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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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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5:36:18
第五百四十二章:頭功

  棋局千變萬化,兩個滿腹心事的人其實並未將注意力放在棋局上,二人雖然對坐,卻都沒有去看對方的眼睛,那兩對同樣深邃的眼眸都是若有所思,雖是對著棋枰,卻是顯然都沒有放在棋枰上。

  「朕輸了……」

  朱佑樘回神的時候,已經發覺無處落子,便懶洋洋的將手中的白子拋到一邊,苦笑一聲。

  柳乘風沒有說話,而是將棋枰上的棋子收起來。他撿起棋子的時候一絲不苟,甚至連一滴汗水自額頭滑落到鼻尖時都未察覺。

  柳乘風的注意力並不是棋子,他只是在思考。

  是誰下毒?

  指使下毒的人是誰?

  娘娘能不能救?

  若是救不好又當如何?

  一個個問題擺在他的面前,讓他不得不去胡思亂想。

  洗胃的法子,在這個時代的條件下,未必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柳乘風的希望全部寄託在了那胡言的太醫身上,只要太醫的那所謂秘方有用,那才算是功德圓滿。

  此時又過去了半個時辰,柳乘風覺得時候差不多了,叫了個太監過來,道:「方才我方子裡要的東西都準備了嗎?」

  太監低聲回答:「回公爺的話,已經準備妥當了。蛋清、碎饅頭、還有牛奶。」

  柳乘風頜首點頭:「不必再餵鹽水了,從現在開始餵服娘娘吃這些食物吧,無論如何也要吃下。」

  他吩咐了一聲。太監連忙小跑著去通報了,朱佑樘吁了口氣,眼中複雜又有幾分焦慮的道:「莫非這三樣食物也能解毒?」

  柳乘風回答道:「陛下,方才微臣讓人灌鹽水,這是給娘娘清洗腸胃,讓娘娘胃中的毒液清洗掉,只是要想清除乾淨。哪裡有這般容易,現在洗了一個時辰,再洗也沒有任何作用了。而娘娘的腸胃之中,卻還殘留著毒藥的殘漬,想要清楚。並不容易。這三樣東西都不是解毒的藥物,那碎饅頭可以吸附胃中的砒霜殘漬,至於牛奶和蛋清可以保護胃部的粘膜,可以暫時將毒藥的殘漬與胃液暫時分離開。微臣的這三味藥,只能治本,不能治根,讓砒霜暫時對娘娘無害,可是真正要靠的,還是解毒的秘方,只是不知那太醫院的胡大人的秘方到底有沒有用。」

  柳乘風一番話,朱佑樘完全聽不懂,雖說像他這種飽讀詩書的人,多少也懂一些醫理,畢竟在這個時代,讀書人往往都是半個大夫。可是柳乘風所講的東西,他卻不明白。

  只是眼下並不是追究這個時候,其實柳乘風說的越是玄乎,越是能給朱佑樘一些信心,朱佑樘點點頭,道:「好!這一次若是皇后能救治,你算是頭功。」

  那胡言就算秘方再好,可是沒有柳乘風的這些手段,只怕也是回天乏術,說柳乘風立下的是頭功倒也不為過。

  只是柳乘風卻只是淡然的搖搖頭,吁了口氣,道:「娘娘待微臣恩重如山,微臣對娘娘也一直敬重有加,現在只求她能平平安安,至於其他的,微臣來不及去想,也沒有興致去想。」

  朱佑樘突然沉默了……

  良久之後他突然道:「朕與你也是一般無二的想法……」

  二人又陷入了沉默。

  而在坤寧宮的寢殿裡,一群太監和宮人們正在給張皇后喂食蛋清、牛奶和碎饅頭,有太監小心翼翼掰開張皇后的口,輕輕放入饅頭屑兒,隨後又喂服一些牛奶,再加上張皇后此時也有求生的本能,雖然神智不清,可是方才洗胃之後,肚中已有了飢餓感,便忍不住輕輕咀嚼,有牛奶送服,倒也容易下嚥。

  在這殿裡頭,幾個老太醫卻是面面相覷,他們給人治病了一輩子,還沒聽說過誰中了砒霜之毒卻是喂服饅頭、牛奶、蛋清的,那柳乘風到底是不是在裝神弄鬼。

  有人想到這個故弄玄虛的傢伙,不禁露出輕蔑之色,畢竟柳乘風治病的手段在他們看來簡直像是小孩子胡鬧一樣,無論是牛奶,是碎饅頭還是蛋清,都不曾聽說過可以入藥,更不必說是解毒了,柳乘風的方子完全超出了他們對用藥的理解範疇,心裡自然免不了鄙視。

  當然,也有人心裡頭卻是活絡,方才柳乘風洗胃的方法雖然糙了點兒,可是好像有些效用,娘娘的體內的劇毒確實延緩了發作,或許這三樣稀鬆平常的物事真能生出奇效也是未必。反正瞧瞧也好,醫無止境,有些時候一些偏方子反而有用。

  大家低聲竊竊私語,也有人不免擔憂,擔心娘娘這般折騰下來,本來身體就孱弱,擋不住毒性發作,若是再這樣下去,非要虛脫不可。

  轉眼間,一個半時辰終於過去,胡言那邊終於把藥熬好了,由太監端著一碗兒腥臭無比的藥進來,胡言進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張皇后把脈,畢竟這藥管不管用,得看毒液是否已經進入了血液,這就是醫理中所說的毒氣攻心,一旦柳乘風的法子沒有用,他胡言的祖傳秘方就是個笑話。

  把了一會兒脈,胡言先是從緊張變得有些怪異起來。

  不對勁……

  張皇后的脈動居然漸漸規律起來,而且看臉色,竟是比之前好了一些,只不過也只是一些而已,離痊癒差得遠了。值得慶幸的是,毒氣攻心的症狀並沒有出現,胡言不由鬆了口氣。

  「快,給娘娘喂服下這藥水。」

  幾個太監小心翼翼的伺候著給張皇后喂藥。而胡言卻是躡手躡腳的將幾個老太醫叫到一邊詢問。

  方才他出去熬藥,並不知柳乘風施術,現在見柳乘風的法子有效,自然忍不住想問問。

  那些老太醫答了,其中有人道:「院使大人,那柳乘風到底是不是故弄玄虛,否則怎麼又是拿鹽水,又是拿牛奶、饅頭入藥?老夫活了一大把年紀,還從未聽說過用這法兒來解毒的。」

  這種法子,實在讓人難以理解。

  其實柳乘風救治的辦法,都是物理療法,無論是用鹽水洗胃,還是用牛奶、蛋清百戶胃黏膜,或是用碎饅頭吸附毒液,這些方法的首要條件都需對身體的內臟器官有一定的瞭解。

  而這些太醫治病的手段卻是偏重於對症下藥,頭痛了吃什麼,中毒了吃什麼解毒,也就是以藥物去分解掉病毒和毒液。

  這就好像同樣是一個人發燒,有人首先想到的就是給病人餵服救治發燒的藥,而有人卻是採取物理降溫的辦法讓病人脫光衣服散熱一樣。

  當然,若只是發燒,自然是前者的辦法最好,對症下藥,才是治根的通俗手段,物理降溫只能為輔。可是眼下的這個情況,柳乘風的好處就顯然易見了,若不是他使用各種辦法拖延了時間,只怕現在的張皇后已經毒發。

  胡言捋著須,嘆了口氣道:「娘娘身上的毒控制住了。」

  他這一句話對幾個老太醫來說簡直就是石破天驚,那姓柳的,居然當真用一些簡單的辦法,把娘娘從奈何橋上拉了回來,他們都是精通醫理之人,此時既是震驚,又不免開始琢磨,柳乘風的這些方法到底有什麼用意,又是因為什麼原因而起了奇效,一時之間,居然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倒是胡言此刻鬆了口氣,不管怎麼說,皇后若是有個好歹,他便算是能把責任推卸到柳乘風身上那也別想逃脫罪責,無非就是罪孽輕重的問題。而現在有了救治的曙光,雖說這功勞分給了柳乘風不少,自個兒也算是功臣才對,不管怎麼說,能有好處就成。

  正在這時候,朱佑樘和柳乘風也都聞訊趕來,朱佑樘背著手進了寢殿,快步進來之後便衝向鳳榻,看了躺在鳳榻上的張皇后一眼,見她臉色竟是稍稍比先前紅潤,呼吸也不再是方才那樣粗重,一顆心不免放下了一些,連忙道:「胡太醫,用過藥了嗎?皇后現在如何?」

  胡言連忙道:「恭喜陛下,娘娘只怕可保性命無虞了,只是想要養好身子,還要一些功夫,只怕幾個時辰之內,娘娘就能醒來,陛下稍安勿躁。」

  朱佑樘吁了口氣,呆呆的坐在床榻上,道:「這便好,這便好……」

  他連說了兩個好,又想起柳乘風,似是有些對胡言不太放心,又喚柳乘風道:「柳愛卿,你來看看。」

  柳乘風其實看了張皇后的臉色,就大致明白,張皇后體內的毒液算是控制住了,雖說這麼一來身體必然會遭受損害,可是最壞的結果已經挽回。不過為了讓朱佑樘安心,他倒也正兒八經的搬了個小凳子到鳳榻下,為張皇后把脈。

  能不能治好張皇后的病,這是本事問題,而若是隨口回答,那就是態度問題,柳乘風假意把脈,也是存著這樣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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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5:37:02
第五百四十三章:伴君如虎

  把完了脈,柳乘風鬆了口氣,從脈象看張皇后確實身體平穩了許多,體內的劇毒本就只剩下了一些殘渣,現在吃下了藥,清除掉應當不成問題。

  不過經受了這麼大的折騰,身體孱弱到了極點,還需慢慢進補為宜,能不能調養好身體,使身體恢復如初還是個未知數。

  柳乘風沉吟了片刻,心裡便有了些計較。

  隨即對朱佑樘道:「陛下,娘娘的身體已無大礙了,只是身體虛弱,還需靜養,微臣待會兒和胡太醫一道琢磨個進補的方子來,想來也能無事。」

  朱佑樘聽了柳乘風的話,才不禁長出一口氣,憐愛的看了榻上已進入熟睡的張皇后一眼,輕聲道:「好,這便好,方才朕腦子裡亂哄哄的,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如今見她安然無恙,這顆心總算是落了下來。」

  他這才想起了其他的女眷,問胡太醫道:「其他女眷如何了?」

  胡太醫道:「大多數人都沒什麼大礙,唯有張夫人有些棘手,不過方才也按著廉國公的法子延緩了毒發,微臣熬的藥也送了一份去,應當沒有大礙。」

  朱佑樘頜首點頭,道:「這便好,現在皇后和諸位女眷身體未癒,暫時就在宮中安歇吧,宮裡頭要加強衛戍,不得有誤。」

  朱佑樘的眼睛不經意的掃了柳乘風一眼,漫不經心的道:「所有的太醫,今個兒都不必休息了,隨時探視病情,柳乘風,今日朕破例讓你待在內宮隨時候命。」

  柳乘風心裡清楚,讓一個男子在內宮中過夜可不是玩的,大明朝還沒有這種先例。不過隨即一想,頓時也明白,自己現在的身份可以算是御醫,也就是說以一個醫者的身份留在這裡,其實也算不得什麼。

