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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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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6:16:09
第五百八十二章:烏雲壓頂

    到了二月下旬的時候,陰雨綿綿,無休無止,天空從未見過晴朗,也好在京師的道路經過了一番修草才不至於泥濘,街上的行人多是穿著厚重的蓑衣,冒著細雨各忙生業。

    或許對尋常路人來說,今個兒只是個很尋常的日子,黃曆裡只是寫著宜出行、適嫁娶,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太對勁。

    不過在朝廷,卻又是另一番景象。

    宣府那邊已經送來了消息,說是韃靶人的國使已經經由大同一路南下,也就是在這幾日便可直抵京師。

    這就是天子守國門的好處,一方面可以增強邊關的防務,京師的禁衛與百里之外的邊軍既可以合二為一,形成一致的防禦體系,同時也能以最短時間與漠北各族斡旋。

    文皇帝這麼做,既有自己的私心,遷都北京或許有自己的小算盤,可是不得不說,確實彌補了宋朝的弊端。

    其實大明與大宋兩朝奉行的都是強幹弱枝的策略,只是宋朝的百萬禁軍號稱天下最精銳的武裝都聚集在汴梁,對邊關鞭長莫及。

    而大明朝的主幹卻與山海關、大同等邊防重鎮融為了一體,因此後世之人談及北宋滅亡,便忍不住對這種國策口誅筆伐,可是到了明朝,同樣的國策,卻並沒有受到多少抨擊。

    歷朝歷代最大的心腹大患依舊是北方,縱然是北方的異族如何虛弱,這個無休止的威脅依然沒有改變。

    韃靶國使的到來倒是引起了朝廷的不少爭議,有人認為韃韃與瓦刺都是虎狼,總結了屢次與韃靶人打交道的經驗,得出朝廷根本就沒有與韃鞋人示好的必要。

    也有人口誅筆伐認為對韃靶國使需要冷淡處理,先示之威嚴再以禮相待。他們的打算也是有道理的,韃靶人一向驕橫,若是先不殺殺他們的傲氣,這大明朝的臉面何存?

    當然,也有一些大臣一直陷入沉默這並不是代表他們沒有態度,只是他們的態度不能向人言說而已。

    而宮裡在沉默之後,似乎終於說話了,敕命劉健款待韃靶國使,不得有誤。

    這消息從內閣中流出,頓時滿朝嘩然,劉健是誰?雖說現在沒有主持朝局,可是這個內閣大學士的職位卻還在從威望上來說,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明首輔,文臣之中最尊貴的存在。

    讓劉健去款待韃鞋國。

    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皇上對這一次韃鞋國使尤為重視由此推側下去,宮裡這一次是真正的震怒了對於平遠堡的攻陷已經做好了極快報復的手段,甚至為了盡快進行報復,已經沒有多少耐心與韃靶人繞彎子,宮裡急需與韃靶人修好,至少希望穩住韃鞋人,從而對瓦刺這一次的無禮迎頭痛擊。

    要打仗了宮裡的態度十分堅決……

    從皇上的態度來看,大家或多或少猜測到了這個訊號。

    有不少大臣心裡頭滿不是滋味,當今皇上最讓人值得誇獎的地方便是從不好大喜功,從不熱衷征伐戰事,在許多大臣們看來,這是一個極好的品德,可是現在,皇上似乎換了一個人。

    其實朱佑樘並沒有變,變的無非是時局而已,從前的時候,府庫緊張,一旦起了戰事,朝廷的錢糧很難支用,可是現在卻是不同了,此時的國庫豐盈到了極點,而這時候,朱佑樘顯然開始周密謀戈,起來。

    柳乘風清早就被叫進了宮去,不過他到了正心殿的時候,朱佑樘還沒有到,好在太監們都是認得他的,也不敢得罪,特意給他搬了個錦墩請他閒坐等待。

    柳乘風就這樣好奇地坐在這錦墩上,不由細細地打量起這裡來,自從正心殿被修繕之後,柳乘風雖然也來過幾次,可是注意力一直都沒有停留在這裡,如今他一邊對比著這正心殿跟以往的不同,一邊慢悠悠地在想些心事。

    韃靶國使即將到來,而柳乘風這邊也已經得到了不少的消息。

    王乘風現在已經奄奄一息,不管怎麼說,柳乘風總算從他的口裡撬出了點兒東西。

    王乘風交代,瓦刺的細作應當主要盤踞在京師,而朝中也確實有人在與他們勾結,勾結之人就在兵部,至於是誰,王乘風卻是說不上來除此之外,瓦刺的細作在瓦刺內部身份不低,此人母親因為是漢人,所以對漢人的習俗尤為熟悉,可謂瞭若指掌。

    再多的,王乘風就不知道了,就這些還是韃靶細努力打聽來的消息。

    柳乘風對王乘風那邊取來的口供不禁覺得有些失望,可是話說回來,他也並不指望當真能從王乘風那裡取出什麼有用的信息。

    無論是韃靶還是覺喇人,表現上似乎都是大明朝的敵人,可是雙方其實也是明爭暗鬥,若是韃靶人當真知道一些確鑿的消息,只怕早已對這些瓦刺細作動手,又何必要等到柳乘風有什麼舉動?

    除此之外,韃韃國使入京或許也是一個契機,柳乘風感覺到,瓦刺人絕對不會坐視大明聯合韃鞋人對他們進行報復,這些細作若是沒有撤離,那極有可能會對韃鞋國使動手。

    所以朱佑樘雖然只是下旨意讓劉健負責款待,可是廠衛這邊也派出了人手,做好了萬全的防衛。

    今個兒朱佑樘突然召見,也是有點兒突然,柳乘風坐了小半個時辰,見朱佑樘還沒有到,不禁有些不耐煩了,本想叫個太監去問問。

    誰知這時候外頭卻有個太監匆匆來了,瞥了柳乘風一眼,隨即扯著嗓子道:「廉國公,陛下來了,迎駕吧。」

    柳乘風感覺有些莫名其妙,來了也就來了,皇上在自己面前一向隨性,今個兒這麼隆重做什麼?

    柳乘風眼中帶著疑惑,卻還是長身而起,一副恭敬的樣子,果然片刻之後,朱佑樘負手進來,柳乘風端正行禮,道:「微臣恭迎陛下。」

    朱佑樘今個兒出奇的沒有穿著便服,而是一副繁複的禮服,朝柳乘風看了一眼,蜻蜒點水似地點點頭,他的臉上透著一股疲倦,笑吟吟地道:「起來說話吧。」

    柳乘風起身,朱佑樘賜坐之後,他又重新坐下,而朱佑樘便開口了:「錦衣衛遞來的奏報,朕已經看過了,那個韃靶人叫王乘風?韃靶國使那邊確實已經先行派了人前來問及此人,想讓朝廷這邊放人,朕是這麼想的,衛所那邊還是以大局為重吧,眼下韃靶人既然願與我大明修好,朝廷這邊自然也不能怠慢了,這個王乘風放了也就放了吧。」

    柳乘風早就預料到朱佑樘會說這麼一番話,不過朱佑樘用的是商量的口氣,倒是讓他心裡好受了一些。

    柳乘風很爽快地道:「陛下的話,微臣遵照著去做就是,只是……」

    「只是什麼?」朱佑樘顯得很是漫不經心,可是他越是如此,柳乘風卻越是知道朱佑樘很在意這個只是。

    柳乘風咳嗽一聲,道:「微臣此前並沒有想過韃靶那邊會叫咱們交人,所以審問此人的時候,下手重了那麼一點點,所以……」

    朱佑樘挑挑眉,聽到只是重了那麼一點點,倒也不以為意,含笑道:「吃點苦頭嘛,那也是理所當然,只要身體髮膚還算完好,其實也無妨,怪也只怪他們韃靶人無禮在先,想必那國使也不敢挑什麼毛病來。」

    柳乘風心裡卻是覺得好笑,卻不得不愁眉苦臉地道:「身體髮膚似乎受了一些影響。」

    朱佑樘聽了,不由乾笑,卻不禁問:「那個王乘風莫非是被用了重刑?」

    柳乘風道:「骨頭斷了十幾根,斬掉了四根手指頭,還有腳心那邊也燒成了焦炭,鼻子也削了……,陛下,有些時候對非常之人,微臣不得不用一些非常的辦法,微臣也是迫不得已,只是不曾想到這個王乘風還有重見天日的一天。說來說去還是微臣無狀,請陛下恕罪。」

    朱佑樘臉上的肌肉不由抽搐了一下,卻也是無可奈何,誰會知道這個柳乘風下手居然這麼狠,可是嚴刑逼供也算是為君分憂,他又能說什麼。

    朱佑樘只得搖搖頭,道:「朕叫你來主要不是為說這個事兒,朕要說的是,朕這幾日好好思量了一下,瓦刺人屢犯邊境,朝廷不能再坐視不理了,朕這一次打算給瓦刺人迎頭痛擊,不過在此之前,朕必須保證沒有人渾水摸魚,寧王還有那些隱藏在京師中的瓦刺細作都必須多有防範,這件事,朕只能交給你。韃靶國使入京之後,朕希望你能保護他的周全。除此之外,朕這幾日心情也是煩悶得很,你很久沒有行書了吧?」

    想到行書,讓柳乘風和朱佑樘感慨良多,柳乘風不由得有些心虛,話說他這行書還真荒廢了不少,這皇上名義上算是他半個師傅,現在突然問起這事兒,心裡頭難免有點兒惴惴不安。

    朱佑樘見他的樣子,立即明白了什麼,哂然笑道:「你這也是因公廢私嘛,不必害怕,原本朕是想讓你寫一幅字出來看看,現在既然如此,那朕也只好作罷了,錦衣衛那邊擔子最重,朕心裡也有點兒擔心,你也不必再想其他,好好盡心用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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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6:16:33
第五百八十三章:瓦刺主上
               
  柳乘風應承下來,見朱佑樘臉上透著一股濃重的倦意,不禁道:「陛下的身體似乎比之從前又差了,天下的事兒多了去了,宣府那邊雖然出了事,陛下還是要保重龍體要緊。」

  朱佑樘不可置否的點點頭,隨即嘆了口氣,道:「朕自有自己的主張。」

  朱佑樘不由莞爾笑起來:「你看,朕現在詔你入宮,每日談及的都是公事,不說這個,一切都等此事告終之後再說吧。」

  柳乘風從宮中出去,立即開始佈置起來,韃靼國使應當在夜裡就能到達,安全方面,無論是廠衛還是其他衙門,都會有所布置,這事兒柳乘風只能安排陳泓宇去辦,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排查出兵部勾結瓦刺細作之人。

  以他的估計,這兵部裡頭,能詳知邊鎮部署的官員其實並不多,兵部尚書劉大夏是一個,至於其他人,都已經篩選了一遍,幾乎沒有可能接觸這種機密。

  畢竟兵部只是掌管全國選用武官及兵籍、軍械、軍令等事務,只管武職選授、處分及兵籍、軍械、關禁、驛站等事,不涉兵權。所以邊鎮的部署幾乎和兵部沒有任何關聯,除了劉大夏這個尚書能知曉一些情況之下,其他人根本就沒有機會能夠接觸。

  擺在柳乘風面前的只有兩個可能,一個是這兵部中的奸細就是劉大夏,另一種可能是就是王乘風說謊。

  可是問題就出來了,劉大夏是什麼人,堂堂兵部尚書,且不說他是弘治朝有名有姓的文臣四君子之一。單單說像他這堂堂部堂,那些瓦刺人拿什麼來收買這樣的人物?不是柳乘風相信劉大夏的人品,他只是相信,劉大夏絕不是傻子,也不是什麼人都能夠收買的了的。

