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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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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6:33:56
第六百一十二章:暗濤洶湧

  宮人們見狀,紛紛趨步退了出去。

  張皇后忙下了手中的活計,款款起身,親自斟了一杯熱茶到朱佑樘身前,含笑道:「怎麼?又惹到不痛快了?」

  朱佑樘吁了口氣,定下神來,道:「過幾日那柳乘風只怕就回京了。」

  「是嗎?」張皇后露出笑容,道:「能平安回來就好,這傢伙也是命大,出塞的時候,臣妾還很是擔心呢,你不知道,月洛幾次入宮,都哭告這事兒,說是真要出什麼好歹,那沈家那邊就真的不必活了,我這做娘的,見了也是心疼。本來嘛,這麼多臣子,什麼人不挑,偏偏選柳乘風做這等危險的事,不說這個,既然回來,就是好事兒。」

  朱佑樘歎了口氣,道:「你說的沒有錯,這麼多人,偏偏要挑上他,不是朕糊塗,只是朕的臣子雖多,卻沒幾個有擔當的,讓他們從中作梗倒也有份,哎,不說這個也罷。」

  「朕的意思是……」

  朱佑樘遲疑了片刻,道:「待那柳乘風回京之後,讓厚照在東宮設宴,為柳乘風接風洗塵吧。本來回來是件好事,偏偏惹來這樣的麻煩,朕心裡也覺得愧對他,既然如此,那麼索性就讓厚照來安撫一下,不管如何,表達一下宮裡的意思也好。」

  張皇后見朱佑樘言辭閃爍,連忙追問,朱佑樘才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說出來。張皇后不禁冷笑:「這倒是奇了,人家拼了性命掙來了功勞。這些人卻是抓住人家的小把柄不放,怎麼,難道人家立了功,還要朝廷非懲治不可嗎?這真是奇了,那劉吉臣妾一瞧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先帝在他的時候,他一味的逢迎。也不見他有什麼風骨,如今在陛下面前,倒是有幾分錚錚鐵骨了。這樣的人,真是可恨。」

  張皇后舔舔嘴,繼續道:「這洗塵宴。不必東宮來請,臣妾倒是想看看,是誰在搬弄是非,讓臣妾來請吧,到時候把大臣們都叫來,好教大家知道,宮裡不是瞎子也不是聾子,是忠是奸,宮裡看的出來。」

  朱佑樘想了想,點頭道:「這樣也好。」

  二人商議定了。張皇后便發出去了懿旨,本來按朱佑樘的意思,是覺得人家從大漠裡回來,反而還要遭受朝廷的調查,未免太不近人情。不過為了平息大臣們的不滿,也只能如此,因此打算設宴,安撫一番,那冒功的事兒且不論孰是孰非,至少宮裡表個態就是。

  本來是覺得朱厚照去就成了。太子也能代表一下宮裡,可是現在張皇后肯站出來撐腰,倒也正好。

  懿旨頒布出去的同時,內閣這邊就已經接到了信息,此時劉吉已經回家閉門思過去了,李東陽和謝遷難得清靜,二人各自擬票倒也沒說什麼,不過等書吏傳來了消息,謝遷終於忍不住發了一句議論:「那劉吉雖然過份,可是張皇后也摻合一腳進來,似乎有點不合時宜,皇后乃國母,可是後宮也不能干預政事,柳乘風現在的事還沒有定論,後宮突然要為他接風洗塵,這未免有些不妥吧。」

  李東陽其實許多話都憋在肚子裡,本來也不想對人道哉,此時聽了謝遷的議論,忍不住提起筆來抬眸道:「謝公以為今日朝殿上是一件小事?」

  「不過是個冒功而已,能算什麼大事,就算真查出柳乘風冒功又算什麼。說句不該說的話,冒功的事兒哪個沒有?就是地方的官員,還不是一個個為了彰顯自己的政績。就算查出來,至多也不過是小罰而已,還能如何?」

  李東陽卻是含笑著點頭:「謝公,這事兒可不小,若是小,那劉吉何至於冒著君前頂撞的風險無論如何也要促成此事?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劉吉要的不是尋柳乘風冒功的證據,而是要打著這個名目,讓都察院徹查此事。前些年,都察院左都御史致仕,如今新換上去的左都御史乃是成化年間的翰林學士周成。這周成從前就和劉吉關係匪淺,後來到了陛下繼位,劉公入主內閣,對這周成很是不滿,直接將他調去了南京都察院。而這一次劉吉起復,力保周成調職回京師,這周成對劉吉那可是死心塌地的。」

  「劉吉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先讓朝廷同意徹查柳乘風,而後再授意都察院徹查,只要都察院動了手,就不只是查一個冒功了,到時候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兒查不出來?等到都察院羅織好了罪名,就是劉吉發出致命一擊的時候,謝公,這劉吉是打算要破釜沉舟了。劉吉想要的,不是阻止皇上對柳乘風頒布賞賜,而是要趁機掰倒柳乘風。」

  謝遷本來也沒有想到這麼深遠,如今聽了李東陽的話,頓時愕然,不禁冷笑道:「柳乘風深得聖眷,羅織幾個罪名,豈是說能掰倒就能掰倒的。」

  李東陽含笑搖頭,道:「這卻是未必,就如今日廷議,陛下是要商討封賞之事,最後還不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不得不下旨徹查柳乘風?那劉吉深知陛下的脾氣,也知道陛下最怕的是什麼,他既然要動手,那麼肯定就有讓宮裡屈服的辦法。」

  「逼宮?」謝遷不禁深吸口氣,今日在廷議中劉吉的表現,確實很有逼宮之嫌,這個傢伙,真的是不知死活了,為了掰倒一個錦衣衛僉事,真的是想同歸於盡。

  李東陽歎道:「可以這麼說,也不能這麼說,劉吉這一次,確實有逼宮之嫌,可是你知道,為何陛下只令他閉門思過三日?」

  謝遷道:「陛下一直想效仿先賢,最是推崇三皇五帝,常常對人說,他欲要做前唐太宗皇帝而不得,陛下的心思,無非是想後人謂之賢明而已。劉吉今日在殿中雖然出言不遜,可是陛下卻不能不忍讓,否則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劉吉是魏征,陛下卻不是唐太宗皇帝。」

  李東陽頜首點頭,道:「所以這劉吉心裡清楚,他在君前出言不遜,未嘗是什麼壞事,有些時候,非但能逼迫皇上去做他想做卻不能做到的事,同時還能保護他自己。他越是出言不遜,皇上就越是不能對他動手,他是沒幾年好活了,只要再安生這一兩年,只怕也就該塵歸塵土歸土,到時候就算想不致仕,也非要致仕不可。既然如此,那麼索性就奮力一搏。整垮了柳乘風,下一個就是你我,到了那時,他也就能安享晚年了。」

  謝遷瞇起眼,臉上不禁露出幾分震驚之色,照這李東陽這麼說,還真有這個跡象。得罪皇帝是不能長久的,劉吉明顯就不想要長久,他要的,是在這一兩年之內整倒所有的對手,說穿了,其實就是扶植他劉黨上台,等到那時候,他功成身退,也就不怕後世的子孫被人清算,這老傢伙,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

  李東陽又笑,道:「當然,劉吉的算盤也不是這麼一個,說起來,不管怎麼說,無論是你我,是柳乘風,都算是他的死敵,這仇怨雖說沒有到不共戴天的地步,卻也算是不小了,劉吉這個人睚眥必報,豈會容得下我們。」

  謝遷冷笑:「這麼說,柳乘風絕不能讓他劉吉整垮?就算那都察院的左都御史是他的人,可是要一手遮天也不可能,老夫在都察院裡也有幾個門生故吏,待會兒就修書一封,無論如何,也要阻撓此事。」

  李東陽道:「這種事不必修書,都察院裡的人自然能意會,他們知道該怎麼做,老夫擔心的是柳乘風。眼下最緊要的,是柳乘風到底有沒有真的冒功,若是當真冒功,事情就不太好說了,藉著這個冒功,有人可以大做文章,而後再添加其他的罪狀,證據確鑿,陛下就算不想處置,也非要處置不可。可要是沒冒功,那麼就算羅織再多罪名也是無妨。」

  謝遷立即顯得有些鬱鬱不樂了,道:「這是明顯的事兒,一千新軍屠戮三千帳前衛,自己沒有損傷分毫,可謂完勝。就算不是冒功,這裡頭的出入只怕也是不小,反正老夫是萬萬不信奏書裡的所謂『大捷』的,說出去,那也是個笑話。哎……這柳乘風出塞,本就是大功一件,偏偏還猶自覺得不足,偏偏還要給自己添上幾件功勞,實在……」謝遷一邊說話,一邊搖頭,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李東陽也就不再吭聲了,這事兒他也說不好,謝遷說他不相信柳乘風的所謂『大捷』,他又何嘗相信,能入內閣的,哪個都不是傻子,這種聞所未聞的戰績,也虧得那柳乘風敢去寫,他就是說斬首五百,大家也能含糊過去,三千……這傢伙真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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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6:34:26
第六百一十三章:殺機

    治十五年五月開頭。

    此時的江南或許已是漸熱,可是在這一覽無餘的北方平原上,卻仍是有一點兒涼意。

    朝陽門一如既往的卯時打開,不過城門的守備這一兩日總是親自到這城牆根下來。據說那柳乘風也就這一兩日入京,具體是什麼時間,誰也不知曉,不過可以確認的是,這位大爺一回來,肯定會掀起一陣風浪了。

    城門的這些官軍,本就是消息靈通的人士,對京師裡的各種消息津津樂道。尤其是最近轟動的新聞,更是一個個議論不休。

    先是聽說,都察院那邊開始著手查柳乘風了,各處的御使與京師的都察院互通有無,天天都有快馬往朝陽門出入,從廉州到宣府,又從宣府到北通州,但凡那柳乘風到過的地方,似乎都在探尋著什麼。

    可是接下來,錦衣衛似乎也有動作了,誰都知道,錦衣衛裡頭,柳乘風雖然不在,可是他的那些心腹都實權派的人物,一聽到風聲,便立即爭鋒相對,似乎也在搜尋什麼。

    無論是都察院和錦衣衛,都是糾察的機構,雙方劍拔弩張,氣氛很不好。

    緊接著,就是一些報紙的抨擊,先是有一份頗具規模的報紙突然抨擊錦衣衛專斷,緊接著,學而報毫不猶豫開始反擊,雙方爭得面紅耳赤,也很快讓不少人察覺出了這不同尋常的氣氛。

    柳乘風還沒有回京,劉吉劉學生又在家中思過,這兩個人物誰都沒有露面,可是下頭已經早已醞釀開來,以至於聽到了一些風聲的聚寶樓,市場還有回暖的跡象,卻突然又被這突如其來的對立,一下子又變得謹慎起來。

    朝陽門這邊是進出京師的最主要通道之一,若是那柳乘風回京,多半也是走這一條道,因此這城門的守備自然也不敢怠慢,早就奉了上頭的指令,每日都在這兒候著,專等那柳乘風來。

    倒不是這守備有什麼意圖,只是希望不要出什麼差錯,那就再好不過子。

    今個兒的天氣並不太好,天空陰沉沉的,隨時有下雨的跡象,風兒也是不小,城樓上懸掛的燈籠被風吹的呼呼作響、左右搖擺。

    如今從這城門處進出的人劇增,道路的修建,使得距離縮短了不少,因此這京畿附近各縣之人進出京師的也是不少,快到辰時的時候,這城門口這邊就已經塞住了,原本城門這邊要盤查一下,一見這架勢,只得把人全部放進去,疏通交通。

    而這時,急促的馬蹄聲響起來。

    這馬蹄聲和拉車的馬蹄聲不同,拉扯的馬往往走的並不快,因此並不急促。就算是偶有人騎馬經過,一般情況,也不會這般的雜亂。

    這些守城的官軍早已養成了無比靈敏的聽覺,只一聽這馬蹄,便知道至少有數十匹馬正朝這邊飛趕過來,那守備頓時打起精神,穿過門洞去眺望,果然看到馳道的盡頭數十個穿著官衣的人飛馬而來。

    這些人,不是柳乘風這一夥又能是誰?

