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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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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8 16:22:44
第四百零一章:寧王不寧

    各種流言蜚語漸漸多了起來,柳乘風的舉止本就受人矚目,而這一次他突然出現在宣府,又節制邊鎮,針對他的各種流言,自然也就漸多。

    當然,流言本沒有什麼,令人覺得可怕的卻是另一種流言版本在街頭巷尾流傳。

    緊鄰著一條河,便是一條小巷,這條河是從宮苑中流出來的,算是紫禁城的護城河,靠著這裡,卻是一條小巷,據說因為這兒紫禁城,經常會有太監藉機出宮,便是在這裡遊玩,太監們往往都有銀,而且也有一些會偷偷拿了些東西出來賣,因此,這兒漸漸熱鬧起來,一條小巷,完全不在當時文皇帝規劃北京城的計劃之中,可是偏偏卻是拔地而起,成為了京師一景。

    往這裡向西,就是午門,往東,便是達官貴人的宅,因此不少官員上朝的時候,都會讓轎往這兒過,算是抄了近道。

    巷的尾處,是一株株楊柳,靠著河堤,河水湍湍流過,又不少婦人便背著竹簍捲起褲腳站在河裡漿洗衣衫。

    如今京師裡但凡是有一些氣力的婦人大多都去了外城裡開設的紡織作坊裡做事,畢竟對平頭百姓來說,若是一個婦人也能有點兒事做,每個月有個幾角銀補貼家業,這是一件很吸引人的事,再者說紡織作坊裡做事的都是女工,東家就算是男人,也是不許進入作坊的,因為這個不成文的規矩,倒是沒有人對這作坊有什麼排斥。

    從前的時候,站在河裡洗衣的婦人什麼都有,而如今,只剩下一些老邁的了,而河堤上,則是幾個扎這頭的孩拍手圍著柳樹兒轉,一邊轉一邊笑嘻嘻的唱著:「宣府鎮,關鎮邊,柳侯手掌十萬兵,宣府莫非是陳橋……」

    這些孩們一通大喊,惹來一個上岸的婦人火了性,追上去抓住自家的孩揪住耳朵大罵,孩們見了,一哄而散。

    一時之間,婦人的叫罵聲,孩的哭聲響成了一片,此時冬水剛剛融化,站在冰水中漿洗衣衫的婦人們匆匆洗了衣衫,也就提著桶、竹簍登岸驅著一群屁大的孩們走了。

    靠著這路上,卻有一頂青頂小轎一動不動,兩個轎伕筆直的站著,只有那轎的轎簾輕輕的掖開一角兒,良久,這轎簾輕輕放下。

    轎裡的人沒有發出任何動靜,似乎裡頭的人睡著了,外頭的轎伕卻是習以為常,老爺在想事的時候,通常都是如此,因此也沒敢吱聲,只是一動不動站著。

    「走吧,去午門!」轎裡的人終於慢悠悠的說出了一句話。

    轎伕立即抬起轎,健步如飛,飛穿過這巷,一路到了午門,午門的侍衛見了這頂轎,一個個昂首佇立,一個侍衛官小跑過來,到了轎外頭,低聲道:「大人今個兒怎麼來的這麼遲,陛下等急了。」

    轎簾掀開,一個人鑽出來,這人只怕朝野上下的人都認識,正是內大學士劉健,一年轉眼要過去,劉健又顯得蒼老了幾分,卻仍是一副老成謀國的樣,他微微一笑,點點頭,道:「途中有事耽擱了,陛下在正心殿是嗎?」

    「方有個公公來,催問大人來了沒有,想必現在還是在正心殿。」

    劉健頜首點頭,沒有再說什麼,闊步進了午門,到了正心殿,通報之後,立即已經傳出急不可耐的聲音了:「進來說話。」

    劉健進殿,便看到朱佑樘半椅在小塌上,剛剛放下一本奏疏,道:「劉愛卿,宣府那邊有消息了。一干犯官,已經取了供詞,除了一批在宣府就地處斬之外,其餘的全部押赴京師交由刑部定刑,柳愛卿這一趟做的漂亮,兵不接刃便徹底解決了邊鎮之患。」

    劉健勉強笑了笑,道:「是嗎?」

    「怎麼?劉愛卿似乎話裡有話?」朱佑樘瞥了劉健一眼,隨即又拿起一本奏疏支著手在看。

    劉健道:「陛下,老臣不敢說什麼。」

    劉健和謝遷不一樣,謝遷有什麼說什麼,而這位大學士總是喜歡拐著彎的說話,他說不敢說什麼,那就肯定是要說什麼,而且要說的話份量還不低。朱佑樘與他相處的久,當然知道他的性,不由笑道:「劉愛卿還有什麼事瞞著朕,有什麼話但說無妨吧,朕不怪罪。」

    劉健正色道:「陛下有沒有像過,宣府有大軍十餘萬,從前是由巡撫掌著的,巡撫邊上還有錦衣衛盯著,就算錦衣衛失職,至少還有鎮守太監,可是現在,巡撫和鎮守太監紛紛獲罪,錦衣衛卻是廉州侯的自己人,只怕……」

    朱佑樘顯得有些不悅了,淡淡的道:「劉愛卿言重了。」

    劉健卻是嘆了口氣,道:「老臣也覺得嚴重,可是有些事不得不防,老臣今日上朝的時候,就聽說過一些謠言……」

    朱佑樘淡淡的道:「這些朕也知道一些,京師的大街小巷,確實有一些人胡言亂語,朕已經命人徹查了,劉愛卿說的事不是那什麼宣府莫非是陳橋是不是?」

    這一句童謠,確實是惡毒無比,柳侯說的自然是柳乘風,柳乘風手掌十萬精兵,無人掣肘,而且這宣府距離京師不過一日一夜的功夫,至於後一句宣府莫非是陳橋。

    這陳橋是什麼地方?

    天下誰人不知,後周時期,趙匡胤率精兵駐陳橋,夜裡三軍將士黃袍加身,隨即,這趙匡胤帶兵殺回京師,自立為帝。正是因為這陳橋的典故,童謠中卻是將宣府比做了陳橋,隱喻柳乘風會學那趙匡胤一樣黃袍加身。

    據說這童謠在京師裡傳的很廣,朱佑樘也略有耳聞,不過他一開始並沒有當一回事,畢竟這只是市井流言,朱佑樘也不是糊塗皇帝。

    可是這時候,劉健卻是無比慎重起來,道:「陛下,謠言中說的就是這個,這雖是謠言,可是有些時候,朝廷也不能完全沒有防備,陛下以為老臣多事,老臣也是為了朝廷著想。」

    朱佑樘嘆了口氣:「你們哪,左丘明這樣的人去做了巡撫,你們倒是放心,可是你們自己想想看,這左丘明做的是和謀逆有什麼區別。現在倒好,反倒是柳愛卿這樣的忠臣,反倒讓你們猜忌了,朕知道你們的心思,柳乘風不是科舉出身嘛,是錦衣衛是不是?」

    「文武雖是殊途,可是畢竟都是為了朝廷效力,別人這樣想,劉愛卿也這樣想嘛?罷罷罷,不提這件事,朕今日召你來是要聽聽你的意思,說的也是柳乘風的事,想必事情你也知道,寧王前日派了人到宗令府來,說是想將德興郡主嫁給廉州侯,這事兒宗令府已經請示過朕了,朕以為這柳乘風畢竟已有妻,德興郡主又是宗室,豈能草率嫁給一個有妻的男人,劉愛卿以為呢?」

    朱佑樘口裡是這麼說,找的也是柳乘風有妻在室的藉口,可是劉健心裡卻知道,這件事,朱佑樘肯定不會同意。

    就算柳乘風沒有原配妻,也斷不會答應,理由很簡單,柳乘風是要大用的,這事兒別人不知道,劉健卻知道,而寧王是什麼人,劉健是清楚,一旦寧王與柳乘風拉扯上了什麼關係,皇上還敢放心任用柳乘風嗎?

    偏偏這個寧王也是奇怪,若說他和柳乘風真有什麼深仇大恨,卻偏偏要搭上自己的一個女兒,可要說柳乘風真讓這寧王有什麼欣賞的地方,這麼大張旗鼓的要聯姻,這皇上也是絕不可能同意的,既然宮裡不會准許,他有何必要費這個功夫?

    劉健不由苦笑,道:「陛下,宗室的事,老臣只怕也不敢多言。」

    劉健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與其讓柳乘風呆在宣府,倒不如索性讓柳乘風與德興郡主成親算了,一旦成親,柳乘風勢必會被召回京師,自此之後,再不受朝廷任用,就是皇上,也會自然而然的與他隔上一層。

    不過這個主意,劉健很就打消了個乾淨,柳乘風對朝廷意味著什麼,劉健心裡清楚,每年數以千萬計的白銀,都是柳乘風為宮裡掙來的,劉健是大明的大掌櫃,當然清楚這些錢對大明意味著什麼,一旦柳乘風徹底失去了宮中的信任,那麼眼下這蒸蒸日上的大好局面就徹底完蛋了。

    沒了柳乘風的聚寶樓,天知道能不能維持。

    朱佑樘不禁嘆了口氣:「現在這事兒已經和宗室無關了,這件事,拒絕還是要拒絕的,不過言辭不能過於決絕,免得讓人寒心,寧王畢竟是藩王嗎?只是若是朝廷的意思若是太留有餘地,又難免讓寧王以為還有爭取的機會,這件事,朕現在也不知該怎麼辦好。」

    劉健不禁苦笑,皇上沒有主意,他又有什麼主意?

    一個要求親,一個要拒絕,和他這大學士真是八竿都打不著的關係,再者說,他每日想的都是國家大事,這種事兒,他沒有處置的經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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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君臣心不同

    「怎麼?劉愛卿真沒有話說?」朱佑樘無可奈何地看著劉健。

    這件事難就難在掌握一個度,說穿了,既要給寧王遮羞,不讓別人以為朝廷一點兒體面也不給寧王。可是宮裡的立場絕不會變,這樁事兒非要拒絕不可。

    眼下宗令府裡的事兒還沒有公佈出來,真正知道這些事的只怕也只有為數不多的幾人,不過這種事根本就是摀不住,遲早是要暴露出來,所以朱佑樘覺得棘手,留給朱佑樘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再不處置,一旦擺到了檯面上,事情就沒有這麼容易收場。

    可是劉健有劉健的心思,這種事兒涉及到了藩王,內這邊自然還是要避避嫌疑,省得被人說三道四,再者說,人家是要嫁女,他堂堂內大學士有什麼好攙和的?

