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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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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23:45:53
第七百八十一章:走投無路

  柳乘風站了出來,今日早朝到現在他似乎打定了主意,非要做這攪屎棍不可了。

  深吸一口氣,柳乘風道:「陛下,微臣有個疑問。」

  朱佑樘表面上雖是冷漠,朱冕之後的臉色夾雜著幾分怒色,搭在御案上的雙手微微蜷起了拳頭,盛怒之下,卻還沒有失去理智,勉強應付柳乘風道:「柳愛卿但說無妨。」

  柳愛卿三個字說得很重,這意思是說,朕知道你想攙和,可是事情已經水落石出,你就消停消停,少來這麼多廢話連篇。

  柳乘風當然是一副沒有理會到的樣子,繼續道:「陛下廣開言路,明知忠言逆耳,卻仍能將苦口良藥當作甘露,微臣佩服,五體投地。」

  朱佑樘差點沒被柳乘風的話給噎死,本心上,他是恨不得柳乘風趕快從殿中消失,偏偏這傢伙不識趣,順竿子往上爬不說,還說出這麼一番話來,這分明是逼著朱佑樘耐著性子聽他『胡言亂語』。

  柳乘風咳嗽一聲,繼續道:「微臣方才聽了寧王的書信,卻有一點疑惑,寧王的書信雖然可以作為證物,可是世子朱麟可曾寫過一封書信給寧王?若沒有朱麟的書信,又怎麼證明這一份寧王的書信是否有人故意為之?」

  到了這個時候還窮詞奪理,柳乘風這也算是為朱麟捨得一身剮了。

  柳乘風的話道理還是有的,單憑寧王的書信。誰能保證這裡頭沒有陰謀,且不說這書信是有人仿了寧王的字跡,誰又能保證這不是寧王的離間之計?

  可是話又說回來,要找到朱麟的書信來證明朱麟私通寧王的證據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因為朱麟就算寫了書信給寧王,那也應當是在寧王府收藏,想從寧王手裡取書信。這不是開玩笑是什麼?

  蕭敬冷笑,尖酸刻薄的道:「現在已經證據確鑿,難道寧王還故意寫一封書信來冤枉了朱麟?廉國公。雜家知道你與成國公有些交情,你們還廝混在一起入股做生意,可是私交是私交。現在我們在這裡所言所奏的都是家國大事,廉國公豈可因私廢公?」

  蕭敬的厲害之處就在於此,本來雙方只是圍繞著朱麟來相互辯護,可蕭敬一句因私廢公,就直接給柳乘風定了性,讓人以為這柳乘風之所以為朱麟辯護,並非是因為認為朱麟無罪,只是與朱麟關係匪淺的緣故而已。

  柳乘風顯然不能上他這個當,小人圈子裡混了這麼多年,他也算是合格的厚黑人士。你越是糾纏因私廢公的問題,反而容易把自己套進去,他立即還擊,道:「寧王為什麼不能故意寫一封書信來冤枉朱麟,朱麟乃成國公之後。成國公守備南京,是寧王圖謀不軌的最大障礙,冤枉朱麟,必然要波及到成國公,借幾封書信除掉成國公,我若是寧王只怕也肯做這筆買賣。」

  一語剛畢。頓時又是滿殿嘩然。

  朱佑樘被柳乘風一提醒,也不禁生出了疑竇。

  蕭敬想不到到了這個份上,柳乘風居然都能翻盤,連忙道:「你胡說,你有什麼證據。」

  柳乘風朝他眨眨眼,輕鬆的道:「證據待會兒再上來,不過在此之前,我便講個故事如何?」

  柳乘風一講故事,蕭敬就頭皮發麻,這個傢伙哪裡是講故事,根本就是想借一個故事來打動別人,推翻他的所有證據。

  柳乘風朝朱佑樘行禮,這一次換上了凝重的表情和沉重的口吻:「請陛下恩准。」

  案子到這個地步,朱佑樘自然希望兼聽則明,這時候對柳乘風的排斥心理竟是一下子消彌了個乾淨,他頜首點頭道:「准了。」

  此時殿中的主角從朱麟到蕭敬,現在如今已成了柳乘風,相對來說,柳乘風確實很有做主角的天賦,其中最主要的就是他賣相比蕭敬好,他身體像標槍一樣站著,腳步向前挪幾步,一手抵著後腰,一手向前微微伸出,慢悠悠的踱步,目不斜視:「事情的起因很簡單,上次朝廷問罪,寧王膽戰心驚,連忙拿了江炳的族人押赴入京,因此惹來天下人所笑,寧王惱羞成怒,自知再這般下去,此消彼長,天下人心盡皆依附朝廷,他縱有天縱之資,也是巧婦無米,難以成炊了。寧王左思右想,於是索性將計就計,在京師,他確實有幾個心腹,比如東廠的某檔頭,比如錦衣衛裡頭的千戶趙川,這些人都是寧王的鷹犬走狗,那麼接下來,一個局就設好了。他先是借用東廠檔頭和錦衣衛千戶趙川來散佈一個消息,這個消息就是,寧王在京師的黨羽極多,而要將這些人一網打盡,就必須拿住一個重要人物,從這個重要人物手裡拿到一份花名冊,如此,才能斷他寧王的左膀右臂。」

  柳乘風說到這裡,刻意的頓了頓,因為他發現許多人已經像看三葉蟲一樣的看著自己了。說實話,柳乘風自己也覺得自己所說出來的這個『故事』陰謀氣息太重,不過他還是繼續說下去:「寧王知道,這二人只要分別向廠衛交代,朝廷必定會這個案子極為重視,而東廠和錦衣衛也勢必會順籐摸瓜,相互競爭,同時會竭力尋找這個所謂的幕後黨羽。」

  「諸位聽說過釣魚嗎?寧王就是漁夫,魚餌就是這個重要人物和花名冊,而廠衛乃至朝廷便是寧王要釣的大魚,而想要這條大魚慢慢上鉤,單憑趙川這樣的誘餌是不成的,於是寧王又放出一個誘餌,這便是劉成剛,劉成剛就是一個讓廠衛繼續追蹤下去的重要線索,而寧王先讓劉成剛去尋東廠,也有他的深謀遠慮。」

  柳乘風看著蕭敬,冷冷笑道:「寧王深知,東廠已經大不如前,已經被錦衣衛壓了一頭,若是再不立下個功勞,東廠何以立足?正是寧王抓住了東廠的心理,才將劉成剛安排到東廠,因為他知道,東廠太需要一場實打實的功勞,整個東廠都已經陷入了一種浮躁狀態,包括蕭敬蕭公公也是如此,一旦他們抓到了自以為的某個重要線索,功利之心便會使他們亢奮,他們不能考慮失敗,絕不能讓錦衣衛再搶了先機,所以他們不會冷靜的將案子查個水落石出,而是貪功冒進,孤注一擲。寧王的這一步棋,可謂絕妙,正如他想的那樣,劉成剛的出現讓他們如獲至寶,東廠為了甩開錦衣衛,甚至在案情上給錦衣衛製造許多障礙和阻撓,他們藉著這個劉成剛,很快就查到了另外一個人,這個人就是成國公世子朱麟。」

  柳乘風歎了口氣:「這就是寧王的狡猾之處,他不會讓東廠查到成國公朱輔,因為天下人都知道,朱輔乃是皇親,這十幾年來對朝廷忠心耿耿,若是他有不軌企圖,又怎麼現在才會被人發現?他選擇的是成國公的世子,大家都知道,世子畢竟年輕,經受不了誘惑,年輕人犯錯是理所應當,朱麟是最好的一個切入點,憑著一個陰謀打倒不了成國公朱輔,可是可以打倒朱麟,而朱麟與朱輔本是父子,同氣連枝,休戚相關,朝廷一旦處置了朱麟,又怎麼會不對朱輔有所防範,這世上可有株連了兒子,卻放任父親操持國器的道理嗎?朱麟一旦定罪,朱輔必定落馬,朱家也就完了。」

  所有人屏住呼吸聽著這個陰謀編製而成的故事,這裡頭涉及到的陰謀和心機都讓人不寒而慄,從故事中,只怕任何人再想起寧王,都會忍不住打個冷戰,若是這個故事確有其事,那麼這寧王該有多麼的可怕,多麼的深沉?

  柳乘風繼續道:「東廠追查到了朱麟,定會如獲至寶,因為涉及到的人身份越是高貴,這個功勞就越大,功勞越大,東廠才能揚眉吐氣,因此一旦牽出了朱麟,東廠上下都會陷入一種亢奮狀況,寧王深知這個道理,甚至是東廠乃至於蕭敬蕭公公,都會無形中成為他寧王的幫兇,替寧王追尋朱麟的諸多罪證,查證朱麟的過失,甚至會刻意的掩蓋掉一些案情中可能出現的一些疑點,因為東廠和蕭公公知道,他們輸不起了,東廠必須勝,只有這樣,東廠才能和錦衣衛並駕齊驅。寧王利用的就是東廠這個心理,所以他已經料定,自己的幾步棋中雖有漏洞,卻有八成以上的勝算。而接下來,只怕就應該是寧王派出信使,飛快前去南京,前去成國公的都督府裡,開始對成國公曉之以利害,努力說動成國公,與他同流合污。成國公已經走投無路……」

  柳乘風沒有再說下去,接下來的事只能發揮所有人的想像了。一個走投無路的人,就算再深受聖恩,誰又能保證他不會做出什麼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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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23:46:16
第七百八十二章:揭露密謀

  故事很直白,可是裡頭的內容讓人後脊有些發涼。

  莫非所有人都被騙了,一切都不過是陰謀的一部分,朝廷這麼多人都被寧王耍了,就連東廠也都被寧王牽著鼻子走,為虎作倀。

  這個故事,許多人是不能接受的。

  尤其是蕭敬,此時他已經渾身發抖了,其實柳乘風的故事,他自認為確實有道理,因為這個案子受益最大的就是寧王,可是他不相信,也不敢相信。

  做了幾十年太監,歷經三朝,做事從來沒有過失誤,怎麼可能一根頭栽進這麼大的坑裡,這對一個太監來說,簡直就是婦女失了貞潔,忠臣沒了操守一樣。

  蕭敬氣的身軀發抖,其實人就是這樣,越是受騙,就越不相信自己受騙,人只會選擇性相信自己所相信的東西,蕭敬怎麼可能,又怎麼會相信自己受騙了。

  一向只有他整人,他坑人,怎麼今日自己會被別人坑了?

