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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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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23:33:16
第七百四十一章:殺機重重

  換上了一副清茶,朱覲鈞輕飲一口,隨即將茶擱在案上,眼睛隨即落在銀殿之下,顯得有幾分心煩意燥的道:「說罷,朝廷的使節到哪裡了?」

  早已忍耐不住的朱宸濠道:「父王,一個時辰前,禮部侍郎王石已經進了南昌府,隨即便去了巡撫衙門。」

  朱覲鈞眼眸不禁瞇了起來,巡撫衙門,按道理,這使節應當盡快來宣讀旨意的才是,卻又為何先去巡撫衙門,在這江西,有兩處政治中心,一個是他寧王府,一個便是那巡撫,巡撫掌管江西各州各府,代表著朝廷,同時還節制省內軍馬,江西軍戶所十七處,總計有軍馬兩萬,再加上這巡撫一向和自己不睦,表面上對他朱覲鈞客客氣氣,其實卻是處處爭鋒相對,很是配合朝廷朝廷削藩,只是這個時候,使節不先來寧王宣讀旨意,卻先去尋巡撫,這肯定是別有用意、

  朱覲鈞的目光落向了劉養正,淡淡的道:「劉先生以為如何?」

  劉養正這麼多年勾心鬥角,此時早有了腹稿,道:「無非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可能便是那禮部侍郎帶來的不只是一份聖旨,只怕朝廷還有一份密旨是給江西巡撫的。第二種可能便是這侍郎知道聖旨中的內容,生怕遭遇不測,因此先去尋巡撫,先得到他的保護。」

  眾人深吸一口氣,無論是哪種可能,對寧王府都可謂是滅頂之災,若是第一種可能。朝廷不只是向寧王下旨,而且還有一封密旨給江西巡撫,若是真有聖旨,為何不光明正大,卻偏偏是個密旨,密旨這東西秘而不宣,往往是與陰謀糾纏在一起的。這份密旨,或許便是讓江西巡撫設法剪除寧王之類。可若是第二種可能,那麼這侍郎身為朝廷命官。位高權重,來到了江西,卻為什麼要去尋別人保護。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知道旨意的內容,而且知道這份旨意非同小可,是寧王絕對不會接受,甚至會激起寧王狗急跳牆,因此才去尋江西巡撫謀劃,做好完全準備,以保證一旦有事,可以做到萬無一失。

  若是再往深裡想,朝廷為什麼突然要大張旗鼓的審那江炳,明知道江炳與寧王有關。說穿了,這許多的蛛絲馬跡都證明了一件事,朝廷已經做好了準備,並且磨刀霍霍,決定一勞永逸的解決掉他這個世藩江西的宗室。要取了他朱覲鈞的腦袋前去京師報捷。

  可是話又說回來,最令朱覲鈞疑惑的是另一件事,前些日子有個消息,說是皇上病危,已經許久不能下榻視事,甚至讓太子聽政。這些跡象,分明是老皇帝要駕鶴西去,撒手人寰,而新君隨時要準備登基的跡象,想想看,皇帝都要過世了,正是朝廷最為動盪的時候,在這個節骨眼上,是絕不容許出現任何差錯的,可是這時候,朝廷卻深究江炳一案,來尋他寧王的晦氣,這不是分明要逼著他朱覲鈞謀反,這麼做,難道對朝廷有什麼好處?

  不對……

  現在傳來的許多消息,都讓朱覲鈞變得疑惑不定了,從各方面傳來的消息來看,這個時候朝廷應當息事寧人才是,可是現在這般咄咄逼人,肯定是哪裡出了問題,這個問題在哪裡。

  朱覲鈞搞了一輩子陰謀,而現在已經嗅到了陰謀的味道,在朝廷那邊,肯定有一個圈套,這個侍郎無非是個棋子,他深知那朱佑樘絕不愚蠢,不但不愚蠢,而且聰明絕頂,是最有作為的皇帝,這樣的人是絕不會做蠢事的。

  「父王,到了現在還有什麼可說的,朝廷圖窮匕見,這一次分明是帶了旨意來拿父王,父王,東窗事發了,眼下唯有破釜沉舟,這幾日父王安排兒臣做好起事準備,兒臣已經聯絡了鄱陽湖那邊,只要父王點個頭,兒臣立即帶兵去圍了巡撫衙門,將那巡撫和朝廷使節的人頭帶來,請父王定奪。」

  朱宸濠現在已經失了人道,性子也逐漸變得暴戾起來,他只怕做夢都想帶兵去京師,去拿了那柳乘風,將柳乘風碎屍萬段,此時眼看時機成熟,哪裡還耐得住性子。

  連那劉養正也起身道:「王爺,現在確實是舉事的最好時機,朝廷咄咄逼人,王爺已經沒有了退路,再加上那個江炳案子已經水落石出,處處都與王爺關係不淺,大禍將至,王爺為何猶豫不定,再者說了,弘治皇帝已經病危,此時正是舉事的大好時機,王爺,事急矣,王爺再猶豫,再不決斷,怕有滅門之禍。」

  眾人站起來,紛紛是勸寧王起兵靖難,事實上經過這幾年的準備,江西這邊已經做好了不少的準備,無論是黃袍還是靖難的詔命,還有武器叛軍都已經準備妥當,只要朱覲鈞點個頭,江西省內湊齊十萬大軍不是什麼難事,而且在座之人也相信,當今皇帝倒行逆施,已經失了不少鄉紳的人心,現在全天下的鄉里都是對眼下朝廷不滿的聲音,只要大軍一到,必然會引來百姓贏糧影從,寧王一系也是天潢貴冑,是太祖皇帝的血脈,在人心上,只怕也頗能讓人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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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23:33:39
第七百四十二章:要命的聖旨
               
  寒暄了這麼久,胡文海終於忍不住了,瞥了王石一眼,道:「王石老弟,咱們閒話還是少說為妙,你給老哥透個底,這聖旨裡頭到底是什麼內容,這一次是來拿寧王的,還是安撫寧王的?」

  巡撫是右都副御史,品級上和王石這個侍郎差不多,不過胡文海年紀稍長,叫王石一聲老弟倒也顯得親近。

  王石嘆了口氣,道:「實不相瞞,這一次是來問罪的。」

  問罪的意思就不得不讓人琢磨一二了,拿人不算問罪,安撫也不算問罪,問罪只是來找岔的,是拿捕的前奏。

  胡文海的臉色頓時拉了下來,對他來說,朝廷對付寧王的兩種辦法都是可行的,第一種直接是帶兵來拿人,反正這寧王不臣的事太多,朝廷突然來個出其不意,只要把人拿住,事情就好辦的多。至於第二種則是安撫,現在寧王厲兵秣馬,朝廷既然不想把事情鬧大,只得暫時先將他穩住。

  可是問罪二字卻讓他心都涼了,罪行一問,就等於是告訴寧王你的那點醜事朝廷已經知道,讓他洗乾淨屁股自己抹脖,問題是人家寧王是那種束手就擒之人嗎?結果肯定是否認的,因此這份奏書不但不能解決寧王的問題,不能消滅寧王這個禍首,反而會將寧王激怒,鋌而走險,這南昌府裡頭,他和朝廷派駐的一些官員全部都要完蛋,只怕旨意頒佈出去,就是他們人頭落地之時。到時候寧王背水一戰,奮發起兵,他胡文海和王石就是第一個祭旗之人,整個江南半壁也將生靈塗炭。

  胡文海臉色慘白,都已不知該說什麼話好了。恨之恨朝廷根本就不知江西這邊的情況,居然以為一道聖旨就能解決寧王的問題,把軍國大事當作兒戲一樣。

  王石看出了胡文海的不安。試探性的問:「京師那邊已經審過了江炳,這寧王確實是罪無可赦,本官這一次奉旨前來。其實也有點兒忐忑,所以到了南昌府,先來求教胡大人。先和胡大人商量商量。」

  胡文海嘆了口氣,道:「既然如此,那麼我便和你交個底吧,你我皆是朝廷重臣,皇恩浩蕩,許了你我今日。這寧王謀反的心思也不是一日兩日,這一次旨意下來,我們還是等著以身許國吧,從逆之事胡某人是萬萬不會做的。」

  話說到這份上,王石頓時面如土色。整個人竟是打了個激靈:「胡大人的意思是……這寧王是真的會反哪。」

  胡文海冷笑:「原本是明後年動手,可是現在看來,只怕就是今日了,王大人能否少待,讓老夫去會會家眷。讓她們及早出城,本官身為一方牧守,只能與南昌共存亡了。」

  王石聽到了肯定的答覆,是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

  胡文海起身正要去後院,外頭出來有人遞來了帖,道:「寧王爺帶馬步兵三千。會同上高王等人前來拜訪,請大人立即開中門去迎。」

  胡文海臉色加陰沉,無奈的嘆了口氣,向王石苦笑道:「真是天不遂人願,只怕連家眷也走不脫了,王大人,你我去迎寧王吧。」

  王石嚇得連起身的氣力都沒有,用手撐著椅柄勉強站起來,雙腿仍在顫慄,想必也是被胡文海的鎮定感染,總算勉強著自己還能支撐,點點頭道:「好,胡大人先請。」

  二人一前一後到了巡撫衙門的正門,門洞外頭,黑壓壓的護衛似乎把整條街都封死了,寧王帶著自己的嗣親信滿面笑容,他穿著常服,見了胡文海和王石出來,朝胡文海點點頭,隨即鄭重其事朝王石道:「這位想必就是欽命使者了,本王半月之前就聽說大人要來,因此在這久候多時,想不到已經到了,本王不能遠迎,還望大人恕罪則個。」

  王石緊張的道:「下關擔當不起。」他一開始有些緊張還沒聽明白寧王的話,可是漸漸冷靜下來,琢磨寧王的話頓時便感受到了異樣的感覺,寧王說半個多月前就聽說了使節要到南昌府的事,可是他王石是二十天前動身的,也就是說,寧王在京師耳目眾多,朝廷的一點風吹草動便立即有人用馬飛傳遞來了。甚至王石的任命還沒下來,宮裡那邊還在選定使節的人選,寧王就已經知道了內情,這得有多可怕,看來這寧王不但有不臣之心,而且黨羽極多,只怕是真的要反了。

  寧王臉上仍然掛著笑,胡文海已經客氣的道:「王爺遠道而來,先到花廳裡坐吧,下官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王爺見諒。」