    柳乘風歸心似箭,一路跋涉回來,把大隊人馬甩在了後頭,先帶著高強等人回來。

    一到門洞外頭,發現這城門洞這邊有些擁堵,才徐徐放慢了馬速。

    城門的守備見了,認出了柳乘風身上穿著的欽賜飛魚服,便知曉了柳乘風的身份,一看這位錦衣衛指揮使合事被堵在了外頭,頓時急切起來,大呼一聲,道:「來人,放所有人進去,有敢滯留不去的,全部趕走。

    他一邊說,一邊卻是拉了一個門丁來,低聲吩咐道:「快,速去通報,就說柳乘風到京了。」

    那門丁二話不說,撒了丫子便去通報不提。

    柳乘風入了城門,也沒理會這守備,按道理,任何出外差的官員,都得去禮部覆旨。

    柳乘風直接趕去了禮部這邊,通報一聲,隨即便去簽押房那邊辦完了公事,這禮部的人都是敬畏的看著他,其中一個堂官勉強和他客氣了幾句,柳乘風在這兒喝著茶,反正在這裡也要侯旨,所以索性坐著和這位堂官寒暄。

    這堂官姓程,單名一個范字,差遣人去喝茶的時候,這程范臉色一變,正色道:「柳僉事,下官有件事非要向大人請教不可。」

    柳乘風見這程范話裡有話,淡淡的問:「還請程大人賜教。」

    程范道:「聚寶商行那邊,據說護衛極多,其中在編的護衛就超過了八萬之多,而且船隊自廉州出海,這些護衛沿途橫行不法,甚至搶佔了南洋諸國不少土地,這些事,柳合事知道嗎?」

    一個小小的禮部堂官,居然過問聚寶商行的事,這讓柳乘風警覺起來。

    程范說的事兒,柳乘風也知道一些,不過商行的發展他是不管的,統統是交給下頭去做,各大股東們自己去協商,這聚寶商行如今已成了一個龐然大物,擁有的船隊大小船隻足有上千艘,每年大規模的從南洋以及倭國等地往返,互通有無,壟斷了大明朝所有的對外貿易,甚至連南洋各國之間的貿易,也被商行搶佔了不少去,比如倭國的出口,幾乎都是由聚寶商行去完成,他們將倭國的特產運送到朝鮮和南洋進行兜售,再用南洋各國的特產轉賣到他處。

    由於大規模的進行遠洋貿易,所以基本上,只要是船隊抵達的到的地方的所有生意都被聚寶商行壟斷,每年的盈利今年雖然超過上千萬兩白銀並不算什麼難事口可是問題也不是沒有,理由很簡單,船隊帶著這麼多貨物,護衛自然是不能少的,規模較大的船隊,有個數千護衛,規模小的,也有幾百。

    而且船上還配備了那種後座力較小的火炮,護衛也多配備有火統,甚至商行那邊,也開始琢磨著是不是該造兵船以應對越來越嚴峻的海上形勢,理由表面上很簡單,他們這是要保護船隊的安全。

    可是商行到底要做什麼,柳乘風卻也知道一二,說白了,還是利益的問題。

    商隊經常會和當地的土人有所摩擦,比如商隊在各國,需要有一塊落腳和囤貨的地方,有時候,也有僱傭當地的土人裝運貨物,甚至因為某些衝突,所在國的官差要拿商隊的人,摩擦一出來,大多數時候都是靠武力來解決的,商隊絕不可能在一些地方給當地的土人讓步,比如當地法權的問題,若是當地的官府想拿商隊就拿商隊的人,那麼誰能保證當地的官府不會故意勒索為難?

    除此之外,還有土地出讓的問題,租借了一塊土地作為船隊下腳的地方,一開始或許不會有什麼問題,可是時間一長,人家看你肥的流油,難道就不會想分一杯羹,藉故不續租,或者抬升租價?

    任何事兒只要退了一步,那麼就會有千千萬萬沒有頭緒的麻煩。商隊之所以能財源廣進,不只是靠流轉貨物,更重要的是他必須有劍護身。

    因此在商行的內部,不少股東和一些商行的高層人士,對於擴充商隊的武力都是極為贊同的。

    這程范的堂官突然問起這些事兒,卻是讓柳乘風警惕起來,他心裡猜側著程范的意圖,沉默了片刻,隨即道:「商行的事,柳某人雖是股東,也是籌建之人,可是如今諸事纏身,卻也沒時間管商行的事。」

    柳乘風這麼一說,算是推卸責任了,有了問題便找上自己,當自己是傻子嗎?

    這程范卻是不急不惱,道:「這麼多護衛,都在廉州那邊輪替,說起來也是怪駭人的,下官只是聽說,廉州府那邊已經有御使去查了,大人還是謹慎一些的好。」

    御使…

    柳乘風明白了,這程范只是好意提醒,至於這程范背後是誰,柳乘風也能猜出一二,李東陽兼任禮部尚書,想必這程范是李東陽的人,李東陽這是故意給自己提個警告,讓自己收斂一些,這京師裡頭,有人想收拾他了。

    收拾他的人,柳乘風又豈會不知道,原本以為自己回來要收拾了那劉吉,誰知道這劉吉居然先行動手。

    柳乘風的臉色一冷,不過隨即,還是溫和一笑,朝這程范作揖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柳某人是不怕什麼的,不過還是多謝程大人好意提醒。是了,李學士最近都沒來禮部嗎?」

    程范道:「李公近來在內閣也是焦頭爛額,想必大人也知道最近天下不少工匠和學徒都淪為了流民,哎,朝廷這邊束手無策,李公眼下正在為這事兒善後呢。」

    柳乘風頜首點頭,這事兒他來之前就有耳聞,宣府那邊其實也已經有了這個跡象,他倒也沒說什麼,淡淡笑道:「他倒是辛苦的很,倒是我成了閒人了。」

    正說著,宮裡終於來了旨意,一個太監飛快進來,直接問:「柳僉事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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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6:38:33
第六百一十四章:爭出個高下

  柳乘風立即站起來,對著這太監道:「公公莫非有旨意?」

  這太監認出柳乘風,立即露出笑容,咯咯的道:「不錯,是有旨意,是娘娘懿旨,柳乘風聽旨吧。」

  他扯了扯嗓子,道:「詔曰:錦衣衛指揮使僉事柳乘風,往返千里回京,殊為不易,本宮念其勞苦功高,於宮中設一家宴,於即日午時時分,為卿接風……」

  太監傳了懿旨,不過這懿旨中的內容卻值得推敲,皇帝不下旨意,偏偏皇后娘娘下來,而且最先肯定的不是他勞苦功高,而是先說往返千里殊為不易,這意思就是說,苦勞似乎比功勞大一些。柳乘風心裡哂然,他心裡清楚,現在的時局對他未必有利。

  宮裡之所以發這道懿旨,既是皇后的意思,同時也是皇后的意思,他們的意思是一致的,都是不想讓自己受到冷落。

  可是這份懿旨的背景也很奇怪,皇上不想讓人受冷落,又怎麼會做出這麼奇怪的事,理由其實也很簡單,朝中有人在搗亂,不但是搗亂,而且連皇帝也不得不避其鋒芒。

  在後世的時候,一說起皇帝,世人都以為在這至高無上的皇權時代,皇上是說一不二的,可是真正接觸到這個時代之後,柳乘風其實早已深知,這天下皇權雖然有用,可是在這皇權之下,卻有著無數個利益集團,他們有的借助於皇權狐假虎威,有的借助於天下的輿論遏制皇權,有的則是集合成黨,左右皇權。

  而方才程范突然提及廉州的事,其實也是向柳乘風發出了警告,程范的警告是。商行那邊招募這麼多護衛。真要算起來,這也是蓄養私兵,而且這群私兵。不但規模巨大,裝配的武器和凶悍的程度甚至遠超過各地的衛所軍馬,甚至比起邊軍更加精銳。

  有人是要拿這些護衛要來做文章了。

  現在距離午時還有一個半時辰。柳乘風倒是不急於辦公,於是對這太監寒暄一句,道:「公公是不是要坐一坐再回去覆命,這麼遠的跑來,也是辛苦,喝口茶再走吧。」

  這太監苦笑搖頭,道:「公爺,不是雜家不承您的情,雜家待會兒還要去各大人的府上傳懿旨呢。」

  柳乘風心裡愕然。臉上卻是一點也沒表現出來,道:「哦?不是說家宴嗎?怎麼,許多大人也要參加?」

  太監道:「娘娘是這麼個意思。不但要請內閣的幾位大學士。連劉健劉公也請了,除此之外。六部,還有還有各院、各寺的主官,及一些皇親國戚……」

  柳乘風放這太監走了,臉上不由浮出一絲笑容,不由自言自語道:「這皇后娘娘倒是熱忱,只是可惜……」

  邊上的堂官程范也是坐不住了,不由道:「娘娘這是想做和事佬嗎?趁著這家宴,緩和大人和劉大人的關係?」

  柳乘風冷冷道:「這關係是緩和不了了,只會讓大家今日兵戎相見,這樣也好,想必那劉吉,也知曉今日若是不動手,待娘娘當真勸和的時候,他就是想動手也不成了。今日就是我和劉吉攤牌的時候,他要戰,我便戰。程大人,柳某人旅途勞頓,告辭。」

  程范以為柳乘風是要回去做好最後的準備,或者是苦思良策,於是忙道:「大人好走,下官還有公務,就不遠送了。」

  二人道別,柳乘風出了禮部,既沒有回家,也沒有去辦什麼公務,而是直接帶著高強幾個直接尋了個地方吃飯,現在還是上午,清早的時候柳乘風等人已經用過了早飯,這高強等人見柳乘風帶他們去吃飯,倒也覺得莫名其妙,強忍著好奇陪柳乘風進了一間酒樓,等店伙上菜的功夫,高強忍不住問道:「大人,不是說正午的時候宮中賜宴嗎?大人難道現在就餓了?」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不是現在餓了,是未雨綢繆,我估摸著正午的時候宮中賜宴,肯定也吃不了什麼東西,現在吃飽了,待會兒有精神。」

  這高強看柳乘風的眼神,變得古怪起來,還是忍不住問:「宮中賜宴不吃酒食,還能做什麼?」

  柳乘風淡淡道:「爭出個高下來。」

  等到上了酒菜,柳乘風很不客氣,大快朵頤了一番,足足吃了兩碗米飯,一桌子菜清掃而空,讓這高強幾個暗暗咂舌不已。摸了摸肚皮,柳乘風問明了時辰,距離午時已是快了,隨即臉色嚴肅起來,正色道:「去午門吧。」

