骨地吃掉”,還有“他絕不是什麼善良的樂善好施者,不管你父親和他之間發生什麼,你一定要置身事外”,還有什麼是他說過的,而自己徹底沒做到的?姜夜鶯無奈地看著周圍想著,自己不但相信了她是巫女和造假者的女兒,還非常“置身事外”地躺在了言先生的床上……看來自己必須得找一些非常好的借口,來和顧仲還有自己的父親姜華解釋這一切了。她在睡前和姜華通過電話,但在她的說法中,她只是在“協助”言先生,給他提供信息,而言先生則依靠這些解決了那些殺手的問題。她並沒有提到假造的古幣,沒有提到早逝的女巫,更沒提到很可能是幕後黑手的舅舅,當然她最“不小心”忘記的,就是提起自己現在睡覺的地方是哪兒。

    “一個人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呢?”忽然間,一個聲音從浴室里飄出,打斷了姜夜鶯的遐想。接著,言先生只在腰間裹了一條浴巾,光著大半個身子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已經下午了,你起了也該先穿好衣服,而不是坐在我溫暖的床上傻笑。”

    “啊!”姜夜鶯尖叫了一聲,趕緊縮回了被窩里,“你你你……你怎麼回來了?還還還裸著?”

    “說的我好像不住這里似的。”言先生理所當然道︰“如果你不在這里,我根本連這條毛巾都省了。”

    “哦,感謝你為我多掛了一條毛巾……不過你整個晚上沒睡,到底去做什麼了?”姜夜鶯反問道。

    言先生也不管姜夜鶯的反對,就著床沿就一屁股坐了下去︰“我去探聽一些消息,從一些只喜歡在半夜才醒著的人嘴里套一些東西,來證明自己的猜想。”

    “那你到底證明了什麼?”雖然姜夜鶯已經猜到答案,但她還是顫聲問道。

    言先生一邊拿著毛巾擦著頭,一邊說道︰“我查到了那批人,就是炸了你們‘前’住處的那伙人的來歷,接著我找人查了查他們的賬戶,然後找到了一大筆一周前同時過戶的款項,付錢的人很小心,用了至少兩次的中間賬戶轉移。我之前的判斷錯了,那些人並不是專業的殺手,可能是在殺人方面很專業的前雇傭兵之類的,不然他們在收錢方面不會這麼草率——一伙有經驗的殺手,絕不會用銀行來收錢,因為不管轉賬多少次,只要經過電腦的東西,就有人能查到源頭。所以,在一些專家的幫助下,我已經找到那個給我添了那麼多麻煩的雇主了。”

    “那麼,”姜夜鶯咽了一口唾沫,“他是不是……”

    “稍等,我想讓這一刻再多添加一點懸念!”言先生舉起手中的毛巾,包在他的右手上,像是變魔術一般猛地一抽,當姜夜鶯以為會有什麼出現時,他的右手卻是空空蕩蕩︰“我倒也想事情更有懸念些,可有時事情就是那麼簡單。所有的錢源頭都來自于你的舅舅,越鳴個人的海外賬戶。簾布的背後,未必會是鴿子或玫瑰花,說不定只是你常常看見,卻不會去在意的東西。”言先生說著手掌一翻,一個發夾便出現在本空無一物的手心。

    “你,你什麼時候……”姜夜鶯驚訝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腦後,果然睡覺時用來固定頭發的發夾少了一個,姜夜鶯氣惱道︰“你知道這樣發型會多難再弄好麼!”

    “唉,女人!”言先生嘆了口氣,將發夾扔給了姜夜鶯︰“我本來是想表達‘背叛往往就發生在你腦後’這件事的,不過我卻忘記了女人……算了,起身吧,我們也該行動了。”

    “行動?”姜夜鶯將發夾重新別上,疑惑地問道。

    “沒錯,現在我已經得到證明了,所以就像你之前說的,我們現在要殺將過去,並殺他個干干淨哪~淨!”言先生叉著腰用京劇的腔調說道。

    “…………造型是不錯,不過你的浴巾掉下來了。”

    “不用管他,我比較喜歡涼快些。”

    “……變態……”

    “好吧,能告訴我我們為什麼又偷了一輛車麼?”姜夜鶯坐在副駕駛座上,看著駕駛座旁被敲碎的車窗,覺得一切似曾相識得有些過份。

    言先生一邊熟練拉扯著電線打火,一邊悠然道︰“你是指在爆炸與槍擊現場出現過的那輛贓車?我可不希望因為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已經放回原來的地方了。”

    “然後找了輛差不多破的車來?真不知道你怎麼在上海找到那麼多這種車子。”雖然車還沒有跑起來,但發動機的巨大轟鳴讓姜夜鶯相信,這輛車顛起來一定比之前那輛還厲害。“還有……這次你又在後座放了些什麼?”姜夜鶯再次皺著眉回過了頭望向車後座,那里擺放的東西,比起上次的更讓人驚異。

    言先生也回過頭看著後座,頗為驕傲道︰“嗯,鑒于這次是真的要和人開戰,也鑒于你的舅舅異常謹慎,且又肯花錢的行事作風,我想他在收到殺手失敗的消息後,會花更多的錢在保護自己上。作為應對,也為了真的只用一個言咒就解決問題,我去搞了些視覺效果比較足的東西。”

    姜夜鶯聞言非但沒有釋然,反而更加困惑了︰“……好吧,這些都無所謂,我最想問的是,為什麼要帶上那只大懶狗?”