    劉健想了想,道:「陛下,老臣也是無計可施,若陛下垂詢政務,老臣不能做到知無不言,這是老臣的失職,只是這事兒……」

    下一句他多半是想說,這種事,他一個內大學士攙和進去,實在有失體面。

    朱佑樘只好苦笑著搖頭道:「那麼只能從長再議了。」

    劉健趁機道:「老臣以為,陛下還是要考慮一下召回柳乘風的事兒,這事兒刻不容緩,不能有絲毫的差錯,否則天下……」

    朱佑樘皺起眉,劉健這個人或許比不得謝遷執拗,可是卻也不見得圓滑多少,明知朱佑樘不想提及此時,卻是屢次三番提醒。

    沉默了片刻,朱佑樘淡淡地道:「宣府未寧,現在就把人召回來,不知道的還當是朕卸磨殺驢,何況,柳愛卿的忠心,朕是知道的,劉愛卿不必多言。」

    若是換做是太祖或者是文皇帝,話說到這個份上,是人都得閉嘴了,可是劉健此時卻沒有退讓,只是淡淡地道:「難道宋太祖不是忠臣嗎?」

    他這句話問出來,朱佑樘的臉色一下變得無比難看。

    宋太祖是不是忠臣,若說他是忠臣,又為什麼會黃袍加身?可要說他是逆臣,又與大明朝修訂的宋史有些出入。

    太祖皇帝起兵反元,因此一直以延續宋室正統自居,這就是說,大明朝是大宋朝的延續,這個延續不只是衣冠和血緣上,是對宋朝的態度問題,比如大明開國之後,就曾一再肯定宋太祖的功績,對宋太祖陳橋兵變之事決口不提,就算是提起,也都是以下頭的將士催逼為由,儘量顯出趙匡胤的無奈。

    所以大明朝的朝廷一向將趙匡胤在後周的一段歷史定性為忠臣的形象,朱佑樘雖是皇帝,卻也不可能否認這一點。

    劉健這句話的厲害之處,就在於這個問題朱佑樘很難回答,你不能說趙匡胤是逆臣,可是趙匡胤既然是忠臣,那麼為何會有陳橋兵變?

    你皇帝說柳乘風是忠臣,那麼誰能保證他不是趙匡胤?

    朱佑樘一時語塞,不過從本心上,他是不願意這麼急匆匆地將柳乘風召回來的,畢竟皇上親自下旨召人,難免面上抹不開,柳乘風有大功於國,這倒好了,剛剛立下了功,宮裡就怕他謀反,把他召回來,那他朱佑樘和南宋皇帝趙構又有什麼分別?

    其次就是,宣府的事兒,他還真有些擔憂,鬧出這麼大的動作,肯定要有信得過的人鎮著,柳乘風也是很好的人選。

    面對劉健的話,朱佑樘選擇了沉默,用沉默來反對劉健的催問,良久,他道:「朕乏了,劉愛卿先退下吧,朕會再思量思量。」

    說是思量,可是劉健卻摸透了朱佑樘的性,心裡不由嘆了口氣,知道朱佑樘這是打定主意了,只好起身離座,道:「老臣告退。」

    從正心殿出來,劉健披上大髦,步行到了內,內值房裡因為光線較暗,所以點了許多蠟燭,燈火通明,李東陽和謝遷二人都埋首在各自的案牘後,見劉健進來,都是古怪地看了劉健一眼。

    劉健坐下,叫了書吏去斟茶,李東陽終於開口道:「劉公,陛下召見說的是什麼?」

    劉健在內裡是絕不會隱瞞什麼的,而且寧王的事要捂也摀不住,倒不如索性說出來,反正坐在這裡的都是自家人,沒什麼忌諱。

    劉健淡淡地道:「寧王要嫁女了……」

    劉健把事兒交代下來,李東陽立即陷入思索,謝遷不禁道:「這寧王未必是真心嫁女,或許是在玩什麼花樣。」

    劉健頜首點頭,向李東陽道:「賓之怎麼看?」

    李東陽道:「寧王所圖甚大,不過他向來是謹慎的性,輕易是絕不肯動作的,可是一旦有什麼動作,裡頭就暗藏著步步殺機,不得不防。只是現在,老夫是實在猜測不出這寧王到底打的是什麼如意算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劉健嘆了口氣,道:「寧王這是唯恐天下不亂哪,老夫和他打過幾次交道,越是與他接觸,就越是覺得此人深不可測。這件事,老夫在皇上面前三緘其口,這其一,畢竟事兒涉及了宗室,這種婚娶之事,老夫也不好插什麼話。其二嘛,就是不知這寧王到底有什麼圖謀,所以不敢輕舉妄動。賓之說的不錯,走一步看一步吧。」

    謝遷忍不住道:「京師裡的謠言不知劉公聽說了沒有?」

    劉健聽到謠言二字,心裡嘆了口氣,故意當做自己沒有聽清謝遷的話,撿起案牘上一份奏疏來,淡淡道:「今年江西那邊冰雪成災,據說壓塌了不少民宅,這事兒得抓緊些辦,知會江西巡撫,立即著手救災把。好在今年朝廷府庫豐盈,倒也不會出什麼差錯。」

    ……………………………………………………………………………………

    十一月初十的南昌府。

    這兒地處江南,往年這個時候應當是風和日麗,雖然天氣也漸漸冷了,可是一般不過十二月是不會下雪的,別說一連下個三日,大雪紛飛,江南這邊的建築大多都沒有考慮風雪的影響,所以屋頂的瓦片大多沒有北方厚實。

    南方的民宅,都以土屋居多,都是那種用土夯實了,再一層層壘起來,除了一些大戶或是中等人家,都不是磚木房。

    因此這一場大雪下來,南昌城裡遭受的災難倒是不大,可是城外卻是一塌糊塗,大量的土房承受不住這冰凌和積雪,塌陷的極多,而失去了住處的貧民因為居無定所,再加上天寒地凍,自然都是往南昌城裡湧入,想藉著城牆避避風雪,如此一來,在城裡,到處都可以看到衣衫襤褸的流民,流民一多,城中已是不堪重負,再加上官府的施救不及時,每日起來,這街上都可以看到許多僵硬的屍體。

    所謂的盛世,其實也只是相對亂世而言而已,照樣有人挨餓受凍,有人衣不蔽體,這種悽慘令南昌城裡那些一座座高聳的大宅門,那一棟棟的亭台樓榭都不禁灰沉沉的,也好在寧王得知了這個情況,立即開放了王府的各處別院,讓災民入住,甚至王府裡也騰出一些地方來,讓人接一些流民進王府來避避風雪,有了寧王做表率,其他的官人、商賈們無論是出自真心實意,還是裝模作樣,也都紛紛效仿,使這災情得到了一些緩解。

    此時的寧王府,一如從前的莊嚴肅穆,因為接來了不少流民,所以寧王的家眷們都躲在內宅裡閉門不出,外頭的事都丟給了王府總管來照料,而寧王除了出來見了流民們一面,也多是在內府裡休憩。

    這大雪其實對寧王府來說,卻是一樁好事,南人多見不到什麼雪,就算有,那也只是零星一點,一夜過去之後,就一切恢復原狀,而像現在這樣,大雪連下數日,積雪堆起來有一寸厚的事兒卻是不常見,畢竟貴人們有的是狐裘、綢緞,並不畏冷,因而他們嚮往的是詩情畫意,尤其是那大雪紛揚將整個王府變成了冰雕銀塑一般,於是在這後花園裡,倒也熱鬧非凡,府裡的妃、郡主們紛紛出來,用厚實的小皮靴踩在雪上,嬉戲一團。

    靠著後花園是一汪湖水,不過湖水已經結了冰,甚至有膽大的下人敢從湖面上行走,湖邊是一處涼亭,亭下頭放著炭盆兒,還溫了熱酒,朱覲鈞坐在鋪了暖和毛皮墊的石凳上,倒是並沒有去喝酒,而是穿著一件大髦,笑吟吟地看著花園裡的女眷們嬉戲。

    邊上垂立著幾個僕人,朱覲鈞似乎想起什麼,突然問道:「外頭的流民們都安頓好了嗎,若是有難處,讓陳總管好生的給他們排解,百姓們也不容易嘛,尤其是這災年,王府也該為朝廷為官府分分憂。」

    「回王爺的話,陳總管都安頓好了,不會出差錯的。」

    朱覲鈞頜首點頭,眼睛微微眯起來,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心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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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8 16:23:49
第四百零三章:內閣垮台

    過了一會兒功夫,這後花園裡就出現了朱宸濠的身影,朱宸濠先是笑呵呵的踩著雪去和女眷們說了幾句閒話,才折身往這亭子下頭,先是向朱覲鈞行了個禮,朱覲鈞朝他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來,坐下說話。」

    「是,父王。」朱宸濠保持著一股子意氣風發的笑容,欠身在朱覲鈞下座坐下,笑呵呵的道:「天寒地凍的,父王卻在這裡久坐,身子骨怕是吃不消。」

    朱覲鈞臉上露出幾許笑容,道:「還是說說京師吧,那邊的事兒都安排好了嗎?」

    朱宸濠道:「父王的吩咐,兒臣都已經遵照做了,不過……」他臉上露出幾分不喜之色,要和柳乘風連襟,他可不願意。

    朱覲鈞淡淡一笑:「那民謠,也已經叫人傳出去了吧?」

    朱宸濠道:「父王,兒臣實在不明白,父王又要將妹妹嫁給那姓柳的,卻有為何要造他的謠?再者說了,這姓柳的得罪我們還不夠嗎?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兒,咱們也不必……」

    朱覲鈞搖手制止他說下去,道:「父王的目標不是柳乘風,而是整個朝廷。」

    「朝廷……」朱宸濠呆了一下,道:「父王……」

    朱覲鈞淡淡一笑:「放出這個風聲,就是要宮裡頭為難,皇上越是為難,就肯定要向人垂詢,父王問你,若你是皇帝,你會向誰詢問?」

    朱宸濠道:「父王說的沒有錯,就算那柳乘風答應了這門親事,宮裡頭也是不肯的,我若是皇帝,自然也不會肯。不過話又說回來,畢竟是咱們寧王府透出去的風聲,皇帝不得不顧忌咱們一點面子,所以我要是皇帝,便會先封鎖住消息,儘量讓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又得好好安撫咱們,虛情假意一番。這事兒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皇帝身邊最親近的人莫非張皇后,不過張皇后未必能想出什麼辦法來,而皇帝最倚重的,則是內閣大學士劉健,想必這事兒會像劉健詢問。」

    朱覲鈞頜首點頭,欣慰的道:「你說的沒有錯,不過不是想必會像劉健詢問,是必定會垂詢劉健。不過劉健這個人不是謝遷,此人在國事上雖然果決,可是涉及到了藩王的事,就變得謹慎了。所以,本王若是預料沒有錯的話,他一定會含糊其辭,不肯輕易表態。」

    朱覲鈞喝了口熱酒,隨即繼續道:「問題就出在這裡,劉健不肯表態,皇帝心裡就會心生不滿。」

    朱宸濠愕然道:「可是就算有稍許不滿,只怕……」

    朱覲鈞淡淡一笑,道:「這只是開始,京師裡知道這這件事,除了宗令府的幾個宗室,就只剩下皇上和劉健以及極少數人知道了。可是這時候,突然有人上書把這事兒捅出去,還要讓柳乘風與寧王府聯姻呢?」

    「這……怎麼可能?」朱宸濠呆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若真是如此,那麼皇上必定懷疑,這件事本就是劉健捅出去的,一個內閣大學士,將如此機密的事捅出去,這是什麼?這簡直就是不忠了,只是……皇帝就真的會起疑嗎?劉健捅出去這件事,有什麼好處。」

