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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至愛]言咒師[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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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9 16:50:46
第九章︰一夜溫存 不潔的貞女


    “言先生式的溫柔,就是不解溫柔”



    一夜溫存︰

    在姜夜鶯實在笑不動之後,她才沉默地跟著言先生坐上了那輛“借來用顛顛車2號”,踏上了顛簸的歸程。

    姜夜鶯沒有如來時般抱怨破車的顛簸,也沒有再和言先生斗嘴,大笑好像搾干了她最後一絲精力,她只是呆呆地望著窗外,一言不發。

    而言先生在一旁也只是靜靜地開著車,難得地既沒有開帶顏色的玩笑,也沒有用他特有的“諷刺式安慰法”。

    整輛車上除了馬達的轟鳴聲,就只有後座上道格的鼾聲了。

    言先生偶爾會用余光瞥一眼姜夜鶯,唉,美女就是美女,略帶著憂傷的側臉也是那麼好看。言先生其實在處理與女性的關系方面,基本是一個靠下半身思考的動物,不過他現在卻少有地,安靜地欣賞著姜夜鶯側臉的弧度,而且更少有地並沒有處在“立旗”的狀態。

    雖然這份工作非常之累人,自己也花了數倍于自己預想的“言咒”,不過可以和這樣的女人春宵一刻,也算不枉。言先生一直是這樣想著的,但現在看著姜夜鶯的哀傷,言先生不知怎地,似乎那方面的沖動反而不強烈了。怎麼著,自己把事情做完了,卻不想“做”了?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賤了?言先生有些困惑地想著,口中還小聲地罵著自己。

    “你自己一個人在那兒嘀咕些什麼呢?”忽然,姜夜鶯毫無征兆地開口問道。她的臉依舊半側著,茫然地看著窗外匆匆而過的景色。

    “其實我是雙重性格,我在和我腦袋里的另一個我打賭說你要多久才能再開口說話。看來另一個我贏了,我現在算欠我自己一頓飯了。”言先生調侃道。

    “呵呵,”姜夜鶯應和著笑了幾聲,繼而問道︰“那你和你那位腦袋里的另一個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麼,無所不知的言先生?”

    言先生道︰“我現在有大概四個可能的設想,另一個我有五個,不過沒有一個是合適我自己說出來的。我可不希望你被我說的話一刺激,就推開車門跳下去自殺了,那我不是白忙活了?”

    姜夜鶯笑道︰“你放心吧,我是不會想不開的。因為我根本沒有結束自己生命的勇氣。”

    “你知道吧,我最近一直睡不好覺,一睡著,就會夢到……夢到顧仲——沒錯,不是我父親,是顧仲。”

    “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我是一個輸不起的富家女,不甘心被人拋棄,所以對這事耿耿于懷。但我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現在自己落到這個境地,夢到的還是他?莫非我真的愛他到了這個地步?”

    “當我那個想殺死我父親的親舅舅看著我,問我是不是願意為了我父親而死時,我才明白了那些夢的意義。”

    “……其實,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吧?顧仲離開我的真實原因?”

    姜夜鶯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言先生只是閉著嘴開著自己的車。當姜夜鶯開口提問時,他也只是點了點頭,他知道現在的姜夜鶯只是想找一個聽眾倒苦水,現在插話只能起到反效果。

    姜夜鶯也是自顧自地繼續著︰“你當然知道,你不正是一切的始作俑者麼?”

    “你當初說過,顧氏集團的事情,你只要了十年做報酬,但你其實並沒有說過,你是問誰要的這十年吧——讓我猜猜,其實顧仲才是為一切買單的人吧?他才是那個付出了自己未來十年的人吧?所以他才會將自己與所有人和事分割開,將自己關在那個房間之中吧?”

    姜夜鶯說著眼淚已經快要奪眶而出,言先生想不回答也不行了,他點了點頭道︰“顧恩晉的陽壽只剩下五年,不夠付賬的,本來事情已經談不下去了,那個叫顧仲的小伙子卻在我離開他父親的辦公室之後,自己找上了我,說讓他來承擔這個交易的代價……之後他就將自己關在房間里了麼?唉,年輕人就是這樣,逞英雄,卻沒有顧慮過後果。而他的父親,還一直都以為這一切真是奇跡呢!世界上哪有那麼多奇跡?”

    對于言先生的不解人情,姜夜鶯已經沒有力氣再生氣了。她艱難地笑道︰“就是這個原因了,這就是我一直夢到他的原因了……我們的境遇是那麼的相似,我也以為我可以為我的父親付出一切,甚至是我自己的……”說到這,姜夜鶯和言先生尷尬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將這幾個字用一聲干咳蓋了過去︰“但當舅舅問起我那個問題時,我才明白,我根本就是一個膽小鬼。我做了這一切,只是因為我沒有勇氣為父親來付出我自己的生命,而想找另外一個方式減輕我心中的負罪感罷了 ——什麼處子之身,說破了就是一張膜罷了,除了像你這樣與社會隔絕的怪物,這個年代還有誰真正在乎這個?反正總有一天我也會像我的那些朋友一樣,在某個派對上因為太多的杜松子酒或者血腥瑪麗而失去它,所以即使真的獻身于你,那又有什麼呢?我把自己弄得像一個孝女一樣,其實這才是我內心真正的想法吧?”姜夜鶯說到最後,已經變成了哭聲,她崩潰了,她可以大笑,可以沉默,也可以滔滔不絕,但那個一直不停抱怨個不停的堅強女孩,其實在無法回答她舅舅的問題時,就已經崩潰了。

    “怪物……我權當這是誇獎吧!”言先生或許擅長玩弄人心,但他並不擅長面對女人的眼淚,他還是用他特殊的“安慰”方式說道︰“你不必太過自責,每個人都是自私的,你並沒有顯得太過與眾不同。顧仲也只是在做選擇,是在窮困中渡過余生?還是少活十年,卻能在余下的日子里繼續自己富裕的生活?為了自己的父親?或許他也在心底深處讓自己這樣認為,好讓自己覺得自己的犧牲是偉大的吧?其實如果他真的是為了父親著想,他又怎麼會把自己鎖在一個小房間內自怨自艾,這樣難道就真的會讓他的父親高興麼?”

    聽到言先生獨特的安慰,姜夜鶯破涕為笑︰“你還真是不會安慰人,把我的前男友也說成一個自私鬼就是你能想到的唯一的安慰方式麼?我的第一次就要交給你這樣的木頭,我實在是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你知道,其實如果你不想,我現在就可以送你回到你父親的旅館,接著我就會從你的生命中永遠消失,你和你的父親可以權當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言先生自己都想不通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但他還是說了,莫非是傳說中的“良心”在作祟?言先生第一次對自己感到哭笑不得。

    姜夜鶯擦了擦眼淚,歪著頭側臉看著言先生,這個男人居然也會說這樣的話?他也會關心人?在覺得驚訝的同時,不知怎地,姜夜鶯的心頭也升起了一絲暖意。“你倒是想,我知道你最後多用了一個‘力’的言咒,超過了你定下的‘十年’限額,如果我肯毀約,你好歹還能賺上三年,不至于虧本是吧?”盡管心理暖暖的,但在言語上姜夜鶯並沒有軟下來。但正當言先生想要針鋒相對時,卻感覺到一個一只柔軟無骨的手,摸上了自己的大腿,接著,姜夜鶯將自己的唇湊到了言先生的耳邊,吳儂軟語道︰“你放心,我今晚會好好地待你,直到讓你覺得,你賠上的兩年也是值得的,怎樣?”說著,姜夜鶯的手繞著“危險地帶”緩緩地繞著圈,若有似無地踫觸著,即使言先生現在心緒上仍能保持鎮定,但有些生理反應,卻是男人無法用理智去控制的。

    “哇哦,看來你的另外一個人格已經用他的方式說‘Yes’了,那你的答案呢?”姜夜鶯的呼吸噴灑在言先生的臉上,曖昧地問道。

    言先生深吸了一口氣,苦笑道︰“我得先和‘另一個我’談一談,如果他一直都這樣‘直來直去’,我恐怕連車都沒辦法好好開了。”

    一天之後的同一家旅館,旅館的服務生們還是行色匆匆,所有的人都在和言先生打著招呼,而更多的人開始向姜夜鶯投來驚異的眼神——誰都沒有見過言先生兩次帶著同一個女人回來,人們難免會顯得好奇一些。

    “您先請。”打開了房間的門,言先生又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就如同第一次一樣。不過這次姜夜鶯並沒有如上次一般回絕,因為她已經在那個房間里渡過了一晚,而那晚唯一嚇著她的“東西”,已經被言先生打發到外面,自己“溜”自己玩兒去了。姜夜鶯優雅地回了一個禮,便先走進了房間。

    不過出乎姜夜鶯預料的,言先生並沒有跟進來直接將她按到床上或是做其他的事,卻在其身後將門一帶,把姜夜鶯關在房內的同時,也把自己關在了門外。

    “你做什麼?”姜夜鶯吃驚地問道。

    “我只是想再給你五分鐘,把整件事情想想清楚。”言先生的聲音隔著門傳了進來︰“或許你不那麼認為,不過我還是有一些起碼的良知的。我可不希望你成為下一個顧仲,在小小的房間中度過你的余生。”

    “你這是……在關心我?”姜夜鶯有些發愣。

    “我只是再給你一些時間,來把整件事想透徹。五分鐘後我會推開這扇門,如果那時你的主意還不改變,我也不會再這樣不像一個男人了。”就連姜夜鶯都能從語句中聽出言先生對自己的厭惡和無奈。接著門外就變得寂靜了。

    姜夜鶯抬頭看著掛鐘,她低下頭,閉上眼,如言先生所說的,從頭開始思考所有的事。

    我到底在做什麼……言先生倚著門坐在房門之外,抬頭看著天花板。好吧,替別人思考,關鍵時候畏畏縮縮,做賠本生意,這些到底哪個是言先生的做事風格?從成為言咒師以來,他還沒有像今天這樣躊躇過,僅僅是因為女人?開什麼玩笑!言先生憤怒地站起了身,也不管並沒有到他所說的“五分鐘”,用力地推開了房門。

    “好吧!我改主意了,我是叫你想透徹,不過細一想,或許你不該想的太透徹,因為做人本就沒有什麼透徹不透……”本想用話緩解尷尬氣氛的言先生,說著說著忽然閉上了嘴——事實上所有男人看到言先生所看到的景象,都會乖乖地閉上嘴巴。

    因為站在他面前的姜夜鶯,身上已經一絲不掛,“透徹”得不能再“透徹”了。

    燈沒有開,不過在昏暗的房間中,那若隱若現的白皙肌膚,更逼得言先生有些喘不過氣。

    “好吧,我得承認你脫衣服的速度確實夠快。”感覺到自己的呼吸變得急促,心跳越來越快的言先生,只能用笑話來放送自己。

    “閉嘴。”說完,姜夜鶯便朝著言先生倒了過去。

    一雙柔唇封上了言先生的唇,言先生這下確實沒有辦法不閉嘴了。

    都說男人可以無愛而性,而事實上,當男女的雙唇一接,所有的感情都變成共通的了,人們或許可以在下半身欺騙別人,欺騙自己,不過卻無法在齒頰之間,在舌與舌的交互間隱瞞自己的感情,這一點無論男女,都是一樣的。

    這是一個**的夜晚,男與女相疊,蠕動,流汗,嬌喘,床板發出支呀之聲。他的唇印遍她的全身,而她則摟著愛人的腰背,用手愛撫著那並不存在的愛情——至少是他們想讓自己相信的,並不存在的愛情。

    他們知道,自己屬于對方的時間只有今晚,他們也不再去思考之外的事情,讓自己沉浸在這融為一體的愉悅中。我欲長醉不願醒,或許就是兩人此刻心情的真實寫照吧。

    時間就這樣飛速地流逝著,轉眼已然是半夜,姜夜鶯臉帶笑意沉沉地睡去,她今晚是不會再夢到那個叫顧仲的小子了,言先生赤裸著身體坐在她的身旁,自信地想著。

    言先生用手撫著姜夜鶯的臉龐,看著她微笑著的側臉,聽著她輕輕的鼾聲,言先生一瞬還有過一絲錯覺,如果一生能和這樣的女子一起度過,那也倒不錯。他俯下身,在姜夜鶯的額頭輕輕一吻,接著,他將頭移到她的耳側,看著不久前他曾親吻過的耳垂,他幾乎不忍說出那個字。

    “眠。”

    這是一個不需要花費陽壽的初級言咒,它沒有什麼驚人的效果,只是能讓熟睡的人睡得更香甜,睡得更沉。好吧,這樣至少有十個小時,姜夜鶯都會沉浸在她自己的美夢中了,這也算是自己給她的最後一份禮物吧,做個好夢!

    言先生笑著站起了身,穿上了衣服。不過或許自己有好一陣不能回這個旅館了,言先生有些自嘲地想著。

    一切都結束了,現在也是言先生離開的時候了,言先生最後看了姜夜鶯一眼,接著帶上了房門。

    不過就算是臨別贈禮吧,雖然和這件事無關,自己還是有一個人要去見一下,言先生出了房間,臉上的溫暖柔情也瞬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足以讓任何人不寒而栗的肅殺之氣。

    不潔的貞女︰

    姜華點上了一根煙,深深地吸上一口,吐出了一個大大的煙圈。

    自姜夜鶯上次和他聯系,已經過了足有18個小時了,她並沒有再和自己的父親取得聯系。這並不讓姜華擔心,因為她與那個言先生在一起。如果現在姜夜鶯正和言先生如膠似漆,那對他也只有好處沒有損害。想到這里他那要命的尾椎又開始陣陣地刺疼,他咬著牙挺過了痛感,發現煙的濾嘴都已經被他咬成了兩段,掉落在了地上。自己真沒用,姜華一手扶著腰,一手艱難地從懷中翻出了煙,抖出了一支塞到了嘴里,接著又開始翻找起打火機來。

    忽地,一束火苗躍然于姜華眼前,接著緩緩移到了他叼著的煙的末端。姜華抬頭看了一眼替他點火的人,然後深深地吸上了一口,火焰便爬上了煙絲。

    “我猜‘你是什麼時候進來的’這個問題並無關緊要是吧,言先生?”姜華笑著伸手示意道︰“請坐,我想你是來告訴我好消息的吧?”

    言先生笑著滅掉了打火機道︰“不知道對您算不算好消息,不過那個雇殺手的人,也就是你的小叔子,已經在半空之中變成血雨了,而你的經濟問題,也會在三天之內得到解決。你也不用擔心那些‘高利貸’或者是‘比他們更可怕的家伙’,我都已經和他們聯系過了,將你的欠債劃到了我的賬下。實際上只要你肯還錢,他們還是非常講理的。”

    “越鳴……是他麼?為什麼我並不感到驚訝……”姜華若有所思了一會兒,苦笑道︰“我還答應他姐姐要照顧他的……沒想到……這就是人生吧!”

    “好一個‘人生就是如此’,撇開我們的交易關系而言,我確實很喜歡你這樣的人,”言先生雖然嘴角上雖然掛著笑容,眼神里卻沒有一絲的笑意︰“偽君子我見成千上萬個,但你說謊時繪聲繪色的樣子,絕對可以在我的‘虛偽排行榜’上名列前十!”

    面對言先生的諷刺,姜華也不吃驚,面不改色地將煙灰抖落在地,笑道︰“這話從何說起哪言先生?”

    言先生從袋中掏出了那枚越鳴那兒帶出來的“偽古幣”,在指尖打了兩個轉,拋給了姜華︰“要說的確實很多,不如我們就從這個開始說起吧!”

    姜華接過那枚偽造的南朝古幣,在手上掂了掂,與其相關的只是就自然而然從他口中流出︰“這是南朝時期的宋朝的……永光小平小型的孝建四銖,如果是真貨大概能值兩萬吧,不過這質感卻不對,絕沒有上百年的歷史,而且上面的錢文薤葉篆筆法生硬,一看就知道是仿的,收藏意義比買賣的意義大,你是從哪兒搞來的?”

    “從你的小舅子那兒。”言先生驚訝于言先生的坦白︰“你似乎並沒有隱瞞自己曾是古幣造假者身份的意思麼!”

    “你既然都拿著這個找來,你肯定已經翻過我的家了,”姜華用一種知曉一切的口吻道︰“以你的聰明才智,我猜你一看到那些錢幣,就會知道我以前的那些破事了。”

    “那如此睿智的你,自然也猜得到,我也知道了你妻子越瑩是一個女巫了咯?”言先生問道。

    姜華聽到自己早已故去的妻子的名字,顯然地愣了愣,才點頭嘆道︰“我確實知道我的妻子有這樣一份愛好,我一直以為它和其他的宗教信仰沒什麼區別,而如果有個叫愛的東西來了,你也就不會去在乎那位漂亮的小姐到底是不是女巫,還是美人魚了!”

    言先生笑道︰“是嗎?那我猜你也知道什麼是‘幸運幣’了吧!”

    看著姜華一臉茫然的表情,言先生在他回答之前就先繼續道︰“讓我們跳過‘我不知道’的環節吧,我一開始也以為你不知道,所以你才會將越瑩的房間整個地保存了下來。接著你的小舅子偷走了那枚‘幸運幣’,才會招來接下來的禍事……之後因為太多人搗亂,我為了在言咒上‘節省開支’費了太多的心思,也就沒有再去細斟酌一開始的設想。”言先生說著張開雙手,在姜華眼前一晃,手掌一翻,那枚原本屬于越鳴的“孝建四銖”古幣又回到了他的手中︰“現在一切都結束了,我卻開始從頭思考這一切,從一開始的這枚硬幣。”

    姜華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根本沒意識到言先生是什麼時候從他身上拿回了那枚硬幣,不過他依然保持鎮靜道︰“那你從一開始的硬幣上,又看出了些什麼?”

    “我是不知道你是不是清楚,不過一但持有‘幸運幣’的人失去了它,就會遭遇連續的不幸,直到‘命數’回歸均衡為止。”言先生自顧自地說著︰“所以如果你真的失去了那枚‘幸運幣’,你至少應該倒上八年的霉運,甚至倒霉到死才對。”

    “我很感謝你的坦率,不過你還覺得我之前的生活不夠倒霉麼?”姜華笑道。

    言先生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道︰“如果你真那麼倒霉,你就不可能會遇見我。我就是你‘命數’中的轉機,如果你已經失去了‘幸運幣’,就根本就不該遇到我這個轉機。”

    “遇上你難道還是幸運的事?你可別忘了,我可是因此少活了十五年之久!”姜華有些哭笑不得道。

    言先生倒是並不謙虛︰“我並沒有說過我就是好運,我只是一個‘機遇’,你選擇了抓住它,轉變了‘命理’的走勢,而如果你現在應該在償還‘命數’中所欠下的運勢,那你就不該有我這樣的‘轉機’。”

    姜華道︰“好吧,我現在已經完全地糊塗了,你到底想說什麼?”