    在被各種東西塞得滿滿的後座上,道格給自己理出了一個大大的空位,並且很自得其樂地蜷成一團,看著姜夜鶯疑惑地眼神,不屑地打了一個哈欠。

    “你說過你和你的舅舅很親,那你該知道,你舅舅家養了很多狗吧?”言先生答非所問道。

    姜夜鶯點了點頭︰“是啊,我記得起碼有七八條狼狗,好凶的,除了我舅舅誰都不親,小時候——我是指我有記憶的小時候,也就是十二三歲——他的狗還把我嚇哭過幾次,害得我到現在都不怎麼喜歡到他家去。”

    “說不定這就是他要的效果,將他不想讓人看到的東西,藏在凶惡的狼狗身後。這也就是我們為什麼需要這只大懶狗的原因。”言先生說著指了指後座上的道格︰“如果說我在對付人方面是專家,那它就是對付狗方面的大師了,還是可以得幾國勛章的那種。”

    姜夜鶯看了看道格,又看了看言先生,嘆了口氣︰“好吧,我就當狗和他主人一樣‘狗’不可貌相吧!”

    破城︰

    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

    越鳴焦燥地玩弄著指尖的硬幣,一遍遍地想著,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偷走了姜華的一些東西,再使用了一些手段,讓姜華落入了他爬不出的低谷,並且還讓他惹上了許多殺人如麻的“債主”;接著雇用了最適合這件事的人,一群被像姜華這樣的富翁逼得走上絕路的人,他們有能力,有智慧,也有足夠的火力去結束任何人的生命,而且不留任何痕跡。這樣,越鳴就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姜華的死,無數的替罪羊和嫌疑犯可以讓警察在十幾年內都不會將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他也會一步步接收掉姜華所創造的一切財富與權利,以及……

    事情本應該是這樣的才對,但現在自己找去的殺手非但沒有殺死姜華,反倒在留了一條“你的錢不夠我們冒險”的消息後,便消失無蹤了;接著為他工作的IT發現他的銀行賬戶被人反追蹤,而那個賬戶則正是自己殺手們工資的“來源”。

    越鳴知道是誰做到了這一切,卻又不知道這個人究竟是誰。

    已經完全沒有任何經濟能力的姜華,到底從哪兒找來了這樣的一個奇人異士?他在殺手一行中也有一個眼線,按照他提供的線報,姜華的身邊現在有一個力大無窮,不怕子彈,可以在空中飛行,甚至可以用念力讓可樂爆炸的怪物。雖然越鳴很是驚訝,但鑒于他有一個身為女巫的姐姐,再奇怪的人越鳴也見過,即使真的有人能做到這些事越鳴也可以接受。但他始終疑惑不解的是,這樣的人為何要攙和進來,他到底又有什麼利益可圖?

    是姜夜鶯麼?越鳴唯一能想到的姜華的籌碼,就是他的女兒,越鳴可愛的外甥女。如果姜華把這張王牌都用上,靠姜夜鶯對于男性的吸引力,找來什麼難纏的主兒倒也不以為怪。但姜華對于自己女兒的溺愛勁兒,似乎又不太可能把她也放上賭桌。

    他知道姜華在當初事業最頂峰時,就已經在為可能的失勢留後路,他就曾經和越鳴說過,他至少給自己留了四五個“失敗備案”,其中還有一個最大的備案,是可以讓自己反死復生的絕地反擊,他說這話時,嘴角帶著調侃的微笑,越鳴也一直以為那只是玩笑,他從沒有想過姜華會真的算計到這麼遠。

    越鳴隱忍了這麼久,隱藏著心中的忿恨和姜華稱兄道弟這麼久,就是為了等到這一天,他可以實踐自己的諾言。他不會允許事情因為一個半路殺出的陳咬金而敗壞,即使這意味著他要再找一批殺手,再花更多的錢,甚至意味著事情會敗露,越鳴也絕不肯就此輕易罷手。

    就在越鳴下定決心,準備拿起電話撥通另外一批“備用人員”的電話時,電話鈴聲卻不失時機地響了。

    越鳴眉頭緊鎖,因為電話的來電顯示上,看到的是一個陌生的號碼。這個號碼他只打過幾個聯系人,以及用它聯系過那群殺手,不該會有其他人知道才對,越鳴拿起電話,對著陌生的號碼端詳了半天,還是按下了“接聽”的按鍵。

    “是越鳴越先生吧?”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

    “越什麼?不好意思,我恐怕您打錯電話了。”越鳴說完,就準備掛掉電話。

    低沉的男聲不急不緩道︰“是麼,但那個左手綁著黑色繃帶的哥們手機里卻只有這個號碼,而當他的另一支手也被折斷時,他慘叫的名字確實是‘越鳴’來著的。莫非那個名字是鳥名的女人,並沒有叫這個名字的舅舅?”