  既然不是劉大夏,那麼就是王乘風的口供有問題了,不過在這方面,柳乘風卻又有幾分把握。錦衣衛過刑,莫說是王乘風,便是再硬的漢子也會老老實實把真話全部吐露出來,柳乘風不相信,王乘風還敢說謊。

  既沒有說謊,又不是劉大夏,柳乘風進了個死胡同,無論往哪個方向去想。似乎都覺得不太可能。

  可是不想又不成,柳乘風琢磨著,是不是去尋劉大夏一趟,只是不知這劉大夏會用何種面目來對待自己,他心裡打定主意,若是這劉大夏客氣,自己自然與他客氣,可要是他冷言冷語,自己也只好公事公辦了。

  正琢磨著是直接下拜帖還是直接帶著人用公務的名義登門的時候,外頭卻有個書吏到了柳乘風的值房裡頭,笑呵呵的道:「大人,外頭有人送了一份拜帖來,說是大人的朋友。」

  朋友……

  柳乘風帶著幾分疑惑,若是朋友,直接到公府裡尋自己就是,又何必要大費周折,跑到這兒來遞拜帖,他伸手接過拜帖,打開一看,上頭一行娟秀小字。寫著:三日之約,翹首以盼,清茶琴動,不見君來。

  柳乘風頓時醒悟,在前不久,似乎自己確實與人有約,只是現在掐著指頭算了算,顯然早已過了三日之約,如今已經過了七八天了,自己一時忙碌,竟是忘了。

  想到這裡,柳乘風不禁搖搖頭,收起這封小箋,問這書吏道:「送信之人還在外頭嗎?」

  「已經走了,不過來人卻說,他家公子在水雲間的翠香樓今夜專侯大人大駕光臨,若是大人再不赴約……」

  柳乘風打斷這書吏,道:「意思我已經知道了,你不必絮絮叨叨。」

  李若凡……

  柳乘風想到這個人,倒是有幾分愧疚,不管怎麼說,自己那小舅子總歸是她救來的,而雙方也都已經有了約定,偏偏自己卻是爽約了。

  柳乘風心裡不由做苦,對自己道:「柳乘風啊柳乘風,你何苦要放人鴿子。」

  他想了想,隨即對那書吏道:「待會兒和高強他們說一聲,就說當值之後,本官暫時不回府了,讓高強回去和夫人們說一聲,就說要遲些回。」

  …………………………………………………………………………………………………………………………

  天色漸漸暗淡,所謂的水云間,其實也是在煙花胡同,煙花胡同一到夜裡,便懸滿了紅燈籠,在無數的樓宇之中閃爍著紅芒,霎是好看。

  水雲間門臉前卻是沒有懸掛燈籠,顯得很是低調,這兒與其說是一處茶樓,倒不如更像是一個讀書人宅邸,一進院,正中一條青灰的磚石路直指著廳堂。

  廳門是四扇暗紅色的扇門,中間的兩扇門微微開著。側廊的菱花紋木窗開著,乾淨爽朗。

  廊前放著籐椅和藤桌,離藤桌三尺,花草正濃。樸實的院落在這花草的襯映下顯得生動不少。牆內的高樹上,間或著幾聲驚人的鳥鳴。牆面雖斑駁,但從牆上磚搭成的小窗和四周的裝飾,仍可見其灑脫簡麗的風格。

  樸實無華,雅緻而生動。

  裡頭是一處閣樓,閣樓才是喝茶的地方,靠著最裡間,卻是兩個小婢在低聲說話。

  「主上請這柳乘風來,不知是有什麼用意?此前主上說,說是能殺死柳乘風,那是再好不過了,至少可以讓這漢人皇帝斷掉一臂,可是現在卻為什麼要和他攀交情?真是怪哉。」

  說話的人用的漠西口音的蒙古語,想必是他們長久在關內生活的緣故,連說話的用詞都已經和漢人並無二致了。

  「是呵,主上近來不知是怎麼了,罷了,不說這個吧。」

  二人一邊說話,一邊手腳麻利的沏茶,她們二人沏茶的手藝很是精湛,帶著一種柔美,若不是聽她們的蒙語,只怕她們給人的聯想更像是江南的女子。

  在這屋子外頭,隱在黑暗中的幾個壯漢紋絲不動,殺氣騰騰的目光中,銳氣逼人,似乎他們想要去刻意的收斂,可是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了這無形的殺氣。

  這些人的主上,顯然是在二樓,二樓傳出一聲輕咳,突然從樓上發出聲音:「草原上的客人,難道就這樣對待客人的嗎?阿布,把侍衛全部撤開,不要驚擾了我的客人。」

  樓外的幾個壯漢面面相覷,那叫阿布的人嘶啞的聲音道:「主上……」

  「你不必再說了,立即帶著你的人走開!」

  幾個壯漢不敢違拗,漸漸的消失不見。

  過不多時,便有個人提著燈籠來,道:「廉國公已經到了,就在門外,已經讓人請了進來。」

  樓上的人道:「請柳公子入內吧,告訴他,我待會兒就到。」

  幽暗的宅子裡,又陷入了沉默。

  柳乘風沿著青灰的磚石路走入這幽深的院子,他的身後,緊跟著高強為首的幾個侍衛。

  高強似乎對這兒帶著天生的警惕,左右張望,眼眸銳利如刀,不經意的時候,輕輕碰了碰柳乘風,壓低聲音道:「公爺,這兒有些不尋常,似乎……有人盯著我們。」

  柳乘風慢慢踱步,微微一笑,道:「盯著就讓他們盯著,高強啊……」

  「大人,什麼事?」聽到柳乘風要吩咐,高強頓時肅然起來。

  柳乘風慢悠悠的道:「你不必多疑,我自信此間的主人,定不會對我如何,放輕鬆,我們是來喝茶的。」

  高強想不到柳乘風竟會開一句這種玩笑,訕訕一笑,也沒有說什麼。

  到了樓子這邊,柳乘風讓其餘人在外頭候著,只讓高強尾隨自己進去,進入了這樓下的小廳,眼睛便有些不太適應了。

  一路來時,燈光昏暗,全憑著一盞燈籠的光線照路,可是進入了這裡,卻是燈火通明,整個小廳雅緻無比,南牆懸琴,北牆掛著琳瑯滿目的字帖,地上是舒服的波斯毯子,一腳踩下去就像踩在棉花上,靠著牆角是紅漆的燈架子,冉冉的燈火讓人覺得很是愜意。

  柳乘風踩著波斯地毯走進來,而高強則是乖乖的站在了門側,裡頭兩個小婢見了柳乘風,慌忙過來福身行禮,還不忘偷偷打量柳乘風。

  柳乘風微微一笑,向這兩個小婢詢問道:「李公子還沒有到嗎?」

  「回公爺的話,公子隨即就來,請公爺少待。」這小婢也是伶牙俐齒,並沒有一點兒靦腆,落落大方的回答。

  另一個小婢趁機道:「請公爺先上座。」

  柳乘風點點頭,繞過了一處屏風,在這屏風之後別有洞天,靠著屏風是一個低矮的茶桌,茶桌的兩側,則分別是兩塊蒲團,柳乘風也沒有客氣什麼,直接在一側蒲團上跪坐下等候。

  須臾功夫,便聽到木樓梯咯吱的響動,隨即,一股香風襲來,一個倩影掠過屏風,出現在了柳乘風的面前。

  一身簡簡單單的衣裙,並無奢華,可是配在這削肩細腰、長挑身材、鵝蛋臉面、顧盼神飛、見之忘俗的人兒身上,卻有著一股別樣的味道,不是李若凡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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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6:16:55
第五百八十四章:莫非郎情妾意

  柳乘風並沒有現出什麼驚訝之色,只是看了李若凡一眼,隨即微微笑道:「我現在該是叫李公子還是李小姐了?」

  小姐二字,在後世的名聲早已臭了,不過在這個時代還算是尊稱。

  李若凡無論是男裝女裝,那神韻卻是一成不變。

    李若凡微微一笑,與柳乘風對案齊眉而坐,淡淡道:「公子、小姐又有何妨,不過是個稱謂而已,我們今日只以茶論道,至於其他的,不過是天邊浮雲,何須理會?」

  柳乘風心裡想:喫茶還行,論道……似乎自己不太在行,這個李若凡,擺出這個陣仗不知要弄什麼玄虛。

  心裡雖是有許多的疑惑,可是臉上卻沒有顯露出來,道:「早就盼能吃上李小姐的茶了,今日總算是覷到了空閒,也好,李小姐要論道,那麼就不妨論道吧。」

  李若凡這個人,讓人有些猜不透,柳乘風心裡覺得,這個女子很不簡單,似乎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別有深意。

  李若凡又不禁的撫了撫額前的亂髮,這個動作被柳乘風捕捉,心裡又不禁有些疑惑。像李若凡這種超凡脫塵之人,怎麼還會有如此女兒姿態,莫非此人在自己面前,覺得不自信嗎?

  柳乘風如今在錦衣衛裡也有三四年,什麼人沒有見過,一雙眼睛觀察起人來細緻無比,李若凡給他的感覺,是那種傲氣無比之人,這李若凡也確實有自傲的本錢。良好的家世,琴棋書畫較高的造詣,生的又是美艷動人,像這樣的人,自幼就應該鶴立雞群,俯瞰眾生。

    可是柳乘風明顯感覺,對方在自己面前很不自信,十分不自信。

  這種不自信,從她的細微表情中就可以得出。

  最讓柳乘風疑惑的是,對方憑什麼不自信?

    論琴棋書畫,柳乘風不是她的對手,他唯一在李若凡身上拿得出手的,也就是這個廉國公而已。問題是,似李若凡這樣脫俗之人,又豈會在乎自己這世俗的頭銜。莫非……

  莫非對方瞧上自己了。

  想到這裡,柳乘風的老臉一紅,老柳雖然家裡已有兩房嬌妻,可是在這方面,其實並不熟稔。

  此時李若凡帶給柳乘風的感覺就是刺激,一種有些不安,卻又有致命吸引的刺激。

  李若凡的眼眸兒像是會說話一樣,在柳乘風說出不妨論道的時候,那眼睛便忍不住流露出幾分幽怨來,語氣平緩的道:「廉國公口裡說希望吃我的茶,可是為何屢屢不赴約?卻還教我再三邀請,今日才將你請來,可見公爺口裡雖是慇勤。可是心裡,卻從未將我放在心上。」

  話音剛落,又覺得這話兒不妥,便忙道:「是沒將我們的約定放在心上。」

  柳乘風被她一番帶著嗔怒的責任問的有些膛目結舌,卻還是從容道:「公務繁忙、俗務纏身,卻也是沒有辦法。」

  李若凡微微一笑,問:「莫非還是為了上次周王世子遇刺的事兒,只是不知查的如何了。」

    李若凡輕輕抿抿嘴,坦然道:「若是錦衣衛需要盤問什麼,我那幾個不成器的護衛,倒也可以協助一二,他們與刺客交過手,想必能回憶出一點兒東西。」

  柳乘風搖頭,道:「這又何必,如此良辰美景,總是說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未免大煞風景,我們還是喝茶要緊吧。」

  李若凡道:「公爺且待。」隨即朝身側的婢女吩咐一句,婢女們點了點頭,開始為二人泡茶,過了片刻,便有兩杯芬芳沁人的茶水端了上來,紫砂的茶杯,上等的武夷茶,取自山泉的水,再加上這兩個婢女的茶藝,待那滾水如銀蛇一般倒入杯中,室內頓時散發出無以倫比的芬香。

