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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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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8 23:52:39
第五百零二章:角力

    做了年前的最後一些安排,柳乘風就不再板著臉說話了,約了眾人過些時日一道兒到府上來吃酒,看天色不早,便宣佈大家各自散了。

    出僉事衙門的時候,李東棟尾隨在柳乘風身後,突然冒出來了一句,道:「大人有沒有想過年後親軍內部的安排?」

    年後的安排……

    柳乘風眯起眼,他當然知道李東棟這個傢伙絕不會說一些無意義的話,尤其是他一副正兒八經的口吻,柳乘風想了想,道:「什麼安排?」

    李東棟道:「親軍都指揮使一職有了空缺,誰會接任?還有,頂替之人肯定是各親軍衛的指揮使,以學生看,咱們錦衣衛指揮使牟斌牟大人也有極大地希望,他的背後是劉健,劉健雖然在家養老,可是門生故吏遍佈朝野,有他的支持,想必牟指揮使希望不小。」

    李東棟繼續道:「假若這一次牟指揮使當真的入主親軍衙門,那麼頂替指揮使的又會是誰?牟指揮使的性子最好與之打交道,若是換了一個新的指揮使來,還能有這麼好打交道,最重要的是,這個指揮使會是誰的人,是內閣,還是勳貴?又或者是宮裡。侯爺只怕也早作打算了。」

    聽了李東棟的話,柳乘風也不禁慎重起來,牟斌在這一次案子中頂住了壓力,為皇上背了黑鍋,這也算是一樁功勞,而且以他的資歷,入主親軍衙門也未必沒什麼不合適,再加上背後又有靠山,可謂天時地利人和處處佔了先機,不過現在的問題卻出來了,沒有了牟斌的錦衣衛又會是什麼光景?

    這個指揮使的接任者。柳乘風倒是眼紅耳熱,不過他自個兒也清楚。自己的資歷太淺了,在錦衣衛裡雖然已經樹立了威信,可是還沒有做到真正能擺平各方勢力的地步,宮裡肯定不會將他列入考量的範疇之內,否則整個朝野甚至是錦衣衛內部都會有極大地反對聲音。

    而新的錦衣衛指揮使又會是誰呢?

    柳乘風想了想,隨即苦笑,資歷這東西很大程度是要看年齡的,若是遲個幾年,或許還他有機會。現在指揮使僉事的屁股還沒坐熱,不可能再有升任的希望,可是錦衣衛指揮使當真要換人,卻未必是什麼好事。

    雖是如此,柳乘風總不能為了這個,影響人家牟斌的陞遷,經這李東棟的提醒,柳乘風不由在想,從初一到十五這些天,京師未必會太平,只要宮裡不把任免搬出來,各方的角力肯定不會停止。

    柳乘風看了李東棟一眼,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只怕到時候又是一場搏殺了。李先生以為本官應處什麼立場?」

    李東棟道:「大人的辦法只有一個:無論願意不願意,都要助牟指揮使升任親軍都指揮使。」

    柳乘風深以為然,李東棟的考量是對的,若是阻礙這件事,那麼他和牟斌保持的這種友誼就算徹底完了,牟斌留在錦衣衛對他也沒有好處,倒不如索性給別人抬抬轎子,把牟斌弄到親軍都指揮使去,人家還記得你一點兒恩情。

    至於以後會是什麼光景,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你今個兒搬回李府的時候,在李公那兒打聽打聽,看看他是什麼意思。」

    李東棟頜首點頭,道:「大人放心,這事兒交在學生身上。」

    柳乘風才踩了高凳上了車,道:「大年初二的時候柳某人會客,你要提早來,到時候肯定忙的腳不沾地,沒了你李先生,我都不知如何下手。」

    李東棟莞爾一笑,他和柳乘風的關係確實已經到了非同小可的地步,柳乘風宴客,他並不是代表客人的身份去的,提早過去張羅,這是代表著半個主人的身份,為柳乘風長袖善舞。

    李東棟點頭應下,隨即二人各自坐了車子,柳乘風回家不提。

    ………………

    廉州侯府這邊,在緊張過去之後,變得無比輕鬆下來,柳乘風回來的時候,朱月洛和溫晨曦去了麗人坊,倒不是她們今個兒也忙著閒逛,事實上柳乘風卻是知道緣由的,麗人坊那邊開始搞年貨活動,即在街道兩邊擺了許多攤子,賣些過年的物品,有年畫、有禮品、有對聯,有時鮮的蔬果,還有不少如喜慶貼紙甚至是紅包之類的瑣碎東西。

    別看這些東西哪兒都有賣,可是在往年的時候,那些個貴婦和大家閨秀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種事都是僕人去辦的,可是別人置辦的東西哪裡有自個兒的好,從前就算是覺得不喜歡,那也得捏著鼻子認了,可是現在,這些人佔據了主動權,作為府中當家做主之人,親自去麗人坊採辦這些東西,體驗又是不同。

    更不必說,這些貴婦、小姐們都是大宅子裡出來的,置辦一次年貨,就絕不是小戶人家幾張對聯,一些蔬果或是年畫這麼簡單,她們若是相中,是直接訂個一車的,畢竟大宅子裡屋子不少,單是對聯,沒有數十上百對也是不成。

    利潤最大的是禮品,大戶人家每到過年時,迎來往送必不可少,要彰顯身份,絕不是小戶人家一斤腊肉就能糊弄過去的,為了麗人坊那邊已經根據各種送禮的對象,設計出了許多禮品,有金器、銀器、玉器等等,這些商品的貨值最高,利潤也是極大。

    這個活動,很受她們的歡迎,既可以趁機來湊湊熱鬧,又可親自置辦年貨,還有麗人坊裡的時新童裝更是火爆,過年就要添新衣,尤其是大戶人家的孩子,那更不必說,其他的東西讓下人們代勞倒也罷了,可是自家孩子的衣衫,自然是自個兒挑選最好。

    柳乘風聽說兩位夫人去了麗人坊,倒也沒有在意,畢竟今年這個年,這幾日幾乎各家府邸的女眷都往麗人坊那邊去了,這是一種時尚,或者可以說,是一種新的生活方式。

    而柳乘風的生意,其實就是在生意之中改變這個時代各色人群的生活習慣,比如學而報,讓士紳、讀書人有了每日閱讀時新新聞的習慣,聚寶樓,徹底的顛覆商賈們以往的交易習慣,麗人坊,則是將這時代女子的習慣來了個翻天覆地的改變。

    所謂的時尚,其實就是通過引領潮流來掙銀子,這世上再暴利的生意莫不過於走在潮流的前沿了,當你所兜售的東西,成了所有人趨之若鶩的對象時,銀子自然而然的就會流入到你的口袋裡,想趕都趕不走。

    他一人在書房裡獨坐了片刻,外頭有人斟茶進來,卻是碧兒親自送來,柳乘風不禁道:「碧兒怎麼沒有陪夫人去麗人坊?」

    碧兒看了柳乘風一眼,有點兒發窘,道:「夫人說,今個兒侯爺肯定回來的早,叫奴婢在這兒準備好茶……」

    柳乘風不由莞爾,道:「茶水還需你來斟?你不必伺候了,去玩。」

    碧兒搖頭,咬著貝齒道:「這可不成,這是殿下吩咐的,我可不敢,侯爺,你在讀書嗎?卻不知讀的是什麼書?從前的公主也愛讀書,還教我識字呢。」

    柳乘風將書放下,道:「讀的是資治通鑑,想必月洛也讀過。」

    碧兒咋舌,道:「好像是讀過,可是我忘了,公主從前很可憐的,一個知心的人都沒有,在王府的時候,但凡有些身份之人都排斥她,說她是府外來的……」

    「哦?是嗎?」柳乘風來了興致,道:「你自己搬個椅子來坐,說說月洛如何可憐。」

    碧兒倒也不害羞了,搬了個椅子坐,說起她隨著朱月洛顛沛流離的事兒。

    柳乘風不禁問:「公主殿下還有個嫡親的兄弟?」

    「是啊,他是周王世子,現在年紀還小,還沒有我高呢,只是人很聰明,和殿下的關係極好,世子還是……」

    碧兒的臉上露出黯然的神色:「從前王爺倒是喜歡他,可是自從續了弦,卻不知被新來的王妃灌了什麼迷湯,對世子越來越壞了,後來我們去了南昌,也就不知世子還有什麼消息,其實公主一直都想念他,說他是世上唯一的親人。」

    柳乘風的臉色變得有些不太好了,他突然明白周王上次為什麼咬死了都不肯讓月洛的母妃遷葬王陵,這裡頭只怕還涉及到了繼承人和名分的因素。

    碧兒見柳乘風臉色不是很好看,小心翼翼的道:「侯爺聽了不高興嗎?侯爺若是不高興,我便不說了。」

    柳乘風搖搖頭,慢吞吞的道:「倒不是不高興,只是突然想起了一樁心事,周王世子年紀也不小了,可是卻一直沒有到京來面聖,將來他遲早要繼承王位,讓他到京師來見見世面也好。」

    碧兒驚喜的道:「世子要來京師?」

    柳乘風淡淡一笑,道:「這事兒八字沒一撇,你不要亂說出去,連公主也得瞞著,我來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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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8 23:53:02
第五百零三章:人活一張臉

    大年初一,昨晚下了一夜的雪,早上起來,天色便變得晴朗,一大清早京師各處便傳出了爆竹聲,柳乘風起得也是很早,帶著兩個夫人去拜了府中的祠堂,便到堂中準備好會客。

    每到新年,所有的官員停下了手上的公務,而這時候既是休息,同時也是打關係的時候。

    無數的名刺傳遞到各家的府上,師生、相鄉、同僚的關係都是聯繫的紐帶,尤其是今年,無論是內閣還是親軍內部都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此時大年初一的拜訪就成了一種關乎到前程的問題了。

    名刺是先投去劉健那兒還是給劉吉,這些很細節的小事卻關乎著切身的利益,所以大年初一所有人都在琢磨,都是舉旗不定,左右踟躇之下才下定了決定。

    柳乘風這邊也有不少人來拜訪,柳乘風倒是很高興,若是有女眷來,便讓兩個夫人相迎,若來的是男人,他便到大堂中會客,大家都叫他柳呆子,是說柳乘風這個人性子太過乖張,喜怒不定,不過今日無論是誰來拜訪,柳乘風的態度都很和藹。

    到了快正午的時候,李東棟才趕過來,柳乘風笑呵呵地請他到內堂來坐,這內堂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不是關係莫逆之人或是近親,一般都是在外堂或是花廳會客。

    不過李東棟此刻的臉色卻不是很好,急匆匆地道:「侯爺難道沒有聽到風聲?」

    「風聲?什麼風聲?」保持了半晌午的微笑,柳乘風的臉部肌肉都要抽搐了,此時終於鬆弛下來,卻被李東棟沒來由的一句話問了個滿頭霧水。

    李東棟隨即莞爾,他要說的消息,這京師裡也不是人人都能知道,若是不注意去打聽,想必也沒人能察覺。

    李東棟於是便道:「消息已經放出來了,劉公和我那族兄是支持牟斌牟大人升任親軍都指揮使的,族兄連奏都擬定了。可是東廠和劉吉似乎懷著別的心思,這兩家倒是都屬意旗手衛的指揮使吳權,吳權身份比牟指揮使還高一些,在親軍之中也頗為威望,這一次有劉吉和東廠的支持,如今已經成了最熱門的人物。親軍裡頭,今日都去拜訪他給他賀年呢。」