  寧王微微一笑,道:「這可不成,不是說王石王大人身負聖旨,是來向本王宣讀旨意的吧,哎,當然是聖旨要緊,至於閒坐的事,只怕還是等到本王接了旨再說,如何?」

  王石和胡文海面面相覷,兩個人都不由震驚,誰都想不到,這王石還沒有自報家門,這寧王就已經知道了他的姓名,連那一份聖旨也已經知道,看來這傢伙消息之靈通,可謂不假。

  只是寧王既然已經開了口,就算不肯也不成了,既然要宣讀聖旨,那麼也只能宣讀,人家現在可是帶著三千馬步軍前來,不肯聽話說不定立即就會翻臉。

  胡文海只得去張羅,叫人拿了香案,做好了迎接旨意的準備,王石不安的叫隨從取來聖旨,慢慢展開,聲音顫抖的道:「寧王接旨意吧。」

  朱覲鈞猶豫了一下,後還是拜倒在地,朗聲道:「下臣朱覲鈞接旨。」

  他帶來了的人見了,也轟然跪倒。王石卻一點得意之情都沒有,顫抖著手抓著聖旨,顫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有翰林院庶吉士江炳,圖謀不軌大逆不道,三司會審之下,言及寧王參與其事,一切罪行皆為寧王慫恿授意,又言寧王雖為宗室,卻早有不臣之心……

  朕見罷供詞,心甚憂之,寧王乃朕之宗室也,何以如此悖逆宗祖,欲將朕陷於死地……」

  這封旨意有洋洋上千字,先是簡單交代了江炳的供詞,隨即責問朱覲鈞,這件事他這寧王到底有沒有參與,又是不是他寧王主使,若是真有其事,則希望寧王幡然悔悟,立即入京負荊請罪,若是沒有這件事,那麼也要寧王以此為戒。後,又言及江炳宗族現在在南昌府,朝廷打算捉拿問罪云云。

  王石唸得時候,偷偷去打量朱覲鈞,見朱覲鈞臉色陰晴不定,心裡是害怕,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跑來傳個旨意,居然還要添上自己的性命,若是這寧王當真有反心,只怕聽了聖旨已經驚懼交加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了,想不到自己竟是要客死在這江西,落個身首異處的結局。

  朱覲鈞此時整個人也顯得有些緊張,他想不到,聖旨居然如此的明目張膽,直接把朝廷和他之間的遮羞布徹底的撕了個稀巴爛。

  等到聖旨唸完,朱覲鈞竟是仍跪著不動,似乎在權衡什麼,一會兒咬牙切齒做猙獰狀,一下又似乎考慮到了什麼,滿是狐疑。

  王石咳嗽一聲,道:「寧王接旨吧。」

  朱覲鈞卻似乎是沒有聽見一般,仍然不動。反倒是後頭的上高王朱宸濠終於忍耐不住了,大聲尖叫道:「這是什麼旨,狗屁的旨意,我的父王對朝廷忠心耿耿,你們這些小人,卻是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離間宗室,皇帝寧可相信外人而加罪於自己的親眷,虧得我父王還經常說他英明……」

  王石和胡文海二人臉色頓時變了,一齊道:「上高王你……」

  這朱宸濠還要再說,卻聽到朱覲鈞一聲怒吼:「宸濠,你瘋了嗎?竟敢誹謗君上!」

  他這一吼,朱宸濠頓時啞了火,小心翼翼的又跪了下去。

  朱覲鈞正兒八經的叩了個頭,正色道:「微臣接旨,微臣萬死之罪,竟是惹來陛下見疑,天使大人既在,微臣不得不請天使回告陛下,微臣之心天日可鑑,至於那江炳,竟是離間微臣與陛下君臣,實在萬死,微臣和他絕沒有絲毫干係,還請陛下聖裁。至於那江炳的族人,微臣願代為效勞,這便將他們拿了,再命犬朱宸濠將他們押赴京師,代微臣向陛下請罪。」

  他一番話說完,整個人居然像是溫順的小貓一樣,乖乖的接了旨意,手捧著聖旨,就像是拿著世上珍貴的珠寶,隨即又欠身道:「天使到了南昌府,本王多有不周之處,還請王大人見諒,王大人,不如移步到王府吃一口茶如何?權且當是本王盡盡地主之誼,是了,胡大人也可同去。」

  王石和胡文海二人面面相覷,原以為這旨意下來就是他們的末日,誰知道這寧王非但沒有惱羞成怒,反而現出惶恐不安,王石可不敢去王府,連忙道:「這便不必了,下官有些乏了,暫時先在巡撫衙門歇一歇,王爺好意,下官心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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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三章:坑死你

  總算送別了寧王,胡文海和王石二人面面相覷,隨即這胡文海鬆了口氣,到現在他還沒回過勁頭來,陡然想起了什麼,忙道:「快,上奏書,八百里加急送出去。」

  寧王等人也是浩浩蕩蕩的回到王府,一回到殿中就坐,朱宸濠就差點忍不住跳起來,道:「父皇,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麼可說的,我們已經做好了完全準備,機不可失,何不趁著這個機會,將那巡撫和侍郎一道拿起來?」

  朱覲鈞怒喝道:「拿,拿了就是謀反,就一點餘地都沒有了。」

  「是靖難,不是謀反,這天下本來就是我們的,何來謀反一說。」朱宸濠糾正他。

  朱覲鈞冷笑:「成者王,敗者寇。成了就是我們說什麼就是什麼,敗了就是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

  「父王的意思是咱們成不了?」

  朱覲鈞捋著須,慢悠悠的道:「你沒聽到旨意的意思嗎?這分明是細數本王的罪過,想要逼本王謀反了,你想想看,陛下病危,朝廷本就自顧不暇,卻還要挑本王謀反做什麼,他朱佑樘吃了豬油蒙了心,要惹這種麻煩?依我看,朝廷多半是暗中已經做好了一些準備,而那朱佑樘也並沒有什麼病危,這一切都是偽裝,而這種種蛛絲馬跡,便是希望咱們謀反,給他們一個口實,讓他們藉機平叛。朱佑樘那小子似乎是已經等不及要解決掉咱們了。所以本王猜測,他的身體有些不好。可是還沒有至於到病危的地步,所以現在還不是最好的時機。本王不能上這個當,咱們這邊雖然說做好了準備,可是你捫心自問,就當真有完全準備?眼下必須再等等,朱佑樘那小子也活不了多久了,再等等看。有這個人在,本王始終覺得沒什麼把握。」

  朱宸濠聽了朱覲鈞的話,雖是不太認同,可是口氣卻是軟了許多。垂頭喪氣道:「那麼依父王看,該當如何?」

  朱覲鈞道:「必須穩住朝廷,不要給他們什麼口實,一方面本王這便上一道請罪奏書上去,態度誠懇一些,再撇清掉和那江炳的關係,這是其一。同時立即咱們親自動手,將江炳的族人押赴京師,請皇上治罪,這是其二。至於這其三。為了剖明心跡,本王打算讓你去一趟京師,你不必怕,只要咱們把戲演足了,老夫但凡還在南昌府,朱佑樘那小子一向愛惜自己的名聲,不願被人詬病,只要父王不反,他就不能拿你如何。」

  朱宸濠負氣道:「父王今日說這個。明日又說這個,哎……只是父王想沒有想過,今日若是拿了那江炳的族人,那些為咱們死心塌地效忠之人會如何看待我們?」

  朱覲鈞冷笑:「若不是迫不得已,你當本王會做這種事嗎?眼下走錯一步就是萬劫不復,說這些又有什麼用,事情就這麼說定了,劉先生。」

  劉養正忙道:「學生在。」

  朱覲鈞道:「你來說說看。」

  劉養正道:「王爺這麼做,也是迫不得已,方才王爺一番提醒,學生也是醍醐灌頂,現在想來,這朝廷的居心也當真可怕,王爺說的不錯,朝廷現在的種種姿態,都有逼我們謀反之嫌,他們這般迫不及待,想必是有什麼陰謀,咱們不能上這個當,所以眼下當務之急是穩住朝廷,不給朝廷平叛的口實。至於那江炳也是殊為可惡,他行事不密惹來了這麼大的麻煩,若只是如此倒也罷了,被拿獲之後居然大言不慚,將寧王拉扯進來,現在朝廷要拿他的族人治罪也是他自作自受。」

  朱覲鈞點點頭,道:「那麼拿江炳族人的事就交給你去辦,你來親自處置吧。」

  劉養正爽快應下,道:「學生遵命。」

  這劉養正對江炳一向不和,倒不是雙方有什麼口角,而是這江炳畢竟是庶吉士出身,雖然書生意氣多一些,可是王爺平時對他格外的看重,將來若真的事成,論資排輩的時候,江炳就是劉養正最大的威脅,現在江炳完了,他劉養正高興都來不及,將來若是謀反,這個丞相他是板上釘釘的,誰也搶不去。

  寧王在這邊議論了一通,隨即,寧王的請罪奏書和巡撫胡文海的奏書已是由快馬一同飛入京師。

  京師裡頭,城郊的聚寶工坊已是熱火朝天,朝野上下又多了個抨擊的目標,其中首要的問題就是那軍戶做了勞工的事,朝野議論紛紛,柳乘風索性在學而報裡發文抨擊,取名既能務農養兵為何不能做工養兵?

  這種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軍戶們倒是樂於去做,朝野就是說破了天,該進行的還要進行,與此同時,聚寶工坊的建設,也是帶動了不少行業的飛速發展,那些採石、制泥漿、伐木、建築的行業頓時火熱起來,這麼多的工程,誰都能分一杯羹,再加上大量勞力和工匠被招募了去,使得市面上的人力越來越緊俏,更多鄉間的農戶被吸引到城中來,使得這京畿這邊,農戶越來越少,工人越來越多,鄉紳們不得不追加畜力來耕種自己的土地,對於佃戶的待遇也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高,雖然比不得工匠,可是盤剝的卻沒有從前那般狠了,多多少少會給頓飽飯,年節會賞些銀子,畢竟不如此做,根本就留不住人。

  這件事宮裡倒是沒有干涉,對於那些彈劾柳乘風的奏書,朱佑樘根本就沒有理會,其實和柳乘風一樣,朱佑樘現在關注最多的還是寧王那邊,至於那什麼聚寶工坊,在朱佑樘看來,工坊對朝廷或許沒太大好處,可是對宮裡卻有極大的利益,太子佔了股,這錢就是內庫的,只要有錢進暫時也沒什麼好說的,而且軍戶們做工只是暫時的,這心自然多多少少偏向了柳乘風。

  到了七月十七,等到急報傳到了宮裡,宮裡便來人請柳乘風入宮了,據說皇上已經在病榻上見過了內閣的幾位大臣,隨即便想尋柳乘風來商量商量,柳乘風連忙入宮,到了正心殿,見朱佑樘身體越來越消瘦,半躺在病榻上,見了柳乘風顯得很是高興,朝他招招手:「近前說話。」

  柳乘風小步上前,道:「陛下今日的心情這般好,莫非是南昌府有了消息?」

  朱佑樘振作精神,道:「不錯,確實來了消息,果然如你所料的那樣,那寧王居然服軟了,哎,朕的一塊心病總算落下了,這一次也算是你的功勞。」他深望柳乘風一眼:「不過你是朕的近親國戚,朕還真不知該賞你什麼。」