  柳乘風不禁歎道:「我只道只有酒才醉人,想不到原來茶也能醉人。」

  李若凡抿嘴輕笑,眼眸中透著幾分嫵媚,道:「茶能醉人……公爺還說自己不是雅人,只這句話,就足見公爺之雅。」

  柳乘風不禁道:「我什麼時候說過自己不是雅人?」

  李若凡道:「公爺不是說,琴棋書畫,不過是奇技淫巧嗎?」

  柳乘風笑道:「小姐錯了,琴棋書畫是雅固然不錯,可是在我看來,這世上還有許多雅事,比如柳某人這錦衣衛僉事,在柳某人自己看來,卻也算是高雅無比,所以柳某人自認自己還算是雅人,只是我這雅和小姐的雅不同而已。」

  茶水熱騰騰的冒著白霧,李若凡並不急於去喝,不由好奇的道:「哦?願聞其詳,這錦衣衛僉事,又如何雅了?」

  柳乘風吹著茶沫,輕輕抿了一口茶水,精神一振,隨即道:「昔年的時候,淝水之戰,當時的宰輔謝安前後謀劃,大戰之後,戰報傳回朝中,謝安正在和賓客下棋,家人送上前方將領的手書,謝安只略瞟了一眼,心裡已知裡面要說之事,就隨手把它放在旁邊,好像沒這回事一樣,繼續下棋。客人問信裡說些什麼,謝安若無其事地答道:子侄之輩已經破敵了。等棋下完了送走客人之後,謝安高興地手舞足蹈,轉身過門時,一腳踢在門坎上,把木屐的齒都碰斷了!這個故事,李小姐想必是知道的吧?」

  李若凡輕笑,又不禁去捋鬢角的發,將它們勾在而後,道:「廉國公似乎並沒有說,錦衣衛僉事與雅字有什麼關聯。」

  柳乘風道:「那麼李小姐認為,謝安這樁事,可稱得上雅嗎?」

  謝安乃是東晉賢相,也是當時的名士,素來受後世人推崇,尤其是這個典故,更是深入人心,天下人誰敢說謝安不雅?

    李若凡承認道:「謝公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可謂雅也。」

  柳乘風卻是搖頭:「謝安之雅,不在於他的氣度,而在於這一份捷報,當時晉室垂危,社稷危如累卵,異族虎狼在側,江南百姓惶惶不可終日,恐有亂華之禍,而謝安身為宰輔,指揮若定,處處料敵先機,最終大獲全勝。因此天下人感激他,才牽強附會,流出這手談退敵的雅事。」

  柳乘風繼續道:「若是換了別人,同樣是這泰山崩於前的事,只怕也無人去稱道,也唯有謝公,才讓人敬佩。」

  柳乘風的道理很簡單,謝安之雅,並非是他的淡定,而在於他做事了,正是因為此前他為戰爭做好了完全的準備,大勝之後,他的淡定從容才讓人佩服,從而讓人引申到了高雅。若是一個閒人,悠遊在南山之中,在大捷面前表現出氣定神閒,反而會遭人冷眼。

  李若凡是何其聰明的人,聽了柳乘風的道理,不禁訝然,道:「莫非廉國公認為,謝公所做的事,和錦衣衛僉事並無不同?」

  柳乘風笑道:「謝安北驅韃虜,保家衛國,而錦衣衛僉事查亂黨,穩社稷,都是為了天下的安定,謝公所做的事是雅,那麼錦衣衛僉事所做的事難道就不雅了嗎?」

  李若凡不禁失笑,道:「好,算你口舌厲害,只是這個道理還是太生硬了,不過今日我不與你計較。」

  柳乘風也只是抿嘴一笑,端起茶盞將杯中茶水飲盡,趁著邊上小婢為他續茶的功夫,道:「李小姐不是說,要請我去舍下飲茶,怎麼今日,卻是在這裡做東了?」

  李若凡長長的睫毛微顫,眼眸中流出幾分似笑非笑,道:「這裡便是舍下,家父嫌我煩悶,便在這裡為我設下了一處茶坊,平時呢,像這種地方,尋常人也不會來,出入的多是一些高士,我也樂得清靜,倒是不求能有什麼盈利,只求個清閒而已。」

  柳乘風不由感歎:「令尊好大的手筆,只怕沒有百萬家財,也不敢隨意揮霍了。」

  柳乘風的感歎不是沒有道理,煙花胡同是什麼地方,如今已是寸土寸金,像這麼大個院子,單地皮錢就需白銀七八萬,這倒也罷了,若是再加上修葺和其他的開支,沒有十萬兩銀子根本打不下來,其他的商賈,傾盡家財置下這麼快地,自是趕緊的掙銀子,偏偏人家壓根就不是來做生意,只是讓自家的女兒來玩玩,不知每年要折掉多少本錢。

  李若凡一雙眼眸含煙的看著柳乘風,道:「怎麼,廉國公在為家父可惜?」

  柳乘風道:「李小姐何出此言?」

  「這般糟蹋銀錢,難道不值得可惜嗎?」李若凡含笑看著柳乘風。

  柳乘風正色道:「物以稀為貴,令尊家財萬貫,自然是視銀錢為糞土了,令尊揮霍糞土,我為什麼可惜?」

  這句話倒是將李若凡逗笑了,柳乘風這傢伙很有意思,總是能出一些妙語,先是說物以稀為貴,這意思是說,對李家這種銀錢多的是的人來說,這銀錢多不勝數,自然一點兒也不稀缺,真和糞土差不多,誰管你怎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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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6:17:17
第五百八十五章:必殺

    對視一笑之後。

    反而氣氛有了些尷尬。

    面對這嬌滴滴又含情目光的美人兒,若說柳乘風不動心那才是假的。

    這時候,他既不想做君子,也不想做小人,一口香茶入舌,腦子裡頓時清明起來,輕輕一笑,道:「能在這裡吃上小姐的茶水,聆聽小姐的妙音,確是一件快事。」

    「嗯?」李若凡有趣的看著柳乘風,身子微微欠在桌上,道:「怎麼是快事了?」

    柳乘風深吸一口氣,道:「這麼清雅的地方,有香茶,有如下凡的仙女,難道不是快事嗎?」

    李若凡嫣然一笑,不禁打趣道:「你繼續說好嗎?」

    「繼續說什麼?」柳乘風不禁有些說不下去了,壓力很大。

    李若凡道:「想聽你繼續說下凡的仙女。」

    柳乘風頓時無語,想他堂堂錦衣衛僉事,人見人怕的廉國公,居然被人赤裸裸的調戲,這事兒傳出去,顏面何存?

    李若凡不由輕笑:「莫非你說的這句話,只是虛浮之詞?」

    柳乘風道:「自然不是。」本來還想繼續說些什麼,只是方纔他還牙尖嘴厲,可是在這種氣氛之下,反而不知說什麼是好了。

    沉默半晌。

    柳乘風歎了口氣,道:「李小姐,其實我心裡有個疑問。」

    李若凡此時漸漸放開了一些,用手撐著自己削尖的下巴,水汪汪的眼眸看著柳乘風,道:「廉國公似乎永遠改不了錦衣衛疑心的性子是嗎?」

    柳乘風咳嗽一聲,矢口否認道:「並不是疑心。只是好奇而已,李小姐是女兒身,平時也經常與男子喝茶的嗎?」

    這句話問出來,連柳乘風這臉皮厚比城牆的人此時此刻也不禁有點兒不太好意思,在這個禮教森嚴的年代,女子是極少允許拋頭露面的,像李若凡這般的人,真是鳳毛麟角。

    所以來到這個時代之後,柳乘風絕不會相信那些所謂穿越小說中泡妞的各種情節,未婚的女子從不拋頭露面,你他娘的搖著扇子裝才子又能到哪兒泡去?

    至於這李若凡,實在是個異數,柳乘風才有此一問。

    李若凡卻是抿抿嘴,含笑道:「我實話說了吧,以真面目示人。與男人喝茶,也唯有廉國公一人而已。」

    這一句話說出來,柳乘風心裡居然滋生出了小小的滿足,或許所有的男人都會有這種的心理,無論是否婚娶,見到有女子如此無忌的說出這番話出來,縱然沒有非分之想,卻有滿足之心。

    李若凡吟吟笑道:「家父自幼的時候,因為無子,所以呢。也一直將我當做男孩兒來養,再加上在遼東那邊,有些規矩並不森嚴,漢番雜居,雖然這漢家的規矩不少,可是也不至於到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地步。到了我年長的時候,父親有時身體有疾,家裡的生意總要有人照料,旁人又不能放心,這擔子也只能挑在我的身上。若是我也學那些未出閣的女子那般,李家也早就敗落了。這個回答,不知廉國公滿意嗎?」

    柳乘風不禁點頭,吁道:「原來還有這一段事,難怪你與人不同。」

    「與人不同?」李若凡眼眸微微一亮,道:「廉國公是這樣認為?」

    柳乘風點了點頭。

    李若凡顯得有了幾分喜悅,喝了口茶,貝齒輕輕一咬。隨即道:「能得廉國公這一句褒獎,我心裡高興的很呢,但願廉國公的話是出自肺腑。」

    柳乘風有些尷尬。只得低頭去喝茶,這時候他突然發覺,這茶不只是甘甜無窮,反而多了幾分苦澀了。

    燭影之下,李若凡眉目如星,竟是帶著幾分躍躍欲試,那鵝蛋般的臉頰微微低垂,柳眉下壓,帶著幾分羞澀道:「家父如今年紀老邁,體弱多病,總是對我說,我一個女孩兒四處走動,總不是長久之計,叫我及早選一個如意郎君,若是能挑起這家業,他也就能放心了。【葉*子】【悠*悠】可是……」

    李若凡眉頭微微蹙起來,她說話專注時,竟帶著幾分傷感:「可是這天下之大,人來人往,要挑個如意郎君卻又如何容易,廉國公認為呢?」

    柳乘風心裡不由驚訝的想:她想說的如意郎君,莫非就是我嗎?