    越鳴放下了準備按下“掛斷”鍵的手指,將電話重新拿到耳旁︰“你到底是誰?”

    “魔術師。”低沉的聲音笑道︰“可以讓白天變成黑夜的魔術師。”

    “嗯?”越鳴透過窗戶看著已經逐漸變黑的天色,疑惑不已。

    但僅兩秒之後,越鳴徹底明白了那個男人的意思——一瞬間,房間里所有的燈全部都滅了,屋子里忽然變得一片漆黑,越鳴望窗外一看,不僅是他的房間,他的整個戒備森嚴的別墅中一下子找不到任何的光線。

    停電?這個時候?那一整套價格昂貴的警衛系統不就徹底沒用了?真應該先去買個備用發電機的,越鳴自言自語了一句後,繼而慶幸起自己還有一套不費電的“保全系統”。

    幾乎是在***熄滅的同時。越鳴的院子里就響起了此起彼伏的犬吠。這些吠聲中氣十足,即使是一公里之外也清晰可聞,可見越鳴將他的獵犬們訓練的多好。這些忠實的伙伴並不需要燈光,它們在暗夜里也可以對付所有的入侵者。

    “好吧,魔術師先生,你做了件無意義的事,把黑夜仍變成了黑夜,但那又如何呢?”越鳴氣定神閑地對著手機問道。

    “然後,魔術師會把白天再還給你。”電話那頭話音未落,越鳴的窗外忽然閃出一束沖天的光亮,逼得越鳴一下子都睜不開眼。

    屋外的獵犬們仍在吠叫著,但叫聲卻越來越低,越來越低。當越鳴的眼楮逐漸適應,重新走回窗邊時,他看到的是一副他永遠無法想象的場面——別墅的院牆被熊熊的火焰所包圍,跳動的火舌竄過院牆,已經點著了他院內的大樹;他那些百里挑一的獵犬們,則全部蜷縮在別墅的大門處,起初越鳴以為那些狗是被火光嚇住了,但當他定楮一看,才發現一只毛色不同的狗,正挺直著身子,一步步地向別墅靠近,每當它向前走一步,他所有的狗都會往後退一步,似乎都被嚇住了一般,誰也不願意去接近這個外來者,哪怕只是和它眼神接觸,獵犬們都會低吟著低下頭,不敢與其正視。

    這是怎麼回事?在自己院中發生的詭異情景,甚至讓越鳴幾乎忘記了院外閃動的火光。

    越鳴養的狗都是百里挑一的精英,可能連獅子都不怕,卻會害怕這個毛發很亂,且渾身肥肉的大狗?越鳴不敢相信自己眼楮所看到的事實,不過與此同時,他也迅速地做著反應,他打開房門和房門外的保安耳語了幾句,命令其把所有外頭的人都調去滅火,而屋里的保安則去對付那只怪狗——他要求所有的人快速且安靜的行動,盡量控制住事態不要太過張揚。

    越鳴也是個老江湖了,當年也沒少干潑油漆放火的勾當,所以他一眼就看得出那些駭人的火光亮是夠亮,勢卻不夠大,恐怕只是拿加了料的汽油在水泥地上做的秀,顏色越艷的火反而越燒不長,這可逃不過越鳴的眼楮。他放了這把無謂的火,恐怕只是想嚇得自己去報警,然後警察就會把這里翻個底朝天,這樣一折騰,恐怕在越鳴有機會再聯系到殺手之前,姜華已經逃之夭夭了。越鳴可不是這麼好騙的,他才不會去自己給自己惹麻煩,這些火他的保安們就能解決,而即使院子里的那只是“狗王”,五個警衛和他們手里的電擊槍也足夠處理了。

    “好吧,魔術師先生,我見識到你的驚奇表演了,但我還是沒有被唬住,你除了熄燈點火的把戲,還會些其他什麼嘛?”越鳴再度拿起電話道。

    嘟…嘟…嘟…電話那頭響起的,是連續的短忙音。

    哼,還以為是什麼奇人,原來也只是一個噱頭很足的二流貨色,越鳴將電話甩到一旁,不屑地想著。也就在這時,那個低沉的聲音忽然在他的背後響起。

    “我還會大變活人,當然不是大便的那個大便。”那個聲音悠悠地調侃道。

    越鳴大吃一驚,當他轉過頭時,他看見了他的外甥女,美麗的姜夜鶯,以及一個穿得吊兒郎當,笑得吊兒郎當的年輕人。

    “介紹一下,”年輕人笑得陽光燦爛︰“這位是您的外甥女,姜夜鶯姜大小姐。”他先指了指身後還沒回過神來的姜夜鶯,接著又指了指自己握拳的另一只手︰“而這是一位是拳頭先生。”說完,言先生的一拳就狠狠地砸在了越鳴的臉上。

    時間撥回到一個小時前,在離越鳴的別墅百米遠的一棵三層樓高的銀杏樹上,言先生正架著高倍的望遠鏡,從樹葉的縫隙中窺看著越鳴的一舉一動。也就是越鳴的居處是個附件綠化環境過于“刻意”的高級別墅,那些樹木都集中在不會擋住別墅采光效果的北側,不然樹上蹲著那麼大兩個人也不會這麼難被發現。