    旗手衛……

    柳乘風身為親軍。當然知道親軍內部的一些事,親軍十二衛,錦衣衛的職責最是特殊,因為其餘各衛親軍都是保護紫禁城的,雖然裡頭又細分了無數的差事,可是錦衣衛卻是打探消息甚至可以緝拿、審問犯事的官員。

    可是旗手衛在十二衛中也有其特殊的身份,他們的職責也很明確——侍衛親軍。

    說穿了,他就是朝廷裡的禮部,平時雖然不動用,可是每次朝廷祭祀大典時則只有旗手衛的校尉來負責祭祀的保衛、祭祀等差事。可別小看了這個差事,對朝廷來說,任何事都沒有禮大,就好像是朝廷的禮部一樣。

    別看職權比不上吏部、兵部甚至是刑部,可是論起地位尊崇卻禮部卻是當之無愧的六部之首,以至於朝廷歷代的禮部尚,有不少都是直接由內閣大學士兼任。

    旗手衛也是如此,衛戍宮中他們比不過金吾衛、羽林衛、府軍衛、虎賁衛等衛,權利比不上錦衣衛,可是它在親軍十二衛中的地位卻是實打實的。旗手衛的指揮使人選一向都是朝廷左右斟酌之後才肯任命,對指揮使的要求是有德知禮,可見朝廷對這旗手衛的重視。

    現在這旗手衛的指揮使自然也不甘寂寞,既然有人支持。自己在親軍之中的資格比牟斌更老幾分,再加上身份地位的特殊,自然也是摩拳擦掌。

    根據李東棟所言,親軍之中已有六七個指揮使今個兒清早的時候就去給吳權拜年了,親軍十二衛竟有過半數的人向吳權表明了態度,也說明了這個吳權是個很能來事的人,至少在親軍之中群眾基礎極好。

    反觀錦衣衛指揮使牟斌就相形見絀了,至今為止,也不過是兩個指揮使去拜會過他,就是錦衣衛內部,東廠的那個乾兒子同知陳讓,還有劉吉塞進來的另一個同知劉明星都毫不猶豫地去拍那個吳權的馬屁去了。

    這大年初一還沒過,牟斌就落了個下風,可謂是灰頭土臉。

    柳乘風心裡不由覺得好笑,這個時候的牟斌想必心裡也不好過,本來還躊躇滿志,今個兒直接被一盆冷水潑來,只怕心都涼了。

    這其實也怪不得牟斌,更怪不得劉健支持他的力度不夠,實在是錦衣衛的名聲不好,再加上在親軍內部,錦衣衛和其他各衛打交道的地方少,所以也沒什麼交情。

    反觀人家吳權長袖善舞,春風得意,說白了也是其他十一衛彼此之間交流得多,大家彼此都是熟人,要捧那也當然去捧自個兒的熟人,至於牟斌,誰認識?

    「若是親軍裡頭閒言碎語太多,只怕就是族兄鼎力支持,劉公暗中為他謀劃,牟指揮使也很難再進一步了。」李東棟道:「宮裡那邊肯定也有這方面的忌諱,倒是可憐了牟指揮使,本來這一次確實有極大希望的,而且他也一直想去親軍衙門,這事兒想必柳大人也知道一些。」

    柳乘風點頭,李東棟說的沒有錯,牟斌的心思確實不太想呆在錦衣衛,反而更想去親軍衙門多一些。

    牟斌的性子不剛強,也不好勝,錦衣衛這地方是各方勢力角逐的焦點,若是先帝在的時候,錦衣衛指揮使的日子確實很是舒坦,可是在弘治朝,對牟斌這樣的人來說,這個錦衣衛指揮使不但做得憋屈,也是味同嚼蠟,倒不如去親軍衙門更自在一些。

    柳乘風沉默了片刻,道:「牟指揮使那邊有什麼意思沒有?」

    李東棟道:「牟指揮使方才給族兄下了條子,意思也很曖昧,說能爭取就爭取,不能爭取也只能如此了。我瞧他的意思是極想去親軍衙門的,不過礙於這個形勢,也怕到時候落了一場空反而讓人取笑。」

    柳乘風淡淡地道:「說實在話,我柳乘風能有今日,牟指揮使也幫了不少的忙,這幾年若不是他庇護,以我的性子只怕早就不知被人整了多少回了,雖說牟指揮使未必完全是出於好意,也有自己的打算,可是現在人家遇到了難事,我也沒有無動於衷的道理。」

    柳乘風頓了一下,繼續道:「依我看,皇上那邊也是屬意牟指揮使的,現在最緊要的是讓人見識一下在親軍裡頭的人脈,總不能讓人以為牟指揮使人憎狗嫌,這事兒倒不是沒有辦法。」

    李東棟道:「大人莫非有什麼主意?」

    柳乘風笑道:「主意是有,不過也得牟指揮使那邊肯才成,不如這樣,你我現在去牟指揮使那邊一趟,一來給他拜年,二來也看看他的意思。」

    柳乘風想到便去做,立即去換了一身衣衫,隨即便和李東棟出了門,途中經過一處宅子,看到外頭門庭若市,很是熱鬧。

    李東棟坐在車廂裡掀開簾子道:「侯爺請看,這便是那個吳權的宅子,今個兒拜年的人當真不少。」

    再往前走,拐過了幾條街便到了牟斌的府上,這兒雖然也有一些人出入,可是和吳權的盛況一比,那真是天壤之別了,二人遞了名刺,過了一會兒,牟斌居然親自出來迎接,想必牟斌現在也是苦惱得很,好不容易有人來拜會,已很是感激了,管這兩個是不是自己的下屬,先客氣了再說。

    在中門這邊三人寒暄了片刻,牟斌便領著二人進了花廳裡坐,柳乘風打量了牟斌一眼,牟斌的臉色顯得不是很好,甚至有幾分自慚形穢,平時不比不知道,這一比,就怕差距比出來了,他牟斌這一次算是丟了一次大臉兒,人家是高朋滿座,自個兒這邊連衛所裡的下屬都跑去了人家那邊,雖然都知道陳讓和劉明星本就不是一路人,可是這些人現在居然連最後一點兒臉皮都撕破,而柳乘風的到來總算挽回了牟斌一絲的面子。

    牟斌苦笑道:「難得還有人惦記老夫,來,給柳僉事和李先生上茶。」

    李東棟淡淡笑道:「大人不必客氣,我們只是來這兒閒坐片刻。」

    牟斌臉色一板,道:「怎麼,不肯吃老夫的茶?」

    柳乘風連忙打圓場,道:「大年初一的,就怕大人不方便。」

    牟斌搖頭苦笑,手支著桌幾道:「沒什麼不方便的,反正也沒什麼人來,你們肯來這是心意,老夫這一次算是知道自個兒的人緣竟是壞到了這個地步。」

    說罷,不禁唏噓不已。

    柳乘風和李東棟都不由面面相覷,這錦衣衛頭子還真的被刺激到了,其實這個心情,柳乘風倒是還能理解,人活一張臉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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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8 23:53:27
第五百零四章:要做就做大

  牟府的下人們送來了茶,柳乘風便開門見山了,直視著牟斌道:「大人,這一次親軍都指揮使出了空缺,這個差事有資格上去的不會超過三個人,以大人的資歷想必也沒什麼問題,只是不知大人怎麼想的?」

  牟斌是個很謹慎和內斂的人,也正因他這個性子,才得以坐穩錦衣衛指揮使的交椅,在弘治朝,錦衣衛指揮使若是敢跋扈,早就被人整死了十八遍有餘,可以說有什麼樣的皇帝就有什麼樣的錦衣衛指揮使,若是換做這牟斌是在成化朝,以他的性子只怕也被人整死了許多遍。

  這其實也是一種為官的哲學,一朝天子一朝臣,什麼樣的天子下頭就會有各種面目不同的臣子,牟斌的聰明之處在於懂得如何才能保護自己,就如現在讓弘治朝的大臣們送去太祖朝一樣,別看他們現在敢天天唧唧歪歪,到了太祖朝,個個都會老實,因為不老實的早就滅他滿門了。

  柳乘風甚至陰暗地想,若是將牟斌放到成化朝,想必這個傢伙家裡早就擺滿了丹藥罐子,天天抱著道經練春藥去了。

  等了良久,牟斌還是沒有說話,他似乎是在考慮,是不是該實言相告,最後終於還是熬不過去,只得道:「親軍衙門那兒的事兒清閒,比起這錦衣衛不知好了多少倍,也沒有多少勾心鬥角,若是能有機會去那兒,倒也是一件美事。」

  「至於錦衣衛,你們既然要聽老夫怎麼想的,那老夫不妨實言相告了吧,錦衣衛確實權利不小,可是你們自己也知道。整個錦衣衛,老夫未必使喚得動。」

  柳乘風深以為然地點頭。

  牟斌和了這麼年的稀泥。其實就是為了保全自己,各方勢力都往錦衣衛裡頭安插人手,錦衣衛裡的核心人物,幾乎都有強硬的後台,牟斌雖是錦衣衛指揮使,可是摻雜在裡頭卻是畏首畏腳,理由很簡單,他不想得罪人,自己的部屬可以得罪。

  同知和僉事可以得罪,可是同知和僉事背後的人未必是他招惹得起的,所以牟斌這個指揮使實在是當得有點兒如坐針氈,權利是大,可是又不敢用。

  部屬不少,可是人家未必都肯聽命,而親軍衙門就舒服多了。不但品級高,俸祿高,而且一般人也不敢盯到那上頭,畢竟親軍是管紫禁城衛戍的,誰要是敢往親軍衙門裡玩錦衣衛這一手,這是要死人的。

  牟斌安心地做他的親軍頭子。同時還管著十二個親軍指揮使,還能經常出入宮禁。這種事兒對牟斌再好不過。

  牟斌隨即又苦笑起來,繼續道:「可是想是歸想,要去親軍衙門也是需有時運的,便是宮裡肯讓老夫效命,這親軍裡頭這麼多人不肯,那也沒有辦法。想必柳僉事也是看到了,老夫這兒門可羅雀,蕭瑟無比哪。」

  柳乘風卻只是笑了笑,道:「大人若是肯,我倒是有個主意。」

  聽柳乘風說出這麼句話來,牟斌的臉色一頓,仔細打量柳乘風一眼,按理說,若他是柳乘風,未必希望自個兒去親軍衙門的,畢竟指揮使的人選一換,這個人未必會有自己這般好說話,這對柳乘風沒什麼好處,可是柳乘風現在卻是跑來給自己出謀劃策,莫非也是希望自己去親軍衙門嗎?

