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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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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23:51:47
第三百六十一章:殺戮

    慶格爾泰舉刀出現在隊前,眯著眼,看到遠處那已經列好了隊伍的學生軍。

    鼓聲在震盪,那巨大的鼓聲,響徹了雲霄,慶格爾泰的熱血也隨之沸騰起來。

    眼睛變得血紅,手上的青筋爆出,手中的長刀刀刃下指,寒光閃閃。

    他的手緩緩動了,手臂向前,刀尖前指,刀尖的方向,恰好指中了學生軍旌旗上。

    「殺!」宛如野獸一般的低吼自慶格爾泰的喉頭傳出來。

    隨即,他緩緩催動了戰馬,戰馬嘶鳴,四蹄緩緩動了。

    身後的的瓦刺鐵騎隨之而動,戰馬走的很快,宛如閒庭散步一般。

    可是接下來,馬速越來越快,越來越快,以慶格爾泰為首的瓦刺鐵騎開始馳騁起來,爆發出席捲一切的威勢。

    秋風迎面而過,刮得臉上生痛,這種感覺,卻讓慶格爾泰有一種久違的痛快之感,他策馬狂奔,一千鐵騎如影隨形緊緊跟隨在他身後,龐大的騎陣漸漸的散開。

    馬蹄狠狠敲擊在青石磚上,那馬掌與地面碰撞,鏘鏘作響,彷彿挾裹著踏碎一切的威勢,耳中只有鼓聲、馬蹄的脆響,這千人發起的衝勢,連天地都不禁為之黯然失色。

    腳下的大地有如潮水般往後倒退,無數的長刀高高舉起,猶如火焰一般,朝著前方不顧一切衝殺過去。

    「殺!」

    慶格爾泰熱血沸騰,大吼一聲,手中長刀狠狠斬落,同時一撥馬頭,斜斜地駛向了騎陣的側方。

    「殺!」

    瓦刺鐵騎轟然回應,聲如炸雷,如滾滾鐵流瞬時越過了慶格爾泰繼續往前衝刺,鋒利的刀刃組成了快速移動的刀陣,破開了秋風。

    一隻隻血紅的眼睛,已經可以清晰的看到學生軍的陣形,甚至可以看到阻隔在他們面前的鐵菱角。

    慶格爾泰此時沒有出現在陣眼處,而是飛馬在騎陣的側面,他有預感,對方的神機營開始射擊了。

    八十丈……

    慶格爾泰的眼睛都要齜開,根據經驗,神機營應該會發起第一次射擊。

    只是……

    他失算了,對面的神機營,宛如木頭一般,一動不動,任由他們闖入八十丈的禁地之內,慶格爾泰一時呆住,這才發覺,這支軍馬,與學生軍不同。

    他冷笑了一聲,不由放聲大笑,隨即馳騁著跟隨這鐵騎組成的洪流,繼續突進。

    七十丈……

    仍然沒有動靜,學生軍似乎完全沒有感覺到前方爆發出來的危險,仍然沒有動。

    慶格爾泰眯起了眼睛,他開始察覺有些不對勁了,他並不是沒有與明軍的神機營交鋒過,神機營在八十丈必然射擊,隨後至二十丈內開始崩潰,這幾乎是神機營的作戰規律,可是,對方為何還不射擊?

    六十丈……

    慶格爾泰已經有些不安了。

    五十丈,何止是慶格爾泰,其餘的鐵騎也不由一頭霧水,怎麼回事,為何他們還不射擊?

    瓦刺鐵騎的陣形在奔馳之中開始收縮,他們的方向是那二十丈寬的闊地,衝進那裡,就是勝利。

    騎術精湛的鐵騎在聚攏的過程中,並沒有絲毫的凌亂,恰恰相反,當這騎軍凝聚成了一團的時候,這衝刺發出來的氣勢更勝。

    ……………………

    「第一列,準備!」

    在鐵騎如狼似虎衝殺而來的時候,學生軍沒有動,若是換了神機營,只怕早已開始陣列凌亂了,只是他們在獵殺惡狗、虎狼時,早已明白了一個道理,越是這個時候,想要活命,絕不能慌張,也不能潰逃,慌亂和潰逃相當於自殺,你跑的再快,能有馬快?

    他們早已習慣了承受這種巨大的壓力,無論是面對惡犬,是虎豹,亦或是這些騎軍,在教頭一聲令下之後,第一列的學生軍跨前一步,平舉起了火銃。

    之所以沒有選擇在八十丈射擊,是因為八十丈太遠,火銃的威力並不明顯,更重要的是,這麼做會讓戰馬漸漸適應這種火銃的響動,不能起到致命的效果。

    此時還有四十丈,隊中的柳乘風已經眯起了眼,大吼一聲:「射!」

    砰砰砰……

    第一列的學生軍整齊劃一的開了火,他們沒有停留,立即縮到了後隊,第二列迅速補充上來。

    巨大的火銃聲,頓時讓戰馬受驚了,還沒等戰馬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隨即便有無數鉛子、鐵片、圓彈撲面而來,最前的數十個騎兵頓時被打成了篩子,栽倒落地,而受驚的戰馬此刻也不安分起來,前隊無主的戰馬轉身就逃,恰好撞到了後隊衝殺而來的騎兵。

    「砰……」骨肉的拍擊聲傳出。

    整個瓦刺騎兵的隊形不由一頓,無數人血肉橫飛,隊形開始凌亂起來。

    慶格爾泰的眼珠子都要蹦出來,事實上,他久知神機營的戰法,可是不曾想到,眼前這群學生軍整齊劃一的射擊,居然帶來了這麼大的威力。

    「殺!」他咬了咬牙,此時也顧不了許多,開弓沒有回頭箭……

    三十五丈……

    第二列的學生軍開始射擊,這一次的火力更勝,因為距離不遠,一列學生軍所射出的火網幾乎籠罩住了瓦刺鐵騎前排的所有人,淒厲的大吼傳出,又有許多人栽落下馬。

    許多騎兵坐下的戰馬明顯的開始不安和慌亂起來,有的戰馬甚至索性不聽坐上騎兵的命令從側面要衝出騎陣中去,而後隊呼嘯而來的鐵騎很快將他們撞翻,整隻鐵騎的衝刺力,明顯的放緩了許多。

    三十丈……

    第三列的學生軍出來,射擊……

    人仰馬翻,損失已經到了慶格爾泰都不能接受的地步,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神機營所爆發出來的威力竟這般強大。

    其實他哪裡知道,此神機營非彼神機營,從前的神機營,用的是粗製濫造的火銃,這些火銃危險極大,以至於整個邊鎮,縱是神機營,除了趕鴨子上架似得上陣射殺,其餘的時候,幾乎不敢去觸碰手中的火銃。

    畢竟用火銃來操練是要擔風險的,誰知道你引火之後,這火銃中的彈子是射向敵人,還是將銃膛炸開,取了自己的性命。

    一支幾乎沒有進行過操練,甚至對自己手中火器都帶著恐懼,這樣的神機營,又如何能爆發出什麼威力?

    可是眼前的學生軍不同,日夜操練,從列隊到射擊已經操練了不下千遍,幾乎每個人,都成了這火網中的一份子,每個人都不是單獨存在,每個人都能熟練的操作火銃,這樣的神機營,所爆發出來的威力豈是從前可比?

    「殺!」

    慶格爾泰瘋狂了,還有三十丈,三十丈,只要再往前衝十丈,距離這些南狗們還有二十丈的距離,他相信這些人必會崩潰,這是瓦刺人作戰的常識,幾乎沒有任何的例外,尤其是在對對方神機營的過程中,慶格爾泰清楚的知道,只要再往前衝一衝,就能勝利。

    二十五丈……

    瓦刺鐵騎此時心裡已經有些慌了,可是骨子裡的勇悍,仍然促使他們繼續衝刺,只是一撥又一撥的人在隨著火銃的射擊應聲倒下,讓他們的心中升起了幾分陰霾。

    「殺……」

    距離只有二十丈。

    令瓦刺人沒有想到的是,又一列學生軍站出來,他們非但沒有潰逃,反而更加振奮。

    二十丈,是火銃最佳的射程,這這種射程之下,火銃的威力最強,就算對方穿戴了數重的皮甲,也可以輕易穿透,更何況這些瓦刺人並非是重裝。

    「射!」

    「砰砰……」

    數十人倒下,距離越近,那火銃的聲音就越大,戰馬開始惶恐不安,更有不少戰馬被火銃打中,前蹄揚起,甩下了馬上的騎兵,瘋狂的四處亂奔。

    而戰馬的失控,讓瓦刺人吃盡了苦頭,騎陣徹底混亂起來,有馬兒向前衝刺,有馬兒向側翼亂奔,有馬兒索性橫在隊列之中,無論如何也不肯再向前一步。

    就如在高速路上,無數飛馳的車輛追尾一樣,一頭馬撞到了另外一頭,整個騎陣,陷入了混亂。

    趁著這個機會,又是一陣火銃聲響起,學生軍沒有徹底的崩潰,整個瓦刺騎軍卻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慶格爾泰驚呆了,原本這個時候,應當是這些膽小如鼠的南人們潰逃才是,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到現在他們仍然紋絲不動?

    「衝,衝殺上去……」慶格爾泰在混亂中大吼。

    可是騎陣已經陷入了無序之中,有人後撤,有人仍舊前衝,相互踐踏,只是距離在二十丈,居然整個衝鋒都不由頓住。

    仍有一百人,不得不從側翼朝著鐵凌角方向衝去,他們妄圖越過鐵菱角的區域,從側翼去打擊敵人。

    「第五列,拱衛側翼……」

    一列學生軍迅速從陣中出來,平舉火銃,隔著鐵菱角,看著亡命衝殺而來的鐵騎,在他們衝入菱角陣中的時候,一起噴吐出了火焰。

    腳下是菱角,前方是火網,這一百餘人立即崩潰,哀鳴的戰馬發出最後的嘶鳴,騎兵們被戰馬甩下了馬倒在血泊之中,勇敢的人仍然妄圖勒馬前衝,可是座下的戰馬卻無論如何也不肯上前一步,反而是掉頭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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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大獲全勝

  若是慶格爾泰不盲目輕敵,過於相信他的力量。

  若是決戰的地點不是甕城,有騎兵的施展空間,而不必從正面去突破。

  若是慶格爾泰知己知彼,能摸準學生軍的戰鬥特點,對症下藥。

  以帳前衛的實力對付學生軍,就算不能大獲全勝,也絕不可能一敗塗地。

  不過…已經沒有如果了。

  銃聲大作,瓦刺鐵騎瞬時混亂,便是他們再如何彪悍,可是坐下的戰馬也已經失去了繼續衝刺的勇氣,慶格爾泰此時已是狼狽到了極點,幾次在陣中呼喝著命人繼續向前,可是他的話此時一丁點兒效用都沒了。

  慶格爾泰心裡知道,自己不能敗,這一敗,如何回關外去覆命?又如何受得了這樣的侮辱?他咬著牙,大呼一聲:「殺。」

  恰在這時,呼嘯的彈子被燒得通紅,朝他的面門砸過來,速度之快,豈是他能躲避?