  柳乘風搖頭道:「陛下皇恩浩蕩,微臣豈敢再敢邀功要賞。只是不知寧王他們怎麼說。」

  朱佑樘朝一邊的太監使了個眼色,便有太監將兩份奏書敬上,一份是寧王的,無非是極力撇清與江炳的關係,表明自己的心跡。另外一份是胡文海的,介紹了當時事情的經過,又提及寧王要去拿捕江炳族人之事。

  柳乘風放下了奏書,微微一笑:「和微臣料想的差不多,說句實在話,微臣給陛下出了主意,心裡還有些發虛,就怕那寧王不肯上當。現在當真騙到了他,微臣現在又有個辦法了。」

  「辦法?」朱佑樘不由笑了,若說公務,柳乘風及不上內閣那些人。可要說陰謀詭計,柳乘風可謂是獨步天下,這個傢伙總能想別人所不能想,吭起人來一套套的,坑了一次又一次,總是能有不少心意。

  柳乘風卻笑笑:「容微臣賣個關子,也就這幾日功夫,陛下就能知曉。到時候保準讓那寧王聲名狼藉,教他有苦說不出。」

  朱佑樘吁了口氣,道:「又是三兩日,朕和你說句實在話,御醫們說,朕是熬不過今年了,朕的時日無多,最擔心的還是這個寧王,當然,有內閣在,能穩住朝廷,朕也放心。可是與寧王這樣的人勾心鬥角,沒有你是不成的,朕知道你辦法多,太子也肯聽你的話,所以這寧王的事就拜託給你,至於你方才說,要讓那寧王有苦說不出,朕也想見識見識。」

  他一番感歎,教柳乘風的好心情一掃而空,看著枯瘦的朱佑樘,沉痛的道:「陛下是有德之人,定能長命百歲。」

  柳乘風沒有說萬歲,只說了百歲,可是他的心情朱佑樘卻是知道,他伸出手,拍了拍柳乘風的肩,道:「你不要撿好聽的話給朕說,朕自己心裡清楚,其實朕現在也到了知天命的時候了,說實話,朕年紀連四旬都沒有過,可是朕知道天命,朕是有德之人,卻是無福之人,一切順天應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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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四章:清議如虎

  學而報館幾個主編都接到了名刺,不只是他們,連同其他各報也都有名刺過來,下名刺的人是李東棟。

  李東棟在京師裡頭如今名聲也是極響,無論是北鎮撫司、聚寶商行、聚寶樓甚至是新軍都有他的身影。

  對所有人來說,那廉國公是高高在上的角色,可是李東棟卻是廉國公的代表,他說的話就是廉國公的意思,人家下了帖子來,誰敢無視?

  請客的地方是迎春坊的醉月樓,夜幕降臨的時候絲竹陣陣,樂聲靡靡,歡聲笑語聲帶著幾分喧嘩,不過在上房的雅座裡倒是聽不到什麼喧囂,屋內的君子蘭帶著沁人的芬香,四壁是字畫,當然這些字畫多是偽作,不過都是上等臨摹大師的摹本,若是不仔細去看,多半要被騙了。

  屏風是最時新的輕紗屏風,燈火一亮,便能透過這一層薄薄的輕紗看到屏風另一邊的影子,三張酒桌,琳琅滿目的坐了不少客人,眾人的目光都看向坐在主座上的李東棟。

  李東棟是個大忙人,比廉國公還忙,幾乎所有廉國公的事他都要處置,這種事繁瑣的很,所以誰都知道,這位李先生是個大忙人。

  說來也怪,以前大家提起李東棟的時候就不免會想起李東陽,那時候的李東棟總是在李東陽的光環之下,有人介紹他時,也總是說這位是李閣老的族弟。

  可是現在,大家說起李東棟便不免想起柳乘風。不過大家也知道,李東棟並不是在柳乘風的光環之下。這個人是獨當一面的人,在京師跺跺腳,也足以讓所有人打個冷顫。

  這樣的人把大家叫來喫茶,就肯定不是請大家來玩的,因此大家都等著,這位李先生吩咐。

  李東棟也明白大家的心思,微微一笑,瀟灑的喝了口茶,慢吞吞的道:「諸位雖然吃的不是公飯,可都是讀聖賢書出身的,讀書人曉以大義,當然知道忠君愛國的道理是不是?」

  眾人一齊道:「是!是!這是自然。」

  李東棟捋鬚,又淡淡的道:「可是諸位想必也知道,那寧王不臣,對皇上多有忤逆,是不是?」

  尋常的百姓或許是霧裡看花,不知這寧王和皇上之間有什麼齷齪,可是這些報館裡的人消息最是靈通,隱約也知道一些,再加上江炳一案。本來就受到了不少報館的關注,大家豈會不知,於是眾人紛紛道:「這寧王真是大膽。」

  也有人道:「也虧得皇上聖明,顧念骨肉之情,否則……」

  李東棟瞇著眼,道:「諸位有句話倒是沒有說錯,這寧王確實是大膽,皇上也確實如大家所說,還顧念著這同宗之情。哎……皇上越是這樣縱容,那寧王就越是得寸進尺。可是皇上不加罪,我們這些做臣子的難道就能無動於衷嗎?」

  眾人頓時無言以對,除了無動於衷還能做什麼,皇上都不吭聲,難道還讓他們手持一把菜刀殺到江西去?

  李東棟笑了,道:「這可不成,所以我請諸位來,便是請諸位來辦一件事,也算是給大家一個效命的機會,若是事情辦得好,廉國公那邊自然有賞。」

  眾人一聽,原來這事是廉國公吩咐的,誰也不敢推辭,紛紛道:「請李先生示下。」

  李東棟也不含糊,直接從袖子裡掏出一份文書來:「這是那江炳的供狀,是公爺從宮裡抄錄來的,裡頭有這江炳自己承認的諸多罪行,也有不少他和寧王勾結的言辭,皇上既然不肯加罪寧王,那麼咱們就等讓天下人都知道這寧王醜惡的嘴臉,因此這份狀紙的抄錄本我便留在這裡,諸位呢就各自抄錄一份,明日清早的時候直接登上報紙上去。」

  眾人看那抄錄的狀紙,眼睛都有些發直了,須知當時這份狀紙可是全天下議論的一個焦點。

  據說就是因為皇上看了狀紙,皇上才勃然大怒,廷杖了十幾個大臣,這件事一出來,天下便都議論著這件事,畢竟誰都想看看,能惹來龍顏大怒的狀紙到底有什麼內容,更想看看,狀紙裡又牽涉到了多少寧王和江炳的事。

  不過尋常的報館想要弄到這種狀紙何其難,就算是你有本事能弄到,這種事沒有朝廷允許你敢胡亂登出來嗎?只要登出來,說不定廠衛就要上門了。

  可是現在不一樣,人家不但把狀紙抄錄來了給你,還請你登載出來,你若是不登還得得罪人,這種事實在教人有些轉不過彎來。

  話又說回來,這份狀紙給大家的吸引力是不小的,既然李先生都說了,這些人都不禁鬆了口氣,原來這位李先生有請只是要說這個事,刊登出這份狀紙不但能吸引別人眼球又能報效朝廷,可謂一舉兩得,豈不是再好不過?

  李東棟說罷,便起身道:「該說的也就說了,想必諸位今夜還要抄錄了狀紙回去排版印刷,時辰可不能耽誤,好吧,我是個識趣的人,這便告辭。」

  於是李東棟會過了帳便先行離開,這雅座裡頭卻是瘋了一樣,大家一起擠過去看狀紙的內容,他們這種人看東西的速度都是極快的,一目十行看過去,卻都像是打了雞血一樣。

  裡頭刺激他們的內容實在太多,這江炳可謂是膽大包天,真的是什麼都敢說,什麼忌諱都沒有,這些內容若是刊登出來,只怕在座各家報紙的銷量都要暴增,畢竟這種事,不但涉及到了宗室,涉及到了皇上,還涉及到了庶吉士以及那個未得逞的駙馬,也足以吸引大家的眼球。

  不少人原本是抱著忐忑心情來的,畢竟見這個錦衣衛的首腦人物,多少讓這些成日與文章打交道的人有些不安,可是現在卻是不同,只這一份狀紙就讓所有人覺得不虛此行。

  這時候已經有人感覺時間緊迫,便拿出紙筆開始抄錄了,只是人太多,眾人不禁有些擁擠起來,推搡之下,什麼禮儀和規矩都已經顧不上,最後還是有個德高望重的人站出來用抓鬮的方法一個個傳抄才終於把這亂哄哄的推搡穩定下來。

  第二日清早,京師中十幾家報紙同時在頭版發出了這份供狀。

  這供狀的內容和那江炳所交代的其實一模一樣,其中不但交代了自己的罪行,同時筆墨最多的還有對寧王的吹捧和對當今皇上的抨擊。

  這個天下已經面目全非,寧王賢德,素有威望,禮節下士的同時對百姓也是多般愛護。

  而皇上呢,皇上卻寵幸奸臣柳乘風人等,不識好歹,更改祖宗之法,使得這天下被一群商賈把持。

  商賈是什麼,歷朝歷代都是賤人,逐臭之輩,這樣的人的地位竟是漸漸在士人之上,他們鮮衣怒馬,他們僕從成群,他們揮金如土,將這天下的風氣全部敗壞了。

  而心懷天下的士紳們已經是無路可退,現在寧王眼見社稷如此,已經大大現在的社稷已經有違太祖高皇帝的初衷,寧王純孝,心憂如焚,覺得這朝中出了奸臣賊子,大明朝的社稷遲早要落入這些賊子手裡。

  所以寧王他不惜此身,願意舉起義旗,行靖難之事,還天下一個公道太平。

  這些話與其說是供詞,倒不如說是戰書,其中頗有些能蠱惑人心、慷慨人心之處,可正是這樣的供詞才最吸引人,與此同時,這江炳對寧王的本性可謂是諸多吹捧,什麼禮賢下士,什麼賢德,這天下的溢美之詞幾乎都加諸於寧王一身。

  這些狀紙的內容,竟是讓不少人生出幾分別樣的心思。

  其實江炳的供詞裡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錯處,至少不少士紳,沒有讀書人看了報紙,竟是和江炳是一樣的心思,他們雖然不敢懷著什麼異心,更別提謀反了。

  可是覺得江炳對當今天下的局面很是認同,甚至頗有幾分期盼寧王能處死那些奸臣,把這大明朝的社稷重新回到太祖高皇帝所設計的士農工商中去。

  現在的重商國策,最受打擊的其實就是這些士紳,因此看了報紙的人有人叫罵,有人卻是不吭聲。

  可是不管怎麼說,江炳又一次成了全天下關注的熱門人物,同時寧王也被推到了風頭浪尖。

  對寧王,大家倒是不敢多言什麼,畢竟這個人是宗室,敢議論這樣的人說不准就要掉腦袋。

  可是對江炳大家卻是各執一詞,有人甚至在私下裡對他抱有了同情,抱有同情的人實在不少,許多衙門裡的官員比比皆是,當然這些人不敢堂而皇之的說出來,只是議論時陰陽怪氣的說幾句,這江炳的文章倒是寫得好,可惜,可惜了。