  非常時期就得有非常的手段,太過拘泥反而讓人覺得有些扭捏了。

  柳乘風沉默了片刻,道:「那些王公貴族,是否也暫時留在宮中?」

  他這麼一問,倒是讓朱佑樘有些愕然,不禁看了柳乘風一眼,道:「怎麼?留下他們有何用?」

  柳乘風道:「陛下,救治好了娘娘自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可是這宮裡到底是什麼人下毒,又是什麼人指使卻沒有查清楚。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微臣和胡太醫能救治娘娘一次難道還能有第二次?若是不把這下毒之人揪出來,誰也不能保證再發生類似的事,現在進宮的所有人都有嫌疑,所以微臣以為,還是暫時將大家都留在宮中,封鎖住宮禁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才好。」

  柳乘風一番話不是沒有道理。

  方纔朱佑樘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皇后的身上,現在想起來,頓時覺得後怕不已,這種事出了一次就要人命了,若是不查出這下毒之人,誰能保證不會有第二次。

  聽了柳乘風的話,朱佑樘忙不迭點頭,不由怒氣沖沖的道:「賊子好大的膽子,你說的沒有錯,下毒之人務必要查出來。這件事就交給你來辦吧,來人,將蕭敬和牟斌二人叫來說話。」

  柳乘風沒有吭聲了,因為下一刻,朱佑樘又是柔情的攥緊了張皇后的手,察覺到張皇后的手暖呵呵的,朱佑樘才放心了一些。

  柳乘風此刻,心裡卻開始記掛著自己的兩位夫人,雖然知道她們無恙,可是發生這麼大的事,只怕也受了一些驚嚇,而且她們想必也吃了不少的酒,雖然未到中毒的地步,卻也有慢性中毒的危險,有太醫在當然不妨事,可是不去看看,心裡總是放心不下。

  ………………………………………………………………

  坤寧宮外頭,兩個急匆匆的人影在太監的引領下匯聚,一個是新任的京衛都指揮使牟斌,一個是秉筆太監蕭敬。

  牟斌和蕭敬今個兒都在宮中,發生了這麼大的事,那牟斌也是嚇了一大跳,連忙加緊了衛戍,開始著手盤查,不過進宮來的人都是貴人,再加上內宮裡一團的糟,牟斌也是無從著手,現在宮中相召,想必是事情穩定了下來,因此不敢怠慢,飛快的來了。

  至於這蕭敬,一直都在內宮裡忙活,安排人手伺候,他年紀老邁,整個人顯得老態龍鍾,此時也是躪跚著過來。

  二人到了坤寧宮外頭,相互對視了一眼,臉色都很凝重,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其實並不好,甚至可以說是對手也不為過,可是現在,他們卻都明白,此時此刻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

  「蕭公。」

  牟斌向蕭敬打招呼,他沒有叫蕭敬做公公,而是加了一個公字,在這大明朝,公是最大的尊稱。

  蕭敬朝牟斌微微頜首,勉強笑了笑:「京衛那邊怎麼樣?」

  牟斌隨口說了幾句,蕭敬也就沒有再說,都是各懷著心思,其實他們心裡清楚,壽辰出了這麼大的事,到時候肯定是要追究責任,牟斌負責衛戍,蕭敬負責內宮,不管怎麼說,這個干係誰也逃不掉,所以此時不免有些膽戰心驚。

  他們說話的時候,早有太監入內通報,隨即有個太監出來,扯著嗓子道:「牟大人,蕭公公,陛下請二位入內說話。」

  二人也沒說什麼,快步進宮,直接入了正殿,而此時朱佑樘和柳乘風已經移駕到了這裡,朱佑樘沒有坐在椅上,反而是負著手,背著門口的位置,誰也看不穿此時他心裡在想什麼。柳乘風倒是坐在一個錦墩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微臣萬死。」

  「奴婢見過陛下。」

  二人一齊跪倒行禮,不敢抬頭去看朱佑樘。

  朱佑樘沒有做聲,似乎是在思量什麼。

  殿中沉默,落針可聞。

  連那殿中的塵埃,彷彿都一下子凝住靜止,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冉冉的紅燭搖曳著豆大的火焰,焰火昏黃,將蕭敬和牟斌的額頭照的一片暈紅。

  在這暈紅的額頭上,卻是細汗密佈,此時雖入了春,可是天氣還不至於到炎熱的地步,這是人在恐懼之中滲出來的冷汗。

  伴君如伴虎,無論是什麼樣的皇帝,都是同樣的道理,因為這個男人,掌握著所有人的一切,生死榮辱,只維繫在他的一念之間。

  在二人面前的,彷彿是一座巍峨的大山,大山沒有聲音,有的只是一種高不可攀的無力。

  蕭敬舔著嘴,他的臉色雖是木然,可是因為身體老邁,長久的跪著,那雙膝已是不禁顫抖了,可是他不敢說話,也沒有說話。

  至於牟斌,則是自內心深處生出了惶恐,發生這樣的事,京衛的干係可謂不小,只要陛下稍稍有一個小小的念頭,就可讓他萬劫不復。

  柳乘風如局外人一樣看著君臣三人,上下尊卑,此刻清晰的落在他的眼簾,上位者決定一切,下位者的一切希望、一切努力都維繫在上位者身上,這種感覺說不出,既讓柳乘風有些警惕,可是同時,當看到朱佑樘那並不強壯卻帶著無比威嚴的背影,柳乘風心底深處,竟是有了一絲渴望-一大丈夫當如此。

  只不過這個念頭立即被打消了乾淨,人的慾望也許只是一瞬間,不切實際的慾望,若是過於執著去追求,只會害了自己,這就是柳乘風和寧王的區別。

  柳乘風和寧王都有慾望,慾望是人的本能,柳乘風不惜一切都在向上攀爬,絕不容許自己落於人後。而寧王又何嘗不是如此,他是親王,所以更想體會一下這天下唯我獨尊的感受,為了這個慾望,他可以不惜一切。

  可是柳乘風的神智卻還清醒,他要的,只能是公侯萬代,是榮華富貴,否則慾望就成了妄想。

  蠟燭燒了一半,朱佑樘才突然動了,雙肩微微一顫,隨即他慢悠悠的道:「起來說話吧。」

  他這一句話,令蕭敬和牟斌如蒙大赦,牟斌身體強健,先是站起來,卻發現蕭敬此時雙膝已是麻木,居然動彈不得,不得不去攙扶他一把,將他扶起。

  朱佑樘淡淡的道:「深宮內苑,本該防禁森嚴,可是為何,竟是混雜進了宵小?」

  一句很平淡的問話,讓牟斌和蕭敬放下的心,隨即又高高的提起,二人只能道:「微臣(奴婢)萬死。」

  朱佑樘搖了搖頭,終於旋過了身子,目光炯炯有神的在二人臉上掃過,或許他要的,就是二人這種惶恐不安,為君之道,本就該張弛有度,一味的懷柔,只會讓下頭的人驕橫、怠慢,可是一味的苛刻,又不能讓人心懷恩德之心,而現在,朱佑狗顯然覺得是該好好的苛刻一些了。

  他的語氣很平緩,幾乎是一字一句的道:「若只是死罪就能消除宮中的隱患,朕也絕不會姑息你們,事情到這個地步,玩忽職守之人,該懲處的誰也別想逃脫罪責。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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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5:39:51
第五百四十四章:留宿宮中

  「只是……」

  朱佑樘說到這裡的時候,語氣不由頓了頓,慢悠悠的道:「只是現在是非常之時,朕給你們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

  朱佑樘這麼一說,讓蕭敬和牟斌各自鬆了口氣,可是二人的心卻沒有放下,陛下的意思很明白,只是一個機會,若是不能將功折罪,陛下只怕還是要繼續追究。

  蕭敬的眼眸中掠過了奇特的光澤,陛下的意思,這是要深究到底,將這下毒之人揪出來了。

  其實不用想,宮裡也肯定會這麼做,畢竟留著這麼大的隱患,換做是誰也不會放心。

  他的臉上,面無表情,可是心裡頭卻似乎在想著另外一樁事。

  朱佑樘繼續道:「這個案子,就讓柳愛卿來查就好了,你們二人配合著他便是。之所以讓柳愛卿來查,其一是柳愛卿對緝拿亂黨的事頗為擅長,這其二嘛,他是錦衣衛僉事,又是朕半個女婿,出入宮禁也方便,你們暫時與他商量著來辦吧。」

  「蕭敬。」

  蕭敬忙道:「奴婢在。」

  「內宮裡頭,那些個皇親國戚,今夜要在這裡暫住,你招呼著吧,一起就在殿中過夜,多準備一些被子,夜裡寒的很,也多放些碳盆,挑幾個人,隨時伺候著,所有所需,盡力去為他們準備。」

  「奴婢遵旨。」蕭敬應下來。

  這麼多皇親國戚在內宮,可是讓他們去臥房睡是不成的。

  宮裡雖然房屋有千棟,可是奴婢們住的地方是奴婢們住的地方,他們也絕不可能屈就,貴人們住的地方也不可能騰出來,所以只能讓他們今個兒擠在殿裡隨意應付一下。

  朱佑樘繼續道:「牟斌。」

  牟斌道:「微臣在。」

  朱佑樘道:「京衛這邊要加強守衛,三班改為兩班吧,所有出入口。都需要加派人手,不得再出任何差錯。」

  牟斌道:「微臣遵旨。」

  朱佑樘長嘆了口氣,心裡仍然記掛著張皇后,揮揮手,道:「至於其他的事,柳乘風,你去和他們商量著辦。」

  坐在一旁一直紋絲不動的柳乘風應下,道:「微臣遵旨。」

  這一次,朱佑樘將棒子剛剛掄起來,卻又輕輕放下,不過誰都知道,宮裡出了這麼大的紕漏,下一次想讓陛下不追究可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

  皇后娘娘差點兒被毒殺,也好在柳乘風和那胡太醫聯手將皇后娘娘救下,否則蕭敬和牟斌二人肯定別想有好日子過。

  朱佑樘已是拂袖而去。

  留下這三個互有恩怨的人大眼瞪小眼。

  柳乘風和牟斌是老熟識,關係也好,所以牟斌也沒什麼避諱,率先道:「乘風,今個兒老夫就供你驅策了。」

  柳乘風也是苦笑,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兒總是會落到他的頭上,其實怪只怪他平時做事太賣力,屢次三番破了幾樁大案,此時早已給了朱佑樘很深刻的印象,人家第一個自然想的就是你。

  這是一種信任,也是一種壓力。

  畢竟人不是萬能的,這麼個案子,時間緊迫之下,該從何處下手都沒有頭緒,叫自己如何查?