  不……

  蕭敬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要跳出來,胸口在劇烈的起伏,他眼睛瞇著,眼仁裡卻是卻充滿了血絲,他冷笑,笑的很是惻然,一字一句道:「可惜,這只是個故事,故事而已。」

  他故意把而已兩個字咬得很重,雖然在他的心頭,似有一片烏雲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朝殿裡頭,人人都變得肅然起來,那搖曳的宮燭似都撲簌了一下,使得這銅殿多了幾分耀眼。

  ……

  南昌寧王府。

  寧王府的後花園並不奢華。反而有幾分飽經滄桑,斑駁的亭子,下頭是一汪湖水,湖水清澈粼粼,楊柳撫弄湖面,湖水水紋悄悄盪開向外擴散,在數丈遠的地方。一艘烏篷船划動著船槳向著湖心而去。

  烏篷船上生起了炊煙,炊煙裊裊,帶著些許芬香。幾個奴僕就在船尾處,憑著小銅爐子,藉著煤炭燒起魚來。這兒的魚雖然比不過武昌魚,卻也是鮮美無比,魚香的氣味使得整艘船都籠罩了進去。

  烏篷裡頭,朱覲鈞一副樵夫打扮,穩坐在艙中,手舉著一杯茶盞,臉上帶著高深的笑容,道:「江西的茶,畢竟還是比不過江南的茶醇厚。」

  坐在朱覲鈞下首位置的是幕僚劉養正,劉養正臉上帶著幾分拘謹。他一見朱覲鈞舉起茶盞,自己也連忙端起正中的茶盞來,小心翼翼的道:「王爺若是喜歡江南的茶,何不叫去送來,學生也常常聽說西湖龍井的名聲。王爺要享用,無非一紙王命而已。」

  朱覲鈞卻是含笑搖頭,身上看上去粗製的麻衣裡頭襯著的絲綢內衫一緊,他的手已伸到了茶壺那,輕輕掀開茶蓋,朱覲鈞淡淡的道:「江南的茶雖好。卻是別人的,江西的茶雖劣,卻是本王自產,別人的東西,本王今日就算享用,可是有朝一日起了戰事,那最時鮮上品的好茶本王還能吃到嗎?」

  劉養正訕訕一笑,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得用喫茶去掩飾自己的尷尬。

  朱覲鈞仰頭望著這黑黝黝的烏篷長歎口氣,道:「所以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兵家上謀。京師那邊,想必已經開始了吧。」

  劉養正面色嚴肅起來,欠著身子道:「王爺深謀遠慮,東廠那邊已經上當了,昨夜八百里傳來的消息,前幾日東廠內部已經做好了查抄成國公府邸的準備,想必今日這個時候,皇帝盛怒之下,那成國公世子朱麟已經身首異處。」

  朱覲鈞笑,輕飲了一口茶水,眉頭微蹙,似乎是對這茶水並不滿意,隨即將茶盞放下,語氣平淡的道:「人心深如海,秉筆太監蕭敬,本來應當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心機深重,只是他現在急於求成,滿腦子的功名利祿,正好為本王所用。一個人再怎麼聰明,也有疏忽大意的時候,便是韓信張良這樣的人若是貪功冒進,也就變得不可怕了。本王所慮者,唯柳乘風而已,不過想必……」朱覲鈞笑了,眼中掠過一絲諷刺:「想必東廠足以掣肘他,等到他反應過來,已是無力回天。」

  劉養正不禁肅然道:「王爺高明。」

  朱覲鈞慵懶的擺擺手,道:「高明自然談不上,掌握人心和操持王府是一個道理,無非是各盡其能而已。」他抿了抿乾癟的嘴唇,繼續道:「南京那邊的人已經派去了嗎?」

  南京……

  這才是關鍵,表面上好像所有的佈局都在京師,所有令人矚目的目光也都聚攏在京師,可是真正的目的,真正要取得的成果,只有南京。

  朱家完了,要嘛闔族而誅,要嘛如他們的先輩那樣,奉天靖難,令寧王兵不血刃而佔據半壁江山,到了那時,朱家才能得以延續。

  劉養正正色道:「已經派了密使去了南京,只怕今日這個時候也差不多到了,怕就怕成國公不肯。」

  朱覲鈞冷笑,慢悠悠的道:「不肯嗎?順吾者昌,逆吾者亡,朝廷誅殺了朱麟,就算明知這是冤案,一個被朝廷生生殺死了兒子的父親,朝廷還敢相信,還敢托付大事嗎?無論最後這案子是不是冤案,成國公朱輔都會明白,朝廷也絕不會放過他,只要一個朱家的人死了,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劉養正不禁打了個冷戰,他當然深知這裡頭的玄機,皇權是不會留有後患的,成國公在軍中很有威信,現在朝廷殺了他的兒子,無論是不是冤枉,朝廷也容不下他了,單單解除掉兵權是不可能的,誰又能保證,這個人不會利用自己的威望為自己的兒子報仇雪恨,就算只有萬一的可能,朝廷唯一的選擇也只有斬草除根。

  所以從一開始,只要朱麟完蛋,朱輔就必死無疑,古今多少事,一旦牽涉到了江山社稷,往往就不會有對錯,只有血腥。

  朱覲鈞繼續道:「朱輔要嘛效他的愚忠,要嘛就是死,若是他識相,對本王自然是有萬般的好處。可要是他不識相,江南沒了他朱輔,將來起事也便利了許多。」

  朱覲鈞吁了口氣,那千年堅冰一般的臉上終於掠過了一絲笑容,語氣溫和的道:「本王已聞到了魚香,該吃魚了,江南的魚未必會有本王凌波湖養的鯽魚更鮮美,先生也來嘗一嘗吧。」

  烈日碧波,粼粼的水光反射著烈日的光輝,整艘船竟變得光彩起來,船身與水面上的荷葉融匯一起,讓人分不清哪個是船,哪個是荷葉。

  ……

  南京。這座六朝古都,大明朝曾經的政治中心,依舊是繁華如織,照樣是鶯歌燕舞,沒了京師的莊嚴,卻多了幾分市井的喧嘩,依著長江,整座城市帶著幾分胭脂氣,這裡是失意官員的桃花源,是士子和富戶的享樂場,是肩客和商賈們的樂園。

  不過這裡,也是大明朝衛戍最森嚴的城市,這裡不但是大明朝的陪都,更有大明朝幾座皇陵,是大明朝的龍興之地,五軍都督府,轄制南京和江南各衛,拱衛江南,拱衛南京,權柄可謂極重,歷來任都督府都督的官員都是朝廷最信任的貴族。

  都督府是從明初時修葺的,當時太祖皇帝登基,便設都督府轄制天下軍馬,只不過好景不長,這個機構就被廢棄,原因無他,都督府過於專權。到了後來,文皇帝定都北京,這個有名無實的都督府終於啟用,不過從轄制天下軍馬轉而成為了管理江南各軍鎮的職權。

  這裡的建築已是老舊了不少,官不修衙,這倒不是古時的官員有多高風亮節,所謂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為官一任大多數只是三五年,三五年時間就算想修繕衙門也來不及了,等修築好了,只怕人已經調去了他處,最後只會便宜自己的繼任者,反而自己擔負了污名。所以這都督府衙門矗立了百年,如今許多牆面都已經斑駁,尤其是前衙更是慘不忍睹,不過前衙是一回事,後衙又是另一回事,那裡畢竟既是官廳,又是官員的寓所,至少要考慮舒適性,比起前頭,後頭還是頗有幾分富麗的,這裡的花廳,曾是無數官員拜訪的聖地,誰都知道,朱輔位高權重,在皇上面前說的上話,不少失意的官員都想走這一條門路重新一飛沖天,因此前來結交和巴結的車馬如龍,倒也算是南京城的一個奇景。

  只是近幾日,這個風氣似乎又變了,流傳在南京的報紙已經說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成國公家犯事了,涉及到了東廠,涉及到了府邸查抄,所犯得也必是大事,人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自然而然,那些經常出現的官員一下子沒了蹤影,從此人間蒸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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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23:56:14
第七百八十三章:大恩大德

  一個不速之客抵達了這裡坐在花廳,他的眼睛東張西望,似是在打量這花廳的佈局,顯得興致勃勃。

  這人穿著一件道袍,年紀已是過了四旬,卻沒有中年的持重,手裡雖捧著茶卻不去喝,目光卻是落在花廳中一幅秋獵圖上。

  這種圖畫在明朝很為流行,便是尋常百姓也會買一張懸在屋中,讀書人一般是不張貼的,多半也是嫌這圖帶著幾分武氣,以畫觀人,這位成國公想必是個不計較別人看法的人,這樣的人其實最難打交道。

  來人吃了口茶,不疾不徐的換了個坐姿,正在這時,廳外響起一聲咳嗽,門洞裡,一個瘦弱的人影負手出現。

  在許多人眼裡,成國公應當是個虎背熊腰的人,畢竟參與軍機,守備南京,坐擁十萬大軍,這樣的人必定是個魁梧的大漢,就算不如張飛、許褚,那也該有幾分凶氣。

  可是進來的這個人只是穿著尋常的長衫,頭戴著尋常的綸巾,身材修長,書卷氣顯然比凶氣要多的多,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不似尋常人那樣左顧右盼,而是帶著幾分銳氣,目不斜視,就算偶爾目光移動,也有幾分顧盼自雄的凜傲之氣。

  來人連忙站起來,作揖道:「這位可是朱公嗎?」

  朱輔微微捋鬚,那銳利的眼眸在來人身上打了個轉,似乎一眼看穿了來人似得。霎那間,他眼中的銳氣盡斂。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藹色,朱輔微微笑道:「不敢。還未請教足下高姓。」

  「鄙人劉成剛,奉寧王之命,特來送禮。」

  劉成剛……

  這個名字北京城或許已經家喻戶曉,可是在南京,只怕沒幾個人聽說,若是在京師聽說劉成剛跑來了南京。只怕所有人都要驚掉下巴不可。

  對朱輔來說,這個名字平淡無奇,他只是莞爾一笑,淡淡道:「寧王?我一向與寧王沒什麼聯繫。怎麼,寧王跑來我這寒舍做什麼?」

  這句話的意思就有點兒不像待客的道理了,不但言語冷淡,而且還有逐客的意思。

  劉成剛不以為意,道:「小人前來,不但是備了寧王的禮物,同時也是來為公爺安頓後事的。」

  朱輔眼睛一眯,那收斂起來的銳氣頓時又展露出來,低聲冷哼:「哦?莫非你是來做說客?」

  一語說破了劉成剛的來意,讓劉成剛無所適從。他為寧王奔走,見識的人不少,可是朱輔這樣的人卻鮮少打過交道,這個人給劉成剛的感覺,彷彿一座大山,明明這個人已經走投無路,可是仍帶著一股深不可測和一切盡在手中掌握的感覺,劉成剛硬著頭皮,道:「寧王也是為了公爺著想。寧王說,公爺世子犯了罪,遲早要波及公爺,波及朱家,何不如……」

  朱輔至始至終眯著眼,冷笑的看著劉成剛,事實上劉成剛是來做什麼的,他一清二楚,他自己也深知自己的處境,他萬萬想不到,自己的兒子竟和寧王有勾結,以他的身份,當然也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他不是不曾動搖過,一旦自己的兒子獲罪,朱家必亡。他若是想死中求活,唯有投靠寧王,與寧王同流合污,裡應外合,兵不血刃的盡快拿下江南半壁,如此,他還不失做一個靖難輔臣。可是……

  朱輔的眼眸中掠過了一絲冷意,毫不猶豫的打斷劉成剛的話:「吾太祖護國靖難,隨文皇帝征戰四方,數歷生死懸念之間,不知背主為何物,仗此不世之功,追封為東平王,配享成祖廟廷。祖父在時,歷經土木堡之役,迎戰鷂兒嶺,中伏死,所帥五萬騎皆沒。雖無功勞,卻也算節烈。家父在時,國家承平,蒙朝廷恩寵,守備南京,加太子太傅。朱家歷經四代,從無背主求榮之人,今日我朱家獲罪,那是命數,有不孝子私通寧王,那也是我朱家家門不幸,可是想要我朱輔一錯再錯,你回去告訴寧王,這是痴心妄想,兩軍交陣不斬來使,況且寧王也還算是我大明的臣子,雖說寧王已是司馬昭之心,可是今日我且放你回去,你若是再敢多言,可莫怪我今日取了你的首級。」

  一番話嚇得劉成剛打了個哆嗦,他不可置信的看著朱輔,按理說,他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的,就算朱輔不從,那也該猶豫再三,豈可這話還沒說就徹底回絕,可不要忘了,朱輔若是不從,那便是死路一條。

  劉成剛期期艾艾的道:「這……公爺難道不多思量一下嗎?要知道,公爺一旦與王爺……至少這半壁江山……」

  朱輔背著手,身子像標槍一樣站的筆直,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滾!」

  劉成剛心裡暗怒,卻又不敢表現出來,只是心中冷笑:「今日你不從,明日便是你押到午門授首之時,不識抬舉。」只是在朱輔的威壓之下,他一句話都不敢說,只得灰溜溜的道:「寧王好意,公爺竟是不識,實在遺憾,但願公爺不要後悔的好,小人告辭。」

  說罷匆匆走了。

  劉成剛一走,朱輔背著手,佇立了片刻,隨即面北而嘆,帶著說不出的遺憾和惆悵,長吁了口氣,整個人漫無目的的尋了個椅子坐下。

  他想不到,自己的嫡長子居然做出這種事,事情看來已經很難挽回了,若是其他的事,或許朝廷還會原諒,可是涉及到了勾結藩王,尤其是寧王,這下場可想而知?

