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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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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23 17:34:37
第九百八十一章:俯瞰天下

  李若凡白了柳乘風一眼,旋即坐下,抿了抿紅唇,道:“想太多嗎?我想的卻是一點都不多。其實從一開始,你就知道,我會把皇上藏起來。你是錦衣衛出身,當時薊州的情況一清二楚,我沒有殺劉瑾,你便猜測出了我的心思,而你議和的那些條件,也註定了從此之後蒙古諸部將成為大明的附庸,我若是不這麼做,一旦讓那胡鬧的傢伙登基,天知道他又會鬧出什麼麼蛾子來,說不定又聽信了誰的讒言,那蒙古諸部上百萬人口,只怕又不知是什麼下場了。”

  柳乘風只是吃著茶,沒有說話。

  “皇上失蹤之後,你便已經開始謀劃,在內閣裡安插焦芳,加強對廠衛和新軍的控制。你知道,想要攝政,還沒有這麼容易,首先第一關,就是要面對朱佑阮。”

  “朱佑阮乃是先帝的近親,此人志大才疏,卻又得到百官的擁戴,所以你暫時先採取守勢,在這京師織了一個圈套,就等他來鑽。”

  “朱佑阮一開始或許還對你有忌憚,可是後來見你無動於衷,於是就變得跋扈起來,他裁撤張永,安插了自己的親信,隨即又要求出入大明門,要求居住在東宮,便是想要給你立威。這個朱佑阮,實在是愚蠢,他總是以為,別人不開口,沒有動作是因為怕了他,結果竟是越來越目中無人,而他所提的條件,其實已經接近觸到張太后的底線了,張太后心裡對朱佑阮已有強烈的不滿,若不是因為現在全天下都在關注,張太后絕不會答應他的要求,而張太后之所以屈服,則是不想讓天下人以為宗室之間與皇家離心離德,於是這才無奈答應。”

  “皇室和朱佑阮有了這一層芥蒂,朱佑阮入京,你便開始有所動作。你先聯絡了宮裡的人一起捉了朱佑阮的心腹之人。隨即緊閉住大明門,隨即又安排了新軍守住京師各處城門,甕中捉鼈。而那朱佑阮雖然愚蠢,卻也不太傻,他知道你掌握著新軍,所以小心防範,於是進京之後,提調了驍騎營扈從左右。其實他哪裡知道,正因為如此,卻恰好給了你第一個藉口,你藉口他帶著軍馬出現在大明門下,所以大明門不敢開門迎接。緊接著又是在百姓之中安插幾個廠衛,在人群中高喊吾皇萬歲。百姓大多盲從,只要有一個兩個人呼喊,其餘人不明就裡,自然有樣學樣。”

  “張太后早就對朱佑阮生出了防範和芥蒂,直到這時候,終於決心對朱佑阮動手,你等的就是這個機會,張太后口諭一出,你便立即有了動作。直接以雷霆手段,將這朱佑阮萬劫不復。你這麼做,既是立威,同時也有更長遠的謀劃。”

  李若凡深望柳乘風,繼續道:“而這個時候,你仍然沒有資格攝政,大明宗室數千數萬,怎麼樣也輪不到外姓,所以你授意焦芳要求嚴懲朱佑阮。授意錦衣衛去安陸捉拿朱佑阮親眷。為的並非是斬草除根,而是要給天下的宗室做個榜樣。而那些國姓宗室,本就多是酒囊飯袋之徒,這才有了德王世子裝瘋賣傻,還有那什麼崇王朱祐樒畏懼入京,寧願放火自焚之事,如此一來,就有趣了。”

  “眼下大明面臨的是兩個局面,一個是宗室們不敢入京,請了一個世子,結果世子瘋了。又請了個藩王,結果這個藩王自焚。現在宗室之中,人人都畏懼被宮裡盯上,被欽差邀入京師,所以這個時候,就算讓你這外姓攝政,誰也不敢站出來反對,因為誰若是反對,大不了請他入京,而這天下宗室多如牛毛,有這膽量的未必能有幾個。另一個局面就是張太后,百官見逼死了個藩王,又逼瘋了個世子,只當是太后和你在背後搗鬼,對太后已是深痛惡絕,莫說是百官,就算是宗室對太后也已經失去了好感,在這種情況之下,就算張太后堅持讓宗室入京攝政,太后也必須思量到一個問題,一旦人家站穩了腳跟,還容得下她?”

  李若凡籲了口氣,道:“所以不管太后本心如何,現在也已經無可奈何,她的選擇只有一個,只有選你,才能保障張家乃至於她的利益。”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你這個人,為何總是想的這麼陰暗。”

  分明是死鴨子嘴硬。

  李若凡卻是笑了,道:“因為我太瞭解你,我瞭解你就如我知道我自己一樣。”

  柳乘風不置可否,突然問道:“皇上還好嗎?”

  李若凡道:“他現在悠哉悠哉,倒是樂不思蜀了,倒是我為了維持他在那邊的奢靡,家底都差點被他掏空,哎……這個傢伙,實在有些沒心沒肺。”

  柳乘風歎了口氣,道:“若是皇上稍微有一丁點的上進,我也不會出此下策,到了這個地步,也是無可奈何,其實我現在最想念的,是先帝在的時候,那個時候要看人臉色,可是什麼事都不用擔心,就算遠在千里之外,也不必擔心有小人挑撥是非,不必擔心有人使什麼絆子,哎……只是到了現在,一切都要靠自己爭取了。”

  李若凡籲了口氣道:“靠人不如靠己,現在最緊要的,是名正言順,你以外姓攝政,定然會招致一些人的反對,尤其是你們大明的讀書人,若換做是我,便會採取釜底抽薪的辦法,將讀書人分化掉,其實你在楚國的開考取吏倒也不錯,將讀書人一分為二,未嘗不是好辦法。”

  開考取吏在楚國施行起來沒有什麼障礙,可是在大明,卻是障礙重重,不過一旦施展開來,確實是釜底抽薪,將讀書人分化。

  要知道,讀書人並非全是眼下科舉的既得利益者,畢竟不是什麼人都能中進士,也不是什麼人都能做官,天下的秀才何其多,雖然大明朝給了一些特權,可是畢竟特權也不能吃飯,而一旦開考取吏,這就意味著尋常的小秀才都有了做官的希望,雖然道路曲折不少,可是比起那考試做官的獨木橋來,卻是要寬闊的多。

  柳乘風幾乎可以預見,一旦施行這條國政,天下的讀書人非要大亂不可,一方面,一些考試高手們定會捶胸跌足,嗚呼哀哉,可是另一方面,占絕大多數的讀書人卻未必會反對,畢竟從此以後,再不是看你文章做得多好就能做官,而是看你能做多少事,單靠考試,絕大多數讀書人未必能比得過那些考試高手,可是若改變了遊戲規則,就不一定了。

  真要施行這種政策,還有許多問題要事先解決,首先一點就是要讓小吏們吃上皇糧,並且有錄入吏部名冊的機會,只有給予生活上的足夠保障,同時提高吏員的地位,才能吸引到讀書人。

  設立門檻還是必要的,若是不設立門檻,又如何表現出吏員的與眾不同之處,雖然吏員好考一些,比之萬中取一的科舉雖然要容易的多,可照樣要有門檻,讓能考進去的讀書人有優越感。

  讀書人就是如此,一向優越感爆棚,柳乘風的做法其實很簡單,就是消除掉一些人的優越感,讓更多的底層讀書人獲得不多的優越,如此一來,讀書人定會產生分化,這項新政實施出來,就會有人失去所得的利益,也會有人得到利益,當有人反對這項新的國策時,得利的讀書人定會群起攻之。

  讓他們折騰去吧。

  柳乘風莞爾一笑,道:“現在看來,確實是你瞭解我。”

  李若凡眨眨眼,道:“就是因為瞭解你,所以才恨透了你。”

  柳乘風不置可否,道:“為何我們商量事的時候總是要摻雜進兒女私情?就不能一直保持嚴肅一些的話題嗎?”