  …………………………………………………………………………………………………………………………

  皇后娘娘的懿旨發了出去,受邀的大臣們先是愣了愣,可是隨即也就明白怎麼回事了。

  有些事兒皇上不好開口,可是娘娘好開口啊,比如最近柳乘風不是那劉吉鬧得不可開交嗎?這場酒宴,多半既是為了安撫柳乘風,同時也是用來勸和的,這是告訴劉吉,別鬧了,再鬧,皇后也是會翻臉的。

  事情到這個地步,倒也讓人有些意外,誰曾會想,連素來不出的張皇后今個兒也捲入了這是非之中。
  
  不少人現在都在等著劉吉的態度,想看一看,這劉吉會用什麼法子來應對。

  事實上劉吉收到了懿旨,便立即叫了都察院左都御史周成到了書房裡商議。

  都察院,也算是大明排得上號的一個衙門,權柄極重,要知道,各地的封疆大吏,主張一方的巡撫,大多都同時在都察院掛了右副都御史的兼職,所以這都察院的官兒多,左都御史到右都御史,再到右副都御史,一個個都不容小視,周成在仕途上不是很順利,曾經在南京都察院做過十幾年的都御史,一把鼻涕一把淚,原以為再沒有回京希望的時候,卻蒙了劉吉的提攜,如今竟成了一方豪強。

  這周成心裡是清楚的,沒有劉吉,就沒有他的今天,劉吉倒台,他也得完蛋,讓他再回南京?那是萬萬不能的,與其如此,倒不如死心塌地跟著劉吉。

  正是因為劉吉知道周成的這點兒心思,因此劉吉對周成很是放心,引以為心腹,就在這書房裡,劉吉愁眉不展。

  周成看著劉吉的眼色,沉默良久,才道:「劉公,莫非是為張皇后的宴請而發愁?」

  劉吉淡淡的道:「娘娘偏愛柳乘風,這是人所共知的事,此次名義上是家宴,卻是勸和,也是警告老夫,再不要滋事。待會兒若是在宴會之上,娘娘勸說老夫,讓老夫作罷,老夫不答應,就是得罪了娘娘,可要是答應,你我這幾日的事兒也就都瞎忙乎了。在老夫看來,能剷除柳乘風,只在今日,絕不能再耽誤,時間越是耽誤,此消彼長,老夫必死無疑,子成,你認為老夫應當如何?」

  周成看了劉吉一眼,卻很快明白了劉吉的心意,道:「劉公既然如此說,想必心中早有了計較,又何必來問下官。」他正色表態道:「下官承蒙劉公提攜,再造之恩無以為報,願以劉公馬首是瞻,無論劉公如何,下官都願赴湯蹈火。」

  劉吉方纔那一席話,本來就是要試探這周成態度的,現在見這周成表了態,臉色頓時變得嚴肅起來,道:「好,既然如此,那麼今日就索性與那柳乘風攤牌吧,我只問你,我交代你去查的事,現今如何?」

  周成道:「時間倉促,要有什麼實證,只怕也來不及了,不過罪名倒是有不少,劉公……」

  劉吉擺擺手,溫和的道:「你不必和老夫一一說,待會兒赴宴的時候,你去據實稟奏就是,到時老夫自然為你擂鼓助威。」

  周成心裡卻是叫苦,他當然清楚,劉吉這是讓自己做馬前卒了,這事兒無論成不成,都是他倒霉的,若是事兒成了,皇上和娘娘對柳乘風頗為寵愛,他在這抨擊柳乘風,就算逼迫皇上處置了那柳乘風,最後在皇上心裡,只怕也對他有了懷恨之心。可要是不成,那柳乘風定會報復,所以無論如何,他是必然要遭受打擊的。可要是不聽從劉吉的吩咐去做,劉吉既能提攜他,也能讓他失去一切,此時箭在弦上,也不得不發,硬著頭皮也只能唯命是從。

  周成只得道:「下官遵命。」

  劉吉心情暢快起來,站起來,摸了摸周成的肩,語重心長的道:「你不必有什麼顧慮,老夫到時自會為你謀劃,你只管放心大膽的彈劾就是。時候不早,你我快快啟程吧。」

  周成說了聲是,卻是心思複雜的跟著站起來,他心裡總是覺得,這位劉吉並不太牢靠,一旦出了事,說不定就得和自己撇清關係,心亂如麻之下,偷偷歎了口氣,隨即又咬住了牙關,知道今個兒是要拚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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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6:38:57
第六百一十五章:對弈

  所謂的家宴,其實是在武英殿舉行,武英殿屬於外朝的範疇,因此所謂的皇后家宴,其實只是個名目。

  這武英殿本是帝王齋居之處,也即是皇帝在外朝用膳、寢居之處,可見這場家宴其實是皇上親自主持,娘娘不過是作陪而已。

  因此所有列席的大臣雖是從午門進入,可是距離這武英殿卻有一段路程,倒是從西華門進去更近一些,不過規矩是規矩,皇家的規矩並不是給大臣們提供便利的,快到正午的時候,大臣們已在這裡等候了。

  柳乘風從大漠回來,膚色略黑了一些,不過精神卻比之從前好了不少,一到午門,李東陽等人倒是沒有和他打招呼,或許是避嫌的緣故,一個個只是和柳乘風相互點頭致意,不過壽寧侯和建昌伯這一對兄弟卻是遠遠的朝柳乘風招手。

  張鶴齡是今年年後回來的,主持了九江至南通州的馳道修通,也算是立下了大功,畢竟九江那邊,也屬於寧王的勢力範圍之內,寧王對這馳道很是排斥,多方阻撓,甚至還煽動過一兩起小規模的民變,都被張鶴齡直接調了『工頭』彈壓住。

  其實所謂的工頭,是聚寶商行直接調來的護衛,有這些人協助,什麼事兒都擺的平,雖然惹下了不小的風波,可是朝廷也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到底怎麼回事大家都清楚,這是寧王要搞事,不彈壓是不成的,朝廷也不急於與寧王翻臉,自然而然的,就將這事兒擱到一邊去。

  對於小舅子有出息,朱佑樘顯得很高興,好好的褒獎了一番,如此一來,張皇后心裡舒暢,這位壽寧侯也是心裡樂開了花。宮裡現在有個風聲。皇上打算趁著這個功勞,給壽寧侯升一升絕對,這雖只是空穴來風也算不得准,可是張鶴齡卻很是高興。

  從侯到公本就是個坎兒,皇親國戚們想邁過去比登天還難,說穿了,沒有實打實的功勞,就算你再如何和宮裡關係親密,那也是不成的。

  而這一次,張鶴齡也算是勞苦功高,馳道的事大多由他主持,而馳道帶來的便利大家都是親眼所見,朝廷不少大臣心裡也是讚許的,畢竟有了馳道,朝廷對地方的控制遠遠加強,對內閣,對六部,都有極大的益處。

  張鶴齡這幾日見了人都是樂哈哈的,只是可惜,柳乘風卻是去了大漠,如今見柳乘風回來,二人也算是有日子沒見了,張鶴齡顯得尤為慇勤,上前一把握住柳乘風的手,嘻嘻哈哈的道:「柳僉事近來瘦了,哎呀呀。回來便好,回來便好。」說罷壓低聲音,眉眼兒擠了擠,道:「晚上我做東,咱們去雲霄閣樂一樂。」

  柳乘風微微笑道:「我也是剛回來,家裡都沒去呢,改日吧。壽寧侯也是清瘦了不少。」

  那張延齡也湊上來。三人旁若無人的嘻嘻哈哈了一陣,這張鶴齡出去了一趟,也算是增長了見識,再不似從前那樣沒頭沒腦了,偶爾會說起自己在江南和江西的見聞,柳乘風大多時候都呆在京師,聽罷之後,也是沒有想到那邊的變化竟是如此之快。

  用張鶴齡的話來說,長江以南的變化比之京師不知快多少倍,其實這也是有道理的,江南那邊,本就是以奢華為美,人也不似北地這邊拘泥,再加上靠廉州近一些,朝廷一旦開了口子,放開了限制,再加上馳道的修建,提供了交通的便利,各種作坊便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事實上,許多新鮮的事物,其實也是從江南那邊先開啟的,隨後再推廣到京師來。

  瞧這張鶴齡的口吻,似乎對江南那邊頗為留戀,接著又不禁說到了廉州,張鶴齡在修築九江馳道之前,就曾去了廉州一趟。

  說到廉州,張鶴齡不禁露出憧憬之色,對柳乘風道:「那兒當真是好地方,比蘇杭更加繁華,各國人口匯聚,到處都是商賈,一些供貨的商場,連腳都沒處下地,柳僉事,有這廉州做封地,當真抵得上三個通州,哎,我若是老了,就索性把家搬到那邊去,頤養天年。是了,聚寶商行今年歲末分紅,你知道嗎?」

  柳乘風道:「聽過一些,不過想必也分不了多少。」

  張鶴齡卻是壓低聲音,道:「只怕不少呢,告訴你吧,許多錢是賬面上的,還有不少是在賬面下的。」

  柳乘風眼睛瞇起來,見這張鶴齡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也壓低了聲音問:「什麼是賬面上,什麼是賬面下。」

  張鶴齡道:「你現在是沒管商行的事,實話和你說了吧,商行裡頭,有不少其他來路的錢,比如上年的時候,商隊在倭國的時候發現了一處金礦,於是事先用地價買了下來,隨即就雇了當地土人開採……」

  張鶴齡擠擠眼,道:「單這礦,每年就有數十萬兩銀子的收入,除此之外,其實還有不少這種事,我知道的只是倭國,在江戶那邊,商隊擊垮了所有的貿易商隊,賬面上,雖然貨物的價格沒什麼問題,可是真正的價格,聽出來都要駭死你。本來呢,一匹絲綢在江南進價是二兩銀子,到了倭國是五兩,五兩是賬面上的,這是怕說出去不好聽,真正賣給倭國的卻是十二兩……除此之外,倭國多女子,常年戰爭,女子的價錢極低,商隊回程的時候,也會帶一些女子回去,或發賣去江南,或去南洋……」

  張鶴齡絮絮叨叨的說著生意經,還生怕柳乘風不懂,筆畫了好一番。

  其實柳乘風豈會不知道這裡頭的許多暴利,說白了,其實就是壟斷而已,由於這個商隊過於龐大,對大明來說,或許還算不上什麼威脅,可是對各國來說,卻是一個龐然大物的存在,龐大的船隊,數萬的護衛,精銳的武器,這樣的力量,對任何一個國家來說,都是不能輕易招惹的。

  正是憑藉著這些武力,才帶來了壟斷,柳乘風雖然沒有親眼所見,卻知道這壟斷的背後,帶來的定是血腥,任何不合作的,不為商隊保駕護航的,都會給予消滅,如扶植國內的反對勢力,甚至可能還會親自動手,又或者對那些競爭的商隊,採取各種恫嚇亦或者是直接**消滅的方式。

  其實走到了這地步,為了爭取更大的利潤,這已經不是任何人能夠阻止的了,在巨大的利益之下,這些常年漂泊在海上的人,絕對不是輕易能惹的。

  至於販賣人口那更是稀鬆平常,只要有銀子掙,誰會在意這個?尤其是倭國,現在處於諸侯爭霸時期,各藩為了打倒對手,急需大量的火器甚至是火炮,而那個地方資源本就不多,將自己藩地裡的女人賣出去換來殺人的利器其實也算不得什麼。