  福禍難料,眼下只能束手待斃,或許再過幾日,朝廷的旨意就會下來,到了那時,或許就再沒有那赫赫的朱家。

  正在這時候,外頭又傳出腳步,這一次進來的是一個門子,門子弓著身,低聲道:「公爺,有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書信,是錦衣衛那邊送來的。」

  錦衣衛那邊也有加急的傳遞文書渠道,由於交通的便利,一些重要的信箋可以不計成本的加急遞送,從北京到南京,甚至只需兩天兩夜時間就可送達,也就是說,這封書信最遲也是兩天前的,最大的問題是,錦衣衛送信來做什麼?

  朱輔恢復了威嚴,唔了一聲,手指尖敲了敲身邊的桌幾,示意門子把書信放到桌幾上,門子會意,將書信呈上,朱輔撿起桌上的書信,撕開了封泥,一字字看過去。

  一開始,他的臉色還掠過了一絲疑惑,因為書信的落款是錦衣衛指揮使柳乘風送來的,這個人朱輔當然是聞名遐邇,可是他久在南京,極少和這個人打交道,他和柳乘風,一個守備南京,一個坐掌錦衣衛,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寵臣,卻是一點接觸都沒有,而這個時候,柳乘風寫信來給自己做什麼?

  說句實在話,朱輔有些時候對柳乘風的一些行為看不慣,覺得這個人身為武職官員,太過冒尖了,朱輔這樣的家世,都謹言慎行,柳乘風畢竟出身寒門,不過是仗著有幾分本事,有幾分聖眷就做事如此不計後果,這樣的人是不能長久的。

  本心上,朱輔是個貴族,一個底蘊深厚的貴族看柳乘風這樣的新貴,是免不了有些不屑的,所以看到落款是柳乘風,朱輔在疑惑之後,臉色顯得並不太好。

  可是接著,當慢慢閱讀了柳乘風書信中的內容,朱輔時而蹙眉,時而竟像是鬆了口氣一樣,到了最後,眉梢上竟是掠過一絲喜色,他長長舒了口氣,抬起頭發現門子還沒有走。

  朱輔連忙將書信小心翼翼的收好,隨即道:「喚王忠來。」

  王忠是朱輔的心腹,幾代都輔佐朱家,對朱輔忠心耿耿,因此一般朱輔有什麼私事都是讓王忠出面去辦。

  王忠很快來了,他是個年紀五旬的糟老頭子,平淡無奇,看上去為人很穩重,見了朱輔,連忙行禮,道:「公爺……」

  朱輔靠著座椅,沉默片刻道:「備一份禮物去京師,直接送去廉國公府,還有……」朱輔又頓了一下,似乎還在思量著該如何回這封書信:「若是見到了廉國公,親自轉告他,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將來若有用得到的地方,朱家必定全力以赴,你現在就去收拾行禮,天黑之前上路,途中不要耽擱。是了,見了廉國公之後,回去了府上,也要告誡麟兒,教他要謹記這個教訓,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去吧。」

  王忠驚愕的看了公爺一眼,他顯然想不到,公爺居然讓自己轉告這麼一句話去,公爺一向一言九鼎,他說出來的話一定做到,能說出這一句承諾,已是相當難得了。那廉國公,給了朱家什麼恩情?公爺何至於如何?

  帶著這個疑惑,王忠不敢怠慢,飛快去收拾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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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23:56:56
第七百八十四章:最後面紗
               
  朝殿上唇槍舌劍還在進行,柳乘風的故事當然動人心弦,也讓人直冒冷氣,可故事畢竟是故事,蕭敬擺出來的是證據,既有人證也有物證,想要推翻卻沒有這麼容易。

  更不必說說,蕭敬是絕不相信這個故事的,在柳乘風講完故事之後,他已經開始反擊了。

  這只是故事,故事而已,一個故事永遠不可能在御前拿出來左右君王和朝臣,絕無可能,所以,柳乘風必須拿出證據。

  在蕭敬的詰問之下,柳乘風的表現卻是很淡定從容,這個傢伙別看做事有點沒準,可是真正瞭解他的人才會知道,柳乘風不是那種只會空口白話的人,他既然說了這個故事,就絕不會是單單說一個故事這麼簡單。

  柳乘風嘆了口氣,道:「證據慢慢的來,蕭公公既然想聽證據,那麼索性我就從頭講起吧,從什麼時候開始呢,是了,這件事的開端是錦衣衛千戶趙川開始吧,趙川來尋我,揭露了此事,當時我注意看他的表情,發現他的臉上竟是帶著極大的恐懼。」

  「不錯……」柳乘風嘆了口氣,繼續道:「按理說,一個人在揭露自己時確實會有恐懼,趙川不知道我會如何處置他,他雖然勇於揭發,但是帶著驚恐卻是肯定的,可是我卻發現,他驚恐的過了頭,我當時便生了疑,就算是揭髮帶著恐懼,可是同時也該有勇氣才是。若是沒這個勇氣他又為何跑來揭發?當時我留了心,百思不得其解。心裡便在想,他在恐懼什麼?」

  「而且這趙川口口聲聲是說。他揭發寧王,其一是因為對寧王寒心,其二是想保護自己的家人,害怕自己和江炳一樣,最後事情敗露,落個全家獲罪的下場。我當時看他語出至誠,也就沒有留心。不過真正疑心地卻是姜濤,姜濤出現了,他受東廠之命。詐稱自己是寧王的人,引導著錦衣衛將目光放在了牟斌和毛同二人身上,不得不說,蕭公公很高明的手段,利用這個人,確實分去了錦衣衛的精力,直到東廠圍了成國公府,柳某人才意識到自己上當了。可也正是因為東廠的這個手段,卻讓我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柳乘風說出了自己的這個念頭:「既然東廠可以派姜濤來誤導錦衣衛,為何不可以是有人派人來誤導朝廷?有了這個念頭。我便開始重新回想這個案子,一個個疑點就浮出了水面,首先我先著手開始調查這個趙川,發現趙川在任上一直沒有帶家眷上任,他是江西人,家眷和族人也在江西,他口口聲聲自稱自己害怕族人獲罪,我當時就在想,既然如此。他的族人幾乎都在寧王的領地之內,難道他就不怕寧王知道他反戈而禍及到自己的族人嗎?只要寧王隨便找個由頭,甚至就是讓人假扮做盜賊,也足以讓趙川的族人死無葬身之地。」

  「發現了這個疑點,我便對趙川生出了懷疑,於是連夜拿了趙川,審問他,趙川倒是硬氣,抵死不從,最後氣絕。」

  柳乘風冷冷一笑,卻又忍不住嘆氣一聲,道:「他雖然沒有承認,可是卻更堅定了我認為可疑的信心,趙川之所以不認賬,是因為他害怕,他帶著強烈的恐懼,這個恐懼我之前說過,後來才明白,這個恐懼是因為他受到了脅迫,他的妻子、父母、兄弟闔族的性命都捏在寧王手裡,他不得不為寧王赴湯蹈火,便是死,也絕不敢洩漏隻言片語。」

  柳乘風繼續道:「有了這個懷疑,我便繼續深入調查,接下來要懷疑的就是寧王的這個所謂花名冊,諸位知道,花名冊是聯絡的重要物件,同時也是最大的物證,可是為什麼會有這個花名冊呢?我們可以想像,假如寧王的這個黨羽是成國公朱輔,亦或者是親軍都指揮使牟斌,寧王將這麼一份花名冊令他們收藏以備不時之需倒也情有可原,可是成國公世子朱麟……」

  柳乘風笑著搖頭,看了跪在地上滿是希翼看著自己,聆聽自己話的朱麟一眼,不禁搖頭,道:「嘴上無毛、辦事不牢,朱麟太年輕了,一個如此年輕的晚輩,寧王卻敢將如此重要的物件放在他的手裡,而且根據東廠這邊所說的那樣,是藏在被中,諸位若是寧王,會將大事託付給他嗎?」

  大家順著柳乘風的角度去想像,不少人都不禁微微搖頭,換做是自己,想必也不敢託付大事,首先是身份的問題,像牟斌和朱輔這樣的人是一家之主,他們要藏掖著什麼貴重之物倒也輕易,可是朱麟呢?

  朱麟他不是家主,一個連家主都不是的人,在府中藏著貴重物品是很容易被發現的,畢竟長輩們可以自由出入臥房,丫頭們也會奉長輩的命令經常去收拾,這樣貴重甚至擔著身家性命的東西竟是藏在被子裡,誰肯相信?自己若是寧王,也絕不敢將這東西交給一個毛頭小子。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道理就是如此,家主可以獨斷專行,他若是將這東西堂而皇之的放在自己的書房,再囑咐一句沒有自己吩咐任何人不得進入,誰也奈何不得,可是世子只是個晚輩,一個晚輩,他是沒有自由空間的,一切全憑別人做主。我是寧王絕不會冒這麼大的風險。」

  「可是為什麼會出現這本花名冊呢?其實道理很簡單,提出花名冊,首先能讓朝廷更加重視此案,畢竟據說是牽涉到了不少的官員,自然不能疏忽大意。同時,若是能讓東廠查抄出這份花名冊,不但能坐實朱麟的罪名,更可怕的是,他還能拉一大批的官員下馬,而這些人只怕多是蒙受冤屈,也都是寧王的眼中釘、肉中刺,藉著朝廷之手除掉這些人,對寧王來說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殿中的人都不禁點頭,不少人說是,倒不是大家對柳乘風不太靠譜的形象改觀,實在是這牽涉到了自己的切身利益,若是真如柳乘風所說,這花名冊是寧王用來污衊朝廷大臣的,誰能保證自己的大名不會出現在花名冊裡頭,那可就真正完蛋了。

  平時一向是他們冤枉別人,今日倒好,被人冤枉也罷了,可是這一冤枉就是個勾結藩王圖謀不軌的罪行,這是要砍頭的。所以為了防範未然,無論柳乘風說的對還是不對,當然是點頭稱是為妙,誰也不會把自己的性命當兒戲。

  柳乘風一番話說的頭頭是道,蕭敬卻是一句都聽不進去,在他看來,柳乘風分明就是挾私報復,他冷笑連連道:「既然如此,你如何解釋朱麟房中搜出來的寧王書信和花名冊。」

  柳乘風不由看了一眼腦子不轉彎的蕭敬一眼,其實他心裡也明白,這不是因為蕭敬智商不夠高,只是他不願意相信自己失敗的事實而已。

  柳乘風道:「道理很簡單,寧王此前就寫了書信,也叫人製了花名冊,讓人放進了朱麟的書房中,他們就等東廠查出了『重要線索』把這些東西全部搜出來,如此,這個陰謀才能徹底圓滿完成。蕭公公難道是糊塗了,連這最簡單的道理都想不出?」