  李若凡冷笑:“本來就是勾勾搭搭,還假裝什麼正經?”

  柳乘風被她打敗了,蒙古人就是蒙古人,說話太直接,讓他這‘道貌岸然’的道德君子壓力很大,他只得顧左右而言他道:“皇上在那邊的開銷,從此之後從我這裡來領取吧,需要多少,儘管開口便是,十萬、百萬,千萬,只要皇上高興,要多少給多少。”

  李若凡道:“你是為了彌補虧欠嗎?”

  柳乘風正色道:“你錯了,我只是希望他永遠是個孩子,永遠無憂無慮,去做他自己喜歡和想做的事。”

  李若凡沉默。

  “你在想什麼?”柳乘風見她默然不語。

  李若凡道:“那麼現在,是不是你在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呢?”

  柳乘風啞然失笑,道:“為什麼說到最後,就總是要牽扯到我的身上?你既然問了,那麼我不妨告訴你,你登過山嗎?”

  李若凡道:“原來這和登山也有典故。”

  柳乘風目光炯炯,眼眸的深處,似乎有火焰在跳躍,他一字一句的道:“你一步步登上去,總是看到你的頭頂的高山不可仰止,這個時候,他就會登上山峰,去看看山峰上的景色,而現在,我似乎已經快要到山頂了,我會站在山峰的最頂端,俯瞰這個世界,因為這個世界,將在我手裡締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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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二章:我即是國 國即是我

  柳乘風深吸一口氣,這是他第一次,向人吐露自己的心事。

  作為一個當權者,一個主掌無數人生死的人,柳乘風想什麼,是極少向人言說的。

  作為一個丈夫,他只會撿著好聽的說,作為一個上司,他總是慷慨激昂,作為別人的仇敵,他也總是冷面無情。

  柳乘風有許多的面孔,不同的面孔對待不同的人,至於他本身是什麼面孔,似乎早已忘記了。

  不過今日,那從前的面孔重新撿起,似曾相識又有幾分陌生。

  柳乘風坐在椅上,繼續道:「從前我聽說過一句話,叫做一家哭何如一路哭,這句話原本我並不理解他的意思,可是後來,我卻是知道,原來這世上竟有這麼多一家笑而一路哭的事,既然有一人笑,卻有十人哭,那麼又何妨讓這一人哭,讓十人去笑?從此之後,當我漸漸握住了權柄,位極人臣,我已經意識到自己非要做些什麼不可了,我不是聖人,治理不出什麼萬年的盛世,也不是大賢,做不到讓讓人人歡笑,我做的,不過是我力所能及,能夠讓多幾個人吃飽一些、穿暖一些。」

  柳乘風虎目一張,正色道:「這就是我的理想,當然,這只是政治的抱負,我有私心,我甚至手腳還不乾淨,對錢財的渴望並不比別人少,所以我不是完人,我只是一個既想保護自己,同時也想做一些事的普通人。」

  「在這個過程中,我會令人厭惡,會遭人反感,甚至會遭到反對,喜歡我的人或許不至於愛戴到寧願為我去死,可是我卻知道,厭惡我的人恨不得寢我的皮、吃我的肉。」柳乘風冷笑:「所以這一路來,我注定了沒有退路,注定了只能向高處攀爬,因為我要活著。我的命運不能掌握在別人手裡,我要保護我的親人,保護我的夥伴,保護那些值得我保護的人,可是現在這個時局,若是非要用什麼來形容。那麼我便想起了一句話。叫做千年未有之變局,從這變局中失去了好處的人,隨時都想奪回他們的一切,從這變局中得益者,則寧死都要保護這一切。」

  柳乘風眯起眼來,道:「說到底,所謂的變局,就是總要有人頭落地,總要有人勝利。有人成為腳下的枯骨。」

  柳乘風傲然的抬起頭,一字一句道:「失敗者,絕不會是我,也絕不能是我,我不能輸,也絕不言敗。所以我才不擇手段,所以我才需要比任何人都要堅韌,比任何人都要殺伐果斷,到了這一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柳乘風站起,目光盯著李若凡。嘆了口氣,道:「這就是我現在的心思,任何人都可以站在我的身後,而任何人千萬不要站在我的對面。否則無論是誰,這個人一定會後悔。」

  他手搭在了几案上,幽幽道:「皇上與我親若兄弟,先帝待我如子侄,這些,我知道,我也能體會,可是皇上太容易受人蠱惑,這個變局,他承擔不了,也承擔不起,既然如此,那麼就讓他快活下去好了,這個責任,我來承擔,天下的權利,必須全部獨攬於柳某人一身,所有人必須臣服,這就是我的遊戲規則,誰觸犯了這條規則,就是死路一條。」

  「從今以後,我將攝政,我的政令將與王朝的馳道一向通達四方,我的任何決策都將必須貫徹,我即是國,國即是我!」

  柳乘風眼睛眯起來,掠過一絲殺機:「有的人糊塗,看不清時勢,我會令他們家破人亡,有人聰明,能夠認清好歹,那麼我便給他無上富貴。本王選了這條路,從今日起,就該是這整個朝廷的百官,整個大明的宗室,整個大明的鄉紳、權貴、商賈開始做出選擇了,不知李夫人,何去何從?」

  李若凡看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柳乘風,鬼使神差的道:「我還有的選嗎?自是願與殿下同甘共苦,共度時艱,共享富貴。」

  柳乘風微微一笑,笑容添了幾分熙和,道:「你試探了我這麼久,今日我只不妨把心裡的話都說了出來,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怕?」

  李若凡搖頭,道:「殿下不可怕,我已說過,殿下就是狼,只有孱弱的羔羊,才害怕殿下。」

  柳乘風呵呵笑道:「不錯,是該給這些羊一些教訓了。」

  ………………………………………………………………………………………………………………………………………………………………………………

  太后的懿旨是在次日清早放出的,確切的是說這應當是先帝的遺詔,詔書的內容很簡單,假若皇上出現變故,則以柳乘風監國。

  先帝的這份遺詔,其實是為了防範未然,他當然知道朱厚照是什麼人,也知道朱厚照的性子,正是因為如此,他才害怕出現臣大欺主的情況,畢竟這滿朝的文武,絕不是朱厚照能夠駕馭,還有那些貌似忠厚,卻是禍國殃民的太監,誰也不能保證最後會鬧出什麼東西出來,而柳乘風與朱厚照關係匪淺,況且柳乘風又是外姓,由外姓監國,確實比同宗更好一些。

  這就是大明的體制,同宗來監國,最容易發生變故,而外姓根基不穩,就算想造反,也未必能得到全天下藩王和朝廷大臣的一致認同,因此反而外姓更加容易得到信任。

  當然,先帝顯然不會想到,事情會到這個地步,從前所預料的情況,和現在雖有些相似,卻又全然不同。

  旨意出來,頓時天下嘩然。

  有先帝的遺詔,至少給了柳乘風足夠的正當性,誰說外姓不能監國,這是先帝的意思,不服氣,可以找先帝說理去。

  而柳乘風顯然也想將那些說理的人送去先帝面前慢慢的講道理,攝政之後,他隨即便頒佈了詔書,命令廠衛四處出動,以防有人藉機滋事。

  而各大的報館,也在同一時間恭祝柳乘風攝政,聚寶樓裡的商賈們瘋了,這是極大的利好,商賈們最後一點的擔心盡皆拋到了九霄云外,在他們眼裡,攝政王就是他們的保護神,從此之後,任何商業行為都將得到鼓勵,美好的遠景已經可以得到預期,於是大量的銀錢開始湧入市場,而市場的貨物竟是一時出現了短缺,最後各種貨物的價格竟都連番暴漲。

  貨價日益高漲,這就是膨脹的徵兆,這就說明貨物的價值增加,使得商賈們有了更多投入到生產貨物的熱情中去,從而帶動繁榮,引起各地的工坊不停擴張,使得勞工越來越炙手可熱,最後導致薪水的增加。

