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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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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00:00:57
第五百二十二章:誰更陰險

  無論怎麼說,萬通算是大紅大紫了,可是在一片頌揚聲中,萬通的日子卻並不好過。

  萬家曾是京師中數一數二的豪門,成化朝的時候,萬家便在內東門這邊置下了地,可謂京師第一豪宅。當年的時候,萬家鮮衣怒馬,僕從如雲,可是自從萬貴妃死了,萬通又被發配去了遼東,這萬家也就漸漸敗落下來,雖說朝廷沒有治罪的意思,可是樹倒獼猴散,整個萬府早已是蕭條了一片。

  如今萬通回京,暫時只能住在北鎮撫司裡,不過叫人將那府邸修葺了一番,倒是有了一番模樣。

  而今個兒夜裡,萬通搬回了萬府,這萬府的老管家叫萬達,此刻在書房裡躬身流著冷汗,一言不敢發。

  萬通則是坐在書桌後頭,慢吞吞地看著一本賬目。

  這筆賬目已經很是陳舊,其中的數目可謂觸目驚心。

  他蹙起眉頭,沉吟了片刻,眼眸中掠過一絲冷色,隨即抬起眸子來,看了萬達一眼,道:「怎麼賬面上只有十一萬兩?府庫裡只有這麼點兒了嗎?」

  萬達苦笑道:「老爺,當年你去遼東的時候,上下打點,銀子跟水一樣地流出去,前前後後,花費可是不少,那些邊鎮的丘八一點兒也不糊塗,哪個會不知道老爺當時的處境?因此都是死賴著臉兒要錢,若不是……若不是……」

  萬通沒有做聲了。事實上當年去遼東的時候。他的處境可謂凶險萬分,那些丘八們當然知道他是什麼來頭,也知道宮裡對他的態度,雖是欽差,其實人人都不放在眼裡,更有不少人故意刁難,萬通自然清楚自己是什麼身份,當然不敢拿自己以欽差自居,為了這個,還讓人四處打點。以防不測。

  只是想不到,打點竟靡費了這麼多銀子,再加上這些年來都是坐吃山空,哪裡還有什麼余財?

  十幾萬兩銀子一點兒也不頂事。現在萬通算是自吞了苦果,騎虎難下了。外頭到處都是流言,說他這萬指揮使要給錦衣衛上下的人等人手打賞紋銀五十兩。

  錦衣衛在成化朝時曾極度膨脹,人數一度有三萬餘人之多,到了弘治朝之後,雖說錦衣衛開始萎縮,可是從前的編制還在,也不能辭退,因此人數仍然維持在兩萬餘人上下,若是每人五十兩銀子。這就意味著需要紋銀百萬兩以上。

  萬通當然曉得這消息是誰放出來的,現在錦衣衛上下都深信了這個流言,而他萬通卻是被坑苦了,若是當真每人五十兩銀子發下去,所花費的銀錢就是上百萬兩銀子,這筆錢,整個天下也沒幾人能拿得出。

  可是不給呢?

  萬通整個人顯得頗有些沮喪,若是不給,卻又不知是什麼後果。

  本來他準備把煙花胡同的份子錢發下去的時候,主動權完全掌握在他手裡。那柳乘風他想怎麼揉捏就怎麼揉捏,時機成熟之後便可將柳乘風擠兌出去。可是現在卻全然不是這麼回事,萬通已經徹底地陷入了被動,偏偏這種感覺讓他很有幾分無力,眼看三日之期轉眼就到。可是到現在他也沒有找到什麼好的辦法。

  其實他倒是讓一些人去闢謠了,不過大多數人只會相信利好的消息。闢謠反而成了雜音。

  明個兒就該是發銀子的時候,萬通便是把自己的家底全部搭進去也不夠。

  萬通的臉色有些不安,眼袋很是鬆弛,黑忽忽的,坐在椅上左思右想,最後滿是皺紋的老手搭在書桌上,慢悠悠地道:「你下去吧。」

  萬達小心翼翼地看著萬通一眼,不由道:「老爺今個兒又不睡?」

  萬通搖搖頭道:「就在這裡打個盹兒就好了,這裡沒你的事,你不要多問。」

  這一夜,萬通就是在書房裡度過,他隱隱覺得,這件事不但有人唆使,而且在唆使之後應當還會有後招,自己一著不慎,就極有可能翻船,原本是一件借花獻佛的事,誰知道竟是被人輕易擊破,這倒也罷了,更重要的是,萬通實在想不透這背後唆使的人到底是誰?

  是溫正?這個人,其實萬通十幾年前就打過交道,萬通當年做指揮使的時候,溫正那時還是個千戶,多少知道一些他的底細,這個人穩重有餘而機智不足,想必應該不是他。

  牟斌……

  牟斌這個人,他也打過交道,此人性子謹慎,這樣咄咄逼人的法子也絕不可能和他有關。

  莫非是那個柳乘風?

  若是如此,這柳乘風未免也太歹毒了一些,可是現在想想,卻越來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沒有錯,萬通感覺到自己遇到對手了,這個對手是不會按常理出牌的,越是這樣的人越難對付。

  往後在錦衣衛裡是誰擠兌誰,只怕還不一定了。

  坐在椅上的萬通不知不覺地睡過去,清早起來的時候,是那萬達將他叫醒的,他困頓地打起精神,勉強用手撐著書桌站起來,道:「備轎,老夫要去當值了。」

  北鎮撫司這邊,因為書吏房那邊已經下發了條子,讓各千戶、百戶所的人來領賞錢分發下去,所以大家的精神都格外的好,誰也不會嫌錢多了燙手,更不必說錦衣衛裡的人多是游手好閒之徒,吃喝嫖賭樣樣精通,掙的錢不少,花銷也大,因此大家都興匆匆地來,千戶、百戶、總旗、小旗來了足足數百人,大家熱絡地打招呼,笑嘻嘻地閒扯寒暄,個個精神頭十足,更有不少人就等著這筆銀子發下來還賬或是填補這幾日虧空的,都是嗷嗷待哺,一副等米下鍋的心思。

  那些個書吏裡的書吏此刻卻有點兒緊張了,按說錦衣衛裡頭規矩森嚴沒有錯,其實他們是最清楚發放多少賞錢的,他們早就拿出來了章程,四萬兩的銀子,尋常的千戶還能有個十兩八兩到手裡,至於百戶只怕連三兩銀子都沒有,下頭的總旗、小旗能有一兩就不錯,大多數人卻都是幾百文錢。

  可是看外頭這些人的樣子卻像是個個都撿到金元寶似的,很是不對勁。

  其實有不少書吏也聽到了流言,不過這種事,他們當然不會去澄清,你去澄清,說不準就得罪了人,人家可以信誓旦旦地說親眼所見,你若說個不字,落了人家面子,肯定是要和你翻臉的。所以大家都不做聲,更有一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也散佈了不少謠言。

  「指揮使大人來了,指揮使大人來了……」

  人群中有人大叫一聲。

  果然看到在這街角處出現了一頂轎子正徐徐地往這邊過來,擠在這裡的人頓時嘩然,人群中立即便有人,道:「還不恭迎咱們萬指揮使大人?萬指揮使大恩大德,公侯萬代。」

  轎子出現在北鎮撫司門口的時候,眾人轟然一起行禮,紛紛抱拳作揖,都要一睹萬通的風采。

  萬通卻沒有從轎子裡出來,只是淡淡地吩咐轎夫直接抬進裡頭去,不要停留。

  轎夫們應命,沒有在這裡讓萬通落轎,而是直接抬著轎子進了鎮撫司。

  外頭的人見了,也不覺得這位指揮使大人如何傲慢,反而都是笑嘻嘻地竊竊私語,都說這位萬指揮使行事低調,廣撒恩澤,卻不圖眾人謝賞。

  只是萬通這時候才感覺到了這巨大的壓力,錦衣衛上下的人越是歡欣鼓舞,給與他的壓力就越大,他坐在轎子裡,整個人有些呆滯,老半天都沒有回神,直到外面的轎夫催促,他才嗯了一聲,從轎子裡鑽出,這轎子是直接抬進正堂來了,而在這時候,外頭的書吏們就開始求見了。

  萬通打發走了轎子,在這大堂的正座上坐下,耳朵裡仍然可以聽到外頭歡欣的喧鬧聲,不禁苦苦一笑,隨即道:「都進來吧。」

  外頭候命的司吏走進來,躬身行了個禮,這司吏看萬通的時候,分明有幾分嘲弄和戲謔。

  沒錯,就是這種眼神,是那種嘲諷的意味,這司吏是什麼人,哪裡會不知道即將要發生的是什麼?此刻,這位萬指揮使定是焦頭爛額了。

  這種眼神,其實萬通是見過的,在遼東,有不少丘八都是這樣看著他,想不到回了京師,竟然也是如此。

  他壓住火氣,冷冷笑道:「什麼事?」

  司吏表面上還是恭恭敬敬,道:「大人,外頭有人來領賞錢了,各千戶、百戶所都來了人,都在等大人的恩澤。」

  萬通撫著案牘,略一沉吟,艱難苦澀地道:「昨日你們送來的章程,老夫看過,這章程倒還不錯,那……就按這個章程把賞銀頒發下去吧。」

  司吏又看了萬通一眼,見萬通臉色雖然盡量冷靜,可是眼眸卻有點兒閃爍,司吏心裡覺得好笑,便也什麼都沒有說,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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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00:01:21
第五百二十三章:北鎮府司暴亂

  外頭已經喧鬧起來了。

  聽說開始發賞錢,外頭的千戶、百戶、總旗、小旗紛紛往往書吏房湧過去,如此一來,便有人相互踐踏、推撞,書吏們不得不出來維護一下次序。

  而在值房裡頭,萬通卻顯得有點兒緊張,他雖是一副淡漠的樣子慢悠悠的喝著茶,可是眉宇卻不禁皺成了川字。

  突然間,外頭傳出一陣怒吼。

  似乎是有人在叫囂什麼,吵吵嚷嚷的,萬通在裡頭只聽到有人隱隱約約的說著:「怎麼才一人幾百錢,不是說五十兩銀子嗎?你這叫我如何像下頭的弟兄交代?嘖嘖……這倒是奇了,堂堂指揮使大人難道還能說話不說話,別說什麼慎言,慎言……慎言個什麼,老子今個兒還不信了,這指揮使大人明明說好了五十兩銀子,現在卻是連個零頭都沒有,這是什麼意思?」

