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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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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8 23:48:22
第四百九十二章:巨大進展

    雖然暫時無事,可是柳乘風還是決心出去一趟,留在侯府裡讓張皇后知道,肯定是以為自己躲懶,難免更加擔心,反而出去裝出一副忙碌的樣子,才讓這位擔心丈夫安全的皇后娘娘能定下心來。

    他剛剛出了門,一個校尉恰好騎著快馬來,氣喘吁吁的下了馬,稟告道:「侯爺,李先生讓卑下來稟告,說是劉吉劉學士的案子,已經有了眉目了,請大人速去。」

    柳乘風精神一振,這才多久功夫居然就有了眉目,頗有些讓他始料不及。他連忙道:「快,去僉事府。」

    馬車飛快駛向迎春坊,這一路上,柳乘風心裡卻生出疑惑,事情的進展,似乎有點兒出乎尋常的順利,顛簸的車廂裡,胡思亂想了一陣,最後還是打消了念頭,現在想這些沒有任何意義,倒不如先看看再說。

    到了僉事府柳乘風直接進去,門口的校尉一齊挺了胸,直入大堂,便看到陳泓宇和李東棟二人都在了。

    柳乘風這時候,反而不急躁了,微微一笑,慢悠悠的坐下,一邊叫人去斟茶,目光落在陳泓宇身上,問道:「查到了什麼?」

    陳泓宇道:「楊作在京師的時候,曾有個心腹的管事,後來他致仕之後回了原籍,這管事卻是請辭了,一直隱居在京師裡,卑下這也是叫人四處打聽到的。」

    柳乘風皺起眉:「從哪兒打聽來的?」

    陳泓宇呆了一下,回答道:「楊作在京師的舊宅,附近也有些官宦人家居住,卑下叫人到那邊去問問,附近是個禮部官員的宅子。他家的一個帳房說是和那管事從前頗為相熟,經常一起下棋對弈來著,也多少知道一些那管事的事,那管事請辭之後,還向他告別,說是就在京郊那邊買了宅子,置了幾畝薄田住下。卑下順著這個線索,清早的時候派出許多校尉到京畿附近的鄉里去,按著那帳房的描述,再根據這管事的性子……」

    柳乘風追問道:「這管事的有什麼性子?」

    陳泓宇微微一笑,道:「說是這管事素來好作畫,尤好山水。小人就在想。這管事的既然要隱居,肯定會挑選些有山有水的地方,再根據這管事之人大致的身家,琢磨著他跟了楊作這麼久想必也攢了不少銀錢,又在鄉下置業,應該能買下幾百畝薄田。」

    「還有一樣,就是鄉里之間,往往一姓人家為一村,如楊家莊、李家村,村中大多數人都是同姓,而管事去置地,便是外來人,卑下便尋些有山有水的地方。讓人打聽一下村中是否有異姓的外來人,又有幾百畝田的,誰曾想一下子就把人尋到了。」

    柳乘風聽了陳泓宇的分析,不由讚賞的看了陳泓宇一眼,說到查人,還是這老江湖厲害。頜首點頭道:「做的好,現在他的人在哪裡?」

    陳泓宇道:「正在讓大夫治傷,不過大人放心,都是些皮外傷,待包紮好了,上了藥就會送來。」

    柳乘風皺眉:「還受了傷?」

    陳泓宇苦笑道:「本來押這管事回來的時候,原以為能平安無事,可是回城之前,也遭了一夥賊寇的襲擊,這些人有數十個之多,以卑下的估計,想必早就盯上了我們,咱們的弟兄低檔不住,差點兒讓這管事的出事,可是後來又不知怎的,又出了一夥人,竟是將襲擊校尉之人趕跑了。」

    柳乘風深吸口氣,兩伙人……

    有一夥事先就已經盯梢著出去尋人校尉,目標肯定是那管事,多半是要殺人滅口,這夥人會不會是劉吉的人?是了,昨夜圍了劉吉的府邸,劉吉卻讓人在府中敲起銅鑼,難保不是給外頭的人傳達什麼信息,而這個信息,會不會是殺人滅口?

    若當真是劉吉的所作所為,那麼這劉吉到底是在隱瞞著什麼?

    只是這另一夥人又是哪裡來的,他們為何會出現,目的又是什麼?

    沒想到人是尋到了,事情非但沒有變得簡單,反而越來越複雜。

    柳乘風不由道:「難道就沒有拿到一個賊人?押回來審問?」

    陳泓宇一臉慚愧,道:「大人,這些賊人訓練有素,彪悍無比,校尉們……」

    柳乘風不禁苦笑,這就是錦衣衛的最大軟肋,這些傢伙仗著是親軍的身份,到哪裡去拿人也沒人敢阻攔,讓他們耀武揚威可以,嚇唬嚇唬人也可以,打探消息也不是什麼問題,可是一遇到什麼悍匪,多半就得歇菜,真要讓他們面對悍匪,不哭爹叫娘就好了,更別提去拿人。

    不過柳乘風暫時只能將這事兒擱置到一邊,現在他最感興趣的是那管事口裡能問出什麼來。

    陳泓宇想來也是覺得人提來的太慢,親自去催了催,隨即便有人押著一個受了傷鬚髮皆白的老者來,這老者滿臉皺紋,乾癟的嘴唇不安的舔動,看了看坐在椅上的柳乘風,又看到兩邊凶神惡煞的校尉,錦衣衛的凶名早已深入人心,已嚇得他大氣不敢出了。

    「小……小人周文斌見過大人,小人……小人……」周文斌趴在地上,渾身顫慄。

    柳乘風眯著眼,打量著周文斌,周文斌給他的印象幾乎是個膽小怕事的鄉下鄉紳,可是柳乘風心裡清楚,一個在楊作邊上呆了這麼多年的管事,不可能只是鄉紳這麼簡單,他沒有說話,只是似笑非笑的看著周文斌。

    其實這就是給周文斌一種壓力,錦衣衛的凶名可不是玩兒的,越是不說話,給予周文斌的精神壓力越大。

    周文斌嚥了口吐沫,不敢做聲,時不時抬眼去看柳乘風,畏畏縮縮的樣子。

    柳乘風心裡不禁在想,這個傢伙,莫非當真只是個膽小怕事的人?或許是這麼多年的養尊處優,早就磨礪掉了他身上的銳氣,若是這樣,就好辦了。

    沉默了良久,柳乘風終於開口了,淡淡的道:「說吧,到了這個地方,你自個兒想必也清楚,本官讓你來說什麼,把知道的都說出來,或許能給你一條活路。」

    柳乘風沒有提到楊作,不過周文斌這種人,除了說楊作的事還真沒有其他可能,畢竟錦衣衛老爺們是很忙的,一個鄉下土財主玷污了哪家的佃戶的妻女,又或者是剋扣了誰的工錢,誰會關心,又有誰在意?

    周文斌哭喪著臉,道:「大人要小人說什麼,小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求饒小人一命……」他觀察著柳乘風的臉色,繼續道:「大人莫不是想問楊作楊大人?」

    柳乘風冷哼一聲:「你既是知道,還問我做什麼,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周文斌道:「小人從前確實是在楊大人身邊差遣,楊大人身為太常寺卿,每日煉丹,與方士們廝混在一起,這些事小人是知道的。」

    「那些方士是誰?從哪裡來?」

    「這個……小人不知。」

    「砰!」柳乘風不由拍案,怒道:「你會不知道?」

    周文斌哭喪著臉道:「小人當真不知道,這些方士都很奇怪,行蹤飄忽不定,可是隔三差五總會去尋老爺一趟,老爺對他們很是敬重,可是老爺對這些方士的來歷身份卻是隻字未提,而那些方士也從不和我們打交道。」

    「有個姓木的道士你知道嗎?」

    「哦,是了,這個人有些印象,他似乎是方士們的首領,不但是那些方士便是老爺也對他馬首是瞻,這個人脾氣很古怪,說著一口古怪的官話……」

    柳乘風眯著眼,插口道:「是不是南昌府的口音?」

    周文斌苦笑:「小人並不知是哪裡口音,不過有時進府裡,有一次老爺請吃齋菜,特意提點過,要廚子們想辦法弄點兒藕片來,說是木仙長喜愛吃,小人估摸著,江南、江西那邊盛產蓮藕,這方士應當是那邊的人。」

    柳乘風點點頭,他倒是知道,蓮藕也算是江西的一大特產,在這個時代,尋常的北人是極少吃蓮藕的。他繼續道:「還有呢?」

    「沒……沒有了,在外人看來,老爺對小人一向信得過,什麼事兒都吩咐著小人去做,可是大人是不知道,自從那些方士們出現之後,老爺就像有什麼心事一樣,無論如何也不肯說,有些時候,脾氣也變得乖張了不少,小人見了,也曾想去安慰幾句,可是老爺突然指著我的鼻子大罵,還說再敢多言,就要把我趕出府去。」

    柳乘風眼中如一泓秋水,其實周文斌所說的,倒是沒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楊作和道士們的事,肯定是不會隨意透露,這些東西只能憋在楊作的心裡。

    他注視著周文斌,淡淡的道:「那麼,劉吉和你家老爺是什麼關係,你想必知道本官要問的是什麼,本官不想聽你在這兒編故事,你老實回答,若是說錯了一句,那麼咱們就不是在這裡問話了,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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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三章:天大的醜聞

      聽到劉吉二字,周文斌像是被蜜蜂蟄了一下,整個人都顫慄了一下,磕頭如蒜搗地道:「大……大人……小人……小人什麼都不知道,小人……」

      他帶著哭腔,幾乎不敢再去看柳乘風,只是不斷地磕頭,似乎心都要從嗓子眼冒出來。

      額頭上已有斑斑血跡,他便是再蠢,在鄉下待久了,也是知道劉吉是什麼人,莫說是現在已經重新入閣的劉吉,便是致仕的劉吉,他也絕不敢誹謗半句。

      柳乘風當然知道他的顧慮,冷冷一笑,道:「你不說是嗎?那我便實話和你說了吧,現在已經查明楊作乃是明教亂黨,他勾結明教之人,挖了一條地道直通紫禁城,你是個聰明人,想必也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你曾是他的心腹管事,錦衣衛現在要給朝廷一個交代,你當然也明白後果是什麼,該說的就是這些,你自己斟酌吧,是隱瞞著不說,還是現在把該說的都說出來。」

      周文斌嚇得牙關都打顫了,他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楊作是亂黨,那他是楊作的心腹管事,參與還是沒有參與這些事兒他一張嘴哪裡說得清楚?若是不老實把自己該說的都說出來,那等待他的後果將極為嚴重,到時候錦衣衛為了交差,索性指認他是同謀,這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禍,事到如今,他還能說什麼?錦衣衛要捏死一個官員或許還有幾分難度,可是要捏死他,就像是捏死一隻螞蟻那樣容易。

      他臉色慘白地道:「我……我說……」

      柳乘風換了個坐姿,變得溫和起來,道:「只要願意說,本官也不會和你為難,其實本官也知道,你在楊作身邊也不過是尋個差事,就算你想做亂黨,人家也未必接納你,你如實說出後,錦衣衛這邊會暫時關押你,你可以托自己的親眷賣了這京畿附近的田地,兌了現銀,本官可以保著你到廉州,或去蘇杭那邊。」