  一句譏諷,差點沒讓蕭敬跳起來,他怒道:「這都是你憑空猜測,到現在也還沒有證據拿出來。」

  柳乘風又是笑了,道:「證據我沒有,不過在這京師裡頭,還有寧王黨羽倒是真的。」

  蕭敬忍不住道:「是誰?」

  柳乘風又忍不住奚落他:「蕭公公還不明白嗎?這個人就是偷偷將書信和花名冊藏入朱麟房中的人。我命人調查過,朱麟的臥房出入的人有十幾個,其中有七八個都是府中的丫頭,這些人的背景我都有過調查,斷無問題。至於其他的,就是朱家的太夫人和夫人以及兩三個姨娘了,這些人也沒什麼問題,唯有一個人最是可疑,此人乃是朱麟的至親好友,也是朱家的世交臨江侯吳化中,此人與朱麟交往甚密,經常出入朱麟的臥房,而且這個人近來行跡也很可疑,他家中的田莊雖然不少,可是畢竟只是個侯爵,家裡也沒什麼有出息的人物,這一兩年來卻是揮金如土,做了不少大買賣,除此之外,在朱麟被捕之後,他身為摯友,非但沒有出來回護,反而閉門不出,錦衣衛還調查到,他有個寵妾就是江西人,雖說江西那邊做官的人不少,給人做侍妾的也多,倒也沒什麼稀奇,可是結合許多線索來看,所謂的奸細,十有八九就是他了,只要拿住了他,一切問題都可迎刃而解。」

  柳乘風跨前一步,朝殿上云裡霧裡的朱佑樘行了個禮,朗聲道:「請陛下准許錦衣衛立即圍了臨江侯府,拿了臨江侯吳化中上殿,此案就能水落石出,請陛下恩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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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五章:落網

  靠著京師東城,這兒聚集的多是一些商戶的宅子,偶爾也會有一些官員和貴族的府邸,不過和西城的府邸不同,這裡的府邸格局不但小,更顯出破敗和頹唐。

  貴族也是有三六九等的,同樣是侯,有的侯位高權重,可以隨時出入宮禁,可是大多數所謂的侯爵,其實早已沒了祖上時的顯赫。

  東城的這些勳貴府邸大多都是這樣的破落戶,他們身份高貴,家族之中卻沒有顯赫的官職,每月無非是靠那一份俸祿過活,雖說仍少不了榮華富貴,可是與那些新貴和世家大族比起來卻顯得寒酸不少。

  一條河流蜿蜒穿過東城區,河邊楊柳依依,低垂的楊柳撫弄著湍急的水面,坐落在岸堤上的是一排排的木樓,客棧的旗幟飄揚,隨風飄蕩。

  趙記客棧也算是百年老店了,據說文皇帝還沒有遷都,它便存在於當時的北平城,這裡的掌櫃已經延續了五代,在如今的商業大潮面前,也漸漸將生意朝迎春坊那邊靠。

  據說掌櫃在那邊開了一家新店,生意極好,至於這舊店掌櫃似乎也沒有盤出去的打算,畢竟這兒是祖傳的家業,無論生意如何但凡能支撐也絕不肯放棄。

  不過今日,客棧卻是高朋滿座,這些客人身份很不一樣,一個個沉默寡言,穿著的雖是尋常的衣衫,可是一個個身材魁梧,雖沒有凶相,卻總是讓人忍不住望而生畏。

  他們各自尋了座椅喝茶,在樓上的上房,房間裡也已經盤了出去,這兒的上房推開窗便能看到遠處的一處處宅邸,視野開闊。屋子裡,李東棟穿著的是一件尋常的儒衫。

  李東棟恬然的負手看著窗外,目光落在一處烈陽下斑駁的府邸上,他紋絲不動,外頭的風吹進來,使他的衣袖不禁飄動。

  坐在房裡的是陳鴻宇,陳鴻宇叫了夥計上了茶水來,不過他一向沒有飲茶的習慣。這茶水入口,總是讓他眉頭微皺,若不是來這裡有公幹,只怕他早就叫人取酒了。

  「李先生……」

  陳鴻宇顯得有些不太耐煩,如今身為錦衣衛指揮使僉事,身份已經是大大不同,他已經極少出來公幹了,現在佈置的已經差不多,可是又不能輕易動手,還要等旨意下來,實在讓他有些心煩。

  「唔。」李東棟回眸,朝陳鴻宇一笑。道:「怎麼?陳僉事不耐煩?」

  陳鴻宇不禁笑了,道:「這聖旨還要等多久?」

  「應當快了!」李東棟篤定的道:「也就幾柱香之內就能來。就怕我們行事不密,若是拿不到人,只怕……」

  陳鴻宇信心滿滿的道:「已經讓人盯梢過,這人今日沒有出門,只要還在家,就不怕他跑了。真真想不到,堂堂一個侯爺,居然也有不詭之心,瞧瞧他們,每日吃朝廷的俸祿,過的比誰都快活,真不知他們是怎麼想的。」

  李東棟挑挑眉,沉默良久,感歎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你想想看,他若是尋常百姓,若是朝廷能給他俸祿,保他榮華富貴,想必他非感恩戴德不可。可是他是侯爵,世襲罔替,與其他的勳貴一比,總覺得自己吃了虧,總覺得自己的排場小,總覺得自己比別人矮了一截。」

  「人就是這樣,這一比,就難免會心虛,心虛之後會滋生不滿,不滿多了便會有怨氣,這時候再有人從中挑撥,就什麼事都敢做了。」

  陳鴻宇琢磨了一會,也覺得有道理,人是不會和底下人比的,大多數人都會往高處比,或是和自己的親朋好友來比較,侯爺的親朋好友,哪個不是非富即貴,這一比較他不就寒酸了嗎?

  據說這個什麼侯和成國公走得近,還算是半個親戚,成國公什麼樣的家業,再看看自己,難免要自艾自怨了,有人膽子小,最多把這憋屈藏在心裡,有人卻最終……

  陳鴻宇閉上眼,等到他眼睛張開時,目光變得銳利起來,曾幾何時,他只是個總旗,在京師,在錦衣衛,他是何等的不起眼,在別人眼裡,他沒有才幹,他什麼都沒有,可是現在,這一路走來,他既學到了,也漸漸有了自己的思維,有了自己的一套想法。

  他語氣堅韌的道:「聖旨下來就拿人吧,現在說這些徒勞無益,指揮使大人說過,此人是關鍵人物,是寧王佈置在京師的核心,這個人身上,一定會有線索,東廠那邊辦不到的事我們錦衣衛來辦,東廠那邊搜不到的東西我們來搜。」

  李東棟抿抿嘴,沒有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樓梯處傳來腳步聲,有人把門推開,一個校尉氣喘吁吁的進來,道:「宮裡有了消息,陛下口諭,立即拿人。」

  陳鴻宇頓時打起精神,手掌拍在桌几上,厲聲道:「動手!」

  一聲令下,街道各處立即有貨郎模樣的人挑著擔子朝四面八方去,叫嚷著賣炊餅的聲音,現在眼看就到了正午,顯然不是賣炊餅的時候,許多人還覺得奇怪,還未等他們反應,從四面八方街道上,無數人影自客棧、街道拐角、酒肆、絲綢鋪子裡衝出來,一齊向著同一個目標奔去。

  頃刻之間,臨江侯府便被圍了個水洩不通,一隻蒼蠅也別想飛出。

  陳鴻宇也已經帶人來了,他一馬當先,按著腰間的刀柄直接破門而入,數十上百個各色服飾的校尉挺刀尾隨,進了這宅子,踢翻了想要阻攔的門人。

  陳鴻宇長刀抽出,大聲喝道:「奉旨拿亂黨,抄了這宅子,把所有人全部拘押起來,尤其是要拿住臨江侯,你們,往這邊搜捕,小六,你帶人往北面,你們幾個,控制住天井,其餘人隨我來!」

  查抄別人的家是錦衣衛的老本行,隔行如隔山,一般人對這種事難免覺得沒有什麼技術可言,可是對於錦衣衛的人來說,這可是一件技術活,說到底要抄家成功,最重要的是以最快的速度把接下來要發生的混亂彈壓下來,要找到即將拘捕的亂黨,以防他湮滅證物或者畏罪自殺,同時還要防止人趁亂逃脫。

  說來說去,抄家講究的就是一個快字,慢了一步就可能發生意外,可能無法向上峰交代,陳鴻宇在這一行算是專業性選手,如今已經成長為這一行裡的祖師爺,不需太多吩咐,在動手之前他就已經有過囑咐,所以當破門而入的時候,所有人便以五人、十人為一隊散開,各自去做自己的事了。

  陳鴻宇一路穿過儀門,繞過影壁,過了月洞進了後宅,在此之前,他們就探查過,大致知道整座侯府的佈置,他們相信,這臨江侯應當會在後宅的書房裡,而需要錦衣衛需要的東西,想必也藏在書房之中。

  書房靠著東邊的廂房,過了連通後宅的月洞隨即便到,陳鴻宇一腳將門踹開,帶著七八個人呼啦啦的衝進去,在這書房裡頭,有人正用蠟燭往盆裡燒火,正要將一本簿子往火盆裡丟,這人衣衫光鮮,年紀不算大,體貌特徵正與錦衣衛掌握的臨江侯吳化中相若。

  陳鴻宇生若洪鐘,大喝一聲:「拿下!」

  吳化中便被七八個校尉死死按在地上,那一份他想要毀滅的簿子已經穩穩當當的落在了陳鴻宇的手裡,雖然邊邊角角已經有燒過的痕跡,不過大部卻是保留下來。

  拿到了簿子,陳鴻宇如獲至寶,也不禁鬆了口氣,隨即道:「立即把人和物證全部送去午門,這宅子再仔細搜索一遍,看看還能發現什麼。動作快一些,皇上和指揮使大人還在等著呢。」

  眾人應了一聲,這吳化中便如拖死狗一樣直接押了出去,送上了一輛馬車,馬車裡頭還有兩個校尉與他同乘,吳化中在車裡面如死灰,咬著牙一聲不吭。

  馬車到了午門,便有人進去通報,過不多時。有太監出來,道:「皇上有旨意,立即押吳化中入宮覲見。」

  而在廟堂,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真相大白,就只看這吳化中了,若這吳化中當真是寧王的人,那麼成國公世子朱麟的清白就可以證實,可要是吳化中是冤枉的呢?