    言先生道︰“我想說的是,可能你從一開始就知道那枚硬幣的存在,而你的那枚硬幣,也從來就沒有丟掉過。你可能真的是點兒背的夠可以,‘命理’里有一個靠運氣也擋不住的大‘劫’,所以才會遇到你之前踫到的事。但最後,你不也一樣化險為夷了麼?而且還讓我順帶除掉了你生命中最大的隱患不是麼?”

    說著,言先生將硬幣從一只手拋到另外一只手的掌心中,接著手握成拳︰“如果你還不跟我說實話的話,我的這只手再一張開,里面的硬幣,就會和你的寶貝幸運幣調換一下位置,你信不信?”

    “好吧,好吧!”姜華可不願再拿自己的生活做任何的冒險,他舉起雙手做投降狀道︰“沒錯,我是從一開始就知道那枚‘幸運幣’的存在,如果這就是你的答案的話。我開始學習偽造古幣,初衷也是為了我妻子提供練習的材料。我希望你滿意我的答案了!”

    “滿意?不不不,這才是一切的開始而已。”言先生笑著搖了搖手指,“別以為我只是為了知道那枚破錢幣到底在哪兒才到這兒來的,偽君子兄弟!”

    “你知道的,一個問題的解決,總會引出另外一個問題。我這樣問自己,如果你真的一直將那麼硬幣好好地保存著,那你為什麼還要保留你妻子的房間呢?為什麼還要請和尚做法式,在門上寫上可以讓生人勿近的符咒?如果你不是在害怕別人得到里面的東西,那你會不會是在害怕里面的東西本身呢?你是不是……在害怕你的妻子呢?”

    姜華終于保持不住那張永遠微笑的面容了,他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用不耐煩的語氣道︰“你想說什麼,想問什麼,一口氣說完就是,不要再打這麼多的彎彎繞!”

    “好,那現在我就開始說我的另外一個猜想,如果哪里不對你可以提出反對,如果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說完,言先生便開始說起了自己的“假象論”。

    “越鳴一直想殺你,而且他還提到過,是因為他姐姐和他說過‘要好好活下去’,他才肯忍到現在才動手。為什麼一個小舅子會對自己的姐夫仇恨到這個程度?只是因為錢麼?他的姐姐,為何又要給他留下這樣的話,難道,她知道自己不久後便會離開人世?”

    “先別急著辯駁,我知道你的妻子不是你殺的。你當時也在那輛車上,你也是受害人,像你這樣的聰明人,即使真想下殺手,也會和越鳴一樣,找一大群人來填那張‘嫌疑犯名單’,好讓自己不受到懷疑才對。”

    “也先別同意我,如果不是你想殺你的妻子,而你的妻子卻又有的決死之心,那這起事故的肇事者,會不會是你妻子本人?”

    “好了,姜先生,更別用你那卓越的演技來表達你的憤怒,聽我先把話說完。”

    “當我實在分析不出您妻子的想法時,我就聯想到了這起事故造成的另外一起事故——你女兒姜夜鶯的全盤心因性失憶癥。其實當時我聽你女兒說起這個失憶癥的時候,我就很奇怪,父母的死是一個很大的打擊,但那大到足以讓一個還並不怎麼懂事的孩子忘記所有的東西麼?其實所謂的失憶癥,和我們平時說的‘嚇傻了’很相似,我很難想象一個從父親口中聽來的消息,有足夠強大的畫面感,可以把一個可能都不知道什麼是車禍的孩子嚇成一個嬰兒。”

    “那我就又開始思考了,這個不是車禍造成的失憶癥,會不會是造成車禍的原因呢?所以我去找我的醫生朋友查了一查。”

    說到這兒,言先生從懷中掏出了兩張紙,在姜華面前抖開。那紙質已然泛黃,紙面上還有不少的霉點,顯然已經有好些年頭了。

    “這是八年前,你女兒的入院紀錄,還有你車禍後和妻子一起被搶救時留下的紀錄,”言先生說著指了指紙上的日期︰“很奇怪,你女兒因‘不明原因昏迷’而入院的時間,居然是在你出車禍的一天之前?”

    姜華愣愣地看著這兩張病例紀錄,表情比吃了一萬只蒼蠅還要難看。原本應巧舌如簧的他,現在居然啞口無言,想不出任何的理由來。

    看著姜華的沉默,言先生嘴角微微上翹︰“看來所謂的‘車禍引起的失憶’真的只是偶像劇里的戲碼呢!我所知道的引起失憶癥的主要原因是這幾個︰頭部受到重創,被無法接受的事實所刺激,以及自己的身體受到某種程度的侵犯——放在一個女人身上,也就是**!”

    聽到“**”兩個字,姜華的臉立刻就抽住了,他站起來咆哮道︰“你在胡扯些什麼?我的女兒當時只有十歲!”

    言先生冷笑了一聲,淡淡道︰“是啊,只有十歲,但這不也正是你最喜歡的年紀麼,姜先生?”

    姜華被言先生說得一愣,居然忘記了反駁。

    “成功人士姜華姜先生,對于自己的愛人一心一意,自從妻子死後便再也沒有踫過其他的女人,沒有交往過任何一個女性……騙誰呢!”言先生說著說著,忽然冷笑著譏諷道︰“一個身心正常的成年男人,有權有勢,周圍有無數的花朵朝著他獻媚,他卻整整八年無動于衷?而原因就是所謂的‘愛’?我寧可相信他是不勃而已!”

    “你的家中有一面‘功勞牆’,記錄著你這些年對于‘慈善事業’的貢獻,不過你似乎太過執著于對于我們未來‘幼苗’的愛護了。”言先生掰著手指回憶著︰“孤兒,山區貧困兒童,白血病患兒,家庭暴力的受害幼童,因父母坐牢而無人照顧的小孩兒……多得實在是有些過分,多得我甚至開始懷疑,其他的慈善事業是不是只是障眼法?對于女兒的‘補償心理’是說得通的解釋,但為了補償給女兒一個她並不記得的童年,需要花上自己所有的閑暇時間麼?”

    “你就是不能相信別人只是比你有善心,比你更像一個正常人是麼?”姜華冷冷地說道,臉上毫不保留地掛出了“鄙夷”兩個字。

    言先生倒是一點都不在意姜華的神情變化,一臉坦然道︰“沒錯,我就是不相信你的善心。常年不踫女人,只愛和孩子在一起虛耗時間,鬼才相信這樣的男人沒有特別的性取向。而如果一個戀童癖,又有了一個這樣如花似玉的女兒,他會忍得住不去踫她?忍得住麼?忍不住麼?這還真是一個問題。”

    “你夠了!我受夠你胡說八道的揣測了!”姜華暴怒地指著房間的大門道︰“我們之間的交易已經結束了,我應該不是非要聽你胡扯我的為人不可吧?如果不是,請你出去!”

    面對姜華的憤怒,言先生非但沒有出去的意思,反倒二郎腿一翹,“啪啪”地鼓起掌來︰“連怒火中燒都可以演得那麼惟妙惟肖,你來從商實在是屈才了!沒錯,我說的一切都是揣測,所以我自己也一直不敢肯定,直到兩個小時前,我上了你的女兒為止。”

    “你……你說什麼?”姜華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事實。

    “我說,我和你的女兒上床了,SEX了,我干了你的女兒!”言先生湊到姜華的耳邊一遍遍地說著,刺激著姜華地每一根神經。

    “你這個王八蛋!”姜華怒不可遏地一拳朝言先生的臉打去。

    言先生看著那個越來越近的拳頭,也不避讓,只是笑了笑,說了一個字︰“倒!”接著就是“咚”的一聲,姜華竟真的應聲倒地。

    姜華躺在地上,痛苦地扶著自己的後脊與腰間交接處,一時竟疼的起都起不了身。

    言先生站在姜華地身旁,冷冷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怎麼?尾巴骨又疼了?看來我的運氣真的很不錯呢!”

    這個混蛋,他知道這一拳會讓我的舊傷復發!雖然不知道言先生是如何做到的,但姜華知道這一切肯定是言先生搗得鬼。

    “來來,起來起來,如果你這口氣沒緩過勁兒來,我這不白忙活了。”言先生“熱心”地扶起姜華並幫他坐在了床上︰“畢竟你也算是我的‘便宜老丈人’ 了!而且像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可能猜不到,你的女兒跟著我這麼長時間會發生什麼,你應該比誰都更清楚你女兒對于男人的吸引力不是麼?”

    “我發誓,我發誓我會殺了你這個玷污我女兒的禽獸!”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恐怕言先生早已經被姜華凌遲了上百遍了。

    “玷污?你是在開玩笑麼?”說著,言先生臉上的笑意正漸漸地消失︰“玷污的前提,是這個東西本身是純淨的吧?沒錯,我一開始險些就下不去手,因為我也以為你女兒是純潔的,不過在那時我腦中忽然閃過了一個設想,再加上你女兒盛情款款的誘惑,我也只好放棄抵抗了。”

    “但這不是問題的重點,重點是,你的女兒認為自己是**,她在床上表現也像是一個**——但她卻不是。”言先生臉上的笑意徹底地消失了︰“女人或許可以重裝一張膜,但她們的本能反應卻騙不過我的眼楮。你的女兒確實沒有性經驗,但另外一個殘酷的事實卻是,她也確實不是一個**。”

    “所以,不是**的**,失去十歲前的記憶,車禍,一個常年不近女色,卻過于喜歡親近小孩的父親……即使是一個笨蛋,把這些歸結到一起,也可以得出結論了吧?”言先生伸手抓住了姜華的頭,如果不是言咒師那些繁文縟節的規定,他真想現在就敲碎這顆腦袋︰“結論就是︰姜華是一個無恥下賤的,為了滿足一己的變態欲望,不惜破除倫理的界限,也要奪走自己僅僅十歲的女兒貞操的大淫棍!”

    姜華只是呆在那里,言先生字字如針一般插到他的心上,但他卻無言以對。

    “好吧,下面我就來說說這個名叫姜華的變態戀童癖的一生吧!”言先生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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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9 16:51:38
第十章︰欲望之奴 山陰咒


    “即使言咒再如何神奇,言先生卻還是一個人——這世上多的是人,比言先生更配得起‘不是人’的名號。”



    真實︰

    “每個戀童癖都有發現自己特殊性取向的過程,在此之前,他們和所有的普通人一樣,都會和女人相愛,都會結婚生子……雖然你的運氣實在是很好,居然被你找到了一個深愛著你的女巫,她還願意為了你鑽研女巫的祝福之術,為你制造了那枚‘幸運幣’,讓你到現在為止的人生一帆風順,道途坦蕩。接著你擁有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過著人人都羨慕的生活。”

    “不過隨著你的女兒一歲一歲的長大,你卻感覺到你的身心在變化。她越來越漂亮,越來越高挑,卻帶著那種稚嫩的可愛,僅屬于你的可愛,你發現你不只是喜歡她,你開始愛上她,你的身體甚至已經開始對她產生了不該有的生理反應。”

    “起初你很抗拒這樣的變化,你甚至有些厭惡自己,覺得自己染上了什麼極其惡心的惡疾。漸漸地,你發現你並不是只有對自己的女兒才會有反應,只要是長相可愛的小女孩,甚至是小男孩,都會讓你‘性致勃勃’。你特殊的‘第一次’一定不是發生在自己女兒的身上,你將那些可憐的孩子壓在自己的身下,發洩著內心中野獸般的欲望,他們無力的慘叫只會讓你更加享受,但這都不是重點,我也不想去猜測你在‘愉悅’之後那些孩子的下場。”

    “性這玩意就像是毒品,你總以為沾一次沒什麼大不了,甚至可以放松自己,不過一但沾上了,卻只會越來越不可自拔。被你毀掉的孩子越多,你的欲望並沒有如你預料一般的消弱,反倒越來越強烈,越來越不可自已。尤其是當看到自己那如芭比娃娃一般的可愛女兒時,這種欲望就像是火焰一般灼痛你的心,燃燒著你的內髒。終于有一天,你忍不住了,你將自己的親生女兒壓倒在了床上!”

    言先生坐在姜華的面前,閉著眼不停地說著。他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有魔力一般,將那些姜華深藏于腦海的畫面一幅幅地重現在自己的面前,姜華甚至感到那些呻吟與哭泣聲就在自己的耳邊一遍遍的響起,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卻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興奮,那種來自下身,來自心底,甚至來自靈魂最深處的,如野獸般的渴望。這種渴望所帶來的饑渴,甚至壓過了來自尾椎那陣陣的刺痛。

    “怎麼?只是說說就已經讓你的兩腮通紅了?”言先生張開眼,看著眼前這曾經還讓他心生少許欽佩,現在卻只剩下猥瑣與厭惡的中年人,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平靜地旁觀世間一切的言先生,心中也少有地升起了一股惡心感︰“你應該慶幸你和我還有約契在,你也該感謝那些不知所謂的言咒師規則,不然你已經因為讓我惡心而死上六七次了。我剛才說到哪兒?對了,正說到你像狗一樣,撲向了你自己的女兒。”

    “當你發洩完,你才發現你的女兒已經昏了過去,你只能趕緊地將她送到了醫院。不知道是不是那枚硬幣的關系,你的運氣實在好的可以,你的女兒受到了太大的刺激,居然忘記了所有的事,和初生的嬰兒一般連話都不會說,這件事也就被你瞞天過海了。”

    “男人都以為可以背著自己的妻子偷腥,都以為自己的妻子一無所知,但身旁男人的心是不是在自己這里,恐怕沒有女人會不知道。你的妻子可能很早就發現了你性取向的變化,但她只是忍著,忍著,以為你會回心轉意。她為你制造了那枚‘幸運幣’,以為你會因此再次愛上她。但當自己的女兒被送到醫院的時候,她就一切都明白了。”

    “你的妻子確實很愛你,但她也愛她的女兒,所以她選擇了最女巫的方式︰和自己愛的混蛋一起灰飛煙滅。真可惜,如果她選擇炸彈或是刺刀的話,就沒有之後的事了,可惜她選擇了在車上做手腳——估計她沒看過多少電影,什麼車子出車禍,爆炸之類的,車里的大壞蛋肯定不會死,死的永遠是小嘍嘍。也可能是她為你做的那枚‘幸運幣’替你擋了那一劫,也算是越瑩她自己自作自受吧,結果死的只有她而已。而你卻毫發無傷地活了下來。該怎麼說呢?邪惡總是更長久不是麼?”

    “不過你的妻子在死之前,給她的弟弟,也就是你的小舅子留下的‘好好活下去’的留言,卻讓越鳴對她的死起了疑。他這些年一直和你們一家親近,恐怕早就知道了你的小小‘愛好’。然後就像我似的,推測出了一切。不過他沒有選擇揭穿你,他只是在等一個機會,能讓你毫無榮光地如野狗一般曝屍荒野。要說這家伙也算是一個人物,只可惜踫上了我……也只能說是她姐姐造的孽太大,以至于要他們姐弟一起去償還。”

    山陰咒︰

    “……說完了?”當言先生毫無征兆地沉默了約一分鐘之後,姜華才問道︰“你自己也說了,你不能殺我,那你說了這麼大一套,又是為了什麼?”

    “不為什麼,只是好奇心作祟,想知道一下事情的真相罷了。”言先生笑道︰“現在你的表情已經告訴了我,一切都不只是我的假想而已。這就夠了,我只是不喜歡被隱瞞和欺騙而已。”

    “那現在,我請你離開!”姜華也不再和言先生客氣,只想這個瘟神早點離開。

    “哦,對了,我想起一件事,或許你會感興趣。”言先生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說道︰“你對你妻子的擔心是對的,她在對自己的車動手腳之前,還做了一些更加像‘女巫’會做的事。”

    “你什麼意思?”姜華眉頭緊皺,每次他恨不得言先生永遠消失時,他總能一下子就抓住自己的軟處,而這次,他說中的是已在姜華心中凝結八年已久的疙瘩。

    言先生道︰“我想你很明白我的意思,你不就是因此才請人做法式的麼?你不是因為害怕越瑩曾在生前就詛咒自己,又不敢將所有的東西都丟棄,生怕又因此惹上更多的麻煩不是麼?我現在告訴你,沒錯,你的愛妻在你上了自己女兒之後,曾選擇過比殺死你更溫柔一些的方式,但之後她又改了主意——你知道女人總是善變的,尤其是那些被妒火和憤怒煎熬的女巫。她最後是殺死了自己,但這並不表示她最後的詛咒就因此失效了。”

    “你……你說的詛咒到底是什麼?是……是這個錐心的疼痛麼?你能治好它?”仿佛看到一絲希望的姜華,雙眼都有些放光。看著現在的姜華,言先生不禁想起了那個在醫院里的孤獨老人。

    “你似乎也發現了呢!沒錯,這個疼痛並不是什麼車禍事故造成的,我還從沒見過硬傷可以造成這麼古怪的間歇性疼痛。Www.而且我也無意中發現,你的陣痛似乎總和一個事物有關,我可以證明給你看。”言先生說著,又走回了姜華身旁,笑著低下頭在姜華耳邊低語道︰“你知道你的女兒自願的時候,有多麼浪蕩麼?你看過她自己扭動身軀時,那圓潤的臀部,還有那豐滿的**隨之抖動的樣子麼?”

    “你……”姜華喘著粗氣,想要發火,但身上所有的力氣都被來自尾椎處的疼痛給抽走了。他痛苦地彎曲著腰,狠命地咬著牙關,咬得牙齦都有些溢血。

    言先生一臉木然地看著姜華的痛苦,說道︰“第一次我看到你疼起來的時候,你正像情人似的為你的女兒拭去眼淚,而之後在樓下再次看見你時,你的腰卻已經和正常人沒什麼兩樣了,我當時就在想︰你的疼痛會不會是始于你自己的女兒呢?接下來,我今天只是提到了我上了你的女兒,你就也疼得死去活來,我就更覺得自己的想法是對的,雖然細節上要改一下——當你對自己的女兒姜夜鶯動起情欲時,那股疼痛就會如約而至,讓你體會比死還要難熬的痛苦。”

    “你,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姜華伸出一只手,艱難地抓住言先生的手臂,痛苦地嘶吼道︰“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在作怪??”