  柳乘風只能苦笑,對牟斌道:「陛下抬愛,皇上是叫咱們商量,至於什麼驅策的話就不要提了。大人以為,該從哪裡著手才好?」

  柳乘風和牟斌自顧自的說話,倒是把蕭敬撇到了一邊,蕭敬討了個沒趣,索性乾笑一聲,藉口說先把皇親國戚們安頓一下告辭走了。

  牟斌看著蕭敬的背影消失,朝柳乘風努努嘴,壓低聲音道:「如何下手老夫也沒什麼頭緒,不過得提醒一下你,要小心這蕭敬。」

  「嗯?蕭公公?」

  柳乘風的目光瞬時變得狐疑起來,看著牟斌。

  牟斌道:「方才蕭公公隨我進來時,他的手指頭一直在顫抖,我常常聽宮里人說,蕭公公只有在緊張時才如此,可是蕭公公為何緊張?」

  他這麼一說,柳乘風倒也有了印象,當時還以為蕭敬只是老邁,誰知竟有這個內情,他不由道:「哦?蕭公公緊張什麼?」

  牟斌道:「按理說,宮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兒,心裡有些忐忑也是應當的,可是以蕭公公的身份,絕不可能緊張。除非……」

  柳乘風也不禁肅然起來,沉吟了片刻,道:「大人,這事兒我知道了,不過……」

  牟斌自然知道柳乘風要說什麼,他微微一笑,打了個哈哈:「這事兒老夫當然知道,若不是與你沒什麼顧忌,這種話老夫能對你說,放心便是,今個兒從我口裡說出來,進了你的耳裡,再不會有第三人知道了。」

  柳乘風呵呵一笑,不由道:「怎麼,大人進了親軍衙門,比之從前說話都不一樣了。」

  牟斌此時確實是換了一副模樣,從前的牟斌,喜怒不形於色,深沉無比,而現在,人不但胖了一些,這臉上也多了幾分歡笑。

  說起來,牟斌確實不適合做一個酷吏。

  自己呢?

  柳乘風心裡冒出個念頭,莫非自己適合做來俊臣那樣的酷吏?好像是的……

  不過牟斌提到了蕭敬,也讓柳乘風不禁有些警惕了,蕭敬莫非與這砒霜案有關?要知道,這種大案子比之歷史上的紅丸案都隻大不小,蕭敬怎麼會和這種事有關?以他的身份,難道會愚蠢到捲入毒殺皇后的事中去?

  不可能……

  柳乘風有這個預感,可是又覺得,眼下在這深宮之中,任何人都有嫌疑,所以此時也不能隨意揣摩,所以索性搖搖頭,對牟斌道:「既然有人要毒害娘娘,那麼就只能從下毒的酒水中著手了,這些酒水觸碰過,都要好好的查一查,大人能否能把那些靠近過酒水的人全部請來問話,且看看有沒有眉目。」

  牟斌頜首點頭,道:「也只能如此。」

  牟斌隨即便走了,只留下一個柳乘風孤零零的在這裡,不過在這裡他可不敢隨意走動,這可是內宮,今個兒又是特殊情況,不知有多少太監在邊上盯著呢,若是走錯了什麼地方,那可就玩完了。

  柳乘風還是從殿中出去,看到天色已黯淡,一輪新月露出了芽兒,淡淡的月光灑落下來,將柳乘風的五官照的有些模糊,在這簷下,有個太監一直在這裡候著,柳乘風喚了他來,道:「你可知道,女眷們都在哪裡歇息?」

  太監知曉柳乘風近來在宮裡頗有些地位,陛下和娘娘都肯聽他的話,自然不敢怠慢,乖巧的道:「公爺,都分送去各殿安歇了,還有不少,也在坤寧宮里安頓。」

  柳乘風頜首點頭,道:「龍亭公主和我的夫人呢?」

  太監遲疑了一下,道:「龍亭公主和公爺夫人就在坤寧宮的淑敏閣。」

  柳乘風笑了笑:「那麼勞煩帶路。」

  「啊……「太監驚訝的叫了一聲,隨即道:「公爺,那兒可是……」

  柳乘風道:「這都是我的夫人,我去探望一下,難道也不成?」

  這太監一想,似乎也覺得頗有道理,心裡暗想自個兒當真糊塗,這位公爺可是駙馬,他要做什麼,自個兒又攔什麼。連忙道:「公爺隨雜家來。」

  他去拿了一柄燈籠來在前照路,引著柳乘風過了一條幽靜,前方便有一座幽深的閣樓,隱在竹林之中,頗為雅緻。

  柳乘風莞爾一笑,心裡不禁想,住在這兒似也不錯,他叫太監在外頭候著,反正現在排查的事兒暫時可以交給親軍那邊去做,先把接觸到酒水的所有人等都擬出一個名單來,趁著這個空,過來探望一下,今天夜裡,還有的他的忙的,不看看自己的夫人,實在有些不太放心。

  閣樓裡,隱隱傳出說話聲,裡頭的人肯定還沒有睡,柳乘風在外頭猛地咳嗽一聲。

  裡頭的人聽了,停止了說話,陷入了沉默,想必是溫晨曦和朱月洛不習慣住在陌生的地方,一有風吹草動,不免有些心驚。

  「是誰?」

  柳乘風本想促狹捉弄一下,又想到白日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二女肯定受了驚嚇,這時候還是穩妥一些的好,便道:「我是柳乘風。」

  他這麼一說,便聽到裡頭窸窣的腳步,隨即門兒輕輕打開,卻是朱月洛趿鞋來開門。

  朱月洛現在穿著一件小衣,顯得身材很是婀娜,門一開,風兒輕輕灌進去,衣襟搖曳,長髮飄飄,在這月色下顯得很是動人。

  見到柳乘風,她的目光不由一亮,略帶幾分驚喜的道:「原以為夫君出宮去了,怎麼……」

  朱月洛這樣想也有道理,畢竟宮裡夜間是不留宿外人的,只是不曾想到為了盤查,陛下居然破例。

  柳乘風朝朱月洛溫柔一笑,摸摸她頭上略帶蓬鬆的長發,道:「進去再說,怎麼,白日是不是受了驚嚇,還有,酒水你和晨曦喝了很多嗎?太醫們調製的解毒藥水可曾吃過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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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5:40:17
第五百四十五章:宮裡的女人

  柳乘風說話之間,已經踱步進了閣樓。

  這明顯是坤寧宮裡的一處小梳妝樓子,很是雅緻,似乎一直都有人住,空氣裡沒有長久無人居住的氣息,反而有一股特別的淡香。

  裡頭是一處小廳,左右有耳房,又有深紅的樓梯進入二樓,格局不大,卻很舒服。

  柳乘風進了小廳裡,地上是大食的地毯,顏色鮮豔,桌椅也只是用清漆刷了一遍,保留了木紋,左右兩側靠著耳房則是支起了屏風,屏風正對著耳房的門兒,頗有些遮擋的意思,這屏風上蒙著的雪白紗布上各是一幅山水畫,畫中意境高遠,想必是名家的筆跡。

  柳乘風心裡暗暗咋舌,忍不住想,這裡莫不是宮中貴人所住的地方?否則這般名貴的屏風何以擺放在這裡。

  柳乘風固然知道宮裡內庫收藏了無數瑰寶,可是在一個小閣裡,若不是有貴人下榻,是絕不可能拿這種寶貝兒佈置的。牆角的四邊,各擱著一個燈架子,燈架子下掛著一盞盞蒙著宮紗,繡著紅豔牡丹的宮燈。

  朦朧燈影,讓這兒更添了幾分溫馨。

  左廂的耳房裡傳出聲音,不是溫晨曦是誰,溫晨曦想必也聽到動靜,知道柳乘風來了,在裡屋道:「是夫君嗎?」

  隨即是窸窸窣窣的趿鞋聲,溫晨曦略有些眼袋浮腫的出來,看了柳乘風一眼,眼中掠過了一絲驚喜,不由道:「夫君今夜在哪裡住?」

  她這麼問。頓時臉色緋紅起來,這話兒有歧義,連掩上門進屋的朱月洛也不禁吃吃一笑。

  溫晨曦連忙解釋道:「宮中不是不能留宿嗎?夫君留在這裡,是不是因為娘娘的病情,娘娘現在的身子好些了嗎?」

  溫晨曦這般一說,朱月洛也不禁收起了笑,輕盈盈的坐在椅上。手撐著桌,抿著唇,關切的看著柳乘風。

  柳乘風道:「自然是好些了。不過留在這裡,倒不是因為娘娘,娘娘已無大礙。好好滋補一番也就是了。為夫在這裡,是要查出那下毒之人的,今夜只怕是別想睡了。」

  朱月洛眼眸一亮,不禁道:「不知有什麼眉目沒有?」

  溫晨曦卻是關切的道:「這麼冷的天,又冷又餓的,又不能睡覺,在這宮裡四處轉悠,身子骨兒可吃不消,就不能白日再說嗎?」

  朱月洛道:「姐姐,若是等到了明日清早。只怕黃花菜都涼了,你想想看,宮裡還藏著不知哪裡來的奸人,更不知他下一刻又會不會害人,姐姐想想看。有這麼一根刺兒在,陛下能睡著嗎?因此啊,夫君今夜非得忙活一夜不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是理所應當的事兒,不過話又說回來。夫君還是要照顧自己的身體,哎呀,這兒是宮裡,不知能不能給夫君下點兒吃食,肚子飽飽的,也有一些精神。」

  溫晨曦咬著唇,也不禁點頭,道:「是這個理兒,不如我出去尋個公公問問。」

  朱月洛搖頭,道:「姐姐,還是我去吧,我曾在宮裡住過些時日,多少知道一些。」她長身而起,進裡屋去披了件披風,便要出去。

  柳乘風只好在這裡坐下,這時候肚子確實有些餓了,方才喝了不少酒,坤寧宮一出事,就忙不迭的跟著朱佑樘東奔西跑,現在張皇后救回來,才發覺肚中空空如也。

  柳乘風和溫晨曦說了幾句話,見溫晨曦的眼眶有些發紅,心裡卻是知道,她雖是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其實這麼大的變故,對她一個沒經過事兒的女人來說,實在是嚇得不輕。

  柳乘風身體不禁向溫晨曦靠了靠,撫了撫她的背,低聲安慰道:「不必怕,夫君在這裡怕什麼,你看,現在不是什麼事都沒有,你的身體怎麼冰冷冷的,我去給你加一件衣衫。」

  「不要。」溫晨曦噙著淚,強作笑顏道:「夫君要小心一些,既然是奸人,未必不會做出什麼蠢事來。」

  柳乘風點了頭,又安慰了幾句,溫晨曦其實已經眼皮兒有些打架了,柳乘風知道她有些睏乏,想讓她進屋去睡一會兒,溫晨曦卻是固執的搖頭,咬著唇道:「不用,等月洛來。」

  外頭便響起了聲音,道:「姐姐要睡便睡,為何偏偏要等我來?」

  朱月洛推門進來,一股冷風隨著這洞開的門縫一股腦的吹入,帶了一股子寒意,不過朱月洛的手上,卻是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麵絲兒,她吟吟一笑,道:「御膳房那邊,幾個奴婢夜裡偷偷的在偷食,自己給自個兒下了麵吃,這敢情好,大魚大肉吃得油膩,吃碗麵暖暖肚子,又能當飽,夫君趁熱吃下。」