  朱佑樘也想不到,一場御前審問會曲折到這個地步,他的內心裡未嘗不在隱隱期盼,期盼真兇是吳化中,成國公太重要了,一旦查出成國公世子和寧王有關係,那麼接下來不知會有多少頭痛的事等待著他。

  至於吳化中,畢竟是個可有可無的人,朱佑樘不必太過擔心。

  他目光灼灼,眼睛透過殿下黑壓壓的群臣,落在那寬大的殿門門洞上,雖是一語不發,可是皇帝的威嚴盡露無遺,只是誰又曾想到,在這珠鏈冕冠之後,在這如花似錦的龍袍之內,那已經接近油盡燈枯的軀體之中,生命力已經如抽絲一般的在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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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六章:精忠報國柳乘風
               
  吳化中被人帶上了殿,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看向吳化中,吳化中臉色蒼白,經過殿中佇立的柳乘風時,狠狠的瞪了柳乘風一眼,柳乘風接觸到了這個不懷好意的目光,隨即愣了一下。

  按理說柳乘風已經修身養性很久了,畢竟他已是都指揮使,位高權重,多少要注意一些影響,可是吳化中的眼神中分明帶著仇視和憤恨,這種感覺,就像是踩了狗屎一樣,讓人心裡很不舒服。

  柳乘風朝吳化中笑了笑,道:「你再看一眼試試。」

  這可是朝殿,是大明朝的中樞,最莊嚴的所在,誰也想不到柳乘風會問出這麼一句話。

  吳化中卻是嘿嘿一笑,照舊再瞪柳乘風一眼,對柳乘風,他似乎有刻骨的仇恨。

  柳乘風卻是笑了,一步步走向吳化中,淡淡道:「既然來了,為何不向皇上行禮。」

  吳化中沉默。

  柳乘風道:「今日叫你來,是想問你,你和寧王是什麼關係,你與成國公世子朱麟是世交,卻又為何要誣陷他,寧王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你這般為他賣命?」

  一連串的問話,吳化中都是沉默以對。

  「你不說?」柳乘風的臉色很不好看了,這裡的朝堂,柳乘風還是很注意體面的,雖然在別人看來,這傢伙根本就沒有體面。

  吳化中把頭抬起來,看著樑柱,一副對柳乘風不屑於顧的樣子。

  「喂喂……」

  站在柳乘風身邊的一個大臣發出了一聲驚叫。他手裡拿著的是象牙笏板被柳乘風一把搶奪了去,這可是大臣的體面,大臣上朝時面見君上時,雙手要執著這笏板來記錄君命或旨意,也可以將要對君皇帝上奏的話記在笏板上,以防止遺忘。這東西和烏紗帽和官服一樣,都是身份的象徵。這柳乘風居然說奪就奪,須知象牙笏板有兩尺六寸長,份量可是不小。拿在柳乘風手裡,就像揣著一塊板磚一樣。

  接下來就更讓人不可思議了,柳乘風抓著象牙笏板狠狠揚起。猛地朝吳化中額頭砸去。

  啪……

  潔白的象牙笏板上已沾了血跡,血珠滴淌,吳化中先是吃痛,隨即頭暈目眩,整個人已是站不住了,小腿一癱,便跌倒了下去。

  滿朝皆驚。

  柳乘風這一次算是凶相畢露,他的這一次舉動任誰都沒有想到。

  以至於連金殿上的朱佑樘也不禁暗暗皺眉,吳化中畢竟是侯爵,就算是已經認定了他是叛黨。可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在這朝堂之上做出這種事未免有些過份。

  一向不甘寂寞的謝遷雙眉一挑,就在吳化中癱倒在地的時候,謝遷忍不住怒道:「柳乘風,吳化中乃是文皇帝時冊封的臨江侯。世襲罔替,在未定罪之前,你竟敢在這大殿上隨意毆打,你眼裡還有皇上和朝廷嗎?」

  不少人也躍躍欲試,太囂張了,太跋扈了。若是不好好懲治還有王法嗎?

  可是柳乘風卻回答了謝遷:「難道馬順的事也是大臣們有錯嗎?」

  這一下子所有人都不吱聲了,連那義憤填膺的謝遷也是無話可說。柳乘風直接把馬順祭了出來,直接平息了所有人的非議,這個馬順說起來還是柳乘風的前輩,這位馬順也是錦衣衛指揮使。

  數十年前,明英宗寵信宦官王振,搞的整個朝廷烏煙瘴氣,大臣凡是有不利於王振者,非死即貶,群臣的心中早已醞釀著一股洪流,終於土木堡之變之後,英宗被俘,王振被殺,群臣的怨氣得以傾吐,眾大臣跪在午門哭諫,要求監國的親王懲治王振的黨羽,這時王振的死黨也就是這位錦衣衛的前輩馬順跳了出來,想仗著自己的餘威彈壓住局面,當即被憤怒的群臣在朝殿中直接打死,並將王振同黨,王振外甥—王山也當庭打死。

  對於這件事,這殿中的官員們可是大大吹捧的,都認為這是忠臣遏制奸邪的典範,馬順自然是窮兇殘極的黑暗勢力,而大臣們為了國家,為了蒼生,自然是籠罩著聖潔光環,眾人一擁而上,把馬順等人打死,這是替天行道,這是正大光明,是光明戰勝了黑暗,陽光驅散了陰霾。

  這就是定性,甚至是弘治皇帝朱佑樘,對於這件事也是站在大臣一邊,認為國家垂危,是這些人成為中流砥柱,保衛了國家。

  當然,現在也不是糾結於這段典故的時候,雖然柳乘風總是有點疑惑,為什麼王振在的時候,在朝殿裡耀武揚威的時候,這些大臣為何不敢動王振一根毫毛,直到王振那死太監死了,大家才痛打落水狗,這般的偉大光明。

  柳乘風祭出了馬順,馬順是什麼人?馬順是奸臣,他雖為錦衣衛指揮使,大家照樣可以代表月亮消滅他。而眼前這個吳化中呢?吳化中是叛黨,就算他是侯爵,世襲罔替,是文皇帝親自御筆敕封,那又如何?今日若是有人說柳乘風打這吳化中錯了,那麼那些大家所認為的那些打死馬順的先賢豈不是也錯了?

  否認柳乘風,就是否認大家原先的立場,所以誰也否認不了,不但不能否認,多半還得乖乖的拍拍手,大叫一聲:「打得好,打的妙,打的呱呱叫,這位柳乘風柳指揮使雖然不是讀書人,雖然是個武夫,可是前有忠臣們打死奸臣馬順人等,今有柳指揮使殿中怒打逆賊吳化中,實在是大快人心……」

  柳乘風這一次彷彿歷代先賢們的忠魂附體,這一刻,竟也覺得自己的身材比別人高大,這就是本事,想在這個圈子裡混單憑武力是不成的,還得有一張口才成,同樣的事,別人做出來,那就是大逆不道,可是柳乘風做出來那便是為國除奸。

  柳乘風不再猶豫,所謂趁熱打鐵,好事成雙,柳乘風抬起腿,狠狠一腳踹在癱倒在地的吳化中身上,這一腳下腳自然極重,不但下手重,口裡的功夫自然不能停,柳乘風振臂一呼,大叫道:「逆賊人人得而誅之,我等深受皇恩,難道不能效仿先賢嗎?」

  日……這分明是告訴大家,你若是不揍這傢伙,你以後出門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眾人聽了,臉色又青又白,頓時覺得自己成了落後份子,若是不上去踩兩腳,都不知先進的滋味了。

  只是讓一個錦衣衛指揮使來引領潮流,做這時代的忠義先鋒,實在讓人難以接受。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面面相覷。

  張鶴齡此時卻是跳了出來,幾乎是叉著手,道:「不錯,我等吃皇上的,喝皇上的,現在出了反賊,正是我等表現忠義的時候,我便是大大的忠臣,廉國公且手下留情,且讓我來踹上幾腳。」

  滿朝文武,膽子最大的也就這幾位了,其餘人不敢跳出來反對,連朱佑樘也顧忌著大義,又知道柳乘風當著所有人的面毆打,不過是先給吳化中一個下馬威讓他老實招供,因此雖是鬱悶無比,可是對這個女婿也只能睜一隻眼,權當作沒看見。

  這殿中最著急的莫過於朱厚照了,朱厚照奉命觀政,說是太子觀政,其實最是沒頭沒臉,只能乖乖的坐在朝殿的角落,既不能發言,還得規規矩矩的坐著不能做什麼小動作,眼看柳師傅痛快無比,舅父也是赴湯蹈火,非要做個大大的忠臣不可,他也確實極想上去做一個好臣子、一個好兒子,偏偏又沒這勇氣,心裡只得默念,千萬不要打死,切切不可打死,無論如何,給本宮留半條命才好。

  一頓痛打,淋漓盡致,柳乘風滿頭是汗,說來為皇上效忠也是不容易,至少這手上又酸又麻,腰都有些直不起來,張鶴齡趁機踹了幾腳,見柳乘風收了手,也就罵罵咧咧的回去班中,至於這吳化中,早已是鼻青臉腫,剛才的那桀驁之氣,已是一掃而空。

  柳乘風冷冷的揪起他的頭髮,使他的頭不得不面向金殿上的朱佑樘,冷笑道:「這是御審,當著皇上的面,你招供不招供,我也沒有多少精力和你費什麼口舌,你若是老實招供,也就算了。可是你若是再敢不發一言,再敢瞪我,這皮肉之苦自然有的是讓你領教,你的家人也已經拿了,一炷香你不肯說,便殺一人,我倒要看看,你要嘴硬到什麼時候,事到如今,你已逃不過一死,若是老實招供,或許可以救你族人一命,你自己掂量吧。」

  這便是下馬威,吳化中明明以為柳乘風不敢在朝殿動自己,偏偏柳乘風動了,此前的氣勢一下子蕩然無存,沒了勢,整個人也就軟了,他口裡溢著血,咳嗽幾聲,不得不道:「我……我說……我願招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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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23:58:01
第七百八十七章:和盤托出

  從龍之功、振興家族的幻想,如今一下子成了黃粱之夢,尤其是一頓下馬威,當整個人的人格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徹底的作踐,吳化中的心理防線終於崩潰了。

  吳化中口裡溢著血,吐出一口濃痰,帶著血絲的痰水落在無塵的銅磚上。

  他歎了口氣,慢悠悠的道:「三四年前,那時候恰好寧王父子入京,我在京師裡閒逛,正好與上高王結實,上高王出手闊綽,見我手頭拮據,多次給我銀錢花用。當時我只覺得上高王為人仗義,並不覺得其他,只是到了後來,寧王父子受辱,上高王對柳乘風恨之入骨,我與上高王關係那時候極好,對柳乘風自然也是同仇敵愾,漸漸的,也參與了不少寧王的許多機密大事。」

  柳乘風追問:「什麼機密大事。」

  吳化中猶豫了一下:「寧王在京師佈滿了耳目,只是這些人三教九流,有的上得了台面,有的卻不登大雅之堂,若是無人約束,很難管理。」

  柳乘風冷笑:「這麼說寧王便讓你來管理他們?」

  吳化中猶豫了一下:「管理談不上,只是他們所收集的消息,都要先交給我這兒來匯總。」他看了柳乘風一眼:「就像你們錦衣衛的千戶所一樣,都是同一個道理。」

  柳乘風道:「這麼說,京師裡的這些耳目,你全部知道?」

  吳化中艱難的道:「大致知道一些,寧王性子謹慎。也不可能將所有的名冊全部交給我,可是我多少知道一些。」

  柳乘風道:「那麼這一次的案子,是不是也是你居中謀劃?」

  吳化中艱難的嚥了口口水,歎了口氣,道:「事情的起因自然是江炳,江炳一案,令寧王很受被動。寧王大怒,於是決心報復。於是寧王立即制定了一個計劃,命令我聯絡錦衣衛千戶趙川和東廠檔頭劉文喜。這二人也都是寧王的心腹,與我早有聯絡,他們的族人也都在江西。所以當我令他們假意向朝廷洩漏消息時,他們雖然極不情願……」

  極不情願是肯定的,畢竟這種事是九死一生,一旦被人懷疑就必死無疑,就算無人懷疑,他們雖然自己供認,可是按他們所招供一樣,他們勾結了寧王,這也是大罪,就算從輕發落。那也非要脫掉半層皮不可。