  啊呀一聲,彈子擊中面頰,慶格爾泰應聲倒地。

  城樓上,幾乎所有人發出呼聲,劉健的臉漲得通紅,方才他眼看瓦刺鐵騎就要殺到學生軍面前,原以為勝敗已分,甚至心中在想,在瓦刺人靠近之前能殺傷這麼多人,這學生軍倒還算可,只是這一次,敗卻是敗了。

  誰知事情突然逆轉,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在瓦刺人進入二十丈的時候,他的鐵騎會一敗塗地。

  其實火銃戰法中最重要的一環就是這二十丈的距離,交戰的雙方都在進行心理的考驗,從前的神機營,一見到騎軍出現在眼簾,下一刻就要衝入陣中,自然膽寒,於是丟盔棄甲四處奔逃,最後是全線崩潰。

  可是火銃發揮最大威力的時候,也是在這二十丈內,若是神機營能頂住這如洪峰一般的鐵騎,那火銃的威力比三十丈、四十丈時會成倍地增長,再加上一般的戰馬或許可以接受二十丈外的火銃聲,可是一旦進入二十丈的距離,火銃聲的巨響就會令戰馬慌神。

  這本就是一次心理的較量,學生軍在這方面多有磨礪,從惡犬到虎豹,讓他們死死記住了教官的教導,誰能頂住,誰就是勝者。

  天時地利人和,學生軍處處佔盡,雖說到了關外,在那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學生軍同樣遇到這樣的鐵騎,或許勝負難以預料,可是在這裡,學生軍完勝!

  所有人都愕然了,可是在沉默了片刻之後,這城樓、城牆上猛地爆發出了一陣歡呼。

  大獲全勝,真正的大獲全勝,八百學生軍克鐵騎一千,完好無損,大勝!

  這勝利令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甚至有人早就斷言,學生軍至多也不過輸得還算體面而已,至於勝,那是不可想像的,大勝,那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只是事實就在眼前,大家都是外行,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可是方才那甫一接觸的剎那,實在是令人看得提心吊膽,原以為這八百學生軍就要徹底土崩瓦解,誰會知道硝煙過後,卻是瓦刺人陣腳大亂。

  朱佑樘長呼了口氣,剛要叫好,誰知邊上的朱厚照已經手舞足蹈起來,激動地攥著拳頭:「好,好……」

  朱佑樘顯得略有幾分激動,不過太子在側,卻還是要表現出幾分從容。

  身邊的幾個官員,此時也是呆住了,良久之後才算是回過神,這時候紛紛拜倒在地,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此社稷之幸,國家之福也。」

  朱佑樘頜首,道:「平身,不必多禮,來人,快,去把柳乘風叫上來,朕要問問他,他到底用的是什麼本事,是如何以八百學生軍大勝瓦刺鐵騎,還有,文武百官、各國使節,都叫上來說話吧,今日朕很很高興,高興得很……」

  朱佑樘既激動又滿是喜悅,若不是因為自己的身份,只怕此時也忍不住手舞足蹈起來不可。

  長久以來,大明與關外的異族屢屢作戰,所憑藉的優勢大多都是城池和關隘,依託著這些雄關,與外族對峙。

  就算是文皇帝橫掃大漠,在野外與他們對陣,靠的也是數十萬的大軍,和收攏在旌旗下的蒙族朵顏三衛,利用步陣去抵禦強大的鐵騎洪流,再用朵顏三衛去衝擊他們的側翼。

  大明針對關外的異族一向有一個弱點,由於缺少馬匹,沒有大量嫻熟的騎兵,在遼闊的草原上,幾乎出於被動挨打的地位。

  可是現在……

  朱佑樘看到了一絲曙光,那個憑藉著鐵騎橫掃草原的瓦刺大軍已經不復存在。

  學生軍這一次不但打出了國威,更是給予了大明一個新的眼界,讓大明得以重新審定與異族作戰時的部署,甚至整個大明的軍馬都將會有極大調整。

  因為一個新的作戰方式出現在了朱佑樘的眼前,這個新的戰法有著巨大的威力。

  至少,讓大明有了主動出擊的本錢,而不是龜縮在城中,處處挨打的局面。

  朱佑樘眯著眼,繼續向城樓看去,學生軍雖然大勝,瓦刺人的鐵騎四處奔逃,可是他們並沒有急於去追擊,而是一隊隊仍然列成隊列,慢慢地將這些瓦刺軍逼至角落,隨即射殺。

  窮途末路的瓦刺人,有的也已經瘋狂了,提著刀便往學生軍的陣中做垂死掙扎,只是任何軍馬無論是騎軍還是神機軍,要發揮出最大的威力都必須依靠協調統一的力量,三三兩兩全憑著一時之勇是發揮不出任何效力的。

  這些試圖頑抗的騎兵很快便被射殺,就算偶爾有勒馬扎入學生軍陣中的騎軍,因為沒有足夠的時間和空間來進行衝刺,馬力不足,並沒有顯現出戰馬的威力,一入學生軍軍陣,立即被人用火銃如鐵錘一般砸下,倒在血泊之中。

  柳乘風騎著馬,徐徐地到了躺在地上大口喘氣的慶格爾泰面前。

  慶格爾泰宛如重傷的野獸,血紅的眼眸死死地盯著柳乘風,撲哧撲哧地大口喘氣。臉上滿是血污,臉色因失血過多,而顯得有幾分蒼白。

  柳乘風翻身下馬,按著腰間的劍,高高在上地盯著他。

  慶格爾泰閉上了眼,用最後一絲力氣道:「漢狗……」

  柳乘風笑了,平靜地道:「我說過,我會斬下你的頭顱,將你的頭顱踩在我的腳下!本侯要殺你,並非你是敗軍之將,只是因為……」

  柳乘風的笑容逐漸冷冽起來,仍然用著平淡的語氣道:「只是因為你惹到我了,惹我的下場,就是死!」

  繡春劍出鞘,劍尖在半空破風而過,狠狠地扎入慶格爾泰的胸膛,殷紅的血,自血槽中流出,順著劍身滑下來,一滴滴濺在柳乘風的手上。

  慶格爾泰悶哼一聲,張大眼睛看著柳乘風,瞳孔逐漸渙散,可是他的眼睛並沒有合上。

  慶格爾泰咳嗽幾聲,咳出來的是血,整個肺葉子已經被血刺穿,眼前的一切開始模糊,手漸漸垂下,口裡用著最後一分力氣道:「大汗會為我報仇雪恨,我的族人……會來這京師……咳咳……會殺……」

  柳乘風手中的長劍已經抽出來,血箭飆出,慶格爾泰沒有將話說完,已經僵直地倒了下去。

  柳乘風收了劍,對著地上的屍體不屑於顧地低聲道:「休想!」

  柳乘風旋過身,看到這滿目都是一片狼藉,不由吁了口氣。

  方才別看柳乘風只是坐在馬上督戰,可是到了現在,他仍覺得筋疲力竭,不過他還是勉強抖擻了精神,他現在還有許多事要做,眼下還不是休息的時候。

  拖著疲憊的身體,督促著校尉們將那些瓦刺人全部圍在了一起,這時有個太監飛快地過來,道:「侯爺,請侯爺立即上城樓,陛下召問。」

  柳乘風頜首點頭,飛快地上了城樓,而此時,城樓的最高處,文武百官和使節們都已經到了,文武百官之中,多數人顯出振奮之色。

  而使節們此時臉色卻有點兒膽顫心驚,聽說這學生軍不過操練三個月不到,十足的新軍,竟是厲害如斯,這大明的力量只怕要重新估量了。

  當渾身染血的柳乘風登上城樓,剛要向朱佑樘行禮,站在一邊的李東陽問道:「慶格爾泰何在?」

  李東陽畢竟兼任禮部尚書一職,按道理,柳乘風既然上了樓,那慶格爾泰雖說輸了,此時也應當一同登樓才是,可是只有柳乘風一人登上樓來,李東陽的心不由沉了下去。

  柳乘風回答得很是乾脆,道:「敗軍之將已經授首,待會兒自會提頭來見。」

  這滿樓的人都是面面相覷,謝遷聽了不禁勃然大怒,道:「兩國交兵尚且不斬國使,何以廉州侯竟殺入朝歲貢的使者?兩軍既是切磋,就算不可避免會有傷亡,可是故意殺死國使,卻又是什麼道理?」

  謝遷性子是最毛躁的,見柳乘風這般肆意胡為就有點兒來氣,雖然方才柳乘風的學生軍讓他大開眼界,令謝遷心中頗為讚賞,可是一碼歸一碼,總不能因為你立下了大功,有功於國,就能如此驕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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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君辱臣死

  謝遷的指責,也不是沒有道理。

  大明是天朝上國,人家是來朝貢的,不管怎麼說也算是客,主客之間就算有什麼芥蒂,也不至於把人殺了,現在倒好,當著這麼多藩國使節的面,竟是把瓦刺國的國使殺了。

  謝遷的指責,也引起不少人的共鳴,這個傢伙,這才剛剛掙了個功勞呢,這才一炷香的時間,又鬧出了亂子。

  至於其他的藩國使節,此時也都有點兒膽顫了,擅殺國使,雖說這瓦刺人是跋扈了一些,可是大家難免有點兒兔死狐悲。

  恰在這時候,那韃靼使節站了出來,韃靼與瓦刺二部,都代表著蒙古來出使,雖然雙方連年征戰,可是不管怎麼說,這一次那慶格爾泰是正使,他是副使,現在正使死了,雖說他和慶格爾泰各為其主,可是這時候無論如何也得代表蒙族出來說幾句話才是。

  他陰沉著臉,用生硬的漢話道:「慶格爾泰乃是我蒙古正使,如今就這麼死了,大明是不是要給一個交代?」

  有韃靼使節開口,這議論之聲便增加了不少,朱佑樘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柳乘風。

  倒是身邊的朱厚照不禁咕噥了一句:「殺了就殺了,又能如何?」

  這話兒聲音不大,偏巧讓坐在前面的朱佑樘聽見,朱佑樘不由回眸瞪了朱厚照一眼,朱厚照立即把拿眼珠子往別人身上亂轉,很有一副這話不是我說的,哪個混賬說的有本事就站出來的樣子。

  朱佑樘見他這樣,不禁暗暗搖頭,隨即正色對柳乘風道:「柳愛卿,你有何話可說。」

  一句愛卿,頓時讓不少人明白,皇上雖然也有些不高興,可是這件事還沒有真正犯了龍顏,否則不會稱他做愛卿了。

  柳乘風沉默了片刻,對這些非議視而不見,朝朱佑樘行了個禮,道:「陛下真要微臣掏心窩子。」

  柳乘風這個人說話就是這個樣子,很有柳乘風的特色,開口說話之前,總要詢問一下別人,彷彿別人不點頭他就不會說一樣。其實他的聰明之處就在這裡,先給你們打個預防針,等會兒說錯了,那也是你們自個兒要我說的。

  朱佑樘不由訝然,朕在問你呢,你倒好,居然反問起來了,他耐著性子,道:「你但說無妨吧。」

  柳乘風正色道:「陛下,慶格爾泰是國使這沒有錯,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也沒有錯,咱們大明是禮儀之邦更沒有錯。不過微臣要問,慶格爾泰武藝精湛,勇悍無比,這般的人物,每年瓦刺人南下時屠戮邊鎮百姓的人裡有沒有他?

  「在我大明燒殺劫掠的人裡有沒有慶格爾泰?他的屠刀上,染了不知多少邊關將士,不知多少無辜百姓的血,因此在微臣看來,他不是國使,微臣乃是大明的臣子,在微臣看來,殺大明子民者,既微臣寇仇,微臣殺他,順天應命,何罪之有?」

  柳乘風深吸了口氣,繼續道:「更何況,此人既是藩國使節,進京時竟提出要從大明門入我皇城,想要讓我大明難堪,讓陛下蒙羞。臣聞之,為人臣者,君憂臣勞,君辱臣死。慶格爾泰辱微臣之君,微臣與他不共戴天,又何談什麼不斬來使。」

  柳乘風這一番話,差點兒沒把所有人噎了個半死不活,什麼君憂臣勞、君辱臣死,這不是擺明著說這天下就他一個大忠臣,其他人都對君憂君辱視而不見嗎?