  柳乘風倒也不客氣,將麵接到自己的身前的桌上,舉起筷子便窸窸窣窣的吃了起來,二女只是含笑看他吃,此時無論是溫晨曦還是朱月洛都覺得,無論白日受了多少驚嚇,遇到多少波折,可只要這個男人在自己的面前,整顆心彷彿都寧靜下來。

  柳乘風自然不能體會到她們的感受,很是幸福的吃完了麵,抹了抹嘴兒,隨即摸摸肚子笑道:「好了,就不在這兒耽擱了,我留在這裡,倒是擾你們的清夢。」

  他站起來,從這閣樓裡出去。

  出了閣樓,外頭提著燈籠的太監久候多時,連忙湊上來,道:「公爺,待會兒去哪兒?」

  柳乘風想了想,道:「去外朝的親軍值房。」

  親軍值房和內閣值房一樣都在宮裡,只不過不是在內宮,要想去親軍值房,得先出了後宮再說,畢竟這內宮不是閒逛的地方,今天夜裡,多半得留在那兒來查辦案子了。

  算了算時間,想必這個時候,親軍那邊已經請了不少可疑之人到了值房裡候命,柳乘風現在去,時間恰恰好。

  這太監倒也不囉嗦,在前提著燈籠引路,足足走了兩柱香時間,才到了親軍值房這邊,宮裡的規模實在太大,內宮到親軍值房更是有數里遠的路,再加上又是黑燈瞎火,兩柱香到這兒,這都還算快的。

  值房外頭,密佈著一隊隊的親軍,裡頭燈火通明,隱約有嘈雜聲,外頭的宿衛親軍見了柳乘風,想必也聽了吩咐,連忙過來行禮,柳乘風只是虛抬抬手,道:「不必客氣,都指揮使大人在不在?」

  「回僉事大人的話,牟大人已經到了,說是不好打攪大人,所以專侯大人來。」

  柳乘風抿嘴笑了笑,那牟斌倒是善解人意,也知道自個兒有私事要辦,於是咳嗽一聲,道:「帶我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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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六章:可疑之人

  值房裡頭,特意的加了不少的蠟燭,使得這小廳裡一片通亮。

  所謂的值房,其實就是宿衛親軍們一個當值武官坐堂的地方,若是宮裡有什麼風吹草動,宿衛的親軍便立即報到這裡來,由值堂的武官處置。

  當然,這其實不過是個形式而已,真正碰到了事兒,第一時間還是通知皇帝那邊,皇上有了裁處,這邊執行就是了。

  宮裡無小事,任何一點兒風吹草動放在外頭或許不值一提,可現在卻非同小可了。

  牟斌坐在這值房裡,確實等候了不少時候,此時的他,顯得有些心神不寧,宮裡雖然沒有拿出個期限,可是傻子都知道,這案子在宮裡不可能無休止的查下去,到了明兒清早再沒有一點兒眉目那可就糟了。

  陛下的心情明顯不好,任何寬容的人也是有限度的,其實這一次事件中,無論是親軍,是司禮監,誰都別想脫掉關係,唯一能撇清關係的也只有柳乘風了,反正今個兒若是不能把下毒的人揪出來,他這好日子就到頭了。

  好不容易做了親軍都指揮使,碰到這麼一樁子的事,現在想想,都覺得有點兒灰心冷意,他喝了口茶,肚子裡更是飢腸轆轆,靠著他的茶几上其實還有一碟兒糕點,不過這糕點兒他卻一點兒進用的心情都沒有。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回大人的話,子時……」

  「子時……」牟斌低聲喃喃念了一句。距離天亮,至多還有三個時辰,這三個時辰,不容一點兒疏忽了。

  「柳僉事到了沒有,實在不成,叫個人去叫一下吧。」牟斌顯得有些緊張,慢悠悠的道。

  正在他說話的功夫。外頭卻傳出急匆匆的腳步,有人率先進來,道:「柳僉事到了。」

  正在這時候。柳乘風後腳趕到,見這牟斌心神不寧的樣子,心知他也是等急了。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抿抿嘴,正色道:「大人,下官來遲了,閒話還是少說,不知大人這邊,人都拿來了沒有?」

  牟斌眼中掠過了一絲驚喜,壓壓手道:「你在這稍坐,我這便叫人把人押來。」

  吩咐了一句下去,柳乘風倒也不急了。這倒不是他死豬不怕開水燙,只是他知道,越是這個時候越是不能急,自己的陣腳都亂了,還指望能找出什麼蛛絲馬跡來?

  隨即。便有幾個親軍領著七八個人進來。

  牟斌介紹道:「這七八個都是內宦,也都觸碰過那些酒水,其中有三個是尚膳監的,兩個是直殿監,還有一個是內官監的少監吳公公。」

  柳乘風掃視了這些太監一眼,這些人有的低垂著頭。有的臉色清白顯得惶恐不安,還有幾個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想必是天色實在不早,身體有些吃不消了。

  倒是那個內官監的吳公公,還算是鎮定自若,突然是抬著頭,平視著柳乘風,柳乘風看向他的時候,他居然從容向柳乘風笑了笑。

  柳乘風倒也沒說什麼,在每個人臉上打量之後,牟斌又拿出一份單子來,交給柳乘風,道:「這些都是這幾個太監調出來的文卷,裡頭有他們的生平,柳僉事不妨看看。」

  柳乘風倒是不急於看,笑吟吟的道:「大人,能不能讓他們都在外頭候著,我叫到誰,再讓他們進來答話?」

  他這麼一說,牟斌當然是有求必應,且不說他們二人之間的交情,還沒有生疏的說客套話的份上。更不必說柳乘風現在欽命查人,而他牟斌只是個協助,牟斌笑了笑之後,趕緊的喝了口茶,道:「我吩咐下去。」

  統共是六個太監,說多不多,說少卻也不少了,子時已過了一刻,外頭黑黝黝的,柳乘風瞇著眼二不徐不疾的看了值房外頭那森森的黑霧,隨即咳嗽一聲。

  外頭的人聽到咳嗽,立即明白了什麼意思,接著第一個太監走進來。

  「你叫什麼名字?」柳乘風並沒有裝腔作勢去威嚇什麼,反而顯得有些平易近人。

  這太監小腿肚子在微微的顫抖,畏懼的看了柳乘風一眼,道:「奴婢周琛。」

  「周琛……」柳乘風記下了這名字,隨即低頭翻閱了方才牟斌遞給自己的單子,喃喃道:「周琛是嗎?十二歲淨身入宮,一直在御膳監當差,專門負責看管酒窖,你這差事,倒也不錯,有些意思。」

  周琛要哭出來,道:「本來是不錯,能躲個清閒,誰知糟了這種事,奴婢一向恪盡職守,哪敢去做下毒的事兒,大人,奴婢久居宮中,連砒霜是什麼都不知道,大人一定要明察,莫要冤枉了奴婢。」

  它這一番話,聽著很彆扭,柳乘風心裡卻曉得,這個周琛實在是個沒見過世面的人,當著自個兒的面,他第一句話就是叫自己明察,一般的人聽了這話外音,還以為是這死太監以為自個兒冤枉了人家。這開頭一句話,就能讓人生出反感。

  這也難怪,否則怎麼可能十二歲入宮到現在還在守酒窖呢?不懂得人情世故,在宮裡這種地方還不是別人隨便拿捏的。

  這個人……不像是能做什麼大事的人。

  這是柳乘風的第一個預感。

  不過有些事兒還真說不準,柳乘風倒也不急,呵呵一笑,道:「你放心,自然不會冤枉了你,那我來問你,你既是守酒窖的太監,那些酒水,你都觸碰了沒有?」

  周琛連忙道:「沒有,沒有,奴婢只是管鑰匙的,坤寧宮那邊來了人,交了條子,我便將庫房打開,讓他們自個兒進去搬取,只是他們搬出來的時候,卻又是另一個人清點。」

  柳乘風看了這周琛一眼,微微一笑,隨即便不再問案子的事兒了,便開始問起一些家常:「你家裡有幾口人,為什麼淨身來做太監?」

  這周琛見柳乘風並不是凶神惡煞,倒也鬆了口氣,道:「奴婢父母早死,家裡有兩個兄弟,因為家貧,便和奴婢的弟弟一起約定好了,二人抓鬮,誰抽中了,便進宮來,奴婢時運不好……」

  柳乘風不由笑了:「這麼說你是先自閹了才進宮來的?」

  周琛苦笑,道:「是,當時也是奴婢運氣好,奴婢入宮的時候,恰好是新君登基,成化年間的時候,宮裡還大肆招募太監,奴婢自個兒割了,到了京師才發現,當今陛下已經明文下旨,減少宮裡的用度,裁撤內宦,當時奴婢真是五雷轟頂,後來托了不知多少關係,才好不容易進來。」

  柳乘風不由唏噓,話說成化皇帝真不是東西,可是當今皇帝也不是很厚道。成化年間的時候,因為要煉丹,所以宮中對太監的需求極大,這也讓不少貧家子弟爭相自閹,原本閹了也就閹了,人嘛,想得到某些東西總會要失去某些東西,那玩意又不能吃又不能穿,割掉之後換個安穩的飯倒也沒什麼。可是誰知,朱佑樘即位,第一件事就是告訴大家,不要太監了。

  於是那些先前自閹了的,頓時是一片哀鴻,想死的心兒都有,有些關係的四處托門路,沒關係的這輩子就算完了。

  周琛還算是運氣好的,總算是擠了進來。否則現在只怕他還不知在皇城根哪個地方乞討呢。

  不過對這種人,柳乘風也同情不起來,這種事兒本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兒,人家也沒逼著你割不是。

  「那我來問你,這砒霜下毒,你覺得誰最可疑?」

  柳乘風問完這句話的時候,目光炯炯的看著周琛。

  周琛卻是被問住了,可是柳乘風的話,他不敢不答,楞楞的想了片刻,才猶猶豫豫的道:「奴婢不敢說。」

  柳乘風眼睛瞇了起來,不由抖擻精神,追問道:「你自己也說,讓我不要冤枉了你,可是你現在吱吱嗚嗚,不老實說話,到時候冤枉到你頭上,你到時候可莫要哭哭啼啼。」

  這一句話顯然很有效果,周琛連忙道:「奴……奴婢萬死,奴婢什麼都說。奴婢覺得,那內官監的少監吳公公頗為可疑。」

  「你繼續說下去。」柳乘風挑了挑眉。

  周琛吞了口吐沫,慢悠悠的道:「吳公公是內官監少監,他負責修繕宮室事宜的,放在外朝,就是工部侍郎,原本這搬運酒水的事兒,和他沒有絲毫的關係,可是昨個兒娘娘壽宴的時候,是他親自帶著人來提的酒水,奴婢才覺得有些可疑,不過他手裡有條子,再加上他又是少監,奴婢不敢忤逆他,所以……」