    朱覲鈞道:「所以父王才叫人在京師傳謠,說柳乘風心有反志,你真以為這點兒謠言能扳倒柳乘風?你錯了,給柳乘風造謠,就是製造宮中與內閣的分歧,想想看,劉健聽到了那謠言,以他的性子,必定會請求陛下召回柳乘風,而皇帝這個人本王卻是清楚,他最是愛惜自己的羽毛,絕不會這個節骨眼上把柳乘風召回京師,如此一來,內閣和宮中的裂痕就出現了。若是再有人出來把這事兒捅出來,皇帝會怎樣想?」

    朱覲鈞冷冷一笑,道:「朱佑樘那個小子一定會想,這必定是劉健見說動不了宮中,所以才出此下策,既然柳乘風召不回來,那麼索性促成咱們寧王府和柳乘風的姻親,一旦聯姻,柳乘風就不再受朝廷的信任,更不可能節制宣府了。」

    朱宸濠深吸口氣,道:「父王……這……這當真是妙計,這一計環環相扣,明著都是對柳乘風去的,其實真正的目的卻是劉健,一旦皇上懷疑劉健暗中搗鬼,這劉健就有苦頭吃了,想想看,當朝首輔大臣,為了反對皇上的聖命,不惜將宮中與宗室的秘事捅出去,這就有不忠之嫌了,一旦如此,當朝內閣,必定倒台。」

    朱覲鈞捋鬚道:「本王所患者,柳乘風是一個,劉健也是一個,不過說起來,最緊要的還是這劉健,這弘治之治靠的全是當朝內閣,劉健這個人雖然不比謝遷能言,不比李東陽多智,可是此人處事果決,對政務成熟老練,更重要的是,他能團結內閣,將這內閣的人擰成一根繩子,這是他的長處,正因為有他,這天下才太平無事,讓你我父子只能一次次錯失良機,只要除掉了劉健,事情就好辦的多了。」

    朱宸濠被這朱覲鈞言傳身教,自然也知道劉健的重要之處,劉健最擅長的未必是他有多干練,而是他的性格,他為人隨和,這與同僚相處融洽,有他在,這內閣就親密無間。

    想想看,若是換做了其他人執掌這首輔之位,不管是李東陽還是謝遷,都極有可能引發內閣同僚之間的矛盾和猜忌,李東陽多謀就容易讓人生出防備心理,謝遷性子剛直最容易與人產生衝突,正是因為有劉健,大家才相安無事,可是一旦劉健走了呢?

    內閣若是產生了衝突,發生了裂痕,皇帝便是有三頭六臂,只怕這聖君也做不成了,到時候只需一點兒災荒,內閣應對不及時,就可能讓這弘治之治土崩瓦解,所以,除掉劉健是首當其衝的最問題。

    劉健的地位之所以能穩如泰山,一方面是他本身就有很高的威望,另一方面,是因為宮中的信任,現在父王要做的,就是讓皇帝對劉健產生猜忌之心,藉著柳乘風的名義,直指劉健,徹底將劉健整垮。

    「父王高明。」

    朱宸濠由衷的讚歎一句,這一條妙策最讓人佩服的是它永遠讓人摸不著頭腦,就在所有人將注意力轉向柳乘風時,隨即就可以給予劉健致命一擊。

    朱覲鈞搖搖頭:「高明?高明什麼?便是再高明,咱們也只是藩王的命,朝廷對待藩王就像養豬一樣,只求咱們能吃能睡就成了,只要父王還是這個寧王,就談不上什麼高明。罷,不說這個,今日已經是初十了,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天,想必今個兒清早朝議的時候咱們在京師裡的人就可以動手了,只是不知道,現在京師的情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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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逼宮

  清早,一干大臣已經在午門外等候多時,今日的朝議的議題已經定了,主要說的就是江西雪災的事兒,為了這個,各部衙門都已經做足了功課,因此,大家也不沒有多少手足無措,如往常一年,等到宮門開了,便魚貫而入。

  而朱佑樘今日顯然也是精神奕奕,他穿著袞服,頭戴著通天冠,坐在丹陛上的金鑾椅上。

  等到下頭的兩班大臣們一起行了禮,失佑樘便含笑著抬抬手,道:「諸卿免禮,現在南昌府的災情想必大家也略知一二,天公不作美,突然降了這大雪來,壓塌了不少民宅,更是造成了數萬流民,如今天寒地凍,流民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連立錐之地都沒有,若是朝廷放任不管,且不說這是施政有失,就單單說這麼多流民一旦生怨,鬧出事來,卻也不是什麼好事,官逼民反,這是歷代施政的最大過失,朕豈能重蹈覆轍?」

  「大致的救災章程,朕和內閣這邊已經擬定了,不過具體如何,這戶部該撥用多少救災款項,當地官府又該如何施救,卻還要再商量。災情刻不容緩,不能再耽誤了,所以朕是希望今日藉著這朝議,把江西的事敲定了,各衙門再各司其職,按著朝廷的意思去做,好了,閒話不多說,大家各自進言吧。」

  幾乎每次廷議,若是有事,朱佑樘都會先有個開場白,用意就是告訴滿朝文武,今日要議的是什麼,先重點把這件事兒解決了,其他的事都可以放到一邊。

  怎樣的做法,自然有它的好處,而今日也是一樣,朱佑樘今日的宗旨只有一個,救災!

  兩班文武官員有不少已經躍躍欲試,救災的事,皇上一向是掛在心上的,此前大家就大致地有了點兒救災的措施,現在自然要表現一番才好。

  只是誰也不曾想到,最先站出來的既不是戶部也不是工部的官員,而是禮部的一個員外郎蔡昌,這人率先站出,讓大家都有些愕然,按理說救災和你有個屁關係,你一個禮部員外郎,還沒等戶部的人出來先算算賬就出來搶風頭了,這還了得?真是沒有規矩。

  這位蔡昌,在朝廷之中一向不太起眼,四旬上下的人了,還只是個禮部的中級官員,要權沒權,要勢沒勢,屬於很容易讓人遺忘大多數時候都是靠邊站的那種。

  平時這傢伙未必會有臨朝議政的資格,這還是因為朱佑樘對救災的事很重視,所以才有進殿的機會。

  這麼一個傢伙讓人覺得很是眼生,不過人家既然已經站出來,自然也無人反對,朝議、朝議,隨你怎麼議去,總不能把人趕出去。

  不過戶部的幾個官員,明顯有那麼幾分不滿,昨天夜裡,大夥兒都在當值,熬了半個通宵,總算算出一筆帳出來,結果卻被一個不起眼的傢伙搶了先。

  蔡昌站出來,目視所有人一眼,才淡淡地道:「陛下憂心災民之心,可謂仁德無雙,微臣感佩之至……」

  開場白,先是一記馬屁,讓人心裡失笑,這傢伙多半是來爭風頭露臉的。

  誰知蔡昌下一句話,卻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可是,微臣卻以為,眼下還有一件事比南昌府救災之事更加緊迫,請陛下明察。」

  話說到這裡,朱佑樘不由地問:「哦?不知何事?」

  蔡昌昂起頭,淡淡地道:「柳乘風一介武夫,主掌宣府軍政民政,掌握十萬精兵,宣府距離京師不過咫尺之遙,關係重大,自太祖以來,何來武官掌握邊關的道理,陛下不可不察,否則一旦宣府有異動,則京師垂危,社稷垂危,眼下當務之急,是立即召回柳乘風,從督察院挑選一名能臣,速去宣府赴任巡撫之職……」

  滿朝文武頓時嘩然,皇上都定下了這一次朝議的調子,可是眼前這個蔡昌膽子不小,倒是有這麼幾分風骨。

  其實柳乘風的事兒,早就惹起了不少文武官員的不滿,畢竟這柳乘風是個武官,再能幹,那也不是讀書人,現在一個武官成了宣府的欽差,統管宣府軍政、民政,這是曠古未有的事,此例一開,將置讀書人於何地?

  也有人是真心為朝廷著想的,總覺得柳乘風不太靠得住,於是有人站出來,道:「微臣倒是也有耳聞,現在京師之中已經流言四起,街上有稚童言說宣府即陳橋,陛下不可不慎,多為社稷著想。」

  這一下子等於是一塊大石投入湖中,滿殿都熱鬧了起來,不過這個時候,劉健卻是呆了一下,嘴角微微抽搐,很有深意地看了蔡昌一眼。

  朱佑樘的臉色變得鐵青,好端端的議論救災,沒想到居然又轉到了宣府的事兒上,此刻的他,顯然已經動怒了。

  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昨天的時候,劉健也是苦苦勸說自己召回柳乘風,不過自己的態度堅決,劉健只好作罷,可是不曾想到,今日又為了這個事,有這麼多人舊事重提,這背後就當真沒有貓膩?

  或者說,這事兒根本就是劉健主導的,他見勸說不成,乾脆吩咐人在這朝議中讓自己下不來台。

  想到這裡,朱佑樘不由狠狠地瞪了劉健一眼,朕已經說了不許再提了,可是你卻還要鬧,難道就真的把朕的話當作了耳邊風?

  這倒也罷了,你若是忠臣,無論是死諫還是苦勸都可以,卻又為什麼暗中鼓動人在這裡鬧?

  劉健恰好捕捉到了朱佑樘那抹嚴厲的目光,此時也是覺得事情蹊蹺,可是蹊蹺歸蹊蹺,他心裡已經明白,朱佑樘一定疑心到了自己頭上,背後搞小動作,而且目標還是皇帝,這可就有不忠之嫌了,劉健就是再如何鎮定,此時也感覺到了無窮的壓力。

  朱佑樘此時深吸了口氣,淡淡地道:「諸位愛卿,你們的話說得也不無道理,只是現在宣府剛剛穩定,朝廷若是急切召回廉州侯,只怕不妥,這件事,朕會再思慮思慮,過些時日再說吧,現在朕要說的是南昌府的災情,災情如火,豈可輕慢,等賑災之後……」

  朱佑樘想著息事寧人,這件事可以拖一拖,只是他想不到,這時候居然有人打斷了他的話。

  先前那最先站出來的蔡昌道:「陛下既然不提宣府,那麼微臣斗膽還有一言,微臣聽說,寧王已經屬意與廉州侯聯姻,願將次女嫁給廉州侯,微臣竊以為,柳乘風雖已有妻子,可是他對朝廷功不可沒,若是廉州侯當真能與寧王結親,也算是朝廷之幸,陛下,這門親事,不妨許下來,或可成一段佳話……」

  這一下子,所有人呆住了……

  寧王居然有意將自己的次女嫁給柳乘風,自己卻是一點風聲也沒有聽到,寧王不是和柳乘風反目成仇嗎?這是怎麼回事?

  其實震驚的不只是他們,更震驚的是朱佑樘,這件事因為牽連著宗室,極度的敏感,所以寧王那邊透露出口風的時候,宗令府既不敢擅專,也不敢輕易傳揚出去,而是直接稟明瞭朱佑樘。

  朱佑樘則只是將消息給了劉健,除此之外,也只是在給柳乘風的書信傳遞中透露了隻言片語而已。

  所以對朱佑樘來說,這件事是絕不可能透露的,宗令府的幾個高官都是皇親國戚,這些人自然得為宗室遮遮羞,可是現在,消息卻是透露了出去,洩漏消息的人肯定不是柳乘風,柳乘風在宣府,而且這件事涉及到了他自己身上,洩漏出消息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那剩下的還能有誰?