    “你的妻子是女巫,那你當然是中了某種詛咒咯!”言先生理所當然道︰“事實上她給過她弟弟一個提示,只可惜越鳴只是將這個‘提示’當作一個遺物留在身邊,卻沒有仔細想過,這會是她的臨別留言。”

    姜華的疼痛已經蔓延到了全身,他幾乎都沒有辦法挺清楚言先生所說的話,不過,一個硬幣掉在了他的腳旁,金屬撞擊木質地板發出的聲響卻清晰地傳達到了他的腦海。

    都不用看,姜華也猜得到那枚硬幣一定就是方才姜華帶給他,之後又從他身上“順”走的仿“孝建四銖”。被痛苦煎熬得精神幾乎要崩潰的姜華,一字一頓地從牙關艱難地吐出了幾個字︰“什……麼……意……思?”

    “看你疼成這樣,恐怕也不能清楚明白我在說什麼,算了,我稍微幫幫你吧!”言先生說完用手摸到了姜華的尾椎處,緩柔了兩圈,接著閉上眼默念了些什麼,然後睜開眼,用不屬于自己的低沉聲線念出了一個字︰

    “痺。”

    “咦?”姜華感到尾椎處忽然一陣觸電般的酥麻,接著痛楚便一下子減輕了許多,雖然不是完全消失,不過比起方才的痛苦,現在這樣的疼痛已經不值一哂了。

    “這只是需要耗費一些精力就可以施放的感官麻痺類初級言咒,所以你也別指望它的效果能持續多久,但我估計這已經足夠讓你聽完我說的話了!”言先生笑著指了指地上的錢幣︰“都說制假者都是歷史學家,因為要制假必先要識貨,識貨的前提就是要識史。你一眼就看出這是永光年間的孝建四銖,那你也一定知道,南朝劉宋當時在位的皇帝是哪位?”

    “前廢帝劉子業,這有什麼關系?”所有與任何國家的古幣有關的歷史都存在姜華的腦海里,他幾乎不假思索地便說出了答案。

    言先生笑道︰“關系太大了,你既然知道他的謚號是‘廢帝’,那當然也就一定知道他是如何的荒誕,如何的瘋狂,才會得到如此被天下人所唾棄,得到‘廢帝’這樣的謚號的?”

    姜華不知所以然地答道︰“那個皇帝是一個徹底的瘋子,在父親的墳頭淋糞,將重臣毫無理由地或殺或剮,還將自己的親皇叔圈養在豬圈之中,讓他在木槽中與豬競食。而且他還……”說到這兒,姜華忽然閉上了嘴,因為他開始明白言先生的意思了。

    不過言先生可沒有適可而止的意思︰“別停,繼續啊姜老師,我還想聽你說說他是如何與自己的親姐姐禍亂後宮,把自己的親姑姑迎娶進門的呢!”

    “你有什麼話直接說出來就是,不必和我兜彎子,我從沒否認過我是一個**的混蛋,你也不必老拿這種例子來浪費我的時間!”姜華怒道。

    對于姜華的怒火,言先生只是用一個不屑的笑容回敬,接著說道︰“你那來自椎骨尾端的疼痛,是源自一種名為‘山陰咒’的咒術,不能算是魔法或是巫術,應該說是更近似于玄黃之術的一種古代咒術——這說來還是你的功勞,越瑩為了能讓祝福術的效果最好,還研究了不少不同門不同宗的靈異之術,這可能也是其中之一了。”

    “這個咒術的起源就和廢帝,以及他的親姐姐外加性伴侶︰山陰公主有著脫不開的關系了。”言先生像是說書一般字正腔圓地說道︰“話說這一對姐弟簡直是荒天下之大淫,廢帝讓已經嫁人的山陰公主搬入自己的宮中,整日與她一起過著荒誕的生活。他們不僅只是**,他們還為對方選擇數十個的性伴侶,並看著對方淫樂,讓上百宮女赤裸著在自己面前同性相奸,接著再將他們一一分屍……這對真可謂奸夫淫婦的兄妹,恐怕就連你也比不上。不過他們的好日子也不長,一年不到,廢帝和山陰公主終于鬧得天怒人怨,你可以想象一個同時被百姓和皇親國戚所同仇敵愾,被大臣謀害後甚至沒有人願意為他收屍的皇帝麼?他可算是把‘昏君’ 這兩個字演繹到極致了。”

    “我相信你也知道廢帝被弒的經過吧?他在死前連著兩個晚上做夢,夢到被死去的宮女大罵,這才有了請‘巫師’回來做法趕鬼,結果被裝作鬼的刺客暗殺的戲碼。難道廢帝之前的夢境,真的是巧合?莫非這個殺人如麻的昏君,會因為殺了幾個宮女而發噩夢?而那所謂的‘請神驅鬼’的刺殺計策,莫非真的是某個大臣的臨時起意?”言先生說到這兒故意頓了頓,看那架勢,估計他巴不得手上有一塊驚堂木,可以讓他說出那句“欲知後事如何,竊聽下回分解”了。

    “你是想說,這前廢帝的噩夢,和使我痛苦的咒術有什麼關系?”姜華疑惑地問。

    “也不算有什麼太大的關系,只不過是同一個咒術罷了。之前我有說過,非正常死亡的人,在陽壽耗盡之前,會以縛靈的形態停留在陽世,特別是那些被殺害的怨靈,人們偶爾可以聽到他們說話,一些怨念強大的,甚至可以一定程度上影響人的思想。‘山陰咒’的基本原理,就是將枉死于**常者之手的冤魂召喚並集中,接著‘綁’在凶手的身上,讓殺人如麻的劊子手發噩夢也就不算什麼了。”

    姜華皺眉道︰“那也只是做噩夢啊,為什麼我會疼成這樣?”

    言先生笑了笑,道︰“我的故事還沒說完呢!廢帝是死了,但是山陰公主還活著,史書的說法最後這位‘**天後’是被賜死的,但卻並沒有提到中間的過程。你知道的,中國人是非常重綱常的,像**這樣的罪,放在過去可是比殺人更該死千倍萬倍。而古代人又是封建迂腐的,在對于廢帝的憤怒過後,他們極力想找一只替罪羊——身為上天之子的皇帝,怎麼可能會天生如此下作呢?必然是有‘紅顏禍水’的妖物在作怪,魅惑上蒼,置萬民于水火之中!所以他們自然也不會簡簡單單用一條三尺白綾就‘賜死’這位公主,她一定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足以讓萬民洩憤!于是乎,我們這位巫師又得到了表演的機會。”

    “當代表‘正義’的巫師給我們的‘邪惡’公主下咒時,他還應要求做了一些小小的改動。你知道對于山陰公主這樣性欲饑渴到要和自己弟弟通奸不算,還要數十個男人服侍自己的女人,什麼樣的折磨才是最痛苦的麼?那就是讓她被自己的欲望所吞噬,但卻讓她得不到發洩。于是,‘正義’的巫師就將那些怨靈的力量,從影響人的夢境和思想,改成了影響人身體上的某根神經,某根連通人的‘頭’與‘尾’的神經。”言先生說著,伸手按了一下姜華的尾椎,姜華“啊”的一聲疼得叫出了聲,言先生繼而道︰“而這里,就是那根,或者說是那一簇神經脈絡的中轉點。”

    姜華一臉茫然地望著言先生,顯然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言先生嘆了口氣,用教小孩子的口氣說道︰“就拿你自己做例子簡單地說說吧,每次你一看到姜夜鶯,或者撫摸她,聽到她說話,都會刺激你的欲望,而你腦中控制欲望的那個部分,會將這個信息,通過神經傳導到你的下半身,接著你的小兄弟就會非常識時務地扯起旗來,這就是人的頭腦與身體反應的一個本能現象。不過,如果這其中的線路被阻斷了呢?如果你的‘欲望’如黃河一般順流而下,卻在中途被硬生生截斷,那你欲望的河流,又會以怎樣的形式‘洩洪’呢?”

    欲望之奴︰

    姜華明白了,姜華一下子忽然都明白了。

    他的痛苦,原來就源自于自己的欲望。

    那無法找到流向的欲望破堤而出,四處奔流。欲流撕扯著他的身體,也在撕裂他的精神,痛苦,正是他的靈魂對于那奔騰不息的欲望所做出的回應。

    他的欲望不可能停止,因為人就是為了欲望而生。

    一些人被權欲所支配,一些人被金錢的欲望所奴役,而姜華,則是被某種怪異的性欲所禍。

    姜華從第一次反抗自己的欲望且失敗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只有屈從,根本沒有反抗欲望的可能。

    因為痛苦,反抗自己的欲望所帶來的痛苦煎熬,是姜華所不能承受的,姜華也相信,這不是任何人可以承受的。

    既然無法反抗,那為何還要讓自己痛苦?為何不讓欲望傾瀉而出,讓自己釋然?

    姜華是這樣選擇的,也是這樣做的。

    但他沒有想到,釋放欲望並沒有終結自己的痛苦,痛苦反而帶來了更多的“伙伴”。

    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妻子會給自己下咒,讓自己的欲望轉化成痛苦,來折磨自己。

    他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小舅子,會一早就看穿自己的一切,並且堅忍這麼多年,計劃了一個大局將自己打入谷底,還想將自己置于死地。

    這一切都是源自于自己的欲望,那可悲,可嘆,卻也可怕的欲望。

    不過沒有欲望,我又是什麼?

    姜華雖然痛苦,卻不後悔。

    沒有一開始對于錢財的欲望,他就不會費盡心機摸爬滾打,自己創出一番事業。

    沒有當初對于越瑩那熾烈的愛欲,他也不會不顧忌所謂的神鬼之說,也要娶她過門,那也就沒有之後的一帆風順了。

    而沒有之後對于自己女兒,以及其他孩童那股無法抑制的佔有欲,自己又會失去什麼?

    不,姜華不會失去什麼,但那些孩子們卻會。

    沒錯,他是一個無恥的戀童癖,在痛苦奪去了他洩欲的能力——也就是性能力後,他仍仗著“慈善”之名,褻玩著一些可憐的孩子。

    但如果沒有了姜華,那些被他污染的孩子又會怎樣?

    不是他,誰會去在意一個天天被父母毒打的小男孩?

    不是他,誰會去關心一個父母雙亡,家財被叔嫂吞盡,自己還被當作僕從使喚的小女孩?

    不是他,那對患上白血病的雙胞胎,早已因為無力支付藥費,被醫院扔到外面等死;

    不是他,成百上千的山區孩子永遠不會認識字,也無法走出那如牢獄般的大山;

    不是他,上萬無辜的饑餓幼童已經橫死街頭,不是他……

    言先生所說的一切都是對的,但只有一點,他錯了。

    他認為姜華只是打著慈善的幌子,給自己開了一個“養殖場”,他以為所有的孩子在被他玩弄時,都是無力且痛苦的。

    言先生也有錯的時候。

    姜夜鶯,是姜華最後一個用武力強暴的孩子。之後的所有人,都是自願的。

    他們中有的是出于感激,有的則是出于功利的想法︰能夠用一次的惡心,換來十年的吃飽穿暖,為什麼不呢?——疾病,饑餓和旁人的冷眼,讓這些孩子早早就懂得取舍,懂得了如何選擇自己的路。

    他的欲望讓他變成了現今的樣子,但沒有欲望,他什麼也不是。

    “怎麼?是在腦海里自欺欺人,自我催眠說自己雖然是個無恥的罪人,但也做了不少好事,好平復自己的良心麼?”言先生拍了拍姜華的腦袋︰“醒醒吧,你或許‘無意間’幫助過一些人,但你從骨子里只是想滿足自己的欲望,你只是服從于自己欲望的一只狗罷了。”

    姜華慘笑道︰“無心插柳,柳亦成蔭。只因為栽柳的是狗,那森林就沒有狗的一份功勞了?言先生您呢?您又敢說自己秉著所謂的良心,幫助過多少人?”

    言先生搖首道︰“我從不秉著所謂的‘良心’做事,我只是按自己的規矩做事而已。我也不在乎自己幫助過多少人,因為我從不幫助別人,我只是和他們做交易罷了——如果他們自己都不肯付出代價,那我為何要幫助他們?”

    “好,說得好,如果自己都不肯犧牲一些東西,這樣的人又有什麼資格獲得別人的幫助?”姜華大聲叫好後,忽而反問道︰“那你和我這條狗,又有什麼不同呢?”

    言先生看著姜華,臉上忽然顯出了一副同情的神色︰“你真可憐……想知道你和我的不同麼?就是我一不會趴在自己女兒身上洩欲,二更加不會在做出這一切之後,還冠冕堂皇地認為自己仍有任何資格跟任何人相提並論!如果說你和我有什麼不同,那就是我還是個人,而你已經不是了。”

    姜華啞然。沒錯,只有姜夜鶯,只有他自己的女兒,他沒有任何的借口。

    那次的欲望帶來的,只有痛苦的眼淚,與無聲的憤怒。

    只是姜華沒有想到,姜夜鶯因為失憶癥忘記了這件事,而姜華自己,竟好似也忘記了這件事。

    只要不被提及,所有事都會被時間所淹沒,難道人,就真的這麼容易原諒自己?還是這一切又是姜華那無底欲望的又一杰作︰只有忘記了那一次的掙扎與痛苦,他之後才仍能毫不愧疚地繼續著這樣的畜牲行徑?

    言先生最後還是說對了,自己真的只是被欲望套上項圈的盲犬罷了。姜華苦笑,但即使事實如此,姜華仍不想錯過言先生這個“轉機”,這個可以使他脫離欲望所帶來的痛苦的轉機。

    “說了這麼多,相信言先生也不只是單單想和我聊天而已吧?”姜華道︰“你一定有你的辦法,來替我解除這個‘山陰咒’是吧?說吧,這次你要幾年的陽壽?”

    言先生故作驚訝道︰“你還想和我做買賣?你不知道你已經少活了十五年麼?你不好好過你剩下的日子,居然還想和我再做一單?你真是一個瘋子!”

    姜華笑道︰“我正是想珍惜自己剩下的日子啊!我是不知道再和你來上一次,我還有多少時間可活,但與其背著這樣的痛苦在地獄里活上數載,為何我不選擇在天堂里停留幾個月呢?”

    “只可惜你的天堂,卻是別人的地獄。”言先生冷笑道︰“你當真是‘欲望’最忠實的狗,在主人的面前,居然連‘生命’都可以不要!我都有一些佩服你了……只可惜,我的答案卻是‘不’!”

    完契︰

    “不?”姜華一愣︰“你是說沒有辦法去除這個‘山陰咒’?”

    “不,我的‘不’的意思,是我不會幫你去除這個‘山陰咒’!”言先生答道。

    姜華更加愕然了︰“為什麼?難道是因為我是一個無惡不作的混蛋?難道是因為我活著會害了更多的人?你難道是個會為別人考慮的人?”

    言先生嘴角上揚︰“我當然不是,我不接你這單生意的原因很簡單,因為你……”言先生一字一頓地吐出了四個字︰“無,法,付,賬!”

    姜華先是張口結舌,繼而便明白了言先生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我在少了十五年之後,本就沒幾年可活了麼?”

    言先生搖了搖頭︰“你從一開始就錯了。在和你第一次訂約的時候,我就只拿了你十年的陽壽,並沒有拿足這十五年。”

    如果說之前的話只是讓姜華感到驚訝,那言先生的最後這句話,可夠嚇掉他兩顆門牙的了。

    “你……你到底在說什麼?”姜華難以置信道︰“你和我談妥了十五年,卻只取了十年?”

    言先生漠然道︰“和你談妥?我是這樣和你說過,但我和你定契時,並沒有具體說明過,代價究竟是多少年吧?”

    姜華聞言,拼命地開始回想。沒錯,當時在言先生進行那“儀式”之時,並沒有提及代價的數字。那為什麼?為什麼他會只要十年,卻報出了十五年的數字?

    不過姜華的反應卻也不慢,不消片刻,他已經猜出了言先生這多出五年的目的,就是他那個是男人都無法拒絕的寶貝女兒︰姜夜鶯。

    姜夜鶯為了自己的父親,可以去懇求拋棄自己的男子,這份孝情之深,當然也不會眼看著自己的父親短了十五年的壽,卻什麼也不做。

    言先生從一開始就將姜夜鶯的反應估算在內,他說他已經得到了自己的女兒,想必是將那空出的“五年”做了魚餌,這才釣上了這條美人魚。

    姜華一直以為自己才是那條魚,卻沒想到言先生稍稍在餌上做了個手腳,就一下釣起了兩尾大鯉。

    不過,言先生為何在可以要到十五年的情況下,卻仍只要了十年呢?真的只是想一飽色欲而已麼?這人雖然年輕,卻不像如此膚淺之人啊!想通了一個問題,另一個問題便接踵而至。姜華抬眼看著言先生,笑道︰“你想通了一些事,卻沒想通另外一些。”

    “因為你總是把事情想得太復雜。”言先生笑著答道︰“其實很簡單,你根本沒有十五年的命。告訴你也無妨,去了那十年,你只剩下一年半可活了。我之所以說要了十五年,只是有備無患,誰知道你後來會不會以什麼理由來壓價?不過既然你的女兒之後會自己送上門來,我也樂得做個順水人情。”

    “你,你這個……”姜華一動氣,背部的麻痺感忽然開始消退,疼痛感又一次襲上了他的心胸。

    “你問我,我不會單單只是和你聊天而已吧?”言先生笑道︰“這次你猜錯了,我確實只是想和你聊聊天而已,現在我要說的話說完了,你就接著享受你的欲望帶來的副產品吧!”說完,言先生便向門外走去。

    疼痛感越來越劇烈,姜華又不能動了,但他仍仰著頭,看著言先生的背影,期望他停下腳步。

    他只是在玩弄自己,他一定有辦法治愈自己,我怎麼可能只剩下一年半的命?姜華不斷這樣和自己說著。

    果然,言先生在房門前又一次停住了腳步。

    我就知道我是對的!我永遠是對的!我可沒那麼容易死,不管是越瑩,越鳴,還是其他什麼人,你們別想就這樣打敗我,我永遠還有最後一跳退路!姜華自信地看著言先生,眼中閃爍著希望的光芒。

    “我忘記和你說一件事了,”言先生說話時連頭都沒有回︰“山陰咒會隨著人陽氣的減弱啊勢強,你現在只有一年多的命了,陽氣自然也不會像以前那麼充足。所以病痛會一天比一天折磨人。‘山陰咒’其實是一種叫作‘鬼背身’的靈異現象演化而來的,所以即使你看不見,在你背上仍背著所有被你的欲望害死的冤魂,你的陽壽一天天減少,他們的陰氣就會一天天增大,也不知道你的‘幸運幣’在陰間是不是通用?我完成了我和你定下的約契,將你的生活給找了回來,現在是你享受它的時候了,再見!”說著,言先生步出了門外,優雅地帶上了門。

    “你別走!”姜華拖著沉重地腳步想要攔住言先生,卻雙腳失力,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