  柳乘風手撫著書案,頓時明白了,一個不該出現的人出現在了酒窖,這個人想不讓人懷疑都難:「他可進入酒窖,觸碰過酒水嗎?」

  周琛道:「進去了,只是到底觸碰沒觸碰過酒水,奴婢卻是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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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七章:少監有鬼

  一個不該出現的人出現在了酒窖,這個人還是內官監的少監。

  宮裡的太監分別隸屬在十二監的管理之下,這內官監少監在宮裡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一個有頭有臉的人,親自去酒窖中取酒,這就有點不太尋常了。

  柳乘風打發走了那周琛,柳乘風便開始翻閱起內官監這位少監的信息。

  吳宏,弘治三年入宮,先為神宮監清掃太監,弘治五年,入內書堂,隨即轉入神宮監,到了弘治十一年的時候,就直接坐上了這少監的寶座。

  柳乘風細細的看著這吳宏的資料,心裡倒是對這吳宏頗為佩服,神宮監是專門負責打掃皇宮衛生的,說穿了就是一群環衛工人,這是十二監裡最沒前途的工作,據說進了這兒的多是一些沒有前途亦或者是受罰的太監,反正一輩子的前途就只能與那掃帚、抹布為伴了。

  可謂這位吳宏,只在神宮監做了兩年,隨即就進了內書房,這內書房可是很厲害的東西,放在外朝,那就相當於翰林院,一旦某人前途看好,首先就是先進內書房裡去讀書,待讀過了書之後,有了學問,再分配出來。

  也就是說,在弘治五年的時候,吳宏遇到了一個貴人,這個貴人提攜了他,而這貴人,必定是宮中少有的幾個大人物,理由很簡單,當時的吳宏,年紀已經到了二十一歲,一個二十一歲的太監。按道理來說是不能去內書房讀書的,因為內書房也有它的規矩,那便是擇年方雙十而下的小太監,也就是說,正常情況之下,一個年齡超過了二十歲的太監,是不允許進書房讀書。

  可是吳宏偏偏進去了。這就意味著,吳宏遇到的這個貴人,必定是在宮裡手眼通天的大人物。

  柳乘風不由琢磨了起來。

  連內書房的規矩都能更改的太監。宮裡頭最多兩三個,一個是御馬監,一個是司禮監。御馬監的掌印太監幾次易主,按道理,若是吳宏在御馬監有人,自己的靠山已經倒了幾次,在這種情況之下,他不但在這時期能安心讀書,而且還能一躍成為神宮監少監,這顯然是不可能。要完成他從一個掃地太監到少監的轉變,沒有一個長久且根深蒂固的大樹那是不成的。

  這個人至少在宮裡不但權勢滔天,而且從弘治五年到現在這七八年之間。都一直穩坐釣魚台,在宮裡一直是說一不二的角色。

  柳乘風瞇起了眼睛。

  這個人是蕭敬。當今皇上對太監一向疏遠,而且對宮裡的管理很是嚴格,可是有一個人卻是例外,正是蕭敬無疑。

  而蕭敬從弘治五年起提拔這個人。想必對這個吳宏很是信任,也很是喜歡,由此可以得出,這個吳宏,應當是蕭敬心腹中的心腹。

  這個理由,還有一個輔證。

  在這內宮之中。御馬監掌握軍馬,司禮監幾乎為各監之首。可是要說起最有油水的地方,就莫過於內官監了,這內官監是宮內一等一的油水衙門,專門負責修葺宮室,修建宮殿,還有掌握宮中的各項用度,至少柳乘風所知道的一些情況,有不少太監,在前途無望的情況之下,其實都想往內官監裡鑽營,因為這兒未必能讓你飛黃騰達,可是讓你富得流油卻是夠了的。

  太監們也愛錢,簡直是愛瘋了,因此不知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往這內官監裡擠,以吳宏的資歷,年紀甚至三旬上下,就能坐到內官監少監的地位,若不是因為是蕭敬的心腹,又怎麼可能?

  外朝陞官,講的是資歷,資歷不夠,便是你再受人青睞那也只能望洋興歎,可是在內廷陞官,卻得看你的人緣,你關係不夠鐵,也只能靠邊兒站。

  蕭敬捨得把這內官監少監的位置給吳宏,足見蕭敬對吳宏的信任。

  柳乘風的眼睛瞇起來,越發覺得有些可疑了。蕭敬的心腹太監,突然出現在了酒窖,親自帶著人進去搬酒罈子,這事兒想一想,都覺得匪夷所思。

  「去,把吳宏吳公公請進來。」

  柳乘風用了個請字,可是語氣之中,卻是沒有半分客氣的意思。

  過了一會兒,這位吳公公便被請了進來,吳宏保養的很好,乍一看,也是眉清目秀,那一雙眼眸兒,更是能勾魂似得,若是換了女裝,足以讓人覺得他是個女子,吳宏進來的時候,倒是不像那周琛一樣瑟瑟發抖,畢竟是見過世面的人,進來之後,大大方方的行了個禮,臉上堆笑,不過他的笑容倒不像是作假,竟讓人生出親切的感覺。

  「公爺,奴婢來了。」

  一句很平常的話,在他口裡說出來,卻發著別樣的意味,就好像是多年未見的好友寒暄一般。

  柳乘風瞇著眼看了這吳宏一眼,心裡倒是對這太監覺得有些好奇,這個人,倒是個人物。他虛抬抬手:「吳公公請坐。」

  吳宏倒也不扭捏,呵呵笑著坐下,隨即道:「深更半夜,公爺想必辛苦,宮裡這些奴才也真是的,天生就是伺候人的命兒,卻是一點兒眼色也不知道,要不要打個招呼,讓御膳房那邊送點吃食來?」

  他話語之間,帶著幾分關切。柳乘風卻是微微一笑:「這個就不必勞煩了,我請吳公公來做什麼,吳公公想必心裡也清楚,大家就敞開天窗說亮話吧,吳公公在內官監裡,莫非很閒嗎?」

  吳宏莞爾一笑,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語氣平淡的道:「內官監那邊,事兒說多的時候也多,說少的時候也少,話又說回來,其實這內官監是大不如前了,公爺想想看,如今皇上聖明,力行節儉,這宮裡的用度自是要一減再減,說實在的,內官監比起從前,那是清閒了不少。」

  柳乘風順著他的話繼續問:「所以吳少監閒來無事,就索性去酒窖裡提酒是不是?」

  吳宏想必也知道柳乘風話外之音,不過他的臉色卻沒有變,仍是笑吟吟的道:「這也怪不得雜家,一來呢,是雜家還算清閒,這其二呢,昨個兒娘娘壽辰,整個宮裡忙的一團糟,雜家這也是為了給蕭公公分憂不是?蕭公公主持這酒宴,事無鉅細都要過問,雜家體恤他老人家,自是要到他老人家跟前去幫襯一下,恰好那時候御膳房騰不出人手,其他各監也都忙的腳不沾地,蕭公公便下了個條子,讓雜家去將酒水搬運出來。」

  他這麼說,雖是說笑的口吻,卻也是在為自己辯護。

  柳乘風卻覺得這吳宏絕不是提酒這麼簡單,只是這時候沒有證據,也不能胡亂攀咬,微微一笑,道:「這麼說來,吳公公和蕭公公關係走的很近?」

  說到了蕭敬,吳宏立即肅然起來,正色道:「蕭公公是什麼人,雜家豈敢高攀他,能在他身前身後效犬馬之勞就已是心滿意足了。」

  雖是這樣說,卻是承認了他和蕭敬之間親密無間的關係。

  柳乘風繼續道:「那麼蕭公公為何偏偏讓你去提酒,莫非是在酒窖裡,吩咐你做什麼大事?」

  這是一句刺探,很明顯,吳宏聽出來了,他的笑臉兒一閃即逝,隨即冷笑一聲,正色道:「柳僉事,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的意思是說,那酒中是雜家下的毒?」

  柳乘風不吭聲,只是冷冷的看著他,卻是默認了。

  吳宏怒氣更盛,森然笑道:「雜家是什麼人,堂堂內官監少監,這麼做對雜家有什麼好處,柳僉事,雜家敬你,那是平素聽過你不少緝拿亂黨的事兒,現在你要血口噴人,雜家也不是好惹的,豈容你隨意攀咬。」

  柳乘風沉默著看著他,注意著他的表情,他突然想到,牟斌曾有過警告,說是那蕭敬聽說宮中要追查下去時,手不禁在顫抖,現在聯想到這個吳宏,不由覺得蕭敬和吳宏之間,肯定有不少秘密。

  他隨即哂然一笑,道:「吳公公不必生氣,既然不是,那就不是嘛,又何必生這麼大的火氣,柳某人也是奉旨行事,按理說,但凡接觸了酒水之人,都是要盤問的,這是規矩。」

  這麼一說,吳宏總算消了點兒氣,道:「酒水,雜家是沒接觸過,雖說進入了酒窖,可是那一罈罈的酒水,雜家可是分毫未動,不信,你可以去問問,那上頭的封泥也是完好的。再者說了,雜家若當真要下毒,又怎麼會出現在酒窖裡,柳僉事一向明察秋毫,想來也不會冤枉了雜家。至於去酒窖,那也是司禮監那邊下了條子讓雜家去的,雜家不過是奉命行事,柳僉事若是覺得可疑,儘管去查。」

  他一副光明磊落的樣子,也確實看不出有任何的破綻。

  可是柳乘風卻是覺得,這位吳公公想必不是個簡單人物,在他的背後,應當有著許多不為人知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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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八章:赤裸裸的威脅

  吳宏這個人,想來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物,柳乘風心裡預感,這個人背後肯定藏著什麼事兒,可是又找不到什麼蛛絲馬跡,再問下去,人家既然不承認,那也是徒勞無益。

  柳乘風沉默了片刻,隨即看了吳宏一眼,藉故喝了口茶,才咂咂嘴,慢悠悠的道:「吳公公既然說與這砒霜一案無關,那麼我便暫時信了你。」

  他頓了頓,目光炯炯有神的看著吳宏:「那麼吳公公認為,這下毒之人會是什麼人?」

  吳宏臉色才漸漸緩和下來,咯咯一笑,道:「這個雜家可真不知道,大人問雜家,雜家問誰去?」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有些不太安分,在眼眶裡滴溜溜的轉了一圈。

  柳乘風臉色變得有些冷了:「吳公公,今日請你到這裡說話,這是我看在吳公公的面子上,畢竟大家也是無冤無仇,可是若是到時候,案情沒有眉目,陛下那邊肯定是要怪罪,到了那時,可就由不得柳某人了,你自個兒其實心裡也清楚,鬧出這樣的事想打馬虎眼兒可不成,若是不能協助本官把下毒的人拿住,到時候少不得要請公公隨我到詔獄裡說話了。宮裡現在的意思還只是查下去,可是過了今夜,為了保障宮中安全,肯定是要寧可殺錯千人,也絕不放過一個亂黨的。」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不過這威脅很有效,吳宏的臉色變了。