  這可是一個很大的人情,牟斌不得不謹慎應對,他當然清楚柳乘風既然說了,那肯定會有辦法,不管這個辦法有沒有用,這個人情他卻是欠著了。

  所以牟斌不得不好好地思量一下。

  柳乘風見牟斌又是一副謹慎無比的樣子,不禁苦笑道:「指揮使大人不必相疑,卑下只是覺得大人若是在親軍衙門反而更合適一些,錦衣衛這地方亂糟糟的,讓人心煩意亂,稍微有點風吹草動還可能要擔下什麼干係,平時大人對卑下關懷備至,卑下這時候若是不為大人謀劃一二,未免也太沒良心了一些。」

  聽了柳乘風的話,牟斌鬆了口氣,倒不是他怕柳乘風有什麼居心,其實他平時對柳乘風的『照顧」七分是別有用心,三分是對柳乘風有些喜愛,而現在人家這般急匆匆地跑來為他謀劃,倒是讓牟斌覺得有一點兒虧欠了。

  可是牟斌也絕不是那種拖泥帶水的人,他想了想,倒也大方起來,正色道:「若是有機會當然要去,這親軍衙門又不是那個吳權家開的,他能去,老夫自然能去,只是不知柳僉事有什麼辦法?」

  柳乘風含笑道:「這事兒,卑下來張羅,明個兒這個時候咱們就在大人的府上設宴,到時候邀請親軍十二衛的上下人等,咱們擺個幾十上百桌的流水席,倒是要看看在這親軍裡頭,誰才更有臉面。」

  柳乘風的辦法……

  實在有點兒不可思議。

  牟斌的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他活了半輩子,也沒見這般胡鬧的,這官難道是請客吃酒,誰拉來的人多就能做的?

  不過柳乘風這個人,牟斌是知道的,這傢伙是個智計百出的人物,絕不會無事跑來說大話,只是柳乘風這個人到底值得不值得相信?

  牟斌沉默良久,咬咬牙道:「柳僉事當真有把握?」

  柳乘風知道這時候牟斌需要的是信心,於是信心十足地道:「大人放心,卑下拿誰開玩笑,也不能拿大人開玩笑。」

  牟斌站起來,嘆道:「老夫活了這麼一把年紀,卻還要受你的恩惠,哎……真是令人無地自容,一切都聽柳僉事安排吧。」

  柳乘風和李東棟二人一道兒出了牟斌的府邸,柳乘風吩咐了一句:「想個辦法,從煙花胡同百戶所裡提十萬兩銀子的銀票出來,百戶所的銀票不要動,我那兒還攢了一筆銀子,從我那兒出。」

  煙花胡同百戶所一年的收入高達兩百萬之多,都是轄區商戶們的抽成,尤其是青樓、賭場等地方,隨著迎春坊的崛起,此時這類生意可謂是多如牛毛,足足有兩百多家,這種生意最是賺錢,再加上靠聚寶樓近,都是生意興隆無比。

  而百戶所每年從這些商戶手裡抽成,這些銀子總共分成了四份,一份送去了宮裡,一份則在百戶所,還有一份送去了北鎮府司,最後一份是柳乘風抽成,雖然有抽成,可是柳乘風卻一直沒有動用,仍舊存在百戶所裡,以備不時之需,可是現在他決心把這筆錢拿出來。

  他的生意多的是,無論是百戶所,聚寶樓、麗人坊或是聚寶商行,每年都能為他帶來數十上百萬兩銀子的收益,錢爛在手裡也是爛,這時候是該花的時候了。

  李東棟驚愕地道:「大人這是要做什麼?」

  柳乘風笑了笑,道:「沒什麼,拿這點兒錢來為牟大人鋪路而已,十萬兩銀子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可是牟大人對我平日還算照顧,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今個兒是還債的時候了,你速去做準備吧,明日就有用處。」

  李東棟沒有再多問什麼,道:「學生待會兒就去百戶所那邊,不過大人得寫張條子才成,否則人家未必肯讓學生去提。」

  柳乘風道:「那先隨我回府再說。」

  二人帶著一隊衛士匆匆地回到侯府,侯府裡頭恰好有人出來,卻不知是錦衣衛裡的哪個來拜年了,這個人穿的是百戶的服色,見了柳乘風連忙行禮,道:「卑下來給大人拜個年,原以為大人不在,方才還有點兒失望呢,誰曾想這剛出來就見到了大人。」

  柳乘風覺得這個人眼熟,卻是叫不出名字,忙露出一副和善的樣子,道:「你是聚寶商行千戶所的?難得你有這個心,不必多禮,在衙門裡我是你的上官,可是在外頭,大家卻都是自家人。」

  這百戶受寵若驚,再三道:「大人客氣,卑下豈敢高攀。」

  送走了這百戶,柳乘風進了書房寫了條子,又道:「還有,準備些名刺,再放出消息去,就說明日牟指揮使設宴,請大家務必賞光。」

  李東棟將柳乘風交代的事兒記下,不禁苦笑道:「大過年的,不成想居然還有這麼多俗物,早知就不來大人這兒拜年了。」

  柳乘風知道他是開玩笑的,也不禁笑道:「別人這個時候也不好使喚,不使喚李先生又能使喚去?李先生不要再抱怨了,快去吧。」

  李東棟只能搖頭苦笑,咂咂嘴,旋身去了。

  柳乘風又去正堂,溫晨曦和朱月洛正在這兒說話,見了柳乘風來,溫晨曦站起來道:「夫君,明個兒夫君陪我回娘家嗎?月洛也打算隨我一塊兒回去,在溫家那邊暫住一日,後日就回。」

  這個時候確實有這個習俗,大年初二回娘家過年,不過柳乘風卻是沉吟了一下:「明日啊,明日我有些事要做,只怕抽不得空,不過不要緊,泰山大人明日也不得閒,得跟我一塊兒去辦事,不如這樣,你和月洛先去,等我和岳丈大人忙完了事再一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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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8 23:53:57
第五百零五章:龍爭虎鬥

  京師裡頭,大年初一的傍晚時分,不少人家都有了一份請柬敬上。

  能得到請柬的人多是一些親軍的武官,官職也是大小不一,可是這份請柬卻讓人不敢輕視。

  以至於收到了請柬的人在仔細地看過請柬之後,都忍不住拿著這請柬開始踟躇起來。

  府前衛指揮使鄭芳就是收到請柬的其中一人,他捏著請柬,很是不安地在權衡。

  坐在花廳裡的還有他的弟弟鄭勝,鄭勝見家兄一臉踟躇的樣子,也不禁微微皺眉,親軍指揮使身份清貴,可不是什麼事兒都能讓家兄這樣的人踟躇為難的,一見家兄這般,他的眼珠子便忍不住地隨著家兄在這花廳裡轉動。

  鄭芳突然停住了腳步,長呼了一口氣。

  鄭勝終於忍不住問道:「兄長,到底出了什麼事?這請柬是誰送來的?大過年的,不過是一份請柬,何必如此?」

  鄭芳卻是嘆了口氣,將那請柬遞給鄭勝,道:「你自個兒看吧。」

  鄭勝接過請柬,落在他手裡的其實是一份很尋常的請柬,並沒有什麼出奇,便是請柬中的內容也並沒有什麼出奇,不過鄭勝也注意到,這請柬的下款處的幾個人名卻有點兒出乎尋常。

  一個是錦衣衛指揮使牟斌,一個是指揮使僉事柳乘風,一個自稱是學生李東棟。

  這三個人其實在鄭勝看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的兄長是指揮使,牟斌也是指揮使,錦衣衛又如何?難道府前衛還怕了他?

  至於這個錦衣衛僉事柳乘風就有點兒出乎尋常了,這個傢伙,鄭勝也有耳聞,如今是駙馬都尉,又是萬戶侯,聖眷正隆。欽辦過不少大案,這一次親軍都指揮使出缺,就和柳乘風有莫大的關係。

  至於李東棟,京師裡知道的人也是不少,此人是李東陽的族弟,與李東陽關係莫逆,從某種意義上看,似乎也能代表著李東陽的身份。

  一個是錦衣衛指揮使。一個是最炙手可熱的寵臣,另一個是內閣大學士的族弟,若是這三個人單獨列出一個,以家兄的身份也未必要巴結什麼,可是三個人聯名發出請柬,這就不得不思量一下了。

  鄭勝猶豫片刻。道:「家兄,既然人家請客,那去去又何妨?新年嘛,赴宴拜訪是常有的事。」

  鄭芳卻是搖頭,苦澀一笑道:「你是不知道,現在正是風口浪尖上呢,親軍都指揮使出缺,牟斌多半是覬覦已久了,這一次是勢在必得。可是這麼多年來,親軍都指揮使從未有錦衣衛的人擔任,再者說,旗手衛的吳指揮使與我是老相識,若是為兄這一去,吳指揮使那邊也不好交代。」

  鄭芳說的前半截話確實代表了親軍中較為普遍的態度,在親軍眼裡,錦衣衛是一種異端的存在,甚至本身就不該存在於親軍裡頭。畢竟其他各位都擔負衛戍之責。

  唯有那錦衣衛其實只是個探子,雖說錦衣衛下屬的大漢將軍也負責一些衛戍的事,可是專職卻是四處出沒,打探消息。

  所以在外人眼裡,錦衣衛是親軍,可是在親軍們眼裡,錦衣衛卻未必是自己人,在鄭芳這些人看來,讓錦衣衛的人出任親軍都指揮使不是一件好事,自然還是自己人信得過一些,吳權無疑就是他們信得過的人。

  鄭勝道:「既然如此,那索性不去就是,大不了叫個人去回話,就說家兄身體不適……」

  鄭芳搖頭打斷他,道:「不成,這麼做也太明顯了,不去就是得罪這三人,其實牟斌倒也罷了,為兄最忌憚的是柳乘風和李東棟,柳乘風這個人出了名的睚眥必報,現在仍在負責欽案的掃尾事宜,若是這時候暗地裡給為兄使個絆子,卻也不好應付。還有那個李東棟是李東陽的族弟,內閣的人可不好惹。」

  鄭勝明白了,現在他這家兄的處境是去又去不得,不去又不成,想找個藉口推辭卻也已經遲了,人家清早送來的請柬,再過一個多時辰就得要動身去赴宴,根本就不給你任何找藉口的機會,你就算現在找藉口,人家肯信嗎?因為這個而得罪了人,卻也不是什麼好事。

  鄭勝道:「依家兄看,他們到底打什麼算盤,莫不是以為請大家吃頓飯,就能改變大家對牟指揮使的看法,轉而去支持牟指揮使?這未免也太可笑了一些吧。」

  鄭芳的臉色卻很是凝重地道:「這個節骨眼上突然請客吃酒,天知道他們有什麼居心,自然還是謹慎一些的好。還是去吧,人家都把請柬送了來,不去未免也太不給臉面了,到時候反目成仇,可不是什麼好事。只是去了之後,不要被他們灌了迷湯就好,你待會兒去吳指揮使那兒拜訪一趟,轉述一下為兄的意思,就說為兄這也是迫不得已,可一向是覺得吳指揮使升任都指揮使為好的。」

  鄭勝點了點頭,也只能如此了。其實鄭勝心裡有些不以為然,吃個飯而已,人家又不會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又何必這個樣子?