  不過今次的暴漲與從前不同,這一次來的太過猛烈,以至於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甚至是那些鄉間的土財主,竟然也知道這世上的生財之道只有開作坊,生產貨物,於是不得不將床底下一壇壇的金銀取出,投入到這既是投機,又是一場轟轟烈烈的擴張運動中去。

  不過物價增長,倒是對尋常的百姓有了不少的影響,只是好處卻也可以預期,畢竟各地的作坊都在瘋狂擴建,導致用工的短缺,作坊主們投入了資本,卻是招募不到足夠的人手,除了大力從鄉間吸引佃農和農戶之外,也不得不增加一些薪俸,以保證用工。

  只是這旨意傳到內閣時,內閣中的兩位大臣卻是驚呆了。

  他們想到了諸多可能的情況,甚至想過太后頒佈懿旨請柳乘風去攝政,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居然連先帝都攙和了一腳。

  楊廷和對柳乘風已是厭惡到了極點,可同時也是畏懼到了極點,這個時候,他已經顯出了萬般的無奈和灰心喪氣,向李東陽道:「李公,事已至此,似已無力回天了,哈哈……真是可笑,可笑啊,都說先帝聖明、聖明,卻寧願將江山託付豺狼,也不願輕信宗室。」

  李東陽心裡卻不認同,從當時的情況來看,皇上草擬這份遺詔,確實是可行的,且不說誰的關係和皇家最近,最重要的是柳乘風只是個外姓,而當時柳乘風不過是個藩王,在朝中的所謂影響力,也不過只是錦衣衛而已,皇上如何能預料到今日這個局面,在當時,柳乘風確實是最好的人選。至少比起號召力強大的宗室們來說,卻是穩當的多。

  他已經注意到了楊廷和的無奈心情,不禁道:「楊公有何打算。」

  楊廷和道:「還能如何,事到如今,只能致仕告老,這廟堂裡的事,再和老夫無關。只是社稷何辜、百姓何辜,哎,老夫心裡總是放不下。」

  李東陽卻是道:「是該要放下了,若是不放下,則是血流成河,這又是何必?其實從大明門那日的事發生之後,你我就已經輸了,願賭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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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三章:楚王攝政

    輸……

    楊廷和有些不甘,他總是覺得,在這個關頭,自己該要做什麼?

    他是大明中樞,是內閣大學士,內閣二字,是何等的光鮮,這個從皇帝秘書漸漸成長而成的機構,在經歷了百年的滄海桑田,早已成了整個大明朝的中心,而大學士,更是貴不可言。

    怎麼能輸,家國社稷,難道能棄之不顧嗎?

    楊廷和臉色猶豫不定。

    而他的一切情緒,都被李東陽看在眼裡,李東陽表情凝重,道:“楊公還看不開嗎?現在大明朝已經到了危如累卵的地步,若是楊公仍然不肯干休,可曾想過,到時候會有多少人頭落地?不要讓別人再抱有希望了,這樣做只會流更多的血,會死更多的人,與其如此,不如回到田間,遠離廟堂,采菊東籬之下,頤養天年。老夫已經想好了,辭呈明日就遞上,無論朝廷准不准,也要掛冠而去,大明朝,已經不是我們的大明朝,這是奈何?”

    他長身而起,撣了撣身上的灰塵,將眼睛微微閉上,嘴唇顫抖,楊廷和不肯放手,他何嘗又捨得放,可是正如他所說,不要再給別人希望,若是因為他和楊廷和的鼓動,讓人生出希望,到了那時,以柳乘風的手段,定是不知要染紅多少條河流,急流勇退,既是保全自己,也是保全別人。

    “老夫有些乏了,今日先告假,至於楊公有什麼打算,老夫亦不好多言,只是希望楊公能以蒼生為念,以社稷為重。”

    楊廷和不肯甘休的道:“是誰不肯以蒼生為念,不肯以社稷為重?是那柳乘風,是那篡權的楚王!”

    “可是鬧下去呢?”李東陽不得不駐足,道:“鬧下去會如何?鬧下去之後,各地以為京師之中有足夠多的反柳勢力,就會有人鋌而走險。就會有人發動叛亂,到了那時,就是叛亂和平叛,這要死多少人?又要流多少血,你我固然死不足惜,可是為此而塗炭生靈。就算是天下重新到了姓朱的手上。又能如何?到了那時,已是滿目瘡痍,盛世不再,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地,這就是楊公所期望的嗎?老夫還是那句話,不要給人希望,不要助長更多人的野心,一切到了這裡。就已經結束了。”

    李東陽說罷,拂袖而去。

    他固然心痛,可是他是理智的,他詭計多端,最終還是決心用最直接的辦法給這個朝廷出最後一點的力。

    他出了內閣,陽光讓他有些頭暈眼花。留下了孤獨的背影,漸行漸遠。

    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從這裡走出來,十幾年如一日,他始終的準時在這裡出現,可是今日,背對著身後的青磚白瓦,背對著那熟悉的案牘筆架。李東陽走的很堅決,他沒有回頭,儘管身體微顫,也沒有逗留。

    楊廷和則是呆呆的坐在值房。一動不動。

    此時的他想了太多太多,他有抱負,甚至他有治國的理念,他有讓人青眼相看的資歷,天下讀書人該有的,他都有,別人沒有的,也都幸運的集合在他的身上。

    可是現在,他卻感覺有些冷,那個從前謀國的閣臣不見了,那個堅決果斷的中樞似乎也不見了蹤影,現在的他只是一個老人,垂垂老矣。

    他歎了口氣,濁氣出來,讓他的心反而有些絞痛,李東陽的話固然是不錯,可是他的心,似乎總是邁不過這個坎,他從不認輸,也從不服輸,可是……

    他也站了起來,起身便走,只不過他的腳步有些搖晃,走了幾步突然駐足,回眸去看那還未熟悉的值房,又是歎息。

    放不下啊,他為此奮鬥了一輩子,從四五歲起,為了這個目標,他就開始搖頭晃腦的用功苦讀,多少個日日夜夜,多少次青燈為伴,書中沒有黃金屋,也沒有顏如玉,那些統統都是騙人的,而他則是一心苦讀,因為他知道,他讀的越多,就能離自己的理想更近一步。

    他做到了,可是也沒有做到,他到達了人生的頂峰,同時也走到了理想的盡頭,理想之後是得償所願,得償所願之後是處處受制,從一生的希望到瞬間的絕望,這個過程實在太短太短,以至於他還沒有回過味來,就已經過眼雲煙。

    “哎……”渾濁的眼眸中,居然閃動著淚花,他是個性格堅強的人,讀書的時候,先生打他的板子他都未曾哭過,他的兒子夭折他也強忍著沒有流過眼淚,可是今日,那淚花卻是撲簌而下。

    似乎……真的已經結束。

    “何苦,這又是何苦……”他長歎,隨即咬牙,旋身便走。

    日落黃昏,點點的餘暉說不盡的慘澹……

    …………………………………………………………………………………………………………………………………………………………………………………………………………

    內閣兩大大學士的辭呈直接遞到了柳乘風的案頭,柳乘風只是冷漠的掃視了奏書一眼,隨即將奏書遞給了一邊的焦芳,語氣平淡的道:“勝者為王,敗者未必是寇,不必窮追了。”

    焦芳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道:“殿下打算如何處置?”

