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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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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16:34:07
第二百七十章:靖江王完了

    靖江王府在廉州當然不止是一處產業,除了那清河的田莊,便是在廉州府城也有一處宅子。這宅子佔地不小,位於東市的中心,原本是朱善的別業,不過朱善卻不常來,他是個野心勃勃的人,一向希望自己被王府看中,從而進入靖江王府的核心,所以大部分時候,都留在田莊,而不願進城來享受。

    早在幾天之前,這裡就迎來了一個特別的客人,客人姓趙,所有人都叫他趙先生,趙先生據說是靖江王的親信,這一次帶來的長隨還不少。

    趙先生的使命很簡單,就是徵糧。

    現在靖江王府已經揭不開鍋了,原以為今年的府庫會好轉一些,畢竟一下子十幾萬畝的田地掛在了王府的名下,今年的歲入增加了不少,掛名是要錢的,雖然這些錢比不過糧賦,卻也不算少了。

    可是誰知道,事情會鬧到這一步田地,那柳乘風打著收稅的名目,把王府的田莊襲了,那田莊的府庫裡,糧食和財帛可是不少,原本是想過了這個春天之後,農閒下來時再運去桂林的,可是現在卻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損失慘重。

    從前以為府庫豐盈,所以花錢也有點兒大手大腳,現在王府裡一筆賬算下來,今年的這點兒歲入,只怕支撐不到九月,過了九月,王府就得節衣縮食,不只是如此,甚至還可能要向外告貸。

    告貸……真是笑話,堂堂藩王就算是出去化緣,人家商賈敢借嘛?

    想來想去,唯一解決這件事的辦法只有一個,現在柳乘風自作主張,把靖江王府田莊的錢財都以徵稅的名義收走了,徵收的這些稅,可不是靖江王府的田地,只是掛在靖江王府的名下而已,所以羊毛出在羊身上,這筆損耗,當然得讓這些掛名的鄉紳來交,反正王府是無論如何不能吃虧的。

    趙先生不是沒有想過這麼做會讓鄉紳們生出反感,可是王府也是沒有辦法,藩王表面上光鮮,可是有些時候,越是高貴就越要擺排場,否則難免會被人笑話,擺排場是要錢的,再加上靖江王一系人口又多,這麼多嫡系、旁系的子弟,可都巴望著王府的府庫過日子呢,總不能讓大家缺衣少穿。

    這錢,一定要要回來。

    在這裡安頓之後,趙先生便叫人取來了名冊,這些名冊,都是各地鄉紳們掛名的田畝數量,密密麻麻的足足十幾本。仔細的核對之後,趙先生便通知賬房去計算應該繳納的錢糧了,又一方面,趙先生又派人先將風聲透露了出去。

    這消息傳出,所有的鄉紳都是目瞪口呆,原來大家將田產掛在王府的名下,本來是想避稅來著,可是現在,不但掛名費已經繳了,現在王府居然還要他們繳納糧稅,這還有天理嗎?

    一時間,大家議論紛紛,沒有不罵的,畢竟這些鄉紳,都是本地有些名望的人,你王府做別的事大家倒還忍了,當時慫恿著大家去掛名,擔保只需繳納少許掛名費即可高枕無憂,可是現在卻是食言,要大家繼續繳納糧稅。

    這就太不厚道了。你靖江王府自家沒有本事,連個侯爺都鬥不過,被那萬戶侯殺進了田莊,還捉拿走了自己的子弟,不去向那萬戶侯討要,倒是把手伸到了咱們這些人頭上,這還要臉嗎?

    不少鄉紳已經放了話兒,這糧稅是斷然不交的,各地的怨言也都開始流傳出來,有人甚至索性去索要回自己田地,讓王府把吃進去的東西吐出來,自然不可能,趙先生當然不敢點這個頭,否則王府豈不是要虧個底朝天,只要他們的田產還在王府的名下,就不怕這些人不就範,所以趙先生倒是一點兒也不怕。

    鄉紳們算是悔的腸子都青了,可是這時候又有什麼辦法,人家好歹是藩王,又拿捏了自己的田契,現在就是想反悔,也不成了。

    不過很快,一個消息傳出來。

    萬戶侯下了吩咐,從即日起,廉州所有的糧稅,全部減免一半,從朝廷定制的三十稅一,到現在的六十稅一,而且絕不打折扣,更不會斷然更改。

    這消息宛若投湖的巨石,一石激起千層浪,讓所有的鄉紳都目瞪口呆了。

    虧了,虧大發了,自家的田產轉移到了王府的名下,不但繳納了不菲的掛名費,而且還要繳納全額的糧稅,王府這邊,可是要收三十稅一的,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現在田產捏在王府的手裡,等於是任由王府在自己頭上剝皮敲骨,任他們宰割啊。

    鄉紳們最後那麼點兒對王府的畏懼,終於被自己所侵害的巨大利益而蒙蔽。

    田產是他們立足的根本,現在田地要又要不回,還要按時給王府上供,天知道這王府將來還會用什麼名目來要錢,總不能永遠這麼懸著,這王府言而無信,誰知道將來會不會侵吞掉他們的田產。

    而這時候,一個鄉紳站了出來,這老鄉紳在廉州頗有名望,據說有個親戚在京城裡做官,至於做什麼官兒,大家卻是不清楚,只知道當地的知府對他的態度不錯,逢年過節,都要拜望一下。

    老鄉紳也是狠人,直接帶著一家三十餘口出現在了廉州府城,在這趙先生所住的別院前撲通跪下,就此不再起來。

    別院裡的王府家人們嚇了一跳,連那趙先生也都大驚失色,連忙出去交涉,只是這老鄉紳咬死了要索要回自己的田產,至於什麼糧稅,那是一文也不肯交的。如若不然,就絕不起來。

    趙先生臉色又青又白,卻是不敢答應,他若是點了這個頭,到時候還不知多少人有樣學樣,到時候王爺吩咐下來的事,他如何交代?

    畢竟趙先生也只是個幕僚而已,這樣的決定權不在他手上,不過此事,他已經預感到了問題的嚴重,連忙命人快馬去桂林請靖江王決斷。

    可是已經遲了。

    有這老鄉紳打頭,那些利益受損的鄉紳、地主一下子振作起來,田產對他們來說就是命根子,為了這命根子,一定要拚一拚。

    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第一百個……的鄉紳出現在這別院,他們倒是不敢有什麼過激的行為,都只是尋了個地方跪下,要求索要回自己的田產。

    消息傳出去,這別院之外,已經聚滿了人,鄉紳好歹是本地的名望之士,地主也都有幾分人脈,現在卻都不顧體面,沒了體統,跪求在這王府別院的外頭,這可是稀罕事兒。

    在這裡的鄉紳不少,有的更是攜家帶口,跪著的人足有上千之多,而且還有源源不斷的人正在趕來,將來只會多不會少,而圍觀看熱鬧的,卻也是成千上萬,一時之間,這王府別院一下子成了眾矢之的。

    趙先生真的慌了,他不是不想答應,他幕僚多年,當然也知道這種事一但激起民變是什麼後果,可是他是真的不敢許諾什麼,他做不了主兒,只得龜縮在這別院裡,繼續觀望。

    當然,趙先生也少不得打發人去衙門裡去一趟,讓衙門無論如何,也得派人來保護一下自己,不過衙門那邊一點兒沒有動靜,人倒是來了,不過這些差役都是遠遠的在邊上看著,並沒有保護的意思。

    到了第二天下午,人群仍然沒有散去,不少跪在地上的人已是頭昏眼花,他們何曾吃過這樣的苦,跪了一天,雖然家人會按時送飯食來,卻也有點兒吃不消。

    天空變得陰沉起來,一副風雨欲來的跡象,幾乎所有人都開始不耐煩了,他們的耐性已經消磨的一乾二淨,跪在這裡越久,對這靖江王府就多了幾分憤恨,靖江王府這邊,是不想讓人活了,這些田地可都是祖業,怎麼可能敗在自己手裡。

    天色陰暗,頓時黑的視線模糊起來,而不知什麼時候,有人在黑暗中大叫一聲:「吳老先生暈倒了,快……快叫大夫……」

    那吳老先生,就是第一個站出來的老鄉紳,名望很大,大家也都佩服,聽著這麼一說,這別院外頭霎時亂作了一團,那刻意壓制著怒火終於爆發,黑暗中,有人大吼一聲:「王府為何還不給我等一個交代,就算是皇室宗親,難道就可以這般欺凌我等嗎?吳老先生一輩子兢兢業業,朝廷修築河堤、引水灌田都有不少他的出力,現在卻被逼到這般田地,衝進去,把我們的地契搶回來。」

    「對,地契就在這別院裡,咱們自己的東西,自然要拿回來!」

    強制壓在心底的憤怒終於爆發,再加上天色昏暗,所有人最後一點耐心也已經抽空,大家都瘋了,瘋狂的去叫門,無數人在黑暗中推擠,此起彼伏的怒吼聲,響徹了昏暗陰霾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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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落井下石

    天色陰沉,陰霾的天空雷聲滾滾,那劃破天空的閃電瞬間將夜空照亮,隨即,又瞬間消逝。

    柳乘風把玩著手裡的鎮紙,等待著什麼,坐在他邊上,是王韜,王韜顯得有些不安,好在柳乘風很鎮定,讓他稍稍安心了一些。

    屋裡擺放著幾盞油燈,冉冉的油燈閃爍著豆點的昏黃光芒,終於,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這是靴子踏著地磚的聲音,聲音清楚而有節奏,來人的性子很穩重。

    柳乘風放下鎮紙,抬眸。

    進來的陳鴻宇,陳鴻宇臉上帶著興奮之色,朝柳乘風行了個禮,隨即道:「大人,事情辦妥了。」

    「如何?」

    「整個別院鬧哄哄的,據說有不少人受了傷,靖江王府也被打傷了不少人。」

    「足夠了!」柳乘風興奮的拍了拍案牘,別人可以說他不擇手段也好,說他陰險狡詐也罷,對柳乘風來說,這一切都是浮雲,他所要做的,就是使用任何有效的辦法來打擊他的對手,步入官場,柳乘風就明白一個道理,任何的鬥爭都是你死我活的,靖江王府不惜一切要置他於死地,他又為何不能採取一切辦法讓靖江王垮臺?

    這一場把戲,本就是柳乘風精心安排,靖江王府的缺錢,勢必會向鄉紳們索討,而鄉紳們肚子裡憋著一口氣,自然會迸發不滿。

    在這個時候,柳乘風卻調低了稅率,等於是在給火上加了一把油。

    這裡頭最關鍵的就是靖江王府的決斷時間,靖江王沒有來這廉州,這就意味著,這件事靖江王府的下人是不敢做主免除鄉紳的賦稅甚至是發還田地的,而能做主的卻遠在數百里之外。

    這個時間點,正是柳乘風發揮的時候,那吳老先生便是受了他的慫恿,而官府表現出來的中立和克制也增加了鄉紳們的勇氣,整件事最後所缺乏的無非是一根導火線而已,柳乘風讓人在黑暗中點了火,隨即這火藥桶就炸了開來。

    對朝廷來說,鄉紳是什麼?鄉紳是朝廷統治的基石,歷朝歷代,只聽說過流民滋事,還沒聽說過鄉紳胡鬧的,事情發生之後,宮中勢必震怒,靖江王府完了……

    柳乘風沉默了片刻,隨即道:「這件事,我們不要再出面,讓鄉紳們出面,這些人大鬧了王府別院,心裡肯定也會害怕,朝廷若是追究,不是靖江王府垮臺就是他們完蛋,告訴他們,想活命,就得拿出點東西來,讓這些鄉紳,給靖江王最後一擊吧。」

    陳鴻宇呆了一下,問:「拿出什麼?」

    柳乘風笑了,道:「血書!」

    窗外,一聲驚雷轟隆隆的響起,電光照亮了整個夜空,透著紙窗,柳乘風喊到這兩個字的時候,整張臉被照耀的通亮。

    陳鴻宇明白了,侯爺這是要將靖江王府置之死地,讓他們永不超生。

    「卑下明白。」

    陳鴻宇行了個禮,快步出去,外頭的風很大,可是他心亂如麻,今夜,他算是真正見識到了柳乘風的手段,在這廉州府,一個真正說一不二的爵爺將會誕生,他的聲勢,將會凌駕在廣西任何藩王之上。

    ………………………………………………………………………………………………………………

    消息傳到桂林。

    廣西省巡撫衙門裡,這位巡撫廣西的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陳鐮顯然不是很淡定了。

    清早的時候,靖江王府就來了人,請求陳鐮無論如何見上一面,陳鐮叫人擋了駕,閉門不見。

    可是隨後,靖江王親自登門拜謁,陳鐮的臉色已是十分不好看了,良久之後,才決心見一見,畢竟人家是藩王,多少要給點面子。

    靖江王的臉色顯然不好,昨天的時候,他接到了一封趙先生送來的書信,書信裡的內容很簡單,就是告知了廉州的情況,建議靖江王暫時拖延向鄉紳索要錢財的時間,這件事只能從長計議,可以說,那趙先生並不愚蠢,他已經感覺到,這些鄉紳背後一定有人撐腰,若是靖江王府不肯鬆口,肯定會鬧出大事。