  這人大聲嚷嚷,幾乎整個鎮府司都聽的一清二楚,外頭的人原本還掛著笑臉,隱約聽到他的話,一下子這臉也紛紛拉了下來。

  什麼,不是五十兩銀子,連零頭都沒有,這還了得。

  整個北鎮府司裡頭,都是亂糟糟的一團,有人破口大罵,有人還在詢問到底實發多少,更有人懷疑是不是書吏房剋扣了,這一下子如捅了馬蜂窩一樣,所有人憋紅了臉。

  坐在值房裡的萬通,此刻還是不發一言,不過他心裡想,這些人至多發一發牢騷,想必也會散了。不管怎麼說,總是發了賞錢給他們,就算不感恩戴德,至少也不會鬧事。

  所以雖然這一次的事兒似是被那姓柳的坑了,萬通臉色不是很好看,倒是也不怕什麼,畢竟這是錦衣衛,錦衣衛內部規矩森嚴,下頭的人犯上可不是鬧著玩的,既然如此,那麼索性就讓他們鬧一鬧,鬧過之後事情也就算了。至於如何收買人心,只怕要另想辦法。

  他這麼一想,倒也安然起來,可是隨即,臉色又變得很難看了。因為這外頭的喧鬧已經漸漸有了騷亂的跡象。

  「呸,姓萬的,你站出來說個清楚,實話和你說了,今個兒這銀子不到手,我劉全也不想活了,左右沒有了活路,今個兒倒要看看,你能將咱們怎麼樣。」

  「萬指揮使出來,賞錢呢,說好了的五十兩銀子呢!」

  「姓萬的出爾反爾,他是什麼人,全靠著貴妃的恩澤才有今日,從前是什麼德行,真當弟兄們不知道,今個兒他不出來也得出來,弟兄們,都把這值房圍住了,非要討個公道不可。

  整個北鎮府司已經混亂起來,紅了眼的錦衣衛一個個發瘋了一樣,人一多,膽子也就大了起來,大家都不是吃素的,也沒幾個脾氣好,這時候聽說到手的沒幾兩銀子,一個個火冒三丈,居然膽大包天,有人大呼,便有無數人響應,當真要往這值房裡闖。

  萬通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事情會到這個地步,原以為讓這些人發一點兒牢騷也就走了,想不到事情居然會如此複雜,後果會這般嚴重,要知道,這可是錦衣衛,自個兒可是錦衣衛指揮使,這些人都瘋了嗎,居然敢以下犯上。

  其實萬通哪裡知道,當流言流傳出來的時候,便已經給了錦衣衛們一個暗示,對這些花天酒地的人來說,這恰好給了他們一個揮霍的借口,如今銀錢早已揮霍一空,不只是如此,還有不少人身上背了不少的告貸,利滾利、驢打滾的債,想躲都沒法兒躲的,人家敢給你錦衣衛放貸,自然能收拾你,於是對其中相當一部分人來說,今日問不來銀子是死,頂撞這萬通是死,倒不如索性和這萬通鬧一番。

  現在對所有人來說,萬通下發的這幾百文、幾兩銀子賞錢,簡直連屁都不是,沒有五十兩銀子,相當多的人都要揭不開鍋,沒法兒交代,事情到這個地步,就不能善罷甘休了。

  如今有人奮力煽風點火,在場的錦衣衛武官又多,這一下子便如火星點燃了火藥桶,大家紛紛將這值房圍了,有的人索性趁亂衝入隔壁的書吏房去搶錢,法不責眾,到時候反正誰也追查不出,一時之間,北鎮府司亂作了一團,一大群的武官已經衝入了值房裡,卻是沒有發現萬通,這萬通感覺不對,早就從後門逃了,於是大家索性大聲叫罵,將這指揮使的值房一通亂砸,發洩怒火。

  國朝歷經百年,還從來沒有出過這樣的事,這些發怒的武官們,都如瘋了一般,有的人是欠了銀子沒法兒還上,有的單純是起哄,還有的是自覺的受了欺騙,倒是也有一些冷靜的,悄悄退到一邊去,各種咒罵的聲音很是難聽,這萬通的祖宗十八代,早就被人罵了個遍。

  至於那萬通,則是帶著一群自個兒從遼東來的心腹逃到了後院的一處廂房,嚇得面如土色,他雖然經歷過世面,可是面對這樣發瘋的人群,還是膽戰心驚,叫人將這廂房堵住之後,緊接著便是無數人踹門的聲音,外頭各種聲音大嚷:「萬通,你這狗娘養的,出來給弟兄們一個交代。」

  「他不出來,咱們今個兒就守在這裡,什麼指揮使,言而無信,害得咱們兄弟到這個地步。」

  「今日不問個清楚決不罷休,將這門兒砸開。」

  丘八們上了火,什麼事都敢做,更不必說這些平時裡就跋扈慣了的錦衣衛,反正大家人多,人一多膽子便大,有人慫恿什麼事都做得出。

  裡頭的萬通,聽到外頭的撞門聲,見那房門哐當抖動,他的幾個心腹不得不用身子死死的頂住門,萬通的臉色已經比死人還難看了,一點兒血色都沒有。

  只是因為一個謠言,就鬧到這個地多,到現在他還沒回過味來,只覺得自個兒就像是做夢一樣,像他這般的人,一直高高在上,就算最落魄的時候,也不曾和那些中下層的武官一般為錢如何如何,自然不能理解,這些人居然冒著殺頭的危險,竟是敢打到他指揮使的頭上。

  混亂開始加劇了,北鎮府司一亂,附近的百姓自然是唯恐避之不及,全部跑了個乾淨,可是附近的校尉見狀,卻多按著刀湧過來,過來一看便傻了眼。

  在北鎮府司搗亂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個兒的那些上司,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

  也有一些,聽聞賞錢不過是幾百文,頓時連站都站不穩了,校尉的日子過的比武官要差的遠了,原以為真有五十兩銀子的賞錢,這幾日出手也大方了不少,可是現在才知道原來竟只有幾百文錢,連上司都敢搗亂,他們還有什麼不敢的。

  一場巨大的混亂已經在京師醞釀並且爆發開來,京衛衙門、順天府那邊已經震動,東廠那邊也早已得了消息,驚聞這消息,幾乎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錦衣衛暴亂……

  這種事當真是聞所未聞,只聽說過刁民造反,也聽說過商賈與江洋大盜為伍,和尚、尼姑密謀的也有,可是這錦衣衛是天子親軍,暴亂個什麼?

  一開始,所有都是不信,可是等到這事兒鬧開了,整個京師才開始慌了手腳起來。

  內閣這邊,李東陽和謝遷、劉吉三人此刻坐在值房裡,聽著順天府那邊的奏報,李東陽雙眉皺起,先是看了劉吉一眼,劉吉卻是不吭一聲,卻是將目光落回李東陽身上。

  這意思很明白,他不會插手。

  李東陽冷冷一笑,淡淡的道:「這麼大的事,當真是駭人聽聞,這事兒必須盡快彈壓下去,如若不然,只怕事情只會惡化,諸位怎麼看?」

  謝遷道:「可是怎麼彈壓?順天府衙門人手不夠,京衛和東廠那邊,若是沒有宮裡的旨意肯定也不能隨意調動,可是真要到宮裡有了反應,只怕已經遲了。」

  李東陽冷冷道:「卻也未必。」

  謝遷忍不住驚訝的看了李東陽一眼,道:「李公何出此言?」

  李東陽淡淡的道:「錦衣衛那邊,還有人可以彈壓住。」

  謝遷深望了李東陽一眼,道:「大人莫不是說?」

  「就是他,鬧事的人裡頭,既沒有南鎮府司的人,也沒有聚寶商行千戶所的人,眼下要平息事態,只能去尋那柳乘風和溫正,讓他們立即點齊人馬,速去北鎮府司先把事態控制住,等到宮裡那邊拿了主意,再讓京衛來接手。來人,拿筆墨來,老夫這就下條子。」

  至始至終,劉吉都沒有說一句話,事實上,一直到現在他都抱著看好戲的姿態隔岸觀火,現在自然也不是他出頭的時候,這李東陽要讓柳乘風去幫忙,和他劉吉也沒有半分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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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00:01:44
第五百二十四章:彈壓

    京師已經亂套了。

    幾乎所有的衙門都在討論這件事,那位指揮使剛剛上任還沒幾天,錦衣衛裡頭就發生了暴亂,真是教人大開了眼界,在長街、巷裡,一隊隊的差役、錦衣衛都往內東城湧過去,時不時會有馬飛馳而過,那噠噠的馬蹄聲,平添了幾分緊張的氣息。

    此時剛剛開春,天色卻已經不早了,晨霧散去,天色漸漸光亮,越是靠近北鎮府司,越是能感受到氣氛的緊張。

    不過在迎春坊的僉事府裡卻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彷彿這京師裡發生的事兒都和他們沒有絲毫的關係。

    僉事府裡的人正常的進出,偶爾,也會有幾個書吏步到值房來,不過打了個轉也就出去了。

    而此時的李東棟,則是從書吏房裡笑吟吟的走入值房,值房挑著燈,不過這燈火微弱,早被晨光給籠罩了,李東棟看到坐在椅上打盹的柳乘風,自顧自的落座,道:「大人昨夜沒睡好嗎?怎的這般沒有精神。」

    柳乘風的眼睛睜開一條縫,慢悠悠的動了動眼仁,打了個哈欠,道:「有消息了?」

    「自然是有消息,北鎮府司果然鬧起來了,上千人把北鎮府司圍了,到處打砸,據說連那萬通此刻也被圍住,現在還是生死未卜。」

    柳乘風精神一振,道:「這也是他活該,欺到我的頭上,還真把別人當傻,如今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看他怎麼收場。」

    李東棟含笑道:「依學生看,現在京師裡頭準備要彈壓了,不過親軍和東廠沒有宮中的旨意不得輕易調動,依著學生看,想必到時候內閣肯定會下條去順天府和大人這邊來,大人,我們下一步怎麼做?」

    柳乘風喝了口茶,睡意已經完全清醒了,他手撐著桌面,變得清醒起來,深邃的眼眸掠過一絲冷意。

    柳乘風一字一句的道:「萬通做這個指揮使,想要緊緊抓住錦衣衛的大權,就非要和我們反目不可。既然是我們的敵人,那麼自然不能和他客氣。他做初一,我做十五,今日就讓他看看,這人心該是怎麼收買的,憑他那點三腳貓功夫,也配來收買人心?李先生,你待會兒速速點齊人馬,暫時先不要動,不過要事先做好準備,等內閣那邊來了消息再說。」