    柳乘風眯著眼,從牙縫中蹦出兩個字:“挽留。”

    挽留有很多種意思,而柳乘風的挽留顯然是最時興的那一種,兩封辭呈都採取了留中的方式,並且詔書也及時發出,對兩個內閣大學士進行了懇切的挽留。

    緊接著,按照程式,第二封辭呈遞上,柳乘風依舊下詔挽留。

    用不了幾天,第三封奏書終於又是到了,而這一次,詔命傳出,准許李東陽、楊廷和致仕回鄉,詔命稱許李東陽直內閣、預機務。立朝五十年,柄國十八載,清節不渝,加太子太師。楊廷和力除時弊、博學鴻毅,贈太保。

    其中以對楊廷和的詔書最為耐人尋味,詔書之中特意點明了力除時弊四字,從某種意義上說,對楊廷和還是給予了很高的肯定。

    自此,一個嶄新的時代悄然揭開了帷幕。

    很快,內閣的人選已經出來,其中楚國領議政李東棟入京,隨即拜為戶部尚書兼任文淵閣大學士。緊接著便是總制三邊的楊一清入京,拜為兵部尚書兼文華殿大學士。

    這個安排很讓人尋味,表面上看,內閣首輔是華蓋殿大學士,不過焦芳並不擅長處理政務,而且其他兩個閣臣無論是李東棟還是楊一清都不太好惹。

    李東棟不必說,雖然他入京拜相招致了許多人的反對,可是天下人誰不知道,攝政王就是李東棟,李東棟就是攝政王,二人關係如漆似膠,比如楚王的內宅尋常人都不得出入,唯有李東棟能不受拘束,單單這層關係,精明如焦芳,又怎麼敢對李東棟指手畫腳。

    而這楊一清,其實也大有來頭,他最先是管理馬政,隸屬兵部事務,據說當年新軍缺馬,楚王指了名讓楊一清交出健馬若干,而楊一清居然沒有推辭,很出色的完成了任務,此後他開始嶄露頭角,在劉大夏的推薦下總制三邊。

    總制三邊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做的,邊鎮不是內地,他這總制三邊雖然與封疆大吏差不多,可是若只是吟詩作對,又或者只知錢糧卻遠遠不夠,重要的是,你得讓丘八們服氣,只有那些兵痞們對你有敬畏之心,政令才能通達。

    這就需要點手腕了,一個讀書人,想要得到丘八的尊敬顯然有些難,不過楊一清做到了,而且還做的很出色,甚至是軍伍經驗較為豐富的柳乘風,對這個人都有很高的評價。

    當然,讓楊一清入閣,是為了鞏固邊防的打算,楊一清在邊軍中的威望較高,由他入閣,就是向邊鎮透露一個資訊,攝政王不會和邊鎮為難,從此以後,他們只管衛戍關防即可。

    楊一清這種人,當然不是軟柿子,也不是焦芳想拿捏就拿捏。

    結果就是,雖然內閣大臣有了三六九等,可事實上卻各有各自的底蘊。

    有了自己的班底,而接下來,柳乘風的詔書就是開始對讀書人動手了,這些讀書人,這些時日罵也罵夠了,對柳乘風可謂深痛惡絕,而開考取吏,一下子在讀書人之中頓時引起了譁然。

    詔書一出,各家報館爭先報導,先只是複述詔書中的內容,隨即便是分析開考取吏的利弊,最後就是相互對罵,反對者自是理直氣壯,支持者似乎也漸漸有些市場,絕不肯吃虧。

    只不過罵歸罵,罵來罵去還是讀書人罵讀書人,似乎和柳乘風也沒太大的關係,至少相當一段時間內,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力,不過既然是第一件拿來抓的頭等大事,自然絕不容有差錯,好在有楚國的經驗在,而內閣學士李東棟顯然對此事有許多的經驗,因此這個重擔,也就交在了他的身上。

    一場變革,在無數的罵聲和歡呼之中蹣跚而行,這似乎……早已是大明朝改不了的積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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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23 17:35:41
第九百八十四章:盛極之世
               
  無論多少人咒罵,該來的還是來了,三年一次的科考,終於撤銷,禮部那邊,固然有許多讀書人長跪於地,放聲慟哭。

  可是時勢不可逆轉,三年的科舉,直接改為了一年一輪的開考,與此同時,為了照顧一些已有功名的讀書人,朝廷亦給予了一定優待,所有秀才,可以不經考試,直接錄取為吏。

  於是乎,那些有望仕途的人頓時萬念俱焚,而一群得意者則是興高采烈的背起了行囊。

  朝廷新頒佈的吏法之中,對於吏員做了很詳細的解釋,吏員不同於尋常的雜役,在新法之中將官制分為了十等,除了九品的芝麻官之外,這十品便是吏員,名稱上雖然以吏為稱呼,其實從本質上,吏其實還是納入了官的範疇,或者說是官員的預備隊,雖然暫時做的是從前下九流的工作,可是身份已經有了完全的轉變。

  其實讀書人最在乎就是身份,就是臉面,在這一點上,朝廷給予了相當的照顧。

  除此之外,所有吏員的薪俸,改由朝廷發放,吏部在每個布政司都設立了經歷司,也即將吏部的職能更加擴大化,從此之後,無論是一品亦或是十品的吏員,也都納入了吏部考核的內容。

  這就是等於是給了大家一個編制,沒有編制你就是下九流,有了編制,你就有體面,也會有希望。

  一連的舉措,讓人歡喜讓人憂,那些進士、舉人亦或者是考試極好的秀才們,自是對此極為不滿,抨擊不已,不過進士和舉人倒是暫時沒有後顧之憂,朝廷照樣還會委任官職,所以也只是兔死狐悲的發洩而已。抨擊最大的,反而是一些自認為自己有機會榮登科榜之人,他們有很大的機會一步登天。現如今卻必須從底層做起,利益嚴重受損,不罵不足以平憤。

  當然,高興的還是大多數。

  大多數的秀才,除了免除徭役,給予一定的小特權之外。一旦考不中舉人。中不了進士,從此再無前程可言,這天下誰都熱衷做官,偏偏許多人考試水平不夠,根本就過不了那幾十萬人上百萬人爭搶幾千個不到名額的獨木橋,而如今朝廷在考試方面可開了源,這就意味著大家做官的機會更大,將來做官,再不是看誰做的文章更好。而是誰的差事辦得更好。

  與此同時,朝廷還對一些賤籍給予了准考,對於原先的差役,也進行了鼓勵,也就是說,就算你是尋常的書辦、文吏甚至是雜役。只要你願意考,朝廷還會願意給一些優惠的政策,畢竟他們經驗豐富,但是文化水平卻往往比不上秀才,只要肯用心,照樣有『轉正』的機會。

  幾條措施,讓天下的官員嗚呼哀哉。可是偏偏,他們卻發現自己除了抱怨,似乎也得不到太多的響應,士人之間根據各自的利益開始離心。莫說是讀書人之間生出了齷齪,便是在最基層的縣衙裡,往往是長官們痛罵朝廷國策,可是下頭的文吏、書辦甚至是雜役都不做聲,不做聲就是代表不認同,因為雙方的利益已經不一致。

  而偏偏,官老爺都是清貴人,地方或是部院的治理表面上是他們動手,可是真正做事的卻是這些底層,這些底層的人集體對朝廷國策的擁護,使得這些人除了每日借酒消愁,又或者是抨擊痛罵,似乎也不可能有什麼作為。

  原本以為頒佈出來會天下大亂的事,結果卻是風平浪靜,除了罵聲之外,國策很快推行,勢不可擋。

  接下來,便是朝廷軍制的改革,各地軍戶所進行裁撤,由軍戶制改為招募制,這一項國策,也是柳乘風與內閣三位大學士經過了數月的討論之後頒佈而出的,任何一項國策,都會有反對,這一次照樣也不例外,反對最凶的是地方的世襲武官,這些世襲千戶、百戶們一下子變成了光桿司令,官職也不可能再有世襲的可能,自然是暴跳如雷,不過他們照樣成不了勢,至少這一項國策,卻是得到了軍戶普遍的支持。

  大明數百萬軍戶,可謂悽慘到了極點,被束縛在土地上,從所謂的軍戶淪為佃農,飽受武官們的盤剝,而且世代為農,終身都沒有脫籍的希望,一旦遇到了戰事,又不得不強徵出戰,九死一生,可是朝廷的犒賞,卻大多都落到了武官的腰包。

  若是從前,至多就當自己的佃農也就罷了,反正給地主種地也是種,給武官種地也是種,只是這些年,工坊的大量出現,使得務工成了時尚,誰都知道,務工的收益更大,在土地上找飯吃往往辛苦一年一家人連飯都吃不飽,可是做工不但不能維持家中勉強能有口飯吃,還能有些許的積蓄。

