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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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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20 23:35:51
第八百八十一章:老虎屁股摸不得
               
  柳乘風的登基典禮絕不能出現差錯,這一點不須有絲毫的疑問,因為典禮不但是柳乘風的臉面,更是楚國的立國的基礎,若是一旦出了紕漏,鬧出了亂子,那麼莫說是世鎮南洋,只怕要遭各國恥笑。

  威信這東西可不是鬧著玩的,人一旦失了威信,就會讓讓人覬覦之心,楚國坐擁天下近一成的財富,若是被人看出只是外強中乾,就如一個手拿著元寶的稚童,在這弱肉強食的世界裡,必然會遭遇不測。

  更不必說,這麼多欽差、國王和使節,一旦這些人中出了岔子,柳乘風也擔待不起。

  登基的典禮既是柳乘風登上王座的一種慶祝,也是楚國向南洋各國宣示自己實力的表現,柳乘風一直期望自己的登基典禮將震懾各國,使大楚的建立能威懾四海,所以在這一點上,絕不能有絲毫的疏忽。

  現在四艘滿載著火器的船隻被劫,根據描述,極有可能是明教所為,明教與柳乘風不共戴天,柳乘風曾屢屢打擊明教,而現在明教大肆在廉州活動,柳乘風深信,他們定會趁機鬧出亂子,借此來進行報復,更或者他們還有更深的陰謀,可是無論如何,柳乘風必須將他們一個個揪出來,一網打盡。

  李東棟已經走了,接下來溫正、高強和當地的錦衣衛千戶楊庭將會請來。

  溫正隨柳乘風到了廉州,如今雖然已經失了錦衣衛僉事的差事,不過柳乘風對這位岳丈大人也頗為依仗。已經任命他為五軍營將軍,這五軍營看上去似乎像是軍職其實不然,在五軍營之下,總共分為五個機構,分別是捕盜廳、鎮撫營、義禁府、掌獄院、肇事府。

  捕盜廳司緝盜,未來掌管楚國上下所有巡捕,與後世的警察局並無分別。

  鎮撫營掌管一營三千人的軍馬。這些人專門負責彈壓小規模的民變或是叛亂,屬於對內的武裝。

  義禁府專司督察大案要案,一旦捕盜廳不能解決的問題。那麼便移交義禁府處置,義禁府甚至承擔了一些錦衣衛的職責,謀反大案。多由義禁府處置,若是非要類比的話,倒是和後世的國安局有些相似。

  掌獄院主管楚國境內的兩處監獄,畢竟楚國不是大明朝,大明朝對於囚犯多是刺配流放,可是楚國地方只有這麼大,能把犯人流放去哪裡?這監獄自然取代了傳統的刺配流放的職能。

  最後一個肇事府,則用於梳理各地的交通幹道,緝拿路匪。

  五軍營掌握的便是這五大職能,屬於楚國專司維持內部治安的機構。權利不小,溫正這個將軍,已經大致相當於後世的政法委書記了,除了司法和定製刑律的權利歸了兵曹,其餘的盡在他一人掌握。

  至於高強。如今已經身居內禁衛將軍一職,是內禁衛營的首領,內禁衛營總計有三千人,輪流衛戍王宮,權責極大,所有禁衛都是從軍中層層遴選。除了每日按時輪崗之外,其餘的時間便是訓練和操練,高強從前不過是個宮中不顯山露水的衛士,此後一直跟著柳乘風,從不曾有過懈怠,這些年對柳乘風也是死心塌地,如今也算是出人頭地,柳乘風特地在廉州給他安排了一個宅邸,甚至將他的家眷一併接了來。

  要徹查永利商行的大案,這二人自然非來不可。至於另外一個廉州錦衣衛千戶所千戶楊庭,楊庭在此前就曾是柳乘風的心腹,否則也不可能把他調派到廉州這等干係重大的地方來,現在楊庭雖然不再歸於柳乘風統屬,可是對柳乘風照舊是忠心耿耿,就算他不忠心,可不要忘了現在的錦衣衛都指揮使也是柳乘風的左右臂膀之一的陳泓宇,柳乘風要他協助此案,自然不成問題。