    靖江王看到這封書信也預感到了問題的嚴重,可還是猶豫了一下,才回信告訴趙先生,讓他便宜行事,這就等於給了趙先生自主權,讓趙先生根據形勢,隨時做出決定。

    靖江王的作法顯然也沒有什麼過錯。

    錯就錯在時間來不及了,靖江王的回信剛剛送出去,又是一個震驚的消息傳來,廉州出事了,出了大事,鄉紳們圍了靖江王府的別院,搶走了地契,打傷了不少人。

    好端端的斂財,竟鬧出了這麼個麼蛾子,靖江王立即明白,王府要完了,任何藩王、官員惹了眾怒,無論是在歷朝歷代,往往最先收拾的就是貴族和官員,以平息民怨。

    聽到這消息,靖江王幾乎連腿都開始打顫,一輩子養尊處優,作威作福慣了,他哪裡能有什麼主張,連忙請了幾個幕僚來商議,最後大家一致認為得先尋巡撫,這巡撫畢竟是巡撫廣西事的一把手,只要他肯在奏疏中美言,事情就還有迴旋的餘地。

    一開始靖江王還想擺譜,讓個人請巡撫陳鐮到王府來,誰知道陳鐮壓根連靖江王府的人都拒而不見,態度很明白,這是告訴靖江王,陳鐮不是傻子,他不願意攙和這件事。

    無奈之下,靖江王朱約麟只好親自登門拜謁,隨即進了後衙的花廳,在這裡,陳鐮沒有起身相迎,只是冷著臉,叫了一聲:「王爺安好。」

    朱約麟的臉色很差,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事情會鬧到這一步田地,原以為只是一個侯爵,想怎麼拿捏就怎麼拿捏,可是到現在卻是處處被動,以至於到了王府生死存亡的時候,朱約麟不得不四處奔走,無論如何,也得將這罪責降到最低。

    朱約麟對陳鐮的怠慢不以為意,隨即與陳鐮寒暄起來,二人都在桂林,可是交情並不多,一年也難得見上幾面,地方官員對藩王的態度一向是敬而遠之,而藩王與地方官員打交道也有點兒忌諱,所以雙方並沒有什麼交情。

    說了幾句話,朱約麟已經有些發急了,開門見山的道:「陳大人,廉州的事……」

    陳鐮的臉色立即變得淡然起來,開口打斷他道:「廉州,廉州什麼事?王爺,下官巡撫廣西,可是這廉州乃是柳乘風的封地,就算出了事,那也是廉州知府衙門的事。對了,王爺的封地裡不是要修築河堤嘛?這件事內閣已經擬准了,只是戶部的錢糧還沒有到,這事兒下官不便出面催促,最好王爺通過宗令府催一催。」

    朱約麟的臉色一變,可是隨即也就釋然起來,含笑道:「多謝陳大人提醒,不過最近幾日廣西不太平,陳大人巡撫廣西,有些事還是要過問一下,比如在廉州,據說有人鼓動士紳滋事,這可不是小事,陳大人一定要打起精神才好。」

    陳鐮笑了,隨即道:「是嗎?王爺這句話就有點兒過份了,士紳是什麼?是我大明的基石,他們不會鬧事的。」

    朱約麟的臉色變得更差,陳鐮的一舉一動都表明了一個態度,這件事他不會干涉,就算干涉,也絕不會偏向朱約麟這邊。

    其實陳鐮也不是傻子,這種事他怎麼敢和靖江王同流合污,要知道如今鬧事的不是流民,是鄉紳,靖江王府現在得罪的已經不只是一些地主,而是整個鄉紳的階層,而文官的利益與鄉紳的利益是一致的,自己若是敢斥責這些人滋事,不說其他,就說京城的那些同僚一人一口吐沫也得淹死他。

    朱約麟顯然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而陳鐮卻知道,他看了朱約麟一眼,心裡不覺得有什麼惋惜,這樣後知後覺的酒囊飯袋,居然去和柳乘風那樣的人精兒鬥,真是愚不可及。

    陳鐮故意將話題引到別處,這朱約麟見陳鐮態度堅決,也就失去了談話的興致,聊了幾句,匆匆告辭。

    陳鐮自然是將他送了出去,回到花廳時,他已經拿定了主意了,原本他不想表態,可是現在看這朱約麟的愚蠢,才知道這對他也是一次機會,他心裡已經知道,靖江王府算是要徹底的沒落了,若是自己不表態,難免會被人詬病,既然如此,那麼索性在這靖江王府的屍體上狠狠踩上一腳吧。

    陳鐮笑了笑,隨即叫人取了紙筆來,倒是不急於先寫奏疏,而是寫了一封書信,讓人送到廉州府去,收信的人自然是柳乘風,內容也很簡單,只是詢問一下鄉紳們是否有傷亡,表示一下關切,當然,也免不了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讓柳乘風全力救治傷者。

    明明是公文的格式,用的卻是家信的方式來傳遞,這就是一個向柳乘風示好的信號,是告訴柳乘風,自己是站在柳乘風和鄉紳們一邊的,大家是自己人。

    緊接著,一份奏疏也隨即起草完畢,陳鐮寫完,檢查了一遍,立即讓人快馬加急,送去京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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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同仇敵愾

    朝廷對廣西的關注,更多的是通過一本本的奏書,其中廉州、廣西巡撫衙門、靖江王府、布政使司、轉運使司都是關注的焦點。

    這幾日,一道道奏書遞進京師,明明是在廉州發生的事,可是真正的決定權卻在京師,這件事鬧得確實不小了,一個是萬戶侯,一個是藩王,你來我往,相互爭吵,不亦樂乎。

    連內閣的主意,也隨著藩王們上書而改變了主意,得罪這麼多藩王,而成全一個柳乘風,實在沒有道理,內閣一出面,這滿朝自然有為他們搖旗吶喊之人,稀奇古怪的言論層出不窮,說穿了,就是請宮中以大局為重,無論柳乘風是對是錯,都請嚴懲,以做傚尤。

    對朝廷來說,根本就沒有對錯之分,便是清直如劉健、謝遷這樣的人,也懂得利益的取捨,絕不可能為了所謂的是非而破壞天下的穩定。

    不過很快,事情發生了轉機。廣西巡撫上書直陳內閣,看到這巡撫的上奏,劉健呆了。

    這一次才是真正的出事了,數百鄉紳圍攻王府別院,引發了衝突,而巡撫陳鐮直言不諱的告訴內閣,這件事完全是由王府侵吞田地引起,廉州鄉紳忍無可忍,一齊發難,事態暫時平息,請內閣立即拿主意,安撫廉州鄉紳,以防生變。
   
    「胡鬧!」劉健狠狠的拍了拍案牘,顯得怒不可遏。

    只是不知這胡鬧二字是對而發,是靖江王發,還是廉州鄉紳。

    今日李東陽因為舊疾復發所以告假,謝遷看過奏書之後,頓時也是呆的說不出話來。

    大明朝不缺的是群體滋事,比如流民,比如平頭百姓,甚至是軍營嘩變

    出了事安撫就是,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內閣對這種事早就輕車熟路了。

    可是這一次性質完全變了,這可是鄉紳們鬧事,歷朝歷代,可聽說過鄉紳鬧事的嗎?鄉紳是大明的柱石,連這些人都逼迫到斯文掃地的地位,可見整個廉州的情況壞到了什麼地步。
   
    連一向養氣功夫不錯的劉健此時也不由得拍起了桌子,這事兒是真正鬧大了。

    可以想見,這奏書的消息若是傳出去,會引發什麼樣的地震。

    他狠狠的用手掌壓在案牘上,怒氣沖沖的道:「立即叫人去請賓之和……這時候就是抱病,也別想歇了。」

    謝遷道:「要不要入宮?」

    劉健搖頭:「這件事還沒有眉目,且先看看再說現在入宮,未免武斷了一些。不過可以先把奏疏遞進宮去,讓陛下先御覽一下。」

    謝遷點頭,二人都不是拖泥帶水的人連忙去請李東陽來相商。

    李東陽是當真病了這幾日天氣反覆,再加上連日操勞,舊疾復發,正在家中養病,不過聽到了廣西那邊的消息

    李東陽躺在病榻上,先是呆了一下,隨即掀起被手就要起來,嚇得夫人連忙道:「什麼事這樣急躁,不就是廣西那邊出了點兒事嗎?」

    李東陽道:「婦人不與為謀。」

    這句話把夫人噎了個半死,平時李東陽對這夫人還是不錯的

    夫妻兩人相敬如賓,也沒怎麼紅過臉,像這樣的話更是從來沒有說過,李東陽態度的反常,也正說明內閣出的事絕對不小。

    過了一會兒,李東陽的族弟李東棟急著趕過來,顯然也是聽到了什麼消息,他一進門,便聽到夫人在旁埋怨,自是說李東陽不知得了什麼失心瘋,連病體都不顧了,李東棟是個溫潤的性子,一邊等李東陽更衣,一邊拉著夫人到邊上說話,他說話的時候刻意壓低著聲音,隱約說了這件事的嚴重,夫人才道:「你這兄長身子不好,待會兒去內閣,你陪他去吧,有個照應。」

    李東棟點頭,雖說內閣在紫禁城,要先入內宮,可是現在李學士病了,帶個家人進去沿途照料,想必還是情有可原的。

    過了一會兒,李東陽穿了朝服出來,他的臉色看不到絲毫的病容,反而臉上多了幾分紅潤,或許是因為過於激動,連病痛居然也緩解了不少。

    不過越是這樣,越是讓人擔心,李東棟很識趣的沒有勸解李東陽休息,踱步過去,低著聲音道:「廣西又出事了?」

    李東陽見是自己的族弟,並沒有表現出什麼不悅,事實上,這族弟表面是在李府裡讀書,其實算的上是李東陽半個幕僚,他性子沉穩,很有幾分主意。

    李東陽淡淡道:「沒錯,這一次只怕沒這麼簡單了。」

    李東棟瞇著眼睛:「兄長的意思是,靖江王府要垮了?」

    李東陽不置可否的笑笑,隨即道:「先去內閣再說。」

    李東棟沒有再說什麼,不禁道:「這件事,會不會是那柳乘風慫恿?」

    李東陽駐足,眼睛瞇起來,道:「多半是如此,可是不管是不是他慫恿,這件事已經成了定局,不過現在只是先傳了消息,那靖江王會是什麼結局,還要看後續如何。」

    這一對兄弟一邊說,一邊出了李府,外頭已經有轎子候著了,李東陽朝李東棟招招手,道:「來,與我同乘吧。」

    李東棟頜首點頭,族兄的轎子還算寬大,二人一起入轎,李東陽才歎了口氣,道:「依老夫看,這件事已經是板上釘釘了,靖江王府必定垮臺,否則那陳鐮,絕不會上這一道奏疏,現在的問題,是如何安撫其他的藩王,你怎麼看?」

    李東陽這句話不無道理,陳鐮是什麼人,那可是宦海沉浮了幾十年的老油子,這樣的人做任何事都會三思後行,絕不會輕易倒向任何一邊,而他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呈上一本明顯偏袒柳乘風的奏疏,那麼至少說明,廣西巡撫衙門在事實俱在的基礎上,已經認定靖江王徹底完蛋,既然勝負已分,陳鐮趁機賣個好,做個順手人情是理所當然的事。

    李東棟沉思了片刻,隨即道:「不需要安撫。」

    李東陽呆了一下,看著自己的族弟。

    李東棟含笑道:「這就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兄長想想看,鄉紳們圍了靖江王府,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靖江王府犯事了,違反了朝廷三令五申的律令。皇上即位以來,曾屢屢下旨,嚴令藩王不得圈地,可是靖江王府在廉州一下子圈地十幾萬畝,正是這個圈地,才導致了今日的變故,依我看,內閣不必安撫藩王,只需要在這圈地土做文章,其他藩王便是不服氣也得服氣,不過既然要按圈地的罪名來辦,就得做出個樣子和……」

    李東陽頜首點頭,若有所思,道:「你說的對,現在最緊要的是淡化柳乘風對此事的影響,而牢牢抓住圈地來說事。」

    與李東棟一席話,讓李東陽已經有了應對之策,或許對別人來說,這件事最大的恐懼之處在於鄉紳的滋事,可是李東陽來說,最緊要的反而是對事情的處置,這就是說事之人和做事之人的區別,說事之人只會誇誇其談事情的嚴重,而對做事之人來說,問題的性質和嚴重性已經不是他們所關注的了,事情發生,就必須琢磨如何善後,如何收場。