    李東棟不由道:「作壁上觀難道不好?」

    柳乘風瞥了李東棟一眼,道:「作壁上觀固然也不壞,可是我要的不是看那萬通的好戲,而是要讓全衛所知道,在這錦衣衛裡頭,誰是正主!」

    柳乘風今日一收往日的慵懶,臉色很是嚴肅,雙目微微闔起,顯得有幾分漫不經心,可是在那眼眸中掠過的卻是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過了半柱香功夫,果然內那邊下了條來,讓柳乘風速速帶人前去北鎮府司穩住事態。

    收了條,柳乘風沒有任何扭捏,立即升帳。點齊人馬。上千校尉和幫閒早已候命多時,隨即在柳乘風的帶領下。往北鎮府司出發。

    今個兒實在是熱鬧無比,北鎮府司那邊,人群已經陷入暴怒,根本就彈壓不住,這其中也多虧了不少告貸了的武官和校尉,借了驢打滾的債若是不能還清,這日就沒法兒過了,那些放債的閒漢可都不是好惹的,哪個背後沒有幾尊大佛,一旦還不上,這一輩都別想安生,現在五十兩影化成了泡影,這些人自是大的受害者,在他們看來,若不是這萬通,自個兒又怎麼可能如此不計後果,鬧到這個地步,就是萬通坑了他們。

    人一旦產生了絕望的心理,失去了理智之後,自然什麼事兒都做得出。

    北鎮府司已是一片狼藉,可是那憤怒的囂叫卻是不絕於耳。

    躲入廂房中的萬通此刻臉色蒼白,緊張萬分,今個兒他這指揮使的名聲算是掃地了,此時此刻,也顧不得別的,就怕這些人破門而入,真的鬧出什麼事來。

    其實這時候,看熱鬧的人已經為數不少了,一些膽不大的校尉將這兒圍了個水洩不通,紛紛指指點點,很是興奮。

    而在此時,終於有一隊人馬來了,外圍的校尉們一看,見對方也是飛魚服,知道來的是自家兄弟,原本也不在意,可是前頭先是幾個騎士飛馬過來,大呼一聲:「所有人全部讓開,柳僉事到了。」

    柳僉事的大名,大家卻是知曉的,立即有人讓出一條通道來,隨即柳乘風飛馬而來,馬蹄噠噠作響,衝入這扎堆的人群之中,柳乘風勒了韁繩駐馬,目光在烏壓壓的人群逡巡了一圈,冷冷一笑,道:「都站在這裡看什麼,是誰在這裡鬧事,叫個人來說話。」

    他一聲大呼,立即有個沒有參與暴亂的千戶飛過來,道:「大人,卑下在。」

    柳乘風手持著馬鞭,驕傲的道:「約束你的人,把這北鎮府司圍了,傳令下去,任何人再敢作亂,立即拿下治罪。」

    他一面說,一面抽出腰間的長劍,大喝一聲:「所有人聽令,進裡頭去拿人!」

    身後的校尉、幫閒齊聲大喝,刀劍紛紛拔出,如一股洪峰一般,越過柳乘風的座馬,潮水一般衝入鎮府司裡頭去。

    緊接著,溫正也帶著數百南鎮府司的校尉過來,其實作亂的人不過是撒氣而已,一見到溫僉事和柳僉事帶著人到了,又見這些南鎮府司校尉服色的人與一干帶刀校尉衝進來,也霎時冷靜下來。

    有南鎮府司的校尉在裡頭大吼:「全部靠牆站著,再敢動手的,都以亂黨處置,都不要命了嗎,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亂糟糟的局面一下就控制了起來,而這時候,柳乘風與溫正已經打馬進來,一路上,看到這些餘怒未消的武官和校尉,柳乘風沒有吭聲,只是問:「指揮使大人在哪裡?」

    有人道:「大人,在後院廂房。」

    柳乘風帶著一隊校尉,到了後院這邊,這邊的人頭就攢動了,許多人尷尬的站在一邊,柳乘風下了馬,到了廂房門口,努努嘴,朝左右的人道:「人在裡頭?」

    邊上站著的是那個姓曾的百戶,這位曾百戶如今已經欠了三十多兩銀的賭債,若是延期不還,過不了幾天就是四十、五十兩,這般下去這日是真的不必活了,所以這曾百戶當時聽了只發幾兩、幾百文錢,整個人如五雷轟頂,他的憤怒可想而知,此時平靜下來,又覺得有些後怕,敬畏的看了柳乘風一眼,雙手作揖,道:「大人,指揮使在裡頭。」

    柳乘風頜首點了點頭,隨即拍了拍門,叫了一聲:「開門,我是柳乘風!」

    裡頭的護衛們此時好不容易鬆了口氣,一見外頭的混亂偃旗息鼓,便紛紛看向萬通,想看看這萬通怎麼說。

    萬通臉色蒼白的眯著眼,朝邊上的親信努努嘴,眾人拉開門栓,將門兒打開。

    外頭的柳乘風推門進來,其餘的人都留在門洞這邊,柳乘風進來之後,打量了萬通一眼,隨即微微笑道:「萬大人沒有事吧。」

    此時此刻的萬通,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堂堂指揮使,混到這個結局,真不知是該哭好還是該笑好,可是這個時候,他心裡自然明白,這柳乘風來這裡未必安什麼好心,自個兒無論如何,都得擺出一副處變不驚的樣。

    他臉上顯得很冷漠,淡淡的道:「哦?是柳僉事,柳僉事,你現在也看到了,衛所之中居然有人作亂造反,以下犯上,你既然來了便好,把他們全部拿下。」

    柳乘風不禁笑了。

    其實萬通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這廂房外頭的那些個如曾百戶這樣的人,早已一個個提心吊膽起來,都是齊刷刷的看著柳乘風。

    「是嗎?」柳乘風的腰身一挺,按住了腰間的劍柄,繼續道:「指揮使大人說有人以下犯上?難道這外頭數千人都是以下犯上?一人作亂,我還可以認為是此人心有所圖,可是數百人數千人一道兒作亂,大人卻說這些人個個都以下犯上,那麼下官倒是想問問,為什麼牟指揮使在的時候無人作亂,無人犯上?」

    柳乘風一句話,將這萬通問的一時啞口無言,他分明感覺到,柳乘風看向他的眼神帶著赤 裸裸的輕蔑,這種露骨的輕視,讓他渾身都不自在。

    「哼,柳乘風,你可莫要忘了,你是僉事,老夫是你的上官,老夫說什麼就是什麼,你現在這些話,莫非是要抗命不遵?」

    柳乘風此時不禁朝萬通搖了搖頭,心裡不禁想:「原以為這個傢伙還知道悔改,知道能安份一些,只是不曾想到,到了現在居然還敢鴨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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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00:02:09
第五百二十五章:我的時代我做主

  萬通冷冷地盯著柳乘風,他漸漸地定下了心神,不管怎麼說,只要局面能穩住,他還是錦衣衛指揮使,柳乘風便是再如何那也只是個僉事,身為僉事不聽指揮使的號令,這便是抗命不遵。

  畢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萬通在一陣慌亂之後慢慢地理清了眼下的情況,現在所有憤怒的武官、校尉都已經冷靜下來,再過一會兒,想必親軍衙門和東廠那邊也會來了,所以此時的自己已經沒有任何的危險。

  而現在北鎮府司裡鬧出了這麼大的亂子,他這指揮使若是想樹立威信,就必須嚴懲一部分鬧事的人,只有這樣才能讓下頭的人知道敬畏,知曉他的厲害,

  萬通看著柳乘風,這個指揮使僉事同時也是冷冷地看著他,二人四目相對,隨即錯開,可是雙方卻都懷著各自的心思,又同時在揣摩對方的心思。

  萬通莞爾一笑,故作鎮定地朝柳乘風瞥了一眼,隨即道:「怎麼,柳僉事不聽本指揮使的號令?老夫原本見這衛所中的上下人等手頭緊巴巴的,因此拿了些賞錢出來想分發下去,誰知道在這衛所之中竟有人心懷鬼胎,散佈謠言,慫恿大家鬧事,這樣的人和反賊已經沒無異了,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怎麼,柳僉事還要包庇他們嗎?」

  一句話便把責任推到了柳乘風的頭上。

  而柳乘風則是輕蔑地看了萬通一眼,淡淡地道:「大人這話的意思倒像是北鎮府司裡到處都是亂黨一樣,在下官眼裡,衛所上下的人都是自家兄弟,大人一定要說他們是亂黨、是反賊,那大人就當柳某人也是亂黨反賊好了。」

  柳乘風的一番話讓門外的武官們不禁鬆了口氣,至少柳乘風是不打算來追究了。

  萬通冷笑:「柳乘風,你想抗命嗎?」

  他一聲大喝,聲若雷霆,也頗有幾分威勢,此時只有在氣勢上壓倒這柳乘風才能佔據主動。

  而就在萬通大喝的時候,柳乘風卻突然動了。柳乘風原本坐在椅上,手裡把玩著一杯茶盞,手指在這羊脂般的瓷器上來回摩挲,突然間,將這茶盞高高揚起,狠狠地往萬通的頭上猛砸過去。

  砰……

  一聲咚響,萬通整個人發出慘呼,捂著頭蹲下了身子去。

  萬通年紀老邁,一向養尊處優,便是到了遼東也從沒有吃過這樣的苦頭,此時被茶盞一砸,那茶盞破碎開來,將他的額頭砸出一個深紅的血印,巨大的疼痛讓他整個人腦子嗡嗡作響,整個人差點兒癱在了地上。

  這個變故來得太快,幾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驚訝地看著柳乘風。

  而柳乘風已經霍然而起,冷冷地看著蹲地的萬通,眼中沒有憐憫,只有濃烈的殺意,按著腰間長劍的手掌早已捂得發燙,若是眼睛如刀,那萬通早已碎屍萬段。

  那略布了血絲的眼眸裡瞳孔微微收縮,隨即,柳乘風一字一句地道:「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做了這指揮使就可以一言九鼎?你還當現在是成化朝,是先帝在的時候,可以任你呼風喚雨?」

  柳乘風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從憤怒轉化為了濃重的蔑視,薄唇輕抿,隨即道:「今個兒我便是要告訴你,你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是弘治朝,還輪不到你在這裡對我指手畫腳!」

  柳乘風說話的時候,萬通疼得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而在這廂房裡的幾個親信卻仍是目瞪口呆,驚得說不出話來,更別說讓他們衝上來制止柳乘風了。

  柳乘風按著劍,一步步地走近萬通,隨即也蹲在地上,此時他和萬通不過相隔一寸的距離,萬通像是感應到了什麼,憤恨地瞪著柳乘風,一滴鮮血自額頭處滑落下來,沾住了他的睫毛。

  柳乘風的臉上卻帶著笑容,一種得意洋洋的笑,他壓低了聲音,幾乎是用心平氣和的口吻慢吞吞地道:「萬指揮使,你已經老了。這個時代,現在這個時代,是我的時代,你要記清楚這一點,若是錯了,可是會死人的,你記住了嗎?」

  柳乘風的聲音委婉動聽,就像是與老友促膝長談,可是劇痛下的萬通卻不由滋滋地吸著涼氣,在眼前這個少年身上,他看到了殺氣,更看到了一種勃勃的野心,這樣的一個少年不但城府極深,更潛伏著一股強烈的慾望。

  這是貪婪……一種內心深處最原始的慾望,宛如熊熊烈火浮現在柳乘風的眼裡,在他的臉上掠過。

  萬通難以置信地看了柳乘風一眼,此時竟是一時不敢做聲,連那瞪視柳乘風的目光也不由撇開了一些。

  柳乘風說完這番話,莞爾一笑,恢復了那宛若溫玉的君子形象,輕輕地拍了拍萬通的肩,居然很是慈和地道:「好好養傷吧。」隨即站起來,旁若無人般地要走出廂房去。

  這時候,萬通的爪牙親信們總算反應過來了。自家的主子被一個下官打了,這還了得?