      他的一番話,雖然不敢確認真假,可是至少讓周文斌安心了不少,他深吸了口氣,正色道:「大人,我家老爺乃是劉吉的門生,也是靠著劉學士才一步步升上來的,他們之間的關係,小人是知道的,老爺若是在外頭尋了些奇珍異寶,都會托小人送去劉學士府上,因此劉學士對我家老爺也是信任有加,時常請老爺出入劉府說話。」

      柳乘風聽不出什麼異常來,道:「可是後來,似乎劉吉對你家老爺有什麼忌諱了,是嗎?」

      周文斌道:「大人說的沒有錯,這事兒……這事兒當時……哎……也是他吃了豬油蒙了心,我家老爺藉著出入劉府的變故,居然和劉夫人有了瓜葛,據說當時是被劉學士的次子捉姦在床,這事兒,劉學士沒有聲張,可是當場就把老爺打了一頓,老爺好不容易從劉府中出來,之後總是嘆息,說是禍事要來了,過不了多久當今皇上繼位,他就趕緊致了仕回原籍去了,在京師裡一刻也不敢多待,小人當時不肯隨老爺過去,再加上也怕受到牽連,所以……所以……」

      柳乘風深吸了口氣,這才明白了劉吉為何聽到楊作之後,反應這般激烈。劉吉雖是號稱劉棉花,臉皮厚,可是他的這個臉皮也只是在某種地方厚而已,在這個時代,自己的老婆和人私通,這是很羞恥的事,饒是劉棉花,估計也是忌諱莫深,因此一提到楊作,劉吉十分不願意柳乘風繼續查下去,現在想來,劉吉倒不是害怕柳乘風會查出楊作是什麼亂黨,真正害怕的是繼續查下去,會查出自己的老婆與楊作的關係。

      這就好理解了,當時楊作是明教的人,在衙門裡暗挖地道,可之所以地道的工程突然夏然而止,並不是明教高層改變了主意,而是楊作腦子發熱,竟是得罪了劉吉,劉吉遲早是要收拾楊作的,一旦收拾起來,這條地道肯定會被人察覺,所以不得不提前終止了這個計劃。

      而楊作也害怕劉吉的報復,因此連忙致仕回鄉,此後過不了多久就死了,連自家的兒子也中毒而死,只是不知毒死他兒子的是明教之人,還是劉吉的指使。

      想必劉吉這個時候也是忌諱莫深,直到楊作的事東窗事發,柳乘風尋到他的頭上,他立即神色失常,甚至還有可能就是校尉們押送這周文斌來京的時候,那一批要殺人滅口的刺客就是劉吉派出,他要堵住周文斌的口,不是怕有人查出他是亂黨,真正的目的,是要掩蓋這樁天大的醜聞。

      堂堂大學士,自家的夫人竟和別人私通,這種事說出去,定是笑柄。他臉皮再厚,也承受不了這種譏誚。所以無論如何,也要掩蓋這件事。

      這麼說來,劉吉並不是亂黨,應該和明教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那麼最後一個嫌疑之人,就剩下劉昌了。想到了這裡,柳乘風的心裡頗為沉重,若亂黨是劉吉,他倒是輕鬆一些,可要是劉昌,事情就不好說了。

      而柳乘風同時也想到了一個很惡趣味的問題,道:「劉夫人在十幾年前,想必已經老邁不堪,可是楊作卻……」

      周文斌道:「大人不知,劉學士的原配夫人早已死了,後來續絃娶了位新夫人,而我家老爺頗通談玄之術,經常與新夫人要談一些玄經,因此……」

      柳乘風明白了,話問到這個份上,只能點到為止,這可以說是朝廷一大醜聞,只是柳乘風眼下的目的是查明教的案子,這種亂七八糟的事實在不願意再追問。

      他想了想,將陳泓宇叫來,道:「你去安排一下,把周文斌保護起來,到時候再送出去。」

      陳泓宇點點頭。

      這話兒的聲音說大不大,說小也是不小,周文斌恰好聽到,連忙感激地道:「謝大人成全。」

      將周文斌打發了出去,一直沉默不言的李東棟道:「大人,眼下最大嫌疑的就只剩下劉昌了。」

      柳乘風頜首點頭,道:「不錯,不過圍著劉吉府邸的校尉暫時不要撤,要做出個樣子,咱們錦衣衛現在查的方向還是劉吉,不要打草驚蛇。」

      李東棟點點頭,道:「學生現在在想的是,這一次押送周文斌來的時候,第一批殺人滅口的刺客八成是劉吉的人,這個還好理解。可是第二批人為何要幫助咱們錦衣衛?而且看他們的樣子,分明也是猜出了我們的動作,這夥人未必是什麼好心,學生估計,他們是在保證周文斌的安全。」

      柳乘風道:「讓人去查一查吧。」

      李東棟點了頭。

      …………………………………………………………………………

      劉吉坐在花廳裡。

      從府邸被錦衣衛圍住到現在,他的臉色一直不好,從清早到現在,他就一直坐在這花廳裡一動不動,整個人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喝過了一盞茶,臉色更加深沉,不由焦躁地問:「來人,去問問,為什麼外頭還是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一個心腹武士閃身進來,道:「大人,只怕沒這麼快來消息,不過請大人放心,外頭的人已經收到了消息,盯上了那些錦衣衛,只要他們有什麼動作,都瞞不過我們的耳目。」

      這武士冷冷一笑,隨即抹了抹脖子,道:「一旦錦衣衛發現了什麼,便立即殺人滅口。」

      劉吉長舒了一口氣,憂心忡忡地點點頭,雖是這麼說,可是這心裡的大石仍然讓他放不下。他的原配夫人死後,便娶了一位新夫人,這位夫人來頭也是不小,乃是吳國公的次女,那事兒發生之後,劉吉卻不能將這新夫人體了,非但不能休,還得供養著,問題就出在這裡,自家的夫人與人私通,自個兒做了綠毛的烏龜,還得裝出一副夫妻和睦的姿態,這事兒傳出去,肯定要成笑柄的。

      怪只怪自己當時行事不密,竟是走漏了一個管事,當時他確實讓人尋過那個管事,可是見那管事失蹤,只得作罷,現在想來,實在是太過疏忽了些。

      正在這時,外頭一個管事飛快地進來,慘白著臉,道:「大人,外頭傳了消息來。」

      劉吉打起精神,道:「說。」

      管事哭喪著臉道:「似乎是說行動失敗了,錦衣衛那邊居然把那個管事尋到,可走出了砒漏……」

      砰……

      一碗茶盞摔落在地,茶水濺得到處都是,一片茶盞的碎片飛濺到劉吉的褲腿上,深入肉中,殷紅的血流出來,竟是沾濕了褲腿,劉吉卻是一點兒也沒有感覺到疼痛,臉上的肌肉抽搐著,目露凶光,良久之後,才慢悠悠地道:「好你個柳乘風,揭醜事揭到老夫的頭上,老夫若是不給你幾分顏色,你是不知老夫的厲害了。」

      他手撐著茶几,惡狠狠地道:「讓人去查,去打聽,那個管事到底說了些什麼,還有,不能再讓那個管事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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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四章:祖宗

    十二月二十八

    在兩日之前,宮裡就有了旨意,為校驗新軍戰力,特旨勇士營出宮。

    這道旨意既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可是同時也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事實上,在此之前,朝廷就有過不少爭論,尤其是兵部內部,因為宮裡有意擴大新軍而為此爭論不休。

    其中最大的一個爭論還是新軍的戰力上,兵部的不少官員指出,上一次雖說新軍打敗了瓦刺鐵騎,可是這場勝利只能算是巧勝,理由也很簡單,當時進行操演的地方是在甕城,地域狹小,瓦刺鐵騎施展不開,因此瓦刺最拿手的迂迴側擊的戰術根本不能起效,因此,這新軍在操演時雖說大獲全勝,可是當真到了戰場之上,就未必有這實力了。

    再者說,朝廷已有神機營,再設立一個與神機營相同的新軍,就未免有些職能重疊,更不必說大規模的擴編新軍所需的銀錢極大,養一支八百人的新軍所糜費的軍餉是一個千戶所的十倍,有這錢還不如投注到邊鎮上去。

    兵部尚書劉大夏倒是認為擴編新軍勢在必行,只是在兵部,劉大夏還是壓制不住其他官員的非議,因此不得已只得又把這爭議鬧到內閣,讓內閣裁處。

    而內閣顯然也是議論不一,一時拿捏不準,對朝廷來說,這可是一項大事,因為新軍一旦擴編,那朝廷至少要準備好每年數十萬兩銀子,這支軍隊消耗尤其巨大,無論是招募的方式還是操練的方法,都需要極大的損耗,若是不拿出點實力。誰肯信服?

    京中的精銳莫過於勇士營,若是讓勇士營來試試這新軍。新軍的表現還能一如既往的出眾,大家倒是沒有話說。

    如此一來,這事情就順理成章了,勇士營悉數出京,京師的防務暫由親軍代領,不過保護皇上的,倒是留了不少心腹的護衛。

    與此同時,再過兩日就是年尾,所以按著規矩,滿朝文武是要入宮拜賀。拜賀之後。這新年就到了,大家各自回家過年。

    所以宮裡頭一如既往的忙碌,各地的宮室已是修葺了一番,披紅掛綠,都在為百官朝賀做準備。

    司禮監裡。蕭敬勉強打著精神署理些公務,他的臉色顯得很是不好,近來的事兒實在太多了,別看錦衣衛那邊總是大放異彩,可是這些功夫,東廠這邊也沒有閒著。

    他劇烈地咳嗽了幾聲,掏出一張雪白的絲巾捂著嘴,等喉頭舒服了一些,才將這絲巾折好放入袖子裡。案牘的兩側是兩個弓著身的小太監,正在幫他清理著案牘。

    案下的太監們也是各忙各的是,不過在蕭敬面前,誰也不敢發出什麼聲音,都是躡手躡腳的;只有每次蕭敬拚命咳嗽時,大家的臉色才稍微輕鬆一些。做一些小動作。

    一個太監笑嘻嘻地來了,來人大家都認識,乃是御馬監的掌印太監梁茹,這梁茹笑嘻嘻地進來,給蕭敬行了禮,道:「蕭祖宗,近來身子還是不見好嗎?」

    按常理來說,司禮監和御馬監也算是分庭抗禮的兩個內官衙門。只是上一次,御馬監的掌印太監被整倒,新來的掌印太監立即換成了蕭敬的心腹,這位梁公公當然不敢在蕭敬面前造次,對蕭敬客氣得很,一聲祖宗叫得很是歡快。

    蕭敬的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手搭在案牘上,慢悠悠地道:「年紀大了,身子骨兒哪裡有好轉的時候。哎,有時候真想清閒起來,跟陛下說一聲到中都守陵去,好好地歇一歇,頤養天年也好。」

    梁茹那一張胖臉立即變得嚴肅起來,道:「蕭祖宗這是什麼話?宮裡離了蕭祖宗哪裡轉得開?就是陛下也離不開您呢,奴婢倒是得來了一張方子,說是養氣延年的,這不,就是來孝敬給蕭祖宗的。」