    李東陽不禁看了李東棟一眼,不由道:「你如今已是越發的穩健了。哎,只是可惜,若不是為兄……」

    李東陽顯然還對李東棟不能科舉的事耿耿於懷,有了他這大學士的兄長,讓李東棟不得不蟄伏起來,不能施展抱負。

    李東棟卻是笑了笑,道:「兄長,其實在家裡讀書也很好。」

    李東陽沒有再說什麼,轎子到了午門,李東陽與李東棟一道入宮,宮裡對李東棟盤查了一番,又向親軍都指揮使衙門和京衛指揮使報備之後,放了李東棟進去。

    內閣倒是沒有太多的慌亂,雖然事情緊急,也好在劉健在勃然大怒之後,總算還沒有到慌亂的地步,仍舊讓人按部就班的去辦公,專等李東陽來。

    這內閣三閣老,確實是缺了誰都不成,李東陽出現的時候,讓劉健鬆了口氣,也沒有寒暄,直接了當的問:「賓之,事情已經知道了吧?」

    李東陽由李東棟攙扶,微微一笑,道:「劉公,都已經清楚了,內閣這邊打算怎麼決斷?」
   
    劉健坐回椅上,謝遷倒是有點兒婦人的姿態,親自與李東棟一起攙扶李東陽坐下,才回到自己的座位。

    劉健緩緩的道:「請賓之來,就是想聽聽賓之的意見,這件事很棘手,一邊是藩王,一邊是鄉紳,一個不好,是要出大事的。」

    李東陽頜首點頭,劉健說的一點兒也沒有錯,劉健口中的鄉紳,已經不再是簡單的幾百個鄉紳地主了,藩王這樣損害鄉紳的利益,勢必會引發整個鄉紳階層的憤怒,鄉紳的背後就是文官,這等於是說,那靖江王府是與整個文官系統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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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16:35:56
第二百七十三章:寧做蛇頭不做龍尾

    劉健的問話,確實表現出了他身為內閣大學士的大度,大明的內閣,儘管表面和睦的多,可是勾心鬥角的也是不少,大學士若是強勢,其他學士當然不滿,因此少不了勾心鬥角,表面維持著客氣,可是大家相互之間卻是彼此忌憚。

    可是劉健不同,劉健並不攬權,他非常清楚,韜略不是他的長處,辯術和細節也不是他的長處,所以往往碰到大事,往往會將李東陽和謝遷一起叫來,李東陽擅長出主意,而謝遷適合辦事,李東陽出了主意之後,劉健再來拍板,至於如何實施,那就看謝遷的了。

    劉健的氣度,確實讓整個內閣都擰成了一根繩子。

    聽到劉健詢問,李東陽也沒有藏什麼私,直截了當的道:「眼下當務之急,是立即讓廣西巡撫陳鐮徹查此事,至於其他,內閣不必理會。」

    劉健抱著茶盞正要喝茶,聽到李東陽的話,立即放下茶盞,將喝茶的事忘了,開始琢磨消化著李東陽的話。

    絕口不提柳乘風,這就意味著淡化柳乘風的影響,不讓人認為收拾靖江王府是因為柳乘風的緣故,如此一來,藩王們也無話可說。

    而重點徹查這鄉紳鬧事的案子,這就是為收拾靖江王府定下基調,這個理由,也找不出什麼可詬病的東西來。

    劉健眼眸一亮,隨即道:「賓之說的對,這件事只能這麼辦,讓陳鐮來徹查這件事也合適,他是都察院巡撫廣西的右副都御史,這本就是他的職責,我等只管著公事公辦就是,若是靖江王府當真冤枉,自然好說,可要是當真觸犯了祖制,朝廷也不能姑息。」

    他定下了調子,算是決定了內閣對廣西所發生的事的態度,隨即劉健整個人鬆弛下來,對李東陽笑了笑,道:「賓之,身體如何了?你還是回去休息一下。」

    方才激動之中,李東陽的病痛確實減緩了不少,可是現在放鬆下來,也覺得身體很是不適,頜首點頭道:「那麼內閣的事,就有勞劉公和謝公了。」

    說罷勉強起身,在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李東棟連忙要來攙他。

    劉健看了李東棟一眼,倒是對李東棟有些印象,畢竟他偶爾也會去李東陽那邊走動,不禁道:「這莫非是賓之的族弟?怎麼,現在還潛在府裡讀?」

    李東棟朝劉健笑了笑,道:「是,學生李東棟,見過劉公。」

    劉健露出惋惜之色,歎了口氣道:「可惜了,你從前寫過一篇文章,叫論春耕策是不是?這文章很好,只是可惜……」

    劉健搖搖頭,其實到了他們這個地位的人,哪一個不是抱有幾分遺憾,比如這李東棟,學問這麼好,卻只能呆在家裡讀,為什麼?因為他們就算去科舉,沒有中第倒也罷了,可是一旦高中,勢必會引起清議的嘩然,別人只會說內閣閣老包庇自己的親屬,甚至洩露了試題,這種事不是沒有,從前很多大佬就曾吃過這樣的虧,敗壞名聲。

    所以像是李東棟這樣的子弟,表面自己的族兄手掌天下權柄,其實也是有苦自知,族兄一日不致仕,他就永遠沒有出頭之日。

    李東陽現在年紀還不算大,至少對內閣大臣來說,年紀已經算是很小的了,就是再幹個十年、二十年,那也沒有多大的問題,可是李東棟能等嗎?人這一輩子有幾個十年二十年,現在李東棟年歲已經快過四旬,三十有六,再過十年二十年,只怕就算能進科場,這一輩子的前程只怕也只能將就了。

    當官,也是得看運氣的,有的人二十歲高中,就算混的再差,二十年、三十年之後,至少也能落個知府甚至是布政司。可是你四十歲甚至五十歲入仕,就算欽點了翰林,成了庶吉士,只怕這前程也是有限的緊。

    李東陽在一日,李東棟的造化多半也只能止步於此,也難怪劉健為他惋惜。

    劉健的一聲歎息,自然也觸動了李東陽的心事,蒼白如紙的病容不禁更加黯然起來。

    李東棟心裡也是痛苦,可是他當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妨礙族兄的前程,有族兄在,他必須甘居在這幕後。不過李東棟卻是笑了,一種掩飾心中苦悶的微笑,道:「在府倒也很好,許多人想靜下心來讀書,還沒有這運氣,至於入仕,學生早就看得淡了。」

    劉健心知自己方才似乎說錯了話,雖然李東棟說的灑脫,可是男兒大丈夫,誰不在乎金榜題名,施展抱負,他沒有再說什麼,將李東陽和李東棟送出去。

    出了宮,李東陽和李東棟都沉默著進了轎子,誰也沒有說話,都在想著心事。

    在轎子裡足足過了一炷香的功夫,李東陽才看了李東棟一眼,突然問:「方纔你對劉公說的話,並不是你的本意。」

    兄弟之間,沒有什麼可避諱的,李東陽這句話雖然直白,可是臉還是露出了關切之色。

    李東棟沉默了,他想否認,可是又不願意撒謊。

    李東陽隨後道:「方纔為兄在想,為兄進這內閣,確實是對你不起,耽誤了你的前程……」

    李東棟連忙道:「兄長怎麼能說這樣的話,我是心甘情願,絕沒有責怪兄長的意思。」

    李東陽歎了口氣,道:「為兄知道你沒有責怪兄長,可越是如此,為兄就越不好受。」他沉默了一下,繼續道:「都說讀萬卷、行萬里路,你這書讀的差不多了,學問和處事的手腕,都有了長進。也是該出去走走看看,一展平生所學。」

    李東陽對李東棟亦兄亦師,將自己的本事可謂傾囊相授,他所說的平生所學,並不在書上,而是韜略。

    李東陽在內閣,本就以善謀著稱,而李東棟在他的熏陶之下,其水平也決不再李東陽之下,人有了本事,就該有抱負,去做出一番事業,這是李東陽想表達的意思。

    李東棟還是沒有說話,兄長對他所說的話,又何嘗不是他的願望,只是可惜,他沒有用武之地,都說學好文武藝賣與帝王家,除了帝王,誰又要他的本事?

    李東陽淡淡的道:「所以,為兄要為你未雨綢繆,無論如何,也要給你掙個前程,此前為兄就有這個想法,只是一直在猶豫,方才聽了劉公的感歎,今日方下定了決心。東棟,你年歲不小了,再耽擱不起,不如……你去廉州。」

    「廉州……」李東棟呆了一下。

    隨即明白了李東陽的意思。

    廉州,就是去投奔柳乘風,除了柳乘風,還真沒有可投靠的人。

    李東陽解釋道:「三國時,張繡欲降袁本初,而賈詡制止,賈詡告訴張繡,袁本初屬下戰將千員,幕僚名士數不勝數,將軍欲投袁紹,必屈居河北文武之下,壯志難酬。而當時的曹操,實力比袁本初弱小,名士不多,若是將軍投之,必獲重用。原本將你安排入督撫衙門,不管如何,總有一日能掙個出身,可是這些人都是一方諸侯,就算你肯去,人家未必也願意看重你,至多看在為兄的顏面給你一些照顧。」

    照顧是照顧,可是委於重任卻是另一回事。若是李東棟去投靠,人家將你圈養起來,給你錦衣玉食,卻不想也不敢讓你去做事,這就有違李東陽的初衷了。

    這些話,李東棟當然明白。

    李東陽繼續道:「而這柳乘風不同,他的身邊,除了幾個武夫和書吏,並沒有什麼值得倚賴的人,他現在雖是侯爵,可是職位卻只是千戶,遲早有一日,會青雲直上,鵬程萬里,若是你肯跟著他,以你的能力,必然受他的倚重,可不要忘了,他可是東宮洗馬,與太子的關係親如兄弟,你協助他,定然能掙個大好的前程。」

    李東陽看著李東棟的變化,李東棟明顯有些動容了。

    他繼續道:「更何況此人雖然年輕,可是手段卻狠辣,你看這一次他與靖江王府打擂台,可謂步步為營,料敵先機,這樣的人很可怕,在他身邊,老夫也能放心,畢竟你雖然讀了許多書,可是還要再磨礪磨礪,否則是要吃虧的。」

    李東棟動搖了。

    李東陽的分析一點兒沒有錯,寧做蛇頭,不做鳳尾,李東棟就是這樣的人,他雖然蟄伏,可是志氣卻很大,讓他進督撫的幕僚,說的話得不到重視,就算給他一個大好前程,他也不情願。

    反觀柳乘風這邊,柳乘風這個人身邊並沒有一個幕僚,只要李東棟肯放下身段,肯定能獲得柳乘風的看重,雖然不至於言聽計從,卻又很大的施展空間。

    「東棟,你怎麼看?」

    李東陽看著李東棟,臉沒有絲毫的表情,若不是為了自己的族兄,李東陽不會做出這個選擇,因為對他來說,柳乘風畢竟和他有著很大的距離,這種距離不可能彌合。可是事到如今,他不得不為李東棟打算了,柳乘風這個人前程足夠遠大,讓李東棟去正合適。

    李東棟想了想,隨即道:「悉聽兄長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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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靖江王的倒台

    四月十六

    這一日本是稀鬆平常的日子,清早的朝議似乎都是按部就班的進行,先是劉大夏提出了遼東防務的條陳,緊接著就是各地春耕的匯報。一個時辰過去,朱佑樘顯得有些乏了,不曾想到,這場朝議只是開始。

    「臣有事要奏,靖江王橫行不法,侵佔良田,仗勢欺人,可謂喪心病狂……」

    第一個站出來的,是翰林院的一個編修,這編修的語氣很重,對一個藩王居然用上了喪心病狂四個字,藩王畢竟是宗室,無論如何,尤其是在朝議這個場合是很不適用的。

    可是偏偏,這編修不但用了,而且絲毫不懼,靖江王喪心病狂,請捋王爵,廢為庶人,這是編修所要表達的意思。

    編修說完,緊接著就是走馬燈似的人走出來,從都察院,到六部、到鴻臚寺、大理寺、翰林院紛紛鄭重其事的站出,一下子滿朝文武居然站出了一大半。

    「朱約麟眼裡還有朝廷法度嗎?朝廷三令五申,藩王不得侵吞田地,朱約麟一人,侵吞良田十幾萬畝,他這麼做,是何居心,朝廷對藩王一向優渥,年年歲歲都有賞賜下去,可是他仍然人心不足,莫非要積攢錢糧圖謀大事嗎?」

    有人大喝一聲,這一句話,可謂是誅心到了極點,不但直言靖江王的名諱,毫不客氣,甚至直接指出,朱約麟另有所圖,圖謀什麼沒有說,可是和莫須有的罪名也差不多了。

    「陛下若不嚴懲靖江王,只怕百官不服,天下萬民不服,便是藩王,也會日益驕橫,恐起蕭牆之禍啊。」

    說這話的,也是個翰林,這人的水平顯然比前面兩位要高的多,直接先把百官和萬民代表了,再順道兒,說出放縱的後果,最後一句蕭牆之禍,可謂點睛之筆。

    有了開頭,想要收尾可就難了,一時之間,這大殿裡議論洶洶,局勢幾乎是一面倒的要求嚴懲靖江王,朝官們咬牙切齒,卻也不是沒有道理。

    這一次事情鬧得很大,而且還逼得鄉紳不得不做斯文掃地的事,現在要解決這件事,要嘛就是嚴懲鄉紳,要嘛就是處置靖江王,反正這板子總要打在一個人的身上,可是鄉紳的利益,與這文武百官的利益是一致的。

    這些官員,大多數都是鄉紳出身,將來致仕回到鄉里,自個兒子弟、族人也都是鄉紳的階層,可以說官員就是鄉紳,鄉紳即是官員,若是這次朝廷處置的是滋事的鄉紳,那麼此例一開,將來再有人侵犯鄉紳的利益怎麼辦?