    “我們一定要這樣麼?雖然我很不想這麼說,不過為什麼我們還不直接殺進去?”作為一個一輩子連一棵小樹都沒爬過富家小姐,短短兩天里這已經是第二次懸在半空中了,雖說這次腳底下踩著樹枝樹干,總比空無一物的好。但現在正張大著眼看著腳下,既害怕又要保持平衡不至于讓自己摔下去的姜夜鶯,可不覺得幾根縴細的枝條就比言先生的懷抱還要保險。

    言先生沒有回答,只是把手中的望遠鏡遞給了姜夜鶯,給她指了個方向道︰“透過那個窗戶,看看那個應該是你父親的哥們手上撥弄著的是什麼。”

    “好像是……好像是一個硬幣?”姜夜鶯凝神看了許久,才能勉強分辨出在越鳴的手指尖轉動的圓形物體是個硬幣。“那個就是我父親的‘幸運幣’麼?” 發現自己的舅舅背叛了自己的父親,這種感受實在是無法用言語表達清楚的。無奈與憤怒的情緒交織,但這些情緒卻又都非常虛弱,虛弱得姜夜鶯自己都覺得有些可悲。

    “現在只有先假設那個硬幣就是了,因為這樣會簡單上許多。”言先生他拎起擺放在樹杈間的油桶,“接著只要引開那些礙事的保安和狗狗們就行了。”

    “就行了?為什麼每次最麻煩的事情到了你嘴里就變成最簡單的了?”姜夜鶯問道︰“我知道你的答案肯定和超自然範疇的‘言咒’有關,不過你到底打算怎麼進去?”

    “三個詞,放火,放狗,”言先生神秘一笑道︰“然後是放拳頭。”

    一個小時後的現在,姜夜鶯站在言先生背後,看著他一拳頭將自己的舅舅打倒在地,她才算明白到底什麼是“放拳頭”。

    姜夜鶯看著被迎面一擊打的半天爬不起來的越鳴,在心頭跳動的,那一直很虛弱的怒火忽然一下子灼燒了起來,燒得姜夜鶯無法自抑,她忽地一步跨到越鳴身前,蹲下身用手抓住越鳴的領子,吼道︰“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你要毀了我父親,還有我的生活?”

    越鳴頭昏昏沉沉地抬眼看了看姜夜鶯,這麼憤怒的小外甥女他也是第一次看見。看來自己的事完全的敗露了呢,越鳴無奈地想。但聽到姜夜鶯的話,他還是不自覺地笑了起來︰“毀了你的生活,我可愛的夜鶯公主,你根本就從未擁有過足以被毀掉的人生,你的人生在十歲之前,在那天之前就已經被毀了。”

    “我的人生?你才是……”“讓他說下去。”姜夜鶯的憤怒被言先生冷冷地打斷,姜夜鶯中燒的怒火從她回首的一瞥中噴射而出,但當與言先生的平靜如水的眼神一交會後,熱火好像忽地就冷了下來。言先生做事一定有言先生的道理,因為言先生什麼都知道,那個眼神是給姜夜鶯傳遞了這樣的信息。姜夜鶯那無名濃烈的火被言先生那冰澈透心的水一澆,居然也就熄了。“好,我親愛的舅舅,我也想聽聽你想說些什麼。”姜夜鶯依然恨恨地盯著越鳴,抓著他領口的手也並沒有松開。

    居然被一句話就給說停了?越鳴有些發愣,自己的外甥女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聽男人話了?原本以為這又是一個給姜夜鶯的雙眸鎖住的男人,現在看來,似乎被“套牢”的並不是男方麼,越鳴心里飛快地分析著。

    他抬頭看著姜夜鶯身後的男人,這個小伙子看來估計也就二十五六,說不上英俊瀟灑,衣著甚至有些太過隨便,如果說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就是一舉一動之間,身上似乎都透著一股邪勁兒,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破壞了他所設計的一切麼?越鳴實在感覺有些難以置信。

    “別看了,就是我。”言先生像是會讀心術一般,透過越鳴的眼神就知道了他想說的話︰“那個你聽說中的怪物,子彈也打不穿,從高樓上跳下來也摔不死,一個人搞定你全部殺手的人,就是我了。你不是有什麼話想說麼,我現在給你機會說,這丫頭的人生到底是怎麼被毀的?我正等著你給我答案呢!”

    “在我繼續之前,我能先問你一個問題麼?”越鳴在這樣的情況下,居然還能不急不緩地不答反問︰“你到底是怎麼進來的?即使你放了火,又不知從哪兒找來一只怪狗,但我這里只有一個入口,沿牆都有通電的防護網,你到底是怎麼進來的?”

    “跑進來的啊!”言先生一臉的理所當然︰“當所有的人都為了那把火忙得焦頭爛額,你的那些狗又被我的狗給唬住了,那當我拖著你外甥女以90公里每小時的速度沖進來的時候,你的保安沒注意到也很正常。”

    “什麼90公里每小時,你是開著跑車沖進來的麼?”越鳴聞言一開始還想笑,不過他轉念一想,立刻就明白了過來︰“你的意思是用這個速度跑進來……你到底是什麼人?當真是個超人麼?”