  三人其實此前就接到了消息,此時楚王相召自然都不敢怠慢,忙不迭的便趕了過來,進了柳乘風的書房,正要行禮,柳乘風眼眸在三人身上打量一眼,嚴肅的道:「不必多禮了,事情想必你們也知道了,本王懷疑這件事與明教不無關聯。」

  楊庭想要安慰柳乘風,乾笑道:「殿下,或許這只是尋常蟊賊所為。」

  柳乘風卻是淡淡一笑:「打劫四艘福船,可不要忘了,這四艘福船有三百多人,要劫下這些船,沒有五百武士是絕無可能的,能糾集五百多個武士,難道只是小蟊賊?而且運輸火器的船隻往往比其他船隻防禁更加森嚴,如是這些人只是想求財,又豈會打永利商行的主意?據孤王所知,這一次劫掠一切都很是順利,可見這是對方預謀已久。」

  楊庭頓時語塞,其實他早已預料到這八成是個大案子,而且非同小可,方才的一番話,無非是寬慰柳乘風,令他不必擔心而已。而柳乘風也是錦衣衛出身,是何等精明的人物,結果反倒讓楊庭一下子被動起來,楊庭只得乾笑道:「殿下英明,能組織這麼多武士,能有這般部署的,想必定是不小。」

  溫正最是穩重,這時候不禁道:「不錯,這些人不但劫掠了船中的火器,甚至連四艘大福船也一併帶走,這就說明這些人背後定有通天的人為他們謀劃,港口那邊老夫已經去詢問過,四艘這麼大的福船隻能停泊在深水的港口,而南洋各處可供停泊的港口也不過十七八處而已,他們要補給,就必須要讓船隻入港,這就意味著,在他們的背後,還有更大的人物為他們保駕。」

  柳乘風點點頭,四艘贓船這麼明顯,一旦入港肯定會被人看出端倪,而大部分的港口都屬於大明朝的控制範圍,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能掩護這四艘贓船入港?

  至始至終,高強都沒有說話,他倒是想說些什麼,不過他是護衛出身,對刑名的事一竅不通,因此只能呆呆的聽著。

  柳乘風道:「有哪些深水的港口,可供福船停泊?除了商行控制的港口之外。」

  「有兩處,都是佛朗機人控制的港口,其中一處位於爪哇,還有一處是在呂宋。」楊庭毫不猶豫的答道,他在廉州這麼久,早已是南洋的地頭蛇,錦衣衛在南洋各處已經設立了錦衣衛百戶所,任何消息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柳乘風眼睛眯了起來,淡淡道:「這麼說來,這案子也有可能與佛朗機人有關係?」

  楊庭正色道:「明教雖然可疑,可是卑下卻以為,佛朗機人的嫌疑也是不少,這幾年佛朗機人蜂擁而入,尤其是大明開海貿之後,佛朗機人見有利可圖,更是大舉的遷徙至南洋,四處攻城略地,侵佔各國的港口為地盤,甚至還有些佛朗機人登岸之後,藉口船隻擱淺,要暫且土地等候同夥救援,可是落腳之後,便大肆的修建堡壘、港口,隨即便有源源不斷的同夥入駐,其中爪哇的佛朗機人最是肆虐,盤踞著近十萬人,有西班牙國人,也有葡萄牙國人,最多的據說是荷蘭人,此外還有亞齊國、呂宋等地也有不少佛朗機人盤踞。這些人實力不小,要打劫四艘福船輕而易舉。」

  柳乘風一時踟躇了,假若這是佛朗機人做的,那麼事情可能就簡單的多,可是一個新的疑問出現了,佛朗機人並非不能製造火槍,對製造火藥的工藝也早已純熟,這些人若是貪心劫財、利益熏心,為何不去劫裝滿瓷器或是絲綢的船隻,為何單單看重了永利商行的四艘軍火船?為了這四艘軍火船鋌而走險,甚至可能招致報復,難道他們就這般急功近利嗎?