  至少也得裝點兒樣子,於是幾個人相互對視了一眼,隨即堵住了柳乘風的去路。

  柳乘風停住了腳步,幾乎是用一種戲謔的眼神看著這幾個魁梧的壯漢,慢悠悠地道:「怎麼?你們要擋本官的去路?」

  他這句話很有威懾力,幾個明明比柳乘風要魁梧多的漢子竟是眼眸閃爍,不敢去與柳乘風對視。

  柳乘風又淡淡地道:「立即滾開,否則讓你們碎屍萬段!」

  若是方才,這幾人或許還會懷疑,可是現在柳乘風這一句碎屍萬段出來,居然是完全相信,幾人面面相覷,隨即便有人率先退到一邊,其餘人自然紛紛學樣。

  柳乘風昂首闊步地從廂房裡出來,而在這廂房外頭已被無數的錦衣衛圍滿了。

  這些人裡不少人是心驚膽顫的,生怕朝廷會追究,而有的臉上仍然有著餘怒,比如那曾百戶,此時心頭已是萬念俱焚,不管怎麼說,就算朝廷不加罪下來,對他已經不是很重要了。

  欠下賭坊的那一筆銀子若是今個兒不還,繼續拖延下去,欠下的債便會越滾越多,等到了那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別看他是錦衣衛百戶,可是那些人若是要收拾自個兒,足夠讓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今個兒賞錢要不回去,這輩子算是完了。

  如曾百戶這樣的人在錦衣衛裡頭比比皆是,這些人平時都很清閒,再加上有同僚慫恿,多少都沾了這些東西,聽說指揮使大人會發下五十兩銀子,自然覺得沒有了後顧之憂,便將手裡的錢都放到賭桌上去,十賭九輸,待輸了眼睛便去告貸,這一次次下來,相當多的人已是欠下了一屁股的債。

  原本大家還指望著萬通的賞金把這虧空填滿,可是誰知卻是一場騙局。

  他們之所以撕聲揭底地鬧事,除了是自覺得自個兒被上了萬通的當,更覺得萬通拿這麼點兒銀子來打發自己甚至有羞辱自己的意思,更重要的是,大家的心裡都產生了絕望的心理。

  拿不到這五十兩銀子就前途盡喪、深陷泥漿,既然如此,那索性就鬧一鬧,至於後果,他們實在沒有多餘的心力去想。

  若是此前,沒有這五十兩銀子的謠言,萬通將煙花胡同百戶所的花紅平等分下去,大家自然會對他感恩戴德,可是人心便是當這謠言傳出,所有人都深信万通的打賞有五十兩銀子之多時,萬通再發出這麼點兒賞錢來,自然就招致所有人的不滿。

  這道理其實和升米恩斗米仇差不多,便是萬通又豈會想到事情的發展居然會到這個地步?

  柳乘風走出廂房,逡巡了所有人一眼,看到那些武官和校尉臉上的沮喪,心裡卻是忍不住想笑,錦衣衛這些人是什麼德行,他豈會不知道?一旦知道有了銀子發,九成的人就都跑去花天酒地了。而現在銀子沒看到,失望之情可想而知。

  當然,詹事府那邊已經有耳目調查過,其中花銷最大的一項還是在賭上,京師裡十幾家大賭坊這幾日都是高朋滿座,有不少是錦衣衛裡的人。

  這些人仗著有五十兩銀子下發,一個個豪情萬丈,至少柳乘風那邊打聽到的消息在京師各衛所裡頭就有超過三千多個錦衣衛曾向賭坊借貸,所借貸的金額超過了二十多萬兩白銀,這個數目幾乎超過了京師錦衣衛的一半左右,可謂觸目驚心。

  現在這些人問不到錢,那這些欠款就會滾雪球一般的越來越大,直到他們一輩子也承受不起時便是他們倒霉的時候。

  人的心理有時候很奇妙,一個極為節儉的人,當他們撿到了銀子時也會捨得揮霍,更不必說這些本來就揮霍慣了的錦衣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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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00:02:34
第五百二十六章:立威

  「千戶及以上的官員,全部到大堂來,本僉事有事兒要和大家商量。」

  柳乘風不是指揮使,所以用詞還算謹慎,只是用了商量兩個字。

  不過他的話,此刻比什麼都管用,那指揮使已經威風掃地,早已犯了眾怒,而眾人『作亂』,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許多人的生死都掌握在柳乘風手裡。

  於是千戶們紛紛出來,都到了大堂這邊,喧囂過後大家倒是老實,一個個鐵青著臉,卻都是抿著嘴不吭聲。

  柳乘風大剌剌的踱步進來,根本不看他們的臉色,可是所有人的目光卻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此時此刻,眾人看他的眼神已經變了。

  不管從前怎麼樣,可是現在的柳乘風威勢十足,一舉一動,都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感覺。

  這種感覺,在這個時候反而讓人生出了更多的敬畏之心,人心就是如此,有時候你可以和別人開玩笑,可是在特殊的場合,當你冷漠著臉,眼高於頂,不但不會讓人反感,反而讓人敬畏。

  柳乘風大剌剌的坐在了指揮使的位置上,不過他落座之後,無人提出質疑。

  緊接著就是沉默,柳乘風慢悠悠的拿起一份案牘上擺放的文書,隨意看了看,其實坐在這北鎮府司的正堂,柳乘風感覺頗為不錯,坐在這裡,兩側都是屏息不動的人,所有的人都帶著敬畏,他不說話,所有人都默不作聲,不敢發言。

  這種感覺,和僉事府實在不能相比。多了幾分莊嚴,多了幾分威儀。彷彿所有人都踩在自己的腳下,所有人都在渴望得到自己的肯定,自己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備受著關注,人人揣摩、猜測。

  柳乘風微微一笑,這笑容又帶著幾分難以揣測,事實上,柳乘風並不知道,此時此刻的自己竟會成為這樣的人,從前的時候,他擺字攤。只想著混個溫飽。勉力的掙扎著活下去,此後他成了錦衣校尉,他無非是希望安身立命,養家餬口。

  可是現在呢,現在自己是什麼人。這個答案,連柳乘風自己都不清楚了,嘗到了權利的甜頭,知曉了權利的好處,他一直在向上攀爬,而此時,當他回過頭來,居然發現在他的腳下,已是深不見底的深淵。要嘛俯瞰天下,享受這一覽眾山小的權利巔峰,要嘛就是自這懸崖摔落,粉身碎骨。

  柳乘風沒有選擇,他要做的就是絕不容許自己粉身碎骨。

  他的眼睛瞇了起來,隨即打量著兩側的人。

  舒服的靠在椅上。他當然清楚,現在所有人都在等他發號司令,也都在揣摩他的心意。

  手搭載案牘上,柳乘風慢吞吞的道:「今日的事就此作罷,往後誰也不可再提,若是宮中問起,本官自會為你們求情,但是只此一次,下次若是再敢沒有規矩,到時抄家滅族也是你們咎由自取。」

  眾人聽了柳乘風的話,知道這是既往不咎,若換做是其他的僉事,大家可能不相信他的承諾。可是柳乘風此刻說既往不咎,卻讓所有人都深信這件事已經結束。

  柳乘風掃視了眾人一眼,臉上浮出一抹難以琢磨的笑容:「本官叫你們來,卻不是為了說這件事,過了兩日,就是皇后壽辰,宮裡已有了口諭,錦衣衛這邊也要提前做好佈置,到時不得有絲毫的閃失,可是現在指揮使大人身體有恙,既然萬指揮使不能親自部署,而陛下的口諭是發給萬指揮使和本官的,那麼這事兒,只能讓本官來全權做主了。」

  柳乘風撫著案牘,正色道:「所以從今日起,京師裡無論是內城、是外城的衛所,所有人都不得告假,暫歸本官節制!」

  眾人聽了,其實哪裡有什麼心情還去佈置什麼安全事宜,不少人心裡亂如麻,可是柳乘風說錦衣衛暫時由他節制,誰也不敢吭聲,彷彿本該就是柳乘風節制大家一樣。

  柳乘風冷冷一笑,目光變得鋒利起來,語氣冰冷的道:「這京師裡頭,未必還有什麼亂黨的餘孽,可是話又說回來,亂黨不會自己跳出來,皇后娘娘的壽辰也就在這幾日功夫,萬萬不能出任何差錯,所以從現在起,京師裡頭的那些藏污納垢之地都要好好的清理整頓,各千戶所都要抽調出精悍的人手出來,將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通通搗毀。」

  柳乘風話音剛落,便從袖子裡拿出幾份單子出來,拍在案牘上,都分發了下去。

  眾人分別傳遞著這些單子看,其實單子裡的東西也很普通,無非是柳乘風擬定的一個名單而已,這名單裡,都是要搗毀的『藏污納垢』之地,可是認真細看下去,所有的千戶們都震驚了。

  鵬泰賭坊……招寶賭坊……完勝錢莊……吳記賭坊……

  名單中所列的所謂賭坊和錢莊,其實大家都知道,在京師裡,它們可謂赫赫有名,只不過……

  只不過誰都知道,這種生意能在京師裡辦下去,哪家沒有點兒後台,否則這生意早就不長久了,要掃蕩他們,談何容易,若是能掃蕩,錦衣衛早就動手了,正是因為知道他們背景身後,所以才不敢動彈,甚至這些賭坊根本就不畏懼錦衣衛,尋常的千戶也奈何不了他們。