    蕭敬微微一笑,道:「難得你費心,咱們還是說正事兒,不是讓你們御馬監的劉昌來一趟嗎?他的人在哪裡?」

    梁茹笑吟吟地道:「來了,可是不敢進來,在外頭候著呢。」

    蕭敬摸了摸光潔的下巴,莞爾一笑道:「這像什麼話,都是一家子人,怎麼好說不敢兩個字,叫進來,雜家有話要和他說。」

    梁茹躬身行了禮,飛快地出去了,過了一會兒,領著提督太監劉昌進來,梁茹一邊笑,一邊呵斥這劉昌,道:「鬼東西,蕭祖宗是什麼樣的人?難道還會吃了你?怕個什麼?」說罷又向蕭敬道:「蕭祖宗,我這孩兒不懂事,您要多擔待著。」

    蕭敬看了看劉昌,劉昌的年紀也是不小了,兩鬢間已有了些許的白髮,整個人幹瘦,倒是一副幹練的樣子。至於梁茹則是身寬體胖,年歲上還要比劉昌要小一些,而梁茹稱劉昌是孩兒,不必說,肯定是劉昌拜了梁茹做乾爹了。

    這種事兒在宮外來說似乎有些好笑,可是在這宮裡頭卻是常有的事,太監們沒有親戚,所以為了拉幫結派,少不得拉些親戚,可是這宮裡上下分明,所以這拜乾爹就風靡一時,比如劉昌,分明比梁茹看上去更顯老態,可是做起梁茹的乾兒子卻一點兒也不含糊。

    蕭敬見多了這種事,也不覺得有什麼不一樣,只是莞爾一笑,溫和地看向劉昌,道:「你就是劉昌?」

    劉昌連忙磕頭,道:「蕭祖宗在上,奴婢是劉昌。」

    蕭敬談笑風生地道:「不要這麼生份,你在御馬監裡辦事也算得力的了,這麼多年也沒出什麼差錯,好,很好……」

    劉昌小心翼翼地看了蕭敬的臉色,道:「這都是蕭祖宗提攜,乾爹教誨。」

    梁茹在一邊油光滿面地笑了笑,與有榮焉。

    蕭敬慢悠悠地繼續道:「哦,是了,雜家這兒有一樁事要問問,還是成化年間的時候,先帝在的時候,你可記得有一次你向先帝說太常寺那邊有什麼仙藥,讓先帝派人去取,這事兒想必你還記得。」

    劉昌一頭霧水,沉吟了良久,道:「事情都過了這麼久了,奴婢是真不記得了。」

    蕭敬雙目微微闔起,道:「你再仔細想想看。」

    梁茹也在邊上催促,道:「蕭祖宗問的話,你這鬼東西還敢敷衍嗎?仔細地想想,不要漏了什麼。」

    劉昌左思右想,良久之後才道:「奴婢當真記不得了,還請蕭祖宗提點。」

    梁茹又是笑了,正要湊趣向蕭敬說幾句這孩兒糊塗之類的話,可是當他再看到蕭敬時,卻發現蕭敬的眼眸中掠過了一絲殺機,那方才和藹可親的面容冷若堅冰。

    蕭敬躺在了椅上,端起了茶盞。而在這司禮監的值房兩側耳房裡卻突然衝出了數十個太監,這些太監人人手持利刃,窮凶極惡。

    帶頭的是蕭敬的心腹太監,大喝一聲:「將這反賊拿下,他既然想不出,咱們自然能幫他想起來。」

    數十個太監一擁而上,將劉昌按倒在地,撕咬毆打,劉昌痛得大叫,隨即被人揪住頭髮拉扯了出去。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梁茹整個人錯愕不已;可是蕭敬仍然抱著茶盞慢悠悠地喝茶,似乎眼前發生的事都和他沒有關係,他一點兒也沒有看見。

    梁茹呆住了,良久之後才反應了過來,道:「蕭祖宗,這是怎麼回事?劉昌這混賬哪裡得罪了您老人家?若有什麼錯處,您知會一聲,又何必要這樣?都……都是自家人呢……」

    蕭敬好整以暇地放下了茶盞,一雙眸子猛地落在梁茹身上,這眼眸尖銳如刀,竟是讓梁茹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

    隨即……

    蕭敬尖聲冷笑,那慘白的臉上帶著幾分殘忍。他猛地一拍案牘,案牘發出一聲巨響,連放在案牘上的茶盞都跳起來,又鐺的一聲落在案牘上,響聲不絕。

    梁茹害怕,不禁後退了一步。

    蕭敬冷聲道:「犯了錯?他犯的是錯嗎?你這個掌印太監是怎麼當的?下頭有人謀逆造反,有人勾結明教,你竟是一點兒也不知道?居然還跟他攀起了關係?你知不知道這謀逆是抄家滅族的大罪?你是他的乾爹,到時候株連起來,三刀六洞活剮了你也不是難事,御馬監是何等重要的內宮監,你不聞不問,這就是瀆職大罪,若不是廠衛這邊查得緊,出了事,殺你滿門也是夠了。」

    蕭敬的這一番話說得梁茹冷汗都浸濕了衣衫,連忙拜倒在地,這時候聽到劉昌是亂黨,眼淚也流了出來,撕聲揭底地道:「祖宗……我的祖宗……奴婢可是一點兒也不知道啊,劉昌看上去挺忠厚的,奴婢真的是一點兒也不知道,奴婢該死,該死……蕭祖宗,奴婢是昏了頭,是該死,奴婢和劉昌其實一點兒干係都沒有,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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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五章:朝賀

    堂堂御馬監掌印太監,此刻真如喪家犬一般,鼻涕眼淚流了一臉,不斷磕頭,頭上血跡斑斑,此時他的聲音已經嘶啞了,只是機械似的不斷求饒。

    他無論如何想不到劉昌居然涉及到了明教,涉及到了謀逆,其實他一瞬間就明白了,為何陛下下旨讓勇士營出京,根本不是因為什麼操練,真正的目的卻是為了以防萬一。

    而那該死的劉昌想必是已經查實了,否則以蕭公公的為人,也絕不可能突然翻臉。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蕭公公想不想把自己一併牽連進去,只要蕭敬有一點點兒壞念頭,他這一次只怕就別想活了。

    「蕭祖宗,奴婢不察,才瞎了眼信了劉昌,請蕭祖宗搭救……」

    蕭敬一直沒有做聲,可是過了一會,又換上了一副笑容,道:「你起來吧。方才雜家怎麼說來著,都是一家人,有什麼怕的?你呀,就是太謹慎了,天還沒塌下來呢,就成了這個樣子,堂堂御馬監掌印太監,你這是什麼樣子?」

    「快起來吧。其實這事兒說輕不輕,說重也不重,劉昌是大奸大惡之人,這樣的人最是奸猾,他在宮裡潛伏了這麼多年,又有誰發現了他的蛛絲馬跡?」

    「你誤信了他這奸人也是情有可原,放心吧,你和劉昌的關係,雜家絕不會報到聖上那邊去,這宮裡雖然也有些亂嚼舌根子的,可若有人再敢言你和劉昌的事,雜家第一個把他們辦了。人誰孰無過是不是?往後小心提防一些就是了。」

    蕭敬說了一通安慰的話,又是慈眉善目地將梁茹扶起,勸慰道:「陛下那邊就算聽說了什麼,也有雜家去為你開脫,怕個什麼?你只管辦你的差就是,外頭的閒言閒語不必理會。」

    梁茹微顫顫地被蕭敬扶起,臉上滿是感激之色,可是心裡又何嘗不知道這位蕭祖宗方才是給他臉色看,給他一個下馬威,從此往後,自個兒若是不對他馬首是瞻,只怕……

    梁茹勉強諂笑,道:「是,是,謝蕭祖宗成全……」

    蕭敬淡淡地笑了笑,隨即又道:「劉昌還要再審一審,待會兒把你們御馬監近來的公文都送到這兒來,雜家要仔細看看,看看裡頭有什麼蛛絲馬跡,還有,往後御馬監那邊有什麼風吹草動,也要第一時間把消息遞上來,勇士營那邊也得有東廠看著,這一切都是為了宮裡的安全嘛。」

    梁茹的喉頭像是被堵住了一樣,他當然知道蕭敬這是什麼意思,從此之後,御馬監只怕得對這宮中第一權宦俯首帖耳了。他這掌印太監成了蕭敬的私奴,可是這時候,他卻是不敢說個不字,笑嘻嘻地道:「奴婢明白,奴婢待會兒就叫人把東西送來。」

    「下去吧,記著,這裡的事暫時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蕭敬揮了揮手,梁茹不敢再說什麼,飛快地出了值房,就在這不遠處的小殿裡,他聽到了劉昌的淒吼聲,梁茹的額頭上不由地冒出冷汗,一直走出了司禮監的範圍,那一張蒼白的臉上浮出了一絲冷笑和憤怒。

    進去的時候,他還是御馬監掌印太監,雖說對那位蕭祖宗很是客氣,可是御馬監掌印太監是什麼身份?那可是宮裡的第二號人物,可是現在出來時卻像是被人剝光了衣衫一樣,用不了多久,自個兒向蕭敬痛哭流涕的事兒就得在宮裡傳開了,往後誰還會正眼瞧他?

    「蕭敬,算你狠!」梁茹低聲咒罵了一句,便快步離開。

    天色漸漸黑了,夕陽落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閃耀出炫目的光線,北風嗚嗚鑽入建築的縫隙,宮裡的太監都不由加了一身衣衫,一到夜裡,這冰冷的宮牆深處格外的冷冽,而此時,司禮監卻傳來了好消息。

    正心殿裡,朱佑樘已經在這兒呆了一天,外頭是幾十個自己最心腹的護衛,他看了一會兒送來的奏書,只是年關眼看就要到了,此時他卻是突然沒了興致,百無聊賴地讓人送來幾份學而報,看了一會兒。

    天色將晚,有個太監給朱佑樘披上了一件外衣,殿裡也點起了油燈,隨即,蕭敬腳步匆匆地進來,他看了朱佑樘一眼,低聲道:「陛下,事情已經結束了。」

    朱佑樘抬眸,道:「哦?招供了嗎?」

    蕭敬道:「已經招了,劉昌說,他確實和明教有關,也和楊作關係匪淺,不過有些口供卻有點對不上,想必是時間久了,連劉昌也糊塗了。奴婢又讓他招供了一些勇士營中的同黨……」

    蕭敬一邊說,一邊從袖子裡抽出了一份名單,道:「裡頭有三十七人,不過奴婢為了保險起見,只怕還得再審問一下。」

    朱佑樘振作精神,道:「這份名單,明日送出宮去,涉案的武官盡數拿下,不過勇士營暫時不必急著召回宮中來,等徹底查清楚之後再衛戍宮中吧,這幾日你專心地審問,後日百官朝賀的事,朕交給別人去做,哎,過年……過年……今年這個年還真是不好過。」

    蕭敬不由問道:「那娘娘是不是也該回宮了?」

    朱佑樘沉默了一下,道:「再等等,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好了,你下去吧。」

    朱佑樘揮了揮手,蕭敬便告辭而出。

    這時,朱佑樘卻有點兒不安地將報紙放在御案上,揉揉太陽穴,顯得有幾分疲倦。

    「來,今個兒就在正心殿就寢吧,朕有些乏了……」

    ………………………………………………………………………………………………………………

    劉昌被拿問,緊接著宮裡頭也進行了調整,大多數人仍然不知劉昌到底犯了什麼忌諱,可是也有小道消息流出來,說是宮裡出了反賊,反賊二字實在是非同小可,以至於這紫禁城裡變得越來越不安起來。