  只是當著兄長的面,鄭勝不敢說什麼,鄭芳已是叫人準備更衣了,既然要動身,肯定要提早做個準備,打探一下其他的賓客是什麼意思,若是也肯去,那麼大家索性一道兒去才好,到時候大家也可以有個照應。

  至於鄭勝則是飛快地收拾了一下便往吳權那邊去了。

  吳權的宅子靠著內東城的邊兒,這吳權已經年過六旬,不過精神卻是不錯,先是在金吾衛來慢慢提拔起來,後來又調任去羽林衛做過幾年千戶,此後歷任羽林衛僉事、府前衛同知,此後又平調去了旗手衛為同知,最後才一舉坐上旗手衛的第一把交椅。

  其實他的性子和牟斌相差不大,都是心機深沉之人,再加上讀過一些書,甚至有時候和朝廷中的大臣們討論學問也能口若懸河,以至於不少人稱他是親軍吳君子,讀書人一向對親軍沒有太多的好感,偏偏吳權給人印象還算不壞,這也是他能主掌旗手衛的一個重要原因。

  這幾日,他的宅子裡可謂是客流如織,來來往往絡繹不絕,東廠那邊的人,劉吉那邊的人,還有親軍內部的人,都像趕場似的,一個個馬不停蹄地來,其實意思都很明白,這個空缺出來的親軍都指揮使,讓他來做再好不過,吳權沒有聲張什麼,可是這時候也有幾分勝券在握了。

  論資歷,也只有牟斌能和他爭一爭,而這牟斌卻有一個最大的劣勢,那便是出身錦衣衛,親軍各衛或多或少對錦衣衛有一些牴觸的情緒,而他吳權在大家眼裡才算是自己人,朝廷就算是想讓牟斌進親軍衙門,在一片反對聲中也不可能態度堅決。

  今個兒吳權的心情不錯,卻聽到了一個消息,牟斌在府上設宴了。

  這倒是有意思,看來這個牟斌似乎對都指揮使的差事也是志在必得了,只是………

  吳權有些想笑,現在才來請客吃飯,那牟指揮使未免也太臨時抱佛腳了一些,大家都不是傻子,一頓飯又能如何?

  對於這個消息,吳權沒有太在意,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兒就讓他有些警覺了,據說牟斌府上已經擺了上百桌的流水席,府裡都擱不下,還在府外的街上搭了棚子,供賓客們吃酒。

  上百桌的酒席,這可是足夠容納上千人的,換句話說,這牟斌的場面倒是不小,可話又說回來,若是到時候請不到這麼多賓客,那就有點兒意思了。

  吳權開始琢磨起來,牟斌到底是要搞什麼名堂?這個牟斌,他是知道的,這個人絕不是個譁眾取寵之人,做任何事都會有用意,而現在把場面鋪得這麼大,肯定有他的意圖。

  難道這是要向人炫耀他牟斌財大勢大?

  不像,更何況就算是炫耀這個,又有什麼意思?

  坐在書房裡,吳權百思不得其解,他心裡將各位的指揮使都過了一遍,哪些人可靠,哪些人斷不會和錦衣衛的人牽扯在一起,仔細琢磨,還是覺得自己的贏面很大,牟斌要拉攏這些指揮使,只怕沒這麼容易。

  只是他這時候還是覺得有些不太放心,畢竟八字沒一撇的事,現在又是緊要關頭,就怕出了什麼偏差,他旗手衛指揮使有能耐,錦衣衛指揮使也不是吃素的,這一場龍爭虎鬥現在才是開始,聖意要到年後才能知曉,他們現在唯一要做的,便是儘量爭取到更多的盟友,影響宮裡的決策。

  正在他心裡有些不安的時候,外頭管事的輕輕地敲了敲門,輕聲道:「鄭家那邊來人了,說是要見見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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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六章:宴無好宴

  會過了鄭勝,吳權坐在座椅上,頓時又陷入了沉吟。

  果然沒有猜錯,方才鄭勝代其兄長送來的消息也印證了他方才得來的一些情報,那牟斌當真是不甘寂寞了。

  請了這麼多人,而且多是親軍裡頭的人物,牟斌未必沒有幾分把握,柳乘風和李東棟竟是一起為牟斌抬轎子,這是要打算讓牟斌站出來和他打擂台了。

  想到這裡,吳權心裡不由冷哼,就算是李東棟和柳乘風又如何?他們既然要站出來,那自個兒若是不反擊,未免也太示弱於人了。

  坐在書房裡,吳權想了片刻,隨即叫來府裡的一個管事,道:「牟指揮使那邊叫人打探過沒有?那邊怎麼樣了?」

  管事的道:「大人,已經打探過了,那邊現在倒還算熱鬧,雖然賓客都還沒有去,可是瞧著那樣子,確實是要大辦一場。」

  吳權冷冷一笑,道:「本來老夫和他井水不犯河水,大家都是親軍,也算是自家人,可是此人鬧出這麼大的動靜,這分明是想給老夫一點兒顏色看了,哼,他未免也太託大了一些。你去把王龍尋來。」

  王龍,是旗手衛的僉事,是吳權的心腹,與吳權幾乎是休戚與共,這一次吳權若是能赴任親軍衙門,那旗手衛留下來的空缺非這個王龍莫屬。

  所以吳權對王龍很是信賴,而王龍接到了吳權的傳信。便立即馬不停蹄地趕來了。

  在吳權面前。王龍顯得很是恭敬,正兒八經地行了禮,道:「大人有何吩咐?」

  他進來的時候,吳權正抱著一本書在看,見了王龍進來,吳權連忙和藹可親地放下書,溫和地道:「正聲不必多禮,到了老夫這兒,哪裡有這麼多客套?坐下說話,老夫有事兒要問你。」

  王龍道了一聲謝。欠著屁股坐下,又朝吳權作揖,道:「不知大人有何事要問?」

  吳權微微一敲,手指磕了磕書桌。漫不經心地道:「牟指揮使那邊四處下了請柬,讓大家去他那兒赴宴,想必你那兒也收到了請柬吧。」

  除了他吳權,幾乎親軍所有的武官都收到了一份請柬,王龍自然也不例外,可是他和其他人不同,王龍是鐵桿子的吳權心腹,一聽吳權問起這個,王龍頓時肅然,正色道:「不瞞大人。下官確實收到了一份請柬。」他偷偷地看了看吳權的臉色,隨即順著吳權的心意道:「只是牟斌算是什麼東西?至於柳乘風還有那個李東棟也不過是狐假虎威之人罷了,下官並不打算去赴宴,不管別人去不去,下官卻是打定了主意的,倒是要看看他們能拿下官如何。」

  他這一番話無論是不是出於肺腑,卻也是藉機向吳權表態,申明自己的立場。

  原以為吳權此時會滿意地點點頭,可是誰知吳權的臉色卻是嚴肅起來,正色道:「不。你不但不能不去,還要備上一份大禮,帶著幾個相好的同僚一併去。」

  王龍頓時一頭霧水,這個吳大人是瘋了嗎?哪有讓自己的人去與對手勾勾搭搭的?莫非吳大人是來試探他的?

  他心裡這般地想,更不敢點頭了。連忙道:「大人,這酒宴。下官是萬萬不去的,下官蒙大人知遇之恩才有了今日,大人的對手便是下官的寇仇,下官豈可吃那個姓牟的酒水?」

  吳權卻是莞爾一笑,對王龍的回答很是滿意,他靠在椅上,淡淡地道:「你的心思,老夫明白,可是老夫讓你去吃那姓牟之人的酒,並不是叫你去和那姓牟的套近乎。」他抿了抿嘴,語氣深沉地道:「赴宴之後,你先什麼都不說,等大夥兒酒過了三旬,再說一些胡話,在那兒喝酒的多是各衛的親軍,錦衣衛的人,老夫不知道,可是其他各衛的弟兄卻都是自家人,只要你肯起個頭,這場酒宴……」吳權沒有再說下去,可是他的語氣中已經分明地帶著幾分殘忍了。

  王龍的腦袋頓時開了竅,若是還不能體會吳權的話,那他就是一頭豬了,讓他去牟府,其實就是煽風點火,想想看,這收到請柬的人有哪個是願意去的?還不是對牟斌這些人有點兒忌憚?平時也就算了,可是一旦吃了酒有人起了頭,到時候自有人破口大罵,有人撒酒瘋,牟斌的老臉只怕就掛不住了,到時候他們就算是想秋後算賬又能如何?王龍大可以說當時吃了酒,也不知說了什麼胡話,牟斌只能打落了門牙往肚子裡咽。

  王龍的臉上露出了喜色,不由道:「大人當真高明,下官明白了,這事兒也容易,下官現在便去聯絡些相熟的弟兄,大人且看好戲吧。」

  吳權的臉上卻是不顯山露水,道:「那就去吧,事情辦成了,老夫自不會虧待了你。」

  …………………………………………………………………………………………………………………………

  牟斌的府邸裡外,如今已是張燈結綵,不但裡頭擺滿了桌椅,便是在毗鄰的街道上也暫時搭設了一座座棚子,棚子裡擺放了桌椅等物。

  府裡的廚子不夠用,就只能從各處客棧、酒肆裡去請,在府裡的柴房附近用磚石和土塊臨時搭建了一座座爐子,鍋碗瓢盆都是新買來的。

  一輛輛馬車正裝載著酒水進來,都是直接從一個從事酒水生意的商賈那兒調來的上等好貨,除此之外,錦衣衛也來了不少人,幫襯著照應。

  此時賓客還一個影兒都沒有,距離午時還有一個時辰,也幸好今日天氣不錯,這籌備的事兒還算是井然有序。

  不過這個時候,坐在花廳裡顯得有幾分憂心忡忡的牟斌卻是巴不得今個兒來場傾盆的大雨才好。數百上千張請柬發了出去,又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他現在就是想反悔也來不及了。

  若是這時候當真來了個傾盆大雨倒也好,就算到時候客人來的不多,沒有坐滿座兒,至少也有個藉口。可是現在雖然北風刺骨,可是天氣卻是無比晴朗,牟斌最怕的就是下不來台,若是到時候赴宴的人不能滿座,甚至空出一半以上的座位,他這老臉可就丟大了。

  可是這事兒既然柳乘風都做了安排,他也不好說什麼,只是看到柳乘風這排場,實在有點兒心虛,他的人緣是什麼樣子,自己心裡清楚,雖說現在有人抬轎子,可是誰知道人家肯不肯買賬。

  這還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這些請來的客人大多數都是親軍的大小武官,從指揮使到百戶甚至是總旗,一個都沒有拉下,而這些人恰恰與吳權走得很近,若是在宴會裡喝了些酒水說了一些胡話,那才要命了。

  更不必說,吳權未必不會派出點兒人來搗亂,想來想去,牟斌已經覺得今日有點兒凶多吉少了。

  只是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現在就是想收手也來不及了,只得在這花廳裡唉聲嘆息。

  午時已經越來越近,終於開始有賓客出現,而這時,牟斌不得不親自出來,到中門那邊去迎客,柳乘風和李東棟二人卻不知跑去了哪裡,到現在還沒有看到他們的影子,這讓牟斌更是有點兒不安,目光總是忍不住地朝中門外瞧一瞧,看看柳乘風來了沒有,可是每次有車馬或是轎子停落,下來的人總是讓牟斌很是失望。

  來客已經越來越多,牟斌招呼不過來,只得讓衛所裡的一些心腹替他去迎接賓客,而只有親軍衛所中僉事以上的官員出現,牟斌才會出來迎接,站在中門這兒與人寒暄了一會兒,牟斌便感覺到這些來的貴客雖然口裡客氣,可是並沒有願意和他深談的意思,甚至是在刻意地與他保持著某種距離,彷彿他牟斌就是個瘟疫一般。