  可是……

  不少人心裡不由砰砰的跳動起來,若是掃蕩了這些賭坊,那麼在這些賭坊裡欠下的債豈不是……

  這個念頭冒出來,幾乎所有人都忍不住露出了喜色。在場之人也有不少欠下一屁股債的,那些錢莊、賭坊裡的字據還在,只要將這賭坊和錢莊搗毀,這欠下的帳豈不是……

  現在幾乎所有人的表情既有些不安,又有些激動起來,其中一個千戶忍不住道:「大人,這些賭坊和錢莊可不是輕易能招惹的,更何況……」

  「更何況什麼?」柳乘風臉上帶笑,笑容中夾雜著輕蔑,一下子將這千戶的話打斷,他冷冷道:「招惹不招惹,不是你們的事,皇后壽辰是天大的事,不容有半分馬虎,無論招惹的是誰,這事兒也由本官擔著,現在本官給你們一個時辰的時間,一個時辰之內,各千戶所要挑選出精銳的骨幹到這裡集結,待會兒就隨本官部署,若是有人敢洩漏機密,或是耽誤了大事,本官定殺不饒!」

  他這麼大喝一聲,幾乎所有人打起了精神,齊聲道:「遵命!」

  眾人散開,可是臉上卻都帶著興奮,柳乘風這一道命令,可謂是大快人心,若是真能搗毀了這些賭場,那麼五十兩的賞銀要不要又有什麼干係。

  其實不少人已經猜測出了點兒什麼,柳僉事此時突然拿這些賭坊開刀,只怕也是知道了弟兄們的難處,為了諸位弟兄們的生計,而不惜去大肆得罪這些賭坊、錢莊背後之人,實在讓人忍不住心存感激。

  只半個時辰不到,各衛所的精銳便都已經在這兒集結了,足足上千人之多,烏壓壓的一大片,這些人開始並不知道要做什麼,等到集結之後,任務才下發了出去,於是乎,幾乎所有人都不禁長鬆了口氣。

  而只有柳乘風才知道,今日之後,自己的威信將在整個錦衣衛裡樹立起來,錦衣衛之中,大家只會知道有個柳僉事,而沒有那個所謂的萬通。

  只不過……他心裡當然清楚,那些賭坊和錢莊,絕不是輕易能惹的,今日他何嘗又不是進行一場豪賭,若是輸了,自是焦頭爛額,可是一旦贏了,錦衣衛之內,柳僉事將成為一言九鼎的大人物。

  ………………………………………………………………………………………………………………………………

  鵬泰賭坊。

  這兒依舊熱鬧,因為這裡靠著迎春坊近,再加上幾乎沒有任何差役、校尉來找麻煩,贏了錢的賭客也不必擔心被人勒索,因此附近的賭徒都願意來這裡每日耍上一耍。

  這鵬泰賭坊的東家一直都很神秘,可是針對這東家的流言卻是不少,敢招惹到鵬泰賭坊的人那更是鳳毛麟角了,據說在一年前,京師裡有個侯府的子弟來這兒玩耍,因為輸了錢,竟是發起瘋來,帶著人要將這賭坊砸個稀巴爛,誰知這鵬泰賭坊非但完好無損,那侯爺卻被人揍了一頓,原以為這事兒不會善罷甘休,更讓人大跌眼鏡的是,侯府那邊居然派了管事來賠禮,不但如此,還奉上了一大筆銀子息事寧人。

  自從那一次之後,全京師哪個不知道鵬泰賭坊的厲害,官府那邊,更是再沒有人來找過麻煩,甚至有些時候,若是順天府追緝兇徒,這兇徒若是跑進了鵬泰賭坊,差役們也不敢隨意進去搜索,只能在這門臉外頭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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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00:02:55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3-12-19 15:21 編輯

第五百二十七章:衛所龍虎鬥

    鵬泰賭坊這種地方自然少不得藏污納垢,不過只要在鵬泰賭坊,幾乎所有人都是各司其職,倒也從來沒有鬧出什麼亂子。

    靠著賭坊,高高地飄起了酒蟠旗子,這家客棧其實也是鵬泰賭坊東家的生意,一些賭客掙了錢也會來這裡花銷。

    客棧裡頭,夥計們各自在張羅待客,可是在這客棧頂層的一處廂房外頭傳出急促的敲門聲。

    住在這裡的人大多都是貴客,身份高貴,而在這清雅閣裡頭常住的卻是賭坊和客棧的大掌櫃王邁。王邁在京師極少拋頭露面,以至於不少賭坊的夥計都不知道有這麼個人,可是要說起他,卻免不了要提起新任的工部尚書王芬了。

    造作局一案之後,工部尚書自盡,此後,這位王芬接任,王芬之所以能接任也和當時的朝局有莫大的關係,因為當時工部從炙手可熱的部堂因為造作局的牽連,一下子變得有點兒灰頭土臉,而王芬以巡撫兼左副都御使的身份接任尚書,他到了京師之後,第一件事便是釐清造作局,快刀斬亂麻之下倒也很快鞏固了自己的地位。

    不過這位王芬是個很有意思的人物,他既不是劉吉黨也不是劉健黨,他是浙江人,憑的全是同鄉的支持,也正是因為他的中立反倒讓宮裡對他頗為信重。

    王邁乃是王芬最親信的家人,而這賭坊還有這客棧其實就是王芬的產業。別看大明朝的官兒一個個義憤填膺的批判商賈。可是大多數都有自己的產業,不過一般的情況之下這些生意以王芬的清貴自然不會隨意插手,都是讓家裡頭的親信為他看管,這賭坊自然而然就在王邁的名義之下了。

    敲門的聲音很急促,讓裡頭剛剛歇下的王邁很是不悅,王邁年紀大了,賭坊和客棧的生意。他只是從旁過問,其他的事都交給自己的幾個本家看管,清早起來看過賬目。隨即再睡個回籠覺,到了正午方起來。

    「掌櫃……掌櫃……出事了……」外頭的聲音不依不饒,聲音有點顫抖。

    王邁只得趿鞋起來。事實上他並沒有因為外頭那敲門的人而感到驚訝,這是大明朝,還是在天子腳下,自己的老爺是工部尚書,只要他老人家在還能出什麼事?

    他吹鬍子瞪著眼開了門,外頭的人自然認得,是賭坊裡的一個本家,這人一見他,立即苦著臉,道:「掌櫃。 出大事了,錦衣衛那邊得了消息,說是要什麼查亂黨,還說什麼皇后娘娘壽辰,已經有人朝咱們這邊奔過來了。掌櫃的,咱們是不是先歇了業再說。」

    「查亂黨!皇后娘娘的壽辰……」

    這兩頂高帽子可是不小了,哪一條都足夠錦衣衛們折騰一陣子的,可是王邁卻是冷冷一笑,不以為然地道:「不必理會,這些人多半是想訛詐些銀子罷了。可是敲竹槓敲到咱們鵬泰賭坊來,嘖嘖,還真是吃了豹子膽了。」

    事實上,王邁大致已經清楚怎麼回事了,前幾日,許多錦衣衛在賭坊裡輸了銀子,告貸的更是不少,單他現在知道的,各種借據就有數萬兩之多,涉及到了數百人之多,據說除了這鵬泰賭坊,其他賭坊也多是如此,可別小看了這些借據,雖然只有數萬,可若是利滾利下去,卻不知可以盤剝和控制住多少人。

    王邁當然也清楚,這是一筆何等大的財富。

    只是想不到這些錦衣衛居然想賴賬,藉著皇后壽宴的名義打上了門來。

    王邁不由發出森然冷笑,嘴角帶著幾分不屑,隨即道:「什麼都不必理會,賭坊那邊,你去看著,我去老爺那兒一趟。」

    說罷,王邁在裡屋換了一身衣衫,隨即出了門,他素來低調,所以只是乘著一輛古樸的馬車,一路到了王芬的府上,和門房通報一聲之後便走了進去,到了小廳外頭稍候了一會兒,便聽到裡頭咳嗽的聲音,一道威嚴的聲音傳出來:「是王邁?進來說話吧。」

    王邁點點頭,快步進去,納頭便拜道:「小人見過老爺。」

    王芬五旬上下,膚色保養得極好,從前任四川巡撫的時候,因為曾剿過賊,所以頗有幾分英武之氣,他坐在椅上眯著眼,打量了王邁一眼,以他的閱歷,一看王邁的臉色便知道賭坊那邊出事了。

    不過賭坊出事倒是讓王芬有些意外,他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人,督撫的經歷使他有一種處變不驚的氣度,一見王邁這個樣子,心裡便有些不喜,不管怎麼說,這王邁是王家出去的,可是喜怒都寫在臉上,實在是有點兒欠缺了火候。

    他撫著書案,一副疲倦的樣子,也幸好他今日不必去值堂,自從到工部上任之後才知道這尚書比巡撫要累得多,雖然事情未必有巡撫繁雜,可是裝模作樣的事兒卻是多得出奇,這幾個月下來,實在是疲憊不堪,今日本想好好歇一歇,誰知又碰到這麼檔子的事。

    「你不在那兒呆著,到這裡來做什麼?老夫不是說了嗎?若是無事不要來這兒。」

    後頭的一句話,王芬沒有說,他老人家要避避嫌。畢竟王芬在士林之中也算是領袖人物之一,自然要避嫌,這種事知道的人越多,對清譽不免有些影響。

    王邁老臉一紅,道:「老爺,實在是出了事才來稟告老爺,錦衣衛那邊奔著咱們賭坊來了。」

    隨即,王邁開始絮絮叨叨地述說起來,將錦衣衛在賭坊裡賭錢到現在的事如抖豆子一般倒了出來,一雙眼睛小心翼翼地看著王芬,見王芬臉色如常,心裡反而更加有些緊張,老爺的性子,他是知道的,越是不動聲色,說不準就越是動了真火。

    王邁一直沒有吭聲,可是那雙眼睛卻是掠過了一絲狐疑。

    錦衣衛動賭坊?動賭坊對他們有好處,他早就知道錦衣衛內部近來很是不平靜,雙方正在龍虎相爭,可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據說現在北鎮府司那邊都鬧翻天來了,可是誰曾想到錦衣衛此刻居然有了動作。

    動手的人是誰?是萬通?萬通此人剛剛坐上這錦衣衛指揮使的交椅,怎麼可能突然有如此大的動作?更不必說他的身份敏感,做這種事對他一點好處也沒有。

    可是那個柳乘風呢?是了,或許就是柳乘風,柳乘風這個人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且行為乖張,膽子也是極大。

    只是……王邁更疑惑了。

    柳乘風與萬通打生打死,這事兒別人不知道,可是王芬卻是知道這麼做對他柳乘風就有好處嗎?