    這是赤裸裸的暗示,柳乘風若是聽不出來,那就真是蠢豬了,可是柳乘風明知如此,卻是打個哈哈,道:「李小姐的眼光太高了。」

    李若凡的嘴角微微揚起,不免顯出幾分孤傲,這種氣質出現在一個女子身上,尤其是在這個時代,確實是少見的很。李若凡道:「不怕廉國公笑話,可是我既與廉國公投緣,有些話不妨直說。這世上的男子,能配得上的我的屈指可數。」

    柳乘風心裡咋舌,這個女子,還真不像是這個時代的產物,這樣的話,實在是太霸氣了。若是讓那些個讀書人聽了去,多半是要膛目結舌的。

    不過柳乘風對這李若凡倒是有幾分理解,這樣的女子本就少見,豈是那些世俗之心所能妄測。

    李若凡的眼眸又變得溫柔起來,臉頰上,升上了些許嫣紅,眼眸中掠過一絲嫵媚,不經意的瞥了柳乘風一眼,隨即又別開,呢喃道:「只是……只是……見了廉國公,我才知道,這世上也有偉丈夫……」

    李若凡的耳根都已經紅了,鮮紅欲滴,隨即抬眸看了柳乘風一眼,道:「廉國公一定在想,一個女孩兒家,當著男子說這樣的話,未免太不守婦道,我也是女子,說出這番話,又何嘗不是羞愧難當,只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哎……在我的心裡,像廉國公這般睿智、果決之人,才是真正的如意郎君,若是錯過,定會抱憾終身。只是……」

    李若凡幽幽一歎,旋即道:「只是廉國公早有了妻子,而我……我是絕不能做人妾室的……」

    說話的時候,說不出的失望和感歎。

    她勉強笑了起來,恢復了那嫵媚的光彩,尤其是在這燭光之下,整個人顯得無比動人,莫說是柳乘風,便是柳下惠親來,只怕此時一顆心也砰砰的直跳。

    當一個宛如天仙的女子,在你的身邊訴著衷腸,說出對你的愛慕,又楚楚可憐的說出遺憾,這種感覺,奇妙無比,讓柳乘風的整顆心都不禁牽在她的身上,極想上前去撫慰,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李若凡笑容隨即變得生動起來,道:「我很可笑是嗎?我知道以後再沒有向廉國公訴衷腸的機會,今日索性就厚著顏面說出來,心裡反而舒服了一些,我知道廉國公也是氣傲之人,家有嬌妻,想必也瞧不上我這沒規矩的女子,罷了,我們喝茶吧。」

    喝茶……

    兩個人都在埋頭喝茶,誰都沒有再說一句話,茶水入了柳乘風的口裡,滿是苦澀,甚至在方纔,他有一個衝動,想將這個落落寡歡、強顏歡笑的女子摟在自己懷中……

    不過……

    他歎了口氣,什麼都沒有說,心裡像是壓了一塊大石,眼睛再不敢去看李若凡。

    不知不覺,一壺茶已經飲盡,茶能提神,此時天色雖然已經不早,可是柳乘風卻無比的精神。

    當茶盞中最後一滴茶水入口,柳乘風心裡知道,曲終人散的時候到了。

    今日這李若凡跟自己說了這麼多的話,並非只是有什麼妄想,只是……

    只是離別的前奏的而已,一個女子把話兒挑明,說出這麼些羞人的話,唯一的可能就是從此之後,二人再不可能相見,從此就算擦肩而過,只怕也不會再認識這故識了。

    李若凡凝視了柳乘風一眼,慢悠悠的道:「廉國公,這茶喝完了嗎?」

    柳乘風點頭。

    李若凡吁了口氣,隨即幽幽道:「明日清早的時候,我就會回遼東去,只怕也該尋個郎君草率嫁了,從此之後,山長水遠,只怕你我再無相見之日,我……我……」

    柳乘風心中黯然,忍住自己內心的欲望,道:「李小姐保重。」

    李若凡吟吟點頭,眼中婆娑,略帶微紅,道:「廉國公也保重。」

    此時……正是子時……

    子夜時分,萬物靜籟無聲,柳乘風深吸口氣,站了起來:「若是有緣再會,到時定是我來做東,無論如何,也要請李小姐品一品我的茶水。」

    「嗯……」

    ………………

    廳外。

    匆匆腳步聲傳出,呼吸在黑夜中格外的粗重,有人竊竊私語:「公爺是不是在這裡,高強高侍衛長呢?」

    「什麼事,公爺在裡頭喝茶。」

    「出事了,出大事了,大學士劉健和韃靼使節遇刺……」

    隨即……

    這最後的一點兒沉寂,終於被來人打破,有人直接闖入了這廳子裡,恰好看到了正要動身的柳乘風,急不可耐的道:「大人,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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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六章:怎麼也得給個交代

    果然是出事了。

    韃靼國使在一個多時辰前抵京,劉健奉旨去迎,領著這韃靼國使到了鴻臚寺安頓,而這個時候卻出現了刺客。

    二十多名刺客就在一炷香之前突然發動了襲擊,目標直指瓦刺國使,更為重要的是,有不少本就混雜在鴻臚寺之中,居然是以差役的身份行刺。

    幸好問題並不大,當時的防禁尤為森嚴,無論是錦衣衛、東廠還是順天府,早已裡三重、外三重的將這鴻臚寺圍了個水洩不通,想要刺殺這至關重要的人物,談何容易。

    二十多個刺客,個個凶悍無比,直到全部就地格殺才罷休,更為嚴重的是,韃靼國使雖然無恙,可是一名副使卻是身受重傷。

    此時,蕭敬已經用吊籃的方式從宮中出來,飛快帶著一干在宮外接應的番子前往鴻臚寺,順天府那邊,值夜堂官也已經趕赴了過去。

    「大人,李先生已經聞訊過去了,卑下四處尋不到大人,後來才得知大人在這裡,所以時間耽擱了不少,李先生請大人速速過去。」

    柳乘風的臉色頓時凝重了,今個兒他原本以為什麼事都沒有,理由其實很簡單,這一次朝廷對韃靼國使尤為重視,而且也早就預感到,瓦刺人定然不甘讓韃靼與大明締結盟約,從中作梗幾乎是必然,在這種情況下,在韃靼使節未到之前,鴻臚寺到朝陽門沿途幾乎到了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地步。

    柳乘風不相信,這些瓦刺人居然會選擇在這個時間點動手,實在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這些人明知是九死一生,卻仍然義無反顧。也可以看出這些人的彪悍。

    李若凡也在旁聽,不禁道:「這些人是不是都呼叫著同一個口令,叫什麼『阿拉接』的,是嗎?」

    那校尉一頭霧水,道:「卑下不知道。」他瞧著柳乘風與這李若凡肩並著肩,自然不敢得罪。

    柳乘風看了李若凡一眼,淡淡地道:「莫非李小姐以為,刺殺韃靼國使和刺殺周王世子的是同一批人?」

    李若凡咬著朱唇,道:「有些話,我本想和廉國公說,只是看後來公爺似乎對周王世子被刺一案並不熱衷,因此也就三緘其口了。當時那些刺客刺殺周王世子時,都高呼『阿拉接』之類的話,公爺,我是遼東人,那裡漢番雜居。這阿拉接之類的話也曾聽說過,這是蒙人的語言,意思是殺的意思。所以當時我便懷疑,那些刺殺世子的,應是蒙古人才是。」

    柳乘風聽罷之後,淡淡地道:「瓦刺人刺殺世子,又是為了什麼?」

    李若凡不置可否,嫣然一笑,道:「這些,豈是我這種凡夫俗子所能妄測?公爺是要去鴻臚寺嗎?」

    柳乘風點頭,道:「不得不去了,李小姐,後會有期吧。」

    李若凡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臉上媚態頓生,略帶幾分惆悵地道:「後會有期……」

    柳乘風舉步要走,不妨李若凡突然道:「柳……廉國公留步。」

    柳乘風駐足,在這裡,他當真不知該如何面對了,尤其是看到李若凡那戀戀不捨的樣子,心裡居然有一點刺痛。

    李若凡淡淡一笑,故意做出一副很是哂然的樣子,道:「廉國公要去鴻臚寺想必是要探查一下這些刺客到底是什麼人,我呢,對這些人略知一二,公爺若是不棄,就讓我帶著幾個當日解救世子的護衛一道隨公爺去辨認,好嗎?」

    李若凡口裡雖是這樣說,可是那流轉的眼波之中卻讓柳乘風分明看到了那種不捨之意。

    柳乘風沉默片刻,隨即頜首點頭,道:「走吧!一起去!」

    李若凡的臉上掠過了一絲欣喜,看向柳乘風的目光,多了幾分憧憬。

    …………………………………………………………………………………………………………………………

    鴻臚寺。

    狗吠聲不安的傳出。

    一隊隊的親軍懸著腰刀來回逡巡,御醫們已經請了來,飛快地背了藥箱進去,在鴻臚寺的值房裡已經坐了不少人。

    上首的,正是臉色透著疲憊和不安的劉健,劉健神色凝重地喝了口茶,隨即目光落在了身側的一個穿著裘衣的人身上,這人有著醒目的卷胡,鼻樑高聳,眼窩身陷,臉上也透著怒意。

    此人便是韃靼國使,自己取了個漢名叫做李昊,李昊入關時確實也帶著警惕,他當然清楚,瓦刺人絕不會讓韃靼和大明商議出什麼結果,唯一的辦法就是遣人刺殺。

    這一路行來,李昊小心翼翼,雖然大明派出了精兵健卒沿途保護,原本說到了京師,不管怎麼說,總算鬆了口氣,誰知道才剛剛下榻,就出了這麼一樁的事。

    他的怒意可想而知。

    坐在下首一些的位置便是蕭敬,蕭敬連夜出宮,也是預感到了問題的嚴重,不過此時他倒還算鎮定自若,一直假裝喝茶,不肯吱聲。

    除了這三人之外,還有鴻臚寺、順天府的一些官員,氣氛也顯得很是緊張。

    過了一會兒,便有個大夫走進來,到了劉健跟前耳語了幾句,劉健皺眉,這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經落在了他的身上了。

    劉健歎了口氣,道:「副使都贊只怕凶多吉少了。」

    眾人的臉色更加不自然,人家才剛到京師呢,這副使就完了,朝廷要追究下來,大家都沒好果子吃。

    砰……

    李昊一巴掌拍在了茶几上,怒不可遏的道:「本使奉大王之命,千里迢迢來貴國京城,本是為了兩國和睦,重修舊好。可是誰知,竟然出了這樣的事……」

    「國使息怒,此事,朝廷自會查清楚,請國使大人稍安勿躁。」

    說話的人是一個順天府的堂官,而劉健和蕭敬都沒有吱聲,他們的身份自然不便如此低三下氣的勸慰什麼,雖說這是朝廷的疏忽,可是這種致歉之類的話,以他們的身份卻是不能說的。

    李昊冷笑:「息怒?你叫我如何息怒,現在我的使團裡已經有人被刺殺所傷,危在旦夕,難道你還讓我們住嘴不成?」

    劉健見氣氛到這個地步,咳嗽一聲,淡淡地道:「此事定會徹查,也定會給貴國一個交代,不管怎麼說,發生這樣的事,老夫也……」

    李昊卻完全不給劉健面子,惡狠狠地道:「交代,什麼交代,我只知道,你們漢人常說人死不能復生,人都已經死了,你們還想給出什麼交代,這些刺客定是受人指使,你們為何還不去拿人?」

    蕭敬正色道:「已經派人去查了,到時自有結果。」

    「哈哈……」李昊大笑,笑聲中帶著濃濃的輕蔑。

    原本這一次李昊入關,本就是奉了大汗之命,打算與這大明朝廷,好好議一議對付瓦刺之事,對韃靼來說,瓦刺的威脅遠遠高於瓦刺,漢人至多,也不過是防禦他們劫掠而已,可是瓦刺人卻是不同,而且在這漠北,雙方為了豐美的草場更是不知結上了多大的仇怨,這一次趁著這個時機,借助漢人的力量,若是能一舉削弱瓦刺人的力量,對韃靼人有著極大的好處。

    可是誰知道居然撞到了這麼一個事兒,李昊自然也不愚蠢,這副使和他關係並不和睦,他倒不是為這副使動怒,其實方纔他就打好了算盤,這一次與大明朝廷談判,自己若是抓住這一點向大明朝廷相要挾,自然能讓大明朝廷在許多協議上做出退步。

    因此對李昊來說,此時咄咄逼人不過是一個手段而已,死一個副使,若是能給韃靼帶來更大的好處,為什麼不去做?