  對此,牟斌也只能無可奈何,臉上堆著笑,心裡卻是有苦說不出。

  剛剛把一個同知送進去,外頭便有人唱喏:「旗手衛指揮使僉事王龍王大人到。」

  王龍這個人,牟斌沒有太多的印象,雖說是特務頭子,似乎掌握著京師裡許許多的密事,可是偏偏錦衣衛不敢查到親軍頭上,所以對親軍裡的不少人物,牟斌都是一頭霧水。

  不過既是僉事,又出身自旗手衛,牟斌不得不打起精神,又站到門階前,一輛馬車停下,看到乾瘦的王龍帶著幾個千戶模樣的人說笑著走過來,牟斌上去堆笑,作揖道:「王大人賞臉,令寒舍蓬蓽生輝,若是有疏忽怠慢之處,王大人可要海涵。」

  這是很尋常的客套話,原以為王龍會像其他人一樣與他刻意地保持距離,可是誰知王龍卻是爽朗一笑,道:「大人客氣了,大人的酒水,下官早就垂涎已久,只是可惜下官微不足道,一直不敢登門造次,今個兒藉著大人這酒宴,少不得要和大人親近。」

  他說話的時候態度誠懇,顯得很是真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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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七章:太歲頭上不好動土

  牟斌心裡舒服了一些,看現在的架勢,雖然有人來的不是很情願,可是至少賓客們絡繹不絕的前來,至少能遮點兒丑。

  只是柳乘風到現在沒有人影,仍然讓他放心不下。

  此時午時就要到了,來的人不少,除了當值不能到的之外,大家倒還算給了牟斌幾分面子,各自落座之後,酒菜便開始端上,大家按著官銜各自尋坐,僉事以上的武官,自然是在花廳裡,而一些千戶以及少量百戶在院子裡,至於百戶和百戶以下的武官便只能屈就到府外的棚子裡湊成一堆。

  來的人實在太多,幾乎是座無虛席,可以說整個親軍上千的武官能來的都來了。

  這時候牟斌也照料不來,只能和諸位指揮使坐在一桌相陪,而錦衣衛裡的一些心腹之人,則是散落到各處去,代表牟斌陪客。

  其實武人吃酒,也沒什麼規矩,酒菜上來之後大家也不客氣,有的自斟自飲,有的吐沫橫飛的與幾個相熟的在同桌說話,也有人借口說是夜裡要當值,不敢喝酒,卻拿著筷子夾些菜吃。

  府裡府外頓時熱鬧起來,那僉事王龍坐在院子裡,這院落裡擺了數十張酒桌,處在這種嘈雜的環境,王龍倒也不客氣,屢屢向同桌的人敬酒,王龍是吳權的人,這個想必在座的人都知曉一些,大家來這吃酒也是迫不得已,心裡卻是向著吳權的。此時見王龍來敬酒,自然是來者不拒。

  酒過三巡,大家都有點兒醉意了,王龍見事情差不多了,雙眼掠過一絲冷色,隨即舉掌在酒桌上一拍,故作不勝酒力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扯著嗓子道:「嘿……牟指揮使這一次請咱們諸位兄弟吃酒,我王龍感激不勝,只是指揮使大人平時不請咱們兄弟喝,偏偏在親軍都指揮使有了空缺的時候才突然想起了咱們弟兄。說句犯忌諱的話,牟指揮使是什麼心意,王某人會不知道?」

  他用這一番話做了開場白,讓隔桌的人都不禁安靜下來,盯著王龍看,不過王龍說的話很有道理,平時錦衣衛和他們井水不犯河水,也不見這姓牟的來打什麼交道,現在倒好,都指揮使有了空缺,這位指揮使大人就熱絡起來,他懷著什麼居心,明眼人都看得出。

  王龍笑容越來越冷,隨即扯著嗓子道:「今個兒我王龍吃了牟指揮使的酒。心裡自然對他感激,可是話又說回來,若是牟指揮使請我等來吃酒是別有所圖,我還是勸他打消了這念頭,嘿嘿……咱們親軍裡頭的人都不是瞎子,誰做了都指揮使對弟兄們有好處,這還用問?」

  「旗手衛指揮使吳權吳大人,為人寬厚,又素來與大家有舊交,大傢伙兒心裡頭都是向著他的。有人想藉機拉攏,哪裡有這麼容易,真當咱們是三歲大的娃娃可以隨便哄騙,說句不太中聽的話,錦衣衛……嘿……錦衣衛是什麼東西。他們也算親軍?哼,保護皇上沒他們的份兒。御前聽差也沒他們的份兒……」

  「王龍……你胡說什麼!」一個錦衣衛千戶已經義憤填膺的站起來,這人是牟斌的心腹之人,此前王龍站出來說話,他就有點兒不太好的預感,而現在見這王龍胡說八道,已是按耐不住,拍案而起。

  王龍瞧都不瞧他一眼,大聲嚷嚷道:「我胡說?我胡說了什麼,怎麼,你們錦衣衛還敢仗勢欺人不成,是你們牟指揮使叫我來吃酒,若不是賣他的面子,大爺我來這兒做什麼,現在來了這裡,你竟是說我胡說八道,這倒是奇了,嘴長在我的口上,這牟指揮使還沒做都指揮使呢,就已經管的這麼寬了,別人怕他牟斌,我王龍卻是不怕,你們錦衣衛不是很厲害嗎,有本事把我王龍拿去詔獄!」

  這院子裡的眾人本就有了幾分醉意,聽到王龍這一番話,頓時鼓噪起來,一些性格粗魯便忍不住紛紛站起來,大喝道:「就是,酒是你們請來吃的,難道話還不讓人說,你們這算什麼酒宴,不會是鴻門宴吧!」

  又有人道:「咱們親軍會怕你們錦衣衛,張開你的狗眼瞧瞧,別以為是錦衣衛就可以仗勢欺人。」

  那先前說話的錦衣衛千戶頓時不吱聲了,倒不是怕什麼,只是這時候若是再讓這王龍抓住把柄把事情激化下去,到時候非要天下大亂不可。

  其餘的錦衣衛武官此時也都含著怒,卻不敢做什麼過份的舉動,眼下出頭,實在不是什麼好時機。

  王龍見錦衣衛示弱,更是咄咄逼人,拍著桌子指桑罵槐一通,竟是有不少人叫好。

  而這時候,一個錦衣衛千戶已經偷偷離席,飛快去了花廳。

  花廳裡,牟斌正有一搭沒一搭的和眾位指揮使說著話,這時一個千戶匆匆進來,附在他耳朵上低語了幾句,牟斌的眼中掠過一絲冷色,其實方纔的時候,他就聽到外頭有喧嘩聲,像是有人在激烈爭吵,只是這個時候,他越發得小心,否則一不小心,就會激化矛盾,而其餘的指揮使見狀,也大致明白出了什麼事了,竟有不少人臉上似笑非笑,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牟斌想了想,還是決定不離席,若是自己出去彈壓局面,很可能會產生反效果,他淡淡的對那千戶吩咐道:「老夫知道了,你繼續下去待客吧,要讓大家賓至如歸才好。」

  他的語氣平淡,可是臉上卻是烏雲密佈,對方明顯是故意來鬧事的,鬧個不好,這酒宴就要一哄而散,成為天下最大的笑柄之一。

  那千戶只得唯唯諾諾退出去。

  而在這院子裡頭,矛盾終於激化了,王龍一頓咒罵譏諷之後,終於還是有帶著醉意的錦衣衛武官遏制不住火氣了,站起來與他爭吵,而赴宴的所有人藉著酒意,又抱著唯恐天下不亂的心態,也紛紛加入了罵戰,一時之間,院子裡亂成了一鍋粥,外頭的街道棚子裡其實也好不到哪兒去,都是故意撒酒瘋,甚至在棚子外頭,還有錦衣衛和一個金吾衛的武官打了起來。

  正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突然有人大聲唱喏一聲:「錦衣衛僉事柳乘風到。」

  這聲音不大不小,偏偏滿院子的人都能聽到,所有人都暫時住了口,可是隨後又開始喧鬧了起來,坐在院子裡的,最低級別也是千戶,高一些的同知、僉事都有,大家互不同屬,誰怕誰來?

  柳乘風就是有再大的本事,難道還敢在這兒拿人治罪?牟斌都不怕,還怕什麼柳乘風。

  而這時候,柳乘風卻是帶著一大群人進來,他腰間陪著劍,臉色陰沉,舉手投足都有一股肅殺之氣,跟在他後頭的,是一隊護衛,以高強為首,幾十個人,個個都配著刀,警惕的看著四周。

  從中門進來,眾人看這個架勢,一下子喧鬧和怒罵的聲音小了不少。

  那些摻雜在裡頭的錦衣衛武官見狀,紛紛鬆了口氣,其實這一兩年,有不少的錦衣衛武官對柳乘風都有了依賴的心理,一些處理不少的事,彷彿柳乘風到了之後就能迎刃而解,就好像天塌了下來,似乎也是柳乘風個子高一些一樣。

  一個千戶飛快到了柳乘風跟前,對柳乘風低語了幾句,柳乘風點了點頭,隨即惡狠狠的大叫一聲:「承蒙大家看得起,來這兒吃酒,柳某人代我家指揮使大人向大夥兒致謝。」

  柳乘風說完,雙手抱拳團團行了個禮。

  話說到這個份上,大家也都住了口,冷冷看著柳乘風,一時之間,這院子裡頓時安靜下來。

  可是接下來,柳乘風早已佈滿寒霜的臉上微微抽搐了一下,眼睛落在了隔桌的王龍身上,他一步步走過去,身後的高強等人快步跟上,一群人稀里嘩啦的擁簇在柳乘風身側。

  柳乘風走到了王龍跟前,眼眸一動不動的盯著王龍。

  王龍頓時感覺到了一些壓力,眼神故意避開柳乘風。

  就這樣沉默了片刻,柳乘風慢慢開口道:「親軍十二衛本就是一家,都是自家兄弟,可是王僉事方才卻是這般說錦衣衛的是非,柳某人想問一問,錦衣衛哪裡得罪了王僉事,又哪裡有對不住的地方,若是王僉事能說出一條,那麼柳乘風今個兒少不得要向王僉事奉茶致歉了。」

  若說錦衣衛真有得罪他王龍的地方,還真是一丁點也沒有。

  王龍一時語塞,老臉羞紅的道:「錦衣衛是不是咱們親軍如一家老夫不知道,不過確也沒有對不住我王龍的地方。」

  柳乘風笑了,隨即冷冷的道:「哦?既然沒有對不住王僉事的地方,那麼王僉事方才說什麼來著,說咱們錦衣衛仗勢欺人,說錦衣衛是什麼東西?我家指揮使大人好心請你吃酒,你就是這樣來做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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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八章:有禮有節

  院子裡鴉雀無聲,所有人都預感到,這個姓柳的僉事是來找麻煩了,或者說是專程來尋王龍晦氣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此前也確實是王龍太過份了,既是來吃酒,卻是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且不說牟斌如何,至少是王龍先失了禮數。

  此前有人起頭,大家藉著酒意也跟著胡鬧一番,現在冷靜下來,酒意居然醒了一些,也覺得有些慚愧。

  而王龍被柳乘風責問,心裡卻是不以為然,死死地盯著柳乘風,不發一言。

  柳乘風顯然也在憤怒之中,按著劍柄的手攥得緊緊的,青筋暴出。

  王龍看著柳乘風殺氣騰騰的樣子,心裡甚至毫不懷疑,這柳乘風當真有拔劍行兇的可能,他開始有些慌了,卻不得不抿抿嘴,做出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柳乘風的眸子轉了轉,似乎是思考著什麼,良久,握住劍柄的手不禁鬆弛了一些,隨即不屑於顧地道:「看在牟指揮使酒宴的份上,今日且饒你一次,若是再有下一次,到時候可別怪我不客氣。柳某人平生最恨放下筷子罵娘的人,王僉事吃著牟指揮使的酒肉,罵著牟指揮使的娘,還是要知道自重一些的好。」

  他說完,旋身要走。

  王龍卻是不屑地冷笑,若說方纔還有點兒害怕,畢竟柳乘風的臉色實在有些可怕,難保這呆子不會傷人,可是現在見柳乘風只是光打雷不下雨,他心裡就瞭然了,柳乘風不敢動手,這樣的場合,自己根本不必怕他。

  至於防備柳乘風以後報復,他就更加無懼了。自個兒的靠山若是能做上都指揮使,那便是柳乘風上官的上官,到時候他遲早要坐上旗手衛指揮使的寶座,更不必怕這個亂來事的傢伙了。

  現在柳乘風的一番警告,若是王龍屁都不敢放,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大家只當王龍是怕了柳乘風,更會有人想,他王龍代表著吳權吳指揮使的身份,這時候後退,便是對一個僉事示弱,這豈不是弱了吳大人的威風?到時候吳大人知曉,他王龍還如何在吳權座下立足?