  可假若是明教,按理來說,明教只是一個地下組織,並沒有完全控制某個港口,那麼他們為何不只劫持四艘船上的貨物,而連船一併劫走呢,他們要這四艘福船做什麼?這四艘福船對他們又有什麼用處?就算是有用處,這四艘船又會藏匿在哪裡?

  事情似乎越來越解釋不通了,柳乘風沉默了片刻,道:「此案太大,本王打算親自來查,從今日起,高強……」柳乘風目光落在高強身上,道:「禁衛營要加緊宮中的衛戍,還有抵達廉州的使節以及藩王,都必須妥善處置,萬不可出現絲毫差錯,懂了嗎?」

  衛戍保護的事找高強就沒錯了,高強方才對刑名這種事一竅不通,一直憋的作聲不得,現在涉及到了自己有用武之地的事,自然振奮精神,道:「卑下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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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20 23:36:13
第八百八十二章:殺人夜

    五軍營衙門。

    因為這建築是新近修建,所以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清漆味,磚石的結構加上裡三重外三重的回字建築結構,越是往裡走,便越覺得幽森,靠著正堂的左右兩側都是書吏的辦公房,此時五軍營剛剛籌措,所以書吏們都在整理從以往縣衙和府衙裡的一些公文,將這些公文分檔處置。

    這時一身蟒服的柳乘風負著手與五軍營將軍溫正一併出現的時候,不少書吏都忍不住隔著視窗遠遠眺望,五軍營衙門剛剛籌建,這國王殿下便親自出現,許多人早已猜測,五軍營將軍乃是殿下的岳丈,今日覷見只怕傳言不假。

    柳乘風步入大堂,這裡的氣味很是難聞,新的傢俱和建築都是帶著一股子讓人陌生的氣味,不過此時他也顧不得其他,朝溫正看了一眼,和顏悅色的道:“那個逃回來的永利商行主事現在在哪裡,去把他喚來吧,孤王有事要詢問他。”

    溫正頜首點頭,原本這些許小事,是不勞柳乘風這樣身份的人親自垂詢的,不過溫正也知道柳乘風畢竟是刑名出身,有些久而久之養成的習慣不是說改就改,而且這案子假若涉及到了亂黨,那麼便是非同小可,他自然知道自己這女婿對自己的登基典禮格外的看重,是萬不能出任何差錯的。

    溫正叫了個書吏來,吩咐了幾句,這書吏點點頭,隨即便急匆匆的出去。

    又有人給柳乘風和溫正上了茶水來,柳乘風慢吞吞的喝著茶。卻沒有和溫正說話的閒情,此時的他的腦子裡,都在琢磨案子的事,溫正亦是覺得責任重大,五軍營將軍剛剛上任就出了大案子,雖說這件事柳乘風插了手,可是他也不能閑著。

    過了一炷香時間。一個人便被帶了進來,這管事臉色顯然還未恢復,仍是一臉的蒼白。進來之後規規矩矩的行了個禮,抬眼看著柳乘風,一時也分不清柳乘風的身份。只是道了一句大人。

    溫正坐在一旁用拳頭磕了磕桌幾,道:“這位是楚王殿下,你們永利商行的事,殿下打算親自過問,你要仔細回話,不可欺瞞。”

    “是……”管事頓時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拜倒在地,道:“小人見過殿下。”

    柳乘風和顏悅色的道:“不必多禮,孤王知道你這一路逃回來想必受了不少苦,來,坐下回話吧。孤王來不是來審你,只是要問一些細節,你不必緊張,只需將那些時日發生的事都說出來就是。”

    管事小雞啄米般的點頭,道:“是。小人絕不敢欺瞞。”隨即小心翼翼站起來,有人給他搬來了座椅,他欠著屁股坐下,也有個書吏給他斟了茶來,管事的便抱著茶在手裡顯得有幾分拘謹,不肯去喝。

    柳乘風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人張世成。”