  朱佑樘的目光頓時變得鋒利如刀起來,帶著咄咄逼人的目光看向劉健。

  這就沒有錯了,劉健有這個動機,他一心一意想著召回柳乘風,於是表面上對朕做出了退讓,可是並不干休,而是讓下頭的官員站出來反對,甚至還留了後手,若是朕不被群臣所屈服,那麼乾脆拿出殺手鐧,把寧王欲與柳乘風聯姻的事傳出去,請求寧王與柳乘風聯姻,如此一來,柳乘風要回來籌備婚事,自然不適合再呆在宣府,而且一旦他和寧王關係有了親,朕難道還敢再用柳乘風?

  如此一來,劉健的目的自然也就達到了。

  只是……朱佑樘此時卻生出了滔天之怒,他自詡自己對幾個閣臣,可謂無微不至,平時對他們言聽計從,因此,他一直認為內閣對他這個皇上是最無私的,劉健對自己忠誠無比,可是現在,他突然有一種被戲耍的感覺,這是一種很強烈的羞恥感,自己的好心如今換來的卻是這種結果。

  劉健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惜私自聯絡大臣,在朝議上讓他下不來台,更可怕的是,劉健的舉動甚至已經和逼宮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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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章:龍顏之怒向誰來

    朱佑樘的眼眸中已經掠過了一絲複雜,一向依賴的內閣此時在他的心目中已經一落千丈,他看到下頭鬧哄哄的文武百官,仍是喋喋不休地站出來請求朝廷賜婚柳乘風,也有人要求將柳乘風從宣府召回,那些人說話的聲音,朱佑樘已經聽不見了,他看到的只是一個個醜惡的人,一隻隻提線木偶在有心人操縱下的戲碼。

    這是一種莫大的諷刺,偏偏這樣的鬧劇卻是在他面前真實上演,而此時也將朱佑樘的信任擊打得支離破碎。

    朱佑樘的心臟,突然感覺到了一股絞痛,他勉力的使自己坐的筆直,嘴角揚起了一絲冷笑。

    「都說夠了嗎?說夠了沒有!」

    龍顏大怒了。

    雙手撐著御案站起來,朱佑樘的雙目赤紅,森然笑道:「朕說過,災情如火、間不容髮,可是有些人還在相互攻訐,你們心裡可還有沒有社稷?還有沒有朕?」

    「朕平日待爾等如肱骨,你們就是這樣報效朕的?朕今日能讓你們登上這天子堂,明日,朕就可以讓你們成為田舍郎,朕最後說一遍,誰再多言,立即拿下治罪,輕則去南京,重則發配邊鎮!」

    朱佑樘咬牙切齒地說完,怒目地看著丹陛下愕然的人,繼續道:「禮部員外蔡昌膽大妄為,心懷叵測,傳旨,廢黜官職,永不敘用。」

    頓了一下,朱佑樘繼續道:「若是還有人不想為朕分憂,不想為朝廷解難,一味胡言亂語,都可以上辭呈來,朕會一個個地批擬,朕需要的是治世之臣,不是一群只知結黨營私的奸徒,江西救災之事,你們既然不想議,那就不要議了,退朝!」

    朱佑樘說罷,隨即拂袖而去。

    而此時,殿中鴉雀無聲,誰也不曾想到陛下會發這麼大的火,其實不少人跟風去附會蔡昌也不過是一時興起而已,原以為只是一樁簡單的議論,陛下一向廣開言路,也沒什麼好忌諱的,誰知道這一次卻是觸摸到了逆鱗,引來皇上前所未有的怒火。

    尤其是那一句,你們若是不想幹了,就遞交辭呈就是。

    這一句話可見嚴重,畢竟弘治皇帝對大臣一向友善,以往有大臣告辭致仕,宮中都是再三挽留,可是這句話就等於是告訴大家,不想幹就別幹了,這世上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大臣多的是,這是皇上的一種表態,這種表態前所未有。

    就在所有人一頭霧水的時候,那被罷職的蔡昌卻是一副淡然的樣子,似乎對自己的前程不以為意,隨即坦然邁步出殿。

    他實在沒有什麼好失去的,畢竟,他這一生都屬於不入流的角色,而現在,他總算入流了,雖然這個代價是他的前程,只是這個前程,他並不看重,這世上有更多精彩的東西等著他。

    只是劉健此刻卻是佇立在殿裡頭一動不動,方才皇上向眾臣說的話,幾乎每一句,劉健都知道這是皇上向自己說的,明裡是警告所有的大臣,其實矛頭卻是直指他這個內閣首輔,不想幹就別幹,再敢多言,就自己遞交辭呈吧。

    不得不說,皇上雖然是在盛怒之中,還是為劉健留了最後一丁點兒顏面,至少沒有指名道姓,沒有說這結黨營私,不為朝廷分憂解難的人是他劉健。

    可是話說到這個份上,足見皇上對他劉健已經失去了信任,之所以沒有捅破最後一層窗戶紙,只不過是因為皇上不忍而已,可是這個不忍只怕也維繫不了多久了。

    劉健頓時嗅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他心裡清楚,知道這件事的人不會超過五個,皇上斷然不會說,柳乘風似乎也不太可能,自己倒是和李東陽和謝遷二人說過,莫非是李東陽想要倒打一耙?劉健眼角的餘光瞥了李東陽一眼,李東陽恰好向他走過來,神色坦然,隱隱有幾分擔憂,走到劉健身前攙扶住他,低聲道:「劉公,我們都中了寧王的奸計了。」

    劉健只是稍稍一愣,再看李東陽,心裡想,不會是賓之,賓之的性子,自己再清楚不過,此人雖然多智,卻也算是至誠君子,況且自己與他相交匪淺,他斷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再有那謝遷,這人心直口快,可是對自己頗為依賴,凡事都等自己拿主意,也絕不可能會對自己動手,再者說了,就算自己垮台,謝遷的資歷比不上李東陽,那也該是李東陽接任首輔才是,謝遷也不會這麼做。

    李東陽說到寧王的時候,劉健的心裡豁然開朗,沒有錯,這一切似乎都像是演戲一樣,每一個步驟都是巧之再巧,不要忘了,這件事不但是皇上、柳乘風、內閣知道,寧王也一清二楚,必定是他了!

    劉健不由苦笑,看向李東陽,淡淡地道:「賓之,蔡昌的底細要徹底查一查,這個人只怕不簡單。」

    他想了想,隨即也抖擻起精神,振作起來。

    劉健年紀確實是大了,幾十年的宦海讓他身心疲憊,可是當今皇上對他知遇之恩,他一直銘記在心,現在卻到了君臣相疑的地步,若是連他自己都亂了方寸,那他就真的只能蒙冤致仕了,致仕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在皇上面前成了搬弄是非的小人。所以他得打起精神,無論如何也要撐下去。

    李東陽頜首點頭,道:「這個人,我知道一些,此人是成化年間中的榜,原本定下的是二甲第三,卻不知怎的,因為文章做得太過鋒利,為先帝不喜,因此只賜了個同進士出身,此後先是在兵部觀政,又在南京呆了幾年,鬱鬱不得志,當今皇上繼位之後,倒是想起了他,把他招來了京師,不過劉公想必也知道,皇上繼位以來,雖然提拔了不少成化年不得志的官員,可是也不能做到面面俱到,蔡昌雖然到了京師,卻一直在禮部值堂到了至今。」

    劉健道:「他和寧王可有什麼關係?」

    「這個卻是不得而知,只怕要查了才知道。」

    劉健道:「那就挖根見底地查。」

    李東陽道:「劉公放心,待會兒就去下條子。」

    劉健嘆了口氣,再沒有說什麼,其實查不查,都讓他有些心灰意冷,就算查,只怕也查不出什麼實證出來,就算明知是寧王在暗中搗鬼,又能如何?人家這一條連環妙計都是妙到了極點,沒有實證,難道要他親自去向皇上說明?這種事又怎麼能分辨個清楚,只怕說得越多,反而更令皇上生出反感。

    李東陽見劉健一副鬱鬱不樂的樣子,道:「劉公,眼下是非常時刻,寧王素有異志,這一次卻突然有此動作,只怕圖謀不小,越是如此,為了江山社稷,報效皇上知遇之恩,劉公就越是不能遂了寧王的心願。」

    劉健道:「只是現如今,老夫辯無可辯,實在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了。」

    李東陽想了想,道:「這個容易,內閣的事仍舊按部就班地來,南昌府的賑災,雖說皇上沒有再議什麼,可是內閣卻不能把這件事耽誤了,劉公若是能出面主持賑濟,再擬出一條具體的章程送進宮裡去,至少可以暫時先穩住宮中……」

    李東陽的辦法無疑是最好的,因為現在就算是想證明自己的清白也已經遲了,這麼多的巧合湊在一起,已經讓皇上處在氣頭上,這個時候去澄清,在沒有任何鐵證的情況下,只會適得其反,既然如此,那索性暫時先不要澄清,仍舊做自己的事,朝廷的事不能因為今日的風波而耽誤,陛下要賑災,內閣也得想陛下所想,無論如何也得把這災情緩解下去,至少不會火上澆油,等到皇上氣消了,還有洗清自己的機會。

    劉健點點頭,道:「你說的沒有錯,我們不能亂了陣腳,越是這個時候,就更該鎮定自若。」他隨即冷冷一笑,道:「寧王打的好算盤,想扳倒老夫,沒這般容易,老夫斷不會讓他得逞。」

    二人商議了片刻,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梳理了一遍,此時整個大殿裡,所有的大臣都如潮水一般退去,劉健和李東陽二人便一起出殿,在大殿的外頭,謝遷正在簷下與兵部尚書劉大夏說話,見二人出來,便舍了劉大夏,快步過來,怒氣衝衝地道:「劉公、李公,只怕我們中了圈套了。

    劉健吁了口氣,心裡苦笑,這謝遷還真有點兒馬後砲的味道,到了如今,若是再不能醒悟被人耍弄那就真的是蠢的無可救藥了。

    劉健道:「不必多言了,越是這個時候,內閣的陣腳就越不能亂,現在寧王突然有了動作,想要扳倒老夫,想必他一定有什麼圖謀,內閣絕不能讓他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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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不可原諒

    一場朝議,頓時一哄而散,皇上在殿上情緒突然激動,既有人摸不著頭腦,卻也有人竊喜,有人歡喜,當然也有人嚇得出了一身的冷汗,這種事兒本就是內行人看門道,外行人看熱鬧,不明就裡的人無論如何都猜不透,只是兩件稀鬆平常的事兒怎麼就惹來了龍顏震怒?