    「去查?你們連使節的安全都不能保證,又憑什麼去查?依我看,你們都是一群廢物,難道你們還能讓我再相信你們嗎?」

    這句話,不客氣到了極點,堂中不少人臉上閃掠過了一絲怒意。連劉健臉上也掛起了怒容,蕭敬冷哼一聲,可是自知理虧,卻也沒有吱聲。

    李昊見狀,心裡便覺得自己的計策起了效果,隨即又是大笑:「既然你們查不出,那本使也只能走了,我帶著大汗的誠意而來,誰知卻發生這樣的事,還叫本使如何在你們的京師駐留下去。」他長身而起:「明日這個時候,我便會回國。」

    劉健雙眉深鎖,李昊這一手確實有了效果,宮裡頭現在急著要與韃靼人重修舊好,借此對付瓦刺,而這個時候,在朝廷理虧的情況下,若是韃靼國使返國,大明朝也不能說什麼。

    當然,劉健深知李昊不過是表個態而已,借此逼迫大明在其他方面做出妥協,因此才用如此強硬的手段。

    正在劉健想好了措辭,打算挽留的時候,外頭卻傳出一聲清朗的笑聲:「哦?國使大人要返國是嗎?若是貴國當真沒有修好的誠意,那要走就走,我大明也不強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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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七章:殺人夜

    「是誰?」李昊憤怒了,現在是大明這邊有錯在先,自己一通火氣,對方居然有人敢頂嘴,讓他不禁火冒三丈,朝著這黑黝黝的門洞外頭大喝了一聲。

    門洞外頭,有人從黑暗中慢慢顯現出身影,修長的身材,一件剪裁合體的飛魚服,腰間挎著一柄鯊皮去鞘包裹的長劍,明明是個青年,可是一步步走進來的時候,仍是能感受到他的深沉和氣勢,一雙眼眸顧盼自雄,並沒有四處張望。

    「是我。」

    柳乘風走進來,目光落在李昊身上,慢悠悠的道:「你便是韃靼國使?不知國使大人,為何發這麼大的火氣?」

    李昊冷笑:「你又是誰?」

    柳乘風道:「錦衣衛僉事柳乘風。」

    柳乘風的大名,李昊覺得在哪兒聽過,可是前頭那個錦衣衛僉事,卻不禁讓他嗤之以鼻。

    親軍指揮使僉事,在大明朝不管怎麼說也算是一方人物,可是對李昊來說,甚至連和他說話的資格都沒有,他可是代著韃靼大汗前來與大明朝廷交涉議和的使節,招待他的明朝官員,哪個不是一方大佬,他怎麼會將柳乘風這麼個指揮使僉事放在眼裡。

    李昊冷漠的道:「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嗎?你是錦衣衛是不是,早聞你們錦衣衛上天入地,頗有手段,可是現在,我韃靼副使卻是在這兒遇刺,你這錦衣衛僉事,難道不要給個交代嗎?」

    柳乘風歎了口氣,語氣變得熙和起來,道:「今日出了這麼一樁事,確實是我們的疏忽,國使大人要交代,我自然給國使一個交代。」

    「憑你?」李昊似笑非笑,他的目光不自覺的瞥了劉健一眼。

    在李昊看來,劉健才是正主兒,誰知劉健卻是一副鄭重其事之色,居然對柳乘風的放肆無動於衷。

    他心裡不禁想:莫非是這些漢人想慫恿一個錦衣衛的武官來給本使一個下馬威。這個念頭在他的腦中一晃而過,隨即他不禁冷笑,道:「是嗎?你拿什麼交代。」

    柳乘風正色道:「今天夜裡,便將指使刺殺的真兇繩之於法,不知這個交代,對國使來說滿意嗎?」

    李昊臉上閃掠過輕蔑之色,道:「就憑你嗎?」

    柳乘風道:「本官只是問國使,這個結果,國使能否滿意。」

    撞到這麼個渾人,李昊也算是倒了霉,他正待發怒,心裡又轉了個念頭:此人說今夜就能將真兇繩之於法,既然他敢誇下海口,何不如先應了他,等到明日他們交不出人來,再做打算也好。

    李昊想罷,冷冷一笑,道:「滿意是能滿意,可要是明日清早交不出人呢?」

    柳乘風淡淡道:「交不出人來,這便是我大明有錯在先,可要是交出了人呢?」

    這時候,在場的人算是聽明白了。

    柳乘風和李昊雙方各自在壓賭注,劉健的眉頭微微一皺,他雖然知道柳乘風厲害,可是一夜之間,想要查出幕後的真兇,未必就能有什麼把握。若是明日清早交不出人來,這大明朝的顏面不是蕩然無存了?

    這柳乘風倒也真是大膽,何德何能,居然敢拿朝廷的聲譽來做賭注。

    不過心裡雖有些不悅,可是劉健卻沒有吭聲,不管怎麼說,現在他只是養老的學士,而柳乘風正如日中天,當著外人的面,自己與柳乘風相互拆台,只會被人當作是笑柄,所以柳乘風無論多膽大,劉健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若是交了出人來,那麼本使便不再追究副使被刺一事,如何?」

    李昊顯然也是個賭徒,毫不猶豫的押上了賭注,不追究……可是要承擔風險的,畢竟接下來的談判兩國各顯其能,副使被刺的事兒,本就是一個絕好的籌碼,能從大明朝廷手裡換來不少的好處,一旦他說出這句話,柳乘風當真能一夜之間把人交出來,他手裡就少了一張王牌,失去了一個要挾大明朝廷的手段。

    柳乘風等的就是李昊這一句話,微微一笑,道:「但願國使能做到言出必踐。」

    李昊陰惻惻的看了柳乘風一眼,冷哼一聲,一副不再願與柳乘風說話的樣子。

    柳乘風也懶得理會他,朝這廳中的所有人團團作揖,隨即道:「諸位留在這裡也是於事無補,從現在開始,這案子交給錦衣衛來處置吧,諸位各自去歇下便是。」

    劉健知道自己不便在這裡乾坐了,微微一笑,道:「那麼老夫明早靜候佳音。對了!今夜發生了這麼多的事,老夫自然不能打道回府,夜裡就在這鴻臚寺暫時下榻吧,若是有什麼事兒,柳僉事隨時可以叫人來打聲招呼。」

    那蕭敬此刻咯咯笑道:「雜家只怕也回不得宮了,本來呢,這案子是廠衛聯手來查的,不過既然柳僉事當仁不讓,那麼雜家今夜也只能在這兒下榻,靜候柳僉事將真兇繩之於法了。」

    柳乘風當然知道,蕭敬這個傢伙的小算盤是什麼,若是爭功,東廠那邊肯定是奮不顧身的,可是柳乘風卻誇下海口說今夜就能將凶人繩之於法,蕭敬當然不信,與其如此,自然也不願趟這趟渾水。

    至於其他人也都無話,反正宮裡信任的本就是柳乘風,這傢伙一個人要把這擔子挑下來,那也正好遂了大家的心意。

    於是這值房裡的人一哄而散,只留下了柳乘風和李東棟、李若凡三人。

    李東棟第一次見李若凡,此刻的李若凡已換了一身男裝,搖身變成了俊朗的公子,不過李東棟這樣心細如髮的人,還是看出了點兒端倪,不過在心裡,卻對柳乘風略有些腹誹,平時的時候,你這廉國公要做什麼也都罷了,反正誰也管不著,可是今個兒這緊要關頭,卻是帶了個女子來,這是什麼意思?

    柳乘風似乎也看出了李東棟臉上的疑惑,卻也沒有做解釋,道:「那些刺客都死了?」

    李東棟道:「回大人的話,他們太過凶悍,個個悍不畏死,死個十幾個,還有幾個後來也重傷不治了。」

    柳乘風沒有覺得遺憾,慢悠悠的道:「仵作查了他們的屍首嗎?」

    「查過了,確實是瓦刺人,他們的後被,都紋了青狼的標記,據說只有瓦刺最彪悍的勇士,才能有此標記。他們的武器也都查驗過,都沒什麼問題。」

    柳乘風頜首點頭,看了李若凡一眼,道:「這些人是否以『阿拉接』為口令?」

    李東棟道:「不錯,大人是如何得知的?」

    柳乘風與李若凡相視一笑,李若凡道:「廉國公,看來上次刺殺世子的那一群武士與這些人當真是一夥的了。」

    柳乘風歎了口氣,道:「我親自來查一遍吧,對了,李公子要和我一起去瞧瞧嗎?」

    李若凡想了想,道:「不知這裡有茶水嗎?」

    柳乘風微微一笑,叫來個校尉,吩咐道:「收拾個小廳出來,請這位公子去喝茶。」

    ……………………………………………………………………………………………………………………………………

    子夜……

    鴻臚寺這連綿的建築在圓月之下顯得格外的幽深,一枝枝火把影照天空,這一向靜謐的地方,如今卻是熱鬧的很。

    錦衣衛這邊,抽出了七百個校尉參與了衛戍,在這夜裡,嘩啦啦的靴子踏地聲很是凌亂,不過所有人都不敢大聲喧嘩,因此倒也不算吵鬧。

    李昊下榻之處,是靠後的一處閣樓,閣樓裡一切器物齊全,每日都有人清掃,所以直接入住即刻,他睡在二樓,自己帶來的幾個護衛便在一樓裡酣睡。

    連夜的奔波,早已讓李昊疲憊不堪,一個多時辰之前,又因為受了驚嚇,等到現在緩過勁來,已是疲憊不堪,大漠裡的人也沒有什麼洗漱的規矩,這李昊倒塌便睡,連靴子都來不及脫下。

    這兒比起大漠來,實在是有天囊之別,絲綢的棉被,柔軟的床墊,讓這李昊睡的尤為香甜。

    不只是他,便是樓下的幾個護衛,此刻也已經疲乏到了極點,他們喝了一些酒,也就各自擠在一起睡下,在這圓月之下,這閣樓的門兒卻是悄無聲息的打開,緊接著,一個個人影掠了進來。

    虎背熊腰的彪形漢子們臉上只有漠然,口裡銜著匕首,雖是躡手躡腳,卻仍有笨重之嫌,顯然並不擅暗殺之事。

    好在這閣樓裡的人實在是太過疲倦,鼾聲如雷,早將這些發出來的動靜掩蓋,三個人進閣之後,隨即聚在牆角做了個手勢,其中兩個毫不猶豫的撲向護衛們所處的廂房,另一個顯是頭領的刺客則是貓著腰,繼續躡手躡腳,朝著二樓摸上去。

    閣樓裡的燈已經熄了,這黑影只是借助著從窗外投射進來的一許慘淡夜光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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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6:18:37
第五百八十八章: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劉健下榻的地方,距離國使的位置並不遠,雖是疲倦,劉健卻是睡不著,冉冉的燈火將他的臥房照亮,為了特意照顧他,鴻臚寺這邊特意給這邊加了個碳盆,此時天氣雖然還算暖和,可是劉健體弱,給室內添幾分暖意也是理所應當。

    劉健倚在榻上,偶爾傳出幾聲咳嗽,手裡捧著一本書卷,正在細讀。

    事實上,他的心思有些散亂,宮裡近來似乎傳達出了一點兒意思,開始漸漸地啟用他了,自從瓦刺這事兒出現之後,這個信號已經越來越明顯,先是叫他入宮議政,接著又是讓他來主持迎接瓦刺使節的事宜。

    要知道,宮裡是讓劉健回家養病的,並沒有撤銷他的大學士之職,所以劉健還算不上是致仕,可是現在,宮裡開始讓劉健做事,雖然還沒有准許他入閣當值,可是這也意味著,宮裡已經不承認劉健有『病』,那起復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對於宮裡的暗示,劉健豈會沒有感受?只是現在,他卻猶豫了。

    他的年紀確實不小了,當過十年的大學士,也做過不少的事,劉健甚至覺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自個兒現在這個時候致仕也算是急流勇退,在家歇養了這麼多天,這功名利祿也不禁看淡了一些。

    所以對宮裡放出來的信號,他並沒有躍躍欲試,反而覺得有些身心疲憊。不過眼下他最擔心的還是韃靼國使的事,現在副使重傷不治,韃靼人要追究,大明朝肯定要妥協。

    韃靼人與瓦刺並無什麼不同,都是豺狼,他們若是藉著此事咄咄逼人,大明朝該如何應對?難道當真捨肉餵狼?