    廉州的地主鄉紳和官員雖然與大家沒什麼交情,可是兔死狐悲,靖江王侵犯的已經不再是一府一縣的士紳利益,這時候若是不殺一儆百,各地的藩王豈不是更加肆無忌憚。

    更何況,清議已經穩穩的站在了士紳一邊,在靖江王的對立面,這個時候誰敢為靖江王站出來說一句話,必然受到無數的口誅筆伐,而若是站出來斥責靖江王,罵的越凶,清名就越盛。

    名利、名利,維護士紳,是為了共同的利,而跳出來斥責靖江王則是為了取名,一舉兩得。

    朱佑樘顯然也有點兒駭然於大臣們的反應,士紳們被逼滋事,他也很惱火,甚至已經做好了收拾靖江王的準備,只是不曾想,朝臣們也這般激動。

    他撫著御案,稍稍一想,立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不過這時候他反而不急於表態,目光落在劉健身上,道:「劉愛卿怎麼看?」

    劉健站出班,正色道:「老臣以為,應當立即欽命廣西巡撫陳鐮徹查此事,此事水落石出之後,再行定奪。」

    這句話好像是不偏不倚,可是稍稍瞭解一些內情的人就已經想到,那一篇帶有嚴重偏見的奏疏本就是陳鐮遞上來的,奏疏裡極力回護鄉紳,而大肆抨擊了靖江王,現在讓陳鐮去徹查,基本上,就是走一個過場。

    朱佑樘瞇著眼,頜首點頭,道:「朕屢次三番,連下旨意,命各地藩王奉公守法,尤其不得侵吞田地……」

    朱佑樘拿手指節狠狠敲了敲御案,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道:「可是總有人將朕的話當做是耳邊風,以至於廉州出了這麼大的事,這件事,不但要徹查,還要追根問底,無論涉及到誰,都必須嚴懲不貸!」

    他話音落下,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隨即道:「退朝吧。」

    說罷起身,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拂袖而去。

    朱佑樘倒不是當真生氣,其實藩王們在下頭做什麼,錦衣衛早有密報,他怎麼可能不知道,不過這個態度是一定要表現的,而且廉州那邊已經給了他一個台階,他得借坡下驢。

    緊接著,事情出人意料的一面倒了起來,先是廉州士紳們遞上了聯名的血書,痛陳自己的冤情,這一份血書,有廉州官員、鄉紳也有一些其他廣西州縣的鄉紳,足有七百多人聯名,可謂聲勢浩大。

    這麼一下,將此事推向了高潮,清議本就是回護鄉紳,可是就更加明顯了,以至於連天橋下說書之人,也都編纂了各種靖江王的段子,誹謗靖江王的人可謂數不勝數,反正東廠和錦衣衛也不管,你今日說靖江王沒有屁眼,明天說他家的王妃偷人,也沒有人理會。

    而同情廉州鄉紳的聲音,也是愈演愈烈,以至於不少言官上書,也都學著鄉紳,用血書來痛陳,歸根到底就是一句話,不嚴懲靖江王,大家決不答應。

    七八天之後,又一份奏疏遞上,這一次上書的還是廣西巡撫陳鐮,陳鐮欽命查明事情原委,在這件事上的份量可謂彌足一言九鼎,奏疏抵達內閣,劉健等人立即請求覲見。

    在正心殿裡,朱佑樘努力的耐著性子將奏疏看完,奏疏裡的內容很長,卻也很簡單,一共說了三件事。

    第一件,是那朱善橫行不法,殺死官差的事證據確鑿。

    第二件,是靖江王朱約麟確實指使人侵吞田地,也確實侵犯了鄉紳的利益,這件事的責任全部在朱約麟身上。

    第三件,則是暴露了一件事,朱約麟的嫡長子、靖江王世子朱經扶安忍殘賊、藏賊引盜,糾集桂林府一群潑皮,橫行不法,曾在弘治七年,當街殺死一人,朱約麟包庇其子之罪,出面疏通,官府不敢問。

    這三件事就可以看出陳鐮的用心惡毒之處了,陳鐮這樣的官油子,既然下決心倒向其中一邊,那麼對另外一邊就絕不會手軟,前面的兩件事倒也罷了,可是最後一件事的用詞卻藏著很大的深意,首先,是告訴皇上,老子混蛋兒子也是王八蛋,這朱約麟的兒子壞透了,當街殺人這樣的行徑,可謂是窮凶極惡。之後的寥寥幾句話,才展現出了陳鐮的文詞功夫,朱約麟的嫡長子殺人之後,朱約麟包庇,這就等於是又給朱約麟增加了一條罪狀,最後一個用詞是官府不敢問。

    官府不敢問……這是什麼意思,這就是告訴朱佑樘,靖江王在這廣西,是十足的土皇帝,官府已經不能制衡,在這裡,他這個藩王說一不二,權勢滔天。以至於兒子犯罪,官府連過問的膽子都沒有。

    時間選在了弘治七年,背後也有深意,陳鐮是在弘治九年就任廣西巡撫,這又是說,這不是我的失職,這是前任的失職。

    看到了陳鐮的奏疏,朱佑樘的眼中掠過了一絲殺機。

    大明的體制,本就是以制衡為主,在京城裡,內閣閣臣之間相互制衡,在六部裡,部堂中還有個給事中看著,對整個文官集團,有錦衣衛和東廠,在軍事上,是以文治武,文官邊上,再委派宮裡的太監為監軍在旁掣肘。

    這樣的制度,當然是為了保持一家獨大,而自從靖難之役之後,朝廷對藩王的約束已經越來越嚴格,制約藩王最大的力量,就來自於地方官,這些地方官都由朝廷委派,忠於朝廷,對藩王的不法之事,有及時奏報和過問之權。

    可是陳鐮卻告訴朱佑樘,官府不敢問,朱約麟的兒子殺了人,官府連問都不敢,一方面,雖然是說陳鐮的前任何等懦弱,可是另一方面卻透出一個信息,靖江王在廣西,已經無人可以制衡了,今日他兒子殺人可以不敢問,明日他若是造反,是不是也可以不敢問?

    這已經涉及到了朱佑樘的核心利益,朱佑樘又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朱佑樘慢吞吞的合上奏疏,這一次,他出奇的沒有去問劉健等人的意見,而是直接了當的道:「擬旨意,靖江王逾越禮制,無視祖宗之法,其言其行,惡跡斑斑,捋親王爵,貶為郡王,沒收三縣封地,其嫡長子朱經扶罪大惡極,廢為庶人,命有司拿辦,族人朱善,亦一同拿回京師,嚴懲不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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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聖旨到

    八百里加急,一道旨意飛快地朝廣西過去。

    其實旨意還沒有出來,結局就已經注定,一些消息靈通的,也大致能猜出一點兒聖意,前些時日,皇上還在為藩王的事而頭痛,而現在事情水落石出,靖江王府逾越祖制,罪證確鑿,那就不必怕得罪藩王了,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有人猜測,皇上應當不會對靖江王斬草除根,全部廢黜為庶人的可能應當不高,畢竟宮裡頭還要表現出一點兒親情,多半是狠狠地敲打,可是如何敲打,卻又是一個謎。

    四月月底,旨意到了桂林,在巡撫衙門裡,靖江王帶著子侄會同廣西巡撫陳鐮一道接旨,靖江王在廣西呆得久了,自然比不得寧王在京師裡有人給他隨時傳遞消息,所以京師裡發生什麼,到現在他還是一概不知,更不知道陳鐮早就將他賣了,現在他還在給人數錢呢。

    接旨意之前,靖江王還和陳鐮熱絡地說了幾句話,陳鐮也寬慰了他幾句,讓靖江王心裡生出一點兒僥倖,可是真正接到旨意時,卻如晴天霹靂,一下子轟得他天旋地轉,呆呆的說不出話來。

    親王降格為郡王,移三縣藩地,朱約麟的封地在靜江府,本叫靜江王,不過後來這爵位從靜江改為了靖江,有平靖西南之意,整個靜江府戶籍不過四萬,下轄五縣而已,移了三縣,只剩下兩縣,戶籍不過兩萬,靖江王府在藩王之中本就顯得灰頭土臉,再這般折騰一下,只怕就更難堪了。

    郡王在別人看來或許遙遙不可及,可是對朱約麟這樣的親王一下子從雲端跌下來,這一跤對他來說很重,重得他緩不過勁。更何況歷朝歷代,一旦貶斥的親王,往往都是朝不保夕,因為這宮裡對你的最後一丁點親情都已經淡薄,往後還會照顧你嗎?

    朱約麟的額頭已是冷汗淋漓。

    而最讓朱約麟震驚的是嫡長子和朱善的獲罪,朱約麟的子嗣不多,這個嫡長子是他最喜愛的一個平素過於疼愛,難免驕橫了一些,可是這哪家的藩王家裡頭沒有這麼幾個驕橫的子侄?當街殺幾個人又算什麼?可是現朝廷卻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先是廢黜為庶人,還要捉到京師拿辦,一旦到了京師就是生死未卜,這可如何了得?

    朝廷這一份旨意可以算是沒有給他朱約麟一丁點的情面,朱約麟曾經做過最壞的打算,可是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竟是如此,他頓時感覺有幾分頭暈目眩起來!跪在地上,似乎連呼吸都要停止平來。

    那太監隨後道:「廣西巡撫陳鐮……」

    原本在旁看好戲的陳鐮,臉色驟變……

    皇上居然在聖旨的末尾狠狠地誇獎了他一番,只是這個誇獎卻別有意味。

    聖旨裡的意思是,陳鐮檢舉有功,當以嘉許,以彰顯功勞。

    原本陳鐮在背後捅了靖江王一刀,靖江王還蒙在鼓裡,可是現在這嘉許直截了當地告訴大家,處置靖江王是因為陳鐮檢舉揭發的原因,雖說現在朱約麟失勢,可是人家畢竟還是個郡王,而陳鐮在廣西任巡撫,豈不是讓他難以做人?

    果然,朱約麟聽到聖旨後面的話後,臉色又是變了變,一雙憤恨的眼睛死死地瞪了陳鐮一眼,發出冷笑。

    若說朱約麟恨柳乘風,那不過是因為二人本身就處在敵對的立場,是因為利益衝突,而在朱約麟看來,陳鐮落井下石就更是可惡。

    陳鐮見朱約麟朝他投來憤恨的目光,頓時明白了。

    高明,皇上這一手,果然高明!