  於是大量的佃戶湧入作坊,這就使得地租越來越低,鄉紳們為了留住佃戶,不得不給佃戶一些優待。盤剝漸漸減輕了許多,使得鄉間的佃戶的負擔減輕了不少。

  如此一來,在軍戶所裡種地不但遠遠比不上務工,更比不上佃農了,軍戶們生活困頓悽慘,再加上和其他人有了對比,心中早有積怨,此時朝廷突然下旨,對世襲的武官來說雖是滅頂之災,可是對軍戶們來收卻是久旱甘霖。

  武官們就算不滿,難道還想反了不成,他要是敢反,又有誰肯響應?甚至根本不必動用官軍,直接一兩個差役就可以將其就地正法。

  新法的實施拉開了正德三年的序幕,大量的軍戶從土地中解放,使得正急劇擴張中的作坊更加如虎添翼,而讀書,也漸漸成了時尚,從前的時候,讀書只限於做官,一般百姓,豈能承受?可是現在卻大大不同,開考取吏,拓寬了他們跨入這個門檻的渠道,使得更多人願意讓子侄讀書寫字,當然,更重要的是,隨著工坊的發展,各種各樣的讀書人的需求也逐漸增加,在這種巨大的需求之下,讀書人變得炙手可熱。

  從前讀書,無非就是科舉一條獨木橋而已,讓人望而生畏,可是現在,卻有百種、千種的道路,學了算數,可以做算數,學了律法,可以做律師,便是只是尋常的讀書寫字,亦可在各家作坊中尋到清閒高薪的差事,科舉固然是遠大的前程,可是和這些眼前的利益相比,縱然是讀過書只是比沒讀過書的收入高一兩倍,大多數人,也都願意接受這知識的普及。

  再加上朝廷延續先帝的國策,大力建設學堂,於是這求學讀書之人,更是比之從前多了十倍、百倍。

  正德三年四月,從各地傳來的奏書竟都是歌頌之聲,原來大家所擔憂的地方叛亂,甚至是宗室謀反,似乎都成了久遠的笑話。這個世道,誰也不在乎誰在主政,最重要的是,天下有沒有動亂的基礎,若是民怨沸騰,便是朝廷再如何正統,照樣是揭竿而起,烽火四起,可是有九成人滿意,人人有了飯吃,有了對生活的更好預期,所謂的正統,所謂的道義,一切都成了空話。

  而柳乘風所針對的幾項革新,卻都恰到好處,往往是拉攏了大部分的人,用來打壓少部分人,少部分人生怨,縱然他們掌握了全天下的輿論,卻又如何?任何一個朝廷,從來都不在乎叫罵的。

  當然,革新也是因勢利導,若無先帝時的積累,若不是朝廷有了足夠的開銷,任何一項革新都只是個笑話,這些改革,若是放到了現在,或許是恰到好處,可要是放到二十年前,或許就成了天下動亂的隱患,就如王莽新政,雖然新政的內容可謂超前,結果卻是加速了新朝的覆亡,大明的律法放到了秦漢,保準要天下大亂一般。

  正德四年初,整個王朝仍然欣欣向榮,而這時候,內閣大學士焦芳終於坐不住了。

  為政數年,焦芳在內閣雖然做了不少的事,可是他武不如楊一清,文不如李東棟,高不成低不就,似乎漸漸成了可有可無的人物,唯一慶幸的是攝政王似乎對他頗為倚重。

  今日他特意在內閣告了個假,一品誥命夫人今日自大漠進京,此前李若凡那邊就已經給他下了名刺,讓他前去議事。

  李若凡的身份,無論是對攝政王還是對朝廷都有些尷尬,一方面,這個強勢的女人似乎並不只是喜歡住在王府,偶爾也會回到她的關外金帳,蒙古十五衛,她頗有聲望,所以朝廷關外的事務,大多依賴於她,許多事涉關外衛所的事,也都會垂詢她的意見。另一方面,她與攝政王的關係曖昧,這件事人所共知,甚至許多軍機,攝政王都私下與她商議。

  這個人和其他的王妃不同,她不願意做人的妃子,卻無名有實,所以對李若凡,焦芳不得不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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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五章:早正君位

    李若凡在京師裡置了一處別院,距離王府不遠,雖然經常出入攝政王府,可是李若凡卻並不在王府中常住。

    畢竟柳家有三位夫人,她是極聰明的人,三位夫人是陰差陽錯下弄出來的,她若是屈身進了柳府,就只能做個妾室,還不如不清不楚的自在。況且三位夫人久在一起,早就抱成了一團,註定排外,還是若即若離著好。

    李若凡的別院並沒有太多蒙古特色,她曾在京師久住,深受薰陶,院中的裝飾比漢人更加漢人,入了關,她便是漢冠漢禮,出了關,她又恢復了蒙人裝飾和習俗,隔些日子改變一下生活,倒也自在。

    焦芳見這別院的大門大開,不過門口卻是數個蒙古護衛,他下了轎子,叫人拜上了名刺,過不了多久,便有人請他進去。

    登堂入室,李若凡已在小廳等候多時,她穿著的是眼下麗人坊裡最時新的衣裙,美豔動人,正是這種動人和那種與攝政王的若即若離,因此才能以外室的身份拴住柳乘風的心,不過此刻,這股子撫媚卻是收斂了許多,畢竟是蒙古女子,倒也沒什麼男女之防,更不必說焦芳是個近七旬的糟老頭子,她微微一笑,朝焦芳點點頭,道:“焦大人快做,大人來訪,令小女寒舍蓬蓽生輝,未能遠迎,還請恕罪。”

    這一番客氣,讓焦芳受寵若驚,名義上,李若凡這些客套話他倒也接受的起,畢竟是內閣首輔的身份,而李若凡至多也就是個藩王之母,一品誥命的王太后而已,可是焦芳是個很實在的人,他實在的地方就在於,他從不計較虛名,也不看中所謂的名分和品階,誰握了實權,誰說話有份量才是真的。

    這是他的處世之道。也正是憑著這個,他才能力壓李東棟和楊一清,主持內閣大局。

    “近來的報紙不知焦大人看了嗎?”李若凡直截了當的問道。

    焦芳心裡知道這位王太后是想要直奔主題了,因此不敢怠慢,道:“倒是看過一些,其中多有對攝政王殿下的美言。無論是士紳、商賈也都有贊許之詞。”

    李若凡微微一笑。道:“焦大人想來沒有讀透這些報紙。”

    焦芳不禁奇道:“下官愚蠢,還請夫人點撥一二。”

    李若凡道:“學而報裡頭,有一篇文章挺有意思,說是皇上到現在還沒有蹤影,或有不測了。只可惜至今仍無所蹤,可歎啊可歎。”

    焦芳一下子緊張起來,他來之前就曾在琢磨,李若凡請自己來,肯定不是請他來閒聊的。一定是有大事要商量,現在提及到了失蹤已久的皇上,讓他精神不禁緊繃,忙道:“不錯,現在都已過了一年有餘,卻是一點消息也打探不過。只怕已經凶多吉少了。”

    李若凡卻是一笑,道:“其實……我已有了消息……”

    “哦?”焦芳滿是震驚,道:“是嗎?不知陛下……”他說話的時候,竟是聲音都顫抖起來,這個消息實在是一顆炸藥,讓他一時間難以接受,事情太突然了。

    李若凡正色道:“其實已經有人在南洲發現了陛下的蹤跡。不過是不是屬實,卻也不知,更有流言說,南洲都督府已經打算護送陛下回京了。”

    焦芳道:“怎麼去了南洲?”

    李若凡卻是打了個哈欠。顯現出了旅途勞頓的樣子,慵懶的道:“這個……就不得而知了,總而言之,若是消息屬實,多則半年,少則三月,陛下就要入京。”

    焦芳喉結滾動,整個人居然有些搖搖欲墜,道:“或許是坊間流言也是未必。”

    李若凡卻是一笑,道:“世上哪有這麼多空穴來風的事,今日鄭重請你來告知這個消息,這事至少有八成的把握,否則你當我吃了沒事,來和你虛扯嗎?”