  吳化中繼續道:「可是他們的妻子和族人都在寧王手裡,他們便是想不按寧王吩咐去做也是不成了。於是這二人只能去朝廷供認,正如寧王與我所預料的那樣,朝廷果然驚動,一時風聲鶴唳。而接下來。便是誤導廠衛的問題了。廠衛這邊都想順籐摸瓜,可是單憑他們二人的供詞,雖然明知寧王在京師有很多部署,卻仍是對此兩眼一抹黑,在這種情況下,你們廠衛唯一的辦法就是守株待兔。讓他們二人呆在自己的府裡,等著有人前來聯絡。這個聯絡的人,必然知道更多的事情。」

  「寧王之所以給他們的追查製造許多困難,便是不能輕易讓你們察覺,越是輕易的事,反而不會那麼可信。因此我們先耐心的等候了一些時日,就是想讓他們漸漸焦躁起來,此後,這個我們安排的聯絡人也終於出現,之所以選擇這個人先去東廠,是因為寧王對錦衣衛頗為忌憚,怕廉國公發現什麼蛛絲馬跡,從而令這個計劃失敗。而東廠不同,東廠這幾年碌碌無為,事事都被錦衣衛壓了一頭,縱是精明如蕭敬,此時也已經開始焦躁,他對這一個案子勢在必得,絕不容許失敗,他越是抱著這樣的心理,對寧王瞞天過海的計劃就越是有利。因此這個聯絡人出現在檔頭劉文喜的府上,而東廠也如獲至寶,恰好鑽入了寧王的圈套。」

  蕭敬聽到如五雷轟頂,臉色先是充了血一樣,隨即又變得蒼白如紙,在吳化中拿獲之後,他就感覺不太對勁了,直到吳化中親口承認,人家不過是拿他當作傻子、呆子來耍弄,他最後一點自信也抽離了他的身體。

  歷經三朝的權宦,竟然被人玩弄於鼓掌之中,不只是如此,他還為此而沾沾自喜,這個打擊,不可謂不大。

  吳化中道:「這個聯絡人,自稱叫劉成剛,是幕僚劉養正的族弟,其實此人只是與劉成剛外貌酷似而已,並不是真正的劉成剛,這個人是我專門物色的,此人曾在江西招搖撞騙,被人拿了,是寧王將他從獄中救出來,許諾了他許多好處,又威脅若是不按著我們的吩咐來辦,便教他屍骨無存。」

  柳乘風不禁冷笑插言:「想必還少不了拿他的家人來脅迫是嗎?」

  吳化中撇撇嘴,不以為意道:「這是要命的勾當,為了以防萬一,自然少不得要有些手段。」

  用另一句話來總結吳化中的話,那麼就是一將功成萬骨枯,對他們來說,他們要做的是大事,是曠古的偉業,一旦事成,他們便是王侯將相,必將名留青史,至於其他人,那些所謂的小人物,那些在他們道路上踏過去的皚皚白骨,其實都不過是他們計劃中的工具,是他們的棋子而已,生命在大多數這樣的人眼裡,又算得了什麼,或許不過是個數字,或許連數字都不是。

  吳化中繼續道:「這個偽造的劉成剛,就是寧王計劃中的關鍵人物,能不能成功,全看他的手段,不過這個人確實騙取了東廠的信任,這既是他委任機警,只怕還因為東廠實在太迫切的立下這個功勞,又怕錦衣衛比他們快一步,所以東廠這邊只求盡快結案,所以對這個人的身份調查的並不詳盡,對一些破綻,也是故意無視。這就是寧王的高明之處,東廠的心思,全在寧王的掌握之中。」

  「而最精彩的就是我的行動了,在此之前,寧王已經寫了幾分書信,並且偽造了花名冊,這些書信當然都是寧王的手筆,自然也都是寫給成國公世子朱麟的,我拿了這些書信,藉著與這成國公世子朱麟的關係,在確認東廠已經對成國公世子朱麟產生懷疑的時候,偷偷將它們藏在朱麟臥房的被毯之下,東廠隨即圍了成國公府,很快便查出了這些證物,而這些證物,則成了構陷朱麟的致命一擊。」

  吳化中歎了口氣,道:「只是想不到,想不到眼看計劃就要成功,卻還是出了紕漏,最後還是被柳乘風揭穿了出來,若你們遲了一步,朱麟便死無葬身之地了。」

  朱麟氣的發抖,他忍不住朝吳化中大吼道:「我平日待你如兄弟,你就是這般對我的嗎?你我世交,我們自幼一起長大,這麼多年的交情,你竟是豺狼成性,要將我置之死地。」

  吳化中面對朱麟,非但沒有羞愧感,反而哈哈大笑起來,這笑聲中帶著輕蔑,帶著強烈的怨恨,他咬牙切齒的道:「什麼兄弟?我的曾祖與你的曾祖都是靖難的功臣,可是憑什麼我的曾祖卻永遠在那朱能之下,大家都為文皇帝出生入死,為何朱能追敕為東平王,而我的曾祖卻只是個默默無名的侯爺。又憑什麼你們朱家公侯萬代,有享用不盡的富貴,你的父親守備南京,位極人臣,而我吳家卻是生活拮據,只能靠些許的俸祿養家餬口。為什麼你家可以請大儒來教你讀書,我家卻請不起好的先生,以至於我的父親不得不去朱輔面前求告,讓我入你們朱家的族學裡讀書?又憑什麼你在族學裡頭讀書不用功先生卻不能拿你如何,我卻總是做你的替罪羊,次次都是罰我?我不過是你的一條狗而已,總是為你鞍前馬後,你做什麼事,每次都要拉上我,可是出了事,你總是被人袒護,而受罰的卻總是我。哼,你朱家不過是運氣好而已,論讀書、騎射,你哪點比得上我,現在卻要我仰仗你的鼻息?」

  朱麟一時說不出話來,他或許想不到,眼前這個人,這個與他一起哭一起笑過的人,其實心底早已不知對他產生了多少憎恨,這種憎恨,到了最後竟是演化成了巴不得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柳乘風卻沒興趣理會這種私人恩怨,這種亂七八糟扒灰的事跟他有個屁關係,他不由一笑,道:「只是可惜,你們還是輸了,任你們如何機關算盡,到了最後還不是一場空。」

  吳化中冷笑:「不,我們並沒有輸,東廠圍了成國公府,拿了世子朱麟,而且全天下人都知道朱麟犯得是謀逆大罪,天下人也都知道,朱家完了,而成國公朱輔遠在南京,情急之下,未必不會狗急跳牆,到了那時,說不定他也是寧王靖難的首功之臣。」

  吳化中的話不是沒有道理,這個時代的交通雖然便利了不少,可是仍有局限,成國公遠在南京,誰能保證他會造成誤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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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八章:點燃戰火

  「是嗎?」柳乘風一句話打破了吳化中最後的幻想:「幾日之前,我已經寫了一封書信,加急送去了南京,只怕這個時候,成國公已經接到了書信,且不說成國公本就是重義之人,對皇上忠心耿耿,有這一封書信,卻也足夠令寧王無計可施了。」

  「吳化中,你吃著朝廷的俸祿,卻與寧王勾結,已是誅族之罪,到了現在,你還想怎麼說?」

  吳化中眼中滿是絕望,重重的低下了頭。

  柳乘風也不再去理會他,面朝著金殿,朝朱佑樘行禮,道:「陛下,此案已經水落石出,是非曲直,想必陛下已經有了計較,請陛下聖裁。」

  整個案子,確實已經水落石出,站在其他人的角度,此案確實是精彩無比,可是對朱佑樘來說,只怕就未必是如此想了。

  朱佑樘鬆了口氣。

  從一開始,他就不敢置信是成國公世子所為,他當然也知曉若是涉及到了朱家會釀成什麼後果。

  朱家與世鎮雲南的沐家一樣,都是朝廷的左膀右臂,在南京,朱家樹大根深,一旦世子出了問題,朝廷就不得不對整個朱家生出提防,君臣相疑,不是好事,只會讓人有機可趁。

  現在案情已經澄清,事情確實與朱麟無關,朱佑樘當然免不了要鬆一口氣。

  只是……

  寧王朱覲鈞的醜惡已經在這朝堂之中公諸於眾,寧王犯法,朝廷難道還不聞不問?

  這是一個難題。

  朱佑樘不是不想拔掉這顆釘子,只是現在是最恰當的時機嗎?

  霎那的功夫,朱佑樘已經有了計較,他淡淡的道:「大理寺卿郭棠何在?」

  一大紅官袍的官員從班中站了出來,躬身道:「微臣在。」

  朱佑樘道:「勾結藩王,圖謀不軌,喪心病狂,冤枉忠良當如何?」

  郭棠道:「陛下,此大逆不道之罪,應凌遲處死,三族流沛。」

  朱佑樘用手敲著御案。沒有多想,便道:「如何量刑,是你們你們法司的事。就這麼辦吧!」

  朱佑樘又繼續道:「其餘如錦衣衛千戶趙川人等,皆是脅從之罪,朕念他們受寧王脅迫,所以從輕發落,全部腰斬於市吧。」

  他的目光變得深遠起來,滿殿的人也都屏住了呼吸,誰都知道,還有一個人沒有受到處理,此人便是寧王,現在這些小賊都已經治罪。可是首惡卻沒有得到懲罰,若是說出去,天下人會怎麼想?

  朱佑樘用手節敲打著御案,臉色越來越凝重,隨即,他終於道:「寧王是天潢貴胄,國姓宗親,本應恪守臣節,匡扶社稷,可是他卻暗藏不軌之心,心有所圖。這也是大逆不道……」

  不少人頓時愕然。

  誰都知道,皇上一直在避免與寧王產生衝突,不是因為朝廷害怕寧王,而是皇上一直認為現在不是有利的時機,為政者,若是連這點耐心都沒有,又怎麼能制人?

  可是朱佑樘在這朝殿上說出這種話,卻已經是覆水難收,皇帝在這種場合裡說某人大逆不道,難道還能有了上文沒了下文,這不就是告訴別人,大逆不道沒什麼了不起嗎?

  所以既然朱佑樘用了大逆不道四個字,那麼必然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朱佑樘的眼眸中確實閃露出來的是一種決然,他目光中眼波閃動,良久,才繼續道:「方才柳愛卿說,奸賊逆子人人得而誅之,寧王圖謀大事,朝廷絕不能姑息養奸,朕雖念其寧王乃是朕的同宗兄弟,同氣連枝,可是朝廷無信不立,無法則亂事生,欽命,禮部立即派出使節,前往南昌府拿捕寧王,以宗令之法治罪。」

  滿殿這一次沒有嘩然,所有人的眼裡都露出了駭然之色,他們清楚,要打仗了。

  誰都不喜歡打仗,可問題是,大家都知道寧王這老傢伙在南昌蓄謀已久,朝廷派出了使節去拿人,寧王肯俯首就擒嗎?