    可是真正猜測出些什麼的人卻也是三緘其口,不發一言。

    只是這大明朝的文武官員該貪的貪,該拿的拿,結黨營私什麼的更是他們的拿手好戲,可是一遇到展現自己風骨的時候也絕對不含糊,皇上越是震怒,呼聲反而也變得高了起來。

    當日不知多少奏書如雪片般飛入內閣,這一次倒不是召回柳乘風,而是乾脆說柳乘風必反,若是再不召回,遲早要釀成彌天大禍。

    這無數的奏書自然少不得添油加醋地說一些柳乘風的『反狀』,什麼風聞柳乘風出生時滿室麝香,什麼霞光萬道,還有柳乘風平素的言行中有什麼逾越之處那就更加不勝枚舉了,畢竟柳乘風平時也不太檢點,有時候說話是太過份了一些。

    除了有人彈劾柳乘風,自然也有人提議留任蔡昌,對大家來說,蔡昌和他們的利益是一致的,因為蔡昌只是在朝議中提出自己的意見,並沒有其他出格之處,若是因為這樣就廢黜為庶人、永不敘用的話,這等於傷害的是所有人的利益。

    再者說,蔡昌的風骨也一時被士林、清議讚賞,這個時候若是不做一點樣子出來,是要遭人罵的。

    當然,也少不得有人鼓搗著寧王和柳乘風聯姻的事兒,也是有人反對,有人贊同,不管怎麼說,這件事算是鬧大了,一個聯姻居然惹來了朝野的大討論,所有人都為了這件事爭得面紅耳赤。

    有人說柳乘風已有妻子,豈能將宗室之女下嫁於他?

    可也有人說,寧王既然肯嫁,自然也需看在宗室的份上,給他行些方便,反正是眾說紛紜,說什麼的都有。

    而這些奏書全部都堆積在內閣,宮中那邊一下子沒了動靜,似乎是說皇上身體不適,反正已經有兩天沒有露臉了,而內閣這邊正在擬定救災的章程,看到這些奏書也是頓感棘手。

    尤其是劉健,這種奏書越多,就越讓他如芒在背,現在皇上已經誤認為朝議的事是自己搗鬼,要是這些奏書再呈交上去,皇上非要吐血不可。

    李東陽看到劉健臉上的死灰色,沉默了片刻,道:「劉公,這些奏書……」

    「遞上去吧,壓也壓不住,該遞的還是要遞。」劉健此時心裡生出無力感,原本他還想挽救,可是現在看來,寧王那邊絕對不會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每一步棋,寧王都已經安排好了,現在的他根本就沒有招架之力。

    更何況內閣壓住奏書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彈劾奏書卻是無論如何也壓不住的,更別提當今皇上乃是朱佑樘,就算是他沒有露臉,可是奏書卻非要遞入宮中不可。

    李東陽看著劉健,此時也是歎了口氣,事發倉促,他也一時沒有好辦法,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劉健淡淡地道:「江西的災情不容忽視,只是老夫年紀老邁,哎……只怕不能再為朝廷分憂了,賓之,你來為老夫磨墨,老夫要上一道奏書。」

    李東陽的眼中掠過一絲駭然之色,劉健說到這個份上是打算致仕了,而且看他萬念俱灰的樣子,顯然是被這些奏書刺激了。

    可是他轉念一想,上書致仕也算是以退為進,宮裡頭未必會肯,於是點點頭,默默地去拿了筆墨。

    倒是一邊的謝遷忍不住道:「劉公,你這是何苦?內閣的苦衷,皇上不知道,下頭的官員也未必知道,可是這般負氣請辭,卻是過了一些,倒不如請罪吧。」

    請罪就是認錯,認個錯,事情或許就能過去,畢竟君臣的情分還在,皇上又是個軟心腸。

    可是認錯的基礎在於劉健有錯在身,也就是說,皇上所指的結黨營私,所指的攻訐大臣,這些莫須有的罪名,劉健等於是全認了下來。

    明明是寧王的奸計,劉健也必須把這盆污水往自己身上潑。

    雖然這麼做或許能取得皇上的原諒,人孰能無錯,知錯能改就好。

    可是千秋史筆會怎麼說,卻又是另外一回事,劉健付出的將是自己半輩子的聲名。

    劉健淡淡地搖頭,並沒有說話,只是坐在案牘上,提起了筆龍飛鳳舞地寫起了奏書。

    「陛下知遇之恩,如同再造……老臣已是垂垂老矣,不能再侍奉陛下,為陛下分憂,以致荒廢政事……」

    這一行行字幾乎都是劉健用盡了氣力寫出來的,寫完之後,在李東陽和謝遷不忍的目光之下,劉健盡量泰然處之地將奏書合上,勉強地露出笑容,道:「將這份奏書還有今日呈上的這些都交給通政司,去吧。」

    …………………………………………………………………………………………………………………………

    坤寧宮。

    朱佑樘是真的病了,不過病得不算嚴重,御醫們只是說皇上動了肝火,養一養也就沒事了。

    張皇后這邊倒是緊張得不成,朱佑樘的身子骨時好時壞,現在突然動了這麼大的氣,為了避免刺激,自然不肯讓朱佑樘去正心殿,因此張皇后便給朱佑樘下了禁足令,讓他不得出坤寧宮,朱佑樘也只能依著,其實他的心裡何止是怒,而是一種深深的羞愧。

    若是換了別人,在背後給自己做小動作倒也罷了,他是天子,自然知道這世上交錯著無數利益關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就如那工部尚書,朱佑樘甚至可以原諒他。

    可是對劉健,朱佑樘無論如何也不能原諒,劉健和朱佑樘,既是君臣,也是友人,朱佑樘不只是在國事上對他有依賴,在私交方面也是極好,在所有的大臣之中,劉健在朱佑樘的心裡排在第一位,任誰也無法取代。

    十幾年來,先帝留下來的就是一個爛攤子,是劉健堅定地和朱佑樘一起在無數個日日夜夜一點點地收拾著這滿目的瘡痍。

    這種深情厚誼豈是說取代就能取代?

    更不必說,當年先帝和萬貴妃在的時候,朱佑樘這太子之位搖搖欲墜,是劉健這些人暗中為他周旋奔走,萬貴妃想要廢太子,是劉健這些人死死地頂住壓力,幾乎擺出了一副要和萬貴妃拚命的姿態,才讓萬貴妃收起這心思。

    就是因為這樣,朱佑樘才不只將劉健視為自己的肱骨之臣,更多的是一個朋友,甚至是自己的尊長。

    而現在,最讓朱佑樘失望透頂的是,就是這麼的一個人,居然在玩小動作,在利用陰謀逼迫自己不得不做出退讓。這樣的行為和逼宮又有什麼區別?

    若換做是別人,朱佑樘可以原諒,甚至為了表現自己的大度,他會做出屈服,召回柳乘風,其實也不算什麼大事,可是換了是劉健,那就萬萬不行了,越是自己最親近最信任的人,朱佑樘就越是不能容忍。

    因為人可以忍受路人的侵害,可是對至親之人的陰謀算計,卻是萬萬不能忍受的,朱佑樘也不能,此刻的他,臥倒龍塌上不發一言,臉色陰晴不定,此時正在想著如何讓這件事收場,而對劉健又該如何處置。

    劉健畢竟是內閣首輔,對他的任何處分,都需小心翼翼,不能草率。

    朱佑樘的心情只能用心亂如麻來形容,因為此刻的他完全亂了方寸。

    而張皇后顯然也不敢打擾他,只是在耳房裡與太康公主說著話。

    母女二人竊竊私語,朵朵也聽了寧王要下嫁郡主給柳乘風的消息,一時竟也顯得有些鬱鬱寡歡,柳乘風那個傢伙雖然遭人恨,可是有時候想一想,人家也並不算太壞,尤其是這傢伙遇事時那種沉著冷靜的態度,很有幾分男子的味道。

    不過柳乘風已有妻子,朵朵倒是沒什麼其他的念頭,或者說,就算有這種念頭,也盡量的壓制住,畢竟當朝公主是不可能和一個有婦之夫有什麼牽連的,多想無益。

    可是聽到郡主下嫁,她心裡卻滿不是滋味,居然鬼使神差地對張皇后道:「寧王家的那個次女,我倒是見過幾次,惺惺作態的,真是討厭。」

    張皇后對寧王與柳乘風聯姻的事兒倒是沒說什麼,只是寧王處處針對太子,讓她對寧王的印象不太好,聽了朵朵的話,自然也覺得只有自家女兒才是好的,對寧王的什麼次女當然也談不上什麼好印象,不過她久在宮中,說任何話都會留有餘地,不能有什麼刻薄。

    張皇后只是淡淡地笑道:「朵兒言重了,母后瞧著還是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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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七章:可恨

    朵朵的俏臉脹得通紅,有心要反駁母后的話,可是一時之間又不能說太多,生怕露出自己的心事,索性將話題岔開,道:「父皇鬱鬱不樂,說是受了劉學士的氣,那個劉學士不是和父皇很好的嗎?」

    張皇后抿抿嘴,想要將前因後果說給朵朵聽,隨即還是打消了這主意兒,男人之間的事和女兒說了沒多大的益處。

    不過張皇后現在也是在惱火,劉健很是不知趣,平時宮裡待他不薄了,誰知道卻耍弄心機,只因為人家柳乘風在宣府,就放肆地拉攏人鬧事,現在好了,皇上這邊氣得差點兒面無血色,柳乘風那邊知道了京師的消息也不知該有多失望。

    方才朱厚照也來過,也是義憤填膺,且不說朱厚照和柳乘風之間的感情,就說柳乘風這一次去宣府不知是擔著多大的風險,面對那些兵痞,一不小心就極有可能身首異處,現在倒好,好不容易把宣府穩住,就有人不高興,想要過河拆橋。

    這些心事,張皇后自然不會對朵朵提起,她同時還想著寧王嫁女的事兒,心裡想,這個寧王倒也識貨,柳乘風這孩子生得模樣兒好,本事也是有,確實是乘龍快婿的選擇。

    女人在這種事上想得不會太深,張皇后哪裡會想到寧王根本就是心懷不軌,嫁女是假的。

    張皇后一心以為寧王當真是瞧上了柳乘風,因此心裡又想,可惜了柳乘風已有了妻子,否則這朵兒說不准也能有個更好的依靠。

    這個想法突然冒出來,實在是駭了她自己一跳,心裡忍不住覺得自己有些可笑,朵朵是什麼?那可是公主,天潢貴冑,貴不可言,怎麼可能下嫁給一個有妻子的男人?