    若是以往,焦芳一定會說不敢,可是現在,他滿腦子都是亂七八糟的事,竟是一時癡了,良久才道:“陛下回京,是大喜事,大喜事。”

    李若凡微微一笑:“喜固然是大喜,哎……我已乏了,這消息現在還八字少了一撇,你也不要急著傳出去,自己知道就成了。”

    焦芳點點頭,渾渾噩噩的告辭而出,從別院中出來,坐上了轎子,焦芳大口喘著粗氣,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這個消息實在太震撼,雖然李若凡只是模棱兩可,可是焦芳卻知道,李若凡這樣的女人,親自將自己叫到府上,定是有了準確的消息管道,才會說出這些話的,皇上,確實是找到了,甚至可能已經在南洲至京師的路途上。

    雖然這個行程很長,至少也要三五個月的功夫,可是焦芳已經可以預料到,朝廷將會發生何等翻天覆地的變化了。

    皇上一旦回京,那麼攝政王肯定要還政,以攝政王和皇上的關係,皇上想必也不至於對攝政王如何,大不了讓攝政王就藩就是。可是接下來呢?要知道,有許多事雖然不是攝政王做下的,而大多都是他焦芳張羅,可以說,焦芳做過很多大逆不道的事,也說過很多話,這些事,這些話,皇上會不知道?他就算現在不知,以後也遲早會知道。照此推論下去,攝政王一旦去了楚地,他焦芳就要倒楣了。

    尤其是當年,逼死宗室的事,他焦芳無論如何都撇不開關係,若是皇上一旦親政,會願意留下這麼一個人?

    焦芳坐在轎中,越想越覺得可怕,他的心竟是一下子亂了。

    不對……焦芳突然捕捉到了什麼,方才的消息實在太駭人,讓他一時之間亂了方寸,可是現在,他突然想到了什麼,李若凡為何要告知自己這個消息,為何不去和攝政王說,而是找自己來說,這是什麼意味。或許……

    焦芳頓時明白了,他忍不住臉色驟變,李若凡這個女人,是要將自己推到懸崖邊,讓自己做出一個選擇。

    焦芳臉色變幻不定,滿是猶豫,良久,他長吐了一口氣,隨即吩咐隨扈道:“來人,速拿老夫的拜帖,去請李東棟學士,還有錦衣衛都指揮使陳泓宇、新軍都指揮使錢芳,還有張公公、谷公公一道來議事,告訴他們,事情緊急,一個時辰之後,老夫在府中靜候。”

    …………………………………………………………………………………………………………………………………………………………………………………

    正德三年六月初九。

    這是一個很尋常的日子,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如往常一樣,柳乘風召見了朝臣,進行廷議。

    朝中百官今日卻是出奇的沉默,都是用古怪的眼神看著柳乘風,這些大臣,經過了一年的逐漸替換之後,大多都成了柳乘風的幹將,一朝天子一朝臣,雖然柳乘風不是天子,可也有他的用人標準,要做大事,自然是用自己人方便一些。

    “今日有何事要奏嗎?”柳乘風如往常一樣詢問。

    “殿下,微臣有事要奏。”焦芳昂首站了出來,隨即跪倒在殿中,正色道:“臣近日常常聽到坊間有軍民議論,當今皇上不知所蹤,而天下無主,君位虛待以久,這是曠古未有之事。殿下攝政以來,勵精圖治,政治煥然一新,百官懾服,此大治之世也。微臣不才,竊以為大明不可無君,而殿下知人善任,賢明通達,何不如效仿古之堯舜,受禪讓之禮……”

    柳乘風皺眉,怒喝道:“焦芳,這是人臣說的嗎,你太放肆了!”

    焦芳不為所動,道:“臣不知放肆,只知殿下深受百姓愛戴,宜早正君位,以安民心!”

    柳乘風似乎明白了什麼,眯著眼睛,不禁看向了焦芳,隨即冷哼一聲,道:“胡說八道!”

    他話音剛落,便有李東棟站出來,亦是跪拜在地,道:“焦公所言甚善,微臣附議。”

    有他出馬,頓時滿朝文武一下子跪下了大半數,其他幾個站著的大臣滿是駭然,一時不知跪的好還是不跪的好,直到那有些慌亂的楊一清在猶豫片刻之後跪倒在地,於是這滿殿的大臣才一道拜倒,烏壓壓的人群一起道:“請殿下以天下蒼生為念,早正君位,安撫民心。”

    焦芳大喊一聲,道:“吾皇萬歲。”

    眾人頓時明白了,一起大喊:“吾皇萬歲萬萬歲!”

    而正在這時,整個紫禁城頓時緊張起來,無數的宮中禁衛突然在武官的帶領下紛紛離開了崗位,一齊朝這朝殿湧來,無數人拔刀而起,蜂擁著將這朝殿包圍,以禁衛大臣高強為首的一群武官在外頭一起大吼:“陛下若不繼位,如何對得起我們這些兄弟,若是陛下不肯,我等絕不答應。”

    侍衛們一起起哄:“吾皇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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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六章:朱厚照回宮

  一輛馬車滾滾過了朝陽門。

  這是一隊奇怪的隊伍,馬車雖然普通,可是周圍卻是南洲都督府衛隊的服侍,南洲因天氣炎熱,所以在衣物上與這裡有些不同,都督府的兵衛一身凜然,小心翼翼的拱衛著這輛奇怪的馬車,駛入了寬闊的御道。

  如今京師的人,眼睛都毒辣的很,只看神態和衣物,就能瞧出對方的出處,單看軍服,也能分辨對方的來路,從南洋到南洲,從天竺到極遠的崑崙洲,無論是哪裡來的軍馬,他們都已經習以為常。

  南洲的軍人,總是皮膚略帶幾分小麥色,一進京師,眼睛就免不了四處亂瞅,這是因為南洲荒涼,天氣又酷熱,所以一進這繁華的城市,就如鄉巴佬進了城。

  可要是天竺來的軍人,皮膚則是顯現黝黑一些,不過所到之處,卻都帶著幾分戒備,甚至走路時,手都不禁會做出一副扶劍的姿態,據說這是因為楚軍在那裡剛剛立足,天竺人口諸多,偶爾總有一些當地的土著滋事,所以這些人習以為常,神經總是緊繃。

  無論如何,誰也沒有對這支隊伍產生再多的興趣。

  現在的京師,也無人會有去興趣去關注這些事,現在仍是正德年,年號並未變,不過新皇帝已經登基了,只是奇怪的是,新皇帝登基,卻沒有改朝換代,似乎也沒有改元的意思,這實在有悖傳統,不過那一日的宮變實在讓人嚇人一跳,實在是參加的人太多,幾乎京師裡的所有軍馬,還有貴族、商賈都湊了這個熱鬧。

  皇帝雖是變了,可是大家的生活並沒有改變,照樣還是該上工的上工,該醉生夢死的醉生夢死。

  生活節奏,已經無形中加快了許多,再也不復從前的悠閒。便是從前最清閒的讀書人,如今大多數也都入了衙門或進了工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做,未必所有人都能稱心如意,可是至少,所有人的生活都改善了許多。

  車廂的簾子掀開,露出一個曬得黝黑的年輕人。年輕人的臉龐雖然幼稚,可是那臉色卻帶著幾分憂愁。

  他一路北來的時候,就聽到了這壞消息,柳師傅登基了。

  朱厚照就算再貪玩,當然也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他才是大明的皇帝,國無二君,天無二日,他甚至心驚膽顫的在想。這一趟入京,或許是他的人生終結。

  怎麼會變成這樣?