  其實他也不是傻子,真要查不出來,所有嫌疑人等都得遭殃,宮裡不可能放任下去。那麼別說他是個少監,便是蕭公公親自站出來為他作保。他也別想活。

  這樣的威脅很管用,至少對吳宏這種聰明人來說。

  柳乘風的臉色變得愈發的森然,冷笑一聲道:「吳公公以為呢?」

  若不是柳乘風這一句話的提醒,吳宏或許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方才柳乘風所說,還真一點兒沒有錯,吳宏此刻再不敢擺出一點輕視之心了,連那八面玲瓏的臉兒也變得凝重起來,他沉默了良久。才道:「大人,雜家想起了一件事來。」

  柳乘風瞇著眼兒,淡淡的道:「你繼續說。」

  「這事兒也是雜家隨口聽來的,說是尚膳監的一個庖長。說是內御膳房裡有老鼠。托人買了不少鼠藥進宮。大人……這事兒未必簡單哪,莫非下的那些砒霜,就是那庖長帶進來的?」

  柳乘風精神一振。其實從一開始,他就忽視了一個問題,那就是這些砒霜從哪兒來的,倒不是柳乘風故意忽視,他只是覺得,追查這個實在太難。一點兒線索都沒有,倒不如從這些接觸了酒水的人身上下手更實在。

  現在陡然有了線索。讓柳乘風不由精神一振。

  要知道,御膳監下設的兩個御膳房,一個為外御膳房,一個內御膳房,外御膳房不但製作大宴群臣的酒席,而且有時還為值堂大臣備膳。至於這內御膳房,則只供皇帝一人吃用,所以內御膳房的庖長別看地位卑下,在尚膳監裡也算是一個人物。

  柳乘風聽罷,頓時也不禁皺眉:「御膳房那邊,當真有老鼠?」

  吳宏冷冷一笑,道:「這個誰知道,反正御膳房有老鼠也不是一日兩日,也不見有人說要帶鼠藥入宮,再者說了鼠藥這東西,未必會沒有砒霜,這個還得大人查一查,雜家就不好插口了。」

  柳乘風點點頭,將這吳宏放出去,連續問了兩個人,看上去好像有眉目,可是仔細一琢磨,又發覺滿不是這麼回事,明明好像抓住點什麼,最後卻是兩手空空。

  柳乘風倒也不急著去查御膳房,而是將其他的幾個太監一併叫進來問,其他的太監,也確實沒有什麼可疑之處,一個個唯唯諾諾,老實答了話。

  最後太監也是尚膳監裡的人,是在內御膳房裡做事,當時他也去了酒窖,不過不是去提了酒水到坤寧宮去,而是提了一些酒去內御膳房,說是御膳房那邊做菜時也需要一些酒水做佐料,因此隔三差五,他總是要去那兒一趟。

  柳乘風用心聽了,便問他道:「內御膳房的庖長是誰?」

  這太監攝於柳乘風的權威,自然不敢隱瞞,忙道:「庖長叫趙坤。」

  「這個人如何?」柳乘風故作漫不經心的問。

  「趙庖長為人一向不錯,而且性子也好,平時在內御膳房,大家都喜歡和他說幾句玩笑。是了,他是揚州人,據說自幼就曾跟過名師學廚藝,結果卻不知什麼原因,卻是淨身進宮了,尚膳監的幾個老公公見他手藝好,人又肯幹,所以提了他做庖長。」

  柳乘風頜首點頭:「他這人有什麼喜好?」

  「喜好?是了,他平時閒下來時,喜歡與尚衣監的公公賭錢,不過輸贏也不是太大,再者說他的月例錢比別人多一些,因此也不算什麼壞事兒。」

  柳乘風瞇起眼:「除了賭錢呢?」

  「再沒有別的了,趙庖長一向是安分老實的人。」

  柳乘風卻是淡淡道:「他既是安分老實的人,手裡又有一門好手藝,偏偏淨身入宮來做太監,難道你就一點兒也不懷疑。」

  這太監想必也被柳乘風的話問倒了。

  按理說進宮做太監的無非是兩種人,一種是身無一技之長,又是家貧如洗。另一種是受了刑法,不得已才受了宮刑。這趙坤不是後者,卻也不是前者,在這大明朝,有門好手藝的人不管怎麼說吃飽穿暖還是不成問題的。偏偏這個人,居然淨了身,跑進了宮裡來,還實在是說不清此人到底抱著的是什麼心思。

  不過平時大家也沒有深究,其實在宮裡都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一般的太監,是極少提起在宮外的事兒的,畢竟進宮來的,淨身之前哪個不是吃盡了苦頭,若不是真沒有了活路,誰會走上這斷子絕孫的路來。所以大家都閉口不提從前的身世,只看眼前。

  可是現在一琢磨,連這被問住的太監都忍不住的感覺有點兒不對了。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淨身入宮?柳乘風淡淡一笑,道:「來,你不必害怕,你自己來說說看,換做你是那趙庖長,你會肯淨身入宮嗎?」

  這太監把頭搖的撥浪鼓似得,正兒八經的道:「奴婢有這一技之長,一個月在外頭怎麼也有四五兩銀子,慢慢攢起來,十年二十年之後回鄉置十幾畝地卻也不是什麼難事,若不是情非得已,誰想進宮來做奴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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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5:49:45
第五百四十九章:要你命

  太監固然是威風八面,可是宦官卻是不一樣,雖說在這坊間,大家都以太監來籠統的稱呼宮裡的宦官,其實在這宮裡,你就算淨身進宮,其實也只是個宦官,而且大多是從最底層做起,大多數人一輩子也別想撈個一官半職,一個月的月銀,可能還及不上外頭一個中等之家。

  且做了宦官,還要處處受人欺凌,這宮裡頭一向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越是底層的太監,越得受這個氣。因此,尋常人家,若不是實在活不下去,絕不會想到淨身來做這勾當。

  可是那趙坤身有一技之長,卻是淨身入宮,實在有點兒不太尋常。

  更不必說內御膳房那邊,雖說經常也會有老鼠,可是並沒有到成災的地步,畢竟那邊打下手的人多,抓老鼠本就是不少人的本職工作,現在這姓趙的卻是要帶藥入宮殺鼠,或許……

  柳乘風想到了一個可能。

  這一次行動,絕對是有預謀的,或許這個趙坤在入宮之前,就是來意不善。

  柳乘風仔細的翻閱了方才問話的幾個太監的詳細資料,才放了下來,值房裡燈火搖曳,照在他略顯疲憊的臉上,他長出了一口氣,躺在椅上一動不動的闔目養神。

  這個趙坤,肯定也要查一查,若是不是他呢?

  那麼還會有誰,方纔那少監吳宏,倒也有不少嫌疑,這個人也不能放過。

  可是除了他們之外,還有什麼人可能下毒?

  這一次下喜的範圍很廣,至少有六七個酒罈有人動了手腳,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下毒之人,絕不可能是當時宴會上伺候著的太監、宮人。

  唯一下毒的機會就是酒窖。

  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下毒的時間不是在昨日,而可能是在前幾日,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這個嫌疑人的範圍又可以廣泛一些。

  柳乘風慢慢梳理著思緒,他突然發現,自己方才走入了一個死胡同,其實在酒中下毒,並不一定要在皇后娘娘的壽宴時進行的,可能有人在兩日前就曾下過毒,而恰好這些有毒的酒水被人搬了出來。畢竟皇后的壽辰,大家老早就知道,到時候需要大量的酒水,大家也是知道。

  若是照著這個思路去想,似乎許多事明朗了不少。

  柳乘風眼眸掠過了一絲冷意,他招呼一聲,叫來個外頭值守的親軍,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這些親軍哪個不知道,這位公爺的厲害,且不說別的,單柳乘風和都指揮使大人的關係就足夠大家對他小心翼翼了,因此不敢怠慢,低聲下氣的道:「已到了丑時二刻。」

  幾番審問,時間就過去了一個半的時辰,也就是說,現在距離天亮還有三個時辰。

  若是三個時辰之內,不能有個交代,事情就複雜了。

  他打起精神,道:「立即去查一查,最近幾日還有什麼人出入酒窖,一個個都要查出來,不要疏漏,待會兒立即報我。」

  那親軍聽了,連忙應下,傳達柳乘風的意思去了。

  柳乘風又坐在椅上,開始琢磨起來,眼下只剩下這個趙坤還沒有問,這個人當然不能漏了,柳乘風沉吟再三,隨即大喝一聲道:「去提御膳房的瘡長趙坤!」

  ………………………………………………………………………………………………………………

  蕭敬坐在椅上,夜裡太冷,他的身子骨兒吃不消,所以在他的臥房裡,擺滿了碳盆兒,炭火通紅,映著他那種面無表情的臉,使得他的整個人都變得森然起來。

  本來這個時候,他早就該睡了的,可是今個兒卻很是特殊,他睡不著。

  不只是因為,陛下那邊讓他協助柳乘風辦案,其實他的心底裡,也是有一點兒心事。

  他仰躺了片刻,喝了口茶,慢悠悠的道:「吳宏這個人還是太不經事了,現在惹下了這麼大的麻煩,倒是教雜家為難。」

  他說話的時候,下頭有個小太監,笑吟吟的在給他捶腿,這小太監跪在他的腿下,臉上掛著笑容,道:「是啊,也難為蕭祖宗這般看重他,誰知道他會做出這種事兒來。」

  蕭敬卻是搖搖頭,道:「這事兒,和雜家也有關係,也不能全怪他,只是眼下,以那柳乘風的性子,肯定是要麻煩上身的,今個兒夜裡,誰的日子都不好過啊。

  他唏噓了一陣,倒是讓那小太監討了個沒趣,卻又不敢說什麼。

  蕭敬又端起茶,可是抱在手裡,雙眉微微一凝,卻又將茶盞放下。

  小太監如他肚子裡的歸蟲一樣,頓時明白了,小心翼翼的佝身站起來,道:「蕭祖宗,茶涼了,奴婢去給祖宗換一副新的來。」

  蕭敬不置可否,這小太監便擅自抱著茶盞去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重新端著一盞熱騰騰的茶水來,小心翼翼的擱在茶几上,又蜷身到了蕭敬的腿下,輕輕給蕭敬捏拿。

  蕭敬整個人在愣愣出神,良久才道:「吳宏這個人,還是信得過的,他無論如何,也不敢把雜家招進去,可是,雜家還是有點兒不放心,哎……」

  長歎口氣,蕭敬臉色不太好。

  在宮裡摸爬滾打了五十年,什麼樣的事兒沒經歷過,什麼樣的人沒有見識過,這個世上,真哪有什麼忠心,一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為了保全自個兒,誰還認識你。

  蕭敬早就洞察了人心,又怎麼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小太監遲疑了一下,道:「那蕭祖宗有何打算?」

  蕭敬冷冷一笑,道:「打算是沒有,不過這個吳宏一定要保,只有讓他看到希望,他才會住口,雜家要是對他不管不顧,他就什麼都敢往外頭說去,你去給他遞個話吧,讓他放心,這是在宮裡,沒有證據的事兒,誰也拿他沒有辦法,要沉住氣!」