    稍一琢磨,王芬便有了點兒端倪,問題的關鍵是那些錦衣衛欠賬的事兒上,利用錦衣衛欠賬的恐懼心理直接將這賭坊抄了,確實是一個最能拉攏人心的辦法,那些欠賬的錦衣衛本就處在惶恐不安之中,而此時若是柳乘風帶著這些人抄了賭坊,不但大家的欠賬可以抹平,而且在無形之中也在錦衣衛之中立下了威嚴。

    施恩的同時又樹立了威信,這麼做確實是在最短時間內提升他柳乘風在錦衣衛內部地位的最快辦法,從此之後,誰會不感激他,又有誰不會對他心生敬畏?單靠一頂烏紗帽來服眾或許有些效用,可是想讓下頭的人對你死心塌地為你效犬馬之勞,卻是痴心妄想。

    「柳乘風這個人……所圖還真是不小哪,年輕輕的做了指揮使僉事尚還不覺得滿足……」

    王邁居然沒有生氣,反而是自言自語了一番,隨即莞爾一笑,臉上露出了幾分笑意,他淡淡地問:「賭坊那邊,你不必管了,他們要抄就抄了吧。」

    「啊……」王邁不由發出一聲驚呼,期期艾艾地道:「老爺……」

    王芬搖搖頭道:「老夫自有主張,聽老夫的話,若是錦衣衛來查,不必去理會什麼,老老實實聽他們的吩咐就是,反正抄的也不是咱們一家,你去拿筆墨來,老夫要寫一張條子,若是有錦衣衛來了,你直接交給他們,就說是給柳僉事的,請他過目。」

    王邁無奈,只得一頭霧水地去取了筆墨,王芬寫了一份手書,隨即送到王邁的手上,正色道:「你的那個賭坊最大的競爭對手便是隔壁的房記賭坊是不是?鄭州侯的生意做得倒是不小,此人性子火爆,是個不肯吃虧的主兒,今日只怕有他的好看了,你若是喜歡,就去鄭州侯的賭坊瞧熱鬧去吧,是了,今日夜裡,或許柳乘風會來府上拜謁,來人,去府庫中找一找,看看老夫從四川帶來的峨眉山茶還有沒有剩下,王邁,你下去吧。」

    王芬揮揮手,竟是沒有一點兒動怒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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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八章:各顯神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原本北鎮撫司那邊出了事,鬧出了這麼大的亂子,所有人還沒有回過神來,誰知錦衣衛突然又有了動作。

  此時正是正午,暖暖的陽光揮灑而下,可是在京師各處街巷,卻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校尉,大量的校尉開始集結,擁堵住了不少的街巷,不過各處的錢莊和賭坊其實仍舊照樣營生,雖然也有不少人事先已經收到了消息,不過大家對著消息都是嗤之以鼻,若只是因為錦衣衛鬧一鬧,便關門大吉,往後這生意還要不要做?

  尤其是這種生意,是最不能退縮的,若是沒有底氣,那這生意根本就沒有做的必要了。

  其實雙方在卯足了勁頭,表面上照舊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切照舊,可是在暗地裡,幾乎所有人都在為自己打著各種的小算盤。

  順天府這邊,差役們進進出出,將最時新的消息稟報上去,順天府這邊,對這事兒格外的關注,幾乎一舉一動,都落在順天府的眼皮子底下,只不過順天府府尹卻表現出了出奇的沉默,雖然他一副急欲干涉的樣子,興致勃勃的給內閣遞了條子,一副只要內閣一聲令下,順天府便立即干預的意思,其實這府尹心裡頭清楚,時間來不及了,自個兒故意向上請示,其實就是拖延時間,反正這種事兒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無論是賭坊、錢莊,還是錦衣衛的那個柳乘風,都不是他能惹得人。

  雙方都不太好對付,所以他現在在拖,藉故等內閣消息,其實等到內閣來了消息,他再集結人手,一兩個時辰之後,黃花菜都涼了。過去給人收屍還差不多,制止人家胡鬧……這是吃飽了撐了。

  所以別看這順天府一陣緊張,其實暗地裡頭。卻是一副漫不經心,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悠閒姿態。

  東廠的人也已經出沒了,這些番子們遠遠的在觀望。倒也沒有干涉,事實上清早的時候,那蕭敬就感覺不太對勁,事情不會這麼簡單,至於這錦衣衛裡的權鬥,他根本沒有太多干涉的,萬通這個人別人不知道,可是他身在深宮,卻知曉此人早成了陛下的眼中釘、肉中刺,幫柳乘風。他心有不甘,也不願意柳乘風藉機做大,可是幫那萬通那就更不可能了,蕭敬可不是個傻子。

  內閣。

  檀香裊裊,燭光冉冉。

  在這潮濕又有些陰暗的值房裡。因為這值房是明初時的老建築,秉持著官不修衙的傳統,況且這內閣值房又處在宮中,因此顯得格外的破敗。

  不過閣臣們早就習慣了這種環境,雖說歷代大學士私宅都是富麗堂皇,可是對著內閣的值房卻是一直滿意的。地方侷促不侷促不重要,是否破敗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坐在這裡,一切的都可以得到滿足。

  李東陽此時手裡抱著青銅的獸面手爐,他的氣色顯得有點差,年紀大了,自然不免有些畏寒,所以縱是到了暖春,手爐還是要隨身帶著,尤其是擬票之後,手指的關節彷彿都已經散了,抽空兒,總要抱著手爐取取暖。

  此刻,李東陽卻沒有什麼好心情,他舔著幹癟的嘴唇,一直沒有做聲,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各衙門那邊都遞來了條子,都是問錦衣衛的事,這些條子現在就壓在李東陽的手下,等待著李東陽的定奪。

  這件事,李東陽不知該不該管,他心裡清楚,柳乘風有要折騰了,可是這種折騰,一定會有分寸,從前的時候,大家都認為這個傢伙不過是個瘋子,可是如今誰不清楚,這傢伙在發瘋之前,總是會有完全的準備,絕不可能把事情真的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是話雖是這麼說,李東陽的心裡卻不禁在苦笑,制止這件事,只怕已經來不及了,可是不制止,似乎也不妥,他這內閣學士,這決斷不決斷都已經無關大礙。

  倒是一邊的謝遷,卻不禁在發牢騷,拿捏著一份剛剛送來的條子,道:「看看,又來了,錦衣衛現在把各條街巷都圍了個嚴嚴實實,已經開始清理了,有個錢莊已經查抄,這個傢伙,到底要做什麼?這麼肆無忌憚,真的是瘋了嗎?」

  李東陽嘴唇微微一動,眼眸中卻是掠過了一絲淡然,謝遷可不是傻子,雖然性格耿直衝動,也斷然不是個只會抱怨的人,他藉故抱怨,其實卻是來探問自己的意思,想看看自己對這事兒有什麼看法。

  想了想,李東陽微微一笑,道:「此事依老夫看,還是請皇上聖裁吧,畢竟是親軍的事,內閣這邊插手多有不便。謝公息怒,不要因為一個混賬小子氣壞了身子。」

  他這麼一說,謝遷就明白他的意思了,請皇上聖裁,這就是內閣不管事,任那柳乘風胡鬧去,說是說讓宮裡讓處理,其實也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意思,這事兒報到宮裡去,等宮裡決心幹涉,又不知要過去多少個時辰,說穿了,這種突發情況,宮裡處置不了。

  李東陽這其實就是縱容那柳乘風去胡鬧了。

  至於後面那句混賬小子,別看好像是在罵人,其實也有親暱地意思,官場上就是如此,稱謂越是隨便,就越隱藏著親密的關係,越是稱呼正式反而顯得關係很是疏遠。

  這麼瞧來,李東陽是打算包庇了。

  謝遷想說什麼,可是隨即,便搖搖頭頭不說話了,李東陽既然打著這個主意,他也就不便再說什麼了,他和李東陽之間現在是休戚與共,決不能因為這麼點兒分歧,而讓他劉吉看笑話。

  劉吉就坐在謝遷邊上,從始至終,他沒有吭聲半句,只是李東陽說話的時候,他故作不經意的瞥了一眼。

  縱容柳乘風,對他百利而無一害,劉吉豈會不知,那些開賭坊、錢莊的,哪個沒有後台,這一下子天知道會得罪多少人,那個柳乘風,既然不知死活,那就讓他自個兒去鬧好了。

  劉吉放下手裡的筆,剛剛擬了一張票擬,因此端起案牘上的茶盞喝了一口,突然冒出一句話:「皇后的壽辰,不能怠慢啊。」

  ……………………………………………………………………………………………………………………

  成新巷。

  就在距離鵬泰賭坊這邊,一隊錦衣衛已經明火執仗過來,一隊人徑直衝入賭坊,為首的一個千戶森然著臉在這兒打量,突然出了這麼個變數,所有的賭都不禁歪了歪頭,顯得有幾分意外的看著這些不速之,只是這賭坊裡只是短暫的沉默,隨即大家又吆五喝六起來。

  嘿嘿……錦衣衛,錦衣衛是什麼東西,在這天子腳下,還真沒有錦衣衛敢到賭坊來撒野的,多半是這些傢伙輸錢紅了眼,待會兒自然有人收拾他們。

  這千戶頓時有些惱羞成怒,其實進了這賭坊,他的心裡也有些底氣不足,免不得有些惶然,不過此時卻不得不中氣十足的道:「來人,抄了!」

  緊接著如潮水一般的校尉,便帶刀衝進來,那千戶帶頭,率先的掀翻了一張賭桌,稀里嘩然聲傳出,引來無數的叫罵和慌亂。

  不過在這賭坊,卻有點兒蹊蹺,既沒有掌櫃來,也沒有賭坊裡的護衛來阻止,所有人都站到一邊,任由這錦衣衛胡鬧。

  校尉們起先還有點兒害怕,見狀之後,頓時也就豪氣萬千起來,當即衝進去,將賭控制住,砸了賭桌,又去抄了各種賭具,殺入庫房,抄出不少的借據,一切都順順當當。

  千戶一臉狐疑,只覺得自己像是做夢一樣,可是準備帶人走的時候,一個夥計卻是笑吟吟的走了過來,遞了一封信,小心翼翼的道:「這封信,是我們東家給柳僉事的,還請大人代為傳。」