  這分明是兩碼事,偏偏這個傢伙卻把她們牽連到了一起,強詞奪理。

  可是話說回來,強詞奪理是強詞奪理,那慶格爾泰是什麼人,不過是個藩國使節,說的難聽點兒就是個蠻夷,一個蠻夷,居然提出要從大明門進宮,等於是說要和皇上平起平坐,說皇上被這蠻夷羞辱倒也沒有錯,而之後的君辱臣死倒也說得通。

  只不過最後的結果卻是柳乘風沒有死,死的卻是慶格爾泰,算來算去,這還當真是一筆糊塗賬,你可以說柳乘風放肆,可是也能說柳乘風這是忠君之舉,君王都受了侮辱,要嘛你死,要嘛你把侮辱君王的人幹了,這都是忠誠的行為嘛。

  朱佑樘不由莞爾,隨即道:「傳旨,瓦刺使節慶格爾泰與廉州侯對陣,不幸遇難,朕甚哀之,令收斂屍首,以重禮護送其棺槨回國,賜其家人金十斤,銀千兩,從重撫卹。禮部這邊,立即下國書,派出人員,前往瓦刺國為其祭祀……」

  朱佑樘擺明著是息事寧人,人都已經死了,反正不能復生,至於柳乘風當然也不能加罪,人家連君辱臣死的話都說了,若是這時候加罪,別人會怎麼想,往後還會有人肯這般效忠嗎?

  因此朱佑樘不但不能罰,還得嘉獎一番,否則如何樹立表率,讓大家學習這柳乘風的忠義?

  李東陽道:「微臣遵旨。」

  朱佑樘頜首點頭,又看向柳乘風,淡淡笑道:「來人,給柳乘風賜坐。」

  這樓子裡,除了朱佑樘其餘人都是站著的,特意給柳乘風賜坐,其實就是朱佑樘的某種嘉獎,所謂帝王之術就是如此,有些時候,封官晉爵是沒有用的,給予對方一種特殊的地位,反而更能讓人感激涕零,這就是為什麼會有什麼宮中走馬、御前帶劍的說法,別人不能享受的待遇你能享受,這就是殊榮。

  柳乘風倒也不客氣,等到太監將錦墩搬了來,毫不客氣的坐下,隨即道:「謝陛下。」

  朱佑樘臉上露出幾許笑容,柳乘風這個傢伙,總能讓他刮目相看,別人做不成的事他能做,別人看上去難如登天的事,他不但做了還做的很好。

  就比如今日和瓦刺人對陣,明明在所有人看來都是絕無可能的事,偏偏柳乘風漂漂亮亮的勝了。

  這個傢伙,是個能臣。

  能臣倒也罷了,最緊要的是不結黨營私,見人就得罪,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忠臣。

  朱佑樘心裡對柳乘風加重了兩個印象,那深邃的眼眸子裡,漸漸放出幾許光亮來,對柳乘風道:「學生軍不過操練三月,卻能力克瓦刺鐵騎,柳愛卿,你來說說吧。」

  若說方才大家還對柳乘風有什麼不滿,可是這時候大家都不吭聲了,畢竟是人都有好奇心,都想聽聽,這裡頭有什麼訣竅。

  柳乘風正色道:「這一次勝敗的因素很多,正如上次微臣向陛下提出的三勝三敗一樣,這一來呢,是瓦刺人驕傲自大,其二,是瓦刺人對學生軍一無所知,學生軍卻早已熟知瓦刺人的戰法。第三便是將士們肯盡心用命。」

  「除去這三條,還有一樣最緊要的,就是火銃……」

  火銃……

  其實這一次,學生軍的戰法算是讓所有人大開了眼界,柳乘風說到這火銃時,居然也無人反對這火銃發揮的作用。

  柳乘風道:「正是這火銃,才是克制瓦刺人的法寶,其實何止是瓦刺的鐵騎,若是遇到其他的步卒,微臣敢保證,大明若是擁有一支如學生軍這般的神機軍,足以定國安邦。」

  換做是從前,柳乘風敢這麼拍胸脯保證,在大家看來自然是有吹噓的成分,只不過現在這些話從他口中說來,居然無人懷疑。

  朱佑樘沉著眉,道:「大明不是已有神機營了嗎?」

  柳乘風的眼眸中掠過了一絲精光,真正的好戲上場了。

  柳乘風連忙回答道:「陛下說的沒有錯,神機營自太祖時就已經有了,可是神機營的戰力,卻往往並不樂觀,可是火銃到了學生軍手裡,卻發揮著極大的威力,陛下,這都是因為此火銃非彼火銃也。」

  「陛下不知,學生軍的火銃,都是上乘的精品,經久耐用,無論是射程、精度、材質都是取自上乘。而其他神機營的火銃,卻都是粗製濫造,這造作局裡貓膩重重,不知多少人為了揩油,不顧邊鎮將士們的性命,偷工減料,致使這邊鎮的火銃往往射擊不到二十發,竟有半數炸膛,非但沒有傷敵,反而害了自己人的性命。」

  「陛下看學生軍操練有素,可是神機營何嘗不能操練有素,只是要操練又談何容易,拿著這些粗製濫造的火銃,又有誰敢操練?結果就是,所謂的神機營,卻是疏於管帶,不但不知陣法為何物,有的人臨陣之前,連火銃如何操控都未必清楚,天下的兵都是練出來的,神機營卻偏偏練不了,練了說不準就要炸膛,炸膛就要傷及性命,誰肯練?」

  「說來說去,還是火銃的問題,若是火銃的問題不解決,那麼大明縱有無數忠勇之士,又能奈何?請陛下明察秋毫,慧眼如炬,切中造作局粗製濫造之害,下旨徹查。造作局若是規範,則勝百萬雄兵,又豈會讓瓦刺人這般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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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往死裡整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這時候不少人的腦子才轉過了彎來,柳乘風這拐彎抹角的,最後又咬上了造作局。他是非要把造作局拉下馬,把這些與造作局有牽連的人一併裁處。

  不少人骨子裡都冒著冷氣,這麼個睚眥必報非要把人整到死的傢伙當真可怕。

  工部尚書徐貫此時也是呆住了,他的眼眸中掠過一絲駭然,目光隨即落在了朱佑樘的身上。

  朱佑樘沒有說話,這麼大的事,他當然要權衡,此時柳乘風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提出來,准不准都要給一個話,朱佑樘臉上的喜悅不由收斂幾分,藉故去喝了口茶,卻還是沒有說話。

  「陛下……」

  柳乘風從椅上站起來,咬著牙拜倒在地,恨恨地道:「邊關的將士,拿了這等粗製劣造的武器,卻要他們為我大明效忠,將士們沒有辜負社稷,何以朝廷辜負那灑血疆場的將士?我大明朝兵備不謂不強,每年朝廷調撥的兵餉數以百萬計,何以處處受制,處處為人掣肘?」

  「若陛下整飭造作局,將貪瀆的官員治罪,則朝野歡動,三軍感恩戴德。假以時日,若以學生軍之法操練軍馬,到了那時,非但江山永固,萬國豈敢不臣?請陛下以邊鎮將士們為念,以社稷為重,壯士斷腕,為時不晚!」

  他說罷,惡狠狠地又繼續道:「陛下……」

  朱佑樘動容了。

  辜負三軍,這是利害關係,粗製濫造是罪名,以學生軍之法操練,整飭造作局,而江山永固、萬國臣服,這是巨大的誘惑。

  朱佑樘不能不心動,若是從前,不曉得火銃的厲害倒也罷了,可是當看到火銃的真實威力,竟是可以和最令大明頭痛的鐵騎相當,那朱佑樘就不得不重新掂量一下了。

  為政最緊要的是取捨,有捨才能取。朝野震動,邊鎮將領們不安,這是捨;可是練就一支百萬雄師,令江山永固和萬國臣服,這是得。

  在此之前,朱佑樘若是整飭造作局,那只有捨而看不到能帶來多大的好處,經此一役,才知道大明能得到比他想像中要多的多。

  朱佑樘的眼眸落在了劉健的身上,他已經有了主意,整飭造作局,追究有關人等,徹查!

  只是他不能立即拍板,單單柳乘風一個人陳情卻還是不夠,內閣若是能支持,那事情就好辦得多。

  劉健見朱佑樘看向了自己,此時心中也在動搖,他是老臣,是首輔大學士,當然知道整飭造作局的壞事,這朝野和邊鎮不知多少人牽涉其中,可是柳乘風方纔的話也確實讓他也有些動心。

  是逆流而上還是順水推舟,劉健當真猶豫了。

  陛下的眼神裡透露出來的信息很是明顯,這是示意他順水推舟,給皇上一個台階。

  沉默片刻,劉健拜倒在地,正色道:「陛下,老臣以為廉州侯所言甚是。」

  劉健一表態,李東陽也趁機道:「臣附議。」

  唯有謝遷,同意又不是,反對又不是,索性做個木樁子。

  其他的官員見內閣表了態,頓時也交頭接耳起來,紛紛有人拜倒:「整飭造作局既是利國利民,微臣附議……」

  「臣附議……」

  這片刻功夫,樓中的大臣居然跪下了一大半。

  畢竟這事兒確實靠譜,既然對社稷有好處,皇上和內閣又屬意,做個順水推舟的人情也是應該的,反正造作局和他們無關。

  只是那些與造作局有關的大臣此時卻都是面如土色,尤其是徐貫,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事情最後會演化成這個局面,剎那間,一個念頭自他的腦中劃過,戰書並非是太子下的,根本就是柳乘風慫恿的。

  藉著這戰書,柳乘風不但從牢獄中安然無恙出來,同時也藉著與瓦刺人的對陣,讓人看清火銃的威力,如此,再反過來收拾造作局,這一步步早就計劃得好好的了,是柳乘風有意而為之。

  徐貫早該想到這一點,之所以沒有往這方面去想,只是因為他不相信學生軍和瓦刺鐵騎對陣能大獲全勝,既然不能勝,那柳乘風也扳不倒他,甚至可能連柳乘風自己都自身難保,誰知……

  有了這麼大的台階,朱佑樘的臉色也凝重起來,朗聲道:「造作局事關兵備,大明以文安邦、以武定國,文武不可或缺,造作局若果有貪瀆不法之事,朕決不姑息,敕命,錦衣衛立即徹查此案,相關人等,一律嚴懲不待!」

  旨意一下,柳乘風不由鬆了口氣,事情總算暫時告一段落,造作局要完蛋了。

  而且朱佑樘敕命錦衣衛徹查,話中所表露出來的信息也很是明顯,柳乘風就是錦衣衛,論起來徹查造作局最上心的只怕也只有錦衣衛了,讓錦衣衛去,分明是宣示朱佑樘徹查的決心。

  眾人一起大呼,道:「陛下聖明。」

  那徐貫等人卻都是臉色蠟黃,甚至有人差點兒沒有暈倒過去,一旦徹查造作局,誰也別想跑,一輩子的功名利祿如今都成了鏡中花水中月,怎的不令人肝腸寸斷。

  朱佑樘此時卻沒有心情顧忌他們的心情,興致勃勃地站起來,道:「學生軍震我國威,眾卿隨朕一道下城樓,一起去校閱學生軍將士吧。柳乘風,你來帶路。」

  柳乘風連忙道:「微臣遵旨。」

  說罷,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下了城樓,朱佑樘的步履輕快,雖然整飭造作局的事仍然讓他有著淡淡的憂心,可是在這天大的好消息面前,那畢竟算不得什麼,他興致勃勃地帶著太子、內閣、六部的官員在禁衛的擁簇下進入甕城。

  此時甕城裡,滿是血污的學生軍早已列隊完畢,其實連他們都不相信,瓦刺的鐵騎就這般地灰飛煙滅了,此時旗開得勝,幾乎所有人都在強忍著心中的激動,看到皇上帶著人下來,一個個不由驕傲地挺起胸脯站在隊中。

  朱佑樘進了甕城,左右的禁衛想要先衝過去,將這學生軍團團圍住,以防有什麼不測。

  朱佑樘眉頭一皺,吩咐隨駕的官員道:「將這些禁衛全部撤了,這些都是國家的忠勇之士,難道還會對朕不利嗎?」

  一聲令下,禁衛們只好如潮水一般地退出去。

  朱佑樘只是帶著太子和柳乘風三人走在最先,到了隊列跟前,看到這些滿是血污的人,不由暗暗點頭。

  教官錢芳踏前一步,半跪在地躬身行禮道:「此役,學生軍殺賊四百五十四人,俘虜五百人有餘,軍中死傷者二十三人,請陛下明察。」

  朱佑樘不由暗暗乍舌,瓦刺鐵騎有近千人之多,可是戰死的就是四百五十四人,幾乎覆沒了半數,才徹底崩潰,這和邊鎮上往往死傷十分之一就全軍潰退的明軍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這瓦刺人驍勇可見一斑。

  不過他的眼角里浮出了笑意,驍勇又如何?