    想到這裡,劉健更顯得憂心重重,心不在焉地放下書,突然,一個聲音傳進來。這是一個極輕微的咯吱聲,似乎樓下的門開了。

    不止如此,還有躡手躡腳的踩踏聲,這個聲音很低,微不可聞,劉健雖然老邁,可是耳朵一向靈敏,卻是聽出了動靜。

    他盤膝坐在榻上。眼眸變得銳利起來,這鬚髮皆白的老者居然一點兒也沒有緊張,反而臉上多了幾分嚴厲。

    閣樓裡靜悄悄的,劉健臉色凝重地側耳傾聽,這個動靜再也沒有了,可是他有一個感覺,一對殺氣騰騰的眼睛正在某個未知的角落死死地盯著他。

    有殺氣!

    劉健冷笑,猛然大喝:「是誰?」

    這個聲音中氣很足,既是敲山震虎,同時也是在呼喚驚醒樓下的護衛。

    可是樓下的護衛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在這屋子裡的屏風後卻是慢慢地走出了一個人來。

    儒衫綸巾,長眉朱唇,眼眸如星,連走路的姿態都帶著幾分儒雅,雖是男裝,可是仍掩飾不住這美人的婀娜,只是那如脂如玉的柔荑上卻是緊握著一柄匕首。

    匕首長一尺,豆大的燈火之下,鋒芒閃閃。

    「你?」劉健鎮定自若,可是眼眸中還是忍不住掠過了一絲疑惑:「你是隨廉國公進來的那個書生?」

    「是我。」李若凡的臉上帶著幾分得意。道:「李閣老或許想不到吧。」

    劉健卻沒有興致回答李若凡的問題,他的臉色凝重,鐵青著臉道:「你是廉國公的人?」

    到了他這個年紀,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他雖然逢人便說,再不管俗事了,可是此時他想到一個可能,卻還是忍不住憂心忡忡,柳乘風將此人帶了進來,難道柳乘風是主謀?

    若是如此,這柳乘風就當真是狼子野心了,偏偏這個傢伙還是天子寵臣,在錦衣衛中握有實權,更不必說他還擁有巨大的財富,此人若是心懷不軌,後果極為嚴重。

    李若凡笑了,仍舊是那傲氣凜然的笑容,用坊間的俚語,這李若凡便是個尾巴要翹到天上的人,她的眸光掠過一絲輕蔑,淡淡地道:「柳乘風嗎?他……不過是個棋子而已,不過話說回來,若不是虧了他,我和我的夥伴也進不來這裡。」

    隔著一扇窗,即可以看到隔壁的一個閣樓,對面的閣樓幽森森的,沒有一丁點兒火光,李若凡不禁道:「想必這個時候,韃靼國使也已經死了,劉公,我在關外的時候就久聞你的大名,那時候我便在想,若是瓦刺也有你這般的賢相,族人們的日子只怕就好過了。」

    「可是……」李若凡那絕美的臉變得陰冷起來,淡淡地道:「只是可惜漢賊不兩立,今日,我卻是非殺你不可。」

    劉健反而鬆了口氣,他並不怕死,到了他這個年紀,更多是在為身後事打算,方纔他懷疑柳乘風可能是幕後主使,現在看來,這些刺客不過是利用了柳乘風,至少……就算是自己身死,朝廷之中也沒有什麼心腹大患。

    要死了嗎……

    劉健輕輕地歎了口氣,宛如一頭瀕臨死亡的老馬,眼中終於掠過了一絲哀傷。

    曾幾何時,他意氣風發,少年中第,平步青雲,他也曾遇到過心愛的女子,也曾為人哭,為人笑,人生數十載,往事歷歷在目,可是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劉健輕輕地吁了口氣,道:「你殺了我,就自信自己能逃出去嗎?」

    李若凡笑道:「能殺了你,就沒有遺憾。」

    劉健哂然一笑道:「想不到老夫到了如今這個年紀,不堪重用之時,竟還有人惦記,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愁。」

    李若凡已經舉刃逼近,慢悠悠地道:「在大漠裡,老邁的豺狼是無用的,他們會被狼群拋開,我的族人們也是如此,正如你們漢人所說的那樣,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勝舊人;可是在我看來,一個老邁的劉健卻是不容小覷,所以劉公今兒必須要死。」

    匕首發著鋒芒,高高舉了起來,一聲嬌斥,匕鋒掠過一道完美的弧線,狠狠地朝劉健扎過去。

    倩麗的身影欺身而上,就在這千鈞一髮,突然,從這床榻之後突然掠過了一個人影,一柄長刀猛地向李若凡刺去。

    突如其來的變故實在令李若凡沒有想到,她的匕首並不長,而對方的利刃卻已經欺到了她的胸前,若是她再往前送一分,必死無疑。

    李若凡不得不旋身避過這絕殺的一劍,勉強站穩,才發現一個人站在了劉健身前。

    這個人,李若凡認得。

    身材魁梧、虎背熊腰,臉上的菱角分明,正是隨侍在柳乘風身邊的高強。

    「是你?」

    李若凡咬唇嗔怒道。

    高強沒有做聲,因為這個時候,樓道間響起了靴子踩踏的聲音,隨即,門開了,進來了一個珠玉般的青年,不是柳乘風是誰?

    柳乘風抿嘴輕笑,看著李若凡道:「李小姐深更半夜到劉公這兒來討茶吃,倒是頗有魏晉之風,只是此舉雖雅,卻是不智。」

    李若凡呆了一下,俏臉微紅,冷冷道:「原來你早就料到我才是真正的刺客?」

    柳乘風歎了口氣道:「我一直希望李小姐是我的知心朋友,可是……」

    「可是什麼?」不得不說,李若凡冷漠的樣子依舊很好看。

    柳乘風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李若凡呆了一下,臉色的冰霜居然消融了一些,但依舊淡淡地道:「大家各為其主,漢賊不兩立,你若是瓦刺人,或許我們可以做……」

    柳乘風冷笑,帶著赤裸裸的輕蔑,這一笑幾乎刺痛了李若凡的自尊,讓李若凡又不禁捋了捋亂髮。

    柳乘風傲然道:「可惜我是漢,你是賊。」

    李若凡吁了口氣,道:「廉國公就是這樣瞧我的?」

    這喃喃的細語居然讓柳乘風的心裡隱隱作痛,越是如此,柳乘風的臉色就越是冷,道:「你是束手就擒,還是讓我的人動手?」

    說話之間,兩處閣樓下已經傳出一陣陣的嘈雜聲音,無數人舉著火把,將這兒圍住,已經有一隊人衝入閣樓。

    李若凡恢復了傲然,慢悠悠地道:「我要是不束手就擒,莫非廉國公當真要殺我?」

    柳乘風臉部酒肉抽搐,差點要蹦出一句話來——格殺勿論。

    可是下一刻,李若凡卻突然笑了,似笑非笑地道:「想要我束手就擒倒也容易,只是有件事,想向你請教。」

    柳乘風道:「你是想問,我是如何瞧出你的瓦刺細作的?」

    李若凡沒有再吭聲了,柳乘風已經替他回答了問題。

    坐在榻上的劉健此刻也趿鞋下地,心中隱隱帶著好奇地看了柳乘風一眼。

    柳乘風淡淡地道:「既然李小姐想聽,那我不妨就實言相告吧,所有人全部退出去,斟茶上來,這兒只需留下李小姐、劉公和高強就可以了。」

    柳乘風一聲令下,那些個衝進來的校尉面面相覷,誰都不知道這位僉事大人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卻還是如潮水一般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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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九章:謎底

    青燭冉冉,檀香裊裊。

    刀光斧影已是不見了蹤影,閣中靜謐起來,光暈之下,一方簡潔的書案擺放在正中,三個蒲團,劉健坐在上首,老臉上並沒有絲毫的表情波動。

    柳乘風則是坐在劉健的左手位置,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跳躍的燭影灑落在他的深邃的眼眸裡,讓整個人多了幾分神秘。

    李若凡已經繳了械,與柳乘風相對而坐,她的神情還算是正常,可是臉色略顯出幾分蒼白。

    螳螂捕蟬,誰知卻是黃雀在後,原以為能做到萬無一失,卻不曾想竟是被人當作了傻瓜。像李若凡這樣高傲的人,自然不能接受這種結果。

    高強則是抱手站在柳乘風的身後,警惕地盯著李若凡,只要李若凡稍微有星點的動作,便會毫不猶豫地動手。

    氣氛很是緊張,事實上,劉健和高強二人一直都在沉默,等到茶水斟了上來,一個校尉小心翼翼地為劉健三人斟了茶水。

    柳乘風拿起茶杯輕抿一口,隨即微微一笑,看了李若凡一眼,道:「鴻臚寺的茶,不知李小姐吃過沒有?」

    李若凡沒有吭聲,將身前的香茶一飲而盡,隨即輕輕擦拭了嘴角,搖頭道:「不過如此。」

    柳乘風倒也沒有生氣,笑吟吟地道:「李小姐多喝幾杯吧,只怕這是你最後一次喝茶了。」

    李若凡冷笑道:「茶有好壞,若是壞茶,我寧願滴茶不沾,也絕不會不分良莠好壞。」

    她看了柳乘風一眼,顯得有些不耐煩了,冷冷地道:「柳僉事難道只顧喝茶嗎?你說吧,我很想知道,你是如何看出我便是瓦刺細作的。」

    她對柳乘風的稱謂從廉國公變成了柳僉事,這讓柳乘風心裡不禁唏噓,這女子變起臉來當真比翻書還快,方纔她還是紅顏知己,如今卻已經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敵。

    柳乘風示威似的,舉起了茶水喝了一口,道:「其實在我看來,茶水只是生津提神的飲品,所以任何茶水都不至於難以下嚥。人各有好,我也就不強求了。只是不知李小姐要聽什麼?」

    李若凡冷聲道:「你是如何看破我的。」

    柳乘風歎了口氣,慢悠悠地道:「這個其實也簡單,說來說去還是一句話,巧合太多。」

    「嗯?」

    柳乘風要開始講述的時候,不只是李若凡,連劉健和高強二人也不免豎起了耳朵。

    柳乘風慢吞吞地繼續道:「我們在文山茶坊相遇,那時候,李小姐喬裝為男子,端的是風流得很,而且一看便知出身不凡,不過那時,李小姐故意裝作一副瞧不起我的意思,與我作對,若我猜得沒錯的話,李小姐是故意如此的。」

    「你應當是讓人在公府盯梢,見我的車駕出來,又打聽出我是陪著兩位夫人去文山茶坊,所以你先走一步,掐准了時間在那兒候著我的,之所以對我嗤之以鼻,語氣中多有諷刺,其實並不是當真對我心生厭惡。」

    「那是什麼?」李若凡的臉色不變,那雙勾魂的眼眸兒此時出奇的莊重。

    柳乘風道:「理由很簡單,李小姐只是想給我留個印象而已。以李小姐的聰明,想必早已知道,任何故事唯有悲劇才最容易令人記憶猶新,而像我這種身居高位,又是春風得意之人,也唯有對我嗤之以鼻才能在我心中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這個道理連劉健都不由點頭,人就是如此,尤其是那些身居高位之人,若是有人吹捧你,或許過了幾日,你便沒有太多印象了,可要是有人出言相譏,反而能留下一個不可磨滅的印象。

    劉健不由掃了李若凡一眼,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個女子不過二八芳齡,竟是有如此心機,很是不簡單。