    “他說他是言咒師。”夾在兩人中間的姜夜鶯不耐煩地替著答道,不過想起剛才那如疾風般的奔跑,姜夜鶯心里還是有些發虛。

    “……咒師麼?原來如此。我是聽說過聽我姐姐說過,魔法師里有這一個分支……”

    “不是咒師,是言咒師!”言先生不耐煩地更正道︰“我可不會做個稻草人扎針之類的事,也不會把蜥蜴的眼楮和蝙蝠的糞便混在一起煮湯……別以為你認識一個女巫,全天下的奇人異士就都和魔法有關系。”

    “反正不是也不會差上多少,真沒想到姜華還留著你這張底牌,我認栽了。”越鳴說著,竟還笑出了聲。

    “誰在乎你認不認栽,我才不需要得到失敗者的尊敬。我只是想聽你說故事,你到底想不想說?”言先生的語氣越來越不耐煩了。

    “想聽故事?你自己找姜華問去吧!”越鳴一笑,忽地伸出左手抓住了姜夜鶯的手腕,反手一扣,就將姜夜鶯的手背到了她的身後。他敏捷地從地上挺腰而起,將姜夜鶯擋在了自己與言先生之間,右手上不知何時已經多出了一把手槍,他一手扣著姜夜鶯的手臂,另一只手拿著槍頂住了她的腦袋。

    情勢在瞬間急轉直下,原本還倒在地上看似毫無還手之力的越鳴,現在竟脅住了自己,還把自己的手臂扳得生疼,太陽穴上還有一陣刺骨的金屬質感的冰涼傳來。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快到姜夜鶯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知道自己被槍口頂住的姜夜鶯用眼神向言先生求助,但看著言先生依舊平靜的表情,姜夜鶯就知道了,這位“什麼都知道”先生顯然並不為眼前的變化而感到驚訝。

    越鳴也看到了言先生的淡定,言先生看著越鳴挾持住了姜夜鶯,居然還能雙手插在口袋里,一點插手的意思都沒有。

    “你看來似乎根本不驚訝呢!這就是你們言咒師的處事風格麼?”越鳴冷哼一聲,試圖證明自己現在已經控制住了局勢。

    言先生聳了聳肩道︰“嗯,我那拳雖然不輕,不過畢竟只是普通的一拳,你看上去塊頭也不小,那拳頭是不至于讓你昏那麼久,我就估計你要打什麼小算盤。我早和某個姜姓女子說過,讓她冷靜一些,別沖動,我可沒讓她上去扯你的衣服,所以給她點教訓也未嘗不是好事。”

    “給……給我教訓?”姜夜鶯張大了嘴巴,她實在沒想到言先生會因為這個原因故意讓她被抓住。

    越鳴冷笑一聲,他可不會被言先生的故作鎮定給騙過去,他右手上握的槍用力頂了頂姜夜鶯的頭︰“別說的你什麼都知道似的,現在你的女人兼主顧在我手上,我可不覺得她會和你一樣子彈打不死,你要怎麼辦呢?”

    “我才不是他的女人!”“她才不是我的主顧!”姜夜鶯和言先生異口同聲,說的話卻正好相反。姜夜鶯狠狠地瞪了言先生一眼,如果不是因為架在她頭上的槍,說不定現在她已經和言先生掐起來了。

    “你知道,這其實是一個簡單的數學問題,我慢慢算給你聽。”言先生不與姜夜鶯視線交錯,只是淡淡地微笑著看著她身後的越鳴︰“就像之前說過的,在 ‘速’的言咒的效果下,我的最高啟動極速差不多是90公里每小時,和一輛在高速公路上行駛的小轎車差不多。聽上去不是很快吧?比起之前言咒的效果,這個恐怕是觀感效果沒那麼好。”言先生一邊說一邊還伸出手指比劃著數字︰“不過我們把單位換一下,這速度就變成了一公里半每分鐘,25米每秒,2米半每零點一秒……”

    “你到底想說什麼?”越鳴忍無可忍地打斷道︰“即使你真的有那麼快,難道你還能快得過子彈?”

    “不不不,我怎麼可能快得過子彈,我又不是超人!”言先生忽然變得異常耐心,說話也有條不紊,和他相處過一天的姜夜鶯知道,他已經開始進入玩弄對手的節奏了。“不過有些常識你要知道︰普通人從看到畫面,畫面變成電子流傳達到大腦,大腦再命令身體做出反應的極限時間,是0.1秒。說是極限,是因為人在看到畫面時,往往會有一個錯愣的時間,然後大腦還要判斷自己是否要做之後的行為,所以整個行為完成的時間,其實最少要0.3秒。”

    耐心地解釋完,言先生嘴角一撇,冷笑道︰“我是不可能有子彈快,但在你來得及開槍之前,我就能跑7米多遠,而你現在離我不過是5米多遠,所以,當你發現我開始動的時候……”