    大年三十,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姍姍來遲。劉大學士府邸的校尉已經如潮水一般散去,不管怎麼說,京師裡頭那緊張的氣氛終於消彌了不少,今日就是一年的最後一日,天空下起了鵝毛大雪,清早的時候,大家都朝賀一番,再隨便到衙門裡坐一坐,就可以正式地歇息一段時間了。

    到時候,各大衙門除了必要的留守之人之外,所有人都可以好好地過年,因此黎明時分,位於內東城的官宅子裡不少官員都早早起來,心情輕鬆地洗漱更衣。

    宅子外頭的轎伕們冒雪抬著轎子在外頭等候多時,街道上覆蓋著積雪,冷風呼嘯,提著燈籠的門子們給老爺們照著路,一直送出門去,而老爺們上了轎子,一聲吩咐之後,轎伕們搓搓凍僵的手,便開始動了起來。

    廉州侯侯府這邊,柳乘風起得也是蠻早,本來這幾日,他清早起來都得去張皇后那邊問安的,不過今個兒不同尋常,現在張皇后還未起來,因此也不敢去打擾,匆匆地穿了衣衫,用過了糕點,朝賀這東西最是煩悶的,一大群人按著規矩說著不是自己的話,禮儀冗長又繁瑣,一站就是老半天,若是不填下肚子,鬼知道要折騰多久。

    他興致勃勃地吃了茶點,李東棟清早就在外頭等了,如今的李東棟顯得比過往更加穩健一些,不過臉色多出了一些疲憊,今個兒送柳乘風進了宮,他就在宮外等候,到時候再陪柳乘風到衙門裡轉一轉,便要收拾下行囊回李府去,等過完了年,再到柳乘風身邊來。

    柳乘風出來的時候,他如一個恪盡職守的秘書一般,低聲對柳乘風道:「侯爺,事情已經妥當了,劉昌已經全部招供,是東廠那邊拿下來的。還有,劉吉那邊的人也已經撤了,不過侯爺這一次把他惹到了這個地步,只怕他……」

    柳乘風冷笑道:「由著他去吧。」

    李東棟不由莞爾,柳乘風這個人的性子就是如此,總是讓人摸不透。

    他隨柳乘風到了中門這邊,柳乘風登上了車,李東棟在後頭的一輛車中坐下,兩輛馬車在一隊校尉的護衛下飛快地往午門去。

    午門已經充塞了不少官員了,朝賀和朝議不同,參加朝議的官員是有規定的,什麼人可以參加,什麼人不能,要多少品級之類,可是朝賀的人卻是越多越好,無論是貴族是官員,官職是高是低都有份參與。

    因此,今個兒這外頭尤其的熱鬧,那些核心的大佬都靠著午門邊站著,其餘的人則是在遠處聚成一堆說話。

    柳乘風車駕到的時候,倒是引起了不少的亂子,誰不知道前幾日柳乘風和劉吉二人鬧得很僵,錦衣衛把劉吉的府邸圍了,一個大學士,一個駙馬都尉,這兩個冤家湊在一起,卻不知會鬧出什麼來。

    柳乘風下了車,直接到了午門邊,本來以他的身份,還真未必有這資格站得這麼近,可是他當仁不讓,自然也無人說什麼閒話,只是還是有許多人用怪異的眼神看著他,露出幾分不可思議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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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六章:是官是賊,只在今日

  柳乘風的出現,除了引起了嘩然之外,大多數人只是打量了一會兒,見沒有什麼動靜,便各做各事去了。

  倒是靠著午門這邊,挨著午門站著的李東陽、謝遷、馬文升、劉大夏等人對柳乘風來了幾分興致。

  柳乘風走過去和李東陽打了個招呼,李東陽微微笑道:「據說錦衣衛已經拿住了亂黨,只怕柳僉事這一次又有恩賞了。」

  柳乘風的臉色不是很好看,亂黨是拿到了沒有錯,可是不少人知道錦衣衛查了半天卻是給東廠截了糊,那劉昌是讓蕭敬近水樓台先得月拿住的,據說東廠那邊已經審問出了結果,劉昌供認不諱,李東陽的這句話讓人不禁有一種諷刺的意味。

  柳乘風不禁端詳李東陽,見他確實沒有別的意思,才點點頭道:「哪裡,哪裡,這都是皇上聖明。」

  一旁的劉吉一直在用眼角打量柳乘風,滿肚子的火氣,可是這時候又沒有辦法發作,只是斜眼看著他,良久,突然冒出一句話道:「李公,聽說東廠那邊也立了大功。」

  突然冒出這麼的一句分明是挑撥離間外加噁心柳乘風了,李東陽卻只是笑了笑,抿嘴不答,柳乘風見了劉吉,倒是給劉吉行了禮,道:「劉大人,下官奉命查案,若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劉吉沒有理他,卻只是微微一笑,站到了一邊去。

  現在天色其實還早,天空下著雪,大家又不能撐傘,更不能去別處躲避,所以除了貼著城門站的一些大人物之外。其餘人只能在雪中捂著手瑟瑟作抖。

  與此同時,在迎春坊附近的一處別院裡。琴聲已經戛然而止,緊接著,一個管事拿來朝服,請這老者穿上。

  老者之下是數個跪倒在地的武士,他們直挺挺地跪著,沒有發出一絲的聲息。

  老者穿上了朝服,戴上了紗帽,踩著靴子在這廳中踱了幾步,隨即舔了舔乾癟的嘴唇。

  老者慢悠悠地道:「今日是朝賀的日子,京師大小官員都要入宮,也就是今日,是決定勝負的時候了。今日諸位隨我入宮。拿下皇上和朝廷百官,則整個京師群龍無首,定會引起大亂。」

  「到了那時,明教各地分舵不但可以趁機起事,便是寧王等人也會藉機行事。天下大亂,即是我等火中取栗之時,現在新軍、勇士營都在城外,城中各大衙門。都有不少是我們的人,十二衛親軍。皆是聽從我等調遣,箭在弦上,已經不得不發,諸位聽我號令,隨我入宮!」

  「遵命!」下頭的武士一齊大喝。

  「王芬,待會兒一旦宮裡出了亂子,外圍的親軍定然慌亂,你藉機帶著你的人,就說奉命平叛,殺入宮去,奪了宮門。」

  「是。」

  「趙志敬,朝殿附近的親軍都是我們的心腹,可是一旦我們包圍了朝殿,其他各宮的親軍必定來援,你帶一隊心腹,無論如何也要阻擋一陣,待料理了朝殿,等老夫逼迫那狗皇帝下了旨意,令各軍不得擅自調動,便算你頭功。」

  「遵命。」

  「吳成,城門那邊,一旦狗皇帝下了旨意,老夫會立即讓人把旨意送出宮去,你接了聖旨,盡快帶一隊人馬控制京師各門,尤其不得讓新軍和勇士營入城。」

  「是。」

  「鄧平,你分一隊人馬速去廉州侯府,定要生擒了張皇后,至於其餘人……殺無赦!」

  ……………………

  老者隱在屋子的昏暗中,下了一道道的命令,隨即冷冷一笑道:「勝負只在今日,老夫在這京師潛伏了二十年,二十年……哼哼,現在,總算可以做一回人了,拿下狗皇帝,拿下那些文武百官,控制住京師,則大局可定,一旦狗皇帝到了我們手裡,立即派人前去總堂傳消息,知會明王,還要派人去關外,去南昌,到時候三四路軍馬一道起事,我等則迎明王入京稱帝,到時諸位都是從龍之臣,因此今日諸位務必竭盡全力,到時自會論功行賞!」

  下頭的武士盡皆激盪不已。

  大明朝的江山現在穩如泰山,可是這老者所許出的願景卻讓這不可能變為了可能,控制住了京師,天下就會大亂,到時各路反王一齊起事,再有瓦刺、韃靼人裡應外合,便是朱元璋在世,也絕不能做到力挽狂瀾。

  這些人隨這老者在京師裡潛伏了二十年,二十年裡不知收買了多少親信,而今日就是展現實力的時候。

  老者的眼眸在昏暗之中閃爍過一絲厲芒,他微微瞇起眼,不由歎了口氣:「只看今日了,今日之後,你我是官是賊,立即就能分曉。走吧,上朝!」

  ……………………………………………………

  宮門大開。

  官員們魚貫而入,整個紫禁城已是修葺一新,威武的大漢將軍以及左右金吾衛的親軍虎背熊腰,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再往內宮深處,便是正殿,正殿附近的勇士營的護衛已經更換,全部是清一色的鬥牛服服色的親軍侍衛。

  兩班朝臣依次進了正殿,而此時,朱佑樘已經等候多時了。

  朝賀的規矩,確實是繁複無比,有專門的太監在旁不斷唱喏,行禮……頒布旨意……勉勵官員……

  柳乘風站在隊伍之中,顯得有些不是很耐煩,而丹陛上的朱佑樘,似乎此刻的心情還算不錯,雖然他一言未發,卻沒有表現出慵懶,反而是精神奕奕,穿著冕服,戴著通天冠,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年輕了不少。

  再之後是從內閣大學士開始,開始稱頌,其實就是對一年的內閣閣務做個總結,把一些喜慶的事報出來,至於不太喜慶的事自然隻字不能提。

  內閣大學士之後就是六部尚書、侍郎等官員,而柳乘風站在武官的班中,卻是東張西望,也好在這不是在課堂裡,若是在課堂,老師對這種害群之馬早已一個粉筆頭甩過去了。朱佑樘倒不是沒有注意到這個傢伙,見這個傢伙不安分的樣子,便是想抄起點傢伙砸下去也得拚命忍著,這種隆重場合,身為天子是萬萬不能有什麼過份舉動的。

  一個時辰過去,這儀式才算剛剛起了個頭,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就匪夷所思了。

  一個太監快步進來,這個太監顯然很陌生,既不是皇帝身邊的隨侍太監,也不是宮中十二監的首腦,莫說是文武百官,就是朱佑樘對這太監也沒什麼印象。

  宮裡的太監這麼多,能接近皇帝的其實並不多,不認識一個太監也是稀鬆平常,只是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太監,居然在朝賀的節骨眼上衝進殿來,這就匪夷所思了。

  朱佑樘的臉上佈滿了寒霜,他的臉色想來非常不好看,他素來是個重規矩的人,在這個時候有人進來耽誤了朝賀,這事兒傳出去,肯定會惹人笑話。

  百官們見狀,連那說著賀詞的幾個官員也住了口,紛紛看向這太監,似乎也覺得事情有些出乎尋常。

  這太監居然落落大方,不卑不吭地走入殿中之後,跪下向丹陛上的朱佑樘行三跪九叩大禮,隨即正色道:「陛下,親軍都指揮使婁封婁大人求見。」

  婁封……

  所有人都呆住了。

  婁封這個人,大家是知道的,現在宮裡查出了劉昌是亂黨,而婁封奉命警衛宮中,宮中的防務都歸他負責,因此原本要入殿朝賀的他,雖然也有入宮的資格,可是卻不能入殿。

  這時候,婁封要覲見做什麼?難道這朝賀也有他的事兒?