  千戶收了信,倒也沒說什麼,此時他的心頭已經落下了一塊大石,他心裡當然清楚對方的東家是誰,自然也不敢得罪。

  在鵬泰賭坊雖然輕鬆,可是就在斜對面的房記賭坊卻不是這麼輕鬆了。

  數十個校尉趕到之後,這賭坊便立即出來了數十個打手,這些都是平時街上的潑皮,一個個拿著棍棒,有的抱著手,斜眼打量來人,眼中分明流露著輕蔑。

  「你們是什麼人,竟敢來咱們賭坊滋事,難道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瞎了你們的狗眼,還不快快滾開!」

  為首的一個人,分明是賭坊的掌櫃,這人言辭很不氣,事實上他也不必氣,侯爺那邊,已經帶了人來,這些人敢來鬧事,到時候正好收拾了,也好教大家知曉房記賭坊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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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5:23:31
第五百二十九章:最後掙扎

    錦衣衛們竟是一點兒也不敢動手,大家沉默了片刻,幾個武官聚在一起竊竊私語了一會兒,突然,一個聲音響起來:「抗拒天子親軍,統統都是死罪,全部拿下!」

    話音剛落,便看到柳乘風親自騎著馬,率著一隊校尉匆匆過來,他臉色顯得有些疲倦,清掃了幾個賭坊和錢莊之後,聽到這房記賭坊出了事,柳乘風立即打馬過來。『熱點書庫書友上傳』

    柳乘風的出現,立即讓大家勇氣倍增起來,一群錦衣衛一擁而上,紛紛衝上去。

    那些所謂的打手,其實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而已,此時見校尉們動了真格竟是一哄而散……

    ………………………………………………

    夜色下,北鎮府司在重新收拾過之後,已經恢復如初。

    不過此刻,當值的校尉並沒有換崗,反而許多人聚到了這裡,不少人的臉上,不禁露出幾分興奮。

    所有的賭場和錢莊已經全部抄了,柳僉事一聲令下,那些個借據也已經焚燬了乾淨,無債一身輕,白日裡那股子怨氣也消散一空,眼下只剩下一種發自內心的感激,若不是柳僉事,只怕弟兄的日子沒法兒過了。

    其實大家都知道,柳僉事查封賭坊和錢莊,不知會得罪多少人,這份仗義,讓人心裡不禁有些感動。

    如今各千戶所已經回來待命,眾人聚在一起,興奮的竊竊私語。

    大堂裡,萬通的臉色很差。額頭上的創口依稀還在腦門,雖然已經上了藥,只是這傷口,正是一道傷疤,讓他整個人如鬥敗的公雞。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事情會到這個地步,甚至進出大堂的校尉。看向他的眼神,分明讓萬通感覺到那眼神中的輕蔑。

    剛剛上任,已經聲名狼藉。一敗塗地。而那柳乘風想必已經如日中天,萬通坐在這裡,如坐針氈。可是他不得不留在這裡,各千戶所的武官正在外頭等著候命,自己若是不存在,那麼就等於是徹底放棄了自己的權柄。

    他不能走,萬通心裡雖然已經火冒三丈,可是心裡卻明白,他還有機會,無論如何,他頭上還有一頂烏紗,只要烏紗還在。他在錦衣衛裡仍是一言九鼎,那柳乘風就算再如何如日中天,名義上自己還是上官。

    萬通瞇著眼,此時此刻,讓他想起了他在遼東的處境。在遼東的時候,他貴為欽差,可是這欽差不過是玩笑,任何人想揉捏他,都不過是舉手之勞,那時候他忍辱負重。步步驚心,如今到了今日,就算是處境再壞,難得還會比遼東更淒慘?

    想到這裡,萬通不禁打起了精神。

    不管如何,他也要撐下去。

    他舔舔嘴,道:「來人……」

    一個書吏進來,道:「大人有何吩咐。」

    萬通淡淡的道:「人都到齊了嗎?」

    這書吏陰陽怪氣的看了萬通一眼,隨即道:「除了柳僉事之外,其餘的都到了。」

    萬通頜首點頭,慢悠悠的道:「天色不早了,柳僉事既然沒來,那麼便叫大家進來說話吧,總不能讓大家乾等。」

    這書吏呆了一下,似乎察覺出了什麼異樣,猶豫了一下,書吏道:「大人,這只怕不妥吧,柳僉事還沒來呢。」

    萬通淡淡一笑,道:「就這麼辦,柳僉事也是辛苦,總不能什麼事都得指著柳僉事。」

    書吏想了想,點頭出去。

    緊接著,數十個千戶官員紛紛進來,眾人分兩班站定,萬通掃了他們一眼,見不少人竟是肆無忌憚的盯著自己,這種目光,沒有絲毫敬畏。

    萬通臉上不動聲色,淡淡的道:「人都到了,方才本官身有不適,柳僉事代本官傳達了宮裡的意思……」

    ………………………………………………………………………………

    柳乘風到了北鎮撫司,看到這院子裡一個人影都沒有,身後的高強為他牽了馬。

    柳乘風左右張望了一眼,臉色微微有些不悅,此時他整個人已經疲憊到了極點,神色顯得很是不耐煩,此時天氣有了些涼氣,騎著馬,手腳都冰涼了,正在這時候,有個書吏恰好從書吏房裡出,連忙走到柳乘風跟前,作揖道:「大人……」

    柳乘風淡淡道:「人呢?」

    書吏道:「指揮使大人說,僉事大……大人辛苦,後頭掃尾的事兒,交給他去做就是了,於是大家都進了正堂,正聽指揮使大人訓話。」

    柳乘風眼眸中掠過了一絲冷意,不過臉上卻只是笑了笑,淡淡的道:「是嗎?嗯,我知道了,我進去瞧瞧吧。」

    他說是進去瞧,身後的高強等護衛卻毫不猶豫的跟著柳乘風身後,隨他一齊入這正堂。

    正堂裡頭,萬通正在高談闊論,說的喋喋不休,卻聽外頭有人唱喏:「指揮使,僉事柳乘風到。」

    這一句呼喊,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其實大家對這萬通的陳詞濫調早已厭煩了,武官們也早已將這萬通得罪了個徹底,既然如此,那麼大家對這萬通也只是敷衍。

    可是現在柳乘風一到,大家便忍不住伸長脖子,一個指揮使,一個僉事,地位似是懸殊,可是在大家的心目中卻是不一樣。

    柳乘風給人的印象,是那種既殺伐果斷,又頗為護短,更重要的是,他可以為了衛所的弟兄,不懼任何人。這樣的人為他效命,才讓人心裡踏實。

    柳乘風闊步進來,在眾人的注目之下,一一向他點頭致意的人點頭還禮,臉上帶著熙和的笑容,踏步到了正堂的中央,眼眸一閃,目光落在了萬通身上。

    此刻的萬通,高高在上的看著柳乘風。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二人對視一眼之後,萬通將視線移開,這時他又意識到自己的額頭還隱隱的發痛,這一切都拜這個僉事所賜。

    萬通低聲冷笑,淡淡的道:「哦,柳僉事來了,柳僉事辛苦,既然來了,就坐下吧,來人,賜坐!」

    他說話的時候,保持著高高在上的語氣,事實上,方纔之所以吃了柳乘風的虧,是當時的情況十分混亂,而他也頗有些六神無主,而現在等他穩下了心神,局面也已經穩固,自然也不必再吃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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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5:24:07
第五百三十章:我是柳乘風

  椅子被人搬了上來,上好的檀木椅,想必是從東壁耳房裡搬來的,東壁耳房那邊,恰是錦衣衛指揮使辦公之餘休憩喝茶的地方,這椅子,多半是指揮使大人在耳房裡所坐,將這椅子搬來,算是對柳乘風給予了很高的規格了。

  不過這椅子,卻是穩穩當當的擺在了萬通左下側的位置,柳乘風瞥了這椅子一眼,卻沒有坐下去。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柳乘風按著腰間的劍,一步步的走向萬通。

  此刻,武官們都不由驚愕起來,柳乘風的表現實在過於異常,而萬通此刻心裡打了個哆嗦,對這個人,他有滔天的大恨,可是當這並不強壯的身體一步步向他走來,靴子一步步向他移近,而那一雙眼睛幾乎寸步不離的盯著自己時,每向前挪動一步,都帶給萬通多一分壓力。

  這種無形的壓力,讓萬通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他輕輕攥了攥拳頭,拚命使自己冷靜,用無懼的眼神看向柳乘風。

  柳乘風在萬通的座椅前站定。

  目光仍是盯著萬通。

  下頭的千戶們已經交頭接耳了,柳僉事這是要做什麼?都知道柳僉事做事出人意表,莫非……

  柳乘風眼睛微微眯起了一些,隨即露出了笑容,不過他的臉色,竟是帶著幾分傲氣。

  這種一種唯有讀書人才有的傲氣,一個年輕人,就這麼在如此莊重的場合,散發出這種笑容。

  他慢悠悠的道:「幾年前,我在擺字攤的時候,無論嚴寒酷暑,無論是颳風下雨,我站在街角裡頭,給人代寫書信,那時候,我什麼都不會想。想的只是如何活下去,在這個世界,活下去。」

  「而萬大人在我這個年紀,就已經身居高位,在萬貴妃的庇護之下,呼風喚雨。何等風光,何等矚目。萬大人,你可知道你與我有什麼不同嗎?」

  柳乘風其實根本就沒有給萬通回答的機會,他的嘴唇微微揚起,那高傲之氣溢於言表:「我們之間的不同,是因為你總是認為,任何東西都該是你應得的,而我卻需要付出無數的血汗,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這就是你和我之間的區別,萬大人心有不甘,可是我同樣也是如此,你不甘心自己失去的一切,我卻不甘心給一個像你這樣的人卑躬屈膝,我是柳乘風,不是別人……」

  他說到我是柳乘風的時候,眼眸中發出亮光,這是一種強烈的自信,自信的過了頭,就是讓人難以言喻的傲慢。

  「所以,現在就請你站起來,滾下去!」

  滾下去……

  這裡本就是指揮使大人坐的地方,一個僉事,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這種話,實在是大膽到了極點。