    話音未落,越鳴眼前忽然一個模糊,言先生便不見了。

    沒有任何征兆的,言先生忽然便消失了。從姜夜鶯被扣住的縴臂上傳來的顫抖,可以感覺出她也並不明白眼前發生的事。

    在言先生所提到的0.1秒之間,千萬個念頭閃過越鳴的腦海,但他唯一來得及做的反應,就是將槍口轉向原本言先生所站的方位。

    越鳴知道自己不該這麼做,事實上他的手剛剛一動他就後悔了,不過那0.1秒的反應延遲使他即使想法夠快,動作卻也已經來不及收回了。

    接著,他先看到影子一晃,他手上的槍便不見了。霎那之後,他手上的觸覺才繼而傳達到。

    “你的槍就已經沒用了。所以在10米的範圍內,槍是對我沒有威脅性的。”言先生突然又出現在了姜夜鶯的面前,手上把弄著越鳴的槍,笑著繼續之前說的話。如果沒看到這短短一瞬發生的事,你會以為言先生的話根本就沒有中斷過。

    越鳴愣了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松開了扣著姜夜鶯的手。

    姜夜鶯一感到自己的肩臂失去了束縛,回頭就給了越鳴一記耳光。接著她又轉身舉起手作勢要打言先生,卻發現言先生早就退後了一步,離開的姜夜鶯張手可及的範圍。

    越鳴摸著被抽得火辣辣的臉頰,苦笑道︰“好吧,我的最後一招也用完了,現在你打算怎麼辦,殺了我?”

    言先生拖住了再次準備沖上去的姜夜鶯,搖了搖頭,將她拉到自己身後,自己直面越鳴道︰“其實很簡單,你只要承諾再不找姜華的麻煩就可以了,我就可以拖著你憤怒的小外甥女離開了。”

    “就這麼簡單?只要我承諾不再做就行了?”越鳴顯得有些驚訝︰“看你也不像這麼容易相信人的人……如果我食言呢?”

    言先生自信地笑道︰“沒有人可以對我食言的,相信你也知道,女巫和男巫都有方法讓違背承諾的人背上長出刺,或者將心髒從喉嚨里吐出來。我們言咒師雖然沒那麼血腥,不過還是有很多方法讓人寧可咬掉自己的舌頭,也不願去違背諾言的方法的。”

    言先生永遠是這樣,他唬人時根本就不需要怒目圓睜,只要淡淡幾句,一樣可以說得人們都如現在的越鳴一般,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越鳴知道言先生是那種言出必踐的人,所以他也清楚,這個時候耍花腔是不可能混得過去的了。越鳴心緒一定,淡淡地一笑︰“那麻煩您還是浪費一顆子彈,打穿我的腦袋吧。因為我活著就是為了這一天,即使你放過我,我也不會因此感恩而放棄對姜華的報復的。”

    “報復?我父親到底做了什麼,你要這樣非害死他不可?”姜夜鶯怨怒地質問道。

    越鳴轉頭對著自己的外甥女咧嘴一笑,但眼神中卻藏著無比的怨毒︰“因為他害死了你的母親,害死我的姐姐,毀了我的一切,難道我不該讓他償還麼?”

    “那只是一場車禍,誰也不希望它發生的意外!我的父親當時也在車上,他不也因此痛苦了十多年?”姜夜鶯的淚水已經在眼眶里打轉︰“難道害死我父親就能讓這一切結束麼?你失去了姐姐,我失去了母親和回憶,難道這一切會因為我父親的死而找回來麼?”

    面對姜夜鶯的連聲質問,越鳴只是淡淡地,不屑地笑著︰“真是可悲,什麼都忘記的人真是可悲……”

    “我覺得你才是真正的可悲,”言先生忽然插口道︰“說什麼‘我活著就是為了這一天’,如果你真的只是想殺掉姜華,這些年來你會沒有機會?你只不過是在等待一個時機,等待一個沒有人會懷疑到你的時機。什麼替姐姐報仇,你只是一個想借著姐夫的死發家的敗類罷了!”

    “呵呵,我可悲?沒錯,我確實可悲,”越鳴也不反駁,只是目光呆滯地自言自語︰“為了遵守我對我姐姐許下的承諾——‘好好活下去’的承諾,我多少次得和害死她的男人相視而笑,忍住一槍打死他的沖動與他把酒言歡……一切的一切就是為了這一天,為了他能不拖累到我,並且償還還他所欠的債的今天。結果呢,事情卻被一個什麼都不知道,一個什麼都不記得的兩個外人給阻止了。呵呵,你說我可不可悲?”

    言先生沒有回答,只是冷冷道︰“我不在乎你可不可悲,只在乎你的承諾。如果你不願意承諾離他們父女遠一些,那我就只好親自動手了!”