  朱厚照想不通,他一直都很容易相信別人的,就像他曾經可以無條件信任劉瑾,對柳師傅,他更有幾分依賴和信任。

  「看來,一切都不太一樣了,小六子啊小六子,怎麼辦呢?」朱厚照坐在車裡,將窗簾放下,他懷抱著一隻小袋鼠,小袋鼠似乎不太受得了這寒冷的天氣,蜷在朱厚照的懷裡。雖是被南洲的羊絨毯子裹著,仍是帶著不安,它伸出舌頭,舔著朱厚照的下巴。

  朱厚照心事重重,將這小袋鼠抱的更緊,又是吁了口氣,現在的他,既想飛一樣入宮,去見自己的母后,去質問柳師傅,又帶著幾分畏懼,有一種禍福難料的感覺。

  經過了一兩年的磨礪,朱厚照畢竟長大了,雖然他喜歡南洲的天氣,喜歡那裡說話帶著幾分粗獷的人,可是朱厚照卻是知道,他必須回來,必須見見母后,必須給自己的祖宗們一個交代。

  馬車已經到了午門。

  南洲的都督衛隊正要將馬車交割給宮內的禁衛。

  誰知在午門這裡,禁衛們如臨大敵,一個武官昂然出來,道:「來人是誰?」

  馬車邊的禁衛們竟然不知該如何稱呼朱厚照,一時詞窮。

  那武官道:「可是陛下嗎?」

  陛下……只能有一個人稱呼,不過朱厚照被人稱呼為陛下,似乎也沒什麼不妥,都督衛隊的領隊連忙道:「正是,我等奉命保護陛下入京……」

  「不能過。」武官不等這人說完,已經毫不猶豫的擋了駕,口吻中帶著不容置疑。

  「可是……」有人要爭辯。

  「沒有可是,說不能過,就是不能過。」

  車裡的朱厚照已經氣炸了,這是他的家,現在被人佔了去,便是回家都不能,既然如此,那麼還讓他回來做什麼?

  誰知守門的武官繼續道:「陛下既是天子,豈可由午門出入。自然該當自大明門入宮。」

  這一句話道出來,朱厚照才愣了一下,一時反應不過來。

  他不該是東昏侯嗎?現在居然還有人稱呼他為陛下,稱他是天子,這倒是讓人沒有想到。

  馬車只得改道,果然大明門那邊,大門已經大開,張永正翹首以盼,一見到了朱厚照的馬車,臉色帶著幾分激動,不管怎麼說,這個皇帝畢竟是他帶大的,感情深厚,他連忙迎上馬車,拜倒在地,道:「奴婢見過皇上。」

  車簾子被拉開,探出的不是朱厚照的腦袋,而是袋鼠的小腦袋,小袋鼠驚慌不安的看著外面的世界,身體瑟瑟作抖,也不是因為寒冷,還是害怕。

  張永目瞪口呆。

  緊接著才探出一個腦袋來,卻是張永熟悉的朱厚照,朱厚照並沒有理會張永,而是煞有介事的對小袋鼠道:「小六子,這就是張伴伴,你不要害怕,張伴伴很會照料別人的,你是不是餓了?放心,等見了母后,我就教人給你準備吃的。」

  小袋鼠叫了幾聲,朱厚照露出了笑容,連忙扯下簾子道:「想必是凍壞了,張伴伴,你起來。」

  張永無言以對,只得起來,道:「奴婢奉太后娘娘之命,迎接陛下入宮,娘娘久候多時,陛下速速入宮為宜。」

  說罷馬車加快了速度,在張永的帶領下,飛快往坤寧宮去。

  這一路,朱厚照在馬車裡突然問:「柳師傅呢?」

  張永現出幾分尷尬之色,道:「柳……皇上今日清早就去了諮議局,要晚些才能回來。」

  朱厚照頜首點頭,沒有再說什麼,馬車很快到了坤寧宮,而此時,張太后已是翹首守候了許久,朱厚照連忙下車,抱著小袋鼠飛快衝上去,眼淚揮灑出來,道:「母后……」

  張太后亦是雙目含淚,卻是罵道:「你這混蛋!去了哪裡,娘也不要了……」罵了一半,卻是罵不下去,只得將朱厚照扶起來,道:「你都黑了這麼多,啊……這是什麼……」

  張太后被朱厚照懷裡鑽出來的袋鼠嚇了一跳。

  朱厚照興致勃勃的道:「它叫小六子,來,小六子快給母后打個招呼。」

  張太后剛剛軟化下來的心,又不禁抽搐起來,怒喝道:「到了現在,你還是小孩子心性,哎……你進來說話。」

  進了坤寧宮,張太后屏退了宮人,唯有一個奶娘,抱著一個孩子木然站在一邊。

  朱厚照看著那孩子,忍不住道:「母后……你……你……這是我弟弟嗎?」

  張太后頓時面無血色,怒罵道:「這是你外甥。」

  「哦,哦……」朱厚照想到了是柳乘風的孩子,頓時不知該用什麼心情去面對,不過他還是靠近了一些,由衷的道:「很可愛,很像姐姐,和我的小六子一樣可愛。」

  說罷眼睛又落在袋鼠身上,道:「就是眼睛沒有我家小六子漂亮。」

  張太后拿他沒有辦法,歎了口氣,道:「皇兒,到了現在你還糊里糊塗,你可知道,你這一趟回來,是多凶險,哀家有時候真的在想,寧願你不要回來,可是今時不同往日,今日回來,就不能再說胡話說糊塗事了。

  皇帝那邊,雖然在哀家面前多次提及對你甚是想念,可是皇帝是什麼心思,誰能知道,待會兒他就要見你,你說話小心一些,決不可再自稱是朕,要叫他陛下,要行君臣禮,知道嗎?

  若是他向你說,讓你重新登基為帝,你切不可答應,就說你為人昏庸,不堪大用,這或許是他試探你也不一定,總而言之,你不要再糊里糊塗,這是事關著生死的大事。」

  朱厚照心情黯然,淚花從眼中閃出來,道:「母后,這世上就真的沒一個可以信任的人嗎?劉伴伴是這樣,柳師傅也是這樣。」

  張太后嚴厲的打斷他:「不許再叫柳師傅,要叫陛下。」

  朱厚照咬著唇,不說話了,眼淚滴滴答答的落在懷裡的袋鼠身上,小袋鼠似乎也感受到了什麼,伸出舌來舔舐他的衣襟。

  正在這時候,谷大用進來,道:「皇上已經回宮,讓奴婢前來接陛下去正心殿說話。」

  一下陛下,一下皇上,叫的還真有些彆扭。

  張太后冷聲道:「你去,記著哀家的話。」

  朱厚照唯唯諾諾,乖乖跟著谷大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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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七章:至高無上(大結局)
               
  正心殿。

  年輕的新皇帝高高的坐在榻上。

  他的手裡,是一份從天竺國來的戰報,不過對於這種乏味的戰報,柳乘風顯然已經沒有興趣去翻閱了。

  工坊的蓬勃發展固然是好,可是也遭遇了許多的問題,由於發展過於迅猛,生產的貨物實在太多,一時又尋不到市場,結果就醞釀出了危機,而商賈們自發成立的商貿諮議局不斷在叫囂尋常新的市場。而大明既然走上了這條道路,似乎也沒有了後退的可能,於是以開放市場,割讓港口甚至是報復的戰爭接踵而來。

  柳乘風有些疲憊,不過此時他還是打起了精神。

  朱厚照走了進來,柳乘風坐在榻上看他,他比以前黑了,也比以前瘦了一些,不過身體倒是更加結實了許多,個子也長高了不少。

  朱厚照眼睛看向柳乘風,柳乘風穿著龍袍,很有威嚴,卻也很陌生。

  朱厚照仍然抱著他的袋鼠,彷彿只有抱著它,自己才能不緊張,他喉結滾動了一下,想起了太后的教誨,可是他想跪,卻無論如何也跪不下去,想叫柳乘風一聲皇上,卻覺得自己嘴巴已經啞了,因此只能呆呆的站著,一時不知所措。