  至於那所謂的礦產,柳乘風才不相信張鶴齡所說的那樣,是買來的,多半是仗著武力掠奪而來也是未必。

  不過這些收益,對大明來說是絕不能容忍的,因此才有了兩個賬本,一個是給人看的,另一個是股東們的分紅還有船隊上下人等的獎勵。

  說穿了,聚寶商行如今已成了一隻吞金的怪獸,若說一開始,他們只是想安份的做海貿生意,可是隨著胃口和野心的漸漸膨脹,已經不再滿足於上千萬兩白銀的蠅頭小利了,他們需要的是搾取更多的利潤,而這些利潤往往是見不得人的。

  張鶴齡說話的時候聲音極低,自然也是害怕別人聽到他的勾當,畢竟作為聚寶商行的股東之一,其中有不少的決策,多半都是他鼓動出來的。

  柳乘風不禁苦笑,對商行的事,他不是不想管,雖說商行是由他一手操辦起來,除了皇家之外,柳乘風便是最大的股東,再加上商行的主要力量,都盤踞在他的封地之內,他在商行裡的話語權極大,可是他知道,自己仍然阻止不了這個大勢,打開了這個潘多拉盒子,想要合上卻是不容易。

  柳乘風此時心裡想,那難怪那劉吉突然拿這聚寶商行做文章,多半這劉吉也是查出了點兒什麼。

  心裡琢磨著,柳乘風不禁朝劉吉的方向看過去,劉吉恰好陰冷的朝他瞥過來,四目相對,柳乘風分明感覺到,劉吉所表現出來的殺機。

  恰在這時,終於有太監過來,看著這午門外的諸位王公大臣,隨即扯起了嗓子,高聲道:「娘娘有懿旨,請諸位入宮列席。」

  眾人聽了,各自按著身份列好了隊,一齊入宮。

  武英殿那邊,隱隱傳出樂聲,沿途所過,太監和宮人們腳步匆匆,都在張羅著什麼,王公大臣們都是陰著臉,張鶴齡感覺有些不太對味,輕輕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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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六章:皇后動怒

    武英殿,賓客們已經到齊了,宮人們在酒席間穿梭,盛上蔬果佳餚。

    只是落座的賓客卻都不約而同地沒有動筷子,一個個沉默不語,皇上和皇后娘娘未到,大家自然得耐心地等候。

    柳乘風和張鶴齡、張延齡坐在一起,三人低聲說著話,這張鶴齡許久不見柳乘風,又在外頭見過了世面,因此今個兒的話頭尤其的多,這會兒說起江南的景致,下一刻又說廉州的風土人情,自然也免不了說一說從島國那裡運來的倭國女子。

    柳乘風起先還聽得津津有味,後來聽他反反覆覆絮叨的總是這幾樣東西,也不禁有些不耐煩了,卻又不得不聽,裝出一副興致盎然的樣子。

    張延齡倒是聽得眼睛發亮,只恨不得自己也出京一趟,去見識見識家兄所說的地方。

    等了小片刻,外頭終於有太監大吼一聲:「皇上、娘娘駕到。」

    滿殿的人都紛紛站起來,一齊高呼萬歲、千歲,隨後一身禮服的朱佑樘牽著張皇后進殿。

    朱佑樘顯得很高興,掃視了四週一眼,目光在柳乘風身上落下,見柳乘風比從前黑了一些,也瘦了一些,露出幾分慈色,不過目光沒有再多停留,而是很快地轉到了一邊。

    這一對世上最尊貴的人並列坐在了上首,殿中很是肅然,誰也沒有說話,連朱佑樘也是閉著嘴,等候張皇后的開場白。

    張皇后端莊一笑,長身而坐,很有幾分威儀卻又帶著幾分熙和。

    張皇后輕輕張口,帶著幾分嗔怒道:「這是做什麼?尋常百姓家設宴,賓客們也是這般規規矩矩不敢言笑的嗎?今個兒只是家宴,請大家來,本宮便是希望諸位卿家們陪皇上、陪本宮好好樂呵樂呵,吃頓便飯。都不必拘謹。」

    她這麼一說,眾人才都故作輕鬆地笑了笑,只是這笑卻並不自然。

    張皇后抿抿嘴,隨即又道:「其實這一次藉著這家宴,也是為廉國公接風洗塵的,廉國公何在?」

    她這麼一問。早已做好準備的柳乘風立即到了殿中,道:「微臣在。」

    張皇后歎了口氣,道:「廉國公此去大漠,勞苦功高,大家瞧瞧,人都瘦了這麼多,想必吃了不少的苦受了不少的罪。本宮常常看一些經史典籍,古來的賢者做成大事的,哪個不是如廉國公這樣,置身家性命不顧。為國分憂?陛下有這樣的忠勇賢能的大臣在,卻也是社稷之福,是不是?」

    「你們呢……」張皇后眉眼之間帶著慈祥的笑容,其實她的心思也是簡單,皇上不方便說的話。那就讓她來說,這場宴會裡,她先定下調子,讓大家知曉,柳乘風既是忠臣也是賢臣,調子定下來之後,誰還敢再挑柳乘風的錯,若真有這種沒眼色的人,那已經不只是打柳乘風的臉,更是打她張皇后的臉了。

    別看只是三言兩語的話,其實到了他們這個層次,一舉一動都飽含著各種的深意。

    張皇后繼續道:「你們平時都說,陛下是曠古未有的賢明天子,本宮也聽說過一句話,叫一朝天子一朝臣,有什麼樣的皇上就有什麼樣的臣子,昏君身邊多環伺著小人。可皇上是聖君,聖君身邊總有些賢臣輔助,大傢伙兒認為本宮說的是不是?」

    這種話,朱佑樘是絕不可能說的,可是張皇后說出來,倒也沒什麼避諱。大家也不可能跟著張皇后唱反調,敢說今上是昏君,因此眾人紛紛點頭,道:「娘娘說的不錯。」

    張皇后纖手扶著身前的案牘,微微笑道:「因此在本宮看來,柳乘風就是這樣的賢臣,不單是廉國公,這內閣之中,從劉健到李東陽再到謝遷,還有……」

    張皇后的眼眸落在了劉吉的身上,繼續道:「還有劉吉劉學士,都是這樣的賢臣,各部堂裡還有劉大夏、馬文升,這些人都是皇上身邊的賢臣,正是因為有了你們,咱們大明朝才有這盛世嘛,天下比起從前來也安定了不少。」

    無論是誰,現在都明白張皇后的意思了,眾人心裡都是苦笑,暗道這位皇后果然厲害,三言兩語就把柳乘風和劉吉綁在了一起,這個和事佬做得真是厲害。

    照她方纔所說,柳乘風是賢臣,劉吉也是賢臣,若是劉吉敢推翻掉張皇后的論斷,那首先就是得罪了張皇后,更不必說,若柳乘風不是賢臣,那他劉吉又是什麼?

    劉吉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對於張皇后的一番話,他並沒有什麼表示。其實從入宮的時候,他就已經猜測出了張皇后的意圖,心裡也早就有了準備。

    等張皇后說了一大番的話,柳乘風才謙虛地道:「娘娘厚愛,微臣愧不敢當。」

    張皇后吟吟笑道:「你能謙虛,那也是好事,卻也不能太過了,就比如這一次吧,若不是你出使,破壞了瓦刺人的詭計,朝廷還真不知怎麼辦才好呢。本宮只是個女人,家國大事也不甚懂,可是陛下那幾日徹夜輾轉難眠,本宮卻是瞧在眼裡的,哎……你這是大功一件,宮裡自然要賞。」

    話說到這份上,劉吉已經有些緊張了,他當然清楚張皇后這是想做什麼,張皇后是故意藉著酒宴的輕鬆氣氛,當著所有人的面把調子定下來,一旦這調子定下,想要更改就不太容易。一旦定了性,還是皇后娘娘親自定的,想要翻案,那就比登天還難了。

    所以若是再不打斷張皇后,事情只會越來越糟,這個大好時機也將會錯過。

    劉吉咳嗽一聲,隨即目光落在了周成身上。

    周成見了劉吉給他的暗示,心裡卻是叫苦,方才張皇后的話說得很明白,自己現在站出來公開推翻張皇后的話,惹惱了張皇后,將來的日子肯定是不好過的。

    可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周成別無選擇,他咬了咬牙,道:「娘娘,朝廷論功,需再三查明,確定是功勞無疑才頒布賞賜的。廉國公柳乘風確實是立下了大功,可是這功勞裡頭卻還有些道不清的地方,微臣以為,娘娘身為國母,豈可輕易許下什麼諾言,若是這功勞摻假,豈不是壞了娘娘的聲譽?」

    他的語氣盡量地溫和,身為都察院左都御史,在這裡說出這麼一番話,倒不怕張皇后盛怒之下對他如何。

    御史有個特權,無論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對任何人都可以言而無忌,這是祖宗定下來的規矩。

    張皇后聽了他的話,不禁微微蹙眉,可是臉上並沒有顯出怒色,只是和顏悅色地問:「哦?不知卿家是誰?」

    周成道:「微臣都察院左都御史。」

    張皇后只是嗯了一聲,繼續道:「卿家方纔所言,卻又是為何?」

    這語氣就有點兒不太好了,用難聽點的話來說,張皇后幾乎是厲聲問他:你方才說的那些話到底有什麼居心。

    張皇后是太子妃時,什麼樣的世面不曾見過?等主掌了後宮,又豈會一點手段都沒有?現在她好心好意地勸和,居然有人跟自己唱反調,此時也變得不懷好意起來,臉色漸漸冰冷,口氣也變得不太客氣了。

    泥菩薩也是有脾氣的,更何況是堂堂國母。

    周成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懼色,正色道:「微臣並沒有什麼居心,只是覺得朝廷已有成法,娘娘乃後宮之首,豈可……」

    「放肆……」張皇后冷聲呵斥,道:「你這話的意思莫非是說本宮干預了外朝的政事,是嗎?」

    眾臣頓時鴉雀無聲起來,一見張皇后生氣,個個都唬得說不出話來,張皇后一向待人慈和,難得發一次脾氣,更不必說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發火了。

    這周成只得裝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道:「微臣罪該萬死。」

    緊接著,周成繼續道:「微臣並非是說娘娘干預外朝政務,只是微臣怕娘娘被小人蒙蔽了。」

    張皇后冷聲道:「小人,你說的小人可是柳乘風?」

    周成道:「微臣不敢斷言,可是都察院這邊確實查出了些東西,只可惜沒有實證,因此微臣以為,現在談論柳乘風是不是大功於國,又是不是賢臣還為時尚早。」

    這話兒算是完全挑破了,都察院左都御史當著眾人的面說出這麼一番話出來,幾乎等於是徹底地撕破了臉。

    群臣愕然,雖然此前知道今個兒肯定會不太平,可誰知道竟會這般嚴重?居然到了雙方公開反目的地步。

    張皇后怒氣更盛,臉色已佈滿了陰霾,她冷聲低喝道:「此話怎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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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七章:人多力量大

  面對張皇后的怒火,周成其實心裡頭已經有些膽怯了。

  其實如果一開始,周成只是想和柳乘風翻臉,萬萬想不到,事情會演化到惹怒張皇后的地步。

  其實若只是尋柳乘風的晦氣,張皇后就是心裡再如何不悅,也是不會失態的。

  最大的問題就是,這張皇后方才才說柳乘風是賢臣,有功勞,這才多久,就有人站出來把她張皇后的話兒推翻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豈不是說張皇后沒有識人之明?