    “我是不可能承諾的,但我也不需要勞煩您動手。”越鳴笑著說道,眼神中散發出一種奇怪的光。

    言先生見過無數經歷生死劫的人,所以認得這種眼神,那是在瞬間決定不顧自己的生死,也要與對手同歸于盡的眼神。

    言先生反應神速,立刻一手抓住姜夜鶯的後領就是向後一拉,同時抬起一腳將越鳴踹得向後跌坐下去。

    就在越鳴快要跌倒的同時,他的右手里忽然閃現出一陣耀眼的紅光,在外面的火焰已經快被熄滅的此刻,霎那間照亮了整個房間,也晃得姜夜鶯睜不開眼。

    姜夜鶯的母親越瑩是一個女巫,她和他的弟弟越鳴從小相依為命地長大……媽的,自己為什麼沒想到越鳴也會魔法的可能性?言先生心中暗叫不好,這個轉折可不在他的計算內。

    不過魔法這玩意需要古怪的施法材料,沒有材料作為中介,魔法幾乎不可能發動——當然了,言先生也認識幾個完全不需要任何魔法素材,僅僅動一動手指就能讓烏雲蔽日的家伙,但那種家伙身上的“魔法師”臭味在百米開外言先生就聞得出來,就言先生在這里呆了這麼久,都沒有發現越鳴是巫師這點來看,他的法術修為也不會很高。

    那就奇怪了,言先生自始至終注意著越鳴的動作,他的手中不可能還藏著什麼可作魔法素材的東西。一個半吊子的巫師,怎麼可能會無素材施用的法術?

    等一下,不一定是無素材施法,也可能是……一個念頭閃過言先生的腦海,讓他倒抽了一口涼氣。自己難道真的看錯他了?他難道真為了報仇,可以不惜自己的性命?

    望著言先生越來越難看的表情,看著自己的舅舅身上散發出的紅光,姜夜鶯慌張地問言先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的臉色怎麼那麼難看?你不是什麼都知道的麼?他到底在做什麼?”

    姜夜鶯剛問完,越鳴身上的紅光也散去了,他深吸了一口氣,笑道︰“就是因為他什麼都知道,他的臉色才會難看的,夜鶯。他已經看出來我把自己作為魔法素材,施了法術——本來我也是在我姐姐死後才開始學這些我姐姐不讓踫的東西,第一次施法就用了自己作素材,還以為不會成功呢,你的反應告訴我我已經成功了,謝謝您了啊,言咒師先生!”

    “紅光……是火性的法術麼?”短暫的驚訝過後,言先生的表情又變回了那張天塌不驚的“大餅臉”︰“你該知道,用人體做施法材料使用火性的法術,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是啊,我知道,不就是法術結束之後便會自爆,炸得血肉模糊麼?”越鳴一臉輕松道︰“反正如果不這麼做,我不已經折在你手里了?只是死法換得慘一點,但也給我掙了點時間,好讓我完成我要做的事。”

    “……所以你的目的根本不是法術本身,而是它的附效果麼?”言先生若有所悟道。

    越鳴笑道︰“不然你以為就我的水平,最多也就是放把小火點根煙,能起多大的作用?現在你準備怎麼辦?殺了我?那只會讓法術失敗,讓我變成一個人體炸彈,把方圓一里內全部炸成荒地哦!”

    言先生反問道︰“那你的意思呢?我該帶著姜家小姐有多遠離得多遠?即使你一直不使出那個‘點煙術’,最多也就是三個小時,法術的效果就會反噬,你不一樣會炸得四分五裂麼?”

    “沒錯,不過時間也已經夠我找到姜華,然後帶著他一起變成粉末的了!”越鳴的笑容里沒有一絲的恐懼,他的眼神里還散發著一種看到勝利即將來臨的希望之光。

    “你認為被我藏起來的人,會被你在三小時里就找得到?”言先生笑著質疑。

    越鳴雙手一攤,不在乎道︰“像您這樣的老手,藏人一定不會藏到深山老林,我就在市中心轉轉,找不到的話,有那麼幾百幾千個人陪我走,我也算賺著的了!”

    言先生與姜夜鶯一個對視,眉頭一皺,知道這回算踫上苦主了,倒不是說他擔心他人安危,不過就這麼失去幾千個“潛在客戶”,尤其是市中心這種地方專產壓力過剩的冤大頭,都是一下出手就十數年的大主顧,活兒又輕松,只要解決個頂頭上司,或者煩心的下屬便行,哪像眼前這個活兒既費事又勞心……言先生在心里掂量來掂量去,他既不想眼前這家伙炸死自己,也不想這筆買賣變成“未完契”,這還真是麻煩人的事兒,有些頭疼的言先生想著。

    “我可沒有時間陪你耗,我得趕著燃燒我的生命去呢!”越鳴看言先生也沒有回答的意思,轉身便向門外走去。

    “別走!”一直在一旁聽著的姜夜鶯,見言先生仍沒有行動,一個心急,自己橫身張開雙臂擋在了越鳴的身前。

    面前站著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外甥女,越鳴似乎恍惚間又看到了自己姐姐的身影。自己已經按你說的,活得夠久了,而現在馬上就要來見你了呢,姐姐,想著越鳴的笑容里也洋溢出了幸福︰“怎麼,我的小公主,你願意替你的父親死麼?你願意和我一起去見你的母親麼?”