    這件事錯就錯在陳鐮不該在奏書之後添上一句官府不敢問,這五個字,想必已讓宮中生出忌憚,或者說,皇上對靖江王一系很是惱怒。

    可是再惱怒,就算是靖江王鑄了大錯,而且證據確鑿,可宮裡至少也要擺出一點溫情,敲打自然要敲打,收拾也要收拾,但不能太過份,所以要做出一個樣子,做出皇上對藩王的善意。

    因此雖然靖江王犯法,卻沒有直接廢黜為庶人,只是降低了他的爵位,移除了他一部分的封地,宮中這樣的處置,至少在外人看來絕對算是優渥的,也足以顯見陛下對宗室的情誼,讓藩王們無話可說。

    可是皇上還覺得不夠,或者說對靖江王還有忌憚之心,怎麼辦?那就繼續收拾他,可是要收拾,宮裡是不能出面的,於是才有了這份聖旨,有了聖旨裡的這句話。

    這句話說得難聽些,就是挑撥離間,讓陳鐮與靖江王關係到勢不兩立的地步,靖江王當然會找機會報復,可是陳鐮是省油的燈嗎?現在若是不趁著他緩不過氣來的功夫狠狠地打堊壓,等到靖江王漸漸地重新立足,那朱約麟早晚是要找機會收拾他陳鐮的。

    唯有先下手為強,將靖江王壓得死死的才成,也只有這樣才能讓靖江王永無翻身之日。

    皇上的意思很簡單,就是制衡,陳鐮自然有朝廷來制衡,朝廷有東廠和錦衣衛來制衡,可是靖江王就由陳鐮來制衡,陳鐮怎麼做,那是他的事,與宮裡無關,靖江王吃了苦頭,那也不是天家無情。

    聖旨裡頭一句簡短的話語就已足夠改變整個廣西的格局,陳鐮的眼睛不禁瞇了起來,皇上的心思,他是已經琢磨到了,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如何把靖江王得罪到死,反正該得罪的也已經得罪,和稀泥、做好人,那是想都別想了。

    接過了聖旨,靖江王朱約麟站起來,又狠狠地瞪了陳鐮一眼,正要拂袖而去,事情到這個地步,他是又害怕又憂憤,巡撫衙門,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可是他正起步要走的時候,陳鐮卻是皮笑肉不笑地叫住了他。

    「王爺留步……」

    朱約麟駐足,毫不客氣地道:「不知巡撫大人有什麼吩咐?」朱約麟故意稱呼陳鐮的官職,口氣也是陰陽怪氣的,疏遠和諷刺之意十足。

    陳鐮笑了,道:「皇上既然下旨意降王爺為郡王,可是聖旨裡頭還有許多細節沒有說,比如降為郡王之後,王府的規格、護衛的人數、還有王爺享用的用具,只怕都要換一換,規矩嘛,總是還要遵守的,本官不才,忝為右副都御使巡撫廣西,自然該督促一下,王爺勿怪。」

    朱約麟的臉色驟變了,大明朝的規矩確實很嚴,洪武皇帝在的時候,曾經設定了森嚴的等級標準,親王應該住什麼規格的房子,用什麼樣的器具,甚至穿什麼樣的衣服,享有多少個護衛,這些都說得很清楚,而郡王比親王的等級低一階,這就意味著整個靖江王府所有的東西都要換,不但王府要重新修整,甚至還要拆掉不少屋宇,就連衣服、器具甚至是傭人、護衛都要大換血。

    不過規矩終究是規矩,畢竟洪武年間的規矩,現在遵守的人還真不多,比如洪武在的時候曾規定商賈不得使用絲綢,可是現在哪個商賈豪強不是綾羅遍身?可朱約麟想不到自己剛剛降格為郡王,陳鐮居然打著洪武皇帝的規矩來找他麻煩了。

    「落井下石……小人!」

    朱約麟不禁大罵了一句,陳鐮的「提議」足夠讓靖江王府雪上加霜,本來就已經入不敷出,若是再按著他的話重新把王府、器具換一遍,這要多少銀錢?王府哪裡拿得出?

    陳鐮臉色卻是冷了,原本還是陰陽怪氣,現在索性冷笑起來,道:「王爺這是什麼話,本官不過是公事公辦而已!」

    朱約麟的臉色變了變,拂袖而去。

    回到王府,整個王府已經亂糟糟的,已經有桂林錦衣衛千戶所的人進去拿人了,看到自個兒的嫡長子在自己的跟前被拿走,朱約麟氣得臉若豬肝,攥著拳頭默默無語,而王府之中,誰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甚至有些僕役收拾行李開始要走,見朱約麟總算回來才穩住了神,不少人哭哭啼啼地過來訴說。

    朱約麟惡聲惡氣地道:「來人,去把趙先生叫來。」

    自從那一次衝撞了王府別院,趙先生也受了傷,他不敢在廉州多待,連忙回了桂林在王府中養傷。原本這件事,朱約麟對趙先生頗為惱怒,不過現在他才發現,自己身邊居然連個拿主意的人都沒有,自然而然的,朱約麟又想到了趙先生,這個時候,朱約麟的心志已經全部亂了,得先聽聽趙先生怎麼說,才能決定下一步的動作。

    趙先生倒是來得快,只是再沒有從前那樣的灑脫,顯得有了幾分憔悴,進了王府的大廳,忙不迭地給朱約麟行了禮,道:「王爺,聖旨怎麼說?」

    雖然在王府裡看到校尉凶神惡煞地進來將世子拿捕,可是看到朱約麟安然無恙地回來,趙先生總算鬆了口氣,至少事情還沒到最壞的地步,若是連靖江王也拿去京師問罪,事情就真正一點兒挽回的餘地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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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弄死你

    朱約麟戀戀不捨地打量了王府的正殿一眼,這一座正殿已經歷經了四代,格局從未改變,是正兒八經的親王規格,可是再過幾日,只怕就要面目全非了。

    陳鐮這個人,既然開口得罪了他,那就勢必會得罪到底,現在朱約麟已是獲罪之身,若是不肯改一改王府的規格,只怕再一道奏書上去,連身家都未必能保全了。

    他瞇著眼,又想到了自己的長子,這一次去京師,還不知要遭多少罪,朱約麟這個時候顯得蒼老了許多,這件事原本只是與萬戶侯爭田,誰知道最後會落到這個結局,實在令他想不到。

    緊接著,朱約麟又憤怒起來,他咬牙切齒地冷哼一聲,目光隨即落在趙先生的身上,淡淡地道:「本王乃是宗室,如今卻是被狂犬欺凌,難怪有一句話叫落地鳳凰不如雞,這個仇,本王非報不可,趙先生,你我也算是老相識了,本王平日待你不薄,現在本王還能信任你嗎?」

    朱約麟說話的時候殺氣騰騰,趙先生豈會不明白他的脾氣?這個人發怒起來是什麼都不管不顧的。趙先生心裡吁了口氣,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咬著牙道:「不知王爺有何吩咐?」

    靖江王對趙先生確實不錯,如今靖江王落難,讓他撒手而去是不可能的,再者說了,這些年他為靖江王鞍前馬後,就算靖江王敗落,出了事,他這幕僚只怕也得跟著一道完蛋,與其如此,倒不如和王爺一起一條道走到黑。

    朱約麟頜首點頭,滿意地道:「那個柳乘風辱我太甚,既然鬥不過他,那就請人來收拾他,本王聽說朱善在廉州的時候,與當地的土蠻頗有交情是嗎?」

    趙先生想了想,道:「是,這土蠻一向隱居大山,平時不輕易下來,不過他們缺少鹽巴、鐵器,朱善為了殷實府庫,曾用鹽巴和鐵器換取一些土蠻的皮貨和草藥。」

    朱約麟瞇起眼睛,道:「若是土蠻突然襲擊廉州呢?」

    趙先生駭了一跳,這可是引狼入室啊,想不到王爺居然是這個想法,這件事若是暴露出去,可是要掉腦袋的,就是宗室也是必死無疑。想不到靖江王對柳乘風的仇恨就是到了這個地步,竟然擺出了一副要和柳乘風玉石俱焚的姿態。

    趙先生咳嗽一聲,期期艾艾地道:「王爺,來日方才……」

    啪……

    朱約麟惡狠狠地拍案而起,臉色變得可怖起來,怒氣沖沖地道:「什麼來日方長,都是鬼話!一個外姓居然欺到本王的頭上,連經兒如今也是生死未卜,到了現在還來日方長什麼!那個柳乘風非死不可,你去廉州一趟,去和那些土蠻交涉,他們要什麼,本王就給他們什麼,本王只要一樣,就是柳乘風的腦袋!」

    趙先生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顫,牙關咯咯作響,他想拒絕,可是轉念一想,靖江王打定的主意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這時候若是惹惱了他,只怕……只怕……

    朱約麟森然道:「那些土蠻子都是見利忘義之輩,只要肯許諾好處,他們連天王老子都不怕,我倒要看看,柳乘風有沒有三頭六臂!」

    朱約麟又是瞇起眼睛,對趙先生繼續道:「趙先生,可不要忘了,你我都是同一條道之人,本王榮華富貴時沒有少你的好處,現在落了難,可卻也不是人人拿捏的,這件事你做好了,本王自然會安排你一個出身,讓你頤養天年,可要是做得不好,本王就算是死,也要拉個人來墊背。」

    這一句話威脅之意十足,趙先生又是不由地打了個冷顫,期期艾艾地道:「是,是,王爺,學生明白了,學生明日清早就去廉州,與那些蠻子們聯繫。」

    朱約麟吁了口氣,臉色凝重地坐在椅子上,想到祖宗的基業,想到自己的愛子,不禁老淚縱橫,隨即攥緊了拳頭,幽深的眼眸中掠過滔天的怒火,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道:「既然把本王逼到這個地步,那索性就來個魚死網破吧!」

    巡撫衙門裡,陳鐮卻忙活起來,聖旨裡頭暗示得很明白,收拾靖江王,否則就是他陳鐮被收拾。

    陳鐮這種官油子一旦要落井下石,當然也不會留有什麼餘地,一方面調撥差役暫時看守住郡王府,責令他們立即修改王府的規格,減少王府的護衛,另一方面則是給柳乘風去信一封,說明了這裡的情況,雖說他是巡撫,還犯不著巴結一個千戶,可是現在收拾靖江王,少不得也要柳乘風幫襯一下,衝鋒陷陣的事當然不是陳鐮該做的,他是巡撫嘛,所以先向柳乘風示示好,到時候說不准還可以差遣一下。

    巡撫衙門的書信飛快地送去廉州府,廉州府這邊,消息其實也已經到了,靖江王倒霉了,不但從親王降為了郡王,而且連世子都給拿去了京師,這幾十年來,朝廷這般對待一個親王,還真是少見得很。

    與此同時,柳乘風的威望在廉州也到達了頂點,雖說朝廷收拾靖江王時用的是其他的藉口,可是誰不知道這件事是萬戶侯而起?萬戶侯殺進靖江王府的田莊,拿了王爺的族人,不但沒有事兒,居然還能讓靖江王落到這個地步,這廉州府上下的官員哪個不要刮目相看?

    幾乎所有人都達成了一個共識,萬戶侯這個人絕不能招惹,只能順著他,絕不能觸動他的逆鱗,以至於知府王箏人等每日清早都要到柳乘風的行轅那邊問個安,禮數周全,一點兒也不敢怠慢。

    陳鐮陳巡撫的書信傳到柳乘風這邊的時候,柳乘風只是拆閱看了看,隨即就去見客了,這個客人很特別,他自報家門之後,柳乘風聽到門子的稟報,眼中不由閃露出一點兒疑惑。

    這個人來廉州做什麼?

    柳乘風想不通,雖然不知對方的來意,可是這個人總還是要見一見的,畢竟人家的族兄就是當朝內閣大學士,是權傾天下的閣老之一,深受宮中信任,別看平時話兒不多,在朝廷中的份量卻是很足。

    而且在京城的時候,柳乘風就曾聽說過這個人的名聲,據說此人學問極好,只是不能入仕,一直在李東陽的府邸裡讀書,李東陽經常與他討論政事,深得李東陽的信任。

    可是就這麼一個人,居然跑到了這山疙瘩裡,而且據門子說,這人是騎馬來的,只帶了一個書僮,兩個家人,到的時候大汗淋漓,渾身濕漉漉的,顯然是趕了不少的路。

    柳乘風心裡更覺得驚奇,這傢伙有個做閣老的兄弟,好端端的跑到這兒來做什麼!莫非是要傳遞什麼書信?不對,若是傳遞書信,李東陽府裡這麼多下人,隨便打發一個也就是了,又何必請自己的兄弟動身?