  這可惜二字,只有天知道可惜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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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五章:內閣大臣滿賽
               
  內閣。

  最時新的報紙遞上來,這些報紙都是京師近來較有影響的報紙,如今這些報紙都擺上了劉健的案頭。

  劉健的眼睛不好,不習慣報紙上的蠅頭小字,不得不叫人移了油燈過來,湊上去逐字逐句的看,可是越看,臉上的怒容就越是增加幾分,隨即狠狠的將報紙啪在案上。

  劉健淡淡的道:「真是胡鬧,是哪個報紙先報出來的消息,這種欽案的供詞,是如何流出去,又是什麼人有這麼大的膽子這般明目張膽的公諸於眾的?」

  謝遷坐在劉健的右側,捋鬚道:「這是今日清早的時候十幾個報紙一起透出來的消息,劉公你也看到了,那江炳妖言惑眾,說什麼皇上昏聵,又說寧王有為,說的義正言辭、堂而皇之,雖然說這是供狀,可是老夫看,卻像是有人想藉著江炳之口說出他們的心裡話。」

  劉健的眼睛眯了起來,謝遷說的不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把這種東西登在報紙上,若是沒有靠山那是不可能的,說不定這個人就是寧王也不一定。

  表面上這似乎是一個供狀,可是從另一方面,又何嘗不是一份吹棒寧王的溢美文章。

  可以說這裡頭抨擊時局的言辭說中了不少人的心坎,那些對國策不滿的人只怕看了這供詞免不得眼前一亮。

  這些人當真是膽大包天了,若是不好好懲治一番,當真是不知曉厲害。

  劉健動了氣,不管怎麼說,他對當今皇上還是忠誠的,雖然他也有自己的私利,不過,可以毫不誇張的說,若是當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他劉健絕對有仗義死節的勇氣和決心。

  劉健是忠臣,對於這種藉著江炳之口吹棒寧王的供詞大為反感。

  這種東西來之高閣留待後人評說就是了,卻是大庭廣眾之下四處宣揚這分明就是在給寧王造勢,再加上現在不少鄉紳對國策不滿,這些人還包括了相當多的朝廷官員,若是放任自流,將來天知道這些報紙還敢爆出什麼東西來。

  劉健冷冷道:「這個要徹查,徹查到底,那些報紙,平時老夫對他們多有縱容總是以為當今皇上聖明,我們做臣子的也要給皇上樹立一個廣開言路的形象,可是現在看來他們這是得寸進尺,越來越不像話了。賓之、於喬你們可愛惜羽毛嗎?」

  愛惜羽毛,是問他們是否在乎自己的名聲,若是真要對報館動手,清議的矛頭肯定指向他們,到時候天知道他們會不會被形容成十惡不赦的形象。

  可是劉健這人一旦有了決斷就義無反顧,絕不會給自己留後路,他想看看自己的兩個助手是否有這樣的決心。

  謝遷正色道:「老夫這一輩子,也算有叮,好名,若說不愛惜羽毛那是假話。可是這些報館膽大包天,若是縱容下去那還了得,也必須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了,這羽毛不要也罷,大不了被人罵一罵而已。」

  李東陽卻是沉默不語,似乎是在想心事,謝遷見他猶豫,不由道:「李公,內閣應當同進同退,我和劉公這邊是鐵了心的,你自己拿捏吧。」

  李東陽連忙苦笑擺手,道:「謝公不惜擔負污名,我李賓之難道會怕這個?我現在想的不是這個,而是在想另一件事。」

  謝遷問:「敢問李公在想什麼?」

  李東陽正色道:「到底是誰在縱容這些報館,諸位請看,這些報館中連學而報都參與其中,大家都知道,這學而報與柳乘風素來有關聯,若是這件事背後是寧王主使,學而報是萬萬不會和寧王有什麼瓜葛的。」

  「所以,我認為此事並非寧王所為。可是這人是誰呢,能讓這麼多報館同時發文,同時又能從內廷抄錄到供詞,這個人一定非同小可,在京師裡也是有數的人物,難道是柳乘風,這麼做對他有什麼好處?」

  劉健陷入深思,方才他沒有想太多,現在聽李東陽提醒,倒也不禁琢磨起來,可是把自己認為可能的幾個人物都慢慢的腦子裡過了一遍,卻又覺得有些不太對得上號。

  他沉吟片刻,苦嘆道:「賓之可想出什麼了嗎?」

  李東陽雙手一攤:「怪就怪在這裡,老夫無論如何也想不出這背後是誰,或許這只是巧合吧,有不知趣的太監透露出了這消息,聽說那些報館為了收到消息幾乎不擇手段,說不定是有些太監見有利可圖,便將消息兜售出去。」

  「這種消息對報紙的銷量有極大益處,於是各家報紙紛紛刊載也是未必。不過話又說回來,現在追究這個也沒多大用處,最重要的還是剎住眼下這些報館膽大妄為的風氣。」

  「今日他們敢刊載這種欽案密事,明日豈不是要上房揭瓦,劉公說的不錯,咱們不能再愛惜羽毛了,該嚴懲的還是要嚴懲,不過老夫卻認為,殺雞焉用牛刀,這件事根本不必內閣親自動手,老夫的意思是,何不如下個條子讓錦衣衛來做這件事。」

  「此事關繫著皇上的聲譽,錦衣衛不是自詡是天子親軍嗎?他們難道能袖手旁觀,他們不肯去做,咱們正好尋個由頭狠狠的告一狀。

  可若是他們真去查抄了報館……」

  李東陽說到這裡,便沒有再說下去。

  說句實在的,他的這個主意實在有點兒不太厚道,因此他說出來的時候老臉不禁一紅,可是話又說回來,現在內閣和錦衣衛已經是勢同水火的地步了,大家都在尋找一切的機會來收拾對方,其實也沒什麼厚道可言,只要辦法好用就成。

  劉健已經明白李東陽的意思了,他眼睛眯了起來,沉吟片刻,隨即拍板道:「就這麼辦,現在就下條子,送去北鎮撫司,讓北鎮撫司那邊立即動手。」

  他吩咐一聲,叫了個文書來,李東陽似乎頗有興致,道:「這條子讓老夫來草擬吧。」說罷叫人拿來筆墨,將條子寫了,直接讓人送了去。」

  ………………………………………………………………………………………………………………………………

  北鎮撫司,當條子送到的時候,柳乘風的人並不在,清早的時候他就出了城,去巡視他的聚寶工坊建設去了,據說那裡各處已經開工,修路的修路,修建碼頭的修建碼頭。

  除此之外還有各家工坊也已經按著規劃開始修建,七八萬的勞工在那兒同時動工,運送木料、泥漿、煤炭、石頭的車馬絡繹不絕。

  留在這裡做事則是李東棟,柳乘風是甩手掌櫃,這裡的事其實大多數都是李東棟處置。

  內閣送條子來這可是稀罕事,自從錦衣衛和內閣抬槓之後,內閣那邊幾乎已經沒有人和北鎮撫司來往了,反正雙方誰也不搭理誰,今日實在有點破了天荒。

  李東棟連忙叫人把來人請進來,接了條子,隨即臉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這條子李東棟一眼就看的出來,是自己族兄寫的,字跡他認得,文字的習慣他也耳熟能詳,而裡頭的內容他只稍一琢磨便心裡透亮了。

  內閣那邊動了怒,想對報館動手,可是對報館動手可是要擔負罵名的,所以他們下了條子想要借刀殺人,讓錦衣衛來做這種醜事。

  李東棟不由從容一笑,他不由想,族兄便是聰明絕頂,只怕也想不到這件事的背後根本就是他謀劃的,讓錦衣衛對這些報館動手簡直就是休想,只是該如何回話呢。

  他稍一琢磨,隨即對來人道:「大膽!」

  內閣來的人可不怕這個李先生,宰相門前七品官,他的後台就是內閣,當然不能示弱,這人不卑不亢的道:「大人有什麼見教。」

  李東棟冷笑道:「你是何人,竟敢冒充是內閣的人,遞這種條子來,內閣的幾位閣老是什麼人物,他們一向向陛下陳言,讓陛下廣開言路,不得堵住別人說話。現在你卻假冒是內閣的人,下條子讓錦衣衛親軍去查抄報館,真是荒謬,來人,將他拿下。」

  這來人哪裡吃得消李東棟這種話,連忙分辨道:「不敢欺瞞,小人實在是內閣來的,大人不信,可以去內閣詢問。」

  李東棟卻是笑了,道:「詢問就不必,你若是要我相信,就請幾位閣老親自來我才相信。」

  李東棟這話實在是強人所難,人家閣老是什麼人,再加上此前又與柳乘風鬧了這麼大的矛盾,便是打死了他們也絕不會出現在北鎮撫司的。

  再加上李東棟說的冠冕堂皇,極力誇獎內閣大佬們絕不是那種小雞肚腸的人,更不會有查抄報館的想法,一時之間,讓這人百口莫辯。

  李東棟又是冷笑:「就算請不來內閣大臣,那就到宮裡去請一道聖旨也成,怎麼?沒有?哼,就你這等伎倆也想瞞過我,你分明是小賊,想藉著內閣來這兒慫恿親軍與報館為難,來人,將他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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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六章:矛盾激化

  內閣的人被打了出來,鼻青臉腫的回去覆命,到了內閣這邊,謝遷當場拍了桌子,氣的臉色發青。

  這內閣還從來沒有受到這樣的待遇,北鎮撫司那邊真是明目張膽了。可是偏偏又拿這些人一點辦法都沒有,畢竟人家理由也說了,內閣怎麼可能下令讓北鎮撫司去查抄報館,這件事若是鬧起來,鬧的天下皆知,最吃虧的還是內閣。

  畢竟這種事真要公佈於眾,鬧大起來對內閣是沒有好處的,人家一看,哦,原來內閣大臣居然下令查抄報館,還要假手於北鎮撫司,到時候肯定要鬧得滿城風雨。

  北鎮撫司可以不在乎清議,可是內閣不能不在乎,這口氣也只能忍著。

  不過謝遷還是氣不過,親自寫了一個條子,條子裡威脅之意十足,說是供狀一事北鎮撫司若是不聞不問,產生了後果讓北鎮撫司一力承擔。

  條子遞到了北鎮撫司,柳乘風看了條子卻只是微微一笑,道:「拿筆墨來。」他直接在謝遷的條子寫道:「妙極!」隨即收筆,叫人送回去。

  這條子想必要讓內閣那邊七竅生煙了,偷雞不成反蝕把米,結果還被這李東棟和柳乘風羞辱一番,顏面喪盡。

  劉健在內閣瞇著眼,看著這條子,柳乘風的筆跡他是認得的,不得不說,這傢伙字寫的還算不錯,可是現在在劉健看來,這些字實在是醜惡無比。

  不過劉健並沒有像是謝遷那樣生氣。只是微微一笑,冷冷道:「那就走著瞧吧,老夫倒是想看看,他柳乘風有多大的膽,這件事要是鬧出什麼後果,他柳乘風身為親軍都指揮使也難辭其咎。」