  柳乘風嘆了口氣,道:「陛下這些年還好嗎?」

  朱厚照沉默了一下,道:「還好。」

  氣氛讓人窒息。

  柳乘風瞥了他一眼,頜首點頭,道:「朕……朕聽說你在那裡放馬,還親自帶著武士去和當地的土人對戰,是嗎?」

  若是以往,或許朱厚照會興高采烈、眉飛色舞的向柳乘風說起對戰的經過,可是現在,他眉毛只是挑了挑,似乎又想起了什麼。連忙道:「是。」

  「誰勝了?」柳乘風則是板著臉,問。

  朱厚照道:「自然是我勝了。」

  柳乘風道:「陛下千金之軀,勝了固然可喜,可是為君之人親冒矢石,卻是不智,勝了也沒什麼可炫耀的。」

  不咸不淡的一頓說教,讓朱厚照心裡憋著的一口氣,朱厚照忍不住道:「我又不想做什麼千金之軀。也不想做皇帝,你這麼想做,你就去做好了,我並不是要炫耀什麼,我只是想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你既然都已經做了皇帝。還說什麼千金之軀,還叫我陛下做什麼?」

  朱厚照氣沖沖的看著柳乘風,而柳乘風則是平淡的看著他,最後柳乘風嘆了口氣,把目光落在了朱厚照懷中的袋鼠身上,袋鼠只是露出了毛茸茸的小腦袋,柳乘風忍不住道:「這是狗嗎?」

  朱厚照道:「這是袋鼠。」

  柳乘風平淡的道:「不過是一隻袋鼠而已。」

  朱厚照卻是 不忿的道:「不,它不只是一隻袋鼠,它有名字。叫小六子,小六子雖然不懂人語,可是至少我知道,它永遠不會背叛我。」

  小六子……小柳子……

  柳乘風臉拉下來,他終於從榻上起來,負著手,在殿中踱步,隨即冷哼一聲,道:「小子。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你這傢伙……」柳乘風快步到了朱厚照身前,伸出手來提住了朱厚照的衣襟。惡狠狠的道:「從現在開始,你要是再敢胡鬧,我就收拾了你,你看看你,哪裡有做皇帝的樣子,這皇帝是你不想做就不想做的嗎?天下,是你的祖宗打下來的,你想想先帝,先帝為了給你一個盛世江山,辛勞了一輩子,你說不要就不要?」

  朱厚照目瞪口呆,期期艾艾的道:「柳師傅,你好不要臉,你搶了朕的皇位,現在卻還來跟我說教這個。」

  柳乘風冷冷道:「是你先不要臉,你想想看,自從你登基以來,你做的哪一件不是混賬事,荒淫無道,寵幸劉瑾,還差點落在了蒙古人的手裡,被天下人所笑,你不是混賬是什麼?」

  朱厚照想了想,道:「我……我的新政……」

  「你還好意思提你的新政?」柳乘風又好氣又好笑,多半這傢伙現在還沒醒悟,以為這新政是他的什麼政績。

  柳乘風放開朱厚照,朱厚照和懷裡的袋鼠都在瑟瑟發抖,畏懼的看著他。

  柳乘風道:「不管怎麼說,你要擔負起責任來,太后也不希望你這個樣子,所以從今以後,我一定不會讓你放任自流,一定要好好管教。」

  朱厚照本就是火爆脾氣,原本一直都在隱忍,現在忍不住道:「你憑什麼管教我?」

  柳乘風正色道:「不憑什麼,憑我高興。」

  朱厚照一下子沒詞了,幽幽道:「你都已經搶了我的皇位,莫不是要把我圈禁起來,以防止我……我……」

  「我怕你?」柳乘風冷笑:「你信不信,我現在把你推到菜市口去,讓你去鼓動別人隨你一道奪回皇位,保準你十天也找不到一個這麼混賬的人?」

  朱厚照氣呼呼的道:「這卻未必。」

  柳乘風道:「少來這一套,你去換一身衣衫吧,好好洗個澡,明日就是登基大典,還要告祭太廟,你這個樣子,怎麼能出去見人?」

  「登基大典……」朱厚照呆住了。

  他還登個哪門子基?他雖然做事渾渾噩噩,說話糊裡糊塗,可是心眼卻不糊塗,忍不住道:「莫非是讓我做東昏侯,我朱厚照是有骨氣的,就算殺了我我也不去做。」

  「誰說是東昏侯。」柳乘風朝他笑了笑,總算露出了幾分和藹的笑容,道:「我是大明的皇帝,可也是你的臣子對不對?皇帝上頭是什麼?」

  朱厚照呆了一下,道:「是什麼?」

  柳乘風正色道:「現在的大明,已經不再是從前的大明了,天下已有總督轄區二十之多,從廣煲的南洲到天竺,從南洋到崑崙洲,漢人的疆土比之大明要廣闊數倍,從此之後,漢人將會在任何陽光招搖的地方作息,大明,不過是冰山一角,只不過是這個新王朝的一處角落而已。陛下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朱厚照畢竟屬於『海歸』人士,自然見識過天地的廣闊,似懂非懂的點頭,道:「這個,我知道。」

  柳乘風又道:「所以,大明皇帝已經落伍了,既然落伍,那麼陛下不介意讓我來代勞吧。」

  朱厚照抱著小袋鼠,想了想,道:「你都已經篡位了,現在才來問我?」

  柳乘風苦笑道:「這是為了陛下好,因為從此之後,將會有一個新的皇朝誕生,而大明,不過是這個皇朝的主幹而已,這個皇朝,名為大漢,陛下明日,將會在我與天下所有王室和轄區總督的擁簇下,登基為大漢天皇帝。」

  朱厚照咋舌,他突然發覺,柳乘風其實也蠻可愛的,連忙道:「大漢天皇帝是什麼?」

  柳乘風道:「簡稱天皇,這名稱在倭島就已有之,一群蠻夷,居然敢自稱天皇,我身為臣子,怎麼看的過去,所以已經命令楚國水師一舉搗毀了這些傢伙們的窩點。」

  柳乘風神采飛揚的道:「大漢皇帝,統屬天下漢民,無論是南洲亦或崑崙洲,只要有漢人聚集之處,陛下便可統轄,天下的漢軍,都隨時等候陛下的詔命,大洋上所有的漢人艦船,懸掛的都是陛下的旗幟,陛下的疆土從極西到極東,從至南到至北……」

  「且慢!」朱厚照很嚴肅的道:「這麼大的地方,這麼多人,難道要朕來管理?」

  柳乘風嘆了口氣,道:「陛下毋須管理,陛下是天下土地的主人,是天下臣民的君主,陛下只需要按時收他們的稅就好了。」

  「那誰來管理?」朱厚照道。

  柳乘風道:「自然有內閣和諮議局,貴族議員來管理。」

  朱厚照頜首點頭,道:「要不要設立司禮監?」

  柳乘風怒道:「不可,只需有錦衣衛監督他們幹活即可。」

  朱厚照沉默了片刻,道:「朕還有一個問題。」

  柳乘風道:「陛下請講。」

  朱厚照道:「朕既然是漢皇帝,擁有四海的土地,那麼你做什麼?」

  柳乘風道:「我是大明皇帝,已經接收了陛下所有在聚寶商行、聚寶樓、聚寶錢莊,以及無數生意的股份。」

  朱厚照脹紅了臉,道:「好啊,柳師傅,你又在糊弄我,天下的農稅,就算是土地比大明廣煲十倍,一年的稅賦也不過數百萬而已……」

  柳乘風很認真的道:「陛下,其實……土地也可以賣得。現在時代已經變了,拿土地去耕種,那是蠻夷們該做的事,現在大明朝的土地,已經漲了不知多少倍。」

  朱厚照道:「我還有一個問題。」

  柳乘風道:「陛下但問無妨。」

  朱厚照道:「可以不可以在朕的尊號前面,再加上幾個字,比如威武天皇帝,又或者節制天下兵馬鎮南鎮北鎮東鎮西天皇帝?」

  柳乘風冷冷道:「不成。」

  朱厚照滿是委屈的道:「連這個都不成,那做一個天皇,似乎也沒有多大的意思。」他想了想道:「既然不能給自己換尊號,那朕能不能敕封爵位?」

  柳乘風想了想,道:「最好是先讓內閣商議一下比較好,不過你是天皇帝,我是大明皇帝,你只要願意,誰也不能奈何。」

  朱厚照正色道:「那朕現在就敕封朕的小六子為威武大將軍,節制南洲軍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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