    姜夜鶯被越鳴這一問問得呆住了,自己願意為父親死麼?她心里這樣重復了一遍,舉著的手臂竟不自覺地放了下來。

    “這就對了,孩子,你還沒有到那一步呢!”越鳴笑著拍了拍姜夜鶯的肩,便往門外走去,連頭也不再回一次。

    就在這時,越鳴眼前人影一閃,言先生忽然攔住了他的去路。“怎麼,我們還沒談完呢,別急著走。”言先生笑著說。

    越鳴也笑道︰“怎麼?肯把姜華的下落告訴我了?”

    言先生搖了搖頭,伸手拍了拍越鳴的肩︰“不,我只是想讓你再等個十秒鐘。”

    “十秒鐘後你就會告訴我?”

    “不,十秒鐘後我就可以讓你飛出去了。”

    “啊?飛出去?”

    越鳴顯然聽得很不明所以,不過姜夜鶯想起了之前發生的一切,便一瞬間全都明白了。

    ——言咒的使用是有限制的,一個言咒一天內只能使用一次。

    ——當初打跑不知哪兒來的討債嘍嘍的時間,和現在正好一樣。

    ——在“力”言咒的作用下,言先生可以只輕輕動一動手腕,便把三百斤左右的胖子一把扔出去。

    “力”

    而當姜夜鶯的念頭轉會來時,言先生已經用低沉詭異的聲音,念出了那個字,而且這次,姜夜鶯總算是聽到了。

    言先生將越鳴從門口拖到窗邊,深吸一口氣用力一甩,便將越鳴從窗口直接扔飛了出去。

    伴隨著一聲長長的,越來越越輕聲的尖叫,越鳴向著無垠的夜空一直地往上飛升著,直到上升到姜夜鶯看不到的高度。

    或許是錯覺,在越鳴飛出窗外之前,姜夜鶯似乎還看到了他嘴角掛著的一抹微笑,就好像他才是最後的勝者一般。

    “他會怎麼樣?”姜夜鶯抬頭看著天,忽然問道。

    言先生也抬頭看著︰“不知道,要麼掉下來摔死,然後炸成碎片,要麼……”

    言先生的話還沒完,空中忽然傳來了一道閃光,然後是一聲巨大的聲響。

    “要麼在高空就自己炸了……為什麼我的解說老是比事情的發展慢一步?”言先生自言自語地抱怨著。

    閃光一閃而逝,望著依舊安靜的夜空,姜夜鶯並沒有想到為自己舅舅的逝去而悲哀,只是愣愣地想著,難道一切就這樣結束了?

    言先生的腦袋則仍在飛快地轉動著。他來到了桌邊,拿起了那枚方才他在房外看到的,越鳴一直擺弄著的硬幣。

    這應該是南北朝時期古銅幣的仿制品,不過更小一些。與其說是模仿原品的粗糙造假,倒不如說是特意打造的比較小的迷你收藏。

    而最最關鍵的是,言先生並沒有從這枚硬幣上感覺到任何的魔法波動。難道,這並不是那枚“幸運幣”?難道,這事還沒有完?

    言先生不動聲色地將硬幣收了起來,轉身對仍在發愣的姜夜鶯道︰“事情結束了,我們走吧!”

    “走?”姜夜鶯定了定神,疑惑地問。雖然越鳴已經化作塵土了,但如果她沒記錯,外面還有六只狼狗,和一打以上的保安吧?

    “盡管跟著我走就是了。”言先生說完,便往門外走去。

    姜夜鶯還有些愣神,她回頭又望了一眼夜空,才拖著腳步跟了上去。

    而當他們推開別墅的門時,眼前的景象稍微讓姜夜鶯的思緒回歸了現實一些——如果眼前的景象能算現實的話。

    所有的保安都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似乎都已經昏厥了過去;而那八只本應威武雄壯的獵犬,一字排開地蹲在一旁,頭貼著地一動不動,如果不是它們的眼楮都張著,並且發出嗚嗚的哽咽聲,姜夜鶯甚至都會以為他們是八只死狗。

    “這些都是你的那只大懶狗做的?我以為你的道格只是對付狗的專家來的……”姜夜鶯小心翼翼地走到一個保安身邊,確定他還仍有呼吸,才松了一口氣道︰“早知道我直接雇用你的狗就好了!”

    道格正趴在院子的正重要,大大地打著哈欠,聽到了姜夜鶯的話,它好似挺開心地“汪”了一聲。

    “有的時候它也會自己給自己找些事作起床時的暖身運動,我就知道它還沒睡醒。”言先生嘆了口氣,接著打了一個響指,趴在地上的道格迅疾地起了身,跑到了言先生的身邊,邊跑還邊打著哈欠。

    這主從倆……姜夜鶯看著一人一狗,有些無奈地笑了。笑著笑著,姜夜鶯忽地有些忘乎所以地大笑了起來,最後甚至都笑到跌坐在了地上。

    “結束了,呵呵,哈哈,一切都結束了!”在大笑中,姜夜鶯的臉上劃過了一行喜悅的淚水。

    道格疑惑地看著笑聲不斷地姜夜鶯,又轉過頭望著自己的主人,好像在問,這個女人是不是瘋了?有這麼好笑麼?

    “你不懂的,道格。讓她笑個夠吧,反正我們也不趕時間。”言先生摸了摸道格的頭,看著姜夜鶯,難得正經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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