  今日有學生軍,大明無憂也。

  朱佑樘一步步地從隊前走到隊尾,分明看到那一對對清澈的眼眸中在自己停駐在他們身前時散發著一股強烈的狂熱。

  朱佑樘很滿意,隨即開口道:「來人。」

  隨駕的官員立即小跑過來,道:「陛下……」

  朱佑樘淡淡地道:「傳朕旨意,學生軍有功於國,且忠且勇,實為楷模。從今日起,學生軍調入東宮轄下,為東宮禁衛,上下人等,都有封賞,封賞的事讓兵部去擬定。」

  頓了一下,朱佑樘繼續道:「還有,柳乘風練兵有功,也要下明旨嘉獎,將此事記入邸報,告知天下。」

  朱佑樘這份聖旨,意思很明顯,從此以後,這學生軍就不再是孤魂野鬼了,算是名正言順的禁軍,且為東宮禁衛,雖然看上去比皇城禁衛差一些,其實不然,保護皇上的有京衛十二衙門,什麼金吾衛、錦衣衛之類,可是東宮禁衛卻只有學生軍,而這東宮早晚是要繼承大統的,太子就是未來的皇帝,這學生軍的特殊性可想而知。

  至於柳乘風雖然只是個明旨嘉獎,其實也是宮中的一種態度,有時侯別看沒有陞官進爵,嘉獎的意義卻也非凡無比。

  柳乘風連忙道:「微臣謝恩。」

  其餘的將士也紛紛道:「謝陛下恩典。」

  朱佑樘哈哈一笑,道:「不必謝,這是你們應得的,只要肯盡心用命,朕將來還有賞賜,來人……」

  他這心情一高興,又覺得這賞賜太少了一些,此時又想到了什麼,向身邊的隨駕官道:「再頒一道聖旨,學生軍上下皆賜穿飛魚服,以示優渥!」

  其他的大臣離得遠,沒有聽到朱佑樘的旨意,他們倒是不敢過分靠近,所以大多數人並沒有聽到這份旨意,可是那隨駕的官員頓時呆了一下,所有人都欽賜飛魚服……這……陛下不是開玩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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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水漲船高

  在大明的織造局專織一種飛魚形衣料,織作不成形龍樣,名叫「飛魚服」。

  這飛魚服通常人以為就是錦衣衛的服裝,其實並不是。

  錦衣衛的服裝雖叫飛魚服,也只是坊間的說法而已,平民百姓們覺得錦衣衛威風,高高在上,便將他們與官員們聯繫起來,所以往往將他們所穿的公服為飛魚服。

  不過真正的飛魚服卻不是什麼人都能穿的,這東西代表著尊貴,不但要有身份,還要有一定的品級。

  其實後世滿清韃子的黃馬褂學的就是飛魚服的頒發制度,賜衣以示尊崇。

  朱佑樘現在倒是痛快,學生軍上下人手一件,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之外。

  不過這時候反對的人並不多,雖然有人認為賞賜過了一些,可是想想看,今日這些人所立的功勞實在不小,就算換了禁軍來與瓦刺鐵騎對陣,莫說是大獲全勝,能維持個平分秋色就算是他們有本事了。

  學生軍的宗旨本就是培育將才,所以選拔的都是讀書人,將來遲早是要放出去掌握軍隊的,賜穿飛魚服,不但能令他們對皇家更加死心塌地,而且也代表了皇家對這支軍隊的重視。

  假以時日,這支為數不多的軍隊定會成為大明軍中的骨幹。

  朱佑樘下了聖旨,已是顯得疲倦了,他哪裡知道一邊的柳乘風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這一道旨意下去,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在這京師除了禁軍十二衛之外,一支新的力量正在冉冉升起,甚至凌駕於京衛之上,什麼是禁軍,這才是真正的禁軍,人人穿著欽賜飛魚服出來,誰見了敢不老實?

  而這條聖旨對柳乘風也是極大的利多,學生軍是他一手創立的,從招募到教官的選拔,從操練到軍規,柳乘風幾乎是一言九鼎,雖說這學生軍的威武大將軍是太子,可是太子不可能事事親力親為,柳乘風完全可以說,這學生軍是他一手掌握的力量,也是他的一個本錢。

  現在學生軍獲得如此殊榮,柳乘風雖未封賞,卻也是水漲船高。

  「朕乏了……」朱佑樘打了個哈哈,一夜未睡,方才又激動了一下,朱佑樘已經感覺有些睏頓了,道:「擺駕回宮吧,一應旨意,明日之前就會下達,柳愛卿,學生軍的操練不可懈怠,你自己也說驕兵必敗,所以別因為這一次獲勝就沾沾自喜。」

  柳乘風忙道:「陛下訓誡,微臣不敢忘。」

  朱佑樘擺擺手,帶著一干人等離去了。

  學生軍這邊也在教官的帶隊下回營,至於其他人也是一哄而散。

  柳乘風翻身上了馬,交代了錢芳幾句話,便騎馬回府,事情已經告一段落,趁著現在進了城,索性今個兒回家一趟,下午再回商行去給大家慶功。

  到了溫家門房這邊,門人見了柳乘風很是驚喜地來給他牽馬,一面道:「姑爺,方才許多人來求見呢,都是些藩人,還帶了不少禮物過來,說是姑爺不見他們,他們就不走,小人請示了老太君,老太君說你今個兒一準會回來一趟,就叫人把他們安排在客廳裡喝茶了。」

  柳乘風不由笑了,翻身下馬,將馬交給門房道:「我知道了,你把馬牽到馬廄去,多餵些草料吧。」

  說罷,柳乘風進了溫家,到了大廳這裡,便看到有數十人正焦灼等待。

  這些人,柳乘風居然都認得,都是方才在城樓上觀戰的藩國使節,沒想到這才沒過多久,就都爭先恐後地找上門來了。

  柳乘風前腳剛邁進來,這些藩國使節們便紛紛給柳乘風行禮,客氣到了極點,其實他們來,實在是被今日的場面震撼到了,此前早就知道火銃的威力,可是不曾想到,這火銃居然強大到這個地步。

  瓦刺鐵騎享譽天下,這鐵騎脫胎於蒙古鐵騎,莫說是他們,便是在大食,誰會不知道蒙古鐵騎的厲害?

  偏偏柳乘風一支操練了三個月的火銃隊,居然能將他們一舉擊潰。

  對他們來說,所謂的操練戰法,所謂的天時地利人和,他們不關心,事實上他們也不懂,最給予他們震撼的還是這火銃的威力,這玩意兒若是自己國中的軍馬不能給點用一用,睡覺都覺得不安生。

  更何況這種情緒是會傳染的,比如安南和南掌國是世仇,若是安南國有了,南掌國沒有,南掌國自然也必須得有,勒緊褲腰帶也得買,而南掌國若是買得多,安南國買得少了,安南國就是拼了命也要再購一批。

  除了安南和南掌,那倭國和朝鮮,真臘與撾國之類,幾乎人人都有仇家,你不買,我也得買,你買了,我更要買。

  大家的來意很明確,就是來和柳乘風洽商購買火銃的,誰知這裡頭所有人都懷著一個心思,大家到了溫家碰了頭,這才知道原來不只是自己想買,所有人都想買,大家暗自警惕,心裡都在琢磨,你們都買,那我更要買了。

  各國使節之間的心思,其實柳乘風不必猜也知道,他負著手進來,哈哈一笑,道:「今日怎的這麼熱鬧?平時我這兒門可羅雀,今日卻又一下子門庭若市了,諸位都不必多禮,你們都是使節嘛,該是本侯給你們行禮才是,來,都坐下說話。」

  他口裡雖說給你們行禮,卻是毫不客氣地坐在了最上首的位置上,手壓著扶柄,笑呵呵地道:「不知諸位前來,有什麼見教的?」

  安南國使節黎武已率先道:「侯爺,下使前來,是來洽商……」

  南掌國使節怕他爭先,打斷他道:「南掌國是來洽商購買火銃事宜,只是不知侯爺有多少貨物,南掌現在就要。」

  現在這安南和南掌正在打生打死呢,若是能拿到現貨,好處極大,否則等訂購又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所以二人最是急躁,就差點兒恨不得在這堂中互掐了。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原來是來買火銃的?既然是來買火銃,也不必這樣心急火燎嘛,廉州那邊此前就已經擴充了火銃的作坊,專供外銷。如今在庫中也有庫存,火銃、火炮都有,諸位想要也不必和本侯商量,直接去尋聚寶商行劉大掌櫃就是,一切事宜和他洽商就好了,不過你們既然上了門,本侯也正好有件事兒要和大家商量一下。」

  眾人聽到庫存足夠,都不由鬆了口氣,不少人已經開始心裡盤算著這一次訂下多少了,安南和南掌兩國倒是不想這個,只是在琢磨能買得起多少,或者說大明願意要他們多少的礦山和港口拿去做抵押,畢竟他們和別人不一樣,別人還能緩口氣,他們卻只能全力以赴,否則連社稷都沒了,還談什麼府庫的銀錢和礦山、港口?

  黎武連忙搶著道:「不知侯爺要商量什麼?」

  柳乘風正色道:「商量的是技藝的問題,諸位也知道,這火銃乃是我大明精心研製出來的,不知糜費了多少人力。」

  這句話有點兒不太要臉了,還精心研製,這玩意早在宋朝的時候就出現了,至於研究這東西出了什麼人力也只有天知道,歷代雖然有改良,你可以說它先進,可是和什麼精心研製、糜費人力有點兒不太沾邊。

  「所以嘛,這技藝的成果肯定也是要保護的,總不能我大明費了不知多少功夫製出來的東西,你們買了大明的火銃去,就拿去拆卸琢磨著怎麼自產吧?」

  柳乘風當然不相信,這些所謂的藩國當真能自產出什麼火銃來,至少在三十年之內,他們沒這本事。

  畢竟火銃所需的鋼鐵和一些工藝,藩國們的技藝水平還沒有達到,就算自產出來,和大明的相比較也差得太遠。

  不過任何事講的都是未雨綢繆,現在不能仿製不代表以後不能仿製,你丫要是山寨去了,還讓聚寶商行怎麼剝削壓榨……錯了,和你們自由貿易?

  所以這筆帳一定要說清楚,不說清楚遲早是要吃虧的。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還是沒明白柳乘風到底是什麼意思。

  柳乘風繼續道:「諸位既然要購買商行的火炮、火銃,這也容易,不過在買之前得簽一份協定,各國不得仿製大明的火銃和火炮,若是誰偷偷仿製應用到了戰場,被商行抓住了證據,那商行保留一切手段的報復權利。」

  柳乘風這一手也是狠的,你就算仿製了也不能上戰場,不能拿去打仗,你仿製了有什麼用?