    “張士誠?這名字孤王怎麼聽著有點犯忌諱。”柳乘風不禁開了個玩笑。

    不過柳乘風一個玩笑。卻沒把這張世成嚇個半死,張世成連忙道:“是世俗的世,成功的成,家父沒有什麼學識,更不知什麼典故,當時也是胡亂取得名字,所以讓殿下見笑了。”

    柳乘風壓壓手,莞爾道:“孤王沒有問罪的意思,好吧,張世成,你現在把出海和被劫掠的經過都說一遍。孤王知道,這對你來說是痛苦的經歷,任何人遇到這樣的事,只怕也不願意再去回想了,所以你慢慢的說。”

    張世成深吸口氣點點頭,作為一個管事多少還是見過世面,再加上柳乘風表現很是和藹親切也讓他的戒備心去除了不少,張世成道:“事情是這樣的,今年年初的時候,商行就接到了這批貨了,這批貨是送去呂宋的,卻不是呂宋朝廷購置。”

    柳乘風皺起眉,道:“不是他們的朝廷購置,又有誰有這般的財力?”

    張世成道:“據說是呂宋出了反賊,已經波及數府,這些反賊似乎得到佛朗機人的資助,所以才購置了這些火器。大明的各大商行一向只管做生意,只要守著官府規定不得將最時新的火器兜售私人或是外藩之外的規矩,有人給銀子,大家自然和他做生意。”

    柳乘風心中不禁想,若當真是如此,這批火器是給佛朗機人勾結的反賊,那麼佛朗機人應當沒有道理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去劫掠這批貨物才是。當然,這也未必不是佛朗機人的謀劃,他們藉故要購買火器,讓這些反賊要求交貨,如此說來,這批火器的動向應當都在佛朗機人的注目之下,他們既然知道對方已經發貨,也知道托運的是哪些船隻,更知道他們的必經之路會是哪裡,天時地利似乎都已經盡占,劫掠起來似乎也方便。

    張世成繼續道:“到了四月初的時候,貨物就已經裝載上船了,因為這批貨最是要緊,上面又裝載著火藥,所以東家很是慎重,臨行時再三囑咐,叫我們小心在意。”

    柳乘風道:“小心什麼?”

    張世成道:“自然是小心呂宋朝廷,呂宋王庭若是得知了消息,自然會派人阻截。”

    柳乘風不由頜首點頭,不錯,這些火器是呂宋反賊的,呂宋王庭又豈會無動於衷?如此說來……連這呂宋王庭都有嫌疑了?

    可是呂宋王庭有這樣的實力嗎?

    張世成繼續道:“船隊出海之後,我們一直沿著水路南下,事情似乎還算順利,差不多快到呂宋海域時,當時我們便緊張起來,因為這批貨物與反賊有關,所以我們並沒有走尋常的水路,而是另辟他途,那條水路早已廢置,所以走的船隻不多,那一夜是三月十九,天氣格外的晴朗,不過夜裡的時候下了一些小雨,海上的風浪不小,而這時候,依然在我們正前的位置出現了一支船隊,這支船隊和我們的船隊一樣,也是四艘,都是巨大的福船,走在海上的人都知道,福船大多是裝載貨物的船隻,絕不可能會是海賊,所以當時我們也沒有在意,可是就在雙方交錯的時候,對方突然放了索炮……”

    說到這裡的時候,張世成的臉色變得無比的緊張起來,滿是後怕的道:“殿下可能不知道,這索炮乃是用最堅固的攬繩牽制尖錨利用火炮射出的,一炮下去,尖錨便朝前猛飛,直接砸中了咱們的船身,而尖錨飛射進船身之後,身後的纜繩恰好將兩艘船牽扯起來,隨即他們的舵手飛快的向我們的船轉舵而來,又發射了幾枚索炮,我們的船便與他們徹底固定,而這時候,這些水賊便沿著纜繩提著刀槍向我們這邊攀爬而來,他們的人數極多,單小人這艘船便有兩百餘人殺來,船上的水手都知道,一旦在海上遭遇襲擊,若是不能抵抗便必死無疑,所以人人都拿了武器紛紛與海賊們交戰。”

    柳乘風不禁道:“你們為何不動用火銃?而與他們短兵相接。”

    張世成道:“船上滿載著大量的火藥,所以非到萬不得已時,誰敢動用火器?”