  朱佑樘的臉色青白,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他冷冷一笑,道:「滾出去!」

  婁封算什麼東西?現在正是朝廷大禮的時候,一個親軍都指揮使竟敢中斷朝廷的大事,朱佑樘這一句滾出去已經算是很客氣了。

  可是那太監卻是一丁點也不害怕,反而露出了幾分微笑,又朝著朱佑樘磕了個頭,隨即慢吞吞地道:「都指揮使大人說,陛下一定急於要見他,因為婁大人要稟告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到了這個份上,朱佑樘已經感覺到危險了,他臉色鐵青,瞇著眼,居然不說話了。

  在這個時候,一個根本就不認識的太監突然入殿,聲稱都指揮使要面聖,這樣的事,朱佑樘自即位以來從未有過,很明顯,今日的朝賀很不簡單,有人已經不打算讓這朝賀進行下去。

  朱佑樘此時不說話,並非是退讓,而是在思考,思考這些人的用意。

  文武百官們不禁竊竊私語起來,這些老狐狸們並不愚蠢,一見這個架勢,一個個變得提心吊膽了,也有一些義憤填膺的,在他們看來,這個太監還有那位都指揮使居然敢衝撞聖駕,實在是罪該萬死。

  一股陰霾壓在了所有人的心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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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8 23:50:39
第四百九十七章:反賊

  跪在殿中的太監一動不動,臉上不驚不怒,眼睛卻是直勾勾地盯著殿上的朱佑樘,膽大妄為,沒有一丁點兒害怕。

  現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朱佑樘的身上,畢竟在這朝殿之中,真正能說話算數的是皇帝,這個太監該怎麼處置,也是皇上做主。

  朱佑樘的手裡捏著御案上的鎮紙,良久之後,冷笑道:「怎麼,莫非是有人要造反嗎?」

  他說話的時候,居然沒有緊張,而是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威嚴,那種威嚴自丹陛之上居高臨下地通過目光落在太監的身上,不容置疑的口吻讓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壓力。

  太監的臉上微微一變,事情和他所想的不太一樣,他原本以為這個時候朱佑樘應該會有幾分失措才是,自個兒一個閹割了的奴婢能逼得日夜伺候的皇帝失措,也是一樁很有興趣的事,可是很明顯,朱佑樘沒有驚慌,反而鎮定無比,看向他的眼眸一如既往的帶著輕視。

  太監咯咯一笑,卑躬奴顏地道:「陛下錯了,並沒有人造反,只是……」

  「只是什麼?」朱佑樘帶著幾分嘲弄地反問。

  太監道:「只是陛下想多了而已……」

  太監的聲音尖細,雖然只是個不知哪個監的下等太監,可是此時說出來的話卻是任何人都不容忽視:「就算是我大明出了反賊,想必待會兒,等婁大人入了殿,自然會為陛下剷除反賊。」

  朱佑樘笑了……

  只是眼神裡卻不由掠過一絲冷冽。

  朱佑樘短暫的猶豫之後,道:「那就詔婁封入殿,朕倒要看看,朕的親軍都指揮使打的是什麼主意。」

  其實朱佑樘就算不詔婁封入宮,婁封也是非入不可的,此時的他已是一身戎裝,手中按著寶劍,在殿下等候了多時,在他的左右都是最心腹的親軍,便是在這朝殿外,數百個親軍都是他婁封或者應該說是明教的人。

  明教這些年來暗中活動,或是許以好處,又或是傳播它的教法,更有暗中打探著私事相威脅,如今在親軍早已遍佈了羽翼,婁封能調動的人手就有一千人之多。

  除此之外,還有各大衙門,九門的守軍也有他們的耳目,而現在,皇上和文武百官已經全部落入了婁封的手裡,只要拿住這些人,宮外的同黨再一起動手,在群龍無首的情況下,十二個時辰……

  婁封只需十二個時辰就可以在這城頭上升起明教的旗幟。

  他坐在殿門的一側,似笑非笑地聽著裡頭的奏對,隨即整了整衣冠,按著腰間的長刀閃身出現在了殿門,透過幽深的門洞,他可以看到兩邊分列而站的文武大臣,那丹陛上仍舊高高在上的大明皇帝。

  婁封一步步地走進去,而他在殿外的同黨,此刻也紛紛拔出了刀劍,略帶幾分緊張地將這殿門團團堵住。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殿中的文武大臣們不禁低呼起來,有人嚇得面如土色,有人挺身站出來:「婁封,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帶刀入殿,還不快速速退下去,解下刀劍再來向陛下請罪?」

  「外頭的親軍是什麼緣故?竟敢堵住殿門,怎麼,你們是要謀反嗎?」

  這一句句的責難,婁封聽進耳裡卻忍不住想笑,到了這個時候,這群酒囊飯袋,這群百無一用的書生居然還敢大言不慚,當真不知死活。

  他的步伐很穩,慢悠悠地到了殿的中心位置,如他所想的那樣,這些文武大臣除了逞口舌之快,卻是無一人敢阻攔他。

  這麼多人竟是一人也不敢擋在他的面前。

  婁封的臉上露出了深沉的笑容,隨即駐足站定,目光抬起,看向丹陛之上的朱佑樘。

  「微臣婁封,見過陛下,吾皇萬歲!」

  婁封只是抱手作揖,連身體都沒有欠一欠,口裡雖是恭敬無比,可是身子卻是繃得直直的。

  所有人都呆住了,事情讓人始料不及,誰曾會想到主張宮中宿衛的都指揮使居然會上演這麼一幕,更不會想到,那些親軍居然敢跟著都指揮使造反。

  要知道,在大明朝,軍隊一向是將兵分離的,一個百戶或許可以調動的了下頭的軍戶,可是一個指揮使想要擅自調動一支軍馬卻是難如登天,更不必說,堂堂親軍居然會跟著都指揮使造反了。

  只是他們不曾想到,雖說都指揮使調動不了他們,卻是可以利用職務之便收買親信,不只是如此,還可以握住某些親軍的把柄進行裹挾,雖然採取了各種的手段,婁封也不可能調動得了所有的親軍,可是他只需要有一隊人馬就足夠了,以他的身份將這些心腹和同黨們調到朝殿外來協防,其餘各部親軍則謹守各殿和宮門,就算有人察覺出了什麼,也絕不敢輕舉妄動,可不要忘了,皇上和百官都在婁封的手裡。

  朱佑樘沒有大呼小叫,也沒有驚慌失措,他撫摸著案牘,目光與婁封對視。

  朱佑樘沉默片刻,才是語氣深沉地道:「見了朕為何不行跪拜之禮?」

  婁封心平氣和,道:「陛下,微臣甲冑在身,請陛下恕微臣不能全禮。」

  朱佑樘道:「你來這裡見朕,所為何事?」

  婁封微微一笑,道:「陛下,朝廷出了亂黨,微臣是來為陛下平亂的。」

  朱佑樘的眸光如刀地在婁封臉上掠過,道:「誰是亂黨?」

  婁封正色道:「柳乘風!」

  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在柳乘風的身上,柳乘風尷尬一笑,摸了摸頭,顯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不過大家卻是發現,柳乘風今日也是帶了劍入宮,只是柳乘風的劍是御劍,帶著此劍入宮倒也沒犯什麼規矩,柳乘風做出動作的時候,他的一隻手卻是死死地攥著腰間的劍柄,一刻也沒有鬆動。

  朱佑樘笑了:「哦?柳愛卿是亂黨?」

  婁封一字一句地道:「正是,所以微臣帶人前來保護陛下和諸位大人,也是來緝拿亂黨,請陛下准許微臣拿了此人,再下一封旨意,事情緊急,宮中所有親軍全歸微臣調遣,京師各大城門全部關閉,陛下放心,有微臣在,斷能保證陛下安全無虞。」

  朱佑樘哂然一笑,這婁封雖是懇求,可是逼宮的意味卻很是明顯,尤其是婁封話音剛落的時候,殿外的親軍又不由地踏前了一步,手中的刀劍前指,一副隨時要衝入殿中的姿態。

  若是朱佑樘搖頭,這些人定會衝入殿中去,那接下來,事情就不太好說話了。

  很明顯,婁封並不蠢,皇帝在他手裡還有用,他現在要做的是挾天子而非殺天子,只要朱佑樘在他的手裡,那他就可以隨時發佈旨意,調動所有的軍馬,維持京師的局面。

  可是一旦朱佑樘點了這個頭,那婁封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拿下柳乘風,號令百官,關閉京師的城門,挾天子以定京師。

  朱佑樘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柳乘風卻是在這個時候從班中站了出來,他壓著腰間的劍柄,腳步並不快。

  柳乘風的動作頓時引來了殿外親軍們的緊張,不等婁封一聲令下,便有數十個親軍持著武器飛快地擁簇進來,只要柳乘風稍有異動,便可讓柳乘風身首異處。

  「廉州侯,我們又見面了。老夫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廉州侯竟是大明最大的反賊,今日老夫來這裡,便是要拿你是問!廉州侯是自己束手就擒還是讓老夫帶來的侍衛來拿你呢?」

  婁封的笑容仍帶著幾分和藹,就好像他第一次與柳乘風見面一般,二人四目相對,隨即眼眸各自分開。

  柳乘風卻是冷著臉,道:「本侯也想不到今日在這裡撞到婁大人,本侯一直在想今日來的人是誰,可是最終來的卻是婁大人,實在讓本侯失望。」他竟是歎了口氣,一副無趣的樣子。

  婁封的臉色微微變了。

  柳乘風話中的意思倒像是早就知道有人會來,只是不曾想到來的是他而已。莫非他已經料到了自己的計劃?這……不可能。

  婁封的臉色頓時變得殺氣騰騰起來,冷哼一聲,道:「死到臨頭還想逞口舌之快,來人,將柳乘風這反賊拿下!」

  婁封大喝一聲,身後數十個親軍早已按耐不住,紛紛要提刀上前。

  柳乘風卻又是歎了口氣,無奈地道:「朝殿之上,豈可擅動刀兵?不過既然婁大人非要動不可,也非要壞了這祖宗傳下來的規矩,那柳某人也只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了,來人,將這些亂黨盡數拿下!」

  柳乘風的話音一落,在朝殿兩側居然有無數人湧過來。

  這些人穿著的居然都是太監的服色,可是若是認真辨認,卻又發現這些人與尋常的太監不同,身材魁梧,目光中有一股肅殺之氣。

  這些人大呼一聲:「莫要走了反賊!」足足四五十人從殿中各個角落抽出刀劍來,竟是一下子把婁封等人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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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8 23:51:01
第四百九十八章:真相

  婁封當然不會想到,那些太監衣帽的人居然都是身強體壯的精銳武士,此時以極的速度從殿中的各個角落紛紛攜了兵器圍了上來,足足四五十人,將他們圍住。

    而且他分明聽到,就在這正殿的左右側殿居然也傳出了一陣陣的腳步聲,那靴踩在磚石上哢哢的聲音,讓婁封頓時色變。

    殿中的文武百官也想不到會有這個情況,已是低呼連連了,所有人都不禁向四周退開,畢竟站在這裡的除了是養尊處優的貴族就是手無縛雞的文臣,他們倒不是沒有與亂黨肉搏的勇氣,只是這個時候誰都知道,事情不只是眼前這麼簡單。