  若是抓住了把柄,所謂的一切手段其實也簡單,你和別人開戰,商行就可以資助你的敵國,甚至派出援助的護衛與你的敵人一道跟你動真格的。

  別看現在商行的力量還不強,即便如此,也有幾千護衛在,將來少不得還要招募一些,這可是很可觀的力量,所以還是別玩花樣的好,一旦商行押到了你的對頭身上,也夠你吃一壺的。

  眾使節聽了,不禁無語,不過眼下,他們本就沒什麼仿製的心思,只是想購買火銃而已,所以回答得倒也爽快,紛紛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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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畏罪

  工部尚書徐貫的府邸。

  此時天色已經黯淡,街上行人寥寥,可是一頂頂轎子,卻已在這裡匯聚起來,不少穿著便衣的人,坐在轎子裡,打發著奴僕前去與門房交涉。

  可是平日見了這些客人們便笑臉相迎的門房,此時卻是繃了個臉,對這些人道:「老爺吩咐過,任何客人都不見。」

  奴僕們回去稟告轎子裡的人,這些轎子裡的人居然不肯走,親自從轎中鑽出來,與那門房交涉。

  「徐大人為何不見客,都要火燒眉毛了,今日再想不出對策,下官人頭不保不說,徐大人又能落到什麼好?」

  門房卻是道:「我家老爺有命,誰都不見,就是皇上來了,也一概不許進來。我家老爺還說了,諸位,事已至此,聖意已決,再說什麼,再做什麼又有什麼用?垂死掙扎,莫要落個禍及滿門,還是各自回家待罪去吧。」

  門子這麼一回,那訪客頓時目瞪口呆,這不是坐以待斃嗎?

  大家不肯走,可是門房無論如何不讓進,只能僵著。

  這裡的人越聚越多,竟有二十餘人,眾人都急的跳腳,有相熟的則是低聲竊語,人人都是一副焦急的神色。

  「徐大人這是什麼意思?他就這麼撒手不理了嗎?可別忘了,這造作局裡也有他的一份,咱們倒了霉,他難道能落個好。」

  「哼,多半他是想撇乾淨自己,我吳某人真是瞎了眼……」

  這一通牢騷,自然傳不到府內。

  在徐府的書房裡,冉冉的油燈下,臉色枯黃的徐貫靠在椅上,一動也沒有動,他手裡拿著的,是一本已經舊的有些發黃的《資治通鑑》,渾濁的眼眸盯在書頁上,徐貫沒有動。

  良久,他心亂如麻的嘆了口氣,將這書放置在手邊。

  到現在,他都沒有想明白,自己輸在哪裡,從一開始,似乎自己就已經敗局已定,偏偏他還自以為自個兒宦海沉浮洋洋得意。

  直到今日,當皇上在城樓上道出一句徹查時,他整個人都不由冰涼了起來,這股子寒意,直接透入了骨髓,讓他差點沒一下子昏厥過去。

  敗了就是敗了,事情到這個地步,內閣支持,百官附和,宮中已經定奪,錦衣衛只等聖旨下來徹查,到了現在,若是再不認輸,實在是有些痴心妄想。

  徐貫入朝多年,豈會不知道皇上的脾氣,皇上在下決斷之前,總是猶猶豫豫,左顧右盼,可是一旦皇上下了決定,就很難更改。

  就如之前皇上不肯徹查造作局一樣,若不是柳乘風使出了對陣這麼一手,讓皇上大開眼界,深知到造作局對大明武備的危害,皇上也不可能改變主意,下旨徹查。

  一步錯,步步皆錯……

  徐貫闔上了眼,那蒼老蠟黃的臉上帶著幾分無奈,眼縫之中,一滴渾濁的淚水滴落了下來。

  他手搭在書案上,乾癟的嘴唇微微顫動了一下,緩緩啟開,喃喃道:「自作孽不可活……」

  「來人……」

  他的眼眸陡然張開,眼眸中露出了一絲精光。

  書房外頭,早就有許多人在候命了,立即有人進來,道:「老爺有何吩咐。」

  徐貫道:「去,把少爺叫來,快……」

  徐貫只有一子,叫徐業,如今也在國子監裡讀書,不過今日出了這麼大的事,他早就被叫回家了,見父親將自己關在書房,因此就在這書房外頭候著。

  聽到徐貫叫他,徐業連忙進去,剛要行禮,徐貫擺擺手:「業兒,你坐。」

  徐業欠身坐下,略帶幾分英俊的臉上露出幾分憂色,道:「父親大人,到底出了什麼事,有什麼樣的坎兒,難道就真的過不去,父親何必這樣折騰自己?」

  徐貫搖頭,良久之後,才慢吞吞的道:「為父景泰四年中舉人,天順元年中的進士,先授兵部郎中,又調為福建右參議,分守延平、邵武四府。時值當地饑荒,為父開官倉,減價出售,救濟災民,先帝聞聽此事,特意下詔,彰顯為父的功勞。」

  「隨後,繼而陞遷為右副都御史,巡撫遼東。時有鎮守總兵,多佔軍丁佃戶,為父堅決取締,以至遼東百姓,到現在還在為為父建祠,每每想及這些……」

  徐貫的臉上,閃露出一絲紅暈,眼眸變得空洞起來,似乎在回憶著從前的往事。不過他的目光,已從幾分無奈變成了恬然。

  徐貫繼續道:「想到這些,為父總是多有感觸,幾十年宦海,為父也還做了一些好事,此後朝廷升為父為工部尚書,恰好蘇、松大水連年,皇上敕命為父前往治之。為了治理這河患,為父足足一年功夫,都沒有睡過好覺,成日在河提上赤著腳帶著人巡守,松江和蘇水的水患就此彌平……」

  徐貫嘆了口氣,繼續道:「今日和你說這些,為父是要告訴你,為父並非只是個罪人……」

  徐貫說到這裡,淚光閃爍,喉頭已經略略有幾分哽咽了,用袖子去擦拭眼角的淚水,繼續道:「這些就不說了,業兒,京師不是什麼久留之地,若是有朝一日,為父有什麼不測,你立即收斂了為父的屍骸,回老家蜀阜去,家裡還有良田數百傾,足夠你開銷。」

  「你的母親體弱多病,常年氣喘,你要好好侍奉,還有,你的姨娘,她平時或許對你言辭有些刻薄,你也要侍奉她,不要偏袒,若是實在不能同住,在老家那邊,蜀阜縣城裡還有個別院,可以請她暫時在那裡住下,可是每逢節慶,你這做晚輩的,也不能失了禮數。」

  「還有一樣,為父治水的時候,頗有幾分心得,已經寫就成冊,就在臥房裡藏著,到時候,你將這些東西都呈上去,或許對朝廷有些益處。」

  徐貫一邊說,一邊用手摸著案牘,徐業見徐貫一副要立遺囑的意思,開口要說什麼,卻被徐貫用凌厲的眼神制止。

  「事到如今,為父也不瞞你,為父犯下的是死罪,就算陛下看在往日功勞的份上願意赦免,為父又有何面目活在這世上。君子無暇,為父這璞玉已經髒了,留之何用,你……你出去,去把你的母親叫來,就說為父有話要和她交代。」

  徐業聽的頭暈目眩,想要勸解,可是卻知道徐貫的脾氣,這時聽他叫自己去叫母親,心裡便想,索性先將母親大人請來,一起勸說更妥當。

  於是連忙出去,到了後宅,去請了家母徐夫人來,徐夫人聽到這消息也是駭了一跳,忙隨徐業趕到書房,開了門,母子二人卻是驚呆了。

  「爹……」

  徐業已經趴倒在了案牘上,膚色漆黑,明顯是中了毒,在案牘上,還有一盞未喝盡的茶水。

  「快,快叫大夫……」

  案牘上,擺放著一本奏書和一張字條,字條上用蒼勁的筆法寫著:「所遺之言,吾兒切記!」

  …………

  徐府的哭聲,一下子讓這些外頭等候的官員們不由打了個激靈,他們本就如受驚小鳥,此時被這驟然發出的聲音一驚,有不少人臉色更加蒼白。

  「出了什麼事?出了什麼事?」

  大家相互詢問,緊接著,就有徐府的家人出來,再接著有背著藥箱的大夫衝進去,隨即,滿府皆是慟哭,外頭的人更是不敢散去,良久,才逮到一個徐府正要出門去準備好報喪的人來問,才知道徐貫已經死了。

  這外頭的,也有徐貫的門生,聽到恩師逝去,頓時滔滔痛哭,可是也有人,眼角處掠過了一絲微笑。

  徐貫死了……

  工部尚書自殺而亡。

  無論是畏罪,還是其他。

  至少對他們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到時候錦衣衛要查,大不了將所有的關係推到徐貫頭上。就算是推脫不掉,這皇上剛剛徹查,工部尚書就自殺,這案子還能再查嗎?

  那一面倒的指責造作局的清議,只怕這個時候又要變得曖昧不清起來,畢竟人死為大,人都死了,別人只會同情弱者。

  「快,報喪,都去報喪!」

  有人醒悟過來,不管出於什麼目的,卻都鳥獸作散,只有幾個徐貫的門生故吏,卻是長跪在這徐府的門前,痛不欲生。

  這消息也如長了翅膀一樣,一下子便傳遍整個京師,各大衙門裡,原本都在議論徹查造作局的事,也有人津津樂道的談及白日的對陣,當值的堂官,本來就閒的發慌,自然少不得要尋些話說,可是聽到這消息,卻也都呆了。

  徐貫在朝中,也算是幹練,雖為尚書,待人也都還算客氣,這滿朝文武,與他有私交的不在少數。

  雖說許多人都知道,這造作局和徐貫有所牽連,可是徹查造作局,就算牽扯到了徐貫,以徐貫以往的功勞,陛下肯定會網開一面,至多讓他致仕而已,可是誰也不曾想,徐大人就這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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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8 01:20:10
第三百六十七章:人死為大?

   坤寧宮。

  張皇后與朵朵倚在榻上,張皇后半闔著眼睛,今個兒心情倒是不錯,這一次學生軍大勝確實振奮人心,連那學而報也都刊了文,大肆宣揚太子殿下如何操練軍馬,此戰固然有將士們用命,可是太子殿下統領之功卻也是不小。

  張皇后的心思都撲在兩個男人身上,皇上如今心裡高興兒,她自然高興,朱厚照譽滿天下,雖有人詬病他稀疏文事,可是至少太子在別人看來也不再是一無是處,總還有閃光的地方。

  張皇后自然也就笑得合不攏嘴了。

  在這殿中心是一方小案,案上放著茶茗、一個獸爐,還擺放著一張古琴。

  朱佑樘穿著一身便衣,手輕輕地撥動琴弦,琴音裊裊,時而高山流水,時而鏗鏘有力。

  張皇后一邊聽,一邊向朵朵指點道:「你父皇方纔的宮音重了一些,你可莫要學他。」

  朵朵只在一邊咋舌,耳朵卻是豎起來,認真聽著這琴音,頗有幾分癡醉。

  朱佑樘彈琴時很有君子之風,非要沐浴更衣之後再波動琴弦不可,這一次本就是要給朵朵看看自己的琴技,因此特意換了一件瀟灑飄逸的儒衫,頭戴著方巾。

  十指撥動之下,那琴瑟之音如青巒間嬉戲的山泉,悠揚清澈;又如楊柳梢頭飄然而過的微風,清逸無拘;又如百花叢中翩然的彩蝶,輕柔綺麗;又如雪舞紛紛中的那一點紅梅,清寒高貴。

  時而琴音高聳如雲瑟音低沉如呢語;時而琴音飄渺如風中絲絮;時而瑟音沉穩如松颯崖,時而瑟音激揚,時而琴音空濛。

  一家子人湊在一起,彈琴較技,倒是其樂融融,恰在這時候,外頭傳出急匆匆的腳步聲,一個太監進來,喘了口氣,重重地跪在地上。

  琴音未斷,朱佑樘手指繼續撫弄,一邊抬眸不悅地看了這太監一眼。

  「陛下,出大事了,工部尚書徐貫在府中飲鳩身亡……」

  鏘……

  琴音驟亂。

  朱佑樘的眼中露出驚詫之色,隨即狠狠地一動琴弦,發出極為難聽的鏘聲……

  「撤琴……」

  小太監將琴抱走,朱佑樘的臉色略帶幾分蒼白,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傍晚,酉時三刻,其子徐業今個兒一早報了喪,內閣那邊遞了條子到通政司,只是……只是……今個兒陛下沒有看奏書……」