    現在的姜華,仿佛真能感到在他的身上有數十條冤魂,男孩兒的,女孩兒的,他妻子的,甚至是他小舅子的。這些亡魂五花八綁地抓住了他,鉗著他,嘲笑著他,啃食著他。

    “不!”姜華仰天長嘯,難道這就是他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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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9 16:51:56
尾聲——好聽的故事


    “只要假以時日,每個丑陋的事實,都會變成好聽的故事”

    姜夜鶯醒了。

    終于有一個夜晚,她能睡得如此香甜,終于有一個夜晚,她沒有再夢到那張抑郁消瘦的臉龐。

    真的很奇怪,姜夜鶯並不是不記掛顧仲,她只是不想在每個夜晚都因為有關于他的夢而驚醒。而今夜,她沒有夢到顧仲,一分鐘都沒有。

    她本該覺得高興,只是當她醒來,她卻發現那位夢中的新男主角,並不在自己的身旁,而她的枕邊,放著一張字跡潦草的便簽紙。

    姜夜鶯一看到在便簽紙尾端的留著口水的人頭畫像,就知道是誰留下的信息了。姜夜鶯讀完了這封“信”,沒有憤怒,沒有眼淚,甚至都沒有無奈的苦笑,她只是嘆了口氣,便將便簽紙放到一邊,默默地起身穿衣。

    “我猜你也知道,之後我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回這家旅館了,而我什麼時候會回來,取決于你什麼時候忘記今天的一切。

    不過在走之前,我還有些事情想告訴你,就當作是為了那讓我非常享受的一晚,我給你的回禮吧︰

    首先要說的是,光著身子的你真的很漂亮;

    第二,我說話的時候總喜歡稍微誇大一下事實,所以我把每個言咒所需的代價都多說了一倍——其實只需要一年的陽壽,我就可以變得刀槍不入,而並不是真的需要兩年。也就是說,你之前為我擔的心是多余的,我用掉的並不是十二年,只是六年而已。雖然還是嫌多,不過我還是有四年賺頭的。

    先別大罵著將紙頭揉爛,並丟進廢紙簍,我還有最後兩句話︰

    回去先陪陪你的父親,我在你睡著的時候和他已經匯報過一切了,他可能並不像你這麼容易接受事實。

    還有,好好地去愛你那個自閉的前男友吧,你之所以每晚都夢到他,並不是你說的那樣,是因為什麼陰暗的自私心理。

    你愛他,或許你自己都還沒發覺,但你愛他的程度,絕對比你想像的要深。

    昨夜春宵恍如夢,

    願君疼惜眼前人。

    突然想發一下詩興的言先生留”

    “什麼恍如夢,誰會去在意這種狼心狗肺的家伙。”姜夜鶯一邊穿著衣服,一邊自言自語地抱怨著。

    姜夜鶯不自覺地想起了他們的初見,之前他們並沒有見過面,但這個男人一走進約定的咖啡館,便直接走到了她的面前,二話不說拉開了座位,便一屁股坐了下去。起初姜夜鶯以為他是一個給她來推薦餐飲的“托”,又或者是什麼無禮的搭訕者,但言先生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就是你想找的言先生了,我們什麼時候去見你的父親?”

    只用了一句話,言先生就讓姜夜鶯所準備的數十個故事都成了白費,讓我們的社交名媛準備的兩行珠淚也只能吞回了肚里。從來只有姜夜鶯將男人玩得團團轉,可言先生只用了一句話,就讓姜夜鶯明白,在這場“游戲”中,她只會是那個被玩弄的角色。

    只是那又如何呢?本身這世上的事不外乎就是一個個的游戲,姜夜鶯的生活,也就是一出出的戲。這麼多年來,姜夜鶯演過無數部戲,有時她欺騙別人,有時她被人欺騙。即使這次明知會輸,那又如何?不過是人生的又一個過場而已。這是姜夜鶯一貫的人生準則。

    但是為什麼,姜夜鶯的心情卻無法釋然?至少,他該給我一個告別,不是麼?……姜夜鶯想著,想著,一滴眼淚靜靜地從她的臉龐滑下。

    昨夜,恍若夢……

    當姜夜鶯推開那破舊旅店的房門時,姜華已經忍過了又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正茫然地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只有這樣,他才可以不去想言先生所說的,那些背在他身上的鬼魂。

    但姜夜鶯關切地來到床邊慰問自己的父親時,姜華一見到自己的女兒,疼痛便又一次襲來,姜華只能掙扎著從床上起身,用力推開自己的女兒。

    姜夜鶯一愣,腳下一個不穩,跌坐到了地上。

    姜華想去攙扶,奈何那“山陰咒”帶來的疼痛猶如滾刀山,下油鍋,不只是尾椎,這疼痛甚至會順延全身,他感覺只要自己抬一抬手指,就會有一千根鋼錐刺穿他的五髒六腑。

    姜夜鶯看出了姜華的痛苦,也不再靠上去,只是坐在地上,喃喃道︰“爸,我們的生活回來了。”

    “嗯,回來了,一切都回來了!值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姜華咬著牙忍著痛,拼命地想給自己的女兒擠出一個微笑。

    姜夜鶯忍著眼淚,用燦爛的笑容回應著父親的偽裝。

    姜華到底是個戀童癖,還是一個**狂?這點連姜華自己都不知道,他只知道看著姜夜鶯的笑容,他的背脊就像被扯裂一般疼痛,但他還是喜歡看,願意看,即使疼痛到死又如何?姜華想著,仰起頭哈哈大笑。不管你言先生究竟如何厲害,但始終,我還是贏回了我的一切,這才是事實,不是麼?姜華這樣和自己說著,于是疼痛來的越猛烈,他笑得越大聲。

    我真是一個天才,言先生一邊在大街上走著,一邊還不禁要佩服一下自己。

    說言先生是天才,倒也不僅僅是自大而已。畢竟能隨口就胡扯出什麼“山陰咒”,還搭上了南北朝的昏庸皇帝,歷史背景十足,加之說得又惟妙惟肖,有那麼一會兒,就連言先生自己都有些相信自己所說的“咒語故事”了。

    這就是言先生的理論之一︰只要你說的謊話連自己都相信,那別人也就更深信不疑了。

    至于姜華那尾椎上的疼痛,到底是因為車禍造成的硬傷,還是正如言先生所說,是越瑩給其所下的某種咒語?

    這個姜華不知道,言先生也不知道。知道的人都已經作了古,誰才知道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一次撞擊不僅可以傷害人的骨頭,同樣也可以傷害人的神經。誰知道姜華會不會剛好被尾椎處飄碎出的骨頭碎片壓迫了某個神經,從而導致了只要他欲念一起,尾椎便會疼痛不已呢?有時人的身體遠比我們所知的更神奇,未必需要什麼咒語、魔法或是言咒,只需要一點小小的外力和一些小小的巧合,別說是一次撞車了,一只蚊子的叮咬也可能會讓人身染怪疾,甚至無疾而終。

    又或者,真的存在一種名為“山陰咒”的咒語?“鬼背身”的故事倒是確有其事,言先生在隨意翻閱那本越瑩留下的“魔法筆記”時,也曾看到過相似的記錄。雖然“山陰咒”的名字只是言先生胡編的,但事情或許正符合言先生推測的也猶未可知。

    言先生只是不喜歡別人將他當作是可以欺騙的對象,只是想教訓一下這個名為姜華的衣冠禽獸,既然一個有趣的故事就可以達到這個效果,誰還在意實情到底是怎樣的?言先生很有自信,自己的這個故事可以讓姜華在余下的日子里始終郁悶難舒。雖說他對越鳴越瑩姐弟並沒有什麼愧疚之情,不是言先生那一擲,越鳴遲早還是會死在咒語的反噬效果下,但甚少殺生的言先生心里難免有些疙瘩,這樣他也算是替越鳴做了些事,他也便可以更理直氣壯地將這個“疙瘩”甩到身後了。

    其實在言先生的心里,想要放下的又何止是這一個“疙瘩”而已。他想教訓姜華的真正理由是天知地知,己亦知卻裝不知罷了。

    哎,是不是太久沒近女色了,自己居然也變得有些膩歪了。言先生無奈地搖了搖頭,對自己感到一絲的無奈。

    不過世事總是峰回路轉,沒想到言先生一時的色欲彌心,倒也給自己帶來了意外的收獲——就是姜夜鶯母親,越瑩的那本“魔法學習筆記”。

    昨晚在言先生在溫柔鄉享盡溫情時,他的那只大懶狗道格卻身上綁著一本牛皮封厚書,星夜混上了前往泰州的長途客車——別問筆者道格是怎麼混上去的,這只懶狗必要的時候還是很會利用一下自己那副“楚楚可憐”的狗貌的,要找到幾個同情心泛濫的司機,也不是太難的事情。

    人類社會有個習慣,就是做任何事,都需要有一個組織。

    當學生的時候我們有學生會,三條槓槓的人說話都要比其他學生大氣一點。

    上了班之後我們有工會,雖然賺的錢未必多多少,但有什麼事你還得仰賴他們出面。

    即使是天命之年功成身退,還有什麼退休人員管理協會,老年人活動會之類的,來豐富你的晚年生活。

    人需要被管理,才會有秩序,有了秩序,才不會出亂子。

    普通人都需要有不同的“會”來管理,那張手招雲翻手喚雨的男巫女巫們,就更需要有一個組織來嚴加的管束——道術和佛法才是中國的教派正宗,巫術和魔法在這里只是不被接受的,旁門左道中的歪門邪道。如果有一個魔法師因一時之氣鬧出了一點事,很可能就會給其他的學派留下大動干戈的借口。別看巫師或者魔法師的名號很響,這其實是一個在刀鋒上起舞的危險活兒。

    正因為這樣的情勢,這些玄學上的“外來和尚”們更需要有一個組織來妥善的管理,這個組織的名字只有其內部人員知曉,連言先生都不知道,不過名字無外乎是一個代號,所以言先生就稱其為“M組織”。

    M組織最害怕的事,就是內部成員的“失蹤”。“失蹤”就代表著“無法被管理”,就代表著︰1.可能死亡,那就代表著有人正對M組織進行著什麼計劃;2.可能是想脫離組織,那他就很可能對組織造成傷害;3.不管他的情況如何,在無管理狀態下,魔法和巫術可能就會外洩,像是武俠小說中“撿到一本武功秘笈,練成一流高手”的事情就可能會發生,M組織倒是不介意更多人學魔法,怕就怕這些非組織情況下學到魔法的人招搖過市,捅出什麼大簍子來,最後還要組織來給他料理善後。

    盡管M組織極力預防著這樣事情的發生,但學習魔法巫術的人在學成之後,難免會有那麼幾個想要出去試試手的,或是不喜歡組織定下的繁瑣規定的,又或者是被自己人暗害的,總之這兩年“失蹤”人數是有增無減。而M組織本身礙于和其他的組織定下的規定,無法派人大肆搜尋,甚至他們都無權踏足一些大的城市。因此他們也只能請一些“能人”代為尋找,不計死活,只求一個明確的信息,之後的事魔法師們自有魔法師自己的方法解決——當然了,請人幫忙當然也不可能是免費的,不過既然是個魔法組織,那自然也會有那麼一兩個可以點石成金的“宗師級”,所以M組織在物質的獎賞方面,在“地下世界”可是出了名慷慨的。

    但即使如此,這些年來真找到消息的“失蹤者”,卻少得有限。一個魔法師想把自己藏起來的話,即使是大羅天仙要找,也得費上一把勁。

    從看到那本“魔法筆記”的第一眼,言先生就知道,這個越瑩在和姜華因為荷爾蒙作祟而愛得天昏地暗之前,也是一名由“正規途徑”學習過魔法的女巫,換句話說,即使她不在那個“失蹤人員名單”里,那個教她的人也一定在。不過魔法師不像言咒師這樣可以顛倒陰陽,估計那家伙也已經不在人世了。但言先生找到了這本“魔法筆記”,至少斷了它會流轉到他人手上的可能性,這就足以讓M組織對他感恩戴德了。

    言先生倒不是一個愛財之人,不過之前他曾欠過M組織中的某個高層人物一個人情,這下倒是順手還了個干淨。

    欠魔法師人情絕不是一件好事,往小了說,他們會要你幫忙給他搞一些古怪的魔法素材,像是鼻涕蟲的血啊,蜥蜴的眼淚啊,甲殼蟲的生殖器之類的,不累死你也惡心死你;往大了說,他會問你要些你的血,結果過了半年你會看見成打的“你”變成他們的僕人,伺候他們吃飯洗腳,這個可就不是言先生能忍的了。現在人情算還了,言先生也算松了口氣。

    四年陽壽,一夜春夢,外加一份人情大禮,這次的交易,著實不虧。言先生淺淺一笑,消失在了街頭忙忙碌碌的人群之中。

    一個月後,街頭巷尾都在傳誦著又一個商業奇跡。據說姜華單靠著他那三寸不爛之舌,說動了五個神秘的投資人,結果于一夕之間,姜華在所有行業中的產業全部被盤活。

    在此之後,他更與顧氏集團的顧恩晉聯手,從里到外徹底掌控了整個顧氏集團,顧恩晉也成功地將當初趕走他的股東們,一個個地給踢出了局。姜華之後更是將所有其他的產業全部盤出,集資幫助顧恩晉打壓競爭對手。如果將整個房地產行業比作是三國,那現在姜華和顧恩晉的顧氏集團就是“魏”,別看演義和野史將其他二國形容的如何強大,但他們也只有在齊心聯手的情況下,才將將能保證不讓“魏”獨行天下。

    雖說姜華一年多之後就因為突生的骨癌而逝,而顧恩晉也在幾年後過世,不過他們的兒女卻也是非龍即鳳,姜夜鶯和顧仲在接手顧氏集團後,非但沒有因此沉淪,反而讓其更加壯大。而兩人也在顧恩晉過世後的第三個月大擺婚宴,結為連理。姜,顧兩家的友誼,以及這段婚姻也成了商界中一段許久都為人津津樂道的奇談。

    ——故事好聽,誰又會去在乎事實的真相是如何?

    姜,顧兩家的故事到此算告了一個段落,但言先生的故事,卻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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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9 16:52:35
楔子︰彼得與小男孩   言咒師——陰陽眼


    彼得站在了他所工作的公司大樓的樓頂。

    叫彼得的人,很多都是些英雄,不過這個彼得顯然不在其列。

    他不是蜘蛛俠彼得,所以他並不是來這兒準備對著對面大樓吐絲的;他也不是前一陣子火得一塌糊塗的《Heroes》彼得,所以他爬到樓頂來,顯然也不是為了測試自己能不能飛;他就更不可能是小飛俠彼得了,如果是的話,他早就樂不可支地飛去找溫蒂了,哪有這閑工夫來樓頂吹風?

    這個彼得爬到了樓頂,只為了一件事——那就是跳下去。

    為什麼要跳下去?這個問題彼得也曾思考過許久,但並沒有得出答案。

    總之他就是想跳下去,沒有理由,你可以把它當作是彼得的一時突發奇想,或者是神經病發作。

    反正等他跳下去之後,他周圍的那些與他有關或無關,認識或不認識的人總會給他找到許多許多的理由,多到你都會覺得他不跳下去都對不起觀眾們。

    不過彼得這時候可沒想到這些,他想到的,只是跳下去。

    所以他就站到了天台的邊緣,向著“懸崖”之外跨出了那最後的一步,跳了下去。

    “你就這麼想死麼?膽小鬼先生?”

    一個半帶嘲笑的聲音晃悠悠地飄到了彼得的耳際,讓彼得收回了已經懸在天台外的腳,沒有去完成這跳樓過程中最“神聖”的一個步驟。

    彼得轉過了頭,想看看這個連讓他跳樓都跳不舒坦的混蛋到底是誰。

    那是一個奇怪的人——一身身休閑汗衫加運動短褲的搭配,一頭亂糟糟的毛發,一張始終好像帶著壞笑的臉,看著如此不和諧的組合,彼得實在想不出除了“奇怪”之外的形容詞。

    “跳啊,別管我,跳啊!”陌生人大搖大擺地走到彼得的身旁,一屁股做在了樓頂天台的最邊緣,調侃道︰“朝倉不是跳了嗎?唐塔不也跳了麼?跳啊,你倒是跳啊!”

    “嘿,我說兄弟,來嘲笑一個要跳樓的人可不是一個很好的主意!”彼得倒也不是很生氣,事實上,這些年為了生活,他早已經不記得“生氣”是一種怎樣的情緒了。

    “我不是來嘲笑你的,我是來問你問題的。”陌生人說著轉過了身,坐在天台邊緣,將兩條腿空懸在了天台之外︰“你最想要的是什麼?”

    “我最想要的?”彼得苦笑道︰“我現在站在這個地方,只要多往前挪一步,我就會變成一灘肉泥,你說我最想要的是什麼?”

    陌生人嘴角一撇,笑道︰“是啊,所以一開始我就問你,你是不是真的那麼想死?如果你最想要的就是死亡,那你大可以跨出這一步,完成你的理想,我就在這兒看著,哪兒也不去。"

    “想死?”彼得向下俯視,望著腳下那些如螞蟻一般渺小,卻又不知為何形色匆匆的人群,苦笑道︰“我不敢肯定我最想要的是不是死亡,我卻可以肯定,我不想再像現在這樣活著,像他們這樣活著。太沒有意義,也太累了。”

    “所以我一開始就說,你只是一個膽小鬼罷了。”陌生人笑道︰“如果我告訴你,我有方法可以讓你活得既有意義又輕松,你還想要跳下去麼?”

    “你有方法?”彼得有些驚訝地看了陌生人兩眼,接著嘆道︰“我的上司從來就沒有對我滿意過,我的同事都因為我不善交際而排擠我,我的父母都以我為恥,我的女友跟著一個中年的禿頭跑了……你有方法?我倒想聽聽,除了死,你還有什麼更好的解決方法?還有什麼方法能讓我這樣的人,活得既有意義又輕松?”

    “真可悲。”陌生人看著彼得直搖頭︰“說得如此生無可戀,我看確實沒有比死更好的主意了,那好,你跳吧!”陌生人言罷,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這到底是不是來勸我別跳樓的?彼得一愣,倒一下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應該跳了,一開始的那一股無所謂一切,只是想要一躍而下的沖動,漸漸地也消失了。

    “怎麼?又不想死了?可是我忽然有些想死誒!”說著陌生人忽然站起了身,走到彼得的身旁,伸手拍了拍彼得的肩膀,笑道︰“我忽然想到昨天晚上吃的魚香肉絲里竟然沒有魚,我的心情就郁悶了,不如我陪你一起跳吧?”

    “啊?可是魚香肉絲本來就……啊!!!!”