    丹陛上的朱佑樘抿著嘴,不發一言,卻是嘲弄似得看著婁封,這時候,已有一隊隊武士穿著軍的軍服提著武器從側殿中出來,他們並沒有去圍殺婁封,而是黑壓壓的圍住了丹陛,將朱佑樘圍了個水洩不通。

    柳乘風按劍的手鬆弛開來,目光如炬的看著婁封,微微一笑,道:「怎麼樣,婁大人想不到吧,想不到在這裡為何會有軍,想不到這些太監成了武士?想不到本侯其實在這兒早就久候婁大人多時?」

    婁封的目中掠過一絲駭然,一種不詳的預感壓在他的心頭,他的臉色卻是平淡無奇的樣,心中卻翻起了驚濤駭浪。他冷哼一聲:「原來你早就發現了是老夫?」

    柳乘風搖頭,道:「倒不是早就發現,只能說不早也不遲。事情其實也很簡單,當時下官奉旨查案,與大人交涉時,看到大人的小廳裡竟是擺了不畫,當時下官便問大人,大人莫非也是個雅人,大人卻是回答說:『自個兒不過是個粗人,哪裡談得上雅字,整日只知舞刀弄槍、連大字都不識得幾個,又說這些字畫,不過是投其所好而已。』大人的解釋確實沒有錯,只是下官卻知道,大人是在騙人。」

    婁封冷笑:「何以見得?」

    柳乘風淡淡的道:「大人的拇指和食指指尖明顯有繭,而且這幾指的指甲劃痕纍纍,若是舞刀弄槍的人,那也該是手心長繭而已。這幾個指頭長繭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大人酷愛行書,同時大人素好彈琴,唯有長年累月寫字彈琴之人,有這樣的繭。」

    柳乘風把自己的手掌伸出來,手掌上很是光潔,可是幾隻手指處也有微微的繭痕跡,只是消散了很多。柳乘風笑道:「下官不。從前靠擺字攤為生,每日行書下來,恰好也曾生過這樣的繭。本來嘛,這只是一件小事,大人就算糊弄下官也沒什麼,可是下官當時就不免想,這行書彈琴本是個雅好,傳出去也是一件美談。大人如此風雅之人,偏偏要樹立一個莽夫的形象到底是為了什麼?」

    「不過只是這個疑問,下官倒是沒有往深裡去想,當時下官只是認為大人是個心機深沉,深藏不露,與外表相比不是那麼簡單的人罷了。」

    「可是之後,地道的事洩漏。下官深夜去尋大人,讓大人回憶大人擔任金吾衛指揮使時搜查太常寺的事,大人把事情一股腦的推到了提督太監劉昌身上。當真聽到提督太監劉昌與此事有染,下官也是嚇了一跳,提督太監劉昌可是掌著勇士營的,一旦對皇上不利,後果不堪設想。」

    「從那時起,下官也沒有懷疑到大人頭上,而是將目標放在了劉昌和劉吉兩位大人身上,當時劉吉的嫌疑較大,尤其是他和楊作不清不楚的關係,再加上劉吉審到楊作時的異樣,這讓下官打算將劉昌的事暫時放一放,畢竟那時對劉昌動手只會打草驚蛇,這劉昌若當真是亂黨,潛伏了二十多年,想必就算再急於一時,也不會立即有什麼動作。打草驚蛇只會壞事。」

    「可是大人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敦促宮中有危險,讓下官先控制住劉昌和勇士營再說,當時微臣也不敢往壞裡揣測大人,只是覺得大人未免有些太緊張了一些,話又說回來,若是當真擔心宮中安危,緊張是在所難免的嘛。」

    柳乘風微微一笑,隨即道:「可是後來,劉吉的案疑點越來越多,直到錦衣衛尋到那個管事之後,卻是接二連三撞到了殺人滅口,又撞到了人設法解救,殺人滅口自然好理解,我若是劉學士,當然也不希望這管事留在這世上……」

    劉吉的臉色一變,緊張的看著柳乘風。

    可是柳乘風顯然沒有繼續揭露他醜事的意思,而是打了個哈哈,繼續道:「可是替錦衣衛趕走這些殺人滅口之人的人又是誰呢?當時下官無論如何也想不通,殺人滅口之人可以理解,可是是什麼人,卻一定要救錦衣衛呢,錦衣衛的名聲一向不好,若說是有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哈哈……」

    想到這個理由,柳乘風都不禁笑了,或許是他的自信感染到了別人,一些朝臣也不禁莞爾。

    柳乘風繼續道:「直到後來,下官把審問了那管事一番,終於明白了,那一夥人並非是搭救錦衣衛和那管事,而是有深的目的。」

    柳乘風狠狠的瞪了婁封一眼,厲聲道:「因為有人想利用下官查辦此案,想把案辦到劉昌頭上,劉昌一旦獲罪,那麼勇士營也必須整肅,否則誰又知道,『亂黨』劉昌到底收買了多少勇士營的武士,因此朝廷的衛戍必須要換一撥,可是當這些人得知下官將目標放在了劉吉身上,卻已是等不及了,因為事情拖得越久,就有暴露的可能。」

    「所以他們為了以防萬一,就必須盡洗清掉劉學士的嫌疑,如此一來,能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劉昌身上,要洗清嫌疑,唯一的辦法就是證明劉學士的清白,證明他與明教無關,等到錦衣衛發覺了那知道真相的管事,這些人明知道管事的口供絕不可能會洩漏出劉吉與明教有關,恰恰相反,還能洗清劉吉,所以突然出手,保護這管事。」

    「接下來,擺在下官面前的就是另一個問題了,是什麼人,急於要栽贓到劉昌頭上,於是下官便順著這個思路去想,一旦劉昌出了事,宮中就要輪換衛戍,勇士營既然不能再保護陛下,京師之中唯一能取代勇士營的也只有親軍了,親軍十二衛,除了錦衣衛之外,其餘都是拱衛紫禁城的軍馬,這些人讓親軍取代勇士營,又到底抱了什麼目的。」

    柳乘風深吸口氣:「想到了這裡,下官當時是嚇了一跳,因為下官明白了,真正的亂黨同謀不是在朝廷,而是在親軍之中,這個人不但在親軍中有極大的威信,也有調度親軍的實力,不只是如此,他的心機深沉,手段高明,在平日裡一定是潛藏的極深,是一個既能呼風喚雨,又容易讓人遺忘之人。」

    「於是……再想到那些行書,下官就想到了婁大人,婁大人身為親軍衙門都指揮使,位高權重,平時在京師裡又極少有自己的主見,表面上是個莽夫,卻是處處藏拙,定弦和尚死後,朝廷開始重視京師中的明教亂黨,婁大人深知就算再繼續潛藏下去,廠衛遲早會發覺出什麼,所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鋌而走險做一件大事,為了促成這件事,對婁大人來說,真正的絆腳石並不是廠衛,而是勇士營,勇士營只要還在紫禁城,你們就別想靠近皇上,只有撤掉勇士營,能讓你們為所欲為。」

    「所以從一開始,婁大人就在不斷的誤導本官,先是故意把那條密道揭發出來,讓廠衛查出那條密道,隨即再讓廠衛從太常寺卿楊作下手開始著手查下去,而婁大人也編造了一個謊言,讓廠衛深信提督太監劉昌也知道這條密道,可是萬萬想不到,這個楊作還和另一個嫌疑之人劉吉有染,如此一來,婁大人就必須先洗清掉劉吉的嫌疑,能盡的讓廠衛將目標放在劉昌身上,婁大人做了這麼多,其實就是為了今日,今日是大年三十,你當然深知,刺殺皇上一人,百官們會立即擁立太,隨即將你們盡數處死。」

    「而你們既要全身而退,又能夠控制住京師,今年大年三十的朝賀就是你們大的一次機會,只要在這裡控制住了皇上和文武百官,京師之中再也無人和你們相抗,你們只需要逼迫陛下下一道旨意,就可以控制住京師,勾結你們在京師外的同黨,便可禍亂天下,傾覆社稷。」

    柳乘風一口氣說完,按住了腰間的御劍,惡狠狠的瞪著婁封,一字一句的道:「婁大人,你好深的心機,好厲害的手段,若是讓你今日得逞,只怕這天下當真要大亂了,只是可惜,你沒這樣的時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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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九章:平亂

  柳乘風將婁封的如意算盤一一道出來,不只是婁封的臉色聚變,便是這殿中的文武大臣也不禁心驚膽戰。

  這個陰謀實在太讓人匪夷所思,可若是得逞,後果也是不堪設想,不少人看向平時不太起眼的婁封,都不由地倒吸冷氣,這個平素沒有主見的都指揮使,竟是臥薪藏膽,一直都在謀劃這等大事,若不是今日宮變,只怕誰也想不到亂黨就是他。

  婁封的計劃可謂是天衣無縫,可是在柳乘風看來仍有破綻,錦衣衛開始著手查明教,婁封面臨的就是兩個選擇,一個是繼續潛藏下去,可是這些年來他收買了這麼多親信和黨羽,遲早會被錦衣衛順籐摸瓜地把這些人牽扯出來。所以婁封只能選擇魚死網破,可即使是魚死網破,也需要時機,首先,他需要剷除勇士營,其次,他需要在大年三十這一日動手,也正因如此,他才留下了幾個致命的漏洞,也正是因為這幾個漏洞被柳乘風抓住,才功敗垂成。

  可是此刻的婁封異常的冷靜,他沒有叫囂什麼,只是森然一笑道:「可是定弦和尚臨死之時明明說他的黨羽姓劉,柳僉事又是如何想到婁某人的?」

  這一次婁封沒有再直呼柳乘風的姓名,而是用了尊稱。

  柳乘風莞爾一笑,道:「其實這也很簡單,有一日,我自稱姓柳,卻也被人誤以為姓劉,那定弦和尚的官話並不標準,那時又是毒發,將婁念成劉字也不稀奇,只是他一字之差浪費了廠衛這麼多功夫,若是事先就知道他的同黨姓婁,事情就好辦得多了。」

  婁封冷笑道:「可既然柳僉事對老夫已有懷疑,為何不讓人及早動手?」

  柳乘風呵呵一笑,道:「明教的組織一向嚴密,若是只單單對你動手,你在京中的黨羽只怕早已逃之夭夭了,朝廷對明教斷不能姑息,務必要做到斬草除根,其實事先我已讓人給陛下上了一道秘密奏書陳言此事,而陛下思量再三才決定來一個請君入甕,將你們全部引出來,一網打盡。」

  滿朝嘩然……

  所有人都不禁看向朱佑樘,眼中又多了幾分敬畏。

  只是此時的朱佑樘卻是苦笑不已,秘密奏書,柳乘風確實是上了,可是他並沒有拿主意,也沒有當機立斷,回復的只是一句卿自斟酌四個字,而柳乘風也早已暗中讓不少新軍扮作了太監保護朱佑樘的安全,一切都做到了萬無一失,朱佑樘也只是等著看熱鬧罷了。

  可是柳乘風卻是在這大庭廣眾之下睜著眼睛說瞎話,把這功勞都歸於他朱佑樘的頭上,這很容易讓人想到一副場景,秘密奏書遞到他的手裡,他圍著正心殿來回踱步,做著最後的抉擇,若是要一網打盡,宮裡就必定會有一絲危險,而在沉吟再三之後,朱佑樘像所有遭遇到危機的聖明君主一樣當機立斷,毫不猶豫地做出了強硬的選擇。

  只是這麼一句話就將大半的功勞歸在了朱佑樘的頭上,將來若是史書中寫到這一段時,只怕少不得要讚揚一番。

  畢竟柳乘風的智慧和能力雖然體現,可是對天下人來說,智慧和能力只是能臣的基本素質,對天子來說,最大的本事是能做到當機立斷,古來的聖賢帝王,哪一個不是在最困難的時刻做出最明智和最有勇氣的抉擇,從而成為後世耳熟能詳的典故?