    柳乘風頜首點頭,一般情況之下,出海的船隻都會帶上一些火器和火藥,不過因為數量不多,所以這些火藥都是層層密封,有許多重的保護措施,所以就算遇到了危險,動用火器也不會有什麼大礙,可是永利船隊的船不一樣,這可是滿載著火藥的船,一旦出了紕漏,那便是所有人屍骨無存。

    張世成幾乎是顫抖的道:“我們雖然極力抵抗,卻是寡不敵眾,他們從四處翻身上船,又都訓練有素,一個個矯健之極,弟兄們一個個倒地,別的船是什麼情況小人並不知道,只知道小人所在的昌盛號幾乎已經淪陷,我便與幾個水手一道乘機放了救生船,趁著海盜們在前舷鏖戰的時候,飛快的逃了出來,在那大海中飄蕩了七八日,幾乎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幾個同伴有人因為受了傷已經死了,剩餘的也都餓死,小人當時也已是昏厥過去,恰好這時有船隻經過,把小人救上了船,這才逃出了生天。”

    張世成說到這裡時,已是泣不成聲,那可怕的經歷,還有許多熟悉的人突然生離死別,換做是任何一個人,只怕也難以承受。

    柳乘風默默的在聽,卻不忘道:“事情就是這些?還有沒有遺漏,譬如你是否與這些海盜照面過,他們的口音如何,相貌又如何,是漢人又或者是佛朗機人?”

    張世成道:“小人只聽到有人用一種漢話說什麼統統不留,當時情況混亂嘈雜,至於用的是什麼口音,卻是不知了,可是從那一句話可以得知,此人定是個漢人。”

    是漢人……那麼就可以排除掉佛朗機人了?便是呂宋人的嫌疑也可以降低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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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三章:重大發現

    柳乘風又多問了一遍,生怕遺漏了什麼,張世成滿是疑慮,似乎有些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柳乘風是老刑名出身,一眼便看穿了張世成這欲言又止的樣子,便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要說就說清楚,不要支支吾吾,這干係著三百多條人命,你想想和你在一起在船上的那些夥伴,他們是怎麼死的?”

    張世成咬咬牙道:“殿下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小人如是不說就真的畜生不如了,說出來,至少還能為弟兄們沉冤得雪,殿下,其實永利商行運的這批貨是搶來的。”

    “搶來的?”柳乘風大驚。

    永利商行在楚國境內也算規模不小的商行,他們有什麼本事能搶來一船火藥?要知道,幾乎每個火器的作坊裡都會有錦衣衛和五軍營的人坐班,每日生產入庫的火藥和火器都會進行登記,便是發售也需錦衣衛過問,以防止火器作坊犯了規矩,若是楚國境內的火器作坊裡有火器被盜搶,為何沒有錦衣衛通報?就算錦衣衛不報,那作坊不會報官嗎?

    張世成見柳乘風的臉上掠過一絲驚愕,連忙解釋道:“殿下,小人的話或許引起了誤解,小人並非是說這批貨是搶來的,而是那托運的作坊原本一直都是別家的商行在負責托運,我家東家為了生意,悄悄地背後運作,四處詆毀這家商行的聲譽,又採取種種手段,最後這火器作坊便將那家商行一腳踢開。讓永利商行來負責托運這批貨物。”

    柳乘風這才松了口氣,這就解釋得通了,原來這只是商業競爭,還不至於有人明目張膽盜搶火器作坊的地步,不過在張世成的言辭之中,柳乘風多少也明白了一些,永利商行的東家為了搶生意。肯定是用了許多下三濫的手段,現在出了事,這東家自然不希望自己的管事將這件事傳出去。否則船隊出了事就已經損失巨大,若是聲譽再有損傷,只怕永利商行非要自此歇業不可。所以東家肯定在背地裡再三囑咐張世成。若是有官府詢問,斷不可和盤托出,更不能提及那個商行的事。