    柳乘風帶著滿腹的疑惑,在花廳裡見了李東棟。

    李東棟年紀雖然三十有六,可是體魄還算強健,這時候他早已從風塵僕僕中恢復過來,坐在這花廳裡吃著下人送來的茶,見了柳乘風來,也沒有起身行禮,只是含笑看著柳乘風。

    李東棟打定了主意之後,便立即收拾了東西,帶著幾個家僕風塵僕僕地趕來了,足足花了半個月的功夫才抵達廉州,李東棟這一次雖然懷著滿腔的抱負而來,可是對柳乘風也只是耳聞,這個人到底值得不值得自己為他鞍前馬後卻還要看看再說,若是盛名不符,就權當他出京遊歷了一趟,可要當真如家兄所說是個厲害的角色,倒是值得他托付。

    所以這個時候,李東棟沒有表現出恭謹,反而帶著幾許倨傲之意,表面上是漫不經心地喝茶,可是眼角的餘光卻還是免不了朝柳乘風打量一二。

    柳乘風倒是沒什麼避諱,眼睛赤裸裸地觀察著李東棟,隨即笑了起來,大剌剌地坐在主座,雙腿一擺,大刀闊斧地坐著,很是氣宇軒昂,他微微一笑道:「先生是從京師趕來的,據說還是李閣老的族弟?本侯對李閣老聞名已久,也有過幾面之緣,不過終究沒有什麼深交,怎麼,莫非是李閣老差遣先生前來,有什麼話要吩咐嗎?」

    這句話完全是用一種高高在上的口吻說出來的,柳乘風的脾氣就是這樣,別人對他客氣一分,他會回敬三分的客氣,可要是對方跟自己擺譜,須知柳乘風的譜兒其實也不小。柳乘風所說的話直接將自己和李東陽擺在了同等的地位,是在暗示李東棟,小子,在我面前擺譜,你還嫩了一些。

    李東棟卻是笑了,在他看來,柳乘風這麼一句話,頗有點兒小孩子耍脾氣似的,太任性了一些。

    不過柳乘風的態度還是讓李東棟不免收斂了幾分傲氣,微微一笑,坐在椅子上欠著身朝柳乘風報了抱拳,道:「學生李東棟,並沒有受家兄之托,只是想來見一見大人。」

    李東棟故意說大人而沒有說侯爺,因為柳乘風的實職不高,只是個千戶,而爵位卻高得嚇人,所以叫大人,等於是承認了柳乘風這個千戶,一個武職千戶,一個是有功名的秀才,雙方的地位還不至於那麼懸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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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16:40:05
第二百七十七章:兩把刷子

    「特意來找我?」

  柳乘風笑了,這倒是奇聞了,堂堂閣老的族弟,據說還深受李閣老的信任,卻是萬里迢迢跑到見一見自己?

  柳乘風雖然自我感覺還算不錯,可是還不至於自戀。

  柳乘風這時候不得不重新打量一下這李東棟了,這個傢伙,到底來做什麼的?

  李東棟笑了笑,似乎也看出了柳乘風的心思,慢悠悠的道:「千戶大人,到了這廉州,學生並沒有急於來見大人,而是在這廉州轉了幾圈,學生發現,大人似乎在廉州府囤糧,也在刻意的提高大人在廉州府的威望。大人,莫非是以為這廉州不太平嗎?」

  柳乘風的臉拉了下來,原來這傢伙來了這廉州還四處打探了一下,這個人,到底要做什麼?

  李東棟笑了笑,隨即道:「大人是不是在想,與靖江王鬧到這個地步,現在靖江王吃了虧,難免會鋌而走險,而在廉州,最大的威脅不是靖江王,而是山中的土蠻,大人已經打算彈壓了嗎?」

  李東棟一席話,讓柳乘風不禁有點兒動容了,事實上,柳乘風一直都在做鎮壓土蠻子的準備工作,包括樹立自己的威望,囤積糧草,甚至暗示幾個千戶加緊操練士卒。

  只是這些小動作,柳乘風並沒有流露出來,他有預感,靖江王府不會這麼善罷甘休,可是靖江王府的優勢已經蕩然無存,再和柳乘風在朝廷裡鬥,落不到什麼還下場。

  那麼柳乘風不能保證,這靖江王不會暗中弄些其他動作,比如土蠻子。

  廉州的土蠻是早晚要解決的,不解決,隔三差五的鬧出點兒事來,誰還敢來這廉州。

  封地,對柳乘風來說彌足珍貴,畢竟這兒,是他柳家的地盤,是子孫後世的根基,柳乘風不是個能過且過的人,不管怎麼說,總要為子孫後代留點兒東西。

  所以這一次,他雖然一到這廉州,就和靖江王府抬上了槓,可是卻知道,靖江王府只是小患,真正的大患,是土蠻子,這已經涉及到國策的問題,柳乘風當然要及早做好準備。

  只是不曾想,這李東棟跑到這裡來,轉了幾個圈,就猜測出了柳乘風的意圖,柳乘風倒是不得不高看李東棟一眼了。

  李東棟笑了笑,隨即道:「其實大人想錯了。」

  「想錯了?想錯了什麼?」柳乘風瞇著眼,看著李東棟,若是別人直接告訴柳乘風錯了,多半這柳呆子非要給他一個耳光不可,可是這李東棟,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神秘,讓柳乘風很想聽聽他的想法。

  李東棟淡淡的道:「廉州府的土蠻子,之所以讓人頭痛,並不是他們如何強大,而是在這些土蠻背後,有幾個問題不能解決。

  這其一,就是土地,大人,學生到這裡之前,曾經查閱過戶部關於廉州的一些宗卷,廉州山多地少,漢人人口雖少,可是土地卻尤顯不足,土蠻子們只能退入山中,尤其是在安南佔領廉州兩縣,情況更加惡化,大量從兩縣北上的漢人流民充塞在其他三縣,土地更加緊張,而土蠻子在平地上幾乎沒有了立足之地,因此,才有了如今的利益之爭,土蠻子沒有田地,只能靠山吃山,可是土蠻子的人口日益增多,土地問題卻沒有得到緩解,那麼這些土蠻,難免生出恨意,少不得要和漢人產生衝突。」

  柳乘風不禁頜首點頭,所謂的民族之爭其實都是假的,這裡漢蠻雜居已經有上千年,大多數都是相安無事,為什麼現在問題日益嚴重,彼此的衝突越來越多?說穿了,就是利益的問題,人多地少的情況之下,種族的衝突自然嚴重了。

  如果說柳乘風設法準備彈壓,是治標,那麼李東棟現在所說的,就是漢蠻之間的根本問題,這些蠻子,你就算是彈壓,是彈壓不住的,因為解決不了這個矛盾,今日就算彈壓下去,明日他們還是要反,廉州深山的蠻子據說有數十萬人之多,遍佈在各個山寨,這些人你就算殺,又殺得完嗎?

  再者說,這些人雖然沒有入大明的戶籍,可是到底還是大明的人,一味彈壓,只會讓雙方的矛盾加深。

  只是……

  要解決這個根本的矛盾,就要給予土蠻子足夠的土地。讓他們下山來做順民,柳乘風哪裡有地給他們,地主家都沒有餘糧呢。

  李東棟笑了笑,繼續道:「這其二嘛,土蠻易怒,往往容易聽信別人的挑撥,只要有人挑撥是非,就容易引發事端,所以對這些土蠻,可以分而治之,我曾在一本縣志中曾看過,說是這廉州的土蠻,共有兩族七十多寨,彼此之間也有仇怨,所以要對付這些士蠻,得安撫與彈壓並用才成。」

  李東棟一邊說,一邊從袖子裡掏出一份紙張來,交給柳乘風,柳乘風看了看,眼眸不禁呆了呆,這張紙裡,詳細記錄了廉州蠻子的各種佈置,比如實力最強的溪水蠻,其次就是榮山蠻,這兩大蠻族之下,又有山寨若干,哪些山寨實力最強,哪些山寨與漢人關係最好,哪些山寨與安南國頗有淵源,十分詳盡,甚至連各蠻各寨的習性、衣飾都有記載。

  柳乘風看完之後,抬眸看著一臉篤定的李東棟一眼,心裡開始活絡起來,這個傢伙很好很強大,柳乘風這個人,並不是說不聰明,至少在別人眼裡,他是個精明強幹的能臣,就算是他的對手,比如那蕭敬,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可是柳乘風也有弱點,而現在,這李東棟的本事,讓柳乘風有點兒刮目相看了,柳乘風有一個預感,這個傢伙很強大,是個很厲害的助手型人才。

  柳乘風觀察李東棟的同時,李東棟也在觀察柳乘風,對李東棟來說,柳乘風這個人,確實不錯,這個不錯,倒不是說柳乘風算無遺策,若是柳乘風算無遺策,那還要李東棟做什麼。

  李東棟欣賞柳乘風的一點,是柳乘風是個肯做事也敢做事的人,比如這土蠻,歷代的官員換了一茬又一茬,可是對土蠻子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為何?無非是怕事而已。

  柳乘風只要肯做點事,李東棟就有用武之地,才有他才華施展的空間,這就足夠了,至於柳乘風是阿貓還是阿狗,都不是李東棟在意的。

  二人各懷著心思,柳乘風故意低頭去喝了口茶,想了想,才道:「請先生教我,既然這土蠻的問題如此複雜,應當如何才能根治?」

  李東棟笑了,這一次他確實是有備而來,可謂做足了功課,他心裡清楚,能不能在柳乘風身邊立足,就看這時候了。他捋了捋鬚,笑了笑道:「要解決土蠻的問題,並不必急於著眼在土蠻子們頭上,而應當放眼安南。」

  柳乘風沒有說話,繼續傾聽。

  柳乘風這種不打岔的態度,讓李東棟很滿意,繼續道:「安南國侵吞了廉州的土地,若是大人能索回,用著兩縣的土地來安置土蠻,讓他們下山,分給他們土地,如此一來,這事情不就解決了嗎?」

  柳乘風呆了一下,旋即明白了李東棟的意思。

  土地問題,可以向安南國解決,如此一來,蠻子們得了土地,在安南國實際佔領的土地上耕種,那麼勢必會讓安南國的族人不滿,到時候在那兩縣的土地上,漢蠻之間的矛盾,就成了安南與土蠻之間的矛盾,土蠻要想在那片土地上立足,面對強勢的安南人,就必須依賴漢人做後盾,這漢蠻之間的關係,立即就可以從仇視變為密不可分,而土蠻,也可以成為牽制安南國最重要的力量。

  一箭雙鵰,又或者可以說是禍水南流,若是當真能促成此事,對廉州,對柳乘風都是百利無一害,不但取回了自己被安南國佔去的封地,而且還將搗亂的土蠻子轉化成了自己手中的力量。

  柳乘風對這李東棟更加刮目相看了,這傢伙的眼光很毒辣,若說柳乘風的著眼點,只是一個廉州,可是這傢伙看問題的角度,居然是放眼天下,這樣的眼光和智慧,確實不容小覷。

  只是問題又出來了,若是按這個方法來解決問題,那麼就必須從安南手裡拿回廉州兩個被安南國侵吞的縣,也就是說,柳乘風的心腹之患,從土蠻變成了安南。

  解決土蠻不容易,可是解決安南,難道又容易了?

  柳乘風又將目光落在了李東棟身上。

  李東棟笑了,用一種調侃的口氣道:「大人想說什麼,學生明白,不過學生卻是知道,無論要不要解決這些土蠻,大人勢必要拿回安南國的郡縣的,既然遲早要拿回,又何必先動土蠻,四面與人為敵?」

  柳乘風哈哈笑了起來,李東棟這傢伙,確實拿捏準了柳乘風的心思,其實不管解決不解決土蠻,安南國侵佔的土地柳乘風是一定會要回來的,無論使用任何手段,他這個人本來就是不肯吃虧的人,連藩王都不怕,又豈會怕一個藩國?

  若是先彈壓土蠻,再去解決安南,倒不如先拿下安南,順便再安置土蠻為好。李東棟這傢伙,確實有兩把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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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16:40:31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3-12-17 17:14 編輯

第二百七十八章:強勢崛起

  如李東棟所說的那樣,柳乘風一下子茅塞頓開,不過他又皺起了眉,看了李東棟一眼,道:「先生說的很有道理,可是蠻子們會肯給我們索回合輔、文山二縣的時間嗎?」

  柳乘風也不是傻子,兩個縣已經被安南人侵佔了這麼多年,人家會肯乖乖地拱手奉上嗎?若是要討回,唯有動用武力了,可是真要動武,只怕時間也來不及。

  李東棟看著柳乘風,道:「所以要拿捏住時間,大人,安南國山多民悍,對他們絕不能步步為營,若換作是學生,最好的辦法是給予他們突然襲擊,而後全身而退,決不可陷入僵局,否則就算是勝,那也是慘勝而已。」

  李東棟居然連戰爭的基本方針也想好了,不過他的話確實有道理,安南國靠近大明的接壤部位,群山連綿,地形很是複雜,而且安南人彪悍,陷入鏖戰的話,對大明來說並不划算,畢竟人家是主場,佔著地利,又有人和的因素,真要打消耗戰,大明未必耗得起,這就是當年文皇帝征伐越南失敗的主要原因。

  其實說白了,戰爭對大明這樣的「超級大國」來說,可是一項很大的工程,無數的糧草,將由江南、京師源源不斷地運輸而來,此外,大量的鎧甲、軍械、戰馬、火銃、火炮也將大量地損耗,大量的民夫需要徵集,十萬的大軍往往需要三十萬的民夫以供給養,而戰爭多持續一天,就需要損耗大量的人力、財力。