  張皇后也是要臉的人,但凡遇到這種事,換做是誰都會有脾氣。

  周成不是不清楚張皇后的心思,可是如今這個地步,就算是退卻也是沒用了。

  周成咳嗽一聲,面對張皇后的質問,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道:「娘娘息怒,微臣所說,並非是空穴來風,前幾日陛下下令徹查柳乘風,都察院這邊發現柳乘風不只是有冒功的嫌疑,而且還蓄養私兵,欲圖不軌。」

  嘩……

  滿殿嘩然。

  不少人已經感覺到,這個周成,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在這裡說出這種露骨的話,不是柳乘風粉身碎骨,就是他這左都御史倒霉。瞧這樣子,他們何止是在明爭暗鬥,簡直就是要不死不休了。

  張皇后頓時愕然,她終究是女人,竟是一下子火氣全消了,她是極聰明的人,豈會不知道,一旦臣子涉及到了這種事,肯定不是她能過問的了。

  張皇后的目光撇在了朱佑樘身上,等著朱佑樘拿主意。

  朱佑樘的臉色冷峻下來,若是別人彈劾柳乘風圖謀不軌,倒也罷了。可是彈劾的人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那就完全不同。

  圖謀不軌,這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不到一定的份上,誰敢輕易胡說八道?

  他先是看了一眼柳乘風。柳乘風的臉色還算鎮定,不過也好不到哪裡去。再看看這周成,周成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想必已是下定了決心。

  沉默片刻,朱佑樘道:「廉國公封地那邊,朝廷許了五衛。可是柳乘風並未將衛隊填滿,何來的蓄養私兵?至於新軍,雖然也是他草創起來的,可是一直由兵部過問,太子也一直在督促這新軍操練,莫非是說這新軍,是柳乘風的私兵?」

  「周成,朕念你年事已高,偶爾說了一兩句胡話也是情有可原,若是身為左都御史。卻是知法犯法,誣告大臣,朕也非處置不可。朕再問你一遍,你方纔所說,可有憑據嗎?」

  「有……」周成壯起了膽子。迎向朱佑樘的目光,正色道:「陛下,微臣奉旨徹查柳乘風冒功之事,不過後來,卻發覺聚寶商行有些蹊蹺,廉州那邊。有御使說,商行的護衛,足足有近十萬之多,且都配備新式火器,並在趕製戰船,無論是商船、貨船、兵船,都配用火炮。」

  「還不只這些,微臣還發現,聚寶商行為非作歹,出海之後,常有掠奪各國船隊之事,使各國的商船片板不敢下海,碧海萬里,竟只有聚寶商行船隊獨行,卻又壟斷貨物,囤貨居奇,以高價販賣。」

  「除此之外,船隊為了掠奪土地,豺狼成性,竟是直接向各國索要,名為租借,其實卻是以極低的價錢令不少的礦產、沿海的土地歸其所有。倭國、安南等國,近來屢屢有征伐,朝廷也屢次派出使者,前去斡旋,令倭國各藩,安南與鄰國之間,盡量和睦,避免生靈塗炭。」

  「可是這聚寶商行卻是煽風點火,非但不配合朝廷廣施恩德,反而販賣火器,令他們征戰不休。」

  周成越說越是激動,惡狠狠的道:「聚寶商行名為我大明商行,實則卻是虎狼,傭兵自立,欺侮各國,耀武揚威,這叫什麼商行?陛下,今日他們可以向大明的藩國耀武揚威,那麼明日,待其羽翼已成,誰又能保證,他們不會與朝廷離心離德。」

  「而這商行,本就是柳乘風所創,一直以柳乘風馬首是瞻,柳乘風這是要做什麼?蓄養十萬精兵,卻又是什麼目的?」

  周成一番話,說的慷慨激昂,倒也有幾分錚錚鐵骨的樣子,甚至一些大臣也不禁動容,對商行的事,他們一向不在意,可是聽到這聚寶商行的總總劣跡,這才知道竟是如此荒唐。

  朱佑樘的臉色很是不好看了,事實上,聚寶商行的那些護衛他是知道的,柳乘風不敢隱瞞,早就稟報了,說是各處的商隊、船隊行走外番、異國,若無人保護,又如何保證安全?

  這商行下頭,共設商隊數十,有的前去瓦刺、有的是韃靼,有的是經遼東進朝鮮,至於倭國、南洋各國,也都各有商隊負責。

  如此龐大的商隊,所需的護衛自然不少,當時朱佑樘也沒有太過在意,可現在聽了這麼多荒唐事,臉色既帶著幾分不可置信,同時又帶著幾分慍怒。

  周成重重磕頭,道:「微臣所言,句句屬實,請陛下明察。」

  朱佑樘沒有吭聲,陰沉著臉,最後目光落在了柳乘風身上,慢吞吞的道:「柳乘風,他所說的,可是句句屬實嗎?」

  柳乘風連忙拜倒,道:「這商行下頭,所屬的大小掌櫃、律師、帳房、書記、夥計、護衛、馬伕、水手人等,足有十五萬之多,規模之大,不亞於當年文皇帝時的三寶太監。一些歹徒藉著商隊的名義為非作歹也不是沒有,可是周大人所說,實在是過於誇大。」

  柳乘風承認了一點兒罪責,可是大部分的罪責卻是絕不肯認的,一旦認下來,那麼這蓄養私兵為非作歹的事就坐實了,這可是一條大罪,他當不起。

  周成冷笑,道:「只是一些人為非作歹嗎?哼,柳僉事未免太避重就輕了。」

  柳乘風卻沒有反駁他,他的臉上並沒有顯出惶恐之色,反而有幾分怡然自得,似乎並未將這周成放在心上。

  朱佑樘見狀,其實心裡也拿不定主意,這周成分明是想把商行查個底朝天。

  問題是,皇家可是佔了商行的大股,每年的分紅都是不少,不在聚寶樓之下,這周成要尋商行的晦氣,自然不免順籐摸瓜的尋到老朱家頭上。

  不過這事兒他不得不重視,尤其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又要問柳乘風,誰知這時候,壽寧侯張鶴齡卻突然跳了出來,大喝道:「周成,你胡說八道,什麼避重就輕,商行一向規規矩矩,和氣生財,你口裡所說的那些,可有證據?」

  誰都不曾想到,本來是柳乘風的事,這張鶴齡卻是如此『義氣』,第一個跳出來,他的舉動,都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這張鶴齡眼睛發紅,一副與周成不共戴天的模樣,又是冷笑,道:「你雖是御使,卻也該知道,凡事都要講證據,你說商行欺壓各國,為何卻不見各藩國上書鳴冤?你說商隊暗中搶掠其他藩國商隊,又有什麼證明?還有,商隊租賃各國的土地,用以船隊下腳、靠岸,難道這又有什麼錯?」

  他一口氣的反駁了周成,這周成剛要繼續說話,誰知連那建昌伯張延齡也站了出來,冷笑道:「我倒是聽說,周家乃是江南大族,其族人在蘇杭一帶也是一方豪強,從前的時候,不顧禁令,私自下海牟取暴利。莫非是因為現在有了聚寶商行,令你們周家再不能走私貨物,因此心裡挾怨,藉機報復嗎?」

  這一句話也算是惡毒的了,既然周成翻了臉,這一對兄弟也沒什麼顧忌,有什麼說什麼。

  其實走私的事兒,江南有不少豪族都參與了,周家說起來也算不上過份,只是確實曾參過一些股,為一些私船保駕護航過而已,這在朝中是很普遍的現象,現在被這張延齡毫不客氣的揭穿出來,讓周成竟有些啞口無言。

  周成惱羞成怒的道:「胡說,胡說……」

  「胡說什麼,姓周的,你巧言令色,誣賴人的清白,自己卻是持身不正,不知懷的是什麼居心!」這一次站出來的居然是一向和柳乘風沒有什麼交情的成國公朱輔。

  這朱輔乃是文皇帝靖難時的大功臣朱能曾孫,弘治九年承襲的爵位,奉旨守備南京、領中軍都督府,最近才從南京回來,算是皇親國戚中的實權派人物,誰曾想到,連這朱輔居然都跳了出來,怒氣沖沖的朝這周成發難。

  一年前的時候,周成是在南京任都察院左都御史,而這朱輔則在南京中軍都督府,算起來二人在南京時也有點交情,雖然不深,可是見了面總會點個頭打聲招呼。

  誰知在這個場合,朱輔竟是翻臉無情,直接針對周成。

  若開始還只是壽寧侯和建昌伯,這周成也還勉強不懼,可是當朱輔站出來的時候,他就有點慌了。

  而接下來,竟又有不少皇親國戚和王公貴族們竟是拍案而起,紛紛站出來竟都是朝這周成指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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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八章:全家死絕

    「陛下……」

    張鶴齡此時也是有些竭斯底裡了,在十幾個王公跳出來之後,竟是淚流滿面,一下拜倒在地,哭訴道:「聚寶商行從未作奸犯科,人所共知,我大明商隊為各藩國帶去財貨,同時還花錢僱傭本地苦力,給他們維持生計,蓄養護衛,也只是為了安全著想,可是朝中有人因為商行而觸犯了他們的利益,竟是如此誹謗,從前沒有商行的時候,江南不少豪族,包括這姓周的在內,都以權謀私,包庇族人下海走私。而聚寶商行卻是為國聚財,竟是遭了這麼多的污蔑,請陛下做主,給商行一個公道。」

    張鶴齡這般一說,十幾個王公包括那成國公在內俱都拜倒在地,紛紛道:「周成指鹿為馬,殊為可恨,請陛下嚴懲不貸!」

    周成這一下子算是捅了馬蜂窩了,不說這壽寧侯和建昌伯,單說其他幾個王公,就如這成國公朱輔,那可是陛下跟前的紅人之一,守備南京,領中軍都督府,可以說,整個江南半壁,宮裡都將其安危壓在這位國公爺身上,深得宮中信任,也都是位高權重的角色。

    周成哪裡想到,他尋了商行的借口來抨擊聚寶商行,而這聚寶商行早已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利益網,股東之中既有一擲千金的豪富,還有壽寧侯、建昌伯等人,連成國公朱輔見了商機,也趁機入股,如今忝為股東之一,許多事都是經由他來促成,比如招募護衛,他也算是出了一份力的。

    現在周成讓宮裡去徹查聚寶商行,這就不只是牽連柳乘風了,壽寧侯、建昌伯、成國公這些人,哪個都逃不了關係,如是蓄養私兵成立,柳乘風若是謀反,他們就是同謀,柳乘風抄家滅族,他們也是滿門抄斬。

    這周成一巴掌打下去,打倒的何止是柳乘風,把這些王公們都打的滿地吐血了。到了這個份上,除了和周成拚命,還能做什麼?