    若只是其他的事,張世成作為人家的雇工,自然多少得為東家遮掩一些,可是方才如柳乘風所說,事涉到了三百多條人命,張世成怎麼能無動於衷?於是一轉頭就把他的東家賣了。

    張世成苦笑道:“不瞞殿下,小人把這些話說出來,只怕我家東家非要解雇了小人不可。哎……”他歎了口氣顯出幾分無奈,遇到這等事,他亦是做了最壞的打算。

    柳乘風沉眉,道:“到底搶的是哪個商行的生意?”

    張世成道:“盛昌商行,本來這批貨物很是矚目。畢竟天下有資格運輸火器和火藥的商行只有兩家,一家是聚寶商行,這自不必說。而這盛昌商行專門做的就是運送火器的生意,並不運輸其他的貨物,所以在各家火器作坊那邊也是出了名的,許多作坊的貨物都請他們運送。可是這一次,我家東家搶了這單大生意,便等於證明永利商行也有運輸火藥和火器的資格,只要能夠安全地送達,到時永利商行必定會成為盛昌商行最大的競爭者。所以……”

    柳乘風忍不住道:“所以這世上若是有最不願意你們將貨物安全送達的就是盛昌商行?一旦你們安全送達,以你們東家的各種手段,這盛昌商行只怕將來至少要讓出半數的利潤,甚至可能因此而一蹶不振。而這一次永利商行的船隻遭劫,最大的得益者便是盛昌商行?”

    張世成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道:“殿下,正是如此,而且小人還聽說了一些流言,那盛昌商行的東家對於小人的東家懷恨在心,甚至對外說,永利商行絕不可能會將貨物安全送達,甚至……”

    柳乘風眼睛眯起來,眼眸中掠過了一絲精厲,語氣平淡地道:“甚至還會對你家東家人身做出威脅?”

    “是……是……不過我家東家從不理會這些,一向不以為意。”張世成說著這話的時候不由打了個冷戰。

    柳乘風不禁沉默起來,事情似乎有了些眉目,柳乘風當然深知商場中的競爭並不比其他競爭溫和,盛昌商行一向依靠運輸火器維持生意,若是永利商行也憑著這一次而進入競爭的行列,那麼對盛昌商行來說絕對是極大的打擊,誰又能保證盛昌商行的東家不會鋌而走險呢?為了利潤,殺頭買賣都敢去做的商賈可不是一個兩個。

    柳乘風溫和地對張世成道:“好了,你方才的那些話對本王很有裨益,想必你也乏了,受了驚嚇就好好養著吧,你暫且下去,下次孤王若是還想問你的話自然會叫人傳你。”

    張世成膽戰心驚地站起來,長揖作禮道:“事涉暴徒和三百多口的性命,學生定當效犬馬之勞,殿下若是想問什麼,小人隨時恭候。”隨即才轉身離開。

    柳乘風坐在椅上想了想,才意識到溫正還在,他瞥眼看了溫正一眼,道:“這案子似乎越查下去,嫌疑之人倒是越多了,本來我認為十之八九是明教餘孽所為,又或者關係到了佛朗機人,可是現在看來,似乎這什麼昌盛商行也有嫌疑,泰山大人……”

    溫正連忙打斷,正色道:“殿下,君是君,臣是臣,卑下是臣,殿下是君,豈可再用泰山來做稱呼,殿下有什麼事儘管吩咐便是。”

    柳乘風呼了口氣,自從自己封了王,似乎身邊的所有人都變得謹慎了許多,這讓柳乘風感覺有些不太舒服,可是又無可奈何,只得苦笑道:“我只是想請你去把昌盛商行的底細摸清楚,錦衣衛那邊會不會記檔?你命一個人去把檔案取來,我先看看再做定奪。”