  而對於小國來說,戰爭反而簡單,因為小國連系統的軍事機構都沒有,一旦開戰,無非是立即徵集人馬,發給武器迎戰而已。

  雖然小國的軍隊在大國強大給養的正規化軍隊面前不堪一擊,可是一旦遭遇民風較為彪悍的小國,戰爭就算順利,對大國來說也是得不償失。

  就如後世的帝國墳墓阿富汗一樣,世界霸主英國人在那裡折戟,橫行一時的蘇俄在絕對優勢的佔領之後也不得不撤軍,空前強大的美國也是騎虎難下,再強大的力量也會拖垮。

  很明顯,安南就是這種民的戰爭方法確實有效。

  李東棟隨即道:「大人,依學生看,再過一些時日,只怕安南人就會派出使者來與大人接觸,大人在廉州就藩,安南人不可能不會趁機索要一些好處,所以以學生的估計,他們會派出使者來廉州,大人何不速做準備,等那使者一到,驅逐其使,令安南人與我大明交惡,再上奏朝廷,督促廣西巡撫出兵,奪回合輔、文山二縣?」

  李東棟說完,故意去端了茶盞喝茶,他和柳乘風的談話其實並不算愉快,可是卻很痛快,在柳乘風面前,有什麼說什麼,而李東棟更知道自己的話到了柳乘風手裡遲早都要實現的,這就是李東棟所要施展出來的抱負,用自己的智慧和自己的才學去改變別人,進而改變天下。

  柳乘風不由笑道:「哦?安南人會派出使者?」

  李東棟道:「學生也不過是猜測而已,不過十之八九會來,安南人貪婪無度,其他的藩國都是一年納貢一次,偏偏安南國這數十年來,每年派出三撥使者入京納貢。為的無非是朝廷的賞賜而已。現在大人就藩在這廉州四處打賞,安南王想必早就得知了消息,他們會來的。」

  藩國和大明的納貢體系,表面上是藩國們吃虧,其實佔的便宜不少,往往納貢之後,朝廷都會頒出極高的賞賜,這麼做自然是施恩,另一方面也有迎來往送的意思。

  因此藩國們很願意來納貢,可是像安南國這樣一年來三趟的就顯得有點兒無恥了,說他們貪婪倒也沒有錯。

  柳乘風在廉州的事跡還真有點兒生怕別人不知道的意思,來了這裡幾個月,打賞下去的銀錢已經超過了上萬,難免讓人眼紅,以那安南王恬不知恥的性子,沒準兒還真會派使者前來。

  柳乘風覺得有理,不禁笑了起來,道:「多謝先生指點,不過如何對待他們的使者,還是用我的辦法來才好。先生旅途勞頓,不如先在本侯這裡歇一歇,到時再聆聽先生的教誨。」

  柳乘風對李東棟的言辭客氣了許多,其實一般的讀書人,柳乘風是不太瞧得上眼的,可是李東棟不同,他雖然也有迂腐的書生氣,可是百無一用四個字不該用在他的身上。

  從對話中,柳乘風大致摸出了這個人的本事,這個人做事很細緻很認真,從他摸清廉州底細摸清蠻子的習性和漢蠻之間的矛盾就可以看出,他是個很細緻的人。此外,這個人眼界很高遠,這個眼界指的是那種看問題的角度,別人在鑽牛角尖,偏偏他能一覽全局,從更高的立場去看待問題。

  連柳乘風都不免對他生出了佩服之感,李閣老的家人果然不一般。

  李東棟知道柳乘風還要好好地消化一下自己的話,倒也不客氣,拱手作揖道:「那就有勞了。」

  李東棟沒有提做入幕之賓的事,而柳乘風顯然也沒有提出招攬的意思,很多東西都是盡在不言中,柳乘風安排他暫時在行轅中住下,自己也開始琢磨起來,李東棟的話有道理,可是要去做也不是這麼容易。

  廉州城似乎一下子平靜下來,只要柳乘風不折騰,自然也鬧不出什麼麼蛾子,如今柳乘風在廉州的威望已經到了頂峰,廉州大小的文武官員都是唯柳乘風之命是從,柳乘風的吩咐都能很快地貫徹下去。

  就如侯府的修建,如今已經開始動工了,各大衙門都出了不少的力,甚至還有武職千戶想讓下頭的軍戶們來做幫工,不過這好意,柳乘風卻只是心領了,侯府的工程實在不小,動用的民夫也多,好在柳乘風捨得給工錢,倒也給了不少閒置的人多了一份養家餬口的機會。

  侯府坐落在廉州城外二十里,之所以不選在城內,自然有柳乘風的考量,一方面是城內勻不出這麼大的地來,徵用民宅難免惹來民怨,索性建在城外更好一些,與此同時,將來侯府肯定是要住人的,幾百號人入住,每日要消耗多少魚肉?

  這些都需要在外採買,到時候在侯府的周邊肯定會有一些人做買賣,慢慢地就能聚集出一個市場來,有了市場就會有人丁,廉州府城太小了一些,趁著這個契機,擴大一下城市的規模也是好的。
  
  除了建侯府,柳乘風還打算修路,這條路從侯府一路筆直通往府城,不但可以給侯府提供一些便利,也能促進廉州的昌盛,反正柳乘風有的是錢,倒是不必操心這個。

  府邸在修建,道路在修築,大量的工匠和民夫都徵集起來,每月還給工錢,這廉州上下居然繁榮了不少,畢竟人有了工錢,難免就要花費,花費得多,對商舖就有好處,商舖們要進貨,自然會有商賈帶著貨物進來,一時間,商賈、工匠如雲,讓廉州人看到了一絲久違的變化。
  
  在桂林,陳鐮也開始有了動作,打著靖江王府不符合祖法規矩的旗號,居然大著膽子叫差役拆了一面王府的圍牆,勒令王府三日之內必須著手重修郡王府,不得再用親王的規格。

  靖江王府已是被逼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不得不大量地兜售田莊,其中廉州的田莊就有數萬畝,這些也都被柳乘風讓人低價收購了來,而所有人都知道在廣西作威作福了數十年的靖江王一系只怕此時就要敗落了,雖然沒有徹底地沒落,可是這樣急轉直下的勢頭已經很難再逆轉。

  靖江王的沒落與封萬戶的廉州侯柳乘風的強勢崛起對比強烈,一個在建高樓,一個樓塌了;一個如日中天,一個急轉直下,讓人看得大跌眼鏡。

  又過了幾日,靖江王府開始大量地裁撤王府護衛,按大明律,封疆的藩王都允許編練護衛,不過護衛的人數卻有很多的規定,到了靖江之役之後,規定已經越來越嚴格,靖江王府共有三衛護衛,一衛就是三千人,總數在九千,不過九千是明面上的賬目,藩王們哪個敢滿編,這會引來猜忌的。所以真正的人數也就四五千人上下,按道理,靖江王再保持兩衛也不成問題,只是如今連自己人都要養不起了,哪裡還養得起什麼護衛?一下子,就裁撤掉了三四千人。

  靖江王這邊在裁撤,柳乘風那邊卻在招募,柳乘風雖然是侯爵,可是因為有封地,所以禮部那邊磋商之後,最後與皇上討論,決定給以柳乘風一個衛的的編制作為侯府的護衛,畢竟是封疆的爵爺,又處在大明的邊疆,到處都是蠻子,若是連護衛都沒有,還讓不讓人家活。

  柳乘風等於有了招募三千人的權利,因此王府那邊一裁人,柳乘風這邊就把這些人全部收容了,據說為了這個事,氣得靖江王又是一陣叫罵。











第二百七十九章:惡人自有惡人磨

    柳乘風在廉州的窩已經籌備得差不多,雖說侯府還未建成,可是規格和該有的護衛都已準備妥當,只是這護衛的首領,柳乘風卻沒有人選,只好上書朝廷,請朝廷委派個人來。

  這麼做有兩層意思,一方面是柳乘風手頭上當真沒有人,另一方面也是表示忠心。所謂的護衛,雖然是朝廷允許,可畢竟是私兵,私兵這東西難免會讓人忌憚,所以請朝廷委派武官也可以讓那些存心不良的人閉上嘴巴。

  幾天之後,正如李東棟所說的那樣,安南人的使者終於到了。

  使者距離廉州還有一些路程,不過事先已經派人用快馬通報,聽到這消息,柳乘風不得不佩服李東棟,這傢伙還真不容人小視,居然能做到料人先機,這不但與他對安南的細緻觀察,從而深知安南人的秉性有關,也證明了他超人的實力。

  柳乘風連忙去叫人去把李東棟請來,李東棟在這行轅裡住了幾天,倒是沒有整日將自己關在房裡,每日清早就出門去廉州城裡轉轉,或喝茶,或閒逛,有時也會去市集裡採買些東西,到了傍晚才回來,柳乘風知道這傢伙肯定不是閒來無事,而是抱有目的,出去閒逛,只是要更好地瞭解廉州,否則就是諸葛亮轉世也別想有什麼作為。

  李東棟越是這個姿態,就越讓柳乘風對他的態度增添了幾分好感,二人這幾日雖然沒有什麼交流,可是今日請了李東棟來見後,柳乘風不再像從前那樣傲慢了,起身離座,親自迎著李東棟進了花廳,隨即叫人上茶,不但沒有高高在上地坐在主位,反而拉了一把椅子與李東棟面對面地坐下,隨即道:「先生,安南的使者來了。」

  柳乘風沒有寒暄什麼,按照官場的規矩,其實寒暄得越多就越表現得疏遠,反而這樣開門見山地談話,能讓人滋生出親近之感。

  柳乘風的態度也讓李東棟有些激動,你要說他如何淡定從容那是不可能的,第一次出來做事,一番對談之後,立即就獲得了柳乘風的青睞和尊敬,這就是柳乘風對他最大的認可,同時他證明了自己的能力,讀了幾十年的書,學了半輩子的學問,現在終於有了施展的機會,李東棟豈能不激動?

  李東棟深吸口氣,道:「大人打算如何應對?」

  李東棟是要試探下柳乘風,也是尊重柳乘風的意思,畢竟二人將來還要繼續合作,姿態低一些,對他有好處。

  柳乘風笑了笑,道:「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既然安南人敢厚著臉皮來,那柳某人的臉皮索性也就不要了,先生願隨我去迎安南來使嗎?」

  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李東棟呆了一下,柳乘風說得太隱晦,以至於連他都猜不出柳乘風的心思。

  不過柳乘風越是賣關子,越是讓李東棟來了興趣,自己向柳乘風亮出了自己的本事,柳乘風只怕也想在自己面前表現一二了。那好,今日索性見識見識柳乘風的手段。

  柳乘風去換了欽賜的飛魚服,變得英姿颯爽起來,李東棟倒是沒有換衣衫,仍舊是一件圓領儒衫,隨即當地知府帶著官員也到了。

  畢竟是藩國的使節,從禮法上來說,廉州也算藩國之一,只是地位要低一些,只是諸侯國,安南國等級上要高了不少,所以隆重地迎接一下,倒是情有可原。

  要說王箏辦事還算利索,從前總是想著得過且過,那是因為沒什麼動力,反正對官員來說,來廉州這種地方做官和充軍發配也沒什麼區別,前程黯然無光,做得再好也沒人在乎。

  現在不同了,這兒成了柳乘風的封地,萬戶侯的曝光度可是不低,有柳乘風在,朝中的大佬可是時刻地都在關注,自個兒若是能做出點兒事來,說不準還真能脫離苦海。

  再加上萬戶侯為人爽快,事情做得好,打賞定必不會少,可你要是不好好辦事,人家說翻臉就翻臉,給你兩耳光,你吃得消嗎?

  一會兒功夫,該有的儀仗都準備妥當了,柳乘風打頭,坐上了轎子,其實柳乘風是不習慣坐轎子的,只是昨天夜裡和高強、顧長東在演武,他看得出神,因此睡得遲了一些,精神不是很好。

  一隊人馬飛快地出了廉州城,到了城外的驛站外停住,等候了一盞茶功夫,安南人就到了。

  這一批安南人人數當真不少,足足上百人,柳乘風心裡琢磨,這些個安南人莫非是來打秋風的,派出這麼多人?瞧他們的隊伍裡也沒有多少輜重,擺明了是想吃喝拉撒都在廉州解決的,這些傢伙,還真會打算盤。

  心裡雖然這樣想,可是遠遠看到這些人,柳乘風已經笑容可掬地迎過去,堂堂萬戶侯,親迎安南國使臣,也算是給足了安南人的面子。

  雙方見過了禮,柳乘風才知道,安南國的主使是個瘦巴巴黝黑的半老頭子,四旬上下,雙鬢有點發白了,叫李鑫,這傢伙居然能說出一口地道的廣西官話,不過他的廣西口味官話讓柳乘風壓力很大,因為柳乘風是京師來的,聽這個傢伙得意洋洋地連珠炮似地說出那麼多廣西土語,怎能不叫他無言以對?