  王龍此時橫了心,在一陣冷笑之後,隨即道:「錦衣衛原來就這幾分本事,王某人倒是見識了。老子來你們這兒吃酒,你們就是這樣慢待我的?嘿……都說牟斌宴無好宴,依我看,姓牟的這是故意擺下鴻門宴來恫嚇咱們親軍的,他難道欺咱們親軍無人,想怎麼捏就怎麼捏?」

  「今日我在這兒放個話兒,錦衣衛想拿捏住大家是休想,只要吳大人還在,牟斌和還有你柳乘風就得識相一些。都指揮使的差事放還沒放出來呢,你們就這麼迫不及待地來逞威風了?」

  他這一番話連他自己都覺得滿意,既是擲地有聲,又故意將錦衣衛和親軍分離開來,一口一個我們親軍,你們錦衣衛。再直呼牟斌的大名,一下子揭穿牟斌的心思,更是連柳乘風也罵了一遍。

  他話音剛落,讓方才輕鬆下來的人又不禁緊張起來,王龍的膽子還真大,這不是擺明著不想善罷甘休嗎?

  柳乘風旋過身,冷冷地看了王龍一眼,冷聲道:「王僉事,大家都是為皇上效命,你說這種話又是做什麼?你一口一個牟大人逞威風,可是在柳某人看來,這酒宴裡只有你在逞威風,牟大人好心請你吃酒,你現在卻是叫罵不絕,到底是什麼居心?」

  「其實你的居心不用猜也知道,咱們牟大人在這兒請人吃酒,你的主子心裡不痛快,所以才叫你來這兒煽風點火。你的主子是誰,大傢伙兒其實也知道,柳某人別的也不想說,只是想告訴你,他吳權若是想來鬧,若是看不得牟大人請吃酒,那便有本事堂而皇之地站出來當著大傢伙的面來說,別躲躲閃閃,自己不敢出來,卻是叫了個狗奴才來,煽風點火誰都會,你既然要說,那索性大家打開天窗說亮話……」

  柳乘風此刻居然十分冷靜,停頓了片刻,繼續道:「現在都指揮使確實有空缺,牟指揮使和吳指揮使二人資歷都不淺,正是最適合的人選,陞官發財,誰沒有這個心思?在座的諸位捫心問一下,你們若是有這個機會,難道會不想嗎?」

  「有這個心思其實也沒什麼,若是我柳乘風資歷足夠,這都指揮使只怕也得爭一爭。所以牟大人下了帖子請大家來吃酒,一來是因為大過年的,大家又都是親軍,都是熱鬧熱鬧,聚一聚。」

  「這其二也是想和大家打好關係,平時因為公務的原因,錦衣衛確實和各衛之間聯繫甚少,牟指揮使想去親軍衙門,自然也希望能與諸位結識,將來有個照顧。」

  柳乘風這一番話可算是開誠佈公了,直接把陰謀變成了陽謀,把花花腸子搬到了桌面上,索性讓牟斌做個真小人。你們不就是想說牟大人是為了當都指揮使嗎?那好,牟指揮使還真就想做這都指揮使,可是那又怎麼樣?換做是誰都會有這個心思,這又有什麼錯?

  有些話說開了,反而不討人嫌惡了,藏著掖著,被人猜度出來反而讓人覺得心裡懷著鬼胎。

  院內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至少對牟斌的惡感少了幾分,人家的理兒也沒有錯,換做自個兒是牟指揮使,多半也會這麼做。

  柳乘風隨即冷笑道:「本來嘛,牟指揮使請吃酒,既沒有在酒席上說吳指揮使的壞話,也沒有對吳指揮使做什麼過分的事兒,不過是爭個都指揮使而已,無論是誰上去,總都算是親軍的人,撕破這個臉皮又有什麼意思?」

  「牟指揮使可以請吃酒,吳指揮使也可以請,實在算不得什麼事,就是便宜也是便宜了自家的親軍兄弟,大家帶著一張口來,大吃大喝一通,也不必耍什麼心機,諸位該認為誰做都指揮使也沒人強逼著,可是現在呢……」

  柳乘風的冷意更足,惡狠狠地道:「現在有人見牟指揮使請吃酒卻是不高興了,他不請客吃飯倒也罷了,卻是暗中叫了人來在這兒煽風點火,大家來這裡無非是聚一聚,大過年的,權當是圖個喜慶,可是他們做到這個份上,竟是跑來這兒指桑罵槐,這又懷著的是什麼居心?又是什麼意思,莫非為了爭這個都指揮使,難道還要使陰謀手段嗎?」

  柳乘風瞪了王龍一眼,不屑地道:「若真的玩這個,你和你的主子連檯面上不來,在錦衣衛面前耍花招,班門弄斧還自鳴得意,今個兒柳某人沒有對你動手,是看在牟指揮使的面子上,你若是再敢胡說八道,那柳某人有的是辦法收拾你,回去告訴你的主子,他要編排什麼或是想玩什麼手段,無論是明的暗的,我柳乘風都奉陪到底,可是今個兒牟指揮使在這兒請吃酒,就給我閉上你的嘴,這酒你想吃便吃,不想吃就滾!」

  王龍原以為自己的嘴皮子厲害,今個兒算是見識到了柳乘風的嘴上功夫了。先是索性把牟斌的花花腸子公佈於眾,擺出一副不怕人碎嘴的樣子,雖然有所圖,卻又光明磊落。

  隨即又直接把戰火燒到吳權頭上,王龍現在的舉動是人都知道這是受吳權指使的,一個光明磊落,一個卻是暗中指使人在這兒煽風點火,一個請客吃飯,一個卻是讓這酒宴不能繼續下去,這兩個人誰忠厚誰陰險高下立判。

  最後言語又是強硬無比,不肯示弱,當著所有人的面告訴來搗亂的這些人,想玩,他柳乘風奉陪到底,可是現在不是時候,因為現在是大年初二,是牟指揮使請大家吃酒的日子。

  這句話的另一層意思,又何嘗不是說那吳權和這王龍大過年的在觸大家的霉頭,大過年的,哪個不得和氣一些,偏偏他們為了爭個都指揮使卻是無禮太甚。

  一番話下來,幾乎所有人都不禁陷入了沉思,一邊咀嚼著柳乘風的話,心裡頭各想著心事。

  那些方才和王龍起哄的,現在也有點兒後悔了,人家牟斌確實沒有對不住他的地方,跟著這王龍起什麼哄,吳權大過年的讓他來搗亂,確實也有做的過份的地方。

  本來大家都在想,牟斌想做都指揮使想瘋了,臨時抱佛腳四處來拉攏人。可是現在轉換個觀念,吳權又何嘗不是如此?生怕牟斌給人留個好,卻是一點兒規矩都沒有,暗中叫人來搗亂,這麼做,無論怎麼說都不厚道。

  王龍此刻估摸著也感覺到了大家的心思,可是這時候他也是有苦說不出,再在這兒待下去,不知柳乘風又說出什麼來,誰知這一次竟會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他咬咬牙,跺腳道:「哼,走!」

  王龍說罷,隨即帶著幾個心腹之人,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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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九章:蹊蹺

  這王龍一走,宴會便消停了下來。

  少了這煽風點火之人,自然無人再敢胡鬧,許多人重新落座,繼續喝酒。

  這一場酒宴在一個時辰之後結束,臨走時,賓客們卻都被配著繡春刀的錦衣衛校尉們叫住。

  原來吃酒只是個噱頭,重頭戲還在後頭,牟指揮使不但請大家吃酒,還給大家賞錢,無論官職大小,人手紋銀一百兩,都是聚寶錢莊放出來的足額錢鈔,隨時可以入錢莊現兌真金白銀。

  領了銀子的人,頓時心花怒放,或許這點兒銀子對指揮使對僉事、同知沒什麼,可是對那些千戶和下頭的百戶、總旗,卻相當於是兩三年的俸祿。

  親軍畢竟不是錦衣衛,錦衣衛是有油水可刮的,莫說是錦衣衛,便是邊鎮的武官,哪個都不是靠著朝廷的俸祿養家餬口。

  而親軍就完全不同了,其實道理也很簡單,他們的身份雖然特殊,高高在上,唯一的不足便是幾乎無油水可撈,邊鎮的武官可以吃空額、喝兵血,他們是碰都別想碰,錦衣衛可以搜刮,他們卻也只能看著眼饞。

  所以對這些中下層的武官來說,這日子要想過下去,就指望著那麼點兒俸祿了,現在牟斌這邊倒是大方,一人一百兩,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天文數字,接賞的時候手都不禁在顫抖。

  親軍的武官是沒人敢打賞的,道理很簡單,他們可以算是皇帝的私兵,就算要打賞,那也該是宮裡,輪不到其他人來收買人心,這種事兒忌諱很大,所以向親軍行賄、打賞都是冒著很大風險的事兒,幾乎沒人敢這麼做,可是牟斌那邊也有說辭,說這是太子見他們勞苦功高,吩咐下來賞他們的。

  太子殿下出面打賞,自然無人敢挑什麼錯來,若換做是太祖或是文皇帝的時候,太子做這種事或許會令宮中生疑,可這是弘治朝,弘治朝只有一個獨一無二的皇子,宮裡對他不但疼愛,也絕不會生疑。

  可是誰都知道,太子打賞只是個名目,這銀子還是牟斌手裡出的,牟斌倒是夠闊綽,只片刻功夫,十萬兩銀子就發了出去。更不必說,那些發放銀票的錦衣校尉暗示過,明年這個時候,太子殿下說不准還有賞賜。

  一句暗示,讓不少人怦然心動,對千戶、百戶們來說,銀子才是最現實的東西,至於誰做都指揮使,和他們有什麼關係?