    …………………………………………………………………………………………………………………………………………

    檔案是錦衣衛千戶楊庭親自送來的,楊庭不知王爺為何要昌盛商行的檔案,不過既然鄭重其事地叫人來問,肯定是有用處,楊庭生怕耽誤,親自送了來,柳乘風接過了檔案,撕開了封泥,將幾張記錄了商行資訊的文卷拿出來,隨即便認真一字字地看過去。

    昌盛商行的東家叫趙秋,此人曾經的身份很蹊蹺,有流言說他曾做過山賊,不過畢竟查無實據,但他做生意的錢財確實是個謎,從記錄上看,他是個窮苦人家出身,從前給人做佃戶,此後憑空消失了兩年,兩年之後恰好趕上了廉州開海,他便出現在了廉州,竟是生生拿出了七百多兩銀子訂購貨船。

    那時候的七百多兩銀子可值錢得很,尋常人家一年有個四五兩銀子的收入都算是不錯的了,這趙秋的銀子從何而來?

    可趙秋非但拿出了銀子訂購船隻,居然還有閒錢去雇傭夥計,在幾個月之後,他的一艘船便開始跑貨了,七百多兩銀子可買不到福船,只是尋常的海船,裝載的貨物有限,趙秋帶著幾個水手親自跑呂宋到廉州的水路。而那時候,出海的利潤極高,幾年功夫下來,他這昌盛商行就漸漸發家了,現如今擁有福船十三艘,其餘大小船隻二十余艘,夥計水手近三千人,此外在廉州還有兩處貨棧,一個宅邸。

    因為此人的脾氣暴躁卻頗有義氣,據說又有一身功夫,他的船隊主要是運輸火器和火藥,深得各家火器作坊的信任,畢竟這火器和火藥不是尋常的貨物,若不是信得過的人是絕不敢託付他去做的,因此這一行當裡利潤也高得出奇,跑一船這樣的貨物,往往比其他的貨物要多掙一倍的利潤,趙秋就此財運亨通,甚至有傳言,他已經在船塢又訂購了幾艘大船,打算把生意做得更大一些。

    撲簌迷離的身世,暴躁的性格,再加上手底下數千的水手,還有規模在廉州也算是上等的船隊,柳乘風心中琢磨,這個人若是當真要劫掠永利商行的貨物,似乎也不是太大的難事。

    是了,若是尋常的海盜定然只會搬取貨物而絕不會去搶掠船隻,因為船隻必須回港補給,搶了也是無用。而假若是趙秋做的,他把船隻一併搶去,自然不能明目張膽地帶回來,可是將這四艘貨船停泊在某個無人煙的海灣上焚毀卻也可以,焚毀了永利商行的四艘福船,對永利商行的打擊很大,雖然會有些麻煩,可是趙秋不正是要將這永利商行徹底置之死地嗎?把貨物搶了,使得永利商行的信譽一落千丈,把船毀了,永利商行損失慘重,在這雙重打擊之下,永利商行便是不關門歇業,至少也絕不可能再撼動昌盛商行的地位了。

    柳乘風頓時精神一振,將文案丟在書案上,冷冷道:“傳令,立即把永利商行和昌盛商行的東家一併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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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四章:誰在說謊
               
  五軍營大堂的長廊下,兩個人便押在外頭等候。

  其中一個身材魁梧,不怒自威,雖然身穿著商賈們最常見的圓領員外衫,不過這長衫乃是最時新的藍底,藍底的長衫其實不少,可是商賈們大多為了表現自己的穩重,所以大多都是樸素的藏青色,至多在袖口描些金線就已算是很花俏了,可如此人這般穿著一身藍底員外衫給人一種輕浮印象的商賈卻是不多見。

  這人便是趙秋,是盛昌商行的東家,此人頗有幾分梟雄的氣質,不過此時此刻,他的眼眸死死盯著身邊的商賈,冷笑連連,只恨不得將身邊這人一口吃進去。

  站在趙秋的商賈則是蒼白著臉,如今他這永利商行的東家實在是焦頭爛額,東家名叫王川,現在船隻遭劫,趙秋不但損失了四船的貨物,更是連四艘福船都不見了蹤影,且不說這些損失,畢竟沒了東西,還可以補償,沒了福船,還可以訂購,可是毀了聲譽,再想重頭再來可就難了。