    因此再不想這事兒,只是看向朵朵的眼神更加溫柔,道:「女兒家嫁人也是該當的,寧王倒是會打主意,想把郡主嫁給柳乘風,母后現在倒也想為朵兒尋一個乘龍快婿了,上次母后和你說的英國公世子,朵兒以為如何?」

    朵朵的俏臉緊繃起來,道:「母后,我才不嫁,你們整日將他說的天花亂墜,可是為何宣府出了事,父皇不叫他去?北通州出了事,他不自請去為朝廷分憂?哼,什麼經世才學,依我看,不過都是大家牽強附會罷了。」

    朵朵的一番話,讓張皇后不由語塞,她說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吟花弄月的學問還真不見有什麼用處,讀書人都說齊家治國平天下,真和柳乘風比起來,這兩個人實在是一個天一個上地下。

    張皇后心裡打了個突突,朵朵又說宣府、又說北通州,處處拿柳乘風和別人去比,莫不是……

    張皇后實在不敢想下去了,而恰在這時候,朱佑樘那邊傳來一陣咳嗽,張皇后也就不敢再想了,快步過去,走到朱佑樘的榻前,見朱佑樘脹著臉在咳嗽,連忙摀住他的手,道:「陛下,這是怎麼了?要不要叫太醫?」

    朱佑樘倒是不以為意,片刻之後,臉色恢復如初,道:「不妨事,不必叫了。」

    張皇后帶著幾分擔心,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只好叫人去斟杯清茶,讓朱佑樘去吃。

    朱佑樘喝了口茶,胸口的悶氣一下子驅散了不少。

    正在這時候,外頭有個太監躡手躡腳地進來,道:「陛下,通政司那邊,把今日的奏書都送來了,不知陛下是暫時擱著,還是現在就看?」

    張皇后怒道:「真不曉事,陛下病成這樣,看什麼奏書?自然是先留檔封存起來,等陛下什麼時候身體安康了,再御覽不遲,再者說了,平常的這些俗物自然有內閣處置,否則朝廷養士何用?」

    來稟告的太監嚇得冷汗直流,一句話都不敢說,誰都知道,在這宮裡頭,張皇后的話是最管用的,惹得她動怒,那就完了,連忙道:「是,是,奴婢知道了。」

    朱佑樘卻是抖擻起精神,淡淡地道:「回來。」說罷,一副抱歉的樣子對張皇后道:「內閣既然把奏書遞入宮中,想必都是大事,朕無論如何也要看看,朕只看小半時辰就是。」

    張皇后苦笑,只好依著他,道:「去,再給皇上斟茶來,在這邊上擺放一方案子,讓陛下就倚在榻上看奏書。」

    過了一會兒,就有人將奏書送來,今日的奏書實在不小,七八個太監抱著,足足數百封之多,看得張皇后連連皺眉,心裡說這些人真不曉事,撿些重要的送來就是,卻是送來這麼多,依著皇上的脾氣,他若是不把這些奏書都看完,是絕對不肯靜心歇息的,說是說小半個時辰,只怕花費一兩個時辰也未必能把事兒清理乾淨。

    不過朱佑樘的臉色已經十分不好看了,他心裡清楚,朝廷每日的大事就這麼多,有個三四十份奏書就不錯了,其餘的,內閣都可以自行處置。

    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其餘的奏書都是彈劾奏書,大明朝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但凡是彈劾奏書都必須聖裁,內閣無權決斷,這也是皇權壓制相權的手段,若是宮中連檢察權都沒有,都放任給了臣子,那麼往後官員的任免,官員的好壞,豈不是都由內閣做主?

    只有將彈劾奏書牢牢握在皇上手裡,皇帝才能明辨是非,不會被人輕易糊弄。

    可是今日這麼多彈劾奏書,彈劾的是誰?又抱著什麼目的?

    朱佑樘不敢去想,他盡量克制住自己的激動,淡淡地道:「一份份遞上來。」

    第一份奏書落在朱佑樘的手裡,他的臉色刷的一下蒼白起來。

    又是彈劾柳乘風的,彈劾柳乘風倒是沒有什麼,卻是言之鑿鑿地說柳乘風謀反,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些人,簡直就是為了一己私利,為扳倒柳乘風不擇手段了。

    朱佑樘當然清楚這些大臣們在想什麼,柳乘風節制宣府,這是大明朝從所未有的事,說穿了,這件事已經動搖了大明的文官制。

    若只是單純地為了自己的好處而彈劾柳乘風,倒也罷了,可是朱佑樘害怕的是,這件事的背後有劉健在操作,事情到這個地步,朱佑樘也不得不懷疑到劉健的頭上,劉健為了阻止柳乘風繼續在宣府,可謂是機關算機了。

    越是如此,朱佑樘就越覺得可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皇上一言九鼎,既然已經說了,暫時不急於召回,可是現在,一個內閣首輔,為了自己的目的,步步緊逼,昨日自己在朝議之中已經說的很明白,誰也不許再提及此事,可是這些人非但沒有鬆口,反而是愈演愈烈,居然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

    朱佑樘的眼眸變得赤紅起來,胸口上如被重錘捶打了一下,朕昨日的警告,難道那劉健就沒有聽到?難道他真以為朕一定會向他屈服?

    他木著臉,繼續撿起第二份、第三份的奏書,每一份奏書其實都是大同小異,仍舊是舊事重提,這個說柳乘風必反,那個說柳乘風反撞已露,還有人說寧王嫁女,有人為蔡昌平反。

    這些言論,昨日已經議過,甚至朱佑樘當場暴跳如雷,發出了最嚴厲的警告,可是無人去聽,國朝的大臣都是如此,越是皇上不喜歡的事兒,就越要硬頂,也不管是不是對朝廷有益,他們要的,只是這清直之名。

    「沽名釣譽,沽名釣譽!」

    朱佑樘忍不住罵了兩句,不過他實在不會罵人,也只能這麼罵兩句而已。其實他的內心深處又何嘗不想?

    這些人只是沽名釣譽,可是朱佑樘的心頭上仍然有一層陰霾,往深裡想,他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覺得在這背後,或許是劉健的下一步舉動也是未必。

    若真是如此,那麼這君臣的情分就算真的到頭了,把自己逼到這個份上,這般的操縱政局,難道是想把自己這皇上架空嗎?

    人心就是如此,一旦皇帝對再親近的大臣起了懷疑的念頭,那麼任何蛛絲馬跡,都可能會想到這上頭去,總會懷疑,這件事是不是劉健操縱,而越是懷疑,就越是驚怒交加,以至於到最後完全撕破臉皮的地步。

    朱佑樘就是如此,此刻的他已經氣得連手都不由打起了顫了,他舔著嘴,雖然不發一言,可是那眼中分明掠過了一絲殺氣。

    在一旁的張皇后見到朱佑樘這個樣子,不免擔心,連忙道:「陛下莫要動怒,莫不是朝廷又出了什麼事?就算出了事兒,那也有內閣來頂著,現在陛下最緊要的還是調養身體,今日的奏書就看到這裡吧。」

    朱佑樘卻是固執地搖搖頭,冷冷一笑,道:「這天下除了朕還會誰把它放在心上?什麼內閣,什麼六部,哪個不是在沽名釣譽?哪個不是在結黨營私?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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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內閣大風暴

    這番話,若是從別的皇帝口中說出,或許算不得什麼,君臣之間,本就不可能和睦,可是從朱佑樘口裡說出,卻是第一次。

    朱佑樘繼位以來,疏遠宦官而親近文臣,十幾年來如一日,從來沒有說過什麼過份的話,可是今日,這種言辭從他口中說出,實在是罕見的很。

    最後,朱佑樘的目光落在了最後一份奏書上,奏書上寫著大學士劉健敬上幾個大字,朱佑樘目光一閃,嚴厲的臉色漸漸軟化了一些。

    這個人,畢竟與他共度時艱,與他共患過難,朱佑樘親近的人不多,親眷少的可憐,至於依賴的大臣,也一直都是內閣這麼幾個,他的腦海裡不禁浮起了劉健那老邁佝僂的身影,隨即將奏書拿起來。

    「老臣雖才疏識淺,仍蒙陛下不棄,委以責任。以疏淺而獲知遇,臣誠惶恐,銘感於心,遂竭盡所能,圖報效力,夙夜兢兢,不敢謂無所闕失,但求有始終而無怨悔。惟今老臣年邁,垂垂老矣,不敢竊據高位,而使後進無望,更不敢因臣年邁不能理事之故,而令政事有虧,臣思慮再三,唯有請老還鄉,當今朝廷,文有李東陽、謝遷人等……」

    一份很尋常的辭呈,句句恭謙,字字懇切,讓朱佑樘的雙目不由濕潤。

    曾幾何時,朕何曾懷疑過他,曾幾何時,朕與他深情厚誼,可是現在……

    朱佑樘猶豫了,這份奏書要不要批?

    他整個人變得無比深沉起來,一隻手搭在案牘上,用手指敲打著案牘,每敲打一下,都發出噠噠作響,良久,他抬起眸來,道:「筆墨……」

    有個太監端來了筆墨紙硯,朱佑樘提起筆,在奏書上寫道:「劉卿有功於國,朕多有依賴,身體老邁,可以都調養身體,何故捨朕而去?」

    寫完了,他長舒一口氣,慢悠悠的道:「現在有人向那蔡昌求情,哼,此人以直取名,心懷不測,朕絕不能輕饒他。現在就去問一問,革員蔡昌可曾出京了沒有,朕不想他再留京師了。」

    立即有太監飛快去問了。

    而朱佑樘選擇處置的辦法,則是藉著敲打蔡昌來警告劉健,劉健畢竟是自己多年患難的老臣,這樣的人,朱佑樘豈可輕易決裂,可是劉健這一次做的事實在是過份到了極點,往輕裡說,他這是肆無忌憚,往重裡說,這就是欺君罔上了。

    敲打蔡昌,給他一點教訓,就是要讓他知道,這麼做很危險,皇帝不會再容忍他有下一次。

    朱佑樘叫人把所有的奏書都收了起來,張皇后已經捧了一杯熱茶到了塌下,請朱佑樘吃下。

    朱佑樘才覺得身體好了一些,躺回榻上,慢悠悠的道:「朕現在才知道,人心隔肚皮,有些人不能深信,哎,不說這個了,方纔你和朵兒在說什麼?」

    張皇后道:「陛下,臣妾見寧王也都在為子女謀劃,心裡就想著,這朵兒年紀也大了,是該找個好人家了,尋常的百姓還知道嫁女要及早呢,朵兒雖說是公主,可是這婚事總也不能再拖延了,我就想著,明年之前,得把這事兒張羅了。」

    朱佑樘不由啞然失笑,心裡不由想,朕聽到寧王要嫁女,真的是駭了一跳,差點兒一夜睡不著,皇后倒是好,舉一反三,居然從寧王嫁女想到朵兒出嫁的事兒了。

    想到這個,朱佑樘也是覺得頭痛,這世上能被朱佑樘瞧得上眼的人還真是不多,至於年輕後輩就更加少了,屈指可數,他只有這麼個女兒,自然要尋一佳婿才能托付,張皇后倒是說過幾個人選,最屬意的是英國公世子。

    朱佑樘口裡雖然說還算不錯,可是心裡對那油頭粉面,開口學生,閉口詩詞的英國公世子並不是很喜歡,若換做是十幾年前,他還沒登基,或許會喜歡這樣的人物,高談闊論、吟風弄月,瀟灑至極。

    可是現在做了皇帝,才知道世事艱難,真正的男兒絕不是靠嘴去說而是靠手去做出來的。

    「這件事,朕還要再想想,暫時擱置吧,朕會留心,或許會有好的人選。」

    張皇后見朱佑樘提不起什麼興致,也就沒有再說什麼,道:「陛下,既然奏書都看完了,也該好好歇了。」

    朱佑樘嗯了一聲,剛準備睡下,外頭傳出匆匆的腳步聲,卻是那去而復返打探蔡昌消息的太監回來,太監拜倒在地,道:「陛下……」

    朱佑樘躺在榻上淡淡的道:「嗯,怎麼,打聽出來了?」

    「是,打聽出來了,今個兒那蔡昌就要出京,現在就在朝陽門外呢。」

    「既然都到了朝陽門,怎麼還不走?」朱佑樘顯得有些厭惡,他本來是想,若是這蔡昌死賴著不走,少不得他就要撕破臉下一道聖旨趕人了。

    「回稟陛下,蔡昌之所以駐留不去,是……是因為有許多人相送……」

    朱佑樘頓時警惕起來,目光中掠過一絲冷意,道:「哦?你說。」

    「朝陽門那邊都已經炸開了鍋,不少人自發去相送,有朝廷的官員,也有在京師裡趕考的讀書人,有數百人之多,都說這位蔡相公有風骨,是讀書人的楷模,不少人為了一睹他的風采,有的是從十幾里外的內城趕過去的。」

    朱佑樘震驚了。

    一個他定性為奸邪小人的人,居然是被人眾星捧月,一個罷官的革員,卻成了士人眼中的英雄,他們……這是想要做什麼?