  蕭敬吩咐下來,小太監卻是沉默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道:「蕭祖宗,奴婢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吳宏這個人,近來和御馬監那邊走的很近,奴婢覺得,此人信不過的,倒不如……」

  他的話適可而止,可是說到如字時,眼眸中掠過了一絲殺機。

  蕭敬沉默了……

  一張臉兒陰晴不定,讓這小太監不由頓住了手頭拿捏的活兒,小心翼翼的看著他。

  突然……

  蕭敬一抬腿,朝這小太監的心窩子上踹過去,小太監沒站穩,哎喲一聲便被踹倒在地。可是他不敢叫痛,也不敢大聲嚷嚷,如一隻受驚的兔子一般飛快的爬起來,雙膝一軟,又重新跪倒在蕭敬的腳下,給蕭敬磕頭,道:「奴婢該死……該死……奴婢不該胡說八道,惹蕭祖宗不喜。」

  蕭敬眼睛瞇起來,直勾勾的看著這小太監,冷冷的道:「你這猴崽子,早就眼紅了吳宏是不是,實話和你說,這吳宏比你伶俐百倍,否則雜家也不會讓他去內書房,不會讓他去內官監,你自個兒要清楚自個兒的身份,往後再敢亂嚼舌根子,仔細拔了你的舌頭,下去吧。」

  這小太監聽了,就再不敢說話了」惶恐不安的退下去。

  蕭敬慢悠悠的拿起那副熱騰騰的新茶,目光炯炯,在炭火之下變得無比銳利,使得整個人都年輕了幾分。

  ……………………………………………………………………………………………………………………

  親軍值房。

  一今年過四旬的老太監被帶到了簷下,他的臉色顯得有些惶恐不安,或許是被人半夜被人叫醒的緣故,眼睛還有些惺忸,在這冷冽的春夜裡,穿著單薄的衣衫,瑟瑟發抖。

  原本作為瘡長,應當心寬體胖才是,可謂這位趙坤,反而很乾瘦,尖嘴猴腮的,如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就更加顯得弱不禁風了。

  外頭幾個值守的親軍,並不理會他,倒是有個親軍進去通報了一聲,過了半柱香時間才出來,朝這趙坤努努嘴,道:「進去吧。」

  趙坤嚥了嚥口水,也不敢怠慢,連忙進了值房,只見這值房裡頭,一個少年高高盤踞在首案之後,那一雙充了些血絲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趙坤。

  趙坤連忙跪下行禮。

  柳乘風冷冷道:「你就是趙坤!」

  趙坤感覺不妙,連忙道:「是,奴婢是趙坤!」

  柳乘風突然拍案而起,怒道:「趙坤,你可知罪嗎?」

  這突如其來的責問,嚇得趙坤不禁打了個冷戰,整個人臉色蒼白,連忙磕頭:「奴婢不…不知道……」

  柳乘風方纔這麼一下,不過是想嚇唬一下而已,看看這趙坤能不能露出什麼破綻。不過這種手段,對那些尋常鄉民或許有效,可是對付宮裡的這些太監收效多半甚微,人家畢竟不是隨便都能嚇唬住的人,也都算見過些世面。

  不過柳乘風現在心裡有些不耐煩,也不願意心平氣和的去問,因此索性直截了當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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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5:50:08
第五百五十章:重大發現

  趙坤此刻的心思多半已是駭然到了極點,柳乘風的凶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說到底,他只是個皰長,御膳房裡或許有些身份,可是在宮裡什麼都不是。

  現在這位惡煞突然朝他怒吼,趙坤便是膽子再大,此刻也是嚇得魂不附體了,瑟瑟作抖地跪地不敢吱聲。

  柳乘風見了趙坤的表現,不禁有些失望,這個趙坤不像是個見過什麼大世面的人,雖然比此前那個周琛還算好一些,卻也是一丘之貉。

  這樣的人讓他做什麼大事實在是有悖常理,只是這種魂不附體的表現到底是不是故意做作,柳乘風就不得而知了。

  他決定開門見山,因為此時,丑時快要過去,柳乘風已經耽擱不起了。

  「我來問你,你是否帶了砒霜入宮……」柳乘風沒有說鼠藥,直接說砒霜,因為砒霜也是鼠藥中的一種,而刻意說砒霜,是故意給趙坤一個暗示。

  「我……我……奴婢……奴婢不知道……」

  「不知道!」柳乘風冷笑起來,這事兒可是有檔可查的,怎麼可能不知道?這個人要嘛心裡有所隱瞞裝糊塗,要嘛就是個傻子,柳乘風絕對不相信內御膳房的皰長是個傻子。

  「回大人的話,其實……其實奴婢當真是辨不清,因為這鼠藥是讓太醫院那邊開具的,太醫院那邊便幫忙帶了一副藥來,這些都是有據可查的事兒,奴婢又不是大夫。哪裡分得清那鼠藥裡到底是什麼,或許……或許有砒霜也是未必。」

  他這麼一答,讓柳乘風好不容易生出的一些希望頓時又是落空了。

  趙坤的回答實在是天衣無縫。尋常人哪裡識得什麼砒霜?對大多數人來說,鼠藥包括了不少的毒藥,他自己說這是太醫院開具的藥,這藥到底是不是砒霜,就真一點兒也不知道了。

  可是從趙坤的回答中。柳乘風也隱約感覺到了什麼。

  趙坤給人的第一印象是那種弱懦又膽小之人,可是方才回答時的談吐卻透著一股精明,柳乘風故意拿話去套他。他卻也不傻,非但撇清了自己的關係,又給人一種老實的印象。

  這樣的人倒也不容小覷。

  柳乘風這一次打起了精神。慢悠悠地道:「是嗎?是哪個太醫給你開的方子,現在這些鼠藥又在哪裡?」

  「是太醫院文太醫開的,宮裡有備檔,親軍衙門這邊應當也錄入了。至於那些鼠藥只用了一點兒,其餘的還在內御膳房。」趙坤幾乎是對答如流。

  柳乘風淡淡一笑,叫來一個親軍道:「去,好好地查一下,還有他的御膳房那邊也要查一下,把那些鼠藥拿來看看。」

  親軍領命而去。

  柳乘風反倒臉色緩和下來,笑吟吟地對趙坤道:「若是真如你所說。這事兒也就罷了,可要是你說了謊話,這是什麼後果,想必你也知道。」

  柳乘風的語氣雖是客氣,趙坤卻忍不住冷汗直流。忙道:「是,是,奴婢不敢胡言亂語。」

  柳乘風便不說話了,任由趙坤緊張兮兮地在下頭候著,自己則是躺在椅上打了個盹兒。

  從昨日到今個兒凌晨,柳乘風實在太過緊張。再加上許久沒有歇息,此時又困又乏,他可沒有做夜貓子的習慣,此時此刻,眼皮子已經開始打架。

  小小地打了個盹兒後便被人叫醒,是先前那領命的親軍叫醒他的,柳乘風艱難地睜開眼兒,眼眸外頭白茫茫的一片,整個腦袋像是要炸開一般,這才想起,自己還有一樁案子要辦,這案子太大,絕不容有一絲的馬虎。他手搭在案牘上,低聲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回大人的話,此時已是寅時三刻了。」

  寅時三刻,大致是凌晨四點多左右,再過一會兒,就到了卯時,好在現在還是春天,天亮的較遲,柳乘風用手揉了揉面,讓自己清醒一些。

  隨即問道:「鼠藥找到了嗎?還有太醫院那邊可曾問過?」

  「大人,鼠藥已經找到了,不是砒霜,確實是用了一點,卑下人等還在內御膳房尋到了幾隻死老鼠,中的確實是鼠藥的毒,而且這些鼠藥的份量不多,投毒的砒霜應當和這些無關。太醫院那邊也已經問過,那位文太醫也承認了是他開的方子。」

  柳乘風非但沒有鬆一口氣,反而覺得更加頭痛,這麼說來,自己還真冤枉了趙坤,可是如此一來,又一個線索掐斷了。

  下頭的趙坤聽到親軍的回報,心裡也不禁鬆了口氣,其實他心裡頭還是有些擔心的,就怕這位柳大人案子查不下去,索性拿他做替罪羊應付差事,這種事兒在宮裡常有,栽贓陷害的事,他見得多了。

  柳乘風看了趙坤一眼,道:「如此說來,倒是我真冤枉了你,來人,把這趙坤帶下去吧。」

  趙坤心裡大喜,連忙道謝,起身正要出這值房。

  突然……

  柳乘風在他背後叫了一聲:「且慢。」

  趙坤渾身打了個冷戰,臉色頓時變得蒼白,腳步再也邁不開了,只得轉過身來,重新跪倒在地,道:「大人還有什麼訓斥?」

  柳乘風朝趙坤微微一笑,不過這笑容卻帶著幾分冷漠,道:「我還有一件事沒有弄清楚,在弄清楚之前,你的嫌疑還沒有完全洗脫……」

  「啊……」

  趙坤頓時嚇得面如土色,忙道:「不知大人……」

  柳乘風揮手打斷他道:「你只需如實回答就是了,不過醜話說在前頭,若是你有一絲的隱瞞,到時候掉了腦袋可莫怪本官沒有提醒你。」

  趙坤忙道:「奴婢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柳乘風正色道:「你這廚藝是哪裡學來的?」

  趙坤道:「小人在揚州的時候就曾學過一些。」

  「哦?這麼說,你在揚州的時候,廚藝就很精湛了?老實回答,否則本官這就拿了你。」

  「這……是……」趙坤重重點頭,不敢否認,這種事兒就算是否認,那也否認不了,只要在宮裡一打聽就什麼都打聽得出來。

  「據我所知,你入宮之前那個光景,在江南那兒,有你這門手藝,一年掙個幾十兩銀子也不在話下,是不是?」

  趙坤的額頭上已是大汗淋漓了,期期艾艾地道:「其實也掙不了這麼多……」

  「是嗎?」柳乘風笑了笑:「可是終歸,總比淨身進宮的小太監掙得多一些,既然如此,你為何要進宮來?」

  趙坤跪在地上,竟是無言以對。

  柳乘風喝問道:「怎麼,答不出?」

  「奴……奴婢……」

  「你不說,自然有讓你開口的地方,還是直說了吧,只要不是關係著砒霜案,到時我自替你保密便是。」

  趙坤才鬆了口氣,猶猶豫豫地道:「奴婢在揚州時喜好賭博,為此……為此欠了不少錢財,後來走投無路,債主又追上門來,奴婢實在沒了法子,於是……於是……」

  柳乘風聽了他的話,頓時沒了多少興致,揮揮手道:「下去吧。」

  將趙坤打發走,柳乘風不由伸了個懶腰,此時反而覺得更加沒有了頭緒,查了這麼久,仍是一點兒眉目都沒有。

  他坐在椅上,整個人陷入沉思,最後撇撇嘴兒,越發感到為難了。

  倒是有個親軍很是乖巧地遞上一盞茶來,還送來一塊兒糕點,柳乘風雖然子夜時吃過了面,此時還是打起精神吃了茶點。

  卯時一刻。

  黑夜的濃霧越來越濃,伸手不見五指,而這時候,牟斌來了。

  牟斌其實並沒有睡,他把值房騰給了柳乘風,自己卻在另一處小廳裡辦公,他年紀不小,此時臉上也是透著深深的倦意,他飛快地走進這值房,劈頭蓋臉地就道:「查出來了。」

  柳乘風被牟斌的話嚇了一跳,連忙道:「查出了什麼?」

  牟斌道:「方纔你不是讓人查近幾日有什麼人進了酒窖嗎?查出來了,其中有個可疑之處。」

  聽到可疑之處,柳乘風這糾結的心也不禁舒展開來,他什麼都不怕,怕的就是沒有線索,現在時間已經越來越近,想必再過一兩個時辰,陛下就會來召問這個案子,柳乘風倒也不怕交代不了,畢竟一夜之間要把東西查出來也確實有些為難,宮裡那邊多半也沒抱太大的希望,可是柳乘風這個人就是如此,無論什麼事落在自己手裡,都必須盡力去做好,這倒不是因為急於想立功,柳乘風的性子天生就是如此。