    彼得的話還沒說完,陌生人就不由分說地拉著彼得的手,雙腳用力一蹬,兩個人就躍出了樓頂天台,直直地向下墜去。

    我們可以做一個算術題,24層高的辦公樓,算它每層樓高4米吧,也就是這棟樓大概有一百米高,用自由落體計算的話,要從樓頂落到地面,也需要四秒多的時間。

    人在臨死前的幾秒鐘內會想到多少的事?腦中會閃過多少的畫面?這個沒有人知道。

    不過在高速下墜中的彼得,腦子里只是不停重復這這樣的字句︰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如果你試過蹦極或跳傘的話,你就會知道,在下墜的過程中,風壓會包住你的耳朵,你聽到的一切都是經過變形的,都帶著刺耳的風聲。

    但彼得卻清晰地聽到陌生人的聲音對他說道︰“怎樣?現在還想死麼?”

    那聲音平淡如水,卻好像是在彼得的腦中響起一般。陌生人的聲音靜靜地穿透了吵耳的風聲,穿過了瀕死的恐懼,直達彼得的腦際。

    娘的我這都已經快要摔成爛泥了居然還問我是不是想死我當然不想死啊但是我已經快摔到地了我怎麼能不死啊……因為時間緊迫,彼得的大腦以光速處理完了一大段的吐槽之後,趕緊開口高喊道︰“我不想死!”

    “躍”

    彼得的話音剛落,一個低沉陰森的聲音忽然想起,在彼得的耳旁念出了這個字。

    如果說陌生人的聲音,可以傳過勁風,那麼這個低沉的聲音,卻是直接將風聲給硬生生地“剎住”了。

    過了好一會兒,彼得才反應過來,原來不是風聲停了,而是自己停了——當自己沒有再保持著自由落體的速度下墜,那風聲也就自然地不見了。

    我……落地了?為什麼不疼?彼得禁閉著雙眼亂想著,生怕自己一睜眼就會看到血肉模糊的一大片。

    “你準備在我懷里呆多久?”陌生人的聲音又在彼得的耳際響起,彼得好半晌才怯生生地睜開眼楮,發現陌生人正用雙手托抱著自己,而自己則蜷成一團,瑟縮在陌生人的懷里發抖。

    “哇!快放我下來!”理智從恐懼中回歸,彼得這才發現此情此景有多麼的惡心,他趕緊伸手推了一把陌生人,向懷抱外“滾”了出去。不過一瞬間他好像也忘記了,自己離地還有大半人高的距離。

    “哎喲!”摔了個狗啃泥的彼得慘叫了一聲,這一下還把他的牙給磕出了血。

    ——從24層樓跳下來,居然只是牙出了一點血,這麼胡扯的事情,說出去誰信啊?彼得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了身,看著眼前這個滿臉堆笑的陌生人,恍惚間產生了一種錯覺︰莫非他是神仙?

    “現在你還想死麼?”陌生人笑眯眯地問。

    彼得還是說不出什麼話來,只知道一個勁地搖頭。

    陌生人忽然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我現在再和你說一次,我有方法可以讓你活得既有意義又輕松,你相不相信?”

    蒼天啊!大地啊!這是我哪輩子的祖宗積的德,居然讓神仙來幫我的忙啊!明天,我明天一定去教堂禮拜,去佛寺燒香,去道觀捐錢……彼得腦袋里一邊胡思亂想著,他的頭一邊像是拌蒜似的點個不停︰“大……大仙,只要你能幫得了我,你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你要什麼,只要我有的我都給你!”

    “可別後悔你說過的話哦!”陌生人又一次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不過我不是什麼大仙,我姓言,言語的言,你可以叫我言先生!”

    如果不是彼得過于興奮,他或許會發現,他現在所站的地方,並不是當初他跳樓所站之處的正下方。相反的,他是在大樓的正門方向墜下的,但現在他卻站在幾乎沒人經過的後門處。

    如果不是彼得太過激動,他或許會發現,這個自稱“言先生”的“天外來客”,現在正用一種食肉動物特有的饑渴眼神看著自己,就好像看著一塊已經到嘴的肥肉。

    自殺者,這是言先生最喜歡的“菜式”之一︰他們脆弱,他們無助,他們沒有勇氣面對生活,最最關鍵的是,他們不在乎自己的命。

    賣東西的喜歡不砍價的,這個哪一行都一樣。既然他們都已經自覺“只有死才能解決問題”,那他們也不會對言先生的“獅子大開口”進行還價。

    這不,這個叫潘彼得的家伙,就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了“二十年”的價碼,而他的要求不過只是“讓他的上司和同事認可他,讓他的父母以他為榮,讓女友回到他的身邊”,這些事情對于擅于玩弄人心的言先生來說,雖然說不上易如反掌,也可以算是小菜一碟了。

    離上次的“山陰咒”事件已經過去了兩個月,言先生的生活也已經重新回到了正軌。不得不說,那些錢拿得不少,卻沒事總是自怨自艾,一定要表現得自己多不幸多淒慘的公司白領們,始終是言先生的最愛。

    和這個名字取得非常洋化的彼得定完約契後,言先生伸了個懶腰,從這座外資企業大樓的後門處轉了出來,繼續尋找著下一個獵物——白領顧客的第二個好處就是工作量小,同時進行兩三個也沒有什麼問題。

    就在言先生正要從大樓的陰影處走到陽光下時,他忽然發現了一個人。

    一個一直站在牆角,傻傻看著他的孩子。

    這里應該沒人才對啊?言先生倒是稍稍吃了一驚,他還特地為了不造成太大的騷動,才在彼得閉上眼楮時,憑著“躍”字言咒帶來的強勁腳力,在空中轉了幾個向,這才落在了四下無人的後門停車處。

    不過從那孩子站的角度來看,他恐怕看到也聽到了所有的一切——從“高空飛人”開始,到解釋言咒師的存在,最後是約契訂立時的震撼視覺效果,都被這個孩子盡收眼底。而這個小孩目瞪口呆的神情,也充分印證了言先生的猜想。

    被看到了……被看到了又如何?言先生雖然驚訝,但卻沒有慌張。這又不是在演電視,神秘英雄的身份不能被揭穿之類的,言先生並不在乎多少人知道自己是言咒師,或者多少人當他是個變態。更何況這個目擊者還是一個孩子,一個孩子說自己看到了一個“飛人”,有誰會相信?

    這樣想著,言先生對于孩子的注視回以了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然後便再不看他,繼續前行。

    出乎言先生意料地,這個約摸只有十歲的男孩,居然跑到了言先生的面前,張開雙手,擋住了他的去路。

    言先生低頭看著這個還不到他腰的小男孩,少有地溫言道︰“做什麼?我可不會也讓你在天上飛一會兒哦,這個你想都別想,如果你要棒棒糖的話,我倒是可以給你一塊錢,你自己去買一根。”

    小男孩高昂著頭,看著眼前這個男子,深吸一口氣道︰“我也想請你幫忙,只要你能趕走它們,你要我多少的陽壽我都給你!”

    “……啊?它們?”言先生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看著這個小孩兒堅定而決絕的眼神,這似乎又不是一個愚蠢的玩笑。

    這下,總是號稱自己“什麼都知道”的言先生,徹底地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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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9 16:53:04
第二卷:陰陽眼  第一章︰看得見鬼的小鬼


    “孩子”=“無止盡索取”——言先生詞典



    “好吧,我再把你的話重復一遍,你的意思是,你的父親還有你的祖父都已經死了,你現在是一個無主的孤兒,”言先生皺著眉道︰“然後,你父親和祖父的亡魂最近忽然開始回來找你,和你說話,甚至想殺你,是這個情況吧?”

    小男孩一邊猛點著頭,一邊拼命往嘴里塞著漢堡和薯條。

    言先生看著面前一堆吃剩的雞翅膀和雞腿“殘骸”,忽然有種“自己是不是被耍了”的困惑感。

    小男孩名叫林晴,才九歲大。據他說他的父親在他七歲的時候就已經死了,而他的祖父更是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經去世。林晴的生活本來一直很平靜,直到三個月前,他父親和祖父的游魂忽然出現,將他家攪得雞犬不寧,他只好從房子里逃了出來。在外流浪了好幾天之後,在這一天踫到了“神仙”——也就是言先生。

    看他那破爛的衣衫,還有吃飯時餓死鬼的猛勁,言先生只可以確定這個小孩說的話里,最後一句肯定是真的。

    “給我一個理由,讓我相信你不只是一個騙吃騙喝的小流浪漢,轉而去相信你的那些鬼怪故事。”言先生說著抓起一根薯條塞進了自己嘴里,“如果你只是為了騙我這一頓65塊5的西式快餐,我就把你當成薯條給塞在番茄醬里淹死。”

    林晴將最後一片生菜從漢堡盒里撈了出來,和著可樂杯中的冰塊給咽了下去。總算是填飽了肚子,心滿意足的林晴打著飽嗝說道︰“我為什麼要騙你?你覺得我會是一個拿自己未來的日子開玩笑的小混蛋?”

    “不像,你像一個早熟的小混蛋。”言先生笑道︰“如果你要我選擇是少活幾十年,還是立時餓死在路邊,我也會選擇前者。”

    林晴毫不示弱地反駁道︰“即使如此,你不也還是請了我這救命的一頓飯麼?其實你也不敢肯定我所說的就是假話吧?”

    言先生對于林晴的反應倒也不驚訝,淡淡道︰“因為如果你真的早熟到能趨避利害,就該猜得到我不是什麼尊老愛幼的好人。只要稍加表演,願意給一個惹人憐愛的小男孩一頓飯的愛心泛濫人士也還是不少的,你還不至于因此惹上我——一個剛剛才在你面前跳了一次樓的家伙。”

    “所以,你是願意相信我了?”林晴看著言先生,眼神中有著不屬于孩童的深邃。

    這個林晴很是聰明,這是言先生對小男孩的第一印象。

    言先生不喜歡聰明的小孩,雖然他也不喜歡笨小孩,或者不笨不聰明的小孩……好吧,言先生就是一個非常討厭孩子的人。在言先生能回憶起的幼年,童年和少年時代,他從來就不喜歡和同齡人相處,幸好自從成年以後他便喜歡上了與人相處——雖然他選擇的“相處”方式比較特殊。

    在“言先生辭典”里,“孩子”就是“無止盡索取”的同義詞。在小孩從出生到心智徹底成熟的這短則十余載,長則逾廿年的時間里,他們只會以自己的需求為考量基準,向周圍的人無節制地索要權利和要求認可;誠實或嚴厲對于他們而言就可以是“巨大的心靈傷害”,溺愛或者盲從對于他們才是“愛的體現”。

    這不,和言先生隔著一張桌子的座位上,正好坐著一對母子,胖乎乎的孩子衣著光鮮,一邊啃著雞腿一邊抱怨“人家的父母都是帶著孩子去吃批薩,我卻只能來這里吃這種垃圾快餐”;對面坐著的母親雖說不算是衣衫襤褸,但這衣服一看就知道穿了有好些年頭了,她賠著笑將自己面前的雞翅推到孩子手邊,哄著孩子說 “等媽發了獎金就帶你去吃”。不知是言先生的耳朵太靈,還是當媽媽的著實太餓,從她瘦弱的身體里發出的“咕咕”聲是清晰可聞,不過邊吃得滿面油光,嘴巴里還不停低估著“我那個同學的爸爸”“我同桌的媽媽”如何如何的胖小孩,卻對此充耳不聞。

    當媽媽的似乎也發現了言先生的目光,看著言先生對面同樣吃得滿桌子“殘骸”的林晴,她和言先生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苦笑。

    稍稍地走了一走神,言先生的思緒又回到了眼前這個孩子身上。

    如果說小孩是讓言先生覺得討厭的話,那聰明的小孩,就會讓言先生感到可怕了。

    或許您會問,孩子有什麼可怕的?聰明的小孩多可愛,多招人喜歡啊!額……如果言先生的思路這麼容易被人所理解,那他也就不是言先生了。

    “常言道‘童言無忌’,就是說孩子說什麼,都別把他當真。”言先生說道︰“常言之所以能成為常言,肯定是有它的道理的。”

    “所以你既覺得我不會欺騙你,同時又不相信我說話的真實性?”林晴又好氣又好笑道︰“莫非你覺得我是那種會有‘想象中的朋友’的小孩?”

    “我確實不排除這種可能性。”言先生坦然道︰“因為就我的經驗來講,男孩兒過剩的妄想能力,要比已死多年的親人‘詐屍’聽起來靠譜很多。”

    “不,不是詐屍,是鬼魂!”林晴更正道︰“我可以理解你的質疑,不過請你相信我,什麼是僵屍,什麼是鬼魂我還是分得出來的。”

    “哦?”言先生一下子來了興致︰“聽你的意思,你還能分辨什麼是鬼魂?”

    聽到言先生這話,林晴忽然笑了。

    林晴非但聰明,而且很漂亮。他笑起來的時候小臉蛋上那兩個淺淺的酒窩,讓人很有去親一親的沖動。

    不過言先生顯然沒有和姜華一樣的愛好,他只在乎這個笑容有什麼意義。

    這個小鬼還能變出什麼我想不到的花樣來?言先生歪著頭,看著林晴的笑容,那種好斗中間雜著一絲好玩的個性又開始隱隱發作。

    林晴並沒有說話,在收起笑容之後,他便閉上了眼楮,神情一下子也變得嚴肅了起來。

    ——雖然沒有在口中念念有詞,但這不是和言先生施言咒之前的預備動作有些許的神似?言先生皺了皺眉,忽然有種不詳的預感。

    過了約摸半分鐘,林晴長嘆了一口氣,整個人似乎一下子輕松了下來,接著他便重新張開了雙眼。

    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效果,沒有爆炸出火焰,也沒有噴射出紅色的X射線,甚至都沒有什麼顏色上的變化,還是那麼平實的棕底黑瞳。

    言先生沒有開口,只是手肘撐著桌面,手掌托著下巴,像是看魔術表演的觀眾一樣,等待著最後謎底的揭開。

    林晴也沒有說話,他只是先環顧了整個餐廳一圈,指了指旁邊桌子上那個吃得滿嘴油的小胖子,接著指了指正在靠牆角的座位上親親我我的年輕情侶,最後他的手停止了移動,指向了坐在大門旁的中年男子,這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像打擺子似的身子顫個不停,時不時地還挽起袖子看手表,樣子顯得十分焦急。

    小孩、情侶和上班族,這似乎風馬牛不相及的組合,被林晴的三次指點聯系到了一起。不過從始至終,小男孩都沒有說一句話,只是看著言先生,似乎在用眼神對他訴說著一些什麼。

    如果言先生真像自己當初聽到的那樣,是個可以通過言語的力量,通曉陰陽的人,林晴相信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言先生當然已經明白了林晴的小九九,但他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所以,他還是決定親自驗證一下。

    “開”

    林晴當時離言先生和那個什麼彼得還有不小的一段距離,所以他當時並沒有看清,沒有看清發動言咒時言先生的眼楮。

    而現在,林晴和言先生只有一桌之隔,他可以和每一個與言先生訂立約契的“客戶”一樣,看得是那麼清楚,那麼讓人毛骨悚然。

    一雙眼楮,兩個瞳孔,兩種顏色,同樣地讓人不寒而栗。

    一般來說,人的眼楮會由三種顏色組成︰眼白的白色,角膜和虹膜所組成的瞳仁外圈一般呈淺褐色,而瞳孔的顏色則銀人種不同而各異,像亞洲人則一般以黑色居多。

    不過言先生的眼楮不一樣。他的瞳仁外圈顏色很深,深得幾乎看不到其與瞳孔之間的界限,就好像在言先生瞳中,只容得下黑色。

    而在發動言咒的時候,言先生的左眼就會發生變化。

    從言先生的瞳孔深處,散出一種如翡翠一般的碧綠的光芒。

    那是一種有如鬼火一般的慘綠,在黑色的瞳底若隱若現地閃動著。

    林晴忽然想到了“動物世界”里曾看到過的野狼,它們的眼楮在深夜中也會發出這樣的綠光,據說被狼的凝視盯住的獵物,會不自覺的雙腳發軟,喪失抵抗的能力。而林晴自我感覺和那只狼口之下的小白兔心境一定頗為相似。

    一眼藏幽冥的鬼火,一眼如無底的黑洞。

    言先生張開這一綠一黑雙色之眼,同樣環顧了整個餐廳一圈,目光同樣落在了林晴曾指到過的胖小孩,動作越來越不堪入目的情侶,還有正在大口深呼吸控制自己緊張情緒的上班族身上,良久,言先生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再次閉上了眼楮。

    之後,言先生用那已經恢復常態的雙眼上下打量了林晴好半天,才搖著頭,苦笑著問道︰“你是當真看得見?”

    林晴瞪著他那雙水靈靈的大眼楮(言先生從沒想到這個詞可以用來形容男孩的眼楮),帶著三分稚氣和七分堅定地點了點頭。

    “那,你不會……”言先生又深吸了一口氣,才最終吐出了他自認為瘋狂的猜想︰“你不會真的有陰陽眼吧?”

    林晴眉頭一皺,困惑道︰“是啊,為什麼你要這麼驚訝?陰陽眼有那麼不正常麼?”