    這一下子,朱佑樘感覺自己的胸悶起來,大口的喘著粗氣,邊上的張皇后嚇了一跳,連忙道:「御醫,御醫……」

    朱佑樘死死的抓住錦被,急促的呼吸,費盡了氣力道:「傳旨:蔡昌沽名釣譽,看似忠厚卻心懷鬼胎,命錦衣衛速速拿了,仔細拷問。再有,劉健上書說,他年紀老邁,老眼昏花,不能再匡扶社稷,朕念他勞苦功高,准他回家歇一歇,從此之後,這內閣裡的事,暫時由李東陽來處置,就這樣,不必經過內閣擬旨意了,讓司禮監來吧。」

    朱佑樘的這一道聖旨,把那太監嚇了一跳,劉健是什麼人,這就是大明的天哪,不說別的,司禮監秉筆太監、東廠廠公蕭公公厲害吧,可是就是蕭公公見了劉健,都得避其鋒芒,對他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可是現在,劉健說養老就養老了,雖說這內閣大學士之職還留著,可是一句歇養,卻等於是徹底把他排擠到了決策圈之外。

    劉健完了,整個朝廷還不要翻天?

    可是聖旨已下,他哪裡敢說什麼,立即去了司禮監傳遞皇上的意思。

    今個兒恰好蕭敬在司禮監裡當值,聽了這小太監的話,以為自己聽錯了,良久之後,才吐了口氣,淡淡的道:「寧王這個人,真是不可小視。不過話說回來,這事兒和咱們沒關係,內閣的權勢是太大了,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蕭敬叫人取了筆墨,立即草擬了一份詔書,隨即叫人送回坤寧宮請皇上過目,聖旨從坤寧宮送過來的時候,已經蓋上了皇上的寶印了。

    蕭敬倒也不敢含糊,這種旨意他當然不能出面,便換來一個太監,命他直接去內閣。

    而內閣裡,聽說有旨意來,這內閣的三大學士都如驚弓之鳥,他們想不到,旨意居然來的這麼快,這劉健的奏書才剛遞上去呢,只是不知道陛下到底是什麼心思,不過李東陽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因為事情太反常了。

    太監將聖旨宣讀了之後,三人的心才徹底的沉到了谷底,跪在地上的劉健一下子蒼老了十歲,手腳居然有些不停使喚,他倒不是棧戀這權位,這麼多年來,論起這內閣首輔,劉健算是當的最辛苦的,如他在辭呈中所說的『遂竭盡所能,圖報效力,夙夜兢兢,不敢謂無所闕失』這句話一樣,真正是耗乾了他所有的心血。

    可是讓劉敬這樣的收場,才是對他致命的打擊,一句歇養,明著似乎還保留著大學士,其實革去這大學士之名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從今日起,他就再不必入宮,再不必到這內閣值房來,再沒有參與政務的資格,一切……都沒了……

    他跪倒在地,一動沒有動,良久,才艱難的道:「老臣謝旨,陛下恩德,老臣……老臣……」聲音居然有幾分哽咽,君臣的情分到這個地步,也想不到會有這樣的結局。

    謝遷跪在地上,厲聲道:「陛下這是何意,內閣不能沒有劉學士,這旨意一定是傳錯了,我要去面見皇上……」

    李東陽卻是沒有說什麼,此時的他心裡並沒有太多的喜悅,反而感覺到了更加的憂心,寧王要除劉健,可謂是費盡了心機,那麼在寧王的計劃中,就絕不可能是打擊劉健這麼簡單,那麼下一步是什麼?看來這暴風雨是真正的要來了!

    那太監回答謝遷道:「謝學士,陛下已經病重,已經說過,誰也不見。現在御醫正在診視……」

    劉健頓時激動起來,哆嗦著嘴皮子道:「陛下重病了……是什麼病……」

    太監道:「已經氣的昏厥過了一次,御醫們還沒有查出病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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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8 16:26:58
第四百零九章:劉棉花入閣

  聽了太監的話,劉健真是羞愧擔心到了極點,眼中噙著淚水,道:「老臣萬死!」隨即頭重重磕在了地上。
  
  朱佑樘確實是大病纏身了,遭受了這麼大的打擊,再加上這幾日睡眠不好,一下子病倒,御醫們已經亂作了一團,用了幾副藥,都沒有見任何效果,急的張皇后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口連那太康公主也變得手足無措了,只是抓著張皇后的手,在乾寧宮居然不知該怎麼辦。
  
  朱厚照聽到消息,也從東宮急忙趕來,他畢竟沒有經歷過什麼事,見父皇昏厥,臉色霎時白了,也是不知所措,良久,才憋出了一句話:「若是柳師傅在,那就好了。」
  
  這句話不只道出了朱厚照的心聲,更是連張皇后和朵朵也覺得很有道理。
  
  柳乘風這個傢伙,確實是頂樑柱似得人,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他都能鎮定自若,都有辦法解決。或者說,柳乘風和朱佑樘性格都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是那種遇事不亂且帶有很強責任感的人。
  
  平時不覺得,可是一旦遇事,才能發覺這種人的重要。
  
  而現在,朱厚照病倒了,內閣那邊自然也指望不上,宮裡的太監又有什麼用,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想到了柳乘風。
  
  張皇后聽到朱厚照的話,再想起方才朵朵說的話,一時唏噓不已,心裡不由感慨,只是可惜,柳乘風這傢伙,若是沒有妻子該有多好。不過他就算沒有妻子,只怕也未必肯做這駙馬,大明朝的駙馬,那可不是這麼好當的。也只有那些心中沒有什麼大志,只是醉生夢死的人才會如此踴躍。
  
  擺在這一家子裡面前的問題是該怎麼辦?最後張皇后咬咬牙,道:「去請壽寧侯、建昌伯入宮。」
  
  既然其他人指望不上,就只能指望自家的一對兄弟了。
  
  不過張皇后顯然是忘了,壽寧侯因為築路的事兒,已經去了廉州,廉州和南通州的道路修築已經開始著手,總得有個人去居中調度,可是建昌伯張延齡倒是在京師,張延齡飛快進了宮見了這局面也是傻了眼,悄悄把組張皇后拉到一邊,低聲道:「姐姐,御醫們既然無用,不如準備後事。」
  
  張皇后聽了,頓時勃然大怒,道:「你這還算本宮的自家兄弟?你這話真是大逆不道,皇上哪一點對你不起只是生了病,你卻這般胡說八道……」
  
  她一通破口大罵,嚇得張延齡不由縮了縮脖子,良久才道:「我聽說有些貴人家裡,若是請大夫無濟於事便會請些巫人去召魂兒,不如……」
  
  張皇后此時也是病急亂投醫,道:「當真管用?」
  
  「或……或許管用吧。」張延齡也是不敢確定。
  
  張皇后畢竟是婦道人家,這時候也是亂了手腳,雖是或許管用,也總要試試,於是道「你去請幾個來,不過不要走漏了風聲,免得別人說三道四。」
  
  張延齡聽了連忙點了點頭,飛快去了。」

………………………………………………………………………………………………………………
  
  一封急報飛快到了南昌府,當一封密密麻麻的密信到了寧王府的時候,朱覲鈞看罷了信,頓時激動的拍手叫好起來。
  
  坐在一旁的朱宸濠一頭霧水,道:「父王何故大喜?」
  
  朱覲鈞捋著須笑吟吟的道:「咱們在京師裡的事成了,最新的消息,昨個兒清早的時候,劉健遞交辭呈陛下雖然沒有批准,卻已經讓他回家養病,內閣的事,都交由了李東陽處置,至於皇上如今也已經病倒了現在整個京師已經亂作了一團。」
  
  朱宸濠露出喜色,狠狠一拍大腿道:「真是天助我也,父王,咱們的時機到了。」
  
  朱覲鈞卻是冷著臉,搖頭道:「這還早著呢,你當真以為,現在是最好的時機?哼,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咱們在江西一動,這京師的亂局就會頃刻之間遏制下去。」
  
  朱宸濠一時閃露出失望之色,不過也覺得朱覲鈞的話未必沒有道理,現在京師裡亂作一團,中分紛紜,朝廷百官們也彼此在攻許,甚至有人對皇上的行為覺得有些不滿,可是一旦寧王這邊出了什麼事,只怕整個京師就會立即抱成一團,大明朝的官雖然沒什麼品性,可是這種大是大非的事,還是分得清的。
  
  朱覲鈞道:「雖然咱們還得繼續隱忍,可是劉健這一去,內閣就有了空缺,否則單憑李東陽和謝遷二人,不足以擔當重任。以父王看,陛下必定會讓一人來取代劉健。而父王打的也就是這個主意。」
  
  朱宸濠不禁問:「父王以為,誰最有可能入閣?」
  
  朱覲鈞笑道:「馬文升資歷尚淺不足以擔大任,劉大夏人都不夠穩重,也挑不起這梁子,父王算來算去,也只有一個劉吉了。」
  
  「劉吉……」朱宸濠瞪大了眼睛,差點兒沒有噎死。
  
  劉吉是什麼人,那也是大明朝最出名的一個人物,論起資歷來,這整個朝野也沒有一個比他更老的,此人在成化年間就入了閣,這位官至大學士、內閣首輔的仁兄,在成化年間屍位素餐,精於營私,屢遭諫官彈劾。但他靠逢迎皇帝、勾結宦官,排擠打擊彈劾他的人,地位居然是穩如泰山。人們奈他不得,所以當時人們說內閣三成員萬安、劉吉、劉翊是「紙糊三閣老。」就是說在成化年間的時候,這位劉大學士什麼事兒都不做,蹲著茅坑不拉屎,跟紙糊的沒有什麼區別。
  
  可是若誰要是敢說劉吉是個昏官那就錯了,此人一點兒也不昏,反而很有能力,等到了朱佑樘登基,劉吉一下子就變得無比精明幹練起來,以至於連朱佑樘對他都不禁佩服不已,什麼事到了他的手裡,都能辦的妥妥帖帖,絕不會出差錯。
  
  若是單論能力,這劉吉只怕還要在劉健等人之上,這也是為什麼朱佑樘繼位之後,剷除了不少成化年間的奸臣,卻是偏偏將這位劉吉留用了下來,讓他一直幹到了成化五年,而當時的劉健等人漸漸已經完全熟悉了政務,才一腳把劉吉踢開。
  
  這位劉大學士其實也算是悲劇人物,一朝天一朝臣,雖然是臉皮厚比城牆,最後也不免致仕的下場。據說當時他致仕的時候,京師裡不少人家都燃放了鞭炮,比過節還要熱鬧。這主要是劉大學士實在是有點兒太不要臉,是人都看不過去,大明朝的閣臣本來都是要幾分面子的,偏偏他不要,反正只要能繼續做官,他是什麼事都敢做,當時的朝廷彈劾成風,言官也喜歡管閒事,劉吉這種人自然成為了言官們的主要攻擊對象,可這位仁兄心理承受力好,言官說了什麼權當沒有聽見,所以江湖朋友送他一個雅號「劉棉花」何意?棉花者,不怕彈也!
  