    李若凡沒有否認,只是輕抿朱唇,算是默認了。

    柳乘風繼續道:「李小姐之所以給柳某人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只是為下一步做鋪墊,而李小姐的第二步就是結交柳某人,可是要結交像我這樣的人物卻是不簡單。畢竟柳某人地位也算不低,而且在這京師裡也是出了名的性格乖張之人,更不必說,在此之前,李小姐還『得罪』過我了。」

    「於是,李小姐又佈置了一招妙棋,來了個周瑜打黃蓋,埋伏了死士刺殺周王世子,再派人前去解救,你這麼做既是為了進一步接近柳某人,同時也是想撇清與瓦刺人之間的關係。這個方法確實很有效果,事實上,當時我心裡也對你懷著幾分感激,若不是你,周王世子只怕已經不在人世了。」

    柳乘風歎了口氣,道:「到後來,你約三日之後喝茶,其實早已預料到我會有一個麻煩,三日之後肯定不會赴約,這個麻煩就是瓦刺細作的消息,以你的估計,韃靼的那個王乘風雖然被拿,可是要吐露出消息並不容易,韃靼人應當知道你們一點兒蛛絲馬跡,可是瓦刺人襲擊了平遠堡,那麼韃靼人必定會要求釋放王乘風。」

    「而這個時候,錦衣衛逼問王乘風的進程定會加快,再加上宮中震怒,所以你在此之前,定下三日之約,並非是請我喫茶,而是讓我故意毀約,這麼做,就是要讓我心裡滋生出一些愧疚,而你真正想與我喝茶的時間則是今夜,那時候我確實是焦頭爛額,宮裡震怒,錦衣衛對瓦刺的細作又一點頭緒都沒有,再加上要逼問王乘風的口供,早已將約定拋之腦後。」

    李若凡冷笑以對,仍然沒有吭聲,不過對柳乘風的分析,她確實也有了幾分佩服,在這個人面前,自己就像是被他一眼看穿了一般。

    柳乘風喝了口茶,繼續道:「直到今日,你叫人遞了名刺再來約我喝茶時,我這時候對李小姐不但印象深刻,而且這個印象也因為周王世子的事而變得極好,更重要的是,因為我沒有赴約,所以對李小姐還懷著幾分愧疚,在這種情況之下,便是天上下著刀子,柳某人也非赴約不可了。」

    李若凡在這時不禁道:「早聞柳僉事料事如神,今日一見,果然厲害。」

    「更精彩的還在後頭,正是因為這些精彩,柳某人才對李小姐佩服之至。」柳乘風輕輕一笑,這兩個人居然相互吹捧了起來。

    可是隨即,柳乘風面色肅然,冷冷地道:「請柳某人喫茶才是李小姐最精彩的一招妙棋,李小姐自稱是一個遼東皮貨巨賈的獨女,又施出粉黛來與我相見,以李小姐的麗質和驚艷容顏,又精通琴棋書畫,這世上不說舉世無雙,卻也算得上是絕無僅有了,偏偏一個這樣的女子與柳某人在室中對飲,對柳某人訴說衷腸,傾訴愛慕之心,莫說是我,這世上換了誰,只怕也已經醉了。」

    「當時我便在想,誰若是做了李小姐的夫婿,可謂坐享齊人之福,娶了李小姐一個,不但有一個如此美艷的女子朝夕相伴,更可以繼承一份富可敵國的家業,又是給自己添了一個紅顏知己,這樣的好事,到哪兒找去?」

    「可是偏偏,李小姐是個高傲的人,一個高傲的人對其他男子都瞧不上,偏偏瞧上了我柳乘風,聽起來也確實讓人心動得很。只是可惜,李小姐又說,因為柳某人有了妻子,雖然在小姐看來,柳某人是獨一無二的偉丈夫,可是為了家業,卻不得不望而卻步,其失落之意更是溢於言表,讓人不禁唏噓扼腕。」

    「李小姐之所以這麼做,首先,是想打動柳某人的心。」

    柳乘風說到這一段事的時候,臉上浮出了冷笑:「用百萬的錢財和美色來打動柳某人,此後再讓柳某人生出失望之心,你想想看,任何一個人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得到一個國色天香的美人,同時還能得到巨大的財富,這心情是何等的激動,可是隨後卻又一下子讓柳某人不禁失望,理由只是因為柳某人有了妻子,而李小姐更是相告,明日清早,你便要啟程回遼東去,從此之後,你我相隔千里,再不會有什麼牽連了。」

    「李小姐的用意不過是讓柳某人心緒既激動又失落而已,因為你已經掐准了時間,這個時候,你埋伏下的死士已經開始對韃靼使節動手了,而接下來必定會有人四處尋我稟告,讓我立即趕到鴻臚寺去。」

    「此後的事也並沒有出李小姐的預料之外,稟告的人果然來了,此時柳某人突然遭遇了這麼多事,只怕已經心亂如麻,一方面,肯定對你不忍割捨,另一方面,卻又心繫著鴻臚寺的案子,而恰在這時候,你卻提出這批刺客與上次刺殺世子的刺客應當是同一批人,還提出想隨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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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章:惹我你死定了

    李若凡的臉上波瀾不驚,越是聽這柳乘風說下去,就越是心驚肉跳,這個傢伙,竟像是自己肚子裡的蛔蟲,自己的心思竟是被他猜了個七八分。

    可是她本就不是個輕易向人示弱之人,臉上只是浮出冷笑,不動聲色。

    柳乘風也不理會他的表情,繼續道:「而李小姐的目的也是如此,你並非只是想來看看這麼簡單,便是希望借用柳某人對你的癡心妄想和慚愧,再加上你的那一套熟知刺客的說辭,想要由我領著李小姐和你李小姐的人混入這鴻臚寺。」

    「這鴻臚寺裡頭的人當然不認識李小姐,可是卻都認得我,以我在這些人中的威信,大家都見李小姐是隨我來的,關係一定匪淺,而進入這鴻臚寺之後,李小姐要做什麼事,誰又敢盤問?」

    「趁著這個時候,你們要刺殺瓦刺國使,要刺殺劉健劉大人,豈不是易如反掌?」

    柳乘風把整件事道出來,連劉健都不禁直冒冷汗。

    這些人好深的心機,一步步的在下套子,步步為營,且每一步都有妙處,完全揣摩了別人的心理,這樣的人,實在恐怖到了極點其心機之重,手段之高明,連這曾經的內閣首輔也不禁背脊有些發涼,也難怪這個人能在大明潛伏這麼久,居然一點兒也沒有顯山露水。

    李若凡面無表情,淡淡一笑,道:「早聞廉國公手段高明,今日一見果真非同凡響。」

    柳乘風歎了口氣道:「彼此,彼此。」

    李若凡一雙眼眸盯住柳乘風,審視和打量他,慢悠悠的道:「敢問廉國公,你又是如何看出我的計劃的,從什麼時候開始?」

    柳乘風倒也不隱瞞,含笑道:「一個動作……」

    「動作?」李若凡一頭霧水。

    柳乘風撫了撫額前的髮絲笑吟吟的道:「就是這個動作。」

    李若凡一時失神,這樣的動作,完全是她無意識做出來的,現在讓她回想,她又豈會知道自己曾經有過這樣的動作。

    想了想,李若凡道:「只是這個動作?」

    李若凡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自己如此縝密的計劃,只是輸在了一個細微的動作上。

    柳乘風端起茶盞輕飲一口茶水,正色道:「不錯,你每次遇到我的時候,都會有這個不自覺的動作,李小姐是否知道,一個人在某人面前緊張的時候,才會不自覺的注意自己的舉止。」

    李若凡工於心計,柳乘風的話她自然聽明白了,微微點頭。

    柳乘風道:「可是李小姐屢屢對我做出這個動作,這就有些奇怪了。」

    李若凡譏諷道:「或許是我看上了你也未必。」

    柳乘風呵呵一笑,哂然道:「這可能嗎?李小姐可不要忘了,當時李小姐精通琴棋書畫,對我的行書嗤之以鼻,一個這樣的人,怎麼看得上我這俗人其實一開始,我心裡也在琢磨,李小姐是不是當真瞧上了我,因此才如此在意我對你的看法,因此會不自覺的撫弄額前的亂髮,可是後來,當李小姐向柳某訴說衷腸的時候,我卻知道,我想錯了。」

    「這又是為何?」此時的李若凡,居然又不自覺的撫弄起額前的亂髮,完全沒有做一個階下囚的覺悟,反而饒有興趣的聽柳乘風訴說。

    柳乘風歎了口氣,道:「因為李小姐若是當真看中了我,絕不會說那番話。」

    「……」李若凡面帶疑惑

    柳乘風道:「一個女子,或許可以對任何人說起自己的心事,唯獨不會對自己心中的如意郎君說如此直白的話,這個道理,莫說是漢人,便是你們大膽的瓦刺人也是如此。就算是要說,那也該遮遮掩掩,打著啞謎,像李小姐這般直白說出來的,卻是見所未見,所以當李小姐向柳某人訴說衷腸的時候,柳某人就察覺出,李小姐就算有情郎,也絕不可能是我。」

    這個道理,莫說是在這個禮教頗為森嚴的年代,便是在後世也是同理,當一個女人向你述說衷腸時,這個女人至多也不過拿你做朋友,而面對自己情郎時,她總會盡量三緘其口,盡量展現出最好的一面,在你面前遮遮掩掩,每一個動作、每一個口吻,都會思前想後,甚至每一句話,都會再三琢磨,哪裡有一下子就把自己的心思全部抖落出來的?

    李若凡呆了一下,她是女人,可是未必就真正瞭解女人。

    柳乘風淡淡一笑,道:「再後來,柳某人就在想,既然李小姐的心上人絕不是柳某人,可是又向柳某人訴說衷腸,再加上李小姐此前那面對我略帶緊張的反應,柳某人左思右想,終於明白了李小姐為何緊張了。」

    柳乘風的笑容變得冷冽和諷刺,慢悠悠的道:「李小姐之所以緊張,是因為知道,你和我都是同一類人,我是官,你是賊,在同行面前,尤其是柳某人頗有一些聲望,李小姐在挑戰這個對手的時候,心裡不免有些緊張,人緊張時,就會用某些無意識的動作來掩飾自己,比如撫弄自己額前的亂髮。」

    「想到這裡的時候,這一切柳某人就已經明白了不少,再將所有的事情都串在一起,這個答案就不言自明了。李小姐說要陪我來鴻臚寺,還做出一副戀戀不捨的樣子,假若柳某人沒有想明白,或許還以為李小姐無非是不捨告別,故意找了個由頭,想和我多相處一時半刻。」

    「可是等我想通之後,見你要隨我去鴻臚寺,我就知道,你才是真正的瓦刺細作,這些刺客的幕後指使之人也正是你,因此我將計就計,將你帶了來,就是要看看,你到底玩的是什麼把戲。現在,李小姐明白了嗎?」