    言先生看著一臉理所當然的林晴,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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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一眼,兩世界


    那些被我們妖魔化的鬼怪們,其實都曾經生而為人。


    人們常說,每個人眼中看到的世界,都是不同的。

    這話如果放到言先生身上,就會變成︰同一個人,也可以看到兩個不同的世界。

    平常,言先生看到的世界和我們所看到的並沒有任何的不同。

    但當他張開那只為言咒而生的綠色之眼時,他所能看到的東西,就比我們多了那麼一些。

    我很難用言語具體描述清言先生的觀感,不過觀者可以這樣想象一下︰一個被X光透析的世界,沒有修飾用的衣物,沒有嬉笑怒罵的眾生相,甚至沒有一個具象的“臭皮囊”。在這個世界里,每個人都是一副由模糊的輪廓所包裹的骨架,丑陋得沒有美丑之分。

    通常來說,言先生也很不喜歡用“言咒眼”來看世界,之前運用得不熟練時,不小心在床第之間開了一次眼,結果雖然沒嚇走自己半條命,但自己的“小兄弟”卻因此萎靡不振了好長一段日子。言先生始終還是覺得,能欣賞事物外在的美麗,有時要比看穿那些所謂的“真實”好上太多了。

    不過有時人總要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言先生仍得隔三差五地就“開”一次眼——因為只有通過這翡翠之綠的透析,他才能看清人們的陽壽。

    人們的陽壽,究竟是以何種形態呈現在言先生眼中的?是像電子鐘一般掛在人們的胸前,還是說每個人的頭頂都頂著一個潺潺流沙的沙漏?這個就只有天知地知,言先生知了。

    但言先生的這次“開”眼,卻並不是為了看“顧客”的陽壽,而是為了看其他的“東西”。

    “言咒眼”其實並不是陰陽眼,不過透過了其特有的透視效果,言先生也能看見一些對于生者來說,不該存在的“東西”。

    在那個一心只顧及吃喝的小胖子肩上,掛著一個和倉鼠差不多大小的奇怪生物,這東西乍一看像是魚,仔細一看,還能看到極其短小的四肢,倒有些像娃娃魚。最奇怪的是,這東西居然還長著一張與獅子頗為神似的臉,雖然沒有漂亮的鬢毛,但它的頭頂上卻還有兩個如梅花鹿一般的小犄角。

    當胖男孩張開嘴巴塞入食物時(言先生能看到的只是他上下晃動的下顎骨),這個獅臉怪魚便會迅速地爬到他的嘴邊,張開它的嘴巴,在那些一看就知道很鋒利的牙齒之間便會伸出兩根如觸手一般的“舌頭”,滑入男孩的口中,繼而伴著他上下顎牙齒的互相研磨有規律地振動,像是在吸食著什麼。

    而在牆角那邊幾乎已經快要融為一體的情侶身上,纏著一只類似章魚一般的古怪生物。

    這條“章魚”有兩個頭,卻沒有一張完整的“臉”——一個頭上長著一對眼楮,一個頭上長著一張嘴。雖然不知道它有多少個觸手,不過已經足夠它將兩個人纏得猶如五花大綁了。

    當這對情侶正親親我我得不可收拾時,“章魚”的觸手就會收緊,有眼楮的那個頭就會盯著女孩不停地看,接著它會轉過頭,眼楮里會分泌出類似“淚水” 的物質,並將其滴到男孩的身上;而此時另外那個只長著嘴的頭,便會附到女孩的耳旁,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響,好像是在和她低語著情話一般。而當這兩個頭完成了它們各自的工作,這對情侶之間的欲火就會更為高漲(通過言咒眼,言先生可以看到兩人身體內的能量流如瀑布傾瀉一般向下半身湧去),而動作也就越發得不堪入目了。

    在那位門旁的上班族的身上,並沒有什麼奇形怪狀的妖魔鬼怪。

    只不過有一個沒有雙腳的老婦,正蜷縮成一團,掛在他的背上,雙手勾著他的脖子,隨著他不規律打著的哆嗦,發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咯咯聲,好像是在笑,又好像是將死之人發出的無力掙扎。

    即使已經見慣了這種東西,不過看久了不免還是讓言先生有些惡心。而且因為“開眼”並不能算是一個言咒,它只是言咒眼本身的附帶產物。所以“開眼” 並不受到言咒規則的約束,不需要消耗陽壽,也不用遵循24小時使用一次的原則,不過作為代價的,它會消耗使用者很大的精力。這一圈看下來,當言先生解除“ 開眼”狀態的時候,左眼已經是非常疼痛了,他在閉上眼時不禁也輕柔了幾下。

    “陰陽眼可不是一個尋常的玩意,而且它的效果也因人而異。”言先生有些狐疑地問道︰“你是只能看見一個輪廓,還是能看得很清楚?”

    “我是不知道我看得算不算清楚,”林晴指著牆角的那對情侶說道︰“之前我只見過一次這種八爪魚,而且個頭上要比這個小上許多;倒是那只怪臉魚,我們班上好幾個胖孩子都有養,那個小家伙身上的塊頭已經算小的了;至于最後的那位阿婆,是個很好的阿婆哪,進門的時候還和我打了招呼!”

    這都什麼和什麼,言先生實在是哭笑不得,看來這個小娃兒的陰陽眼雖然是頂級的,但對于這些鬼怪之事,卻了解的甚少。鑒于方才被林晴的“陰陽眼”給氣勢上壓過了一頭,言先生當然樂意抓住這個機會“反擊”一下︰“這些東西既不是章魚,也不是什麼怪臉魚,更不是什麼雖然只有半個身體卻很和善的老婆婆。它們的名字是食唾,孿欲和背身靈。”

    別看這些家伙們長得有如妖魔鬼怪,其實它們都是人類縛靈的一種變形體。

    每個人活在這個世上,其生命本身,都受著兩個“規律”的制約︰一個是“陽壽”,而另一個,就是“陰劫”。

    當人們遭遇各種“陰劫”——像是交通事故之類的意外,又像是他殺或自殺之類非自然死亡——而逝後,他們的靈魂會停留在陽世,直到陽壽完結之日。這也是言咒師們的陰陽理論中,重要的組成環節之一。

    一個人孤獨地在世間游蕩,無法踫觸任何東西,無法與任何人交談;不能吃,不能喝,也無法感受到饑渴與疲勞;隨著時間的流逝,憤怒變得麻木了,痛苦變得黯然了,悲傷變得無奈了,人所擁有的情感也會一個個地離他們而去。最終,他們只是被束縛在這陽世上的陰靈而已。

    當所有的情感逝去,除了空白之外,這些縛靈們唯一剩下的,也就只有“欲望”了。

    如果到了這個地步,這些可憐“鬼”們的陽壽還是未盡,他們的靈體就會產生一種變化,一種由人最初,最本能地欲望所引發的“變質”——這些縛靈會變成他們一生所追求的,最大欲望的一種“生物形態”,也就是鬼怪中的“怪”了。

    當這些縛靈完成了這可悲的蛻變後,他們就不再是人,是鬼,或者是與“人”有關的任何一種生命形態了。

    他們變成了另外的一種生物,一種游離于陰陽之間的生物,一種只為了欲望而生的生物。

    在胖男孩身上的“食唾”,就是一種從意外身亡的貪食者轉變而成的縛靈怪。它們喜歡附一些貪吃的孩童身上,專以他們的唾液為食。在進食的同時,它們也會分泌出一些刺激食欲的激素,來更好地養肥自己的飼主。

    而纏著情侶們的“孿欲”,則是因為事故一起亡故的情侶化作的怪物。它們專門黏著如膠似漆的新近愛侶,以兩性纏綿時所產生的荷爾蒙和其他激素為食。當然,他們也會在進食的同時,做出一點小小的“貢獻”,分泌出一些物質,讓被寄生者更加情欲高漲。

    至于最後一個“背身靈”,卻並不是完全的“怪”,他們往往是被附身者的至親之人,本來應該已經失去所有情感的他們,卻憑著對被附身者的執著感情,在“質變”地過程中保留下了一絲的人性。

    諷刺的是,“食唾”和“孿欲”雖然是完全的“怪”,但它們卻只會讓被附身者從很胖變成非常胖,從肉麻變成膩歪得惡心,但它們本身是對人無害的,如果被附身者有堅強的意志力節食,或是和愛人進入了幾個月的冷戰,無食可吃的它們就會自動離開,尋找下一個目標。反倒是那半鬼半怪的“背身靈”,會讓被附身者疑神疑鬼,焦慮不安,容易緊張慌亂,而且最可怕的是,他們絕也不會離開那些他們至愛的“愛人”,直到陽壽耗盡的那天為止。

    林晴雙手撐著頭,一直保持著“哇”的口型呆呆地看著言先生,一臉憧憬地說道︰“你真的好厲害,這些東西你都知道,你簡直無所不知!”

    誰都喜歡高帽,尤其這話還是出自一個“純真無邪”的少年之口,這頂高帽自然也戴得言先生異常舒適,甚至讓言先生的毒舌都稍有收斂︰“嗯,雖然這並不是我最在行的,不過相對于斯考莉來說,福克斯穆德絕對算得上是無所不知了。”

    “……雖然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不過我相信那一定是個很恰當的比喻。”即使面對言先生那種“不明所以”的幽默感,林晴也能迅速地切換話題︰“不過我相信我已經很好地向你證明了,我確實不是一個妄想狂,我們可以談談現在還霸佔著我的房子的父親和祖父了麼?”

    “不,”言先生笑著搖頭道︰“盡管你的馬屁拍得我很舒服,盡管你確實能看得見這些東西,但我還是堅持認為你們家的男人全部變成最凶悍的縛靈的概率,比貞子加佐伯一家一起出現在你家的概率高不了多少!”

    費了好半天勁,結果言先生還是一下便看穿了林晴的用意,這下輪到林晴不明所以了︰“那你到底為什麼要和我耗上這麼長的時間?你到底願不願意幫我的忙?”

    “首先,誰說我請你吃了這頓飯,就是為了你呢?”言先生笑著指了指林晴的身後︰“我只是為了等他,順便和你打發下而已。”

    林晴聞言轉身一看,他身後的座位上正坐著一個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男子正手忙腳亂地照顧著身旁嬰兒車中吵鬧的孩子。

    “等他?”林晴困惑地看著那邊的父子︰“他們身上可沒有什麼怪東西啊!”

    言先生從座位上站起了身,整了整身上不知何時套上的一套西裝,笑著拍了拍林晴的肩膀道︰“你的這筆生意我會抽空去看看的。不過做事有個先來後到,讓我先來解決你之前那位顧客的麻煩吧!”言罷,言先生最後再緊了緊領帶,瀟灑挺拔地朝著中年男子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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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第一類情感缺失——尊重


     那些衣食無憂的都市人們所承受的“痛苦”,無外乎于三種情感的缺失,那就是尊重,諒解和愛。



    這家西式快餐店就在那棟外企大樓的底層,言先生在“救”下跳樓的彼得,“撿”到路邊的林晴後,便直接拿出了放在車(注︰借來用顛顛車3號)里的西裝,轉身從短打的“御宅族”打扮,變身成了頗有點派頭的成功人士,然後帶著林晴進到大樓內吃飯。

    其實林晴只能算是意外的收獲,就像是一張彩票,你可能會刮出個百萬大獎,同樣也可能是“謝謝您”。撿到彩票後去參加一次開獎倒也無妨,不過之前得先把“正餐”給好好地吃進肚子里。

    今天的正餐叫做潘彼得,是一道價值“二十年”的豐盛大餐。

    要吃下這頓大餐說難不難,說容易也不容易,言先生得同時對付潘彼得全部缺失的三種情感——話說混到這樣一個沒人疼,沒人愛的地步,這個潘彼得也算是怪不容易的了。

    而眼前這個正為哭鬧的嬰兒而頭疼不已的男人,正是這頓餐點的“開胃菜”,潘彼得的頂頭上司,一個叫Andy的部門總管。

    真是的,都是中國人,稱呼起別人來都不叫中文名字,什麼andy啊,Alice啊,Apple啊地叫得不亦樂乎,這要是在外國人面前這樣也就算了,別人也好記。不過大部分時候這些高級白領似乎也懶于用別人的中文名打招呼。言先生其實很不明白,父母用方塊字給咱取的名字,有這麼難記,或是丟份麼?

    雖然不喜歡,不過為了和這樣的精英們建立聯系,言先生也為自己準備了一個新身份,一個有英文名的新身份。

    安迪不喜歡照顧孩子,非常不喜歡。

    他可以和客戶巧舌如簧,可以讓下屬對他恭敬有加,可以讓上司視自己為心腹干將,但他也和所有的男人一樣,對于三個人永遠都沒有辦法︰妻子,母親還有這個哭鬧不停的孩子。

    本來,安迪對于上天賜給他的這個寶貝是多麼得感激,對孩子是多麼的溺愛。但這種愛只經過了三個月,就已經煙消雲散得差不多了。

    他似乎永遠都不會滿足,一會兒肚子餓,一會兒要換尿布,一會兒要人洪,一會兒又會嫌你煩,而且最討厭的是,他只會用一種聲音——哭聲來表示他所有的不滿與欲求。

    作為一個全靠自己爬上部門主管位置的“實干派”,安迪當然也沒少熬夜趕工,但像現在這樣,整整三個月睡不上一頓好覺的日子,卻還是讓安迪的精神有如繃緊的弦,隨時可能斷裂。

    即使他如此不耐煩,如此憤怒,但他的兒子還是那樣哭鬧著,永無止盡地哭鬧著。有那麼一瞬間,安迪甚至想伸出手捂住孩子的嘴,換來片刻的安寧。

    就在安迪如此焦躁的時刻,一只手忽然按上了他的肩膀,一個陌生的聲音渾厚而又溫暖地傳進了他的耳際︰“孩子不是這麼哄的。”

    安迪側過頭看著來人,這個一身西裝,看來比自己還高大一頭的男子,蹲身到了他兒子的嬰兒車旁,左手輕點著嬰兒的額頭,接著順著鼻梁輕撫而下;同時,他的右手抓起了嬰兒的小手,在他的手臂上來回輕揉。沒一會兒,孩子的哭鬧聲便開始變小,不過一分鐘,小寶寶居然便徹底安靜了下來,張大了眼楮,傻傻地看著眼前的陌生人。

    “實在太感謝你了!”安迪由衷地感嘆道︰“你是用了什麼魔法讓我的這個小祖宗乖乖聽話的?喂他吃的他也不吃,尿布又沒濕,我快頭疼死了!”

    陌生人淡淡一笑道︰“寶寶哭不一定是因為生理需求,你不是母親,不了解這個也不是你的錯。”陌生人說著抬起了嬰兒的小手臂,指著上面的一個紅點道 ︰“你的寶寶只是因為人太多了而感到害怕,再加上可能被嬰兒車上的某個小突起給刺痛,所以才會發出那麼尖銳的叫聲。下次他再這樣,你只要有節奏地撫摸他,然後找到被刺痛的地方,揉一揉,他就不會這麼吵鬧了!”

    “太感謝你了!同時我也要為我的孩子打擾到你吃飯表示歉意,”安迪整了整衣袖,伸出右手道︰“我姓許,你可以叫我Andy,是在這里的22樓OAC公司工作的,很高興認識你,不介意的快餐店的菜式簡陋的話,就讓我請先生吃飯作為回報吧!”

    “這倒不必了,沒看見我那邊也有個小祖宗麼?”言先生一邊和安迪握手,一邊指了指那邊的林晴︰“我只是順便幫一個忙而已,不必這麼客氣。”

    安迪看著林晴那邊狼狽的“殘局”,和陌生人頓生同病相憐之感。只可惜這位朋友似乎很忙,只一照面,好像便急著去做什麼事一樣準備離去。

    突然,安迪看到陌生人的身體一振,接著他回過頭看著安迪,問道︰“你說你是在那家OAC工作?那你一定認識這個人吧?”

    陌生人說著,似乎一下子想不起他要問的人的名字,他在周身上下的口袋里翻找了半天,這才找到一張名片,遞給了安迪︰“您認識這個叫潘彼得的人麼?”

    潘彼得?這不就是今早因為辦事不利得罪了一個客戶,剛被他怒斥過的PETER麼?說來罵完他他人就不見了,也不知去了哪兒。安迪立刻多了一個心眼兒,故作思忖狀道︰“銷售部……銷售部我不是很熟,可能要問一問HR。對了,您是?”

    陌生人“哦”了一聲,拍了拍腦袋苦笑道︰“你看我這人,我都沒有介紹過自己,這是我的名片。”陌生人有些狼狽地遞上了自己的名片道︰“我姓張,叫張學庚,你也叫可以叫我John。”

    心理……醫生?Peter找心理醫生來做什麼?看著名片,安迪感到事情愈加得奇怪了。

    “既然您不是很清楚,那我還是上樓去一趟吧!”“張醫生”無奈地嘆了口氣道︰“咱們做醫生的,總得對病人負責你說不是?”說完他就準備離開。

    “先別急,這會兒銷售部的正在午休,在兩點半之前估計都不會有人在了。”安迪急忙留住“張醫生”道︰“我雖然不認識這個PETER,不過我和他們的MANAGER倒是還有些交情,你可以和我說說,你的病人是怎麼一個情況?”

    “哦?你認識他們的經理啊?”“張醫生”頗為“驚訝”道︰“那正好,我也需要了解一下他的工作環境。”

    于是乎,張醫生和安迪就這樣坐到了一起,一聊就是一個小時。

    除了三餐溫飽,衣食住行之外,現代人最重視的是什麼?

    是與父母子女之間的溫暖親情,還是與愛人之間互相依偎的愛戀?

    都不是。現代人最重視的,反而是那些同學同事,領導下屬,狐朋狗友,甚至是只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對自己的看法。有時候,一個陌生人對自己的認可,鼓勵或尊敬,遠比家人或愛人的千言萬語來得有效。

    這就是現代都市人第一類的感情缺失︰尊重。

    潘彼得是一個內向的人,不善交際,只知道埋頭做事,但天資所限,即使是一心做事,他還是會犯錯,而且因為他的孤僻,人們往往只會看見他的錯誤,不會看見他的功績。

    得不到尊重,人就會變得更加不合群,越不合群,就越得不到認可——尤其是像潘彼得這樣並非才華橫溢的凡人,找不到屬于自己的群體,就得不到來自于任何人的認可與尊重。

    那麼,言先生要如何來扭轉這一切呢?

    答案是,言先生也不能。讓一個凡人突然變成眾人敬重的對象,縱然是言先生也無此能力。

    不過言先生卻可以編一個故事,一個生動的故事,一個關于潘彼得如何不辭辛勞,如何千辛萬苦,但同時卻又因為不善交際而被同事排擠,以至于心情郁郁難舒,最後只好找上了“張醫生”。

    這些話其實八成都是真的,不過經過言先生的語言修飾之後,這個故事聽來就變得非常之催人淚下,他對于潘彼得的心理描述更是讓安迪聽得心潮澎湃,就差哭著說“自己當初真不該那麼對他”了。

    當然這只是鋪墊,最後言先生還給安迪來了些語重心長的“猛藥”︰“哎,根據這些天來我對他的治療,他已經不能再受什麼刺激了。現在他的負荷就是在崩潰的邊緣,誰要是上去點那麼一下,他恐怕就真會做出什麼傻事來了。我也就是為了這個,想來和他的領導還有同事見上一見。”

    人就是這麼奇怪,有的時候你把事情的次序這麼一反,就會產生完全不同的效果︰如果今早潘彼得真的跳下樓摔死了,那也就是摔死了,他的那些同事朋友可能會哭出幾滴眼淚,時過境遷後說不定還會嘲笑兩句“瞧那傻子”;但現在彼得沒死成,言先生再這麼和安迪一說,如果哪天彼得再去尋死覓活,這安迪估計就得背上相當于“就是我多罵了那麼一句害死了他”這麼大的心理包袱。

    等到這安迪回到辦公室,和同仁們來一次推心置腹的談話,言先生估計所有人對于彼得的認識,就會完全被“同情”給湮沒了。

    言先生敢肯定,以後有事兒沒事兒這些同事們就會給彼得帶點小吃,再出去聚餐或是唱K也不會刻意將他落在一邊了。

    ——其實“同情”在很多方面起到的效果,和尊敬也差不了多少。當潘彼得回到辦公室,看到大家對他的“款款情意”,自然是感動得一塌糊塗,哪兒還有空去分辨到底是因為尊敬,還是因為同情,甚至還有些小小的負罪感?