  朱佑樘閉上了眼睛,歎了口氣道:「他臨終前說了什麼?」

  「其子徐業已經遞上了一份奏書和一本書冊上來,請陛下過目。」

  這太監手裡早就把東西拿了來,小心翼翼地將奏書和書冊送到朱佑樘跪坐在前的小案上,朱佑樘先是看了奏書,臉色顯露出惋惜之色,隨即又撿起另一本書冊看,黑底的封面上寫著『餘力稿』三字,翻開這書冊,書中除了一些臨時起意的詩詞,更多的是各種治水的心得。

  朱佑樘小心翼翼地將書冊蓋上,叫上人道:「妥善保管,再抄錄幾分送到各衙門。去,召集各部的官員,朝議吧,還有,把柳乘風一併叫上。」

  朱佑樘揮揮手,示意所有人全部退下。

  張皇后見朱佑樘這個樣子,不由道:「陛下……」

  朱佑樘深吸口氣,打斷她道:「不必勸慰朕,朕沒有事,徐貫也算是三朝老臣,這些年為朝廷做了不少事,松、蘇的水患能彌平,他就功不可沒。他是朕的左膀右臂啊,朕也知道他不是畏罪自殺,雖說他和造作局有關,朕念在他往日的功勞上也不會拿他治罪,他……」

  朱佑樘黯然道:「他這是沒有面目再活在世上,是不敢再見朕,再面對同僚……不說了,去,叫人更衣吧。」

  清早的時候,徐貫自殺的消息幾乎已經傳遍了所有角落,宮裡突然下旨,命百官入宮,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事兒多半和徐貫脫不了關係。

  這一次還特別讓柳乘風一道入宮覲見,不過柳乘風在回了一趟家之後,便動身去了商行,因此宮裡立即快馬加急去傳了聖諭,柳乘風這邊也不敢怠慢,聽到徐貫自殺的消息,他也駭了一跳,徐貫的死極有可能讓整件事扭轉過來,別人會怎麼說?

  這還沒有徹查呢,就死了個工部尚書,可以想像,到時候這徹查造作局的事會引起多少人的反感。

  只是這時候,柳乘風反倒猜不透朱佑樘的心思了,若是因為徐貫的死因而改變了朱佑樘整肅造作局的決心,那直接下旨就是,何必要朝議?可要是說皇上無動於衷,這也不對,否則怎麼朝議上把自己叫上?朝議要議的不是造作局的事是什麼?

  柳乘風飛快地到了京城,隨即自午門入宮,等到了正殿時跨了進去,這文武百官早就到了,不過人倒不算多,只有七八十人,都是朝廷方方面面的大佬,柳乘風分明可以感覺到,自己走進殿中時,這殿中有不少不懷好意的目光朝自己落過來。

  柳乘風只當作什麼都沒有看見,躬身行禮,丹陛上的朱佑樘揮揮手道:「到班中去。」

  柳乘風進了班中。

  朱佑樘才開始說話,坐在御椅上,道:「念吧。」

  一個太監將徐貫的遺囑奏書張開,朗聲道:「臣以老悖之年,蒙聖上不棄,忝為輔政之列,不能匡聖君臻於隆漢,反倒橫生掣肘,誤聖上軍國事,死且有愧,唯有一死以謝陛下知遇之恩,今大限已至,無常迫命,銜恨無涯,有不得不言於上者,請密陳之:造作局之事,臣久察之,涉獵官員有數十人,陛下欲革新造作之事,要害不在明堂,而在邊鎮也,首害必除,其餘可以不問,否則勢必尾大不掉,邊鎮上下,必有異志……嗚呼!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祈黃羊之心,臣知之矣,請陛下察之……」

  這一道遺奏念出來,百官駭然。

  原以為徐貫會在遺奏中為自己開脫,只是不曾想到,徐貫非但沒有如此,反而為朱佑樘謀劃,要徹底釐清造作局,應當如何。

  柳乘風聽了,心裡不由鬆了口氣,徐貫這一次也算是如他奏書中所說其言也善了,他在奏書所提出的釐清造作局的方略倒和自己不謀而合。

  要把伸向造作局的黑手全部斬斷,朝中那些牽涉到的大臣倒是暫時可以放一放,他們的危害不是最大,當務之急是解決邊鎮某些大佬,其餘的人可以不論,可是這些頭目一定要盡早控制住。

  解決掉他們,再慢慢地將那些小魚小蝦一道收網,如此一來,這件事的負面影響就可以降到最低。

  不過這時候,柳乘風似乎也不是想著如何整人,此時的朱佑樘心情很不好,他從御椅上站起來,良久之後才道:「人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徐愛卿是三朝老臣,是朕的功臣,朕記得弘治五年,他從蘇水河提那邊回朝,朕親眼看到他的手……」

  朱佑樘不忍再說下去,繼續道:「忠於王事,徐愛卿做到了,他犯了錯,如今徐愛卿以死謝國,朕……朕再不追究他的過錯,下旨吧,工部尚書徐貫,素有功勞,有功於國,命厚葬,謚康懿,追贈太子少保……」

  這一番的旨意下來,讓不少人倒吸了口涼氣,單這個謚號就足夠了宮中對徐貫的肯定,陛下如此優渥,莫非是說……

  只聽朱佑樘繼續道:「造作局的事還沒有開始辦就已經死了一個工部尚書,令朕失了左膀右臂,朕豈能因為一個造作局,而令朕的肱骨之臣們人人自危?再下旨意,徹查造作局的事暫時放下來吧,誰也不許再提!」

  這一下子,所有人都不由議論紛紛起來,昨個兒還殺氣騰騰地要徹查,今日就朝令夕改了,不過百官們倒是沒什麼意見,徐大人都已經自殺了,還要怎麼樣?難道真要弄得血雨腥風不可?不能再死人了,再死人還成什麼個樣子?

  這件事放一放也好,也省得人人自危。

  可是柳乘風的心卻是沉了下去,好不容易讓皇上改變了心意,現在倒好,這個徐貫一死,居然來了個人死為大,好不容易準備妥當的徹查也得偃旗息鼓……

  柳乘風正要出班進言,誰知朱佑樘早就看穿了柳乘風的心思,冷聲道:「柳愛卿,你不必再說,你要說什麼,朕知道,可是朕現在心意已決,你不必再勸。」

  「陛下……」柳乘風想了想,還是站出來,道:「造作局事關大明社稷,且徐大人遺奏中也說……」

  「住口!」朱佑樘冷著臉,道:「朕說過,朕心意已決!」

  柳乘風倔脾氣發作了,道:「君無戲言,莫非陛下要朝令夕改嗎?」

  「柳乘風,你好大的膽子……」朱佑樘深吸一口氣:「敕命:柳乘風暫時不必去千戶所當值了,閉門思過吧,什麼時候想好了,再來和朕說話,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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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章:遊戲才真正開始

    柳乘風不得不從朝中退出來,眾臣們也隨之一哄而散,在所有人看來,徐貫之死,和柳乘風不無關係,不少人已經開始琢磨著去祭拜了,這個時候,自然不能搭理柳乘風。

    柳乘風千算萬算,原以為已經掌握了局面,誰知卻是這樣收場。

    皇上居然因為徐貫的死而改弦更張,至於讓他閉門思過,不必再去千戶所當值,也見皇上此時正在盛怒之下,事後想來,自己方才還是太衝動了一些,欲速不達,自己的性子未免太急躁了。

    柳乘風想了想,隨後又很沒心沒肺的笑了,若不是這個性子,又哪裡有他的今日,這叫成也蕭何敗蕭何,閉門思過就思過吧,管他呢。

    他心裡這般想著,剛剛過了金水橋,後頭卻有個太監追上來,叫住柳乘風道:「侯爺留步!」

    柳乘風不禁駐足,回眸看了這太監一眼,道:「公公有何事吩咐?」

    太監道:「陛下有口諭,敕侯爺立即去正心殿覲見。」

    峰迴路轉……

    柳乘風呆了一下,以柳乘風對朱佑樘的瞭解,朱佑樘平時並不輕易發怒,可是一旦發怒,這氣兒哪裡有這麼容易消?

    柳乘風朝那太監點點頭,隨即旋身回宮中去。

    到了正心殿,朱佑樘正倚在椅上,看著徐貫的遺奏,見是柳乘風來了,將遺奏放下,看了柳乘風一眼,道:「柳愛卿的膽子倒是不小,居然在殿上頂撞朕了。」

    朱佑樘說話的時候很隨和,如好友閒聊一般,話語中雖有苛責的意思,可是看他的神態,倒像是在說笑。

    柳乘風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一個念頭,他連忙道:「陛下,微臣只是覺得,徹查造作局利國利民,陛下想想看,這造作局居然連工部尚書都牽涉其中,其中有多少黑幕,真是教人觸目驚心。」

    「徐大人如今雖說以死以謝天下,可是陛下難道希望,這朝廷裡再出第二個徐大人,第三個徐大人?再者說,造作局事關武備,朝廷要有所作為,非徹查造作局不可,微臣斗膽,請陛下收回成命!」

    朱佑樘不禁莞爾笑了,隨即道:「你這麼說,倒像是這天下就你一人關心江山社稷一樣。」

    沉默了片刻,朱佑樘又有些黯然起來:「你的話有道理,徐愛卿從前勤於王事,兩袖清風,何以今日落到這個地步,這自是有人拉他下水,是那些造作局的蛀蟲們害了他,朕若是再對造作局置之不理,對得起徐愛卿所稱的『聖君』二字嗎?」

    「來,你坐下說話吧,朕有事和你商量。」

    說罷叫人搬來了錦墩,柳乘風坐下,一副候命的樣子。

    朱佑樘又撿起那份遺奏看了一眼:「徐愛卿的奏書說的沒有錯,這件事最棘手的是邊鎮的一些人,這些人手握重兵,一旦朕在京師有了動作,他們未必不會有異志,所以呢,朕才當著這滿朝文武的面,向天下人詔告,這件事不能再查下去。」

    「可是……」朱佑樘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正色道:「可是朕當著滿朝文武這般說,不過是打個幌子,讓邊鎮的人安心而已,你說的對,造作局再放任不管,遲早還要出大事,朕不但要管,還要管個徹底。」

    柳乘風心中大喜過望,不由道:「陛下聖明。」

    朱佑樘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茶水,目光變得深沉起來,淡淡的道:「朕讓你不必去千戶所當值,讓你閉門思過,是有事向你交代。聽說,聚寶商行出關走貨已經籌備好了吧?什麼時候動身?」

    柳乘風道:「這一兩日就準備動身了。」

    朱佑樘頜首點頭:「從明日起,你便在家中『閉門思過』,任何人都擋駕回去,要讓全京師的人,知道你還在京城。只不過……」

    柳乘風是何等聰明的人,一點就透,一下子就猜測出了朱佑樘的心思,朱佑樘這是想暗渡陳倉,表面上,他在京師思過,而朝廷也開始對造作局放任,與此同時,自己再隨商行去宣府……

    柳乘風道:「陛下聖明。」

    「哎……」朱佑樘非但沒有因為柳乘風一句聖明而沾沾自喜,反而顯得很是黯然,嘆了口氣道:「聖明嗎?若是聖明,又何必用這種魚目混珠的手段去清查造作局,這樣做,朕也是無可奈何。」

    「你這一趟去,不可向人宣示自己的身份,就以掌櫃的身份帶著人去吧,朕會給你一道旨意,予你生殺大權,先斬後奏,先拿下邊鎮的那夥人,再回過頭來收拾京師的涉案官員,這一趟,你會有一些風險,保重吧,對了,邊鎮凶險,你要記著,不要莽撞行事,先暗中查明了罪證,再行動手,否則出了事,朕也鞭長莫及。」

    這個計劃其實說來簡單,就是先製造出一個假象,讓所有的人放鬆戒備,而柳乘風則以閉門思過的由頭,讓溫家那邊,回絕所有的訪客,就算他不在京師中出現,別人也不會懷疑他去了宣府。

    而恰好聚寶商行對關外的第一次大規模走貨,也給柳乘風提供了良好的掩護,上萬的商隊,足以容納柳乘風,甚至是他挑選出來的一批侍衛,有了這麼一批人,再暗中蒐集罪證,以雷霆一擊的方式拿下那些犯事的官員,這個辦法,既省時又省力。

    話雖是這樣說,可是到了宣府,那裡可就是別人的地盤了,柳乘風領著旨意做這件事,風險很大,一旦事洩或是被人察覺,那麼隨時都有性命之憂。

    所以朱佑樘才會叫他小心在意。

    柳乘風倒是願意接受這個使命,理由很簡單,牽涉到造作局的這些人,柳乘風和他們之間早已不共戴天,今天柳乘風就算放過了他們,可是這些人也有可能隨時會咬他柳乘風一口,奪人錢財就是殺人父母,柳乘風觸碰到了他們的利益,真以為這些人吃素的?