  事實上自從這篇供詞刊載之後,後果確實是很嚴重。江炳的話打動了不少人的人心,這些人在新國策下利益受到了觸動,鄉紳們的利益觸動極大。畢竟他們的身家就是土地,幾代人的土地傳承,原先這些土地足夠他們豐衣足食。可是現在日子就不太好過了,大量作坊的湧現,使得人力出現了極大的空缺,佃戶們紛紛要求增加待遇,你若是不滿足他們的要求他們連夜舉家便走,可是土地畢竟要有人耕種,因此他們不得不忍痛不斷提高待遇,再加上海貿開通之後,大量的呂宋米、安南米湧入,使得糧食價格一直穩定。不少鄉紳已經感覺到單憑土地是不可能再維持從前的富足了,因此不得不謀其他的生路。

  可是謀生卻不太容易,這些世世代代的鄉紳,懂得只是如何管理佃戶和之乎者也,若是讓他們去經商幾乎可以用兩眼一抹黑來形容。確實有一部分鄉紳亦農亦商,漸漸開始涉入商業。可是大多數人不是沒有這個心思,只是不少人卻是折了本或者是上了當。

  其實這些人就算混的再慘,生活富足還是勉強足夠的,只是大多數人不屑經商同時也經不得商,再去看那些從前自己根本不屑於顧的人突然發跡。兩相對比,這心裡自然便滋生出不滿了。

  這種不滿的情緒一開始只是壓抑在心底,可是這報紙一張揚,不少人頓時心思也活絡起來,寧王爺真有這般好?不過話又說回來,寧王確實是出了名的賢德,據說在江西那邊禮賢下士,對讀書人極好,江西雖然也處在長江以南,可正因為有寧王在,可以說是士人地位最高的地方,據說那裡的鄉紳還是如從前一樣,並沒有受到太大的波及,連馳道朝廷也只准許修到九江,再將深入卻是阻隔重重。

  因此在私下裡,漸漸有人對寧王青睞起來,寧王爺賢德或者是寧王寬厚的許多流言都流了出來。

  一些小報館甚至陰陽怪氣的開始用各種春秋筆法來為這寧王鼓吹起來,反倒是皇帝,大家漸漸的灰心冷意。

  這種事還蔓延到了朝廷各大衙門,官員們是希望出明主的,可是明主這東西用什麼標準衡量呢?大家口裡雖然說,所謂的明主就是要廣開言路,就是要仁德,其實這些都是虛的,大家所看的只是皇帝對自己夠不夠好,是否觸動了他們的利益。太祖皇帝文武雙全,馬上得天下,同時也穩噹噹的治理天下,按理說這該是明主吧,可是大家卻不這樣認為,因為太祖高皇帝有個嗜好,喜歡對官員剝皮充草。

  太宗文皇帝按理說也算是明主了,他靖難而得天下,修四庫全書,橫掃漠北,關注民生,百姓在他的治下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可是這個人似乎在官員們眼裡也算不得明主,因為這個人對官員太苛刻,反而對靖難的功臣,對皇親國戚們優渥有加。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誰觸動了他們的利益,雖然大家表面上稱頌,可是在背地裡卻是不斷詆毀,現在天下早有思念皇太孫朱允文的思潮,這是為什麼?難道只是單純的對朱允文抱有同情,這可錯了,這些人懷念朱允文,為朱允文可惜,並非是朱允文若是當國就一定能做的比朱棣好,說句實在話,朱棣絕對是歷朝歷代以來數一數二的明主,一個朱允文只怕連給他提鞋都不夠,之所以大家懷念朱允文,只是想暗中否認掉朱棣而已,朱允文那樣的廢柴被人偷偷擺上神壇,不過是有些人想借題發揮,發洩對朱棣不重士人的不滿而已。

  朱佑樘原先維護的是士人的利益,因此士人們對他尤為擁戴,在士人們看來,當今皇帝固然聖明,可是因為聽信了賊柳乘風的讒言,從而變得昏聵起來。

  說來說去,都是這柳乘風的錯,柳乘風萬死莫贖,這個人比之汪直也不遑多讓。

  因此,有不少人甚至心裡期待,這賢德的寧王能起兵靖難,誅殺柳乘風,這些念頭原本大家想都不敢去想,可是報紙裡那江炳的陳詞卻是讓不少人心思活絡起來。

  江炳便是有再大的錯,可是畢竟是庶吉士,他說寧王寬厚仁德,這準是沒有錯的。

  幾天之後,京師開始滿城風雨起來,一些讀書人甚至悄悄聚會,以吟詩作畫的名義抨擊朝政,而北鎮撫司這邊則是無動於衷,似乎對這種事他們已經沒有興趣管了,甚至於國子監那邊,監生們在課堂上說了不少犯忌諱的話。

  坐堂的錦衣衛回報之後,柳乘風也只是微微一笑,向人道:「學生們不懂事,不必理會他們,是了,還有人提到了靖難,哎,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他們膽子真大,不過當今皇上寬厚,斷然不會因為一兩句牢騷而到處拿人的,咱們天子親軍一切以皇上馬首是瞻,皇上不問,我們也不問,隨他們去吧。」

  李東棟卻是顯得憂心重重起來,道:「再這樣下去,只怕要出亂子的。」

  柳乘風搖頭,卻是笑了笑,道:「出不了什麼亂子。」

  柳乘風敲了敲桌子,倒是過問起了聚寶工坊的籌建事宜,似乎對建設聚寶工坊的事他更加熱心一些,現在京師的人口已經達到了三十萬戶,工坊數千,單工坊的勞力就超過了近十萬。

  現在聚寶工坊那邊又要新建這麼多工坊,所需的工匠和學徒就更不必說了,這麼大的人力缺口,最後只能讓鄉間的人口入城補充,未雨綢繆之下,柳乘風已經密令各地的錦衣衛開始管一管各地捉拿逃人的事了。

  所謂逃人,其實是現在一種很普遍的現象,佃戶們不滿鄉紳的待遇,因為紛紛開始攜家帶口湧入城市,一開始,鄉紳們也沒意識到什麼,對他們來說,不過是了幾個佃戶而已,一點都不妨事,兩條的人畢竟比比皆是。

  可是漸漸的,他們開始意識到人力的可貴了,佃戶是跑一個少一個,只見過有人向城裡去的,從來沒有見過城裡有人返回鄉下的。

  幾年之後,這樣的問題已經演變的愈演愈烈,以至於鄉間的佃戶越來越少,這個問題才被後知後覺的鄉紳們注意起來,於是他們開始大量的向佃戶們借債。

  這種驢打滾的債一經放出,尋常的佃戶便是子子孫孫也還不清了,佃戶們自然是不甘心一輩子為人做佃戶,於是許多開始逃亡,逃人事件就開始湧現了。

  一些人要逃,自然就有人追,鄉紳們有的是護院的打手,這些人對佃戶們開始嚴加看管,但凡有隨意逃跑的,往往都能第一時間知曉,就算有的佃戶逃向了城裡,這些爪牙也會追去,自然先是毆打一番,再是抓回來,嚴加看管。

  如今這已成了大明很普遍的一種現象,柳乘風知道,若是不讓各地的錦衣衛好好整治一下這些打手爪牙,城市裡就沒有充足的勞力,因此這件事錦衣衛非管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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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七章:驚天秘聞
               
  聽了柳乘風顧左右而言他的話,李東棟不禁笑了。

  柳乘風的性子他總算摸出了點兒來,這個傢伙一向如此,越是漫不經心,說明已經勝券在握,內閣那邊擺出一副不肯幹休,一切後果都由柳乘風負責的樣子,說不準還中了柳乘風的下懷。

  既然柳乘風問起抓逃人的事,李東棟頓時打起了精神,現在鄉紳和商賈之間的矛盾已經越來越深化,商賈需要人手,鄉紳也需要人手,可是在吸引人力方面,商賈有著天然的優勢,另一方面,鄉紳的政治地位無論如何還是比商賈們要高不少,一個有錢,一個政治地位優渥,這才是逃人事件的關鍵,鄉紳大多數都和本地的官府有勾結,所以也是有恃無恐,而商賈們則是用優渥豐富的薪水吸引逃人,隨著人力問題的凸顯,這矛盾也就越來越尖銳,若說前幾年還算溫和,至多也就是一些鄉紳有幾分矛盾而已,可是現在,雙方的矛盾已經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

  現在這個時局,倒是頗有些後世南北戰爭時期的北美,工業主們需要大量的勞力,而大多數的勞力和黑奴都被束縛在南方的土地上,種植園主們自然不肯釋放人力,最後的結果只有屠殺和戰爭來解決。不過大明朝顯然還不至於到這個地步,不過矛盾也尖銳到出現逃人的地步。

  李東棟想了想,道:「大人的意思是?」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也沒什麼意思。就是滅幾個不識相的門而已,這些人勾結官府,隨意禁錮百姓,殊為可恨,現在官府既然不管,那麼就讓錦衣衛來管,抓到幾個近來囂張跋扈的。狠狠的整治一番才成。」

  他沒有在這個問題多深入下去,只是微微笑道:「罷了,不說這個。李先生,咱們等著瞧吧,過幾日可有好戲瞧了。」

  他把話說完。隨即微微笑了起來,李東棟也只是抿嘴笑了笑,沒有做聲。

  又過了幾日,江炳的供狀漸漸被人炒作起來,先是十幾個報紙一齊刊載,到了後來,幾乎所有的報紙都開始評議此事,這件事越炒越熱,最重要的是一些別有用心的人也開始在背後推波助瀾,許多人想藉著江炳之口。說出他們不敢說的話。

  再加上官府又不禁止,於是許多地方開始不少人暗暗給寧王歌功頌德起來,那些讀書人最是厲害,尤其是輕狂的書生,發言就更加肆無忌憚了。

  其實這些言論都已經被廠衛的暗探全部悄悄記錄下來。在正心殿那邊,朱佑樘側坐在臥榻上,眼睛微微眯著,眼仁卻在一封封密報上掠過去,他的臉上並沒有顯露出太多的怒意,恰恰相反。他的心情似乎還是不錯,只是偶爾嘴角揚起的冷笑,讓人知道這個皇帝並非只是他的表情所顯露出來的那般心情。

  蕭敬小心翼翼的站在榻前,低聲細語的道:「這些人太放肆了,江炳是什麼人,那可是反賊,他說的話,竟是有人讚同。那寧王自不必說,現在有不少讀書人都誇他禮賢下士,待人寬厚,是我大明難得的賢王,還有人私下裡說,要朝廷把寧王請進京師來參政呢,說是有寧王在,就不怕朝中出奸邪了。」