    這張鶴齡是表情最豐富的,竟是淚流滿面,不能自制。

    聚寶商行裡頭,皇家佔了半成的股,其後就是柳乘風,跟著就是他張鶴齡兄弟,說的難聽一些,為了好處,這商隊的許多事,都是張鶴齡謀劃出來的。

    什麼掠奪金礦,假扮海賊打擊競爭對手,甚至是販賣人口,哪個都有他的份,這種事一旦要徹查,他絕對跑不了,現在好不容易有曙光進爵,若是為了這個事兒貶為庶人,那就真的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了。

    這周成居然敢要自己的命,張鶴齡自己當然要反擊。

    張鶴齡跪行到了張皇后腳下,又向自己的親姐姐道:「娘娘……周成罪大惡極,商行是什麼情形,您是最知道的,上一年的時候,商行為宮裡進了紋銀五百萬兩……娘娘做主……」

    張皇后見到自家嫡親弟弟如此,心都碎了。

    張皇后連忙撫慰,隨即又變得無比嚴肅起來,正色道:「陛下,方才有人說,周成曾縱容族人走私獲利?這倒是怪了,我大明的祖制,片板不得下海,是誰借了他的膽子,身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蒙皇上不棄,又命他為都察院左都御史,他倒是好,不思圖報,反而因為一己之私,竟是污蔑聚寶商行。說起來,商行的股份也有太子的一大份,他這是要做什麼?難道是說太子蓄養私兵,圖謀不軌嗎?」

    商行的股份,並沒有算在皇家頭上,而是一半是給朱厚照的,不過這只是名義而已,真正的分紅,卻都是送入內庫。

    張皇后這麼一席話,這居心也有點惡毒之嫌了,那周成臉色驟變,竟是無言以對。

    若是給他時間,讓御使繼續調查,等他發現了這聚寶商行之中更深的貓膩,或許他絕不敢捅這個馬蜂窩,不過聚寶商行的股東一向隱秘,畢竟這麼多王公大臣涉及在裡頭,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至於太子的股份,那更是秘密中的秘密,他不明就裡,只知道商行與柳乘風有關,哪裡知道這商行不但涉及到了太子,涉及到了皇室,還涉及到了無數王公。

    周成已經感覺不太對勁了,那眼眸不禁去看劉吉,可是席中的劉吉卻是一副老僧坐定的樣子,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周成的臉上不由顯現出一絲絕望。

    朱佑樘此時也有些憤怒了,張皇后一句話,說中了他的軟肋,本來這商行的事就和太子有關,太子涉及到了聚寶商行的生意,也算是一件很不體面的事兒,這種事,知道的人也不敢對外去說,現在因為這周成,把事兒揭露了出來,徒惹人笑話不說,還讓自家的獨子也多了一個蓄養私兵的罪名。

    怪來怪去,只能怪這周成。

    朱佑樘冷冷的看著周成,淡淡的道:「周成,你的族人違反祖制,下海走私,此事當真嗎?」

    周成嚇得流了一身的冷汗,期期艾艾的道:「微臣不知。」

    他知道,自己要完了。其實走私的事,朝中也不是他一個人牽涉了進去,哪個大臣都不清白,尤其是在南京那邊任過官的,那就更不必說,就說那成國公朱輔,又何曾沒有做過這種事,可是現在皇上問起他,他能說什麼?

    難道還敢說,這滿朝文武十個就有七八個牽涉過走私的事嗎?就算沒有縱容族人去走私,那也收受過走私商人的賄賂。只要他說出這麼一句話,那他周成只怕就真正要完了,絕對是死無葬身之地。

    周成腦中亂七八糟的想了一通,突然又想起什麼,不對,應當是自己彈劾柳乘風才是,怎麼反倒自己遭了別人的彈劾。是了,只要彈劾倒柳乘風,劉吉劉大人就會肯為自己做主,遲早還要翻身的一日。

    周成心裡想定,隨即又是道:「陛下,微臣還要彈劾,柳乘風在奏書中說,他率一千新軍,圍殲瓦刺帳前衛三千人,此事微臣有過調查,還特意請了許多邊鎮老將詢問,微臣認為,此事大為蹊蹺,根據邊鎮不少老將說,這些瓦刺人,莫說是精銳的帳前衛,我大明便是以三倍、四倍的兵力將其圍住,都絕不可能做到圍殲,他柳乘風一千人,如何圍殲三千?柳乘風冒功,已是板上釘釘,若是陛下不信,微臣願意替陛下繼續徹查下去,請陛下恩准。」

    說來說去,現在又轉到了冒功這事兒上頭,眼下最有把握來找柳乘風錯處的也只有這冒功了。

    柳乘風這時候終於開口了,他不禁含笑道:「哦?周大人只憑幾個邊鎮老將的說辭,就說柳某人冒功?」

    周成冷笑:「柳僉事不是冒功是什麼?」

    柳乘風道:「若柳某人不是冒功又當如何?」

    周成一時語塞,正在這時候,突然有人淡淡的道:「是不是冒功,說清楚最好,什麼冒功不冒功該怎麼辦,左都御史奉命徹查你冒功的事,現在他提出異議,你只需澄清自己清白即可。」

    說話的人乃是劉吉,劉吉此時已經感覺到了危險,原本是想藉著蓄養私兵的事把柳乘風整垮,誰知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眼下只好退而求其次,坐實了柳乘風冒功再說。

    柳乘風冷笑:「是嗎?劉學士說的好,不過既然有人污蔑柳某人,那麼今日柳某人也有言在先,若是柳乘風冒功,自是不得好死,可是柳乘風沒有冒功,這些個污蔑柳某人的小人,一個個生兒子沒屁眼,全家死絕!」

    這下子算是夠狠的了。

    在宮裡說出這麼粗魯的話來,也只有柳乘風這個傢伙。

    周成和劉吉臉色都是一變。

    而接著,柳乘風卻是朝朱佑樘行禮,正色道:「陛下,三千帳前衛為微臣誅殺之事,微臣有證據。微臣回來時,已委託漠南諸部運送那些帳前衛首級入京,只怕過不了多久,這些首級就會入京。除此之外,微臣還要一樣東西,請陛下一觀。」

    首級……本就是軍功的憑證,現在柳乘風居然帶了首級來,已是最直接的證明了。

    緊接著,柳乘風從袖中抽出一份羊皮紙兒,呈到了君前。

    朱佑樘很是疑惑的打開這羊皮紙,上頭竟是蒙語和漢語的文字,下頭還加蓋了瓦刺汗庭的玉璽,這封書信,是寫給柳乘風的,口氣很是不客氣。

    大意是說:本汗早聞柳乘風的大名,此前就屢屢羞辱瓦刺,現在竟敢屠戮我三千勇士,殺我汗庭樞密院副使,今日本汗折箭起誓,待蕩平了漠南諸部的叛亂,必定要長驅入關,讓你成為本汗的階下囚,將你碎屍萬段。

    瓦刺汗算是瘋了,原本打著的如意算盤被柳乘風破壞不說,自己的親衛勇士居然還被柳乘風斬殺殆盡,盛怒之下,一面修書李若凡,一面修書柳乘風。

    修書李若凡,是俱言興兵征討,算是戰書。

    而修書柳乘風,也是憤怒無處發洩,才作書威脅。

    誰知他的書信,竟成了柳乘風最直接的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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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九章:朕家虎兒

  朱佑樘看過了信,隨即吁了口氣,才複雜地看了柳乘風一眼。

  其實那奏書的內容,朱佑樘原本也是不信的,無論是什麼方法,是奇襲還是夜襲,一千新軍圍殺三千瓦刺精銳鐵騎,要做到全殲,根本就不可能。

  三千瓦刺鐵騎,這是什麼概念?

  這可是自文皇帝以來,大明朝屢屢對瓦刺用兵都不曾做到過的戰績,一般情況之下,能擊退瓦刺人,就算是大功。殲敵三百已算是戰功赫赫,圍殲一千,那就免不了要朝野彈冠相慶。

  這倒不是說大明的邊軍戰力不濟,只是瓦刺人來去如風,就算戰敗,也能以最快的速度離開戰場,而往往來說,瓦刺人都是進攻的一方,明軍則多是依仗城牆或是車陣防守,就算瓦刺人不能奈何明軍,他們也可以從容退去,一場戰鬥的損失,極少超過幾百。

  而現在,柳乘風帶著一千人,固然是用了詭計,突然夜襲,卻也算是一場很是了不起的戰績了。

  朱佑樘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樣的成果,柳乘風靠著什麼,能將這些人圍殲個一乾二淨?

  此時在朱佑樘的心裡頭,對於孰是孰非的事早已不感太多興致了,他最關心的是柳乘風用的是什麼法子才將這些瓦刺人一網打盡,至少柳乘風的戰法也算是開創了大明對瓦刺人戰術的先河,大明自有土木堡之辱之後,在韃靼和瓦刺人面前一向處於守勢,被動挨打很是憋屈。

  朱佑樘需要急於知道,新軍是採取什麼法子來對付瓦刺人的。

  朱佑樘將書信擱下,看著柳乘風道:「柳愛卿,當日到底如何?你來向朕向諸位愛卿說一說,一千人圍殲三千人,到底如何做到的?」

  柳乘風自然也不會藏著掖著,事實上。朱佑樘問出這番話,與劉吉交鋒的第一陣,他已是贏了。乘勝追擊固然要做,可還不至急於這一時。

  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柳乘風的身上,都是露出了駭然之色,他們雖不知柳乘風給皇上的書信是什麼,可是柳乘風既然說三千瓦刺帳前衛的首級正在運送,想必不似作偽,這個傢伙真是什麼事兒都敢幹,什麼事都做得出,跑到人家的地盤,還真敢殺人。

  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急切地想知道,這柳乘風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柳乘風便開始講了起來,其實這一次夜襲很簡單。

  若是單憑人力殺人是不夠的,要對付這些精銳的瓦刺人,就必須借助火藥,從一開始,先是用火銃打亂他們的軍心,令他們產生慌亂的心理,人在慌亂之下,相互踐踏,死傷在所難免。

  而瓦刺人在遇到慌亂之後,緊接著就會想起戰馬,而藏在帳中的火藥立即就顯現出了威力。

  千斤的火藥一齊炸開,不但炸死炸傷人無數,令他們的戰馬也受驚了,受驚的戰馬會四處撒野,這些原本瓦刺的夥伴,自然而然就成了他們的敵人,戰馬狂奔之下的威力是無窮的,所過之處,足以將它們的主人撞個稀巴爛,可以想像,數千匹戰馬發瘋,在營中亂竄,所帶來的殺傷力是何等巨大,而接下來,剩餘的那些所謂的瓦刺勇士們心理防線已經徹底地崩潰,開始奪門而逃了。

  而柳乘風的火銃隊則是守株待兔,在營門外撒下了鐵釘,減緩他們的速度,隨即將他們當作了靶子,無差別射擊即可。

  等到瓦刺人徹底地崩潰,柳乘風再帶數百騎士盡情追殺屠戮,這三千人經過這麼一番折騰,哪裡還有命在?