    既然如此,那麼柳乘風完全不介意,把這些人全部送上斷頭台,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既然如此,那麼索性一併打發了他們。

    「微臣明白,微臣一定幸不辱命。」

    柳乘風回答的很爽快,柳乘風能有今天,和他的一些舉止也有莫大的關係,只要是宮裡吩咐的事,他從不扭捏,一向是乾脆利落。

    朱佑樘很欣賞的點頭,道:「好極了,若是大功告成,朕自有豐厚賞賜。」

    說罷,又想起什麼,道:「明日你去徐府走一趟,去告祭一下徐愛卿的在天之靈吧,他雖有錯,可也有功……」

    柳乘風這時候臉色終於有了幾分為難了,道:「陛下,這恐怕……」

    朱佑樘搖搖頭:「沒什麼不妥,就說是朕命你去的,去完徐府之後,就好好回府『閉門思過』,好了,朕實在是乏了,你下去吧。」

    朱佑樘的臉色或許是因為方才的情緒激動,因此臉色疲憊。

    柳乘風只好道:「陛下多注意身體。」便告辭出去。

    從宮中出來,柳乘風不由鬆了口氣,原以為造作局的事黃了,誰知道還能峰迴路轉,現在想來,柳乘風頓時也明白了什麼。

    徐貫的事,對朱佑樘的觸動不可謂不大,可是和朱佑樘的江山比起來,孰輕孰重,皇帝分得清。

    朱佑樘不是那種容易失去理性的人,如今已經看到了徹查造作局的好處,又怎麼可能放任不管?

    方才的擔心,實在有些多慮,在這宮外頭,已經有隨人在此等候多時了。

    柳乘風坐上了馬車,躺在了馬車裡,對馬伕道:「叫人去商行傳個信,就說本侯今日暫且不能去了,讓大家各司其職,做好自己手頭的事。現在,去東宮吧。」

    去東宮……是柳乘風深思熟慮的結果,現在全天下都知道,柳乘風頂撞了皇上,如今已經被罰去閉門思過,設身處地的想,任何人在出現這種情況,第一件事只怕就是四處找救命草了,畢竟惹毛了皇帝可不是好玩的。

    柳乘風一出宮就去東宮,不知內情的人只會以為柳乘風此時慌了神,他和太子關係最好,自然是希望太子出現為他周旋。

    而另一方面,柳乘風去東宮,也是確實有事要和太子商量。

    馬伕聽了柳乘風的話,倒也沒多問什麼,飛快打了馬,帶著柳乘風朝東宮過去。

    東宮位於東安門那邊,由御道相連,所以也沒有什麼尋常百姓在這兒閒逛,馬車走的很快,一盞茶功夫,便穩穩的停落在了東宮。

    柳乘風從馬車上下來,恰好看到劉瑾正躬著身碎步出來,似乎有事兒要辦。

    劉瑾見了柳乘風,立即露出虛假的笑容,忙不迭要給柳乘風行禮,道:「奴婢見過侯爺。」

    劉瑾對柳乘風的態度,可以說恭敬到了極點,偏偏他這種尊敬,讓柳乘風有幾分不喜歡,只是朝他點點頭,道:「劉公公這是要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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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九章:柳呆子天然呆

  劉瑾在柳乘風面前不敢放肆,聽柳乘風問他,老老實實答道:「侯爺,奴婢奉殿下的命令,出去採買些東西。」

  採買東西……

  這東宮什麼沒有,就算是採買,那也不必劉瑾這樣的太監去,柳乘風嚴重掠過一絲狐疑,可是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頜首點頭,便進了東宮。

  朱厚照得知柳乘風來了,也是喜出望外,親自出來迎接,對柳乘風關切的道:「本宮剛剛聽說柳師傅今日被父皇責罵了一頓,柳師傅膽子真大,在金殿上也頂撞父皇。」

  柳乘風卻是臉色一板,道:「殿下,閒話就不說了,為師有緊要的事和你說。」

  朱厚照聽到緊要二字,頓時來了興致,他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自然巴不得什麼事都越緊要越好。

  朱厚照左右看了一眼,道:「這裡人多眼雜,走,咱們尋個僻靜處說去。」

  這傢伙……居然也懂得保密了。

  柳乘風不禁啞然失笑,方才好不容易繃緊了的臉做出來的嚴肅樣子,此時不禁有些鬆弛。

  柳乘風隨朱厚照一起到了東宮的一處院子,在涼亭處坐下。

  朱厚照揮退隨侍的幾個太監,隨即道:「柳師傅,到底什麼事,還要勞你親自跑來關照。」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其實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卻也是不小。」說罷將朱佑樘的計劃說出來。

  朱厚照聽的很認真,不由驚呼道:「原來如此,這麼說父皇在殿中對你發怒,原來竟是逢場作戲,倒是嚇本宮一跳。咦?這麼說柳師傅準備要隨商隊去宣府……」

  朱厚照的眼眸不禁放出光來,道:「本宮其實也很想去宣府,哎,只是父皇一定不會准許。」

  柳乘風道:「太子就算現在去宣府,又能有什麼作為,日子還長著呢,今日為師來尋你,便是要交代一下關係重大的事,這一次出發,我會安排一批學生軍補充扮成護衛隨行,可是學生軍現在也是萬眾矚目,不少人在看著呢,所以打算讓一些護衛,暫時穿了學生軍的號衣操練,只不過要掩人耳目,殿下這邊一定不能露出馬腳,往後太子仍舊要每日去商行督促操練,無論對誰,也不能說起此事。」

  朱厚照聽了,不禁大失所望,道:「本宮還以為柳師傅真有什麼關係重大的事要交代呢,原來只是這個。」

  柳乘風不禁笑了,拍拍朱厚照的肩,道:「這本就事關重大,若是你這邊露出了馬腳,為師在宣府只怕要凶多吉少了。」

  朱厚照道:「柳師傅自管去,這裡的事,本宮一定想辦法遮掩。」

  柳乘風頜首點頭,還想說什麼,朱厚照倒是率先道:「柳師傅,本宮其實有一件事心裡放不下。」

  柳乘風道:「太子殿下但說無妨。」

  靠著亭子是一片池塘,一汪池水在秋風下波光粼粼,朱厚照居然也有惆悵的時候,看著這池水出了一會兒神,道:「母后那邊,想將本宮的姐姐下嫁給英國公的世子,本來呢,皇家擇婿,是儘量嫁去寒門的……」

  柳乘風當然知道大明朝的制度,為了防止外戚干權,大明朝的駙馬幾乎都出自寒門。

  一方面,是勳貴之家官家子弟都不願做駙馬,畢竟駙馬這東西是不能做官的,管制很嚴格,但凡有出身的人,誰肯去做?

  另一方面,宮裡也有自己的考量,畢竟皇室與某家結了親,難免會讓滋生出外戚出來。

  不過弘治朝的駙馬卻是不太一樣,誰都知道,朱佑樘只有一女,不像其他的皇帝一樣,動輒就有數十上百。

  兒女這東西其實和古玩之類的差不多,越少就越金貴,越少越值錢,更何況當今皇上獨寵張皇后,張皇后嘛舔犢之情重一些,誰做了這駙馬,這身份只怕非同一般。

  以至於那些不太動心的官家子弟和勳貴世子們也不由怦然心動。

  祖制是祖制,以往歷代先帝們恪守祖制,不是他們如何守規矩,只是因為人家女兒多,嫁出去也沒什麼心疼的。

  可是這弘治朝就不太一樣了,一旦成了駙馬,至少這宮中的信賴,不會比壽寧侯這一對兄弟少,所以打主意的也大有人在。

  而張皇后與他們的心思也是一拍即合,畢竟是怕女兒嫁出去吃苦,也想尋個門當戶對的佳婿,因此更屬意各家的世子都一些。

  而這英國公則是靖難之役起家的,乃是靖難時有名的名將張輔之後,世襲罔替到現在,已是第二代了,其家世自然顯赫無比,也只比那些藩王們要差了一些。

  朱厚照說張皇后屬意英國公世子,這世子柳乘風也認得,其實叫世孫差不多,當代的英國公叫張懋,如今已經年屆六十高壽,其子張銳早亡,只留下這麼個兒子張倫,這張倫自然成了法定的英國公府世孫,因為自小沒有父親,祖父對他又是百般依順,這傢伙也著實不是什麼好東西,比如那煙花胡同,張倫就是那兒的常客。

  朱厚照的擔心也是這個,他這太子的名頭不太好,可是那張倫的名頭也好不到哪兒去,偏偏這位張世孫雖然愛胡鬧,卻很會討巧賣乖,至少許多話傳到張皇后耳朵裡,和朱厚照的不太一樣。

  再加上一些命婦為他吹噓,這張皇后便屬意了這張倫。

  朱厚照就這麼一個姐姐,姐弟情深,眼見如此,偏偏無可奈何,在張皇后眼裡,他就是個孩子,朱厚照去說那張倫的壞話,反倒讓張皇后覺得自家的孩子有那麼點點小小的嫉妒,也只是一笑而過,並不會真把朱厚照的話當一回事。

  朱厚照便急了,偏偏又不知如何下手,這時自然少不得來找柳乘風問計。

  柳乘風認真聽了,隨即莞爾一笑,道:「這種事不能操之過急的,反正宮中也沒這麼快定奪,咱們呢,可以先等一等,且看看再說。」

  朱厚照見他漫不經心,不禁怒了,道:「虧得阿姐對你這麼好,你卻這般置之不理,那張倫是什麼人柳師傅想必也有耳聞,若是我這姐姐嫁了他,不知會出多少是非來。」

  柳乘風啞然失笑,道:「殿下,說話要講良心,公主什麼時候對我好了?」

  朱厚照睜大眼睛道:「你竟不知?當日你去北通州的時候,阿姐聽說那北通州是龍潭虎穴,很是擔心,還教我去為師父求平安符呢。」

  柳乘風頓時腦子亂了,這什麼跟什麼,求平安符……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是了,北通州……,當時去北通州的時候,確實是生死未卜,可是這件事他是當真不知道。

  只是這時候,他突然覺得有些頭痛了,那公主平時見了自己都是凶巴巴的,為自己求平安符做什麼?