  於是眾人都歡天喜地的道了謝,將銀票貼身藏了,匆匆離開。

  ………………………………………………………………………………………………

  吳權的府邸。

  早在一炷香之前,吳權就已經下了吩咐,去請各衛的指揮使來商量事兒,其實吳權也是有些放心不下,以牟斌的性子,肯定不會無緣無故設這酒宴,肯定會有什麼盤算,所以將這些人請來,便是想看看到底是什麼事兒。

  他派出去的家人飛快去了各指揮使大人的私宅,誰知拿了名刺遞上去,那門房接了,進去稟告之後,門房去而復返,一臉歉意的道:「我家老爺說了,他身體不適,只怕不能去拜謁吳大人。」

  來人便道:「只是不知道貴老爺什麼時候方便?」

  門房卻是吱吱唔唔起來,閃爍言辭道:「只怕……只怕要過些時候,好啦,老爺還有事兒吩咐著我呢。」說罷,飛快走了。

  若只是一個指揮使如此,那倒也罷了,可是第二個、第三個,幾乎所有的指揮使都是如此,連那個平素與吳權關係最好的鄭芳居然是尋了個借口敷衍過去。

  這些遞名刺的人便去回稟,吳權心裡哆嗦了一下,整個人目瞪口呆,只是一頓酒席,居然所有人的態度都發生了逆轉,那牟斌到底使出了什麼陰謀詭計,竟有這般的本事?

  緊接著,吳權開始坐立不安起來,事情實在太突然,顯然是在他的預料之外,酒宴裡發生了什麼,此前王龍回來稟告,他倒是知道一些。

  那柳乘風在酒宴上當著臉說了一通既挑撥離間又義正言辭的話,吳權確實覺得這事兒或多或少能影響一些親軍武官對牟斌的態度,可是那些指揮使卻未必會改變心意,可是現在,一切都翻轉過來了,本來大家都不和那牟斌打交道的,現在卻都和他吳權有了隔閡,莫非在酒宴之後又發生了什麼?

  「來人,讓王僉事去拜訪一下他的幾個至交好友,讓他去打聽打聽,在他離開酒宴之後還發生過什麼事,打聽出來之後,立即給老夫報來,不要耽誤。」

  他吩咐了一句,隨即神魂不定的坐在書房裡拿著一本書來看,只是這書實在看不下去,雖然手裡拿著書,可是眼神卻有點兒呆滯,不必說,這心思早就已經到九霄雲外了。

  這事兒實在是透著古怪,這麼多的指揮使、同知、僉事、千戶,怎麼說收買就收買,再者說,這些人就算是收買也是收買不來的,難道那牟斌和柳乘風給他們灌了什麼迷湯不成?

  焦躁的等了良久,王龍才急匆匆的來了,剛一落座,便氣喘吁吁的便吩咐一個吳家的下人讓他去斟口涼茶來,隨即道:「大人,打聽出來了。」

  吳權沉著臉,將手裡的書放下,慢悠悠的道:「不要賣關子,但說無妨。」

  王龍點了點頭,隨即冷笑道:「卑下出來之後,還真有事發生,那牟斌在大家散了的時候,上到指揮使、同知,下到百戶、總旗,每人都打賞了一百兩銀子,還說是太子打賞的,不過依卑下看,這八成是他牟斌拿出來的體己錢。」

  王龍不屑的道:「大人,卑下有句話不知該說不該說,那些個平時和咱們稱兄道弟的人實在是混賬,哼,只是一百兩銀子,居然就收買了,那些百戶、總旗倒也罷了,可是各衛的指揮使、同知、僉事難道就稀罕這一百兩銀子,呸,這些人的人心未免也太薄涼了一些。」

  吳權呆住了。

  隨即開始陷入思索。

  直覺告訴他,這事兒很不對勁,且不說別的,一百兩銀子想要收買一個指揮使,那簡直就是笑話,可是為何人家給了賞錢,這些指揮使就紛紛調轉了矛頭?

  難道是因為太子……

  那牟斌打著太子殿下打賞的名目,暗示著太子是希望牟斌來做這指揮使的?

  吳權心裡倒吸了口涼氣,這個理由似乎說的過去,太子殿下就是儲君是未來的皇帝,現在太子暗中表了態,這些人見風使舵,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可是話又說回來,且不說太子什麼時候登基,只是因為一個太子,就讓這些人突然不和自己打交道,還是有些牽強。

  難道太子連這個也要管?自個兒的後台雖然沒有太子那樣的天潢貴冑,卻也有東廠廠公和內閣的支持,這兩個都是大人物,他們怕太子,難道就不怕秉筆太監和內閣大臣?

  這似乎又有點兒說不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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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8 23:56:03
第五百一十章:好消息

  小小的書房裡。

  吳權的臉色很是陰晴不定,事發突然,又有些匪夷所思,他必須把所有人的心思摸透了。

  只是越是往深裡想,吳權的臉色就越不好看了。

  王龍在一側還是忍不住道:「大人,世態炎涼,從前這些人一個個自家兄弟,現在呢?嘿……」

  吳權冷冷的打斷王龍的話,道:「老夫現在算明白過來了,這個牟斌,果然好深的心機。」

  王龍一頭霧水,道:「大人這話是何意?」

  吳權淡淡的道:「每人一百兩銀子,對指揮使、僉事們來說或許不過是九牛一毛,可是在親軍裡頭,對尋常的千戶、百戶、總旗來說卻是不菲,這些人得了好處,自然心裡向著那牟斌,別看這些人官職卑微,可是人多了,也難保上頭的人不會有顧忌。」

  吳權的話王龍算是聽明白了,這事兒其實也簡單,親軍和邊鎮不一樣,可以說任何一個親軍的武官都是不容小覷的,因為幾乎所有的親軍武官都是由良人子弟或者是官宦人家子弟充任。

  這個良人並非是說好人,而是一些讀書人的子弟,他們的家境或許不會很好,可是身份卻都清貴的很,所以邊鎮的首領可以對下頭的武官視而不見,可是在親軍卻是不一樣。

  大家都領了賞錢,得了好處,若是指揮使大人們與他吳權關係太近,只怕到時候這衛所裡肯定會怨聲載道,任何一個指揮使,都不可能完全罔顧下頭的武官。

  再加上太子的原因,這些人突然表現出了這個態度也並不過份。

  吳權深吸了口氣,道:「看來事情不太簡單了,去,給劉學士下個條子,就說晚上的時候,老夫會去府上拜謁。」

  一邊的管事點了點頭,張羅去了。

  ……………………………………………………………………………………………………

  正心殿。

  天色漸漸朦朧,朱佑樘疲倦的在這兒歇了一會兒,蕭敬坐在錦墩上,低著頭沒有說話。

  朱佑樘旋即歎了口氣,幽幽道:「一人一百兩銀子,這銀子肯定不是牟斌出的,牟斌這個人朕知道,他的性子謹慎,不是這麼張揚的人。」

  朱佑樘不禁莞爾一笑:「想必這餿主意,是那柳乘風出的,這個傢伙,大過年的也不肯安生。」

  蕭敬眼皮子抬了抬,淡淡的道:「陛下,給親軍們犒賞,柳僉事似乎這事兒做的有些欠缺考量,太祖年間的時候,有個富商沈萬三也想為朝廷分憂些的,可是太祖……」

  蕭敬的話適可而止,可是意思卻全部出來了,柳乘風這麼做,有收買人心之嫌。

  朱佑樘卻只是哂然一笑,道:「柳乘風的性子就是如此,朕能拿他怎麼辦?不過若說他有什麼懷心思,朕卻是萬萬不信的。」

  蕭敬也只是淡淡一笑,似乎早已把才纔的話忘了,道:「陛下說的對,柳乘風對陛下忠心耿耿,斷不會有什麼其他的意思。不過他這一次煞費苦心的為牟斌奔走,未必不會有其他的小心思。」

  「哦?」朱佑樘顯然來了幾分興致,微微笑道:「你繼續說。」

  蕭敬道:「柳乘風對皇上固然忠心,卻未免沒有私心,就比如這錦衣衛指揮使若是出了空缺……」

  蕭敬就是如此,任何事都不願意說透,點到為止,剩餘的就讓皇上去憑空想像。

  不過順著蕭敬的思路,朱佑樘卻也知道他下一句要說的是什麼,錦衣衛指揮使出了空缺,柳乘風就有機會,雖說他的資歷淺薄,可是未免沒有機會,畢竟宮裡最信任的還是他,只要宮裡力排眾議,誰也不能說什麼。

  蕭敬一番話,用心可以算是有點兒陰險了,多少有點兒誹謗柳乘風居心不良的嫌疑。

  朱佑樘深沉的看了蕭敬一眼,隨即淡淡的道:「哦?是嗎?他還太年輕,年紀輕輕的便身居高位,這很不妥當。好了,這事兒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朱佑樘敷衍了蕭敬一句,便打了個哈哈。

  蕭敬卻只是淡淡一笑,道:「奴婢敢問陛下,那都指揮使……」

  朱佑樘不禁笑了:「怎麼都是都指揮使,倒像是所有人都盯著這差事一樣,不過既然你問起,那麼朕也不妨直說,這都指揮使給牟斌吧,查辦明教一案,他也立下了功勞,論功行賞,朕豈能讓他吃虧?」

  「本來這事兒是要在正月十五之後公佈的,可是現在既然你們喜歡猜忌來猜忌去,那麼索性就把消息放出去吧。」

  蕭敬的心沉了下去,事實上他不喜歡這個牟斌,牟斌這個人太深沉,讓錦衣衛的人做了親軍指揮使,那麼將來必定少不得要和宮裡打交道,反倒是那個旗手衛的吳權,此人倒是容易把握一些。

  不過現在聖意已決,自然不是蕭敬說更改就能更改了,他臉色如常的站起來,行了個禮,道:「奴婢告退。」

  ……………………………………………………………………………………………………………………

  柳乘風從牟斌府上回去,並沒有去侯府,而是與溫正一道到了溫家,兩位夫人自是去老太君那邊說話了,柳乘風拜謁了老太君,隨即和溫正到花廳裡去說閒話。

  溫正這一年比之從前蒼老了不少,不過精神還是不錯,他看了柳乘風一眼,端起茶盞了,微微一笑,道:「乘風,依你看這一次牟大人有幾成的把握?」

  柳乘風道:「至少八成,只要眾望所歸,沒有人橫生枝節,宮裡那邊一直都是屬意牟大人的,想必過些時候,聖旨就會下來。」

  溫正莞爾一笑,道:「其實牟斌去了親軍衙門,對你我翁婿二人未必有什麼好處,可是話又說回來,牟大人想去,誰也攔不住不是。」

  柳乘風卻是看著溫正,微微笑道:「泰山大人,牟指揮使若是去了親軍衙門,未必不是我們的機會。」

  柳乘風的臉上,居然閃露出了一絲狡黠,隨即道:「牟大人去了親軍衙門,這錦衣衛裡頭豈不是也有了空缺,小婿現在資歷還淺,自然沒什麼機會,可是岳丈大人未必沒有機會,否則小婿又豈會這般盡心盡力。」

  溫正呆了一下,隨即明白了柳乘風的意思,柳乘風這麼肯盡心用命,一方面自是報答牟斌的恩情,可是也有自個兒的私心,想把他溫正抬到指揮使的位置上去,溫正做了指揮使,對柳乘風來說比之牟斌顯然更加合適。

  見柳乘風赤裸裸的盯著自己,溫正老臉不禁一紅,若說他一點兒野心都沒有,那是笑話,可是話又說回來,讓自個兒的女婿把自己抬起來,總是讓他有點兒心裡不適。

  柳乘風繼續道:「錦衣衛裡頭現在是一盤散沙,既有那些東廠的人,又有內閣的人,大家都是各為其主,為了自己的主子效命。岳父大人,說句難聽些的話,這錦衣衛現在已經成了某些人的工具了,說是說天子親軍,可是這國之重器卻掌握在別人的手裡,指揮使的位置別人能做?」