  朱佑樘雖然明知柳乘風這傢伙給他戴了一頂高帽,可是心裡竟有幾分欣喜,心裡不由罵了一句:「這個滑頭。」

  婁封此時猙獰一笑,惡狠狠地看著柳乘風,道:「既然如此,那也唯有魚死網破了,殺!」

  他大呼一聲,可隨即便殺聲震天,殿外的作亂親軍剛想殺來,可是在這宮裡四處卻紛紛殺出一隊隊的軍馬,殿內的作亂親軍也已被假扮太監的新軍圍住廝殺在了一起。

  柳乘風自覺地向後退開一步,到了丹陛之下,手中的長劍也拔了出來,臉色冷峻地佇立不動。

  這種廝殺不是他擅長的事,當然是交給別人去做,可是他也不能退得太遠,在這丹陛下有許多新軍保護,退到這裡既安全又不會給人一種膽小如鼠的印象。

  話說,柳乘風覺得自己是越來越陰險了,方纔還說婁封心機深沉,可是柳乘風的心機又何嘗不深?

  亂黨事敗,早已慌了,再加上新軍圍殺,頓時便如割麥子一般紛紛倒下。

  要知道新軍的操練雖然多是以火器為主,可是那種隊列和體魄的操練卻足以令他們不畏近戰,一隊隊人的廝殺,最重要的不是個人的勇悍,而在於整體的隊列,一個個小隊相互組織相互呼應才是制勝的法寶,而對於這些作亂的親軍來說,或許他們有極大的勇氣,可是各自為戰,頃刻間功夫便倒下了不少人。

  剩餘的一些亂黨,只得保護著婁封緩緩向殿門退去,可是在整個宮裡,平叛已經開始,無數的新軍從四面八方湧出,錦衣衛和東廠的番子也不知從哪裡殺了出來,還有守衛其他各宮殿的親軍將各個出入口死死封住,所有人接到的命令是,朝殿附近的親軍全部格殺勿論,也即是說,這些人全部都是亂黨。

  婁封眼看大勢已去,老臉脹得通紅,整個人如發怒的獅子,身邊的人已經越來越少,可是一隊隊衝殺來的新軍卻是源源不絕。

  此刻他已經知道自己徹底地完了,二十年的經營,全部毀於一旦。

  他放聲大笑,那笑聲竟是掩蓋了喊殺聲,隨即,絕望的婁封撿起了地上的一柄散落長刀,往脖中一橫,眼前瞬間一片模糊,泊泊的鮮血自他的頸脖上濺射出來,他聽到有人在呼喚:「大人……大人……」

  大人……

  一個反賊豈能做大人?

  婁封的臉上浮出最後一絲的嘲諷笑意,隨即仆然倒地。

  …………………………………………………………………………………………………………………………

  朝殿已經清理了個乾淨,可是文武大臣們卻是驚魂未定,事情來得太突然,去得也太突然,宮裡的喊殺已經漸行漸遠,直到現在消失不見,所有人還沒有回過神來,竟是不知這接下來的朝賀是不是要繼續進行了。

  柳乘風的劍已經收回了劍鞘,站回了班中,方才發生的事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而朱佑樘在沉默片刻之後仍然宣佈朝賀繼續進行。

  只是這朝賀再沒有了方纔的喜慶,不少上賀表的大臣喉嚨都不禁有些嘶啞,而隨後,殿外傳出嚓嚓的腳步聲,有人到了殿外拜倒在地,高聲道:「陛下,各處城門遇亂黨襲擊,勇士營與城門守軍已將亂黨格殺殆盡!」

  又過了一會兒,有人來報:「回稟陛下,廉州侯府遭受亂黨突襲,侯府護衛與勇士營已格殺殆盡,皇后娘娘安然無恙。」

  一個個消息,都讓人心驚肉跳,大家當然知道,這格殺殆儘是什麼意思,只怕這京師裡頭已有不少地方血流成河了。

  可是朱佑樘此刻已經完全鎮定下來,絲毫不為所動,勉強地將這朝賀持續到正午,才淡淡地道:「諸卿很是辛苦,明日就是大年,諸位各回家中好好過年吧,今日是大年三十,除舊迎新,明年我大明定是一番新氣象,好了,朕也乏了,都散了吧。」

  朱佑樘雖然口裡說是乏了,可是精神卻是極好,一面道:「立即迎皇后和太康公主回宮,柳愛卿留下,朕有話要說。」

  這朝賀到了這個時候,其實也早已變味,大家也不便在這裡久留,聽了朱佑樘肯放大家走,頓時鳥獸作散,而柳乘風則是留了下來,丹陛上的朱佑樘看了他一眼,隨即道:「來人,移駕正心殿。」

  宮裡的積雪已經清除乾淨,那些亂黨的屍骨和鮮血也清掃了乾淨,方纔的事就好像沒有發生過一般,只是整個紫禁城裡的衛戍卻是森嚴了不少,正心殿外頭更是裡三層、外三層的圍了個水洩不通。

  朱佑樘已經換了一身家常服,頭上戴著方巾,一副儒人的打扮,而柳乘風則是坐在椅上一聲不吭。

  朱佑樘沉默良久,才道:「這一次若無柳卿,朕只怕也要不知如何是好了,你這一次立了大功。」

  柳乘風心裡卻在想,若是沒有我,那婁封會狗急跳牆嗎?或許他會永遠地潛藏下去,永遠不會顯露出自己的反骨。或許正是因為逼急了,才出此下策。

  朱佑樘又歎了口氣道:「朕實在想不通,朕這些年歷經圖強,大明的天下比先帝在的時候已是好了不知多少倍,可是為何還有這麼多人要做反賊?難道是朝廷對不住他們,還是朕施政有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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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章:邀功請賞

  朱佑樘一聲感歎,帶著幾分自省,隨即不安地站了起來,一邊背著手踱步一邊道:「涉及到明教的亂黨,該怎麼處置還是怎麼處置,處置之後寫入邸報頒發天下,要天下的官府知道朝廷剿滅明教的決心,往後再發現可疑之人,務必要小心在意,不得有誤。」

  「不過朕方才說的是明教的亂黨,也有一些是被明教脅迫之人,能查清的就查清楚,不要讓整個京師人人自危,該從輕發落的還是要從輕發落,至於主謀之人可以格殺勿論,可是也不必大行株連,朕……」

  朱佑樘瞇著眼睛,繼續道:「天下這麼多明教餘孽,未必都是前朝的餘孽,這些人中也有一些是良善的百姓誤信了亂黨之言,又或是因為朕的疏忽從而成了亂黨,讓內閣那邊上一道自省的奏書,朕……」

  朱佑樘如鯁在喉,良久才長吐口氣道:「就這麼辦吧。」

  朱佑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讓柳乘風站在一邊心裡揣摩著他的心意,道:「陛下,明教的興起只怕與成化年間有莫大的關係,至少微臣這邊得來的許多情報都可以證明這些亂黨的骨幹早在成化年間就已經開始大肆活動,陛下毋須自省,這是先帝的施政之失。」

  朱佑樘又歎了口氣:「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朕的天下也是先帝那兒繼承來的,難道能一味把責任都推給先帝嗎?現在這些明教要亂的是朕的社稷,而不是先帝的江山,所以朕就得擔起這份責任,你不必說了,你這一次做得很好,若不是你,這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柳乘風正色道:「微臣不過是奉旨行事而已,若無陛下,又如何有微臣的些許功勞?微臣不敢居功。」

  朱佑樘凝重的臉色漸漸化開,微微一笑,道:「謹慎本是好事,功高蓋主雖說是壞事,可你也不必這個樣子,朕有容人的肚量,你不必害怕。功勞就是功勞,若是這一次讓婁封得逞,朕當真是要死不瞑目,更沒有面目去見列祖列宗了。你居功至偉,朕當然要賞,恩旨到年後就會發出來,明日就是新年了,事情能在今日解決也好,大家都過個好年吧。」

  柳乘風頜首點頭。

  朱佑樘隨即笑道:「怎麼?你的臉色不是很好?」

  柳乘風苦笑道:「微臣不是臉色不好,只是在想,婁封一定不是明教的真正魁首,想必也不過是個馬前卒,真正的明教首逆卻不知是誰,陛下,這件事並沒有結束……」

  柳乘風這麼一提醒,讓朱佑樘也不由得皺眉,手扶著案牘,沉思良久才道:「大海撈針,要尋這明教的首犯只怕並不容易,只是可惜沒有活捉了婁封,若是能拿住他,或許能有些眉目。」

  柳乘風卻是搖頭,道:「陛下,婁封能隱忍二十年引而不發,處心積慮,他對明教的忠誠只怕不容置疑。再者說,以他的罪行自知已經到了窮途末路,無論是開口還是不開口都必死無疑,是絕不會吐露出一字半句的,活捉了他只怕也用處不大。」

  朱佑樘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婁封這種人實在太過可怕,以他的定力絕不可能像定弦和尚那般。

  柳乘風道:「微臣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朱佑樘道:「你但說無妨。」

  柳乘風道:「陛下,那楊作挖掘密道可謂是膽大包天,可是根據種種蛛絲馬跡,微臣卻覺得楊作不過是那幾個道人的提線木偶,尤其是個有個姓木的道人,據楊作的管事說,楊作對這個姓木的道人可謂是言聽計從,這個木道人只怕不簡單,十有八九就是明教最核心的人物,只是這個人在十幾年前就已經失去了蹤跡,可是微臣相信,這個人一定還在京師,只是不知現在又換成了什麼樣的身份,若是能順籐摸瓜抓住這個人,事情就好說了。」

  柳乘風對那木道人確實有了興趣,十幾年前,明教要主持這麼大的工程,所動用的人力物力肯定是不小,應當是明教的一次傾盡全力的行動,而能主持這件事的人定是明教最高層的人,比婁封的地位更高不少,若是這個木道人仍然活著,設法將他拿住,明教只怕也就可以隨之瓦解了。

  只是要把這個人揪出來談何容易,柳乘風至多也只是平添幾分幻想而已。

  朱佑樘也對柳乘風的話很是認可,道:「這件事慢慢地來吧,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二人隨即又說了一些話,外頭的太監進來傳話,說是皇后娘娘的步攆已經入宮了,朱佑樘打起精神,道:「走,去看看。」

  柳乘風隨著朱佑樘出了正心殿,迎了張皇后和太康公主進了宮,張皇后的臉上還是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方才她在侯府的時候聽到外頭突然喊殺聲震天,府裡的內眷都是嚇了一跳,而隨後便有無數官軍突然湧出來,將這些亂黨盡數圍住廝殺,足足持續了小半個時辰才消停下來。