  現在劉健倒了,李東陽和謝遷都是偏才,若論起縱覽全局來說還差了火候,其他的官員不是資歷不夠就是水平有限,因此朱覲鈞相信,賦閒在家的劉棉花只怕此時有機會起復了。
  
  他朱宸濠含笑道:「劉吉素來與劉健等人不睦,後來劉健對他取而代之,此人更是懷恨在心,此時若是讓他入閣,只怕這內閣裡頭可有熱鬧瞧了,有劉棉花在京師,可抵父王十萬精兵。」
  
  朱宸濠頓時瞭然,不禁道:「就怕宮中未必會想起劉吉來。」
  
  朱宸濠淡淡一笑,道:「會的,陛下這一次是動了真怒,只怕已經對百官們生出不滿了,此時正需要劉吉,既可以為他分憂,同時也可以借助劉吉來平衡朝中的劉健餘黨,不出三日,劉吉必定入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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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8 16:27:21
第四百一十章:厚顏無恥大學士

    朱宸濠聞言,頓時大喜。

    劉棉花這個人,人所共知最是利益熏心,此人很有手腕,可是對權利很是熱衷,當年劉健取代他為內閣首輔,想必此人早已懷恨在心,再加上他從一個首輔重新入閣,按資歷來說,他應當排在內閣第一位,可是實情卻又不同,畢竟上頭還有個李東陽和謝遷,這二人素來不與劉棉花為伍,劉棉花入閣,肯定會挑起腥風血雨。

    對朝廷來說,若是內閣不穩定,或者說閣臣相互拆台,那弘治盛世只怕也就完了。

    大明朝的內閣大臣們能躋身入閣的,哪個不是才華出眾的人物?

    可是內閣裡最成功的三大內閣也只有三楊內閣、劉健內閣和張居正內閣而已,這三內閣之所以如此成功,並非是閣臣們能力出眾,其實基本上歷代的閣臣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如徐階、如夏言人等,這些人的手段只怕比劉健更加高明一些。

    但他們之所以沒有劉健內閣成功,最重要的因素卻是內耗,內閣閣臣之間相互拆台。而這最成功的三大內閣卻是不同,三楊內閣與劉健內閣能夠做到同舟共濟,內閣閣臣之間空前團結,所以能同心協力,共度時艱,便是天塌下來,也能以最快的速度彌補施政的錯誤。

    張居正內閣雖然未必團結,可是張居正一人幾乎壓制了所有反對的聲音,一手遮天,雖然這種團結建立在強力之上,可是也算是團結在了一起。

    而其他歷代的內閣,閣臣之間既沒有劉健等人這樣的同舟共濟,也沒有如張居正怎樣的鐵腕人物,最後的結果是大多數的心力都用在了內耗上,大家各自結成一派,相互攻訐,出了災荒,不是想著盡力去救災,反而是拿著這災情大作文章,盡量的借此來整倒自己的對手。

    碰到這種內閣,就算是閣臣再如何厲害那也是白瞎。

    朱覲鈞要製造的就是這種局面,而現在,他的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半,劉棉花一旦入閣,整個內閣也勢必會四分五裂,此前空前團結的大好局面也會隨之不在,朱覲鈞才有火中取栗的可能。

    「眼下你我要做的,就是等待時機,劉棉花雖然不是我們的人,可是和我們一樣,都是李東陽、謝遷等人的仇敵,一旦他入閣,這朝廷肯定要亂起來。」

    朱覲鈞喝了口茶,顯得有些興奮,整倒劉健,確實給他帶來了一種莫名的快感,不過他也明白,要徹底壞了這弘治之治的局面卻還只是第一步,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因此也盡量地克制住自己的喜悅。

    朱宸濠道:「方纔父王不是說皇上已經病重了嗎?若是弘治一死……」

    朱覲鈞搖搖頭道:「只怕沒這麼容易,皇上這一次至多只是氣壞了身子而已,不要把希望寄托在這上頭。」

    朱宸濠點點頭。

    …………………………………………………………

    京城。

    一個又一個消息幾乎讓整個京師沸騰起來,先是傳出皇上重病,緊接著劉健回家養老,蔡昌獲罪下詔獄,一時之間,天下震動,為劉健、蔡昌疾呼的人大有人在,原本蔡昌只是罷官倒也算了,可是這一次卻是下了詔獄就完全不同了,弘治皇帝繼位之後,從來沒有命錦衣衛捕過朝廷大臣,而現在,終於還是開了先例。

    再加上劉健的突然倒台,更是讓人嗅到了一股不詳的氣息。

    此後,又是一封聖旨出來,命劉吉入閣,立即赴任,不得有誤。

    之所以做出這個決定,是朱佑樘在病榻之中深思熟慮的結果,劉健經營內閣十幾年,樹大根深,現在既然讓劉健回家養病,而自己身體又是虛弱到了極點,君臣之間既然已經產生了裂縫,那為了以防萬一,就只有拿出一個人來制衡劉健了。

    李東陽、謝遷人等都和劉健密不可分,除此之外,劉大夏、馬文升這些人也和劉健密不可分。可以說,整個朝廷都是劉健的人,現在劉健雖然養病去了,可是影響卻還在,劉吉這個人雖然素來為朱佑樘不喜,可是劉吉確實是最好的人選,此人能力極強,資歷又老,和劉健又不是一黨,都符合朱佑樘選為入閣的條件。

    只是這一道聖旨出來,頓時又引起天下嘩然,劉棉花居然又入閣了,這位紙糊內閣裡出來的中堅人物,如今又將成為內閣中樞,若換做是在成化朝倒也罷了,紙糊的內閣、泥塑的尚書嘛,大家捏著鼻子也就認了,偏偏這是弘治朝,於是一時之間,京師亂作了一團,破口大罵,上書反對,甚至還有人索性提著磚頭往這劉吉的府上丟磚頭,更有人放話,劉吉要是敢赴任就有他好看的。

    劉吉雖然致仕,老家也不在京師,可謂這位仁兄顯然對京師有了感情,致仕之後居然一直沒有回鄉,反而一直在京師裡呆著。

    於是這劉府一下子不太平了,各種恐嚇信紛沓而來,不過大家似乎也小看了劉棉花的臉皮,劉棉花接到了聖旨,按道理說,朝廷給他這麼大的擔子,他無論如何也得再三推辭,就算想出仕,至少也得推辭三次才成。

    而且一般內閣大臣若是被人罵得狠了,大多數就算是在任上也得乖乖地遞交辭呈,畢竟沒有群眾基礎嘛,讀書人還是要臉的。

    可是這位棉花兄倒是實在,生怕聖旨下來自己推辭一番之後宮中改變主意,更怕夜長夢多,居然接了聖旨,當即便入宮去謝恩了,到了下午直接就去內閣當值,臉皮之厚讓人歎為觀止。

    內閣裡頭,李東陽和謝遷就不太自在了,皇上病重,公務都壓在他們身上,劉健這一去,更是讓他們壓力倍增,二人眼中都佈滿了血絲,滿是疲態。

    而劉吉的攙和也讓二人噁心不已。他們在從前和劉吉沒少打交道,用劉健的評價來說,這位劉學士就是個無恥之尤的小人,不但無恥,而且還把權位看得很重,這也是為什麼在一片叫罵聲中,劉吉還能如此歡天喜地赴任的原因。

    劉吉年紀其實不算太大,不過六旬而已,若不是當時皇上不喜歡他,也不會及早致仕,在家裡賦閒了七八年,身體居然還是硬朗得很,一進這內閣,一開始倒也沒有擺架子,乖乖地坐在了從前謝遷右手位置的案牘後頭。

    從前他是內閣的一把手,而現在只算是新人,劉吉顯然還是很有覺悟的,真把自己當作是新人來看了。

    甫一坐下,劉吉見李東陽和謝遷二人不太搭理他,於是便堆笑起來,微微一笑,撫摸著案牘道:「致仕了這麼多年,賦閒了這麼久,現在朝廷盛情請老夫入閣,陛下親下了聖旨,老夫雖有悠悠南山之心,卻也知道家國為重,不得不貼上這把老骨頭,無論如何也得挑起內閣的擔子來,只是政務生疏,還要二位多請教。」

    見過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還什麼朝廷盛情邀請,李東陽倒也罷了,他是素來懂得隱忍的,可是謝遷卻是噁心得不行,假裝自己在看奏書,壓根就不理他。

    李東陽卻是抬眸,含笑道:「劉公乃是三朝老臣,如今起復可喜可賀,我和於喬倒還得多多向劉公學習。」

    劉吉頜首點頭,其實他雖然無恥,可是面相其實還算不錯,相貌堂堂,再加上兩鬢斑白,還真有幾分道德老人的氣派。他含笑道:「李公客氣了,是了,內閣這幾日都忙些什麼?老夫也好出一份力。」

    李東陽道:「是為了江西救災的事。」

    劉吉聽了,一副不以為然,救災那是下頭做的事,堂堂內閣大學士怎麼可能連這種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也都親力親為?

    劉吉淡淡一笑,道:「老夫聽說,現在大家都在議論宣府的事,宣府那邊自從那個左丘明獲罪之後就再沒有巡撫了,大家都說廉州侯必反,老夫卻是很不認同,廉州侯拳拳報國之心,連老夫都汗顏,再有人說廉州侯有反心,老夫是絕不答應的。」

    棉花兄倒是什麼都看得明白,劉健倒台的原因就在這宣府上,雖然和廉州侯的關係不是很大,可是自己不能重蹈覆轍,所以自個兒得先表個態,暫時不能和廉州侯有什麼牽連。

    不過下一句,才暴露出了他的真實意圖,他淡淡一笑,捋鬚道:「不過廉州侯節制宣府,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朝廷該派的巡撫還得派出去,只是不知內閣這邊擬定好了人選沒有?」

    李東陽和謝遷二人頓時四目相對,這老東西還真是精明,廉州侯雖然節制宣府,可畢竟只是欽差的身份,能在宣府呆多長的時間?

    而宣府巡撫的空缺卻是實實在在的,劉棉花一眼就看出了這裡頭的關鍵,直接就問起這巡撫的任免了,擺明了是火中取栗,趁著所有人在為廉州侯的事爭論不休的時候,想將這宣府巡撫拿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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