  柳乘風簡略地說完,眾人不禁唏噓不已,不過朱佑樘的臉色卻不是很好,他原是以為柳乘風有了對付瓦刺人的利器,借此可以向邊軍推廣,如此一來,這大明朝便再無外患,可是柳乘風的辦法卻是不可以模仿,畢竟瓦刺人不可能再會有讓他們摸到他的營地裡放火藥,也絕不可能輕易讓人悄悄靠近,出現在他們的營地之外。

  畢竟那時候的帳前衛是完全沒有任何防備,連斥候都沒有派出一個,因為營寨緊靠著其他各部的營寨,相隔不到五百米,根本就不需提防什麼。

  柳乘風看出了朱佑樘臉上的失落,心裡自然明白朱佑樘的想法,他不禁道:「陛下,這種法子雖不能用第二次,可是火藥的威力卻是非同小可,若是與瓦刺人對陣之時多配備火炮,萬炮齊發,瓦刺人的戰馬必然受驚,且不說火炮能傷敵多少,可是瓦刺人還未戰,這陣腳只怕就已經亂了。大明朝從前的火炮,威力往往不夠,可是這兩年,火炮的改進進展神速,假以時日,定可運用於大漠,也必定能收穫奇效。」

  朱佑樘聽罷,臉色才好看了一些,笑道:「但願如此。」

  說罷,朱佑樘才將注意力轉到周成的身上。

  這周成先是說柳乘風蓄養私兵,惹來這麼大的亂子,此後又是說柳乘風冒功,被柳乘風用鐵證擋了回去,如今這周成直吸著涼氣,心裡頭已經預感不好了,連忙給朱佑樘磕頭:「微臣萬死。」

  朱佑樘冷冷地道:「你且退下,朕另有處置。」

  周成的眼中已是透出了絕望,他心裡清楚,自己的仕途算是完了,他不由地去看劉吉,卻見劉吉正與鄰座的一個大人談笑風生,周成哪裡會不知道,劉大人是絕不會再為自己出頭了,萬念俱焚之下,周成只得三拜之後退出了殿去。

  張皇后的臉色煥發出了光彩,很是欣賞地看了柳乘風一眼,才道:「本來呢,本宮是請大家來樂呵樂呵的,誰知竟是鬧出了這麼一樁子的事。」

  張皇后隨即嗔怒地對柳乘風道:「柳乘風,也只怪你,總是會招惹出這麼多事兒來,所有人坐下來吧,陪本宮吃幾杯酒。」

  眾人才都勉強露出笑容,陪著張皇后吃了幾杯酒,張皇后喝下三杯之後便不勝酒力,退出了酒席。

  朱佑樘與眾人則是繼續留下,推杯把盞,漸漸地也熱鬧起來,不過或許是張皇后素來不喜教坊司舞姬的緣故,所以並沒有舞女入殿助興,待酒過三巡,不少人就顯得有些索然無味了。

  朱佑樘帶著幾分醉意,頗為高興地將柳乘風叫到御案下,問柳乘風道:「朕已醉了,卿可再飲嗎?」

  柳乘風道:「陛下吩咐,有何不敢?」

  朱佑樘不禁笑起來,道:「可飲幾杯?」

  柳乘風道:「陛下吩咐便是。」

  朱佑樘更是大悅,他難得在人面前如此,今日也是藉著酒興的緣故,於是道:「既然如此,來人,拿一壺酒來。」

  待酒水上來,朱佑樘要親自為柳乘風斟滿,柳乘風今個兒膽子也大,將酒壺搶過,道:「何勞陛下動手。」竟是直接將酒壺的蓋子掀開,咕嚕嚕一口飲盡。

  朱佑樘拍案大笑,道:「有趣,有趣,此乃朕家虎兒也。」

  說罷,拍了拍柳乘風的背,另一隻手撫鬚大笑。

  這殿下的眾臣聽了,頓時目瞪口呆,卻也察覺出了幾絲不同,尤其是那劉吉,臉上頓時閃掠過一絲尷尬,整個人顯得有些失魂落魄起來。朕家虎兒,這意味著什麼?

  雖按理來說,柳乘風算是駙馬,也算是朱佑樘的半子,稱呼為兒,卻也不過份。可這是皇家啊,皇家與平常百姓家不同,如此稱呼,卻是折射出了一個信號。

  柳乘風這個人,用尋常的法子是絕不可能掰倒了,其聖眷之隆,早已超出了劉吉的想像。

  接下來,朱佑樘又喝了幾杯酒,頗有幾分爛醉,手勉強撐著御案,柳乘風伸手扶住他,朱佑樘噴吐著酒氣笑呵呵地道:「朕無事,你不必攙扶。」

  「是了,錦衣衛指揮使萬通,年事已高,前些時日,再三上書請辭,哎……他是老了,朕豈能不體恤他?只是指揮使的人選……」下頭的話已經含糊不清。

  不過萬通自從任了指揮使之後,很快就被柳乘風架空,這錦衣衛大權早已被下頭幾個錦衣衛同知、僉事分了去,其中柳乘風的權柄最重,其他人在萬通面前,多少還會給他一點面子,柳乘風做事是完全橫行無忌,一點臉面都不給萬通,萬通這指揮使比做囚徒還難受,眼看大勢已去,也只好請辭了。

  這事兒,大家都知道,不過朱佑樘一直在看笑話,要的就是讓這萬通難受,再加上也沒有合意的指揮使人選,因此這事兒一直耽擱,現在突然說出這麼一番話,想必此時他雖是帶著醉意,可是神智卻是無比清醒。

  柳乘風見朱佑樘已經爛醉,便連忙喚了兩個公公將朱佑樘架回去歇息,這場酒宴也就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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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章:世道很險惡
               
  「恭喜廉國公再添新功,今個兒廉國公也是乏了,不如這樣,明日我來做東,到時咱們到我府上一敘如何?」

  從宮裡出來,帶著幾分酒意的張鶴齡笑呵呵的拉住柳乘風的袖子,隨意要作揖道別。

  那成國公朱輔恰好也湊來,原本是想上前來打招呼,可是想想,卻又走開了。

  柳乘風倒是沒有吃醉,今個兒狠狠的收拾了那周成,不過在他看來,這事兒還遠遠沒有結束,那劉吉還照樣活蹦亂跳著呢。

  見張鶴齡要走,柳乘風卻是拉住張鶴齡,不由問道:「你且別走,我有話問你。」

  張鶴齡只得停步,笑呵呵的道:「你我什麼交情,有什麼話直說便是。」

  柳乘風道:「那周成所彈劾的事可是當真嗎?」

  張鶴齡問:「周成彈劾的哪件事?」

  柳乘風不禁似笑非笑起來,罵道:「你這賊廝,到現在還不肯說實話,自然是聚寶商行的事,這一兩年我事兒忙的很,也沒功夫照料商行,我真沒想到,這才一年多的功夫,就出了這麼多的事。」

  張鶴齡也嚴肅起來,道:「這裡說話不方便,不如這樣,你我同乘一車,正好將你送回去,我們車裡說話。」

  柳乘風無奈,只得應了,張鶴齡的車乃是京師的永昌車行定製的最時新款的車型,車廂不但用的是楠木,外頭刷了一層紅漆,除此之外,一些要害部分還貼了銅片,車廂的體積不小,裡頭很寬敞,據說這種車是專門給大富人家定製的,下頭是四個車軲轆,坐在裡頭不但舒適,一點兒顛簸沒有。而且視線也是極好。

  柳乘風並沒有拉開車簾子,與這張鶴齡並肩而坐,張鶴齡才道:「實不瞞你。那周成所說,句句都是真言,其實他所說的。都還只是一些皮毛。裡頭還有許多事御使們是不知道的。」

  張鶴齡這嬉皮笑臉的人居然難得的嘆了口氣,道:「可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偌大的商行,上下十幾萬張口,這商行若是不採取一點手段,且不說別的,我大明能建船隊,難道其他人就不能?實話和你說了吧,自從廉州船隊出海之後,無論是倭國、朝鮮、安南、呂宋諸國。都嘗試自行貿易,想效仿我聚寶商隊,雖說他們的規模上遠遠及不上我們,卻也妨礙了我們不少生意。若是任他們放任自流下去,咱們商隊憑什麼掙銀子?」

  他頓了頓。繼續道:「再者說,這些藩國,不曉得的人還當他們沐化了我大明的恩德,對我大明仰慕有加,其實嘛……」

  張鶴齡露出不屑之色,道:「其實他們當我大明就是一個屁。有事的時候倒是想起了咱們,可是咱們但凡沾了他們一點益處,他們就會滋生不滿,前年的時候,商隊出海,到了麻諾巴歇國,此國幅員不小,人口極多,咱們船隊進了港口,向其國王遞上了關文,一開始呢,他們也准許放行,可是後來見咱們船隊的貨物極多,滿船都是上等的瓷器、絲綢等物,便起了貪婪之心,便叫官吏來向我們索要歇腳稅,好傢伙,一開口就是要咱們一半的貨物去,我們自然不肯,與他們交涉,這麻諾巴歇國王倒是不敢對我們大明的船隊明面上動粗,卻是讓官軍假扮做盜賊,要劫掠我們,若不是咱們的護衛英勇,將這些來襲的盜賊盡數殺死,還不知會鬧出什麼事來。」

  張鶴齡見柳乘風的臉色緩和了一些,知道他的話說動了柳乘風:「所以後來商行也想通了,我和幾個大股東一合計,船隊靠岸,沒有落腳點是不成的,只能租借。可是要租借,又談何容易,不過在麻諾巴歇國那兒,咱們倒是學了一群白夷的辦法,這群白夷人據說乃是極西之地來的,叫什麼葡萄人,這些人曾在麻諾巴歇國打下一片土地,建立城堡,他們的武器也有火銃和火炮,可是和我大明又是不同,不過對方似乎也是畏懼我們,因此不敢擅自對我們挑釁。這些人不過一支兵船船隊,總共不過一千餘人,就可在麻諾巴歇國落腳,不只是如此,還打退麻諾巴歇國的進攻,割據了數個島嶼,後來咱們一合計,連這白夷都可如此,我們為何不成?於是索性就動強的,直接佔了一塊深水的水灣來,自建一些港口、貨棧、棧橋,再讓一些夥計和護衛在那裡駐紮下來。」

  柳乘風心念一動,知道這張鶴齡所說的麻諾巴歇國其實就是印度尼西亞群島,至於這些白夷,多半就是葡萄牙人了,三四年前也就是弘治十年左右的時候,葡萄牙人就在東非及印度尼西亞打下不少殖民地,應當是他們沒有錯。

  不過他卻沒有吭聲,繼續聽這張鶴齡說話。

  張鶴齡繼續道:「還有什麼販賣女人的事兒,這也是情有可原,說實在的,做這種生意也是沒有辦法,倭國那邊各藩連年征戰,大肆向咱們錢莊借貸,爭先購買火銃、火炮,咱們一開始呢,也是有求必應,誰知道這群該死的傢伙借了錢卻是無力還清貸款,於是便拿礦山來抵債,就這,他們還嫌不夠,有些轄地內沒有金銀礦山的藩鎮,也是急紅了眼睛,於是便拿女人來抵償債務,廉國公……」

  張鶴齡苦笑道:「這商行有的是生意走,孫子才願意賣女人,可是人家硬要拿這個來抵,你能有什麼法子?」

  柳乘風不禁莞爾,道:「好啦,我不過是隨口問問而已,反正商行的事兒,我現在也騰不出空來,最好呢還是收斂一點,實在到了沒辦法的時候,有時也只能行些非常之事也是無妨。最緊要的還是你情我願才好。」

  「自然都是你情我願的。」張鶴齡厚顏無恥的道。

  柳乘風搖搖頭,在這略有一些晃動的車廂裡,道:「至於那些白夷,你打算怎麼辦?」

  張鶴齡道:「他們倒不像是來做買賣的,只是不斷運兵船來四處佔地,再將當地的土人充作奴隸,為他們修築港口和城堡,而且他們的火銃和火炮和咱們大不一樣,卻又似是同出一源。咱們商行曾和他們有過些交涉,這些人只說什麼世界廣闊,大家互不相干,我琢磨著,他們是畏懼我們,可是另一方面,對咱們商行未嘗沒有野心,說實在的,咱們商隊,哪次出貨都是數十上百條船滿噹噹的,哪個看了不垂涎三尺,因此我心裡想,或許他們自覺的自己實力不足,所以暫時不敢輕舉妄動,一旦時機成熟,未嘗不會對我們動手。」

  「前幾個月的時候,咱們股東聚在一起商量過這事兒,成國公還有廉州的幾個大富們倒是認為,可以藉機把他們敲掉,名義嘛,可以直接向那麻喏巴歇國的國主那兒去找,就說咱們願為他們趕走這些人,只要他們點個頭就是。真要打,咱們商行倒是降得住。只不過後來聽人說,這些人火炮、火銃雖然犀利,咱們還有辦法對付。可是他們最厲害的卻是修築堡壘,那一座座堡壘要攻克下來卻是殊為不易,只怕傷亡很大,因此大家才打消了這個念頭。」