  可是所有的武官都在沉默,甚至有不少人竟有幾分躍躍欲試,不懷好意的看向萬通。

  柳乘風的手搭著劍柄,漸漸用力,似乎下一刻,連手指的關節都要咯咯作響。

  萬通呆住了……

  柳乘風的話他聽不明白。

  可是下一句話,他卻是明白了。

  「來人,請指揮使大人滾下這椅子去!」

  柳乘風一聲呼喚,實在不可思議,眾人面面相覷,居然有人當真站了出來,一副磨刀霍霍的樣子,似乎打算,執行柳乘風的命令。

  外頭的帶刀校尉,竟也是唰的拔出了半截腰刀,雖然沒有衝進來,卻是殺氣騰騰。

  他們的心裡,此時或許只有柳僉事,已經不再知道有個姓萬的指揮使了,烏紗帽有些時候並不頂用,人心才是無往不利的武器,而此時,人心到底站在哪一邊,早已有了分曉。

  萬通直視著柳乘風,他心裡有駭然,有激動,有憎惡……可是更多的,卻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他分明看到,所有的人的眼睛都有點兒充血,下頭的那些人,都是不屑的看著他,都是繃緊了身體,似乎柳乘風若是再重複一句命令,他們就敢直接衝上來,把他碎屍萬段。

  柳乘風的眼睛猶如刀鋒,切割著萬通最後一丁點的勇氣。

  這個人……一定什麼都做得出來,他瘋了……

  萬通心裡這般在想,他突然有一種無力感,在錦衣衛,在京師,和他在遼東又有什麼區別?他……不過是個任人擺佈的玩偶而已,根本沒有人維護他的權威,沒有人站出來指責柳乘風以下犯上,卻都是奚落的看著自己,和從前在遼東的經歷何其相像。

  萬通終於失去了勇氣,整個人癱在了椅上,他的喉結不斷的滾動,嚥著口水,一雙眼睛不敢去看柳乘風。

  畏懼終於佔據了上風,他已經六神無主了。

  來京師的時候,他豪情萬丈,總認為自己已經士別三日,可是現在才知道,他連一個少年,一個如此年輕,一副書卷氣的少年都玩不過。

  「滾!」柳乘風從牙縫裡蹦出了最後一個字,乾淨利落又帶著無盡的殺氣。

  萬通終於還是艱難的拖起了疲憊的身子,幾乎是用撐著案牘才勉強讓自己站起來,竟似是像著了魔一樣,乖乖的從椅子上站起來。

  這個時候的他,臉上全無血色,那種深深的絕望,幾乎連他的眼眸都變得灰白起來。

  此時他的內心,想必只有兩個字,完了……完了……完了……

  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言辭,能形容他的心情。

  他敗了,與其說敗在了人心,倒不如說敗在了他的勇氣上,原以為他在遼東這麼多年,早已將自己磨礪的無比堅強,可是在這個時候,他居然膽怯了。

  當那些武官們嘲弄似得看著他,外頭的帶刀校尉們表現出殺氣騰騰的時候,他或許還有幾分勇氣,可是柳乘風那淡漠卻又鋒利的眼睛,卻是徹底的讓他屈服。

  因為他深信,若是此刻他不站起來,那麼下一刻,那秀氣的手按著的劍柄就會毫不猶豫的揮出來,劍鋒出鞘,染血而回。

  柳乘風再沒有去看萬通一眼,他當仁不讓的坐上了萬通的位置,坐下來的時候,柳乘風沒有絲毫的緊張和不安,也不覺得有任何的不適,彷彿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不會有慚愧,一丁點都沒有。

  他高高在上的用手搭在案牘上,眼眸中閃爍著一股無比強烈的慾望。

  草廬裡,少年洗著墨水,溫柔的臉頰和明快的眼睛都顯得一絲不苟,那時候,他總是會輕輕抿著薄唇,整個人猶如如玉的君子。

  可是現在,這個少年已經不見了,他是柳乘風,錦衣衛僉事柳乘風,坐在這裡,他與這舒適的座椅融為了一體,帶著無比強烈的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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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5:24:36
第五百三十一章:高處不勝寒

  柳乘風深吸口氣,與這萬通不同,他看到的是在這堂下,武官們敬若神明一般的看著他,這是敬畏。

  那種既帶著尊敬,又心懷敬畏之心的感情。

  從前的柳乘風,從不被人瞧得起,讀書無望,手無縛雞之力,所以人對他譏笑、嘲諷,而那時候的屈辱,卻恰恰的深深的烙在他的內心深處。

  知恥而後勇。

  正是因為有昨日的羞辱,才有今日的一切,有了今日的一切,柳乘風就決不允許再回到從前,再窮困潦倒,再受人白眼。

  柳乘風咳嗽一聲。

  他咳嗽的時候,所有人都不由打起精神,知道下一刻,柳僉事要開始說話了,大家支起耳朵洗耳恭聽。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今個兒諸位都很是辛苦,想必這些話,方才萬指揮使也和你們說了,不過嘛,本官還要再說一句,皇后壽辰在即,若不是仰仗諸位,只怕這京師裡的九流宵小之輩還不知有多猖獗,不過眼下雖然搗毀了不少藏污納垢之地,可是大家這幾日還是需提起精神,從明日起,三班輪值改為兩班輪值,各處衙門,還有各千戶、百戶的轄區,要做到隨時都有人盯梢,不可怠慢。」

  他話音落下,可是這堂裡依舊是沉默,因為所有人都不確認,柳僉事是停頓片刻,還是話已經說完。官場上,對待上官,若是不懂得察言觀色,打斷了上官的言語可是很大的忌諱。

  柳乘風微微一笑。對大家的反應,他很是滿意,這才是權威,才是他現在所要的,他的心思,他的每一個舉動,甚至是一個不經意的眼神。都會成為別人關注和揣摩的對象。

  柳乘風甚至在想,甚至是在幾年之前,他的內心未嘗不渴望如此。每一個男人,都有這種原始的慾望,只是那個時候被現實狠狠的壓迫住。不敢也不想去想。

  他當然知道大家在等什麼,他微微一笑,故意端起了案牘上的茶盞。

  這杯茶盞本是給萬通預備的,也不知道萬通是不是已經喝了,可是柳乘風端起來,並不是要喝茶,而是做出個樣子,告訴大家,他的話已經說完了,這是一種很明顯的暗示。

  大家一見柳乘風抱起茶盞。頓時明白了,紛紛道:「遵命。」

  柳乘風呵呵一笑,道:「天色不早了,想必本官在這裡說這麼多,諸位聽著也厭煩的很。其實諸位已經累了,本官又何嘗不累,都散了吧,明個兒清早所有的武官和校尉都需到北鎮府司點卯,現在是非常時刻,只能用非常的辦法。諸位沒有什麼意見吧。」

  「這個自然,自然……」眾人一起賠笑。

  柳乘風揮揮手,道:「既然如此,那麼就說到這兒了。」他端起茶,一副送客的模樣。

  眾人不敢多待,紛紛告辭出去。

  大堂裡,只剩下了柳乘風和高強,還有那失魂落魄恨不得鑽入地縫中去的萬通。

  柳乘風起身站起來,看都沒有看萬通一眼,揚長而去。

  萬通的眼中,掠過了一絲殺機,他不禁攥緊了拳頭,整個人因為激動和羞憤而顫抖。

  「老夫若是讓你活過了三天,便不姓萬!」

  他咬牙切齒的低聲說了一句,隨即坐回了自己的座位,這座位已經被柳乘風焐熱了,讓萬通坐的很是不舒服,他沉默片刻,大喝一聲,道:「人來。」

  一個人走了進來,帶著的是遼東的口音,他低垂著頭,道:「大人有何吩咐。」

  萬通淡淡的道:「在遼東的時候,你在朵顏三衛替人養馬,後來,你跟了老夫幾年了。」

  這個人低著頭,道:「三年。」

  萬通嘆了口氣,道:「是啊,三年,三年的時間也不算短了。」

  「承蒙大人不棄,才有我的今日,大人若是有事,儘管吩咐便是。」

  萬通頜首點頭,道:「不錯,你很聰明,能知曉老夫的心意,老夫確實有一件大事要交代給你,你的身手很好……」

  …………………………………………………………………………………………………………………

  侯府成了公府,不過規格其實一點兒也沒有變,廉州侯成了廉國公,其實除了俸祿有了變化,其餘的也沒有絲毫的改變。

  府裡的人還是這個人,除了那個燙金的匾額換了一副之外。

  不過這裡的門房,卻是腰桿子挺得直直的,這些府中的下人,都是仰仗著府邸的主人生存,主人得勢,對他們也有好處。

  坐在門房裡喫茶的老周,此刻心情還是不錯的,坐在門房裡頭,泡了一壺茶,有時候會有人遞上名刺來,對方會對自己客客氣氣,有時也會給幾個賞錢,尤其是老爺升爵之後,這賞錢也是越來越多,他要做的,無非是等到公爺回來之後,將名刺遞去就是。

  府裡現在雖有兩個夫人,可是夫人們卻都不太管事,大夫人性子委婉,公主殿下雖是精明,卻也不太注重這種瑣事,因此這府裡真正當家做主的,卻是仙兒和碧兒,所以待會兒有名刺送來,老周也會將名刺遞到碧兒或仙兒那兒去。

  今兒清早的時候,大夫人和公主殿下便去了麗人坊,據說是明個兒要入宮給皇后娘娘祝壽,所以先去麗人坊挑一些衣衫和首飾。

  其實京師裡的不少貴婦人都已經收了宮裡的請柬,這一次皇上本身就是想熱鬧一下,所以不少貴婦都請了去,便是讓皇后娘娘樂一樂。

  這也是張皇后的殊榮,換做是其他皇后,就算大操大辦,也絕不可能到這個份上。

  而之所以宮裡捨得,也是因為近幾年內庫逐漸豐盈有關,這內庫裡的庫銀如今已經堆積如山,而朱佑樘已經不必再像從前那樣節省度日,甚至修葺一下損壞的宮室都要好好的斟酌一番。

  麗人坊藉機,推出了一大批的禮服,這些禮服價錢雖然高昂,卻極為得體,不少貴婦總是嫌自己的命婦禮服太過莊肅,自然也希望打扮的漂亮一些入宮,因此都去麗人坊那邊挑選了。

  其實每個人的心裡,都渴望自己與別人不同,而麗人坊做的這個活動,其實就是如此,幾乎每一件禮服,都是經過專門的設計,只做一件,絕不會有第二件,雖然價錢高昂到了極點,有的禮服甚至需要上百兩銀子,可是這種獨一無二的滋味,卻足以讓人砰然心動了。

  喝了幾口茶之後,老周開始坐在椅上眯著打了個盹兒,冷不防卻眼眸微微跳動的時候,卻發現一個黑影從外頭走進來。

  因為是傍晚,所以開了個側門,雖是如此,可是在這種大戶之家,是沒有人不經過稟報就隨意出入的,老周心裡打了個哆嗦,變得警覺起來,忍不住大喝一聲,道:「什麼人。」

  他這麼一叫,人影便駐足了,老周連忙出門房,驚訝的低呼一聲,連忙道:「公爺……公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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