  朱佑樘放下密報的摺子,微微一笑,道:「就算朕當真去請那寧王,那寧王敢來嗎?」

  蕭敬不由微微一笑,皇上說的不錯,朝廷請他來他也不敢來。不過他顯然有些吃驚,按理說皇上應當惱羞成怒才是,怎的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須知皇上這個人最好的面子,雖然對溜鬚拍馬之人很是不滿,可是皇上卻喜歡別人真心實意的誇讚他,現在人家倒是真心實意了,只是不是誇讚,卻是一片叫罵,這個時候皇上居然一點也不惱怒,怪哉。

  朱佑樘用後背靠在了身後的鵝絨枕上,慢悠悠的道:「內閣那邊什麼動靜?」

  蕭敬道:「內閣那邊也很是生氣,一開始的時候就下了條子,說是讓錦衣衛那邊去查抄報館,錦衣衛那邊不理會,為了這件事,三位大學士似乎氣的不輕,劉學士見事情越鬧越大,知道再不管是不成了,現在已經通知了各部尚書,打算明日清早的時候大家一起到內閣聚一聚,拿出個可行的辦法來。」

  朱佑樘先是臉色冷峻,可是很快,目光變得溫柔起來,嘆了口氣道:「內閣那邊對朕還是忠心耿耿的,他們也不容易。北鎮撫司呢?」

  蕭敬道:「北鎮撫司那邊倒是奇怪,對這事兒也是不聞不問的,讓奴婢一頭霧水。」

  朱佑樘笑了笑,不置可否,道:「這些事你不必管,內閣那邊也不必管,讓他們去叫吧,朕今日也算是明白了,這些士人平日仁義道德,說什麼呵護百姓,說什麼兼濟天下,朕來看,現在天下好的很,百姓們也豐衣足食,可就是讓他們這些士人吃了虧,他們就這般上竄下跳實在教人失望。當然,朕只是說一些讀書人,大多數還是好的。」他沉默了片刻,道:「太子那邊為何這麼久沒入宮來?」

  蕭敬低眉順眼的道:「陛下,太子挨了罰。」

  朱佑樘卻沒有再追問下去,他不想知道太子犯了什麼錯,也不想追究是誰罰他,只是漫不經心的道:「哦,是嗎。下去吧,朕乏了。」揮了揮手,朱佑樘疲倦的朝身邊的太監使了個眼色,那太監連忙扶著他躺倒,蕭敬躡手躡腳的退了出去,從寢殿出來,蕭敬眯起眼,似乎在琢磨著方才的奏對,總是覺得皇上今日和平時實在有些不同,可是具體哪裡有不同,卻又說不上來。

  ……………………………………………………………………………………………………………………………………………………

  七月二十七。

  朝陽門。

  一匹快馬飛快從門洞中竄進去,引來無數準備出城人的叫罵,可是等看到對方驛站的服色,許多人便知道,這是八百里加急,肯定是哪裡出了大事,所以才需這種加急快馬將消息呈報到朝廷。

  這使者飛馬到了通政司衙門,在通政司外頭有個茶攤子,可別小看茶攤裡的茶客,這些人可都是讀書人,而且多以各家報館有些牽連。畢竟任何一份報紙想要增加銷量,就必須得有聳人聽聞的消息,而且這消息是越時新越好,而通政司本來就是不少大事的焦點地方,每日都有急報入京,若是能從這裡打聽出那麼一點兩點消息,報紙的銷量就有指望了。所以不少大型的報館都會顧上幾個人在這裡喫茶,專門等消息來,凡事有點風吹草動,能保證做到第一時間排版、印刷。

  這快馬經過茶攤,頓時引起不少人的注意,這些人早就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最近最火熱的消息都是關於寧王的,但凡涉及到寧王的新聞都能吸引大家的眼球,大家只看這個人,頓時便知道,此人穿著的是南方的衣衫,因此這急報想必是江南那邊傳來的,而且極有三成的可能是江西那邊的消息。再看人家是八百里加急,想必事情非常緊急,這絕對是個大消息,於是不少人伸出頸來,看著那騎快馬的人下了馬,隨即便將馬交給門口的護衛,人便飛快朝裡頭去了。

  茶攤裡的人一下子坐不住了,大消息,肯定是大消息,看這緊迫的樣子,八成是江西那邊有了什麼消息,江西的消息是時下最緊俏的新聞,誰要是能從中弄出一點兩點的消息,都足以讓銷量暴增數成。

  不過大家雖然激動,可是此時此刻卻都只是耐著性子坐著,他們長久在這通政司門前打慣了交道,所以知道這種時候急不得。

  果然片刻的功夫之後,便有太監飛快的帶著幾個武士直接朝紫禁城裡去了,他們走的很急手裡捧著的正是方才快馬加急遞來的消息。從那急報送進通政司不過半柱香時間,就這般急匆匆的送入宮,這顯然是很少見的事,一般的情況,但凡有什麼消息送來,通政司都會把消息壓一段時間,到了每日卯時的時候再遞入宮中和內閣去。現在已經過了午時,若不是緊迫的消息,絕不可能這麼快就送進宮。

  茶攤裡的客人們顯得多有些焦躁不安了,收集消息本來就是他們的生業,若是收集的消息極為重要,還能從報館領來一筆不菲的獎金,大家久在報館這一行,當然知道搶佔先機的道理。

  一般情況下,他們不是廠衛,想要刺探消息,尤其是朝廷的急報是不可能的,不過凡事都有例外,比如接下來,一個太監已經慢悠悠的從通政司處理了,這種太監往往是通政使大人的心腹,他慢悠悠的走到茶攤這邊,大家耐著性子沒有動,可是等到這太監尋了個座椅坐下,對著夥計叫了一聲:「上好茶。」他叫了一聲,隨即惻然一笑,陰陽怪氣的道:「只是這茶錢不知是誰來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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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八章:背叛
               
  這太監姓吳叫吳六子,他這聲音一落下,立即便有幾個人湊上來,這個問:「不知公公的茶錢是多少?」

  吳六子臉上帶著笑,慢吞吞的舉起一根手指,陰陽怪氣的道:「不二價,一百兩銀子。」

  茶攤上就坐的眾人都不由深吸口涼氣,雖說現在大明朝銀價貶值了不少,尤其是大量白銀從外藩大量湧入,以及內部需求的增高,這幾年的物價差不多已經漲了一倍,可是一百兩銀子仍舊不是小數。

  其實吳六子所謂的茶錢,其實就是賣消息的價格,通政司這邊偶爾會賣出一些消息來,尤其是一些急報,只要不涉及到宮裡,他們什麼消息都敢賣,這個吳六子就是專門兜售這些消息的,有的消息十兩銀子,有的三十,有的五十,可是一百兩一個的消息卻是第一次。

  不過做這一行的,也知道信用二字,一百兩銀子可不算少,你這消息若是不能物有所值,下次誰還敢買你的消息。

  這就意味著,方才那送來的急報一定非同小可,否則人家不敢開這麼高的價錢。

  吳六子報出來的價,已經讓不少人望而卻步了,就算是一些實力雄厚的大報此時也不禁掂量一下,其實一百兩真不算什麼,最大的問題是能不能物有所值。

  有人便忍不住問:「公公,這茶可是江西來的茶?」

  這是隱語,意思是說消息是不是江西來的,眼下最受矚目的就是寧王的消息。誰要是有寧王的動靜,頓時便可成為頭條,從而刺激報紙的銷量。

  吳六子笑吟吟的道:「是南昌府來的,既然大家有興致,那麼雜家索性再透個風吧,這消息絕對駭人聽聞,其實一開始。通政使那邊原本敲定的是一百五十兩銀子,不過嘛,雜家卻是在他老人家面前美言了幾句。說大傢伙兒都不容易,這一百兩銀子起價,誰高誰得。」

  眾人又都犯難起來。

  終於,學而報的人坐不住了,學而報能有今日,除了有先發優勢,而且籠絡了一批為他們撰寫文章的大儒,最重要的還是每次買消息時總捨得出價錢。

  畢竟學而報實力雄厚,每年巨百萬銀兩的進賬,也根本不在乎這點消息錢,他伸出了手指頭道:「一百兩銀子。這茶錢學而報付了。」

  其他人頓時露出羨慕之色,可是也有人臉色露出幾分好勝的,畢竟你學而報雖然有銀子,可是這消息若是當真聳人聽聞,對他們這種規模比不上學而報的報館其實用處更大。

  他們急需有些聳人聽聞的消息來刺激自己半死不活的銷量,打開自己的知名度,有人咬咬牙:「一百一十兩。」

  有人不禁追加道:「一百三十兩。」

  那學而報的人便不吭聲了,舔了舔嘴一副在旁觀戰的模樣。

  「一百五十兩。」有人咬牙切齒的道。一百五十兩的消息,幾乎刷新了消息買賣的新紀錄。

  學而報的人終於眯了眼睛,手指一敲:「既然是南昌來的好茶。一百五十兩還是少了,一百八十兩,一百八十兩銀子,還有人要加價的嗎?」

  他這麼一說,許多人露出絕望之色,若是再往上追加,這消息就太貴了,學而報的銷量大,一刊能賣幾十萬份,這消息錢隨隨便便就能掙回來,可是對那些價格低廉銷量又不過幾萬份的小報卻是吃不消的。

  吳六子頓時笑了,恰好這時夥計已經上了茶來,他慢悠悠的吃了茶,隨即揮開眾人,道:「都讓一讓,雜家要和這位先生喫茶。」

  眾人只好不甘願的離開,學而報的人則與吳六子同坐,兩個人壓低聲音交談,其他的人則是遠遠的看著,見那學而報的人眉梢掠過了喜色,心裡更覺得有些可惜,一百八十兩的銀子人家都帶著喜色,想來這消息只怕學而報的人還是大賺了,這消息到底是什麼呢?