  此後有個姓陳的千戶進府來問安,她的心也沒有隨之穩住,只是不斷地問陳千戶宮裡情景如何,陳千戶則是說宮裡有廉州侯,定能保護陛下安然無恙。

  張皇后聽了總是放心不下,直到聖旨過來讓她回宮,她才鬆了口氣,柳家的夫人們送了她出了中門登上步攆,她看到街上蕭條,空氣中還散著血腥氣,整個人便覺得有些不適了,等回到宮裡,心神才安定下來。

  張皇后下了步攆,進了坤寧宮,朱佑樘與她低聲說了幾句話,張皇后眼圈兒有些紅,可是隨即又化哀為喜,不管怎麼說,這事兒總算走過去了,她這時才想起了柳乘風,道:「讓柳乘風進殿吧,怎麼還站在殿外頭?太生分了。」

  柳乘風方才接了張皇后,確實是不好進去,畢竟人家老夫老妻肯定是有話要說的,自個兒沒必要湊這個沒趣,等到殿中皇后相召,他才大大方方地進去,笑呵呵地道「娘娘受驚了。」

  張皇后掩嘴笑道:「驚嚇科是有,不過也幸好府外頭的錦衣衛和官軍得力,倒是能安然無恙,走了,那個姓陳的千戶叫什麼?他進府的葉候滿身血淋淋,怪駭人的,卻也是個忠臣。」

  柳乘風道:「他叫陳泓宇,是微臣下頭的一個千戶,這個人別的且不說,可是有一條和微臣一樣,都是肯盡忠職守之人。微臣讓他保護娘娘的鳳駕,他當時可是下了軍令狀的,說是誰要是敢傷皇后娘娘便需從他的屍首上踏過去才成。」

  張皇后不由笑起來,道:「能盡忠職守便好,陛下,這個陳泓宇陳千戶,咱們得記著,將來論功行賞時可不要忘了。」

  功勞這東西放在功勞簿裡看不出什麼,可是經柳乘風繪聲繪色地這麼一說,尤其是那一句需踏著陳泓宇的屍首過去立即就給人很直觀的印象了。

  朱佑樘也笑著道:「這個自然,柳乘風是首功,這個陳泓宇也要重賞。」

  柳乘風見狀,索性趁熱打鐵,連忙道:「陛下、娘娘,其實微臣和陳千戶雖然肯用命,可也有一些人雖然沒有衝鋒陷陣,為了這個案子卻是操心勞力,譬如微臣的幕僚李東棟李先生,這些時日他一直在暗中謀劃,為微臣出謀劃策,可謂是勞苦功高,還有個王司吏,更是幾天幾夜都沒有合眼,生怕京師各處送來的消息有什麼砒漏,沒日沒夜地在金事府裡整理各種消息,微臣以為,宮中行賞不能厚此薄彼,這些人的功勞都不在微臣之下。」

  張皇后的笑容更濃了幾分,道:「你這個傢伙,在本宮跟前沒什麼好心,這就急著要邀功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對自個兒的功勞隻字不提,卻一味提舉部眾,也難怪大家都這麼肯盡心用命,只是這事兒本宮做不得主,還得皇上來拿主意。」

  朱佑樘見皇后高興,也深知這一次柳乘風這一夥人立了大功,道:「柳愛卿到時候寫個章程出來,這些人都記上,朕自會論功行賞,絕不會有失偏頗,還有這一次平叛的親軍和新軍,等年後也會有恩旨下來,你這個傢伙倒像是覺得朕是刻薄寡恩之人,生怕不會頒布賞賜一樣。」

  柳乘風連忙謝了恩,見朱佑樘和張皇后都顯露出了幾分疲態,便道:「陛下和娘娘好好歇歇,微臣告辭了。」

  從宮裡出來,守衛在午門的親軍都換成了生面孔,可是這些人都認得柳乘風,一見柳乘風出來,都忍不住挺起胸膛,又敬又畏地看了柳乘風一眼。

  柳乘風朝他們笑了笑,倒是沒有端什麼架子,守候在宮門外頭的是李東棟,李東棟在外頭等候多時,他是手無縛雞的書生,當然沒有去衝殺的份,可是又不免有些擔心,因此一直在這兒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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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8 23:52:17
第五百零一章:勢

  柳乘風坐上了車,李東棟也隨之進來,這車廂頗為寬大,車伕直接拉了二人直接去僉事衙門。

  車裡頭很是顛簸,李東棟面帶喜色,道:「恭喜大人再立新功。」

  柳乘風的臉上卻高興不起來,苦笑道:「還早著呢,明教不除,咱們就別想歇下來。」

  李東棟也不禁啞然失笑,他當然清楚柳乘風說的是什麼意思,幾次對明教的動作都是柳乘風佈置完成,這一年多來,柳乘風屢屢偵破明教大案,可是明教樹大根深,只要還有人在活動,那麼這剷除明教的事就少不得柳乘風了,往後麻煩的事兒還在後頭呢。

  李東棟道:「能者多勞,大人也只能多擔待一些。」

  柳乘風板起臉,道:「所以咱們要未雨綢繆,那個木道人的事你知道吧?」

  李東棟道:「可是那個楊作唯命是從的木道人?」

  柳乘風頜首點頭,道:「讓人去查,無論能不能查出什麼,但凡有什麼蛛絲馬跡都不可放過。」

  李東棟道:「這事兒學生來安排,大人安心過年就是。」

  柳乘風讚賞的看了他一眼,李東棟已經越來越有作為幕僚的覺悟了,更準確的說,他更像是柳乘風的大管家,任何瑣碎的事交給他手裡,總能做的井井有條,吩咐一件事下去,他不但能辦好,還能舉一反三,做到最好。

  「是了,還有一件事,陛下那邊讓我來擬定一下這一次緝拿亂黨案的章程。」柳乘風隨口說了一句,繼續道:「頭功嘛,就給陳泓宇算了。不過你的功勞也不小,我打算讓你排在陳泓宇之後。王司吏那小子還年輕,給你墊後吧。」

  李東棟眼睛都直了,原來功勞還可以這麼個排法,全看這位侯爺的興致,他當然清楚這一次的功勞有多大,到時候論功行賞,肯定少不了好處,可還是不禁踟躇道:「大人,這樣做會不會有失公允?」

  柳乘風卻是撇撇嘴:「公允不公允那是我說的。我說公允就公允,你不必想太多,恩旨年後就會放出來,宮裡到底如何行賞我卻是不知道。」

  李東棟明白了。其實他也能理解柳乘風,到了柳乘風這個地步,沒有一些親信沒有人團結在他周圍是不成的,內閣裡任何一個大學士,誰不是門生故吏遍佈天下,東廠的廠公,錦衣衛的指揮使,還有各部的尚書,哪個人周圍沒有一批人給他們抬轎子。你可以說這是任用私人,也可以說公私不分。可是有些時候偏偏只能用這種手段,跟著自己的人有肉有湯吃,才能漸漸的培養自己的羽翼,張開自己的翅膀,若是有了好處不想想自己人,卻是先往別人身上推,還有誰肯跟著你辦事,又有誰願意給你抬轎子?

  說穿了,這就是勢,沒有這個勢你就算是內閣首輔又算的了什麼?大學士和那些方方面面大佬們的可怕之處未必是他們的官職,而是他們的能量,劉健現在在府中養老,仍然可以左右朝局,跺跺腳都可讓京師顫一顫,靠的未必是他的權柄,也是他的勢。

  李東棟再沒有推辭,不過這時候也默不作聲了,車廂裡很顛簸,可是他卻沒有像柳乘風一樣靠在車廂上歇息養神,而是以極快的速度開始思考起來。

  柳乘風雖然只是僉事,可是以他現在的聲勢,也確實已經算是京師裡的一號人物了,而他的基礎,來自三個方面,一方面是宮裡的信任,其二是聚寶樓,再其次是錦衣衛和新軍。

  宮裡的信任暫且不考慮,而聚寶樓可以為柳乘風提供源源不斷的財力,可是錦衣衛和新軍才是柳乘風擴展羽翼的來源,這一次不少親軍參與謀反,整個親軍內部可能會有一次大洗牌,而現在內閣本就不太穩固,大量的人手安插進來是肯定的,而柳僉事若是能抓住這一次機會,至少在錦衣衛中可以佔有一席之地。

  其次是新軍,明年年後新軍就要擴張,雖說現在的新軍已被柳乘風牢牢的抓在了手裡,可是到時候也難免會有大量的武官補充,這些武官可能會出自宮裡的勇士營,可能是邊鎮的老油條,甚至有可能是南方的督撫,文官掌兵這是鐵律,新軍規模不大時倒也罷了,一旦規模擴大,各個機構漸漸擴張,就會有無數人塞進來,誰都想在這塊肥肉上分一杯羹,那麼廉州侯接下來要做的,就是保持住在錦衣衛內部佔有的一席之地,同時儘量的維持在新軍之中實力和威望。

  如此一來,便可以自成體系,成為大明朝為數不多的大佬之一,雖然未必能有內閣大學士那般的聲勢,也足夠可以和地方的總督或東廠廠公,各部尚書相抗衡了。

  不過這事兒既然當真要有眉目,肯定要提早做好準備,柳乘風雖然只是透露了隻言片語,可是李東棟覺得這個時候自己是該活動一下才好,至少錦衣衛這邊,他要先有些佈置。

  想定了一切,李東棟又開始琢磨著如何安插人手和擴張聲勢了,只是這事兒不能急,眼下著重的還是內城五個千戶所的事兒,這五個千戶所本是因為查明教的事兒控制在柳乘風的僉事衙門之下的,這些時日以來,僉事府這邊也確實做到了掌控他們,可是等這明教的案子一落地,就極有可能會被人收回去,那麼僉事府在內城的影響力將會減弱到最低。

  左思右想,暫時也沒什麼眉目,而這時候馬車卻是停下了,穩穩當當的停在了僉事府門口。

  柳乘風和李東棟下車,不少柳乘風的老部屬都到了,除此之外,還有內城的不少武官,這一次柳乘風調動人手查案子,沒少用他們,所以現在剿滅了亂黨,大家也都自覺到這兒來,明日就是大年初一,這年三十的時候無論如何也得聚聚,聽柳僉事把今年的最後一些安排貫徹下去。

  陳泓宇紅光滿面,興匆匆的帶著眾人出來迎接柳乘風,柳乘風則只是含笑,一一和他們打了招呼,事實上僉事府這邊也沒什麼需要特地安排的,除了這一次平亂的善後事宜也沒什麼大事。

  進了大堂,大家濟濟一堂的湊在一起,柳乘風坐在首位,問了一些宮外平亂的細節,陳泓宇站出來繪聲繪色的說了,柳乘風只是點頭,板著臉道:「有勞了諸位,若不是諸位盡職用命,這亂子也沒這麼快能彈壓下去,明日就要過年了,本官也沒什麼可吩咐的,大家歇一歇,到時候等恩旨就是。」

  「還有就是,生擒的亂黨想必也問不出什麼重要的線索來,不過該問的還是要問一下,按著規矩來,輪值的事兒就由王司吏來安排,這事兒可不歸本官來管。」

  柳乘風的語氣不高不低,好在他說話的時候誰都沒有插嘴,因而大家也都聽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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