  與其如此,換做誰是寧王,只怕都要破釜沉舟,使節抵達南昌府的時候,就是寧王謀反之時,也是朝廷平叛之日。

  承平了這麼久,該來的終是來了……

  不少大臣都認為,皇上一直對寧王隱忍,是因為想抓住有利時機,可是現在,皇上終於不忍了。

  站在左班上首的劉健,目光中立即流露出憂心之色,要打仗就必須得有準備,問題是朝廷這邊許多東西都沒有準備好,新軍的一萬軍馬,或許勉強可以應戰,至於其他各路軍馬,只能充充場面。

  這是一場未知的戰爭,雖然朝廷佔盡了優勢,可一旦不能立即平叛,那麼整個江南都將陷入戰火之中,時間拖得越久,對朝廷越是不利。

  劉健所憂慮的,並不是勝不勝的問題,而是戰事要僵持多久的問題。

  只是現在皇上已經有了決斷,君無戲言,現在想收回成命也是不可能,那麼現在內閣那邊,就得立即拿出一個平叛的章程出來。

  劉健心裡正在胡思亂想,這個時候,已經有人朗聲道:「吾皇聖明!」

  第一個站出來的是柳乘風。

  柳乘風倒是灑脫,在他看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朝廷已經被逼到了牆角,現在已經不是考慮要不要對寧王動手的問題,而是如何平叛的問題,那麼,叫一句聖明又有何妨?

  眾臣方才醒悟,於是大家如潮水一般拜倒,紛紛道:「吾皇聖明。」

  只怕這個時候,心裡最難受的就是李東陽了。

  李東陽心裡唏噓,滿腦子所想的是另一件事,他兼著禮部尚書,朝廷派出使節去南昌府,這個使節肯定是必死無疑的,可你要是派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這肯定糊弄不過去,畢竟這麼大的事,至少也該是個侍郎的級別去才成。

  問題是,禮部的兩個侍郎,都是他至交好友,也算是門生故吏,關係匪淺,哪一個派去,他都舍不得,可是總得有人去送死,讓他現在做出這個決心來還真不太容易。

  朱佑樘面色冷靜,他眯著眼,滿是威嚴,他雖然已是垂垂老矣,雖然已是重病纏身,雖然已經命不久矣,可是在他的身上,在這朱冕和龍袍之下,這具身體的主人,仍然一言一行牽動著無數人的目光和心思。

  他獨一無二,唯我獨尊,手指所向,便是千萬人改變命運,也可能是千萬人血流成河。

  正因為知道這個利害,所以朱佑樘謹言慎行,他是個好皇帝,好皇帝的標準不在於他有多少妃子,也不在於他有多麼勤勉,至少柳乘風就不這麼認為,一個真正的好皇帝,在於他是否有敬畏之心,他們深知權利的可貴,深知權利對天下蒼生帶來多大的影響,深知無數人的禍福榮辱,否在權利的影響之下。

  所以一個真正的好皇帝,他總是帶著敬畏,好的皇帝,不會因為君王之怒而讓無數人血流漂杵,不會因為自己的喜好,而引致萬里伏屍,他們是謹慎的,他們不會受自己的感情影響,除非到了萬不得已之時。

  現在……終於到了退無可退的時候。

  至少朱佑樘已經認為,朝廷沒有了退路,他已經不能不做出選擇了。

  這無疑是朱佑樘登基以來最艱難的選擇,他討厭戰爭,戰爭會流血,會死人,會讓許多人無法維持生計,會讓無數人家承受不能承受之痛。

  朱佑樘無疑是宅心仁厚的,他體恤別人,痛別人所痛,只是……戰爭已經不可避免。

  朱佑樘從御椅上站起來,或許他認為,坐在御椅上,已經不能表達他的情緒,他站起來,使自己更高,看的更深遠,他俯瞰著朝殿的每個人,就像他俯瞰著芸芸眾生一樣。

  「哎……」

  沒有激昂的言辭,沒有咬牙切齒的討伐檄文,朱佑樘居然幽幽一嘆,他當然十分清醒自己在做什麼,仁慈的君王,是不會讓自己的百姓陷於戰火,好大喜功,開疆拓土的帝王並不可貴。

  可貴的是能夠一如既往,給百姓平安,除非到了萬不得以,仁慈的君王才會以保護者的姿態,大開殺戒。

  朱佑樘的雙目之中,竟是有了些淚花,可是他的目光比任何時候都堅定,比任何時候都銳利,他終於說話了。

  「柳乘風留下……退朝!」

  很奇怪的一種方式,大臣們期待的是陛下說幾句振奮人心的話,又或者抨擊一下寧王的惡行,可是他什麼都不願再說。

  不過此刻,幾乎所有人都在打著自己的算盤,即將出現的動亂意味著什麼,自己會有什麼得失,這是每個人都關心的,人都有私利,大臣也是如此,他們各懷著心事,默然無聲的退了出去。

  只怕這個時候,不會有幾個人瞭解朱佑樘,不會瞭解他的心思,可是有幾個人,卻是別有深意的看了皇上一眼,這個人也包括了柳乘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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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九章:兄弟同心

  偌大的宮殿變得空蕩蕩的,太子朱厚照就在殿外頭侯旨,柳乘風在殿下垂首肅立,殿上的朱佑樘整個人像是抽空了一樣,方纔的威嚴一掃而空。

  氣氛安靜的可怕,柳乘風卻是明白朱佑樘的心思,他太累了,太需要休息。

  當然,皇上是不會休息的,他是皇上,是弘治皇帝,弘治皇帝不早已習慣了拖著病體和疲乏的軀體佈置一個個解決這病魔纏身的巨大帝國的藥方?

  皇上不吭聲,柳乘風也不知該如何說好。

  他心裡只是感歎,寧王的步步緊逼,而眼前這個皇帝不得不做出各種忍讓,只是忍到這個地步,終於是忍耐不住了。

  寧王這個人討厭的人已經太多,可是真正為了一個寧王而引發戰爭,只怕朝野上下絕大多數的人是沒有準備的。

  大臣們能拖延一天是一天,這種壞事自然希望留待後任者來解決,所謂爛攤子,總沒有自己親自收拾的道理。

  士人們只希望天下太平,至於用什麼方式去維持天下太平卻不是他們所考慮的,他們只是希望,江南無戰事。

  至於武人……

  柳乘風不禁心裡笑了,這暗暗的笑只怕透著幾分無奈,這是大明朝,大明朝有武人說話的份嗎?

  武人只是木偶,他們沒有說話的權利,而文人是他們的大腦,文人會替武人去說話,會告訴武人什麼是正義和邪惡,會告訴武人是戰是和。武人只需要有耳朵,不需要有一張嘴。

  當然,柳乘風是例外,所有的錦衣衛指揮使但凡是有點出息的都是意外。

  朱佑樘眼皮子抬了抬,目光掃了柳乘風一眼,他招招手:「上來,靠著朕說話。」

  他說話的語氣不是很重,很輕,像羽毛輕輕浮落一樣,還有一種深深的疲倦感。

  上殿。這個殿不是朝殿的殿,而是丹犀殿。

  柳乘風知道,這既是顯示優渥,只怕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朱佑樘連大聲說話的氣力也沒有了。

  柳乘風沒有扭捏,也沒有做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說一句微臣萬死,反而是大大方方直接步上了殿,站到了朱佑樘的面前,朱佑樘已是脫了冕冠,蒼白的頭髮,眼角的褶皺魚紋還有那佈滿血絲的眼睛出現在柳乘風的面前。

  朱佑樘道:「若是寧王反了,朝廷能及時平叛嗎?」

  這才是朱佑樘最關心的,他不認為寧王能成什麼大事,也不認為寧王會是朝廷的對手,他在乎的是平叛的時間,這也是長期盤繞在朱佑樘心頭的一團陰雲,叛亂持續的越久,對生產力的破壞就越大,對這個王朝的傷害就越大。

  這個問題柳乘風自然回答不了,他又不是姜子牙,怎麼可能連這個都猜測的出來。

  柳乘風想了想,道:「時間拖得越久,韃靼和瓦刺甚至是漠南蒙古諸部干涉的可能就越大,朝廷必須及時平叛。因此,微臣以為陛下必須拿出決心,一萬新軍可以立即調往九江,成國公那邊,也需厲兵秣馬了,朝廷各路大軍要準備召集起來,以防生變。」

  朱佑樘不由莞爾笑了,道:「你不說朕也知道,新軍,新軍能托付大事嗎?」

  這才是朱佑樘拿捏不定的問題,平叛的主力只能是新軍,蒙古人肯定會趁火打劫,邊軍自然不能調動,甚至防務還要加強。

  至於各地的軍戶所,那就是渣一樣的存在,一群烏合之眾,連對付山賊都嫌吃力,除了新軍,朝廷根本就抽調不出力量。

  柳乘風這時候除了信心滿滿信誓旦旦的做些保證安慰一下這皇帝卻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他道:「新軍足以以一當十,只要輜重不成問題,想必其他的問題也不大。」

  朱佑樘點點頭:「可是朕……」

  朱佑樘看了柳乘風一眼:「朕已經不成了,朕之所以下這個決心,是寧王既然已經鐵了心要反,就算朕拖延,可是一旦朕駕鶴西去,寧王也必反,朕原本還以為,可以有姑息的可能,可是現在才知道,寧王這個人心太大了。」

  朱佑樘頓了頓,繼續歎了口氣,道:「軍國大事,不可不慎,朕也知道,滿朝文武,未必有幾個是真心實意主戰的,可是新軍的事還得托付於你,新軍是你一手籌建,也是你鼎立支持的,對新軍事務最在行的也只有你。」

  「你自己寫個章程來吧,寧王的時間不多,朕的時間也不多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現在誰也不能耽誤,但願……朕能在有生之年,能看到南昌那邊的捷報。」

  柳乘風黯然道:「微臣領旨。」

  朱佑樘朝柳乘風笑了笑,隨即道:「宣太子入殿吧。」

  朱厚照在外頭等候已久,一聽父皇召喚,連忙進來。

  朱佑樘朝他招招手,朱厚照自然明白什麼意思,連忙上了殿,和柳乘風一樣並排站在朱佑樘的面前。

  朱厚照對朱佑樘透著一股子擔心,低聲道:「父皇的身體……」

  朱佑樘搖手打斷他,道:「你是朕的兒子,可也是儲君,身為儲君,不要這麼多的兒女情長,現在的情況你清楚了嗎?」

  朱厚照連忙雙膝跪下,道:「兒臣清楚了,寧王那邊只怕要反了。」

  「對。」朱佑樘慈和的看了朱厚照一眼,卻沒有叫他站起來,眼神空洞的愣了一會,才突然道:「戰火燒起來不是國家之福,朕現在不知還有多少時日,你是太子,這平叛之役如何打,朕放手讓你籌劃。」

  「不過……這也只是籌劃而已,你每日到內閣,與內閣大臣參謀軍機,當然……也要多聽聽柳乘風的意見,柳乘風對新軍的作戰頗為瞭解,且對朕對你都是忠心耿耿,外事可以托付給他,你不要獨斷專行,一切都以內閣那邊為主,知道嗎?」

  朱厚照顯然沒有喜悅,他更期盼自己的父皇生龍活虎,來主持這件事,可是他便是再不懂事只怕也明白,父皇已經回天乏術了。

  朱厚照是個脆弱的人,淚花已經出現在他的眼裡,聲音也有了幾分哽咽,道:「兒臣,兒臣明白。」

  朱佑樘點點頭,隨即看看柳乘風,又看看朱厚照,伸出手,一把拉住柳乘風,又將朱厚照的手拉起來,唏噓道:「你們是兄弟啊,一個是朕的兒子,一個是朕的女婿,現在國家出了大事,社稷出了危險,你們要同心協力,要擰成一根繩子,兄弟同心,其利斷金,知道嗎?」

  柳乘風眨眨眼,心裡不禁苦笑,朱佑樘說出這番話倒也確實是發自肺腑,他平生只有一子一女,在親情上,所有的感情只怕都傾注在這二人身上,自己是朱佑樘唯一的女婿,這份感情自然也是不小。