    李若凡臉上掠過了一絲失望,幽幽道:「柳僉事雖然說對了大半,可是有一件事卻是錯了。」

    柳乘風冷冷的道:「哦?是嗎?」

    李若凡歎了口氣,卻只是咬咬貝齒沒有再吭聲。

    良久,李若凡竟是一口將原本嫌棄不喝的茶飲下,道:「成王敗寇,今日我輸了,自然該淪為階下囚,任由你們處置。」

    李若凡站起來,道:「你們的人在哪裡,將我押下去。」

    柳乘風朝高強努努嘴,高強會意,招呼了一聲,便有幾個校尉過來,倒是沒有綁她,只是押著她下去。

    柳乘風端坐不動,吩咐道:「在詔獄騰出個房子出來,不要為難,審問的事也不必操之過急。」

    高強應了一聲,連忙去了。

    這屋子裡,只剩下了柳乘風和劉健,劉健看了柳乘風一眼,不由感歎道:「幸好柳僉事反應及時,否則真要出大事了。」

    柳乘風道:「大人早些歇了,明日清早,宮裡肯定有旨意。」

    劉健頜首點頭,苦笑道:「老夫這老骨頭,臨到老來,居然還受這般大的驚嚇,也罷,還是睡了,再不睡,明日還真沒有精神在君前奏對了。」

    柳乘風也起身告辭,從劉健的閣樓裡出來,便聽到隔壁的閣樓裡傳出那國使的咆哮聲。

    柳乘風皺了皺眉,走了進去,李昊一副受了驚嚇的樣子,想必幾個刺客已經被柳乘風埋伏下來的制服。

    可是這李昊仍然心有餘悸,見到了柳乘風,不由大呼道:「柳僉事,你既然明知有刺客,卻為何不當場拿下,卻是派人埋伏在我的臥房裡,等那些刺客動手。你可知道,方纔那刺客差一點就要了我的命,你……你……」

    柳乘風瞇著眼看著這李昊,見他既是神魂落魄又是趾高氣昂的姿態,嘴角浮出一絲輕蔑的冷笑,淡淡道:「國使大人可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李昊故意迴避這個問題,怒道:「本使在問你為何放縱刺客。」

    柳乘風臉色突然變得很是不好看起來,正色道:「住口,你以為你是誰,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可以任由你撒潑。不要得罪我,你若是再敢胡說八道一句,我保準讓你回不了韃靼。」

    柳乘風說話的時候,殺氣騰騰,甚至手不自覺的按向劍柄,而他一聲怒斥,身後尾隨的數十個護衛都毫不猶豫,紛紛做出要拔刀的意思,彷彿只要柳乘風一聲令下,無論對面站立之人是誰,都可以毫不猶豫將此人格殺。

    李昊嚇了一跳,臉色瞬時蒼白,他自認自己不是膽小的人,可是當著這麼個人,他竟感覺到了一絲恐懼。

    「你……你是要威脅本使嗎?」

    柳乘風漠然的看了李昊一眼,卻沒有回答李昊一眼,只是淡淡道:「不要惹我,惹我,你就死定了。記住這句話,老老實實做你的國使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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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一章:真命王女

    一夜無話。

    當夜所有人都在鴻臚寺歇下,第二日清早的時候,霧色皚皚,連燈火也蒙上了一層輕紗。

    大清早,便有人提著燈籠起來,下榻的幾個貴人想來睡得正熟,所以也無人敢去叫醒,不過到了卯時三刻的時候,從宮裡那邊卻是來了個太監。

    發生了這麼多事,宮門一開的時候就已經有人往宮裡遞信去了,宮裡那邊起先得知副使被刺,也是龍顏大怒,天子腳下,大明朝請來的客人居然說出事就出事,這老臉往哪裡擱?

    後來又聽說柳乘風查出了真兇,也總算緩了一口氣,至少事情還沒有糟糕到無可挽回的地步,只要這真兇查出是和瓦刺有關,大明還不至於太過被動。

    人,是瓦刺人刺殺的,證據確鑿,至少在這方面,大明朝還可和韃靼人同仇敵愾。

    朱佑樘坐在宮裡,也是想到柳乘風查出真兇,這心裡頭的一塊大石總算是落下了一些。

    在坤寧宮裡,朱佑樘吃了早點,張皇后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不禁道:「陛下也是,人在坤寧宮,這心都都飛到了別處。」

    朱佑樘喝了口茶,唯有苦笑以對,道:「國家不靖,朕哪裡有其他的心思?你可知道,那些瓦刺人何等喪心病狂?屢犯我大明邊境,殺戮軍民人等不說,昨個兒夜裡竟是在這天子腳下行兇,刺殺韃靼國副使。」

    張皇后聽了不免驚呼一聲:「可不曾出事吧?」

    朱佑樘陰沉著臉道:「韃靼國副使不治身亡,整個使團也受了驚嚇。天幸柳乘風尋到了真兇,否則朝廷真不知如何向韃靼人交代。」

    「又是柳乘風……」張皇后不禁嫣然一笑,道:「陛下這麼一說,臣妾倒是也聽說過一些傳聞,說是陛下乃是真命天子,下了凡間,斬妖除魔,正本清源,匡復這大明社稷的。這柳乘風卻是武曲下凡,匡扶陛下,是陛下丹犀之下第一福將。」

    張皇后還要再說,朱佑樘不禁失笑打斷她道:「這種道聽途說之詞,你也相信?你可莫要忘了。先帝在的時候,每日聽的就都是這阿諛奉承之詞,君子敬鬼神而遠之,這等鬼神之說若是山野樵夫說出來倒也罷了,可是皇后身為國母,豈可輕信?」

    張皇后頓時有些尷尬,不禁訕訕道:「臣妾確是道聽途說,說到底,臣妾只是個女人家,許多事也不懂。」

    張皇后與朱佑樘相處很有過人之處,該硬的時候硬,該軟的時候也絕不會頂撞,可以說,朱佑樘與他夫婦二人能數十年如一日的相敬如賓,與張皇后的性子分不開。

    朱佑樘見張皇后軟下來,臉色也變得溫和,道:「朕並沒有怪罪你的意思,無非是和你說道理罷了,其實說起來,這個柳乘風還真是個福將,這一次若不是他。朕還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神怪附會之說雖然不足取信,可是道理卻是相通的,朕自有了此人確實輕鬆了不少,只是……」

    「陛下莫非還有什麼心事。」

    朱佑樘搖搖頭道:「沒什麼,朕只是在想身後之事。」

    張皇后又好氣又是好笑,別的皇帝個個都巴望著自己長生不老,縱是那些不信黃老的,至少這心裡頭還是抱著及時行樂的心思,偏偏自家的丈夫實在是個異數,今日憂這個,明日又憂那個,這活著不知多累。

    偏偏他這性子一輩子都改不了了,張皇后勸說過一次兩次,而現在卻只能由著他。

    夫婦二人正說著話,外頭卻有人闖了進來,這是朱佑樘定下來的規矩,若是遇到了大事,無論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必須盡快來報,不得有誤。

    朱佑樘一見有人衝進來,臉色頓時又肅然起來,道:「又出了什麼事?」

    「陛下,宣府最新傳來的急報,內閣那邊覺得事情太大,直接叫奴婢遞來陛下這邊,請陛下立即過目。」

    朱佑樘深吸口氣,而張皇后見此,也是不動聲色地退到了一邊。

    「拿上來。」

    一份奏報隨即出現在了朱佑樘的手上,朱佑樘掃視了一眼,臉色先是一喜,隨即又皺緊眉頭,立即道:「傳旨,立即宣柳乘風和劉健入宮,不得有誤,讓內閣大臣也到正心殿等候,還有……罷了,就這樣吧,速去傳報吧。」

    這太監應了一聲,道了句遵旨,旋即,連滾帶爬地去了。

    ……………………………………………………………………………………………………………………………………………………

    「陛下口諭,大學士劉健、錦衣衛指揮使柳乘風速速入宮,不得有誤。」

    柳乘風和劉健二人被人叫起,尤其是柳乘風,衣冠還有些不整,聽到這突如其來的消息,也是有些奇怪。

    陛下今個兒肯定會宣二人入宮,這事兒,大家都有預料,畢竟昨夜發生了不少事,而且還涉及到了韃靼,召喚入宮詢問一下事情原委是肯定的。

    可是這召喚的時間卻有點兒不對,這個時候還是卯時,今日清早沒有早朝,但是在上午的時候卻有個小規模的廷議,陛下一般情況之下會小憩一會兒,廷議結束之後再召二人入宮,可是不曾想到這廷議還沒開始就突然來了旨意,若是這個時間點讓二人進去奏對,那上午的廷議豈不是要取消?

    劉健看了柳乘風一眼,不禁道:「柳僉事,只怕又有事發生了,而且是和瓦刺、韃靼的頗有淵源,你怎麼看?」

    柳乘風道:「我這邊沒有消息過來,想必應當是大事,是八百里加急連夜送來的,現在猜測這個也是徒勞無益,劉大人,你我先入宮再說吧。」

    劉健頜首點頭:「是這個道理。」

    不知不覺之間,劉健和柳乘風的關係居然親密了不少,其實這和劉健的地位轉換也有關係。

    從前劉健主掌內閣的時候,一個強勢的錦衣衛或多或少還是觸動了內閣的利益,因此,劉健對柳乘風的感官並不好,而如今養了病,柳乘風又在這緊要關頭替他了卻了心事,如今的劉健心裡多了幾分淡然,前嫌自然冰釋,反而覺得柳乘風這個人頗有能力,是個幹才。

    柳乘風正要出門,恰好李東棟帶著一個校尉來了鴻臚寺,見了柳乘風,連忙招招手,柳乘風知道他是有話要和自己說,便走過去,道:「又出了什麼事?宮裡急著召我入宮,有什麼話簡要些說。」

    李東棟苦笑道:「大人,這事兒不小,所以學生專程趕來,非要大人知道不可,大人既然要學生簡明扼要,學生也就不耽誤大人時間了。昨天夜裡,李若凡隨同來的幾個刺客招供了。」

    「招供了?這麼快!」這個消息出乎了柳乘風的預料之外,在他看來,但凡是刺客和細作,大多數都是硬漢子,尤其是這些瓦刺人,絕不會輕易的招供,不花費一些功夫,絕不可能從他們口裡撬出點什麼。

    李東棟道:「他們倒是沒有供出什麼有用的東西,倒是失口說出了李若凡的身份。」

    「你繼續說!」柳乘風當然清楚,李東棟既然這麼急著來尋自己,那李若凡的身份就絕對是非同小可。

    李東棟道:「此人乃是瓦刺賽刊王之女,其母為漢人,自幼便聰明伶俐,讀書寫字,騎射牧馬無一不精,深受這賽刊王的喜愛。便是瓦刺汗也久聞她的大名,兩年前派人向賽刊王索她為妻,賽刊王不肯,卻又不知如何拒絕,這李若凡見此,便請命要入關刺探我大明軍情,竟是沒等瓦刺汗遣人去迎她到汗帳去,便帶著一些隨從入關來了。瓦刺汗見狀,也無可奈何,只得作罷了此事。」

    賽刊王……

    柳乘風想不到這裡頭居然還有這個典故,一時無言以對,這就解釋得通了,賽刊王乃是瓦刺內部實權派人物,他的女兒豈會輕易入關做這種危險的事?只是想不到這個小娘們倒是烈得很,為了逃婚,居然做了奸細。

    柳乘風聽罷,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朝李東棟點點頭,道:「我知道了,再有消息,及時稟告吧,我現在還要與劉大人一道入宮。」

    打發走了李東棟,柳乘風與劉健二人一道帶著一隊人馬出了鴻臚寺,柳乘風坐車,劉健乘轎,朝午門那邊過去。

    在這城中,馬車對轎子的優勢還不算明顯,可是仍有許多的區別,等柳乘風到了午門的時候,劉健的轎子還沒有瞧見蹤影,柳乘風只好在午門外侯了會兒,劉健才姍姍來遲,二人也沒有再寒暄什麼,一起入了宮。

    正心殿裡的三個閣老此時都沒有做聲,可是臉色卻是凝重,這急報是他們遞上去的,自然知曉底細,原本那一份急報乍看之下對大明也算是一件好事,可是往深裡想,就全然不是這麼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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