  李鑫見柳乘風聽得似懂非懂,總算不再顯擺他的廣西官話了,轉而用了生硬的京師口音和柳乘風對答,這才讓柳乘風好受了一些。

  雙方在驛站裡寒暄了一番,柳乘風也不急於問對方的意圖,想來李鑫暫時也不著急表露自己的使命,反正就是死命地相互吹捧,李鑫要祝賀一下柳乘風就藩,柳乘風少不得宣講一下彼此的友情。

  李鑫見柳乘風這般熱情,心裡倒是樂開了花,李鑫是安南王的近臣,這一次來廉州本來就是奔著好處來的,一方面是想將文山、合輔二縣正式劃歸安南國,畢竟安南雖然佔了文山和合輔,可是大明這邊死咬著不肯鬆口,天知道將來會有什麼變數。

  現在好了,廉州成了眼下這個少年人的封地,看這個少年人大大咧咧的模樣,想必也不是什麼厲害的角色,索性繞過大明的朝廷,嚇唬嚇唬這個少年,把文山和合輔兩縣正式歸化入安南,安南國心頭的大石就算落下了。

  不過李鑫前來還有另一個目的,前些日子出入安南的商賈曾經有流言,說廉州來了個侯爺,家中有金山銀山,來了廉州很是大方,隨便打賞給官員都是幾百上千兩銀子,見了人就打賞,十足的冤大頭。

  安南國並不是什麼富庶的地方,放在南洋或許還算一霸,可是跟大明比起來,實在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每年安南小朝廷的歲入也不過是十萬上下的銀兩,這還是豐年,若是遇到災年,這數字就更少了,若是能來這兒打打秋風,從這個侯爺手裡摳出點銀子來,那是再好不過的事兒了。怎麼著,也有個兩三萬兩白銀吧,現在安南王急著修築宮殿,王宮已經年久失修,總該好好地修葺一下,正好讓這個什麼廉州的萬戶侯拿點兒。

  安南人這麼想,倒也不是白日做夢,事實上每次他們派出使者進出中原,都有豐厚的賞賜,李鑫相信自己這一次一定會不辱使命。

  而且相比大明皇家的賞賜來說,人家從來不賞賜實物,只會賜一些玉器、絲綢、瓷器之類的物品,到了安南人手裡倒賣了才能落幾個大錢,可是這個萬戶侯就不同了,人家拿的可是真金白銀,可以省去不少的麻煩。

  在來之前,李鑫就和安南王想好了對策,這個萬戶侯初來乍到的,而且據說年紀也不大,這樣的人難免會有幾分傲氣,安南國要逼這個萬戶侯就範,就少不得要嚇一嚇他,給他點兒顏色看看,所以為了配合李鑫的出訪,安南王還有其他的安排,他們的方法也簡單,就是先來個下馬威,之後再好語相勸,一剛一柔、軟硬兼施,誰說安南人沒有智商?

  不過面對柳乘風熱絡的態度,還真讓李鑫有點兒受寵若驚,這下馬威還沒立呢,人家就這般好客了,一切都和李鑫所想的不太一樣了。

  柳乘風和李鑫寒暄一陣之後,自然是與李鑫一道入城,隨即設宴為李鑫洗塵,李鑫想要和柳乘風談一談自己的使命,誰知柳乘風卻是拍起了桌子,直呼朋友遠道而來,得先喝了酒再說話,否則賓主豈能盡歡。

  面對柳乘風這異常的熱絡,李鑫只能苦笑,喝了個大醉,由人扶著去歇下了。

  清早起來的時候,李鑫才發現自己睡在柳乘風的行轅,廂房裡沉香陣陣,床榻上很是柔軟,整個臥房很是別緻。

  看來那個什麼萬戶侯,似乎待自己很客氣。

  李鑫心裡琢磨,自己是不是該直接和這個姓柳的開門見山了,這威嚇之詞還要不要用上?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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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16:41:21
第二百八十章:興兵五十萬

    用罷了早飯,李鑫便被請到了花廳,李鑫心裡蠻清楚,正式的談話要開始了。

  其實在來之前也聽說過這個什麼萬戶侯不太好對付,一下子受到了禮遇,倒是沒有讓李鑫昏了頭腦,能不能把安南王交代的事辦妥,對他來說很是重要。

  坐在花廳喝了會兒茶,柳乘風和李東棟二人便到了,柳乘風毫不客氣地坐在主位,李東棟則是坐在柳乘風的左側,柳乘風的精神兒看起來不錯,臉帶笑容,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倒是坐在柳乘風身邊的李東棟讓李鑫有點兒看不透,這人三旬上下,膚色很好,可是眼眸很幽邃,一舉一動都帶著儒雅的氣息,偏偏這謙謙君子模樣的人卻有一種內秀於中的氣質,讓李鑫不敢小視。

  李鑫咳嗽一聲,開始說話,又免不了寒暄稱謝,這道謝自然是奔著柳乘風的款待去的,柳乘風也和他寒暄了幾句,只有李東棟坐在一旁不發一言,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柳乘風與李鑫的對談,他不會干涉,今日他更多的是抱著旁觀者的姿態。

  只聽李鑫道:「此次本使奉大王之命前來,一來呢,是慶賀萬戶侯就藩,廉州與安南相鄰,自是友邦,只是不知侯爺安頓好了沒有,有沒有需幫襯的地方?」

  李鑫瞇起眼,眼中掠過一絲冷色,慢悠悠地繼續道:「據說廉州土蠻眾多,一向不服王化,侯爺需小心在意,我大越國有雄兵三十萬,帶甲之士五十萬,若是侯爺有事,大越國自然義不容辭,隨時願為侯爺分憂解難。」

  李鑫的口氣看上去像是在對柳乘風示好,不過威脅之意也是十足,什麼雄兵三十萬,帶甲五十萬,多半滿打滿算也不過十餘萬人,這裡頭天知道有多少老弱病殘。

  柳乘風這幾日也在李東棟的影響下開始注意搜集安南人的情報,安南人發動的最大一場戰爭也不過是自稱十八萬,至於這十八萬人中有多少水分,又有多少是負責後勤事務的民兵,除了安南自己,只有天知道了。

  柳乘風的預計是,整個大越國的軍力至多不會超過十萬,而這十萬人中分佈也廣,畢竟安南人主要防禦的方向是西面的南掌國,南掌國其實就是後世的老撾,雙方都在邊境屯兵,安南人放置在北方的兵力,至多也不會超過兩萬人,李鑫的口氣倒是大得很,張口閉口就是幾十萬了,多半連大明也未必有他們這樣的口氣。

  柳乘風只是笑,卻沒有接茬,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

  李鑫見柳乘風這個態度,心裡便有點兒不爽了,看來這傢伙似乎並沒有被嚇住,既然如此,只好給他一個下馬威了。

  李鑫撫著手肘旁的茶几,隨即淡淡地道:「這一次,我大越國在芒街練兵,出動軍馬十萬人,列陣芒街北郊演我,不知侯爺是否有興致觀看?」

  說出這話的時候,李鑫的臉上帶著幾許得意之色,情不自禁地捋著短鬚搖頭晃腦。既然這個柳乘風不害怕威脅,那就給你點兒顏色看看,事實上,大王和他商議的下馬威就是這一場演武,倒不是大越國當真有入侵廉州的膽子,只是想通過這一次演武,讓柳乘風看一看大越國的軍威,先將他嚇住,至於其他的事就可以慢慢地談了。

  十萬越軍在芒街演武。

  芒街,位於廉州東南側,那兒算是越人的邊關重鎮,靠北就是廉州府,靠東則是文山二縣,這兒是一塊開闊的平地,越人在這裡設立軍寨,演武揚威倒也合適。

  不過柳乘風心裡卻不以為然,什麼十萬大軍,這裡頭的水份多少只有天知道,有個萬把來人就算是頂天了。

  不過越國人要表明的態度卻很明顯,你們廉州境內有土蠻人作亂,若是不老實聽話,到時越人可以隨時煽動土蠻,你若是聽話,咱們自然會幫襯。

  威脅之意昭然若揭。

  柳乘風的眉頭不由皺了起來,他最恨別人威脅自己!

  不過李東棟的臉色卻顯得無比輕鬆起來,臉上的笑意更甚。

  李鑫心知火候差不多了,自己透露的信息還要讓這個萬戶侯消化一下,現在還不急著索要好處,於是笑了笑,便將話題轉到其他地方,說了些越人的風土人情,又說了越王轉述給柳乘風的一些話,便起身告辭。

  送李鑫出去,柳乘風的目光變得殺機畢露,瞇著眼看了李東棟一眼,道:「李先生因何發笑?」

  李東棟笑得確實很燦爛,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道:「學生笑越人目中無人。」

  柳乘風也笑了,他笑的時候自有一種煥然一新的魅力,隨即道:「李先生是不是在想,越人給我們省去了不少麻煩?」

  李東棟原以為柳乘風看不出李鑫話中的另外一層意思,不由一愣,道:「怎麼,侯爺也看出來了?」

  柳乘風臉色一冷,正色道:「當然看出來了,越人演武好得很,可以省去咱們不少麻煩,他們既然要演武,那柳某人索性就陪他們演一演武!」

  李東棟苦笑道:「只怕時間來不及了,就算上奏朝廷,往返之間,越人只怕也已經……」

  柳乘風打斷他道:「不需要通報朝廷,李先生可曾聽說過,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嗎?」

  這一回輪到李東棟傻眼了,君命有所不受這句話沒有錯,可是你只是個萬戶侯,又不是行軍打仗的將軍,這將在外從何說起?

  柳乘風隨即道:「來人,去將王韜王司吏叫來,本侯有事要吩咐。」說罷又對李東棟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李先生可敢隨柳某人冒險嗎?」

  李東棟別有深意地看了柳乘風一眼,隨即道:「侯爺敢,學生豈能不敢?」

  或許是因為受柳乘風的信心感染,又或者是急於建功立業表現自己,李東棟鬼使神差地將這句話脫口而出。可是內心裡,他卻知道柳乘風要動兵了,只是他不過是個侯爺,憑什麼調動軍馬?

  王韜這時候快步進來,看了柳乘風一眼,又看了李東棟一眼,朝李東棟點了點頭,王韜在柳乘風身邊有點兒孤立,倒不是說別人排斥他,只是柳乘風的隨從中讀書人不多,他就算是想找人說話也難覓知音。倒是自從李東棟來了,李東棟的出身和學問都不是王韜能相比的,所以王韜對李東棟很是服氣,經常向李東棟請教。

  若是換做別人,王韜或許還會生出一點兒妒忌,畢竟他跟柳乘風的時間長一些,一個新人憑什麼一下子超過自己大受柳乘風的倚重?可是李東棟不是別人,二人地位相差太遠,所以王韜並沒有抱著別的想法。

  柳乘風直接朝王韜吩咐道:「王司吏,立即去將廉州上下的文武官員全部清來,一個也不要落下,告訴他們,本侯有事要吩咐,給他們兩個時辰時間,延遲不到者,軍法論處!」

  軍法……王韜呆了一下,這裡又不是軍中,軍法論處做什麼?

  不過柳乘風既然吩咐,王韜也沒說什麼,行了中禮,匆匆地去辦事了。

  柳乘風又對李東棟吩咐道「李先生要辛苦一下,立即修書幾封,一份給廣西巡撫陳鐮,知會一聲,就說安南人屢犯邊境,本侯願擊之,請他做好準備。另外一封是給南掌國,就說大明出師五十萬,欲滅安南,命他們從旁協助。」

  這南掌國緊鄰安南,也是大明的番邦,這數十年來,年年受安南侵略,兩國早已結成了世仇,就在幾年前,安南國發兵,詐稱十八萬,洗掠南掌,所過之處,血流成河,南掌國重鎮被破,九萬人盡皆被安南人屠戮,只餘下兩千餘人。

  所以在南掌,自君王到黎民,皆與安南不共戴天,而柳乘風口氣更大,直接說大明發兵五十萬,欲征伐安南,這消息不啻是給南掌國打一針雞血,少不得這南掌國要撲騰一下。

  柳乘風倒不是指望南掌國有什麼幫助,只是希望南掌國能拖住位於安南西線的安南國精銳而已,說白了,南掌國就是炮灰的角色。

  李東棟聽了柳乘風的話,不禁暗暗點頭,上兵伐謀,作戰的準備尤其重要,柳乘風讓自己修書南掌,確實是一步妙棋,可見柳乘風的眼光也已經提高到了全局的角度。

  這個傢伙學東西未免也太快了,李東棟心裡不由地琢磨。

  柳乘風隨即淡淡一笑,道:「我這就上書,將這裡的事悉數呈入宮中,請陛下御覽。大家分頭準備吧,時不待我,錯過了這個時機,下次就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李東棟不禁皺起了眉,柳乘風方才說請皇上御覽,讓他心裡有點兒忐忑,須知這御覽二字,意味是不同的,御覽的意思就是知會皇上一聲,這麼大的事難道就只是知會一下皇上?至少也得請皇上定奪才成。

  畢竟繞過了禮部,繞過了內閣,直接大動干戈,這可不是一件好事,會被人詬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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