    言先生一向是以顧客的感受為出發點的,只要效果一樣,本質上稍有偏離,言先生也是不會介意的。

    在一個多小時的談話後,言先生還很善意地給他留下了幾個幼兒看護的電話,然後還給他出了幾個挽回老婆的主意——如果不是把老婆氣得回了娘家,一大老爺們何至于上班還帶著孩子如此淒慘?這話一出,安迪更是對言先生的“張醫生”身份深信不疑,連連點頭答應說自己會和“銷售部管事的”聯絡打點好,也省得言先生再跑這一趟。

    送走了安迪(原本一直說是言先生要走,結果走到最後,安迪都回去上班了,言先生還是沒走成)之後,言先生立刻扒下了身上這件讓他很不舒服的西裝,坐回了原來的座位。

    在旁邊傻等了一個多小時的林晴也不說話,只是看著言先生,眼中帶著六分無奈和四分哀怨。

    這小子如果是個女孩,說不定我還真會犯姜華的錯誤。言先生定了定神,笑著問道︰“如何?”

    林晴由衷地苦笑道︰“厲害!你根本不需要什麼言咒,你這張嘴就能把死的說成活的了!”

    言先生歪了歪頭,伸了個懶腰道︰“好吧,那我們走吧!”

    林晴一愣︰“走?走去哪兒?”

    “去你家看上一看,如果真的有東西被你從死的給說成活的了,那我就幫你把他們再說死回去!”言先生說著站起身便往門外走去。

    這個言先生腦袋里到底在想些什麼?林晴嘆了口氣,只得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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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9 16:54:21
第四章︰老宅驚魂(一)——五個聲音


    所謂的游魂或是縛靈,甚至是其變異成的“怪”其實絕大部分都是對人無害的,有害的基本上只有其中很少的一部分,言咒師管他們叫“凶靈”或是“地鬼”

    “哇!”這是言先生看到林晴家房子的第一反應。

    有這樣的反應倒不是因為房子大得有多誇張,無數次進出過大富之家的言先生,對于那種指著一個高聳入雲的山峰說“那是我家後院”的公子哥都已經是司空見慣。這棟房子大也不算非常大,不過也能算是一棟兩層樓的小“別墅”了,但它老舊的程度卻足以讓任何人張口結舌。

    套用馮鞏的一句話來說,那就是“大房子里咱是最破的,破房子里咱是最大的”,瞧那都已經長出苔蘚磚石牆,瞧那已經岌岌可危的木質梁柱,這還沒進門言先生已經開始覺得,住這兒還真不如就住大街上,被房梁砸死的概率還小一些。

    “我如果是鬼,我都不敢住這兒。”言先生推了推大門,門沒開,不過支架卻已經開始搖晃作響。

    “會嘛?我覺得挺有趣啊!”林晴笑盈盈地推開言先生道︰“這門不是這麼開的。”說完他抬起那條優雅的縴縴細腿,往前狠狠一踹,門立刻拖著吱呀如尖叫的轉動聲,緩緩地打開了。

    “……”言先生剛想說句什麼話諷刺一下,卻被開門後無故吹出的一陣陰風,把到嘴邊的話給吹了回去。

    好吧,老宅,陰風,這就是恐怖片里典型的“請進來被鬼搞得生不如死吧”的鬼屋。

    “如果來點房屋晃動,鬼音呢喃的效果,我就真的相信這里有鬼了。”言先生走進屋子里,環顧左右,自言自語道。

    “啊!”林晴想要阻止言先生說下去,不過已經來不及了,他有些無奈,又有些習以為常地嘆了一口氣︰“你不該那麼說的。”

    話音未落,言先生忽然感覺到腳下的地板有些微微顫動,屋頂的每一個房梁都開始發出痛苦的慘叫聲,藏在各個角落的灰塵都被震了出來,整個房間立刻被這沉重的煙霧籠上了一層厚重的陰影。

    “你是有多久沒清理過這個房子了?”言先生皺著眉,捂著口鼻問道。

    “咳咳……你是不是之前……咳……都沒聽我說過話,我三個月前……咳咳……就離家出走了!”灰塵嗆得林晴咳嗽個不停。

    “那這位是你的父親,還是你的爺爺?”言先生眯起眼,指著前方問道。

    在兩人的身前,灰塵開始不規律地運動起來,有些地方灰塵聚集的密度可以讓任何人退避三舍,但有些地方卻開始逐漸變得“一塵不染”。

    漸漸地,灰塵停止了沒緣由的移動,而一個由灰塵繪出的模糊人形出現在兩人的眼前。

    這是一個比言先生還要高一個頭的巨“人”,他身形瘦長,躬著背,雙手齊膝,手指似乎很修長,其他的細節,基于灰塵的“表現力”實在有限,這“人”沒有清晰的五官,只是在應該是嘴的位置,有一處沒有灰塵的空隙,估計這在畢加索流的繪畫里,就能算是“口”了。

    “嗯,鑒于我的父親只有一米七,所以我猜這位是我的祖父。”林晴對著“灰塵人”端詳了半天才能確認。

    得到了林晴的確認,言先生對著“灰塵人”笑道︰“好吧,林老先生,我是您孫子——雖然我猜你死的時候還不知道你有孫子——的朋友,我今天來這里是幫您孫子的忙,請你滾出這個房子的!”

    “什麼?”做夢也不會想到言先生如此坦白的林晴,不禁大聲尖叫道。

    接著,灰塵人用他的怒吼,回應了林晴的尖叫。

    這是一種很難用言語描述的吼聲,既不洪亮,也不低沉。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這種聲音肯定不是在人聲可以到達的頻段里,有時像是將麥克風對著擴音器時產生的尖聲共振,有的時候又像是破舊的馬達在你的耳旁低聲轟鳴,忽高忽低忽近忽遠,言先生倒還好,林晴說到底還只是一個孩子,在渾身發抖的同時,反胃的感覺也直沖其腦頂。

    “你可千萬別吐啊,這里已經夠髒了!”在這檔口,言先生居然還有閑情轉過頭先對林晴抱怨兩句,接著,他才轉回來對著眼前的“灰塵”大吼道︰“給我閉嘴!”

    讓林晴張口結舌的事情發生了,被言先生這一吼,“灰塵人”居然就真地停止了那詭異的吼聲。“古……古……恩……恩”閉上了嘴的“灰塵人”,開始發出奇怪的單字節音符的聲響,而且還夾帶著類似喉音的咕噥聲,像是被誰用力掐著脖子時說話的效果。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讓我們‘滾’是吧?”言先生“善解人意”地嘆道︰“可是你連個‘滾’字都說不利索,做鬼做得也太不敬業了,我給你回一個字吧!”說著,言先生忽然將左手伸到灰塵的“面”前,手掌一翻,一個打火機出現在他手里。

    “火!”言先生笑著吐出了這個字,然後手指一撥,一簇火苗忽地便升騰了起來。

    “啊!”火光一亮,灰塵人便難得清晰地爆出了一聲尖叫,所有的灰塵一下子便四散而去,不消三秒,所有的灰塵都已經消失不見了。

    林晴張大了嘴站在一旁,言先生笑著將打火機拋給了他︰“告訴你一點常識,所有的東西——不管活著的還是死去的,不管是不是人——都怕火,你留著傍身吧!”

    林晴愣愣地接過打火機,自言自語了一句︰“可沒哪個老師教過我火還有嚇跑鬼的作用……那你呢?你怎麼辦?”

    “不用太緊張兮兮,不過就是一個地縛靈罷了。”言先生一臉的不在乎︰“他們能做的最多也就是發出一點怪聲,讓東西移一移位置什麼的,最多也就是像你剛才看到的,用水汽或是灰塵變出個人形來嚇唬嚇唬人。不過說來也奇怪,怎麼一個死了多年的老鬼魂會突然被自己的老破房子給束住……”

    “抱歉,”林晴忍不住打斷言先生道︰“你可能忘記了我是個有陰陽眼的小孩兒吧?你覺得我見過的鬼還少麼?如果他真的只是嚇唬人,你覺得我會找上你麼?”

    “那他還能做什麼?”言先生笑著蹲在林晴身旁,摸了摸他的頭道︰“孩子,再教你一個常識,如果一個鬼都無法發出人類可以理解的聲音,說個‘滾’字都那麼困難,那它可能連自己曾經是人這件事,都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像這樣的鬼,對人沒有害處的。”

    “哦?是嗎?”

    正當言先生樂呵呵地摸著林晴的頭,難得地像一個大人一樣善待小孩兒時,一個陰沉的聲音忽然在言先生的耳邊響起。

    這個聲音不屬于林晴,不屬于言先生,也不屬于方才發出怪聲的“灰塵人”。

    這是第四個聲音,一個低沉的中年男聲,聲音清晰明亮,絲毫不帶任何的雜音。

    ——這個聲音的主人離我很近,我卻一點都沒有發覺。

    ——這個聲音很清晰,如果他是一個鬼,他就不單單是地縛靈,很可能是非常危險的“地鬼”。

    聲音來得很突然,但言先生的大腦已經開始運轉了起來。

    而霎那之後,當言先生感覺到頸後傳來一陣殺意時,他已經分析出了一些事,並且迅速地作出反應。

    言先生突然橫地便往下一倒,同時對著林晴大吼道︰“點火!”

    就在言先生往下倒的過程中,他的後頸處已經感到了一絲冰涼。

    那是一種被利刃險險掠過時,人身體本能產生的一種不寒而栗感。

    林晴也聽到了那個聲音,但不同的是,他認識這個聲音,知道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

    所以他的反應更加快,更加地本能,當言先生往下倒去的那一瞬間,在那個“點”字剛剛出口的一剎,林晴已經使上生平了最大的勁,點著了手上的“生命之火”。

    火光一亮,躺著的言先生和站著的林晴幾乎同時看見了一張臉。

    一張幾乎透明的臉。

    不過隨著火光的閃現,那張臉立刻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只聽“叮”的一聲,一個物體反射著火焰的光芒落到了地上。

    言先生拿起了那個閃著金屬光芒的東西細一看,忽然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居然是刮胡刀……”言先生摸了摸自己的後頸,無奈地嘆道。

    “又來了!”舉著打火機的林晴這時候又看到了遠處有好幾個星星點點的東西,高速地像他們飛來。

    “媽的,這回虧大了!”避無可避的言先生看了眼身後的林晴,只能張開雙臂擋在小男孩和“飛來物”之間,雙眼一閉。

    “堅”

    就這樣,這個房間里傳出了的第五個聲音,瞬間便被金屬的踫撞聲給掩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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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老宅驚魂(二)——斗縛靈


    沒有任何的方法,可以將已死的東西再“殺死”一次。

  

    林晴是個很聰明的小孩,別人常常這樣誇他,而林晴對此也並不謙虛。

    林晴的聰明之處在于,他能很好地很快地接受現實,然後轉化為對自己有利的方面,加以利用。這可不是他這個年紀的小孩都有的能力。

    就像之前,當林晴看到從天而降的言先生時,他沒有看見一個怪物,或是一個超人。

    他看到的是一個轉機,一個可以挽救自己人生的轉機。

    而現在,當這個男人張開雙臂擋在自己的身前時,他第一次看到了,一個他可以依靠的背脊。

    疼,好疼。

    “堅”字言咒雖然可以讓言先生變得銅皮鐵骨,刀槍不入,但並不會減輕觸覺或是痛感。而現在言先生也知道了一個事實︰原來刮胡刀的刀片,打在身上會比子彈還疼。

    不過幸好言先生干這些事也不是一兩天了,皮肉之痛還是忍得了的。比起身上的疼痛感,心疼的感覺才更讓言先生郁悶。

    娘的,還什麼東西都沒看見,甚至連約契都還沒定,自己就用了一個言咒,要是養成了透支信用卡的習慣,可不是什麼好事啊!言先生在此時此刻還有閑心提醒自己,以後得先和別人訂了約契,再進別人的家門。

    當第八片刀片在言先生的左肩留下了一條白印之後,“飛刀”的攻擊似乎告一段落,整個房間似乎重新回歸了平靜。

    “沒事了?”林晴躲在言先生的背後,探出頭問道。

    “如果被一只地縛靈和一只地鬼同時攻擊算是沒事的話,嗯,我們現在沒什麼其他事了。”言先生頭也不轉地問道︰“你對這里很熟悉是吧?”

    “當然,這里是我家,你問這麼干什麼?”林晴有些不明所以。

    言先生繼續問道︰“我需要你去找一張A4的白紙,一個紅色的水筆,最好還要瓶白酒。你需要多少時間可以搞到?”

    “呃,讓我算算,大概是我們從大門直接走出去的時間的100倍!”林晴有些崩潰道︰“你已經看到了,這里確實有鬼,正常人的做法,不該是先離開這里,再想辦法麼?”

    “哇哦,歡迎來到言先生的世界!”言先生聳了聳肩道︰“在這里沒有‘正常人的做法’,只有言先生的處世原則——要麼不做,要做就做完!”

    ——本來只是來探查一下情況,但既然已經用了“堅”字咒,沒理由就這麼退出去,白白浪費這一年陽壽換來的效果。言先生可是一個斤斤計較的“商人”,賠本抽身這種事,言先生是絕對不會做的。

    林晴沒有辦法反對言先生,因為他只有依靠這個男人,沒有其他的選擇。這就像是一場賭博,只不過現在輪到林晴加注了。

    “如果我父親和我祖父沒有撕紙或是吃圓珠筆的習慣的話,那些文具在二樓左手邊的房間;至于酒,可能在另外一個房間,我得花些時間找一找。”林晴一邊緩緩地向樓梯移動,一邊低聲道︰“不過我現在也看不到他們在哪兒,我怎麼保證他們不會在我上樓的時候將我撕成兩段?”

    “他們不能,即使他們中有一個是‘地鬼’,但地鬼能做的也至多就是隔空移物,任何一個靈魂體都不可能將一個活生生的家伙撕成兩半,你電影看的太多了。”言先生指了指自己道︰“我會把他們引出來,你拿著打火機上去,別開眼看他們,就不會有事了,快去快回!”

    “不開?”林晴愣然道︰“如果不用陰陽眼,我怎麼看到他們在哪兒?”

    “你不需要去看,我來負責看的事。”言先生說著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陰陽眼除了能看見鬼,也會吸引鬼魂,我來教教你它的正確使用方法吧!”

    “開”

    這是言先生同一天內,第二次用到了“言咒眼”。

    現在時間其實只有下午兩點多,但在采光效果非常差的老破屋內,除了門口的範圍被陽光所鋪滿,其余的門窗都被厚重的簾子所擋著,光線幾乎都透射不進來。而言先生左眼中發出的綠光,猶如一盞明燈一般,隨著他頭的轉動,照亮著房間里每個陽光無法觸及的角落。

    “來啊,寶貝!如果不想曬太陽的話,就到爸爸這里來!”言先生一邊挑釁著,一邊搜尋著鬼魂的痕跡。

    終于,當言先生的“綠色視線”集中在了門廳中的一個大櫥櫃上時,有一股灰塵忽然從櫃門之間飄散了出來。

    魂,喜陰氣,懼陽氣,好暗,畏光。

    陰陽眼會散發出一種非人的強烈陰氣,縛靈們會不自覺地被陰氣所吸引,這也就是為什麼能見鬼的人,總是比較容易“見鬼”的原因。

    而現在,“灰塵人”的殘留的理智命令自己躲藏起來,但他身體的某部分還是不自覺地被可以發出相似陰氣的“言咒眼”,給“拽”了出來。

    對于言先生來說,捉鬼和釣魚其實差不多,都是先給個餌食,接著在後面藏個鉤子——而釣鬼的銀鉤,就是那晴空中的烈日。

    灰塵剛一出現,言先生就立刻撿起地上的刀片,用力甩向了擋住窗戶的簾布。

    只聽輕輕的“噗”的一聲……什麼都沒發生,刀片勉勉強強夠著了簾布,不僅沒能割裂出什麼口子,甚至都沒能讓窗簾晃動一下,刀片就都無力地掉到了地上。

    “……不好意思,忘記自己用的是‘堅’,不是‘力’了!”言先生尷尬地笑了笑,立刻往旁邊斜跨出幾步,抓起一旁的椅子(唉,需要的時候主角總能抓起一些奇怪的東西……),用盡吃奶的力氣大喝一聲,扔向了同一扇窗戶。

    那些從櫃子里飄出的灰塵,似乎發現了言先生的意圖,立刻從各個角落中再度召喚出了它們的“伙伴”,在窗簾前築起了一堵肉眼清晰可見的“灰牆”。

    唉,言先生嘆了口氣,看來這位爺爺級的鬼魂不僅實力不行,連腦子都不怎麼好使。拿灰塵去擋住飛來的椅子,那真可謂是“蜉蝣撼大樹,一動也不動”了……

    果然,那堵“灰牆”甚至不能拖延“飛椅”一微秒的時間,便被其卷起的風吹得四散開來。木椅裹著窗簾撞碎了玻璃,而隨著破裂而出的玻璃碎片飛舞到了空中,光線也同時從窗口撒了進來。

    陽光與濺落的碎玻璃折射出的光亮,勾勒出一副奇異的美景,就像是下起了一場黃金色的雨。

    每個人都喜歡金光閃閃的東西,但對于“不是人”的家伙來說,SHINING的東西就不是那麼誘人了。

    因為試圖阻擋木椅,所有的灰塵都集中到了窗戶附近,而當陽光透射進老屋,它們立刻第一時間沐浴到了“溫暖”的陽光——不過對它們來說,似乎“溫暖”得有些過頭。

    灰塵人——雖然現在都沒有形成完整的人形——發出了比瑪麗亞凱莉的海豚音還要高幾個八度的尖叫,那聲音中飽含的痛苦,就像是有人拿著火把灼燒著他每一寸的肌膚一般。

    這個就是與“狼嚎”齊名的“鬼哭”,可以讓任何生物都不寒而栗的,來自陰世的痛苦嚎叫。即使是言先生,都被這高頻的慘叫震得有些耳鳴。

    在“鬼哭”聲中,飄散的灰塵立刻以驚人的速度飛竄而走,拼命逃往陽光無法觸及的陰暗角落。

    縛靈皆畏光,但這並不表示陽光可以“殺死”縛靈。事實上沒有任何的方法,可以將已死的東西再“殺死”一次。

    要想真正地“消滅”縛靈,方法只有兩種,第一種就是將他們所剩的陽壽耗盡,讓他們可以徹底地“死”個干淨︰道家和佛家管這個儀式叫“薦亡”或是“超度”,而言咒師們管這個叫“送靈”。

    言先生雖然也很想直接地將這些家伙們給“送靈”了,可以“送靈”方面的言咒卻不是言先生的特長。如果有諭家的人在這兒,那事情就好辦多了。言先生嘆了口氣,想是這樣想,他其實寧可面對上百個地鬼和凶靈,也不願意再和諭家的人有任何的瓜葛。

    所以不擅長“送靈”的言先生,只好選擇第二個方法︰釋靈。

    所謂的釋靈,其實就是將縛靈的靈體打散。如果靈魂體撕裂得足夠碎,並保持它們足夠時間內無法復原的話,即使不能徹底消滅縛靈,也可以讓他們失去為人的理智,轉變成較為無害的“怪”。

    打散縛靈靈體也有很多種方法,其中一種就是讓多年不見光的它們忽然曝露在陽光下,這樣雖然不會直接解決它們,卻可以讓它們在短時間內無法復原。

    這就足夠了,這樣就至少先搞定了一只,接下來只要拖住另外一個,林晴就有足夠的時間去找到言先生所要的東西了。

    但是那“另外一只”又在哪兒呢?言先生很清楚,“飛刀男”是和“灰塵人”(言先生這麼快就已經幫他們取好外號了)可不是一個等量級的對手,對方非但能完整地保留下自己的“人形”,而且還可以以高速移動些分量不重的物體,即使是在“地鬼”之中,他也算是能讓人極其頭痛的類型了。

    “來吧,小寶貝!”言先生無法用言咒眼找到任何另外一個靈體的痕跡,只好繼續著嘴上的挑釁︰“你的父親已經被你爺爺我曬成灰了,如果你再不出來,我就打開另外一扇窗戶,給你來個日光三溫暖!”