  柳乘風卻是微微一笑,道:「想聽聽我的意見嗎?」

  張鶴齡苦笑道:「我的廉國公,我就想聽你的意思呢。」

  柳乘風想了想,道:「暫時留住他們,甚至可以給他們做做生意,和他們產生一些交流,還有,他們製造火銃、火炮、兵船也有一些獨到之處,可以向他們學學,借鑑一下,或許可以借此來改進下咱們的火炮、火銃還有船隻,可是話又該說回來,防人之心不可無,這些人野心勃勃,卻也要小心。」

  東方和西方的許多技術,其實都有許多互補性,至少在這個時代,很難分出高下,比如大明朝,製造的火銃可謂五花八門,什麼三眼、五眼、梨花銃、子母銃之類,甚至到了明末時期,居然玩出了類似於機關槍一樣的火銃出來。

  可是現在的西方在火銃上卻沒有這麼多的多樣性,而是著重於射程和精度方面的改進,若是能借鑑一下,對大明的火銃改良很有好處。

  還有那造船,其實區分也是很大,大明因為並沒有強大的海患,所以造船大多是以行商為主,從宋朝開始,船就越造越大,尤其是那福船,其體積之大,當世無人匹敵。

  船越大,裝載的貨物也就越多,反而在兵船建造方面,大明卻是有些落後,原因很簡單,大明根本沒有來自於海上來的敵人,在大明的近海,所謂的敵人也就是一群海賊而已,對付他們,根本就沒有專門製造兵船的必要。

  而西方則是不同,那裡島國林立,常年海戰,兵船越造越精,在這方面,遠遠比大明高明的多。

  柳乘風的話讓這張鶴齡有些難以理解,他哪裡知道,柳乘風不過是希望將這葡萄牙人作為一個東西方的窗口而已,暫時先利用著,什麼時候用不著了,再將他們一鍋端了。不過對柳乘風,張鶴齡倒是從來沒有什麼懷疑。

  張鶴齡連忙應道:「這個好說,廉國公怎麼說,我便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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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一章:大喜

  眼看馬車就要抵達柳乘風的府邸,二人默契的將聚寶商行的話題移開。

  張鶴齡突然道:「今日酒宴上,陛下那一句,朕家虎兒是什麼意思?」

  「按道理來說,朕家虎兒應當是吾家虎兒才是,陛下飽讀經書,豈會不知這朕家虎兒四字不太貫通,不知是不是酒後胡言,還是另有所指。酒後胡言便罷了,若是意有所指……」

  張鶴齡深望了柳乘風一眼,很是熱切的道:「廉國公,你這聖眷只怕……」

  柳乘風不由笑了,這就是做皇帝的好處,隨便一句話,不知多少人要暗自揣測呢,只怕這個時候,那些文武大臣們都在領會和琢磨朱佑樘所說的四個字。

  柳乘風想了想,道:「不必管他,應當是陛下的無心之言,陛下吃酒高興了,說出一些胡話也是常有的事。」

  張鶴齡卻是正兒八經的道:「這卻是未必,陛下出言一向謹慎,不比先帝,依我看,陛下這是警告朝中的一些人。」

  柳乘風原本也沒有往心裡去,可是經這張鶴齡一提醒,頓時明白了什麼,道:「你的意思是……」

  張鶴齡道:「廉國公也想到了嗎?國公想想看,這一次左都御史突然出面彈劾你,而且還在這種場合上,若是無人授意,他周成有這個膽子?以陛下的睿智,豈會不知道,這背後定是有人跟你為難,再聯想到此前那劉吉三番五次為難你,誰會不知道。這劉吉多半就是幕後之人,一個大學士,想要掰倒你,自然少不得腥風血雨,可是陛下一向倚重你,自然不會讓這種事發生。因此今個兒藉著酒意,卻是輕撫你的背說出這句話,多半就是對著劉吉說的。這是警告劉吉,國公是皇家的自己人,讓他收斂一些,不可造次。」

  張鶴齡一番話,可謂洞察帝心,連柳乘風都不得不相信。

  朱佑樘所言,定是因為這個意圖。畢竟朱佑樘不是其他的皇帝,當今皇帝一向謹慎無比,絕不會隨口胡言亂語,突然說出這麼一句話,是肯定有深意的。

  柳乘風不禁道:「陛下心思縝密,真是難測。」

  而這時,柳乘風也不禁重新審視起這位大國舅起來,這傢伙想不到居然還有幾分心機,這是讓他看走了眼。

  張鶴齡嘻嘻的道:「你瞧我做什麼?我也只是隨意猜測出來的。不管怎麼說,陛下能說出這麼一番話,便可見你的聖眷,廉國公,你的富貴還在後頭呢。我卻是不同……」

  張鶴齡頓時愁眉苦臉的樣子,可是讓人一看就是裝出來開玩笑的:「我雖是國舅,可是自個兒也不肯爭氣,這輩子,只怕也只能如此了。」

  柳乘風笑道:「你還說這種話,進爵的旨意只怕也就這幾個月下來,馬上你這壽寧侯就要封公了!你當我不知道?」

  張鶴齡頓時喜笑顏開:「國公也知道這事兒?」

  柳乘風點頭,道:「這京師裡的事兒只有這麼點兒,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便是想不知道也難。」

  張鶴齡喜滋滋的道:「這恩旨總是不下,一顆心懸在這裡,總是空落落的,什麼時候下來了,那才值得慶祝,現在雖有許多消息流出來,卻又有什麼用。倒是你好,你這一次立下的功勞不下,陛下定會重賞的,這恩旨只怕就要來了。」

  柳乘風不置可否,此時此刻,他心裡未嘗也不是在期待這恩旨是什麼。不過想了也沒用,索性不去想,等下來了才知道。

  張鶴齡又道:「自從你去了大漠,天下一片哀鴻,聚寶商行那邊,貨價暴跌,商賈們不敢輕易再入手貨物,倒是市場蕭條無比,這一次你回來,定要去聚寶商行走一趟,依我看,這是商賈們沒有信心的緣故,只要你肯給大家一點兒信心,這市場也就能重新振作了。老兄,你現在真是萬眾矚目,天下不知多少雙眼睛在看著你呢,一舉一動,都牽動著人家的身家性命。」

  柳乘風頜首點頭,深知因為自己的緣故,這大明朝經歷了一次小型的經濟危機。

  這大明朝的經濟危機,還真有幾分特色,後世的經濟危機,大多是受到市場的影響,可是大明朝的危機,卻完全不一樣。

  說白了,對大明來說,市場的規模暫時是無限大的,暫時不會產生供求的危機。

  而這個剛剛成長起來的階層,對他們影響最致命的卻是大明的國策,誰都不知道,朝廷現在可以對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下一刻會不會令行禁止,畢竟這些商賈上千年來,一直處於被壓制的地位。

  而正是柳乘風,改變了這一切,也即是說,是柳乘風自己,影響到了大明朝的國策,若是柳乘風一旦出了什麼意外,誰又會知道,在朝中無人的情況之下,國策會不會改變?

  一旦國策改變,對商賈他們來說就是致命的打擊。

  因此,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柳乘風就成了這個國策的風向標,柳乘風若是垮臺,若是出了意外,那麼極有可能很深遠的影響,商賈們行事,就不得不謹慎,可是只要有柳乘風在,大家就可肆無忌憚。

  柳乘風吁了口氣,道:「這事兒不必我去露面,只怕我到了京師,全天下都已經知道了,還是少露面為好。」

  張鶴齡如今也算是柳乘風的助手了,至少柳乘風在商業方面的事,他多多少少都曾參與。

  張鶴齡點了點頭,道:「商行那邊,順道兒也可以囤積些貨物,反正早晚用的著,借此來恢復一下市場也是不錯。」

  馬車到了柳乘風的府邸,柳乘風下了車,與這張鶴齡拜別,國公府這邊,早就聽說柳乘風回來,只是被召進了宮裡,因此兩位夫人帶著一干家人早早的就在門房這邊等待,一見到柳乘風來了,俱都出來。

  雖只是一個多月的時間,諸人卻都是恍如隔世未見。

  溫晨曦淚眼婆挲,朱月洛也好不到哪兒去,柳乘風過去分別拉著她們的手,低聲安慰,隨即又笑道:「我柳乘風又回來了,哎,咱們進裡頭說話。」

  溫晨曦欲言又止,朱月洛卻是收了淚,低聲道:「夫君,有個喜事非要告訴你不可。」

  柳乘風不禁道:「莫非你肚子裡懷了孩子。」

  這朱月洛頓時皺皺鼻子,露出俏皮又有點兒難受的樣子,道:「夫君只猜對了一半,溫姐姐有喜了!」

  柳乘風聽了,先是呆了一下,他和溫晨曦成婚已有三四年,一直不見有喜,今個兒聽了,一時竟有點兒接受不來。

  溫晨曦見他這樣子,臉上卻是露出恬靜的笑容,柔荑緊緊握著柳乘風的大手,道:「半個月前才有一些跡象,因此請了大夫來,大夫說已經懷胎兩個月了。」

  柳乘風不由雀躍,道:「有了便好!有了便好!我一開始還以為自己不能生育呢,阿彌陀佛,天可憐見的,我就說我堂堂柳乘風,豈會無子。他娘的,這一次總算揚眉吐氣了!」

  這麼久也不見兩個夫人肚子大,柳乘風甚至是懷疑,是不是因為穿越的因素,影響了某些功能,他表面上雖然不說,心裡未嘗不是有些著急。現在聽說有喜,連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

  隨即柳乘風便埋怨溫晨曦道:「既然有喜,為何不好好歇著,跑來接我做什麼,仙兒,快來攙扶夫人一把,莫要教她走動的多了動了胎氣。」

  仙兒立即搶上來要攙溫晨曦,溫晨曦卻是不肯,道:「走動一下也是好的,大夫說了,養胎固然要緊,可是有時出來活絡一下,對母子也有好處。」

  柳乘風咂舌,便不再說什麼,眼睛一撇,才發現朱月洛顯得有些失魂落魄,只得去安慰她,道:「遲早殿下也是要生的,又何必鬱鬱不樂。」

  柳乘風說罷低聲在朱月洛耳畔道:「現在你家溫姐姐要養胎,大不了往後都到你房裡去睡,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這是遲早的事。」

  朱月洛啐了柳乘風一口,道:「我才沒這個心思。」

  不過接下來,朱月洛卻是笑了。

  柳乘風攙著溫晨曦進去,讓她一定臥床歇著,柳乘風畢竟是大夫出身,雖然沒有涉及到婦科,可是在前世的時候,也有婦女之友的美名,因此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如何養胎之類的話,又看了大夫給溫晨曦開的一些藥膳滋補的東西,裡頭滿篇都是應當吃什麼,不應當吃什麼。

  柳乘風不禁撇撇嘴,道:「滿篇都是胡言亂語,孕婦不要有什麼口忌,想吃什麼就吃什麼,這才是滋補。」

  說罷坐在榻前,與溫晨曦說了好一陣子話,又突然想起什麼,道:「既然害了喜,是不是要去宗令府報備一下,是孕前去報消息,還是把孩子生出來之後再報,這個我也不懂。」

  朱月洛在一旁道:「自然是產下之後再去報備的,哪有這時候去報喜的。」

  柳乘風才撓撓頭:「我不懂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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