  那吳六子密語幾句之後,隨即咯咯一笑站起來,也沒有當場收銀子,只是朝學而報的人道:「過幾日雜家去你那報館裡支銀子,咱們再會。」

  學而報的人站起來作揖,道:「公公走好,下次若是要再這般的好消息,可不要忘了咱們學而報。」

  吳六子點點頭,隨即便心滿意足的離開。

  吳六子一走,大家又圍攏過來,到這學而報的人面前旁敲側擊,這個道:「莫非寧王真要靖難了?」那個問:「朝廷是否打算彈壓?」

  這學而報的人當然不會透露出一星半點出來,朝眾人笑嘻嘻的作揖道:「在下還有些點兒事要辦,諸位,咱們下次再來喫茶吧,不過諸位既然這般興致高昂,我也不妨透露一些,明日保準整個京師都要轟動了。」

  他留下這麼一句話,隨即便雇了一輛代步的車飛快往報館去,學而報這邊,頓時也緊張起來,幾個主編一合計,立即定下了調子,從現在開始,所有寫稿、校稿、印刷的人等今日都不許出報館,在這報館裡熬一個通宵之後,等明日清早報紙印刷出來才能回去歇息。

  這自然是為了保密起見,以防止消息洩漏出去,只有在出現緊急情況時才會採取這種措施。

  學而報報館已經封閉了門,連先生和匠人的飯菜都是從臨近酒樓裡送來的,所有人如臨大敵,當夜還加印了十萬份,一直到了清早,才總算完了工,所有人才鬆了口氣。

  緊接著報童們便召集起來,還有一沓沓新鮮出爐的報紙直接裝上馬車,直接送去合作的店舖,更有一批貨是送去京畿附近的各縣、各府的,正午之前就能送達。

  「賣報……賣報……寧王遣子上高王負荊請罪,拿捕江炳闔族,請朝廷誅江炳三族。」

  「賣報……賣報……寧王聲言與江炳並無關係,江炳十惡不赦,請朝廷重懲……」

  清早,這一聲聲報童的聲音便響徹了京師各處,隨即無數的報紙還未到辰時便已搶購了一空,好在報館那邊仍在不停加印,到了辰時末,隨即便又有一批批新鮮出爐的報紙出來。

  其餘的報紙幾乎無人問津,大家聽到這些消息,自然是紛紛搶購學而報,學而報價錢雖然比其他報紙價錢更高昂一些,可是裡頭的消息總是最時新的,豈是其他報紙可以相比。

  京師徹底的轟動了。

  那些從前為寧王歌功頌德的人一下子啞了火,目瞪口呆,隨即惱羞成怒。

  什麼狗屁的寬厚,什麼狗屁的仁德,統統都是狗屁,這時候,大家對江炳更加同情,這個人雖然有錯,可是不管怎麼說,卻仍是有一股赤誠之心,有書生意氣,可是那寧王呢?

  江炳將所有的希望都託付在寧王身上,便是東窗事發,便是即將獲大罪,也不改初衷,在刑堂之上為寧王叫好,可是他寄託了所有希望的寧王。

  這時候非但沒有為他辯護幾句,利用了他犯了事,現在卻是落井下石,過河拆橋,竟是厚顏無恥,令人髮指的去拿捕了人家全族,又聲淚俱下的上書請朝廷誅其三族。

  這樣的人也配談禮賢下士,也陪談仁德寬厚?江炳以為自己得到的是寧王的知遇之恩,只是可惜不知道寧王根本就是拿他當作夜壺,有用時拿出來用,沒用的時候一腳踢到一邊。

  那些自以為寧王是賢王的讀書人一下子傻了眼,現實很殘酷,把他們的臉都打紅了,就在昨日,那些私下裡交談國事的人裡頭若是有人對寧王大加貶低,雖然無人肯反駁,可是遭到白眼卻是肯定的。可是到了今日,同樣是那些人,若是有人為寧王辯護幾句,只怕所有人都要拳腳交加了。

  寧王是個惡棍,隨著這些所謂士人們憧憬的幻滅,轉而惱羞成怒,對這寧王開始口誅筆伐起來。

  畢竟對皇帝,他們只是對其國策頗有不滿,只是有滿腹的牢騷,可是對寧王,這些人感受到的只是背叛。

  人的情緒是很複雜的,當他們將所有的希望壓在某人身上,將所有的美好言辭都加諸其身時,當這個人最後被揭發出醜惡的嘴臉時,那些暗中對他讚美的人便會忍不住生出仇恨。

  士人們的理想幻滅了,三皇五帝太不靠譜,寧王這個賢王現在也讓他們死了心,於是滿京師裡直呼寧王狗賊的聲音便傳盪開來,說到寧王時,無人不咬牙切齒,無人不握緊拳頭。

  而這時候,他們對江炳的同情越多,就越覺得寧王最是可恨,江炳是讀書人,是庶吉士,對讀書人,是士人,對官員們來說,大家都不免生出一些兔死狐悲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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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23:36:23
第七百四十九章:逆襲
               
  第一日還只是學而報報導,到了後來各報一起發力,紛紛將此事揭露出來,一下天下清議逆轉,在國監裡,昨日還有人在討論請寧王入朝,今日就有人要給這寧王老賊治罪了。

  這等無信無義無恥之徒,實在可恨,自然是人人得而誅之。

  若說在此前,報紙裡揭露出寧王的醜事對那些底層的百姓頗有影響,士人和讀書人是不信的,可是現在聽說上高王已經押了江炳闔族上京,已經由不得人不信了。

  原本大家還以為寧王是宗室之中的賢人,現在看來,這寧王實在是十惡不赦之徒。

  這天下已經不只是尋常百姓對寧王生出了反感,便是後一點對他抱有同情的人也都心懷不善了。

  次日早朝,朱佑樘難得一次出現在朝殿,他來時是由人扶著來的,腳步蹣跚的在御椅上坐定,朝議還未開始,率先便有人站了出來。

  「陛下,微臣有事要奏。」

  朱佑樘定睛一看,站出來的是翰林院庶吉士楊廷和站了出來。

  這楊廷和乃是成化年間的進士,殿試居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所以直接入了翰林,到了弘治二年,還賜了個左春坊大學士。

  所謂左春坊,其實就是太屬官之一,但凡進入左春坊的官員至少也需要庶吉士的身份,作為朝廷的儲備大臣,一旦太登基,這些人便等於半條腿邁進了內裡。

  所以這楊廷和雖然平時露面的時候不多,卻也是朝中重要的人物之一。

  甚至內閣那邊,劉健和李東陽都對他頗為青睞,認為自己致仕之後,此人必定入,此人算是公認的內人選,而且以他的資歷和本事,甚至極有可能有成為首輔的可能。

  像楊廷和這種身份,一般情況下他們在朝堂中是不發言的。

  這楊廷和也是個人精,對他來說,現在根本不是他施展拳腳的時候,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讀書,參修一下《憲宗實錄》和《會典》。說的越多,就越容易被人攻訐,可是今日的朝議他楊廷和卻是第一個發言,卻是教所有人都沒有想到。

  因為這個人從某種意義代表著太和東宮,同時也代表著下一屆內的取向,若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後果很嚴重。

  朱佑樘深望了楊廷和一眼,手搭在案上,慢悠悠的道:「楊卿家有什麼話直說無妨。」

  楊廷和現在不過四旬多一些,鬍還沒有白,一雙美髯懸在胸口。

  楊廷和正兒八經的道:「陛下,臣聞君臣同心方可使天下太平,君王聖明而臣賢能能使百姓安居樂業。君臣父,各司其職。各有其能,萬萬不能本末倒置,可是臣聽說,那寧王在江西蠱惑人心,圖謀大事,不知陛下可聽說過這些議論嗎?」

  朱佑樘眯著眼。面無表情的道:「坊間流言,不足為信。」

  楊廷和不疾不徐的笑了笑,道:「陛下仁厚,寧王雖是無法無天,可是陛下卻不忍加罪。可是臣竊以為,若是不加以整治,那寧王便會加肆無忌憚……」

  朱佑樘微微一笑,打斷楊廷和的話道:「楊愛卿所言朕已經知道了!不過寧王畢竟是宗室,正如楊愛卿所說,朕何忍加罪,此事休要再提,寧王雖有錯,朕卻知道他定能知錯就改。這一次他逮逆賊江炳闔族入京便是明證。」

  楊廷和也就沒有再說,默默的退回了班中去。

  這楊廷和不愧是左春坊大學士,其實那些朝廷裡的老油條一看便知,楊廷和要追究的並不是寧王,而是這個時候站出來表明自己的態度,就是代表東宮出來說說話。

  反正現在寧王人人都要踩一腳,這第一腳還是左春坊來踩好,對皇上來說,這表明了左春坊和他楊廷和御皇上的步調一致,至於清議這邊,左春坊也有了交代。

  這楊廷和說罷,彈劾寧王的人便紛紛嚷了起來,這個罵那個踩,今日這朝廷倒是出奇的一致,居然一個唱反調的都沒有。

  朱佑樘繃著臉聽著,可是心裡卻忍不住想笑,那柳乘風此前跟自己說一定好好給寧王一點顏色,現在看來似乎成效過來了。

  柳乘風將這東西叫做輿論攻勢,而這所謂的輿論攻勢報紙的作用可謂功不可沒。

  朱佑樘現在明白,原來這世上要抹黑一個人,要把一個人的名聲搞臭竟是這般容易,不過眼下他不動聲色,便是想看看這一幕好戲。

  等到大家抨擊的差不多了,朱佑樘終於開始發話:「諸位愛卿說了寧王種種不軌之舉,朕聽了也很是憂慮,不過寧王畢竟是宗室,這件事嘛還需從長計議。」

  「倒是那個江炳,雖然十惡不赦,不過朕也念他誤信人言,又或者是一時糊塗,對江炳本人自然該重懲,否則又如何以儆傚尤,可是罪不及家人,江炳無論怎麼說也是士大夫,也是讀書人,他犯下他的罪與他的族人無關,下旨,其族人一概赦免,有司不得問罪。」

  下頭的大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誰都想不到皇上後會下達這麼一個旨意,其實從某種意義來說,大家對江炳是抱有同情的,他雖然不忠,可也只算是被人矇蔽,犯了錯,也只是一時糊塗,就算再壞,那也算是自己人。

  現在陛下說因為他是讀書人的身份而減輕他的罪行,不再過問他的族人,這分明是告訴大家,讀書人就是讀書人,讀書人就是比別人高人一等。

  「吾皇萬歲!」群臣感激涕零的一起拜倒稱頌,這一次似乎多了幾分真心實意。

  朱佑樘心滿意足的露出一分微笑,隨即笑了笑,道:「都平身吧。」

  ……

  接近傍晚,柳乘風今日竟是回家特別早,他回到家的時候,恰好朱月洛陪著太康公主二人從麗人坊回來,柳乘風和她們說了俏皮話,隨即便去房裡去看溫晨曦。

  溫晨曦的肚子已經越來越大,已有了五月的身孕,動作已經十分不方便了。

  柳乘風讓她在床上躺著,恰好有仙兒端著參湯來。

  柳乘風接過去給溫晨曦餵服,溫晨曦性恬靜,也頗懂得察言觀色,吃完了參湯用手巾擦了嘴,吟吟笑道:「夫君今日似乎很高興?不知遇到了什麼喜事。」

  柳乘風笑了笑,道:「喜事倒是有,不過都是烏煙瘴氣的事,說出來也污了妳的耳朵,還是不聽為妙。」

  若是換了太康公主,只怕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可,可是溫晨曦卻沒有追問下去,不由道:「這人活在世上就是如此,哪有不烏煙瘴氣的,夫君倒是說的自己渾身浸了污泥一樣。」

  「是了!我想起來了,方才的時候,有個衛所裡的人來尋你呢,我叫人去打發他到花廳那邊坐了,聽門房說,這個人一副吞吞吐吐的,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在花廳裡有人去給他斟茶,他竟是失魂落魄,直接把熱茶就往口裡倒,差點把舌頭都燙掉了。」

  柳乘風不禁愕然,也是覺得奇怪,若是廠衛的人就算是尋自己也該是自己在值房裡去尋自己是,可是這人跑到自己的府上來做什麼,而且聽溫晨曦的描述,似乎這個人的表情還很古怪。