    言先生在說話和使用言咒眼時,他的背都一直在從門口透進來的光線可以照射到的地方,這樣他就可以不用擔心像之前那樣,被從背後忽然出現的幽魂襲擊了。

    但現在,在言先生看不到的背後,一個模糊的人影悄無聲息地開始成形。

    “他”的下半身雖然還沒有幾乎只是一團霧氣,他的輪廓雖然還若隱若現,但他的臉卻已經五官分明了。

    這是一張冰冷的臉龐,一張毫無生氣,幾近透明的面容。

    陽光靜靜地穿透了他的身體,就好像穿過了普通的空氣一般。

    他就這樣“站”在言先生的身後,言先生卻毫無所覺。

    于是,他笑了。

    當嘴角上揚時,他的臉上多出了兩個清晰可見的酒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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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老宅驚魂(三)——滅地鬼


    無論做什麼事,都要有三個以上的後備方案



    涼,好涼。

    正專注于搜尋鬼影的言先生,忽然感到一陣透心的涼意。

    那種冰涼,就像是有人把言先生的心一下子給丟進了冰窖之中。

    沒有三秒鐘,這種寒意已經順著血管流遍了言先生的全身,言先生的手腳都開始變得僵硬起來。

    這絕不是什麼錯覺,這是……言先生腦筋一轉,已經明白了自己現在處于一個怎樣的困境。

    “鬼爪透心?”言先生閉上了眼楮——因為他知道他已經沒有使用言咒眼的必要——忍痛道︰“一個才死了兩年的‘地鬼’,怎麼會用這種招數?”

    “怎麼?‘爺爺’不替自己的‘孫子’開心麼?”言先生都可以聽出藏于這空洞聲音之下的笑意︰“是不是‘孫子’我讓您‘寒心’了?”

    言先生深吸了一口氣,苦笑道︰“下次我絕對不瞎喊自己爺爺了,這年頭人都喜歡裝孫子,沒想到鬼也好這口!”

    不必回頭,言先生也可以猜得到現在自己的背後是怎樣的一副情景︰一個人形清晰的幽魂正站在陽光下,而且他的一只手還穿過了自己的背脊,伸到了自己的體內。

    “堅”字言咒可以讓言先生皮“厚”三尺,刀槍不穿,不過這個言咒畢竟只能防範有形的攻擊,卻不能擋住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手”。

    鬼懼陽氣,與之相對的,雖然沒有肉身的鬼怪本身並不能對我們造成傷害,但鬼怪們身上所帶的陰氣對于生者來說卻也一樣是慢性毒藥。在小時候聽到的鬼故事里,常有被鬼怪纏身的人會身體越來越差,陡生各種疾病,也就是這個道理了。

    在人身體內,陽氣最盛的便是五行之器——也就是我們所說的“五髒”。而如果這五髒被陰氣所侵,人就會立刻感到劇烈的不適,輕者嘔吐腹瀉,重者甚至可能會危及生命。

    “怎樣?你的手是不是像被火燒一樣疼痛?”言先生已經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已有些減緩,但他仍強撐著不倒下,因為他知道,他背後的家伙也不會好過到哪兒去。

    不過那幽魂的聲音卻平靜如常︰“我也可以感覺到你的心跳,你不要以為能唬得住我。一只手臂換一條命,我何樂而不為?”

    媽的,頭腦居然都這麼清楚,這下踫上扎手的點子了!言先生的牙齒已經開始打起了顫,看來現在也只能再用一個言咒了,事實已經不容言先生多想,他重新張開了那綠色的眼,幾乎是竭力地吼出了一個字。

    “旺”

    燙,好燙。

    幽魂的手在燃燒,那煎熬人心的灼熱正吞噬著自己僅剩的靈魂之臂。

    但幽魂在忍耐,因為他知道,眼前這個人只會比自己更痛苦。

    不過,當那個比自己的聲音還要低沉上數倍的詭異聲音念出了一個“旺”字之後,幽魂忽然將手抽了出來。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收手,他也沒命令過自己的手臂放下“目標”,但當他的手掌感到了手中滾燙的東西再度升溫時,那靈魂中僅有的一絲本能已經讓他收回了手。

    就好像原來幽魂握著的是一個滾燙的火球,但現在,那個火球中卻噴射出了地核深處的岩漿,再晚一瞬,那地獄之火就會將靈魂也燃盡。

    這是怎麼回事?幽魂顯得震驚不已。

    而此時,言先生也開始了他的反擊。

    現在的城市發展之快,可謂是日新月異,而很多老城市里的文化遺產,我們現在也只能在一些清末民國初期的電視劇里看到一些影子了。

    在這些但凡和歷史有一點瓜葛的電視劇中,我們必會看到的東西有這些︰茶館里拉二胡賣藝的父女(女兒常常被富人強搶做丫鬟或小妾);舉著“某半仙” 旗子,帶著一副墨鏡,見人就說“你有騰龍伏虎之相”什麼的(而且但凡出現,隨便說啥九成九是準的)算命的;賣燒餅,賣冰糖葫蘆,賣各式各樣我只見人砸,從來沒見人買過的小東西的小販,還有天橋耍把式的藝人。

    說到天橋賣藝,就得說老北京的天橋八怪。那些名聲最大的“藝人”,窮不怕丑孫子等等的,大都是些說相聲的,扮丑討笑的,以破舊的鍋碗瓢盆敲擊音樂的,還有賣大力丸的。不過這些我們在電視機前都是看不見的,我們能看見的,不是踩高蹺,賣把式,就是賣兒賣女賣自己,順帶胸口碎大石。

    哦對了,還有舉著一注高香,張口就能噴出幾米高的火柱的雜耍藝人。

    當林晴終于找到了白紙、紅筆和一瓶瓶身上已經積灰三寸厚的白酒(林晴也不知道過期了三年的酒還能不能喝),小心翼翼探出頭查看樓下情況時,他看到的一切,讓他誤以為是打開了電視,切到了某個爛俗的清朝劇的頻道。

    因為林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言先生一邊身體向後仰,一邊從嘴里噴出了一條長長的火柱。

    “啊!”幽魂被迎面而來的火光一沖,那如空氣般透明的軀體,立刻便四散了開去。

    “啊!”為了給幽魂一個出其不意而後仰著“噴火”的言先生,因為自己的腰力不足以支撐“鐵板橋”這麼高難度的姿勢,外加他剛才被陰氣入體,身體一下子還沒調試過來,只聽“噗通”一聲,言先生便重重地,四腳朝天地摔在了地上。

    “言先生,你要的東西我搞到了!”林晴在樓梯上喊道。

    言先生躺在地上一轉頭,右眼看見了在揮舞著白紙和酒瓶的林晴,左眼卻看到了一陣聚集的陰氣,正朝林晴那兒湧去。

    糟糕!言先生一邊起身,一邊大聲吼道︰“打火機!點火!”

    林晴的反應也很快,雖然他按言先生說的,並沒有“開”陰陽眼,不過他將所有的東西都握在右手里,而左手則一直將打火機緊緊攥著。當言先生一說話,他立刻便打著了火。

    在火光的映照下,林晴第一次在沒有用陰陽眼的情況下,看見了“鬼”的臉。

    那是一張多麼熟悉的臉龐,一張屬于林晴父親的臉龐。

    看到林晴手中的火焰,幽魂的前進勢頭一頓,也就在這一頓之間,言先生已經踏上了樓梯。

    現在的情勢,等于是在樓梯高處的林晴,和在下方的言先生,將這個“地鬼”給夾在了中間。

    “上樓!”言先生又吼了一聲,接著也不管林晴有沒有聽見,張開嘴又是一口火焰噴出。

    林晴就像是和言先生排練過一般,言先生話剛一出口,他立刻便兩步跨到了二樓,而此刻言先生噴出的火焰剛好從他的腳底掠過。

    幽魂發出了類似“灰塵人”的低吼,接著便又像霧氣一般消散而開,躲過了言先生的又一次“噴火”。

    地鬼不像是普通的地縛靈,他們雖然不喜光,卻不畏光,而且即使是火焰,也只能將他們的靈體打散幾秒鐘。

    但借著這幾秒的空檔,言先生已經三步並作兩步來到了二樓,轉身面對樓道口,將林晴拉到了自己的身後,對著還沒重新聚集到一起的地鬼又噴了一記火。

    地鬼比地縛靈的靈體密度要大上許多,因此普通的火光和陽光不能傷害到它,而同時它也可以移動一些質量較輕的物體。但也因為靈體的密度大,地鬼並不能像普通的縛靈一樣穿牆而過。雖說只要給它五厘米寬的縫隙,地鬼便可以像雲霧一般飄過去,但如果面對的是禁閉的門扉,地鬼也得和人一樣,拿鑰匙開門。

    換句話說,現在言先生二人呆在了二樓,地鬼想要抓住它們,也只能從樓梯處上去——不過對著樓梯口不停噴著火的言先生,顯然不會輕易讓它上來。地鬼在幾次上樓都被火光沖得四分五裂之後,情勢一下子陷入了僵持。

    “給我紙筆,還有把酒瓶開了,也給我。”視線盯著樓道口目不轉楮的言先生,對著身後的林晴吩咐道。

    林晴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趕緊依言行動起來。言先生左手接過紙筆,右手拿過酒瓶,二話不說先咕噥一聲喝下去了半瓶。

    “喂!”林晴驚叫道︰“別喝得太多!”如果言先生這時候醉倒在一旁,林晴的麻煩可就大發了。

    林晴不知道,言先生剛被陰氣入體,接著又用“旺”字言咒的效果硬是拉旺內火,甚至還強行將內火由虛轉實從口中噴出,這些雖然看上去很厲害,但實際上是很傷身的,現在言先生身體已經陰虛到了極致,如果再不喝些酒暖暖身,麻煩可真才大發了。因此雖然言先生一開始要白酒的用途,並不是為了喝,而言先生其實也不怎麼勝酒力,不過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只好因時制宜了。

    酒一下肚,身子立刻暖了起來,言先生將酒瓶放打一旁,展開白紙拿起筆,四下望了望,好像在找什麼。

    “放在我背上寫吧!”林晴心領神會地了解到了言先生的意思,趕緊手扶著膝蓋將背放平。

    言先生一邊將紙在“寫字板”上鋪開,一邊笑道︰“你簡直是我肚子里的蛔蟲!”

    林晴苦笑道︰“只要你能把那倆家伙解決掉,你把我當成被腸蟲清打出來的蛔蟲,我都沒有意見!”

    言先生笑了一下,沒再答話,他一手握著筆在林晴背上的白紙上寫劃著,一手握著酒瓶,時不時張口對著樓梯口就是一記噴火。

    又這樣“進攻—噴火—散開重組—再進攻”重復了三次以後,言先生發現地鬼的攻擊頻率開始放緩,而在第五次之後,地鬼更是徹底地安靜了下來,沒有再嘗試從樓梯硬攻。

    “怎麼?他走了麼?”發現身後的響動停了下來的林晴小聲問道。

    確認對方已經不在樓梯口後,言先生轉身專注于白紙上的書寫,嘴上淡淡回道︰“是這樣是最好,我只恐怕他是在找其他路上來而已。”

    其他路?林晴抬起頭緊張兮兮地張望,是那扇房門之後?還是在那張窗簾的後面?

    屋內那落針可聞的死寂,反倒讓林晴越發不安起來。

    “我眼‘開’得太久了,需要休息一會兒,你替我看吧!”言先生說完用力勾出最後一筆,總算完成了他的“書法”。

    林晴皺著眉頭看著言先生用紅筆劃了半天的白紙,疑惑道︰“這是什麼?是繁體字?還是什麼鬼畫符?”

    這是一個由一大堆林晴也認識的方塊字堆出的“字”,但任憑林晴再怎麼猜,也猜不出這個字念什麼,或是什麼意思。

    如果把這個字拆成上中下三份來看,最底下的最簡單,是一個“心”字;他的頂首部分是由“日,系,言,系,干”五字一列所組成;而中間則由“月,長,馬,長,戈”五字一線排開。整個字由十一個偏旁構成,但卻完全沒有任何一個側重點,就只這一個字,就看得林晴頭暈眼花。

    “你不用管它是什麼字,只要知道它能幫我們解決你的死鬼老爸就行。”言先生說著用力將紙在空中抖直,接著一掌拍中自己的小腹,一口白酒便從言先生的胃中反芻而出,噴灑到了紙上。

    “本來應該是用英幡的黃布,配上加了貓血的朱墨,再噴上陳年的純五糧液的,”言先生看了看手上的酒瓶,嘆道︰“現在也只能期盼說A4的復印紙,加上紅色水筆和過期的白酒能達到同樣的效果了!”

    “在那邊!”沒心思聽言先生廢話的林晴“開”了陰陽眼,沒一會兒就發現了痕跡︰“在廁所門的後面!”

    “是順著下水道上來的麼?”言先生還有閑心稱贊道︰“既悄無聲息,又可以通過水洗減弱陽氣對自己的損害,你的父親腦袋還真的挺好使的!”

    “現在是誇他的時候麼?”林晴趕緊躲到言先生的身後︰“還是快想辦法解決他吧!”

    “解決我?”這時,那個空靈的悠詭之聲,忽然從林晴所指的門後傳了出來︰“就憑你們?就憑你的那點小火?”

    言先生沒有回答,只是盯著門,準備門一打開,便一口火將那個地鬼給噴回去。

    不過門沒有開,反而在門後傳來了一陣潺潺流動的聲響。

    那是……水聲?那個地鬼想做什麼?

    這是第一次,言先生踫到了自己完全無法預判其動向的對手。

    “呵啦”,門在這個時候沒有征兆地,緩緩地打開了。

    言先生深吸一口氣,如龍吐珠一般,對著廁所一口氣噴射出了一條長足有五米的火柱。

    火光,照亮了整條走廊。

    但這次,沒有再度飄散開的霧氣,也沒有低沉或尖聲的“鬼哭”,有的,只是一道幾乎和門一樣高的“水之牆”。那道“水牆”折射反射著火焰的光,那似真似幻的場景煞是漂亮。

    “水牆”雖然很薄,一遇到火焰便化為了蒸汽,但言先生的這一記火柱卻將將被“水牆”給抵消了個干淨。

    在水火相交,光芒閃爍過後,漫溢的水蒸氣充滿了整個過道,讓人有些睜不開眼。

    就在這白蒙蒙的霧氣中,一張“臉”在霧氣中帶起了一陣風,從廁所“吹”到了言先生的面前。

    漸漸地,蒸汽還是在言先生面前集中,化成了一個人形。和剛才相似,蒸汽所繪出的輪廓仍尚不清晰,但幽魂的五官,卻已然清晰可見。

    他有一雙不似男人該有的,水靈靈的大眼楮——和林晴的一樣。

    他看著言先生,忽然笑了起來,他笑得時候“臉”上還會有兩個深深的酒窩——也和林晴的一樣。

    “你的噴火術有它的時間間隔,而且和我重新組合的時間差幾乎一樣。”“蒸汽人”說話的聲音顯然沒有剛才清晰,偶爾還會有些含糊,顯然“縱水做牆” 對于地鬼也是一件輕松的活兒。不過他笑容中的自信,言先生卻聽得出︰“現在你的‘火’被我的‘水’滅了,我還在你的眼前,你還有招麼?”

    言先生也笑了,“蒸汽人”發現,雖然言先生沒有酒窩,笑得也不漂亮,但他的笑容卻有一種獨特的魅力,危險的魅力。

    “言先生定理第四條︰無論做什麼事,言先生都有三個以上的後備方案。”言先生笑著向下指了指︰“更何況我還有我的‘重孫子’幫忙!”

    “蒸汽人”低頭往下一看,發現不知何時,林晴已經從言先生背後繞到了身前,手上還拿著那張被噴過白酒的“鬼畫符”。

    他不應該認識白紙上的這個紅字,他無論是生前還是死後,都從沒有看過任何一個與這個字相似的字符。

    不過現在,當幽魂看到這個字的瞬間,毫無緣由的,他懂了。

    他不但認識這個字,而且還很清楚它的效果。

    他驚叫,高聲的驚叫。他試圖用“鬼哭”來干擾言先生。

    但是沒用,林晴已經將那張紙拋到了空中。

    他轉過身,想要逃跑。

    他是那麼慌張,甚至忘記了自己可以立刻變成空氣消散得無影無蹤。

    他選擇了邁開雙腿,像人類一樣地逃跑。

    他沒有時間思考,他只是想跑。

    晚了,一切已經晚了。

    言先生張開了眼楮,那個低沉得讓幽魂都覺得毛骨悚然的聲音再度響起。

    那聲音在他耳中聽來,就像是為他敲響的喪魂鐘。

    言先生的手伸出,按在了飄飛在空中的白紙之上。

    接著,他用那仿佛是從幽冥深處傳來的聲音,念出了那個字,那個在言家的言咒中,代表著最強破壞力的字。

    “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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