  牟斌此刻顯得很是得意洋洋,想必也確實是有了重大的發現才如此的興奮,他尋了個椅子坐下,隨即看了柳乘風一眼,卻沒有急於告訴柳乘風,而是叫了個親軍去斟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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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5:50:30
第五百五十一章:真兇

  黎明的曙光已是透過重重的夜霧微微嶄露出來,只是這夜霧實在太過濃厚,外頭仍是黑黝黝一片。

  牟斌喝了一口茶之後,隨即雙手搭在雙膝之間,擺出一副很沉重的樣子。

  「方纔你讓人去查近幾日出入酒窖之人,其他的,老夫都已經排查過,倒是沒什麼不正常之處,可是有一個人,想必你很有興致。」

  柳乘風不禁問:「請大人示下。」

  「吳宏……」

  吳宏……

  柳乘風的臉色沒有什麼表情,可是心裡頭卻知道發生什麼事兒了,他微微一笑,道:「吳宏?」

  牟斌正色點頭:「三日之前,吳宏就曾過去酒窖一趟。」

  柳乘風目光中閃掠過了一絲狐疑,這個吳宏有問題。一個內官監少監,昨日的時候出入酒窖,他還可以說是宮中繁忙,不得已,由他去幫襯一二。子時的時候,柳乘風問話時,這吳宏也是這麼說的,這個理由其實還說的過去,倒也不至於有什麼問題,可是現在,這吳宏在三日之前居然還曾去過酒窖,那麼這個所謂的理由就是個笑話了。

  理由很簡單,昨日可以找這個借口,可是三天之前,一個內官監的少監去內官監做什麼,內官監和尚膳監互不同屬,莫非這位吳宏吳大人,還要去視察工作?

  更不必說,這吳宏若是心裡頭沒鬼。為何自己不老實交代。卻偏偏要等自己查出來。

  或許……吳宏在三日之前去這酒窖就是投毒,昨個兒怕這些毒酒不能帶出去,所以又親自去酒窖裡提酒。畢竟酒窖中藏酒無數,而下過毒的酒最多也就十幾罈子,若是不親自去提,如何害人?

  柳乘風的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看向牟斌,道:「牟大人怎麼看?」

  牟斌道:「吳宏是蕭敬身邊的心腹,他做的事,蕭敬未必會不知道。只怕……」

  「你怕他們狗急跳牆?」

  牟斌苦笑道:「吳宏若是下毒之人,肯定會有黨羽,若是不小心在意一些,肯定是不成的。」

  柳乘風重重點頭。道:「沒有錯!」他長身而起,臉色變得殺氣騰騰,冷冷道:「可是現在事已至此,已經不容我們猶豫不決了,立即去拿吳宏吧,還有,內官監那邊的人也要看住,蕭公公那邊,暫時不要動,卻不得讓他生出什麼事端出來。」

  他說幹就幹,倒是給了牟斌不少勇氣,牟斌頜首點頭,道:「只能這麼辦了。」

  二人商議了片刻,隨即分頭行動,牟斌自是下令讓親軍們這邊隨時做好完全準備,一旦有其同黨作亂,可以做到立即彈壓。而柳乘風帶著一隊親軍,穿過夜霧,出現在一排屋舍處。

  這裡都是太監們所住的屋舍,外頭點著幾盞燈籠。裡頭沒有一點燭光,想來除了夜裡當值的,其餘的都已經睡了。

  尋到了吳宏的住所,柳乘風站在這門前,沉默了片刻。隨即狠狠一腳將這房門踹開,在他身後。早已拔出刀來的親軍們隨著木門洞開,便如潮水一般衝了進去。

  柳乘風仍然留在門外頭,可是吳宏的驚叫聲卻是傳出來,裡頭居然還有女子的聲音。

  這倒是奇了,一個太監的房子裡,居然還有女人的聲音。

  「你們是誰,好大的膽子,可知道雜家是哪個,讓你們的都指揮使牟斌來說話。」

  這是吳宏的聲音,吳宏顯然憤怒到了極點,大聲呵斥。

  已經有親軍在裡頭點了火,柳乘風一步步走進去,看到了衣衫不整的吳宏,在床榻上,還有一個捂在被中的女子,竟是裸露著身體,用被服遮擋著自己的私密處。

  這些個血氣方剛的親軍,眼睛已經開始有點兒不太守規矩了。

  柳乘風卻沒功夫理會這女子,其實他心裡頭也清楚,這是對食。現在不是他計較這個的時候。柳乘風的眼睛,只是落在吳宏身上。

  二人對視了一會兒,柳乘風分明感受到了吳宏的憤怒和怨恨,他淡淡道:「吳公公,不必叫都指揮使了,還是讓我來和你說話吧,不知現在,吳公公還有什麼說的。」

  吳宏那俊俏的臉蛋兒變得有些猙獰,眼睛陰毒的看著柳乘風,道:「那麼就請柳僉事來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你帶人闖入雜家的住處,又是什麼意思?你今個兒說清楚,否則……」他磨了磨牙,咬牙切齒的道:「若是不說清楚,雜家先前就說過,雜家可不是好欺負的!」

  他說話的時候,居然帶著一股子強烈的自信,想必身有所持。

  柳乘風卻不再理會他,朝親軍們道:「搜!」

  親軍們二話不說,立即開始翻箱倒櫃起來,吳宏氣的兩眼血紅,口裡忍不住叫罵:「柳乘風,你這個……」

  柳乘風不由皺起眉頭,還沒等他繼續咒罵下去的時候,已是揚起手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惡狠狠的警告道:「再敢多嘴,便要了你的狗命!」

  吳宏捂著腮幫子,滿是怨毒的看著柳乘風,卻是再不敢多嘴了。

  親軍們仔細搜查之後,卻是什麼都沒有搜出,柳乘風倒也沒說什麼,正色道:「帶回去!」

  ……………………………………………………………………………………………………………………………………

  到了卯時二刻。

  宮裡已經有人起來了,最早的是神宮監的太監,他們在卯時一刻便要起來開始清掃,再之後,就是司禮監,一般情況之下,卯時過後皇上就要早朝,雖然這早朝並不是每日都要進行,可是司禮監這邊,已經養成了早朝之前做好準備的習慣。

  蕭敬這一夜睡的很不好,心神不寧的洗漱之後,便有人急匆匆的走過來稟告,道:「蕭祖宗,吳宏那邊出事了。」

  蕭敬眼眸掠過了一絲冷意:「什麼事?」

  「方纔的時候,那柳僉事突然帶著人衝進了吳公公的住處,將他那兒翻了一陣子,接著把人帶走了。」

  「這個柳乘風,當真是一點兒顏面也不給雜家留。」蕭敬不禁來火,惡狠狠的低聲罵了一句,隨即,蕭敬又警覺起來:「親軍那邊呢,親軍那邊是不是有了動作?」

  「回蕭祖宗的話,親軍那邊已經加派了人手,盯著內官監那邊,還有……蕭祖宗這邊……」這來稟告的太監後頭的話兒不敢繼續說下去。

  是人都明白,吳宏是蕭敬的人,親軍那邊居然加派了人手盯著他蕭敬,倒也在蕭敬的意料之中。

  蕭敬不由冷笑,道:「好,好的很哪,他柳乘風不是要奉旨查案嗎?雜家倒是想去看看,他怎麼個審法。去,把各宮的主事太監都叫來,還有勇士營也叫幾個人,就說現在是非常時刻,要小心在意,叫幾個人跟雜家一道兒去。」

  他一聲令下,下頭的人自然是去準備,蕭敬整了整衣冠,臉色很不好看的喝了口茶,隨即帶著外頭候著的一大群人,直接往親軍值房那邊去。

  親軍值房外頭,裡三層、外三層都是親軍,可是看到蕭敬來了,倒也無人敢阻攔,若是換做錦衣衛,或許還有阻攔這位蕭公公的勇氣,可是親軍日夜出入宮禁,宿衛宮中,又怎麼會不曉得這位蕭公公的厲害。

  蕭敬倒也沒說什麼,帶著一大幫子人直接闖進去,到了值房裡頭,便看到吳宏已是被打的遍體鱗傷,而柳乘風高高坐在首位上,冷冷的打量著進來的人。

  兩邊的親軍都是捋著袖子,如狼似虎的模樣,可是看到了蕭敬,竟是一下子癟了下去,還有一個親軍甚至忙不迭的給蕭敬行禮。

  蕭敬咯咯冷笑,陰沉沉的看了柳乘風一眼,隨即扯著嗓子道:「拿椅子來。」

  他一聲吩咐,居然有親軍當真搬了椅子過來,蕭敬在宮中掌權日久,在這宮裡頭除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絕對是一手遮天的存在,在他的淫威之下,這些個親軍哪個敢忤逆他?巴結都來不及。

  蕭敬慢悠悠的坐下,看都不看柳乘風,而是惡狠狠的看著吳宏,吳宏見到蕭敬來了,淚水便磅礡而出,膝行到蕭敬的腿下,大叫道:「祖宗,祖宗……奴婢冤枉哪,蕭祖宗,你可要給奴婢做主……」

  蕭敬冷哼一聲,卻是對吳宏道:「國法如山,你若是當真犯了死罪,莫說是柳僉事,便是雜家也不能容你。可是你要是有什麼冤屈,雜家也絕不能對你坐視不理。雜家這一次來,可不是來保你的,是要來問問,你這猴崽子到底有沒有做錯事兒,要是真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最好現在就說出來,若是敢隱瞞什麼,雜家饒不了你。」

  這一句話,表面上公私分明,其實袒護之意是人都聽的明白。

  吳宏很快領會了蕭敬的意思,連忙伸出手來:「奴婢對天發誓,絕不敢做什麼喪盡天良的事,奴婢是什麼人,蕭祖宗是知道的,便是有天大大的膽兒,也不敢做壞事兒啊。倒是這些親軍,不分青紅皂白,便對奴婢上刑,蕭祖宗,您看看,您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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