  柳乘風越想,越覺得不太對勁,良久,才道:「咳咳……,殿下,我又沒說不幫這個忙,只是這事兒需從長計議,總不能教我現在入宮去,對著張皇后編排那張倫吧,宮裡這麼多口,都在說英國公世孫的好話,為師就算去,娘娘也未必肯聽。」

  「反正現在娘娘也只是屬意張倫而已,公主下嫁這麼大的事兒,哪有這麼容易,咱們一步步的來。殿下,過兩日我便要動身去宣府,方才和你說的話,你可要記在心上,該說的也說了,天色不早,告辭。」

  柳乘風幾乎是落荒而逃,朱厚照方才的話到現在還響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聽了這種話,沾沾自喜會有一點,畢竟被女子惦記著,確實也是一樁讓人骨頭髮飄的事兒。

  可是頭痛卻也不少,怎麼好端端的,揪扯到自己頭上,柳乘風可不想做什麼駙馬,他已有了妻子,和那朵朵雖說還算熟識,可要說有什麼感情那是白瞎。

  此時他心裡亂糟糟的,一個大膽的念頭冒出來:那朵朵公主,莫不是瞧上我了。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這可是會死人的。

  可是隨即一想,我又怕什麼,是公主喜歡我,又不是我糟蹋了公主,宮裡真要問罪,那就問罪好了,我柳乘風若是皺眉頭,就不叫柳呆子。

  雖是這樣和自己說,若說柳乘風當真一點不怕,那是假的。

  心情複雜的回到溫家,過了門房,也不會理會別人,到了自己的院落的時候,仙兒說溫晨曦去老太君那兒了,問柳乘風要不要叫回來,柳乘風擺擺手,道:「不必。」

  隨後又忍不住問仙兒道:「有些話我要問你,仙兒,到我這兒來。」

  仙兒很是扭捏,發現今個兒姑爺有點不對勁,心裡小鹿亂撞,低著頭道:「姑爺要問什麼?」

  柳乘風道:「若是一個女子,咳咳……是誰你不要多問,她若是惦記著你,聽說你要遠足,為你求平安符,這女子是不是……」

  仙兒臉驟然通紅起來,裙襬兒一旋,吃吃的道:「姑爺……你……我不知道,我去斟茶去了……」說罷,飛快的跑了。

  柳乘風呆住了,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大家有話好說嘛,這是什麼意思?搖搖頭,只恨這大明朝沒有勁舞團,若是有,又哪裡有這麼多藏在心底裡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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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8 01:21:25
第三百七十章:宏圖大業

  十月二十八。

  黃曆曰:宜出行,適婚嫁。

  黃道吉日,之所以選定在這年末出關,其實早就有考量的,這個時節,無論對朝鮮、對關外都是閒時,道路雖然不太好走,可是生意卻還好做,秋末出關,開春回來,三個月時間,將這關外轉個一遍時間倒還勉強夠用。

  商隊分為了兩批,一批直入遼東,取道鴨綠江南下朝鮮,一路去宣府,從大同出關,與韃靼、瓦刺人貿易。

  瓦刺人雖然這一次吃了癟,還被柳乘風斬了來使,不過對聚寶商行卻沒有表現出反感,畢竟瓦刺太苦了,許多部族連鐵鍋都沒有,遊獵的弓箭都是用牛骨打磨而成,衣衫襤褸,空有無數牲畜,卻是什麼都交換不了,聚寶商行的出現,恰好補充了他們的空白。

  尤其是瓦刺的貴族,他們也需要綾羅綢緞,需要瓷器、茶葉,畢竟當年北元的時候,貴族都是以這些物品為尊貴,祖上留下了不少這些貴重的物品,總不能父親這一輩用的是瓷器,自個兒卻是用粗劣的陶器。

  當然,最重要的原因還不是這個。

  最重要的是,韃靼人已經和大明互市,準備著手與大明進行大規模的商業交流,瓦刺豈能坐視不管,瓦刺和韃靼都自稱是北元正統,雙方為了爭奪草場打生打死了幾十年,怎麼讓對方獨佔這等好事。

  慶格爾泰被殺的消息已經傳到了草原,瓦刺汗帳內群情激奮,不過也只是群情激奮而已。

  學生軍爆發出來的戰鬥力,讓這瓦刺人有了些忌憚,原本打算好的南侵也不得不暫時放下。

  聚寶商行前去交涉的人非但沒有拘謹,反而是待若上賓,瓦刺人可不是傻子,當今瓦刺汗也不是個蠢材,越是如此,對大明他就越得小心在意。

  至於聚寶商行,更不能得罪,畢竟瓦刺鐵騎雖然彪悍,可是這瓦刺國卻身處在兀良哈、大明、韃靼的包圍之中,此時若不趁著貿易壯大自己,實在不智。

  韃靼各部也是如此,韃靼人如今開始勢微,漸漸的在走下坡路,因此對大明釋放出來的善意,也還願意接受。

  再加上人家願意來通商,對韃靼來說確實是一件好事,因此早就派了使節在大同等候聚寶商行的商隊,只等商隊抵達,護送他們出關交易。

  朝鮮國的野心似乎也是不小,其實朝鮮國一直在打算盤,希望作為大明貨物的中轉站,讓大明的貨物從遼東直接與他們交易,而後他們再高價轉賣到倭島去,對於這件事,朝鮮國上下都很上心,商行派出去的使者,在朝鮮國很是尊貴,四處都能受人宴請。

  畢竟朝鮮這疙瘩地方實在是窮困了一些,四處是山,一年到頭都是大雪紛飛,地裡頭又長不出什麼糧食,也就是人參、皮貨之類的一些土特產,因此這朝鮮一向較為重視商業,原本就承擔著不少大明與倭國之間的商業交往。

  除此之外,海西女真等部,自然也很是歡迎商行的到來,等各國都有了回音,都批准了這些貿易之後,大量的貨物,也開始在大同、遼東等地囤地,聚寶商行在這兩地都建立起了許多的貨棧。

  貨物的買賣雖然是在京師的聚寶樓,可是囤貨點卻在那裡,一旦要準備動身,從京師這邊,只有數百上千人出發到遼東、大同即可,等到了那兒,再與駐留在那裡的人員會合,直接帶貨出關。

  隊伍宛如長蛇,一大清早,霧水還很重,不過這兩千餘人已經開拔了,沒有人相送,倒是有人在路旁好奇的看著這巨大的車隊。

  足足數百輛大車,上千匹騾馬的隊伍,裡頭有馬伕,有穿著儒衫的文書,有帶刀的護衛,還有不少穿著褐衫的雜役,這麼大的陣仗,卻是沒有帶一點兒貨物,一大串人,一齊向大同方向過去。

  柳乘風就坐在居中的一輛馬車裡,他雖不是貪圖享樂的人,可是馬車裝飾的卻也還算堂皇。

  馬車裡頭書房的羊皮墊子鋪在地上,四壁用的是上好的綢緞包裹,車廂的空間不小,容納幾個人綽綽有餘,坐在裡頭,斜躺在固定在車廂的椅上,柳乘風眯著眼打盹兒。

  這一次隨行的不但有錦衣衛,有東廠,還有禮部的官員,連學生軍,柳乘風也一併將他們帶了來,扮成護衛的模樣,火銃、火藥都在車中存放。

  除此之外,宣府錦衣衛千戶所那邊也已經下了條子,至少到了宣府,柳乘風的力量也不算小,出了事,至少也有反擊的力量。

  不過這只是這麼一點而已,丘八們可不是好惹的,這些人吃兵血,貪瀆錢財,朝廷那邊有什麼風吹草動,他們就敢煽動下頭的人兵變。

  所以對這些丘八,朝廷很頭痛,對他們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敢有什麼作為,就怕真要惹翻了,鬧出什麼更駭人的事,姑息了這麼多年下來,這些人驕橫可想而知。

  柳乘風這一次要面對的,就是這些丘八,這絕不是什麼好玩的,和文官不一樣,文官們愛耍心機,用的至多也不過是陰謀詭計,可是這些傢伙,卻是不一樣,一拍兩散了就操傢伙,絕不會和你有什麼客氣。

  正因為如此,柳乘風才想盡辦法把學生軍帶來,至少在他看來,學生軍是他最信任的武裝。

  馬車也不知走到哪裡,在附近的集鎮小小的歇了一下,李東棟便笑呵呵的掀開簾子鑽進車來,柳乘風手那著學而報在看,見他進來,不禁道:「李先生有事嗎?」

  李東棟是這一次為數不多的隨員之一,他朝柳乘風笑了笑,道:「侯爺,學生的那輛馬車有點兒進風,太冷了,這鬼天氣……」

  李東棟很不斯文的罵了一句,或許是經常和滿口胡話的柳乘風打交道多了,如今也傳染了柳乘風的一點兒匪性,隨即不客氣的落座。

  李東棟道:「學生到這裡坐一坐,大人在看學而報?」

  柳乘風放下報紙,笑呵呵的道:「今日的學而報頭版上議論的是造作局到底該不該徹查,你來看看。」

  李東棟接過學而報看了一會兒,隨即笑道:「這是侯爺的安排吧?朝廷現在已經偃旗息鼓,而侯爺則是暗渡陳倉,直接去宣府,為了表示侯爺不甘心就這麼瞭解造作局的事,自然要在學而報中叫喚幾下。哈哈,那些人瞧見了,只怕心裡才更安生一些,侯爺越是在學而報中抨擊的厲害,說明皇上不肯徹查造作局的態度更堅決,如此一來,他們就自以為可以高枕無憂了。」

  柳乘風拿起這車廂裡用木盒子裝著的梅子吃了一粒,笑呵呵的道:「什麼都瞞不過李先生,咱們要想把事情做成,最緊要的是出其不意,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柳乘風還在京師,已經拿造作局沒有了辦法,狗急跳牆……」

  柳乘風說著說著,自己不禁笑起來。似乎覺得身體有些燥熱,便脫下了一件外衫,隨意披在自己身上。

  李東棟也不禁笑了,道:「侯爺這麼做,確實也是完全之策,只是到了宣府之後,又該如何動手調查那些邊將?」

  其實去宣府,最重要的還是把和造作局有關的人深挖出來,其實柳乘風手裡已經有一份名冊了,不過這還不夠,只是初步的判斷,前賊先擒王,得把這幕後的大人物拿住,才能做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柳乘風一攤手:「宣府的事,我是兩眼一抹黑,現在能有什麼主意,反正是走一步看一步,咱們呢,暫時就把自己當作是商人,到了宣府到了大同之後,專心先做出關的準備,一面再命人打聽。」

  「錢芳在大同也有幾個年頭,倒是認識不少人,不過他不能拋頭露面,倒是可以尋幾個和自己有過命交情的人悄悄去確認一下,這件事其實也不急,陛下雖說讓我來宣府揪出這些丘八出來,可是也沒說要趕早,本侯倒是覺得,眼下當務之急,還是把聚寶商行的事理順一下。」

  李東棟愕然,道:「侯爺,聚寶商行這邊出關的憑引不都已經齊備了嗎?還有什麼說需要理順的?」

  柳乘風冷冷一笑:「沒這麼簡單,你以為聚寶商行出關之前,這宣府、大同這邊就沒人與關外的人做生意?實話和你說了吧,與瓦刺、韃靼人貿易的人還真不少,如今咱們聚寶商行出關,他們的生意也別想做了。

  「朝廷是不許商賈私自帶著貨物出關的,這些人卻能往返於宣府和大漠,在這邊鎮這邊,肯定有人庇護他們,你等著看吧,咱們聚寶商行擋了人家財路,人家雖然不敢正面與你有什麼衝突,可是暗地裡使絆子是肯定的。」

  「所以去宣府有兩件大事要辦,一個是把這些私自出關的商人和他們勾結的人收拾了,另一個才是了斷造作局的欽案,以我看來,這兩伙人,只怕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解決了其中一樁,肯定能牽連出下一樁出來。」

  聽了柳乘風的分析,李東棟頜首點頭,道:「侯爺說的也有道理。」

  二人商議了片刻,就絕口不再提宣府的事兒了。

  李東棟掀開扯簾看到外頭茫茫的林莽和道路,詩興大發,正推敲著詩詞,柳乘風繼續撿起學而報斜躺著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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