  柳乘風不禁苦笑,道:「好不容易歇下來一會,可是總是有麻煩上門,天知道這人來尋自己做什麼?也罷!去見見他去。」

  柳乘風長身而起,隨即向溫晨曦囑咐道:「妳好好的養胎,不要顧念其他!有什麼要的直接和仙兒說,若是無人相陪,月洛她們可以來作陪。」

  柳乘風從溫晨曦的臥房出來,正準備去花廳,門那邊又興匆匆的過來,道:「公爺,外頭來了個公公,說是奉旨來見公爺。」

  柳乘風露出苦臉,道:「花廳那邊有人等著,這邊又來了公公。罷了!先把那公公叫到前廳去吧!我先見了他再說。」

  到了前廳,一個公公連忙站起來朝柳乘風道:「奴婢見過公爺。」

  這個公公柳乘風認得,這是皇上跟前的小太監叫張德江,柳乘風面聖的時候經常和他照面,不過對太監柳乘風素來沒什麼好感,他一直懷疑這傢伙是蕭敬的人,就少與他打什麼交道了。

  柳乘風只是冷淡的朝張德江頜首點頭,道:「據說你是奉旨出來和我說話?」

  張德江點頭道:「是!皇上今日朝議開了不少時候,朝議回來的時候興致很好,還誇獎了公爺幾句呢。」

  柳乘風不禁笑了,道:「誇獎了什麼?」

  張德江道:「皇上說公爺是個能幹事的人,又識大體,說是非要好好獎勵一番不可。又說若是再獎,難免朝廷那邊有人不高興,因此不能明賞,只能暗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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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23:36:49
第七百五十章:一門三公
               
  其實到了柳乘風這個地步,倒也不指望什麼賞賜需求了,此時的他已經步入了大明權利的高峰,在大明現行的體制之下他已經不可能再有進步的可能。

  他不是有功名的讀書人,不是庶吉士,所以進內閣是不成的,他一個『武夫』,能成為錦衣衛都指揮使已經算是位極人臣。

  大明朝幾個特權機構,除了東廠、錦衣衛和內閣之外,再沒有其他,除非柳乘風願意把自己閹了進宮去,或許還有做秉筆太監的可能。

  至於爵位,柳乘風現在已是公爵,對一個外姓來說,公爵已經到了頂峰,至於王爺,外姓想要封王的唯一可能就是死後追封,人都已經死了戴個王冠有什麼用,而且這種追封的王爵只是個象徵和榮譽,又不能福及子孫,柳乘風也不是很稀罕。

  因此柳乘風對張江嬉皮笑臉的邀功顯得有些不耐煩,錢我有的是,官我也到頭了,爵位也已經到頂了,拿什麼賞賜來釣他柳乘風的胃口,實在有那麼點兒讓柳乘風不喜歡。

  張江擅長的就是察言觀色,一看柳乘風露出不悅之色,隨即道:「陛下說了,要賜公爺即將誕下來的子嗣爵位,若生的是男兒,則封公爵,若是女兒,則封縣主。」

  柳乘風隨即愕然……

  可是很他便明白了,這哪裡是什麼賞賜,分明是玩心計嘛!

  按理說,溫晨曦也算是自己的正妻,她若是這一次為自己生下了兒子,那麼按照禮法來說就是柳家的嫡長子,是柳乘風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將來柳乘風若是有什麼變故這個兒子就是柳家的合法繼承人。不但要承襲柳乘風的公爵,同時也將繼承柳乘風的家產。

  可是現在皇上呢,倒是直接先封了一個公出來。柳家等於是有了兩個公爵,柳乘風總不能再將爵位傳給自己的嫡長子了吧!

  那麼有朝一日若是公主有了身孕,將成為這廉國公的繼承人,表面上看好像是柳家有了兩個公爵很是風光,可是若是仔細琢磨,就會發現這其實不過是皇帝對自己外甥的一種關愛。

  畢竟作為庶子,等到他這皇上外公過世,以後在柳家未必會有多少地位。

  柳乘風甚至陰暗的想,若是接下來是李若凡再生一個兒子,自己這老柳家多半又要多一個公爵了,這宮裡不把廉國公的爵位給那太康公主的兒子是不會罷休的。

  不過……

  這所謂的賞賜雖然不太懷好意,可是柳乘風倒也能坦然接受。這樣也好,家裡有幾個兒子封幾個公,在這大明朝裡總夠牛氣哄哄了吧,至於誰承襲自己的廉國公又有什麼關係。

  張江說罷,眼睛巴巴的看著柳乘風。仔細看著柳乘風的反應,不由道:「怎麼,國公爺似乎不喜?」

  柳乘風便乾笑兩聲道:「喜!當然喜的很!你看,本公爺都笑了。」

  張江覺得這傢伙笑的有點假。不過他可不敢挑剔這傢伙,雖然隨侍在皇上跟前,張江在不少人面前或多或少都可以拿點大,可是在柳乘風面前他自知自己連個屁都不是,於是連忙賠笑道:「奴婢恭喜公爺了。」

  「你來就是說這些?」柳乘風上下打量張江。

  張江笑嘻嘻的道:「陛下還說,什麼時候呢,就去宮裡謝個恩,至於其他的倒是沒說,奴婢只是奉旨出來,說什麼不是奴婢做主。」

  柳乘風點點頭,道:「你回去告訴皇上,就說我已知道了,到時自會入宮謝恩。」

  張江眼見天色不早,連忙告辭。

  柳乘風心裡正琢磨著皇帝深的用意,在正廳裡吃了一杯茶,隨即又去花廳。

  花廳裡一個飛魚服服色的人早已等候多時了,正焦躁不安的等著柳乘風來,一見到柳乘風邁檻進來,整個人像是被蜜蜂蜇了一下,渾身打了個激靈,隨即連忙拜倒在地,道:「卑下外南城千戶所千戶趙川見過大人。」

  柳乘風對這個千戶印象並不深刻,只知道這個傢伙是個千戶,為人倒還老實,頗有幾分庸碌。

  柳乘風眯著眼,打量了趙川一眼,隨即尋了自己的位置落座,腿翹了起來,顯得有幾分責怪的意思道:「趙千戶有什麼事不能到值房裡說,卻跑來我這內宅。莫非你特意跑來,是為了什麼私事?」

  趙川臉色猶豫不定,眼眸又是撲簌的很,彷彿是在故意躲閃柳乘風一般,最後咬咬牙關,仍舊保持跪著的姿態,吞吞吐吐的道:「卑下來這見大人,是為了一件大事。」

  「大事?」柳乘風不由哂笑,道:「錦衣衛裡頭哪一件不是大事,這世上的大事還少嗎?罷了,你來說說你的大事吧,起來說話吧,在外頭我是你的上官,進了柳某人的私宅,你也算是我柳乘風的客人,坐下慢慢喝茶慢慢的說話。」

  趙川臉上掠過一絲感激之色,可是很又是搖頭,哭喪著臉道:「卑下犯了大錯,直到今日幡然悔悟,實在萬死,哪裡還敢吃大人的茶……」

  他說罷,竟是滔滔大哭起來,眼睛都已經腫了,隨即便向柳乘風重重磕頭。

  這樣的反應倒是讓漫不經心的柳乘風一下變得有些緊張起來,他心裡清楚,趙川這樣的千戶說自己犯了大錯那麼這事肯定不小。

  錦衣衛是什麼?那可是天下有數的實權衙門,這錦衣衛裡的軍官真要清算起來還真沒幾個好的,貪瀆的有,逞兇的有,便是隨便尋個由頭尋了良民來痛打也無人敢說什麼。

  對這些劣習,柳乘風倒是想整肅,可是這種事真要追根問底,整個錦衣衛上下的人只怕都得清洗一遍才成,柳乘風不可能有這精力,因此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這麼個人卻跑來到自己面前慟哭懺悔,這得犯多大的事啊?

  柳乘風臉色嚴肅起來,眼睛重打量這外表老實巴交的千戶,正色道:「萬死?你有什麼萬死之罪?你說罷,說出來本大人或許給你指條明路,藏著捂著的話,你可知道這種事一旦東窗事發,本大人就算有心維護,只怕也無能為力了。」

  柳乘風的話讓趙川漸漸的變得冷靜起來,他抬起頭,額頭已經因為磕頭而生出了青腫,他全然沒有了千戶的威儀。

  趙川用袖擦了擦流出來的鼻涕和眼淚,小心翼翼的道:「卑……卑下私通了寧王,卑……卑下其實曾給寧王做過不少事,寧王讓卑下在衛所裡,這京師裡有什麼風吹草動,都讓卑下命人把消息送到南昌府去,還說若是不從,就揭發我的醜事。」

  柳乘風倒吸了口涼氣。

  事實上對於寧王的消息靈通柳乘風也是覺得奇怪,從前也曾懷疑過是不是在這廠衛裡頭有人與他勾結,不過這種事就算要查也無從查起,只能自己小心謹慎一些,對一些絕密的消息只容一些高層的心腹知道,只是想不到這個老實巴交的千戶居然就是寧王的爪牙。

  他整個人變得嚴厲起來,正色道:「揭發你的醜事,你有什麼醜事和把柄在他手裡?」

  趙川期期艾艾的道:「其……其實卑下曾外放過江西做總旗,有一次要去刺探鄱陽湖的水賊,當時我和幾個弟兄遇到了危險,鄱陽水賊將咱們拿了,我為了活命,便……便給鄱陽湖的水賊抖落了不少消息,隨後我和一個夥伴僥倖逃回來,我……我怕他回去之後胡亂說話,所……所以在半路上殺人滅口……」

  趙川說話的時候,整個人像是都要癱了下去。

  柳乘風的臉色也變得冷峻起來,錦衣衛內部不容許的就是對自己的同伴動手,這人在被捕之後非但沒有封住自己的嘴,此後又殺了自己的夥伴,這件事若是揭發出來,一旦動用家法,這趙川肯定是必死無疑的。

  不過柳乘風轉念一想,頓時冷笑道:「你這蠢貨!你可知道,你根本就中了人家的圈套,我實話和你說了吧,鄱陽湖的水賊和寧王早有聯絡,你們的行動全在寧王的眼皮底下,你們去刺探的時候,寧王早已向那些水賊們通報了消息。」

  「而隨後,他們逼迫你為他們做事,再故意將你和一個同夥放回去,便是知道你為了回去交差,一定不能讓你的夥伴活下去,等你將你的夥伴殺死的時候,寧王是不是叫了個人來差遣你,告訴你那些醜事他們全部知道,你若是不聽從他們的,只要把這事傳出去你便粉身碎骨了。」

  趙川慟哭道:「是!是!大人神算!確實就是這個樣,卑下一開始也以為這寧王竟有通天之能,似乎什麼都知道,可是事後想來,知道原委多半就是如此,寧王根本就是挖了個坑讓卑下去跳,怪只怪卑下當時一心只想著自己的前程,反而去殺人滅口,殺死了自己的兄弟袍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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