  柳乘風也不禁有些感動了,有時候他確實有點沒心沒肺,他在這個世上也沒多少親人,如今憑空多了個兄弟……

  不等柳乘風胡思亂想,朱厚照那邊已經道:「父皇放心,有柳師傅在,兒臣定不教父皇失望。」

  這個承諾柳乘風相信朱厚照是真誠的,可是柳乘風還知道,朱厚照屬於衝動的性子,容易憤怒也容易動感情,承諾能持續多久也只有天知道。

  朱佑樘欣慰的笑了,點點頭,道:「下去吧!參謀你們的軍機,商討你們的國政,朕乏了,真的乏了,渾身都提不起勁來。其實,昨夜的時候,朕睡夢之中看到了先帝,先帝……哎……他照舊還是不喜歡我,照舊還是對我冷眼相看,他恨朕……朕是知道的。」

  前頭的話,一個你們的軍機國政,頗有幾分做甩手掌櫃的心意,可是後頭的話,倒像是一個垂暮的老人自己發出的呢喃,絮絮叨叨。

  柳乘風和朱厚照一起告辭出來,朱厚照心情顯得很不好,他難得滿腹心事,一直不吭聲。

  柳乘風問道:「太子在想什麼?」

  朱厚照道:「我……本宮不知該如何是好,從前的時候,什麼事都有父皇去操心,本宮總是想,本宮也已經大了,也能做事。可是現在父皇這個樣子,本宮竟不知該如何去做事了。」

  柳乘風很放肆的輕輕拍拍朱厚照的肩,口吻沉重的道:「萬事開頭難,現在皇上病危,可是他不放心,太子這個時候,身為人子,更需要做出點樣子來,讓皇上看一看。」

  「嗯。」朱厚照重重點頭,這才恢復了一些神采。

  此時天色已經暗淡,夕陽西下,一場御審,居然持續了整整一天,萬道的霞光灑落下來,落在琉璃瓦上,落在紅色的宮牆上,落在粼粼的護城河上,落在這古老的磚石上,同時也落在柳乘風和朱厚照的臉上。

  最後的餘暉之下,柳乘風與朱厚照肩並著肩,低聲的交談,慢慢的踱步,他們的方向甚至已經不知所從,一直過了金水橋,在腳下的流水聲中,朱厚照才醒悟過來,自己顯然走錯了方向,東宮不是在這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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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章:賜穿龍袍

  戰事要起了。

  各衙門憂心忡忡,甚至許多官員不由長吁短歎,尤其是江南出身的官員,免不了這修書回鄉,讓家人想盡辦法,能北上的便北上,家裡的土地能發賣的也就發賣。

  禮部那邊更是亂的一團糟,皇上的旨意是讓禮部拿出個人選來,前去拿捕寧王,先禮後兵嘛,兵馬還沒這麼快動呢,就算現在開始動,沒有一兩個月的時間也是不成的,所以朝廷必須做個姿態,得派個使節去宣讀皇帝的旨意,能把寧王捉拿到京最好,拿不了就更加有了口實。

  問題是,誰都知道去了南昌是十死無生,寧王又不是傻子,肯定是要背水一戰的,誰去南昌就是死,當然沒有人主動請纓。

  李東陽從朝堂下來,連內閣都沒有去,直接來的就是這禮部衙堂,人選必須盡快敲定,可是挑來挑去,也找不到合適的人,這種坑爹的事你叫了人家去,可是讓人家嫉恨一輩子的,當然,當事人肯定只能在陰曹地府記恨,可人家也有子弟,有門生,有親朋好友,在這官場裡混的,哪個沒有幾個後台,你李東陽就是內閣大學士,也不能把人往火坑裡推吧。

  李東陽不得已,只能做動員,把禮部的幾個頭頭腦腦叫來,大大的宣講了一番忠君愛國的道理,又說了朝廷的難處,當然免不了說幾句寧王就算膽子再大,可是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之類寬慰的話,說來說去就一個意思。大家誰肯去,危險會有一點點的,可是前途是很光明的,名利,名利,去了之後只要大難不死,名和利都是滾滾而來。

  結果……

  所有人咳嗽的咳嗽。木訥發呆的發呆,充耳不聞,大道理誰都懂。可是朝廷的難處讓大家體恤誰又要體恤自己的難處呢?大家寒窗苦讀幾十年,做了官之後又是一步步攀爬上來,這有多不容易?憑什麼就叫人去死?

  倒是有個人出了主意。道:「李公,既然要去南昌,也不是非要讓京師這邊的人動身,寧王畢竟是藩王,要去的人必須身份尊貴,否則才切合禮儀,不如讓南京那邊……」

  這主意倒是夠餿的,可是李東陽眼眸一張,頓時明白是什麼意思了,這裡頭最大的問題是級別。得有一定的級別才能去,禮部就算派個主事、郎中過去,也顯得格局小了些,可總不能讓他李東陽和侍郎去,畢竟這幾人都是部門的頭頭腦腦。

  李東陽更是兼著內閣大學士,可是級別高的人也不是沒有,南京那邊不是還有個禮部,還有尚書和侍郎嗎?

  南京也有六部,不過這六部嘛多是一些不太如意的官員充斥的地方,朝廷要貶謫官員。一般都是貶謫到南京去,你別以為貶謫到了那兒就沒了級別,其實滿不是這麼回事,在南京,同樣也有禮部,同樣也有侍郎,這些人沒什麼背景,官場上混的也不太如意,手裡又沒什麼實權,對朝廷來說可有可無,若是從南京那邊挑選人手呢。

  李東陽微微一笑,便遣散了眾人,雖然沒有再說什麼,可是心裡已經有了計較。

  何止是禮部,兵部那邊劉大夏也在召集衙門裡的上下官員開始籌備,軍馬肯定是要動了,江南的軍隊要開始集結,新軍要準備開赴,糧草也要準備,這兵部其實就是軍隊的後勤和組織部,如今自然不能閒著,擬定章程,商議人選,還有與各地進行聯絡統籌各路軍馬,這些都需要及早有了準備。

  劉大夏顯然也不比李東陽輕鬆多少,戰事一開,兵部的職責很大,出了事就是大事,有了亂子朝廷追究的肯定跑不了他。

  不過部堂裡的分歧還是有的,官員們對有些事抱著推諉的態度,這也讓劉大夏很惱火。

  說來說去,打仗打的是錢,兵部的章程怎麼擬,主要還是看戶部那邊能拿多少錢出來,上次新軍那邊上了個章程,說是若新軍出兵,所需的器械、火銃、彈藥、輜重、糧草等等,每月耗銀至少二十五萬兩,二十五萬兩,這是坑爹,就這,還不算上糧秣,若是加上,再補齊運輸的開銷,這個數字多半還要再翻一番。

  在兵部的老爺們看來,這和搶劫差不多,大明朝養兵哪裡要費這麼多銀子的,天下兩百萬軍戶,每年也從朝廷手裡要不了十萬兩銀子。整個宣府的十萬邊軍,一年的開銷也不過二十餘萬,新軍才多少人,這不是打劫是什麼?

  兵部這邊自然希望削減,可是也有人不同意,認為戰事要起,銀子絕不能小氣,若是耽誤了平叛大事,可不是好玩的。

  幾十萬大軍的口糧、器械、還有各種各樣的籌備,想起來都是頭痛。戶部那邊則是忐忑不安的等著兵部擬出的初步開銷出來,誰都知道,平叛是要錢的,戶部得出這個錢,不過等到兵部那邊報出了個大致數字的時候,這戶部頓時叫罵不絕起來。

  「這簡直就是開玩笑,當年土木堡的開銷也不過一百三十萬的開銷,可是這兵部竟是獅子大開口,竟是要八百四十萬。雖說這些話物價是漲了些,卻也未免太離譜了。」

  「就是,這哪裡是打仗,我看著,倒像是拿銀子砸人,兵部那些人,是不是和丘八們廝混的太多,沾了這丘八們死要錢的秉性。」

  戶部這邊不可開交,幾乎都是在罵,這糾紛鬧到了內閣那邊,內閣也是傻眼,每個衙門現在都在說自己的難處,每個都說自己沒法過了,內閣一時也是愁眉不展,最後不得不擇定在次日進行內閣議事。

  老爺們一個個對即將到來的戰事深痛惡絕的時候,在聚寶樓裡頭,商賈們卻是眼睛都紅了。

  戰爭破壞最大的鄉紳,一旦起了戰事,鄉紳們的土地一旦波及戰火就等於是顆粒無收,一年都沒有收成。

  可是對商賈們來說,卻是另一回事,其實一開始,商賈們一開始也害怕戰爭影響了他們的生意,可是到了後來,有人發現,一旦戰爭爆發,大量的物資都需要籌集,國庫裡的儲備遠遠不夠,而且據說邊鎮那邊,也要加強防務,而且朝廷已經隱隱透露出,這一次平叛,朝廷不打算徵用民需。

  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朝廷不去徵用,就必須在市場上購買,大量大軍在南方的衣料,大量的鐵器,大量的車馬,還有堆積如山的箭矢、火藥、馬料,這些單憑朝廷的那些官用造作局,是不可能提供的,發財的時候到了。

  不少商賈像是沒頭蒼蠅一樣,到了次日清早的時候,在聚寶樓裡頭,開始流傳著一個消息,廉國公柳乘風已經上書,說是要設立大軍軍需收購局,直接掛牌子在聚寶樓裡,大軍所需的許多物資,可能直接在聚寶樓裡頭掛牌收購。

  商賈們一下子瘋了,幾十萬大軍的各種支用,每日消耗下來的物資都是天文數字,誰若是能從中分一杯羹,這就是一本萬利的生意。

  商賈們第一次發現,原來戰爭竟也可以成為發財的機會。

  而在廉國公府邸,清早的時候宮裡就有太監到了。

  現在才是卯時,宮裡開剛剛開門,霧氣繚繞,柳乘風的府邸還沒亮起燈火,宮裡突然來人,讓宅子裡的人有些匆忙,柳乘風攜三個夫人一道穿著禮服出來,不過溫晨曦臨盆在即,不便行禮,只是道了一句萬福,便命人送回去歇息。

  來的太監當然在廉國公府也不敢拿大,先是熱絡的和柳乘風打了個招呼,隨即咳嗽一聲,正兒八經的道:「廉國公柳乘風,雜家奉皇上口諭,特來敕送蟒袍來了,陛下說:『廉國公雖為三等公爵,卻是功勳昭著,朝廷無不罰之惡徒,也無不賞的勇夫,此次你立下了大功,宮中豈能不賞?這一件蟒袍,今日敕與你,以示優渥。』」

  把皇上的原話複述了一遍,這太監又眉開眼笑起來,道:「廉國公,賜穿蟒袍的外姓,公爺是第一個,便是當年的靖難功臣朱能,那也是下葬時才穿上的,皇上對你真是優渥,教人稱羨。」

  想不到這太監居然還懂一些典故,說起來活在世上的外姓,還真只有柳乘風能穿這四爪龍袍,朱能是死後因為追贈了個東平王,所以在入棺時穿了下葬,柳乘風比這朱能,似乎還高了一個級別。

  得到封賞是好事,柳乘風頓時也樂了,笑嘻嘻的叫人給這太監打賞,隨即接了賞賜,叫了家裡的人一起將這蟒袍放到花廳去給大家觀摩,大家自然瞧得嘖嘖不已,唯有太康公主瞧得卻是平常的緊,蟒袍而已,她在宮裡瞧見的龍袍鳳袍多了去了,早已審美疲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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