  「岳父大人為何不能,岳父大人資歷是足夠的,平時在錦衣衛裡也還算有些人緣,這一次未必沒有機會。」

  溫正深吸了口氣,道:「這事兒從長再議,再者說,到底誰做指揮使,也不是你我能決定的事,順其自然吧。」

  柳乘風便換上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打了個哈哈道:「說的也是,順其自然才好。」說罷喝了口茶,與溫正閒聊了幾句,老太君那邊便叫大家去用了晚餐。

  冬日的時候天黑的早,才剛到傍晚,整個溫家便四處點滿了燈籠,燈火雖是昏暗,卻別有一番風味,一大家子人在大堂裡說話,倒也快活,只是這時候,溫正就顯得有些滿腹心事了,方才柳乘風的話說出來的時候,他只是將這事兒擱在心裡,可是事後想想,倒是讓他有了心事。

  不知到了什麼時辰,外頭的門房突然過來稟告,向溫正和柳乘風道:「老爺、姑爺,牟斌牟指揮使來了。」

  烏七八黑的,這牟斌突然到訪,倒是讓所有人都覺得有些意外,溫正眼中閃掠過一絲疑色,心裡想,莫不是出了什麼大事,連忙道:「請牟大人去前院的小廳,我和乘風這便來。」

  二人不敢耽誤,換了一身衣衫便快步去了小廳,而小廳裡頭牟斌倒是顯得很是鎮定自若,慢悠悠的喝著茶,專侯二人來。

  「牟大人好……」溫正進去,率先和牟斌打了個招呼。

  柳乘風也和牟斌點了點頭。

  牟斌微微一笑,道:「深夜拜訪,若是冒昧之處,還請見諒。」

  大家說了一番客氣話,柳乘風注意牟斌的臉色,居然發現那臉色中竟隱藏著一絲喜悅。

  「莫不是宮裡有了消息?」柳乘風心裡忍不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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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8 23:56:27
第五百一十一章:百善孝為先

  牟斌喜滋滋的道:「確實是有了消息,宮裡方才放出風聲,老夫只怕要準備去親軍衙門了。」

  聽到這消息,雖然柳乘風頗有信心,此時也不免為之高興起來,道:「恭喜大人。」

  溫正微笑的看著牟斌,道:「大人離了這錦衣衛,卑下說句實在話,還真有點兒捨不得。既然大人到了府上,那麼不如來喝喝茶,權且來給大人慶功吧。」

  牟斌頜首點頭應了,叫人上了茶水和糕點,因為都用過了晚飯,所以大家也都沒怎麼動桌上的瓜果、糕點,就著茶開始閒聊起來。

  過了一個時辰,牟斌見時候差不多了,長身而起,瞥了柳乘風一眼,正色道:「柳僉事,今日多虧了你,這恩情牟某記住了。」

  他這鄭重其事的說了一通,柳乘風自然不能厚著臉皮說下次定要記得知恩圖報,卻是很虛偽的道:「該當的,該當的,大人不必客氣。」

  送別了牟斌,一夜無話。

  一到過年,麗人坊和聚寶樓的生意停頓下來,不過就算是如此,在年前的時候,這過年的盈餘也早已賺來了,無論是聚寶樓還是麗人坊都特地做了活動,再加上年貨的刺激,一個月掙的錢已經超過了一個季度的總和。

  而現在,無論是商賈還是貴婦、小姐們都去過年,唯一還維持著運轉的也只有學而報了。

  不過學而報的生意確實受了一些影響,只是對柳乘風來說,其實也算不得什麼,過年就是如此,連他這忙的腳不沾地的人都得歇一歇。更不必說別人了。

  轉眼的功夫,便過了正月十五。

  天色漸漸轉暖了一些,據說城外寺廟的桃花竟是提早盛開,所以出城踏青的遊人倒是多了不少,不過能踏青的人多是文人墨客,現在各處作坊都已經開工,尋常的百姓既沒這心情也沒這時間。

  京師逐漸熱鬧起來,正月十六的清早,柳乘風清早起來,穿上了朝服,做好上朝的準備。

  今個兒是大廷議,文武官員但凡在五品以上都要參加,所以柳乘風也必須去,不過此時最讓人期待的,還是皇上對親軍內部的一些調動。甚至還有上一次明教案子的賞賜,柳乘風坐在花廳裡吃著茶,又用了幾塊糕點。

  而碧兒一邊為柳乘風拿來了一頂帽子,一面道:「殿下讓我來說一聲,說是已經約了大夫人一道今日去麗人坊,若是侯爺回來,就不必等著她們,只怕要到傍晚才能回。」

  柳乘風知道,麗人坊連續關門歇業了十五天,時間說多不多,說少也是不少,可是讓慢慢習慣了去麗人坊購物休閒的婦人、小姐們卻都是憋足了一口氣,這東西其實是會上癮的,或許對男子來說可以不以為然,可是對女人,尤其是這時候只在洞天之地裡的女子們來說,卻有著極大的吸引。

  柳乘風點點頭,道:「只怕我今日也沒這麼早回來,閒了這麼久,不知積下了多少雜務,到時候只怕要半夜才能回來,你去對她們說,就說她們去玩就是,不必有什麼顧慮。」

  碧兒不禁掩嘴笑了笑。

  柳乘風嚥下一小塊糕點,問道:「碧兒笑什麼?」

  碧兒認真的道:「奴婢沒笑什麼,只是覺得侯爺有些古怪。」

  古怪……柳乘風不禁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沒發現有什麼異常,問:「古怪什麼?」

  碧兒道:「侯爺,各家府裡的夫人小姐們,哪個去麗人坊的,都少不得要被那些老爺們說幾句閒話,唯獨侯爺倒是大方,說什麼自管去,這不必有什麼顧慮。」

  柳乘風啞然失笑,事實上現在這麗人坊的後遺症已經出來了,麗人坊雖然是個好地方,對那些老爺們來說也沒什麼可顧慮之處,可是什麼東西一頻繁,就忍不住讓人皺眉起來,若是一個月去個幾趟,只怕也無人說什麼,可是現在京師裡不少人居然到了隔三差五的地步,這就讓一些老爺有些不滿意起來,只是不滿意歸不滿意,至多也就說幾句而已,畢竟這東西無關大礙,只是小節的問題。

  吃飽喝足,柳乘風站起來,刮刮碧兒的翹鼻子,道:「就你多事,侯府有侯府的規矩嘛,為什麼一定要和別人相同?去通知馬房那邊一聲,就說過半柱香我就過去。」

  碧兒羞紅了臉兒,福了福身飛快去了。

  柳乘風整了整衣冠,隨即便直接往中門那邊過去,他的腳步不快,這樣給馬房做好準備的時間,等他到了中門的時候,馬車已經備好,幾個輪值隨侍的校尉也已經在這兒候著了,柳乘風踩了高凳上了馬車,這馬車便在七八個護衛的擁簇下飛快往午門那邊去。

  午門這邊喧鬧的很,畢竟是剛過完年,喜慶還沒有淡去,大家相互見了,紛紛說著吉祥話,大過年的新鮮事倒也不少,且不說那牟斌請客吃飯的事,另一件最轟動的便是遼東山海關那邊有人回京述職。

  回京述職的人身份很是特殊,其實也是錦衣衛中的人,此人乃是上一任錦衣衛指揮使,名叫萬通,乃是萬貴妃的弟弟,因此得到萬貴妃舉薦任職,在任期間,這位萬指揮使和這萬貴妃幾乎是一個鼻孔兒出氣,萬貴妃當時能把觸手伸到外廷,其實也與萬通不無關係。

  正是這個萬通,到了朱佑樘繼位之後,自然是尋了個由頭把他貶出了京師,不過萬貴妃不管如何,也算是朱佑樘的繼母,所以對這萬通也只是貶斥而已,直接發配去了遼東,藉口是以錦衣衛的身份欽查遼東軍務。

  這種差事其實是最難受的,看上去似乎是去遼東做土皇帝,其實不然,遼東那個地方,軍頭諸多,這些人不像驕橫,對朝廷派下來的錦衣衛人員也一向是置之不理,而且那地方是苦寒之地,御使又多,是朝廷的重要焦點匯聚之處之一,稍稍有點兒過份的舉動立即便有御使彈劾,所以這萬通與其說是欽命去公幹,倒不如說是流配去了遼東吃苦。

  轉眼過了十幾年,宮裡早已將這位萬欽差忘了個一乾二淨,若不是因為最近發生的一件事,是絕不可能把他招回來的,以皇上的心思,自然是對這個傢伙眼不見為淨的好,最好一輩子都不要出現,可是就在大年三十的時候,海西女真發生了變亂。

  當時萬通不知被誰整了一下,藉口說是海西那邊的軍務鬆弛,讓他去巡查,誰知道這一入城就遭到了海西女真人的叛軍攻襲城池。

  守軍一陣慌亂,事實上,遼東的主要軍力部署都在西面,主要是與朵顏三衛防禦來自西方的瓦刺、韃靼人,而遼東各部,因為一直對朝廷溫順,所以朝廷也不可能將精銳的邊軍調到海西女真那邊去。

  而當時城塞中的守軍人數不過千人,且大多都是老弱病殘,駐守這兒的守備叛軍攻勢兇猛,幾乎打算棄城投降,而正在這個節骨眼上,萬通卻突然出現,殺死了守備,奪得了兵權,並且以欽差的身份下令死守,足足熬了五天,等到遼陽那邊的明軍派出了援軍,才總算是挽救了城塞,彈壓住了海西女真人的變亂。

  這一役其實只是一場小規模的戰爭,可是弘治皇帝上位以來,戰爭可謂少之又少,因此這一場平叛便顯得十分耀眼起來,遼東各巡撫已經飛快派人送了捷報到朝廷,而這萬通顯然時來運轉,立下了這麼大的功勞,宮裡就不可能再將他繼續遺忘,不說能陞官發財,至少從遼東那鬼地方回到京師是肯定的。

  果然,昨個兒的時候,據說皇上就已經連夜下了旨意,讓萬通回京,並且迅速的擬定了賞賜。

  而這萬通是什麼人,大家卻是知道,這個人可是關係著萬貴妃啊,萬貴妃是什麼人,大家自然也都明白。

  於是有人上書反對,俱言這萬通從前的罪行,可是也有人上書支持,說什麼萬貴妃再壞,那也是陛下的母親,萬通再如何有過錯,可是現在畢竟立下了功勞,陛下切莫因此而失了孝義。

  後者的奏書把孝義抬了出來,宮裡頭看了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只怕也唯有天知道了,大家議論紛紛的就是這個事兒,支持萬通的有之,反對的也有之,其實說穿了,大臣們只是為辯而辯而已,這些整日閒的發慌的人,總得找點兒事兒做。

  在這個時代,最講究的就是孝義,孝為百善先,而皇上名義和萬貴妃是母子,萬貴妃做的再不對,從道德禮儀上來說,朱佑樘也必須事在膝下服侍。而現在萬貴妃已死,他的弟弟也自然也好善待,如此才是個仁孝的好皇帝。

  這種道理在後世聽來簡直就是荒謬之極,可是偏偏這些聲音卻是此時最主流的價值觀,誰若是違反,少不得又要承受不少口誅筆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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