  王川被這趙秋死死瞪著,在這陰涼的長廊下,竟是忍不住冷汗直流,他倒不是怕趙秋,而是到現在他仍然沒有反應過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好端端的船隊怎麼就遭了水盜的劫掠,這可是四艘大福船,船上擁有三百多個水手,一個個孔武有力。

  莫非……

  王川的目光迎向趙秋,那眼眸的深處,流露出深深的恨意。

  而正在這時。一個武官模樣的人按刀過來,扯著嗓子道:「盛昌商行的東家趙秋何在?」

  趙秋冷哼一聲:「鄙人便是趙秋,官衙裡的大人們若是要傳喚小人吩咐一句便是,何必弄得這般神神秘秘?」

  這武官並不去理會他,冷冷一笑,道:「殿下有請,趙老爺。請吧。」

  老爺二字,是武官給趙秋的回應,不過這稱呼似乎嘲諷的意味居多。

  趙秋冷著個臉。可是聽到殿下二字還是忍不住掠過了一絲驚愕,在楚國有資格稱呼為殿下的唯有柳乘風一人,而楚王殿下親自傳喚……

  趙秋一下子從老虎變成了病貓。乖乖的隨著這武官進了大堂,大堂裡,柳乘風穿著一身颯爽的儒衫,輕抿著嘴,吃著荔枝,他見了趙秋來,將荔枝的核吐出,隨即淡淡一笑,道:「趙秋,原籍是陝西。幼時家貧,據說自小便與一群偷雞摸狗之徒廝混一起,此後突然失去了蹤跡,數年之後出現在了廉州,搖身一變成了生意人。趙秋,本王倒是頗為佩服你,你白手起家,想不到也能有今日,你的經歷,讓本王想起了本王這些年來的事蹟。也和你一樣,都是突然發跡,現在回想起來,實在教人唏噓,人活著只要抓住了機遇前程便不可限量。」

  柳乘風一番話,竟是動了感情,似乎在回顧自己短暫的幾年,顯得頗為感慨。

  趙秋低著頭,忙道:「殿下見笑,小人豈敢與殿下相比,殿下與小人便如天上星辰與螢火之光……」

  柳乘風冷冷的打斷他,道:「本王的話還沒說完呢,本王接下來的話是:人有了際遇,只要能抓住,便是一飛衝天富貴榮華又算得了什麼?可是呢,人若是一步走錯,便步步皆錯,一個荒唐的念頭,便可教人從云端跌下深淵,粉身碎骨。」

  柳乘風目視著趙秋,一字一句道:「所以人有了機會,一定要穩穩抓住,可是若有荒唐的念頭,就必須將它打消,因為身家性命,可能就在一念之間,尤其是指使人劫掠商船這等事……」

  「啊……」趙秋是何其聰明的人,此時聽了柳乘風的話外音頓時一切都明白了,連忙拜倒在地,道:「殿下,這件事並非是小人所為。」

  「是嗎?」柳乘風似笑非笑的道:「永利商行的東家與你早有仇隙是不是,他使用下三濫手段劫走了你的生意,更是野心勃勃要插足你的生意,於是你一時被豬油蒙了心,便鋌而走險,竟是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那些劫匪,到底是不是你安排的,你別想抵賴,這件事真要徹查遲到要查到你的身上,本王一向禍不及家人,只要你肯承認,自然好說,可要是抵死不認,一旦讓本王查出一丁點的蛛絲馬跡,到了那時,想必本王的手段你也知道,這是通天的大案,本王親自審你,自然是給你改過自新的機會,你若是再糊塗,可就不要怪本王不仁了。」

  趙秋一副膽顫心驚的樣子,連忙道:「殿下太冤枉了,其實……其實……」

  「其實什麼?」柳乘風目不轉睛的盯著趙秋。

  趙秋道:「其實小人和永利商行並無仇隙,更不必說,小人要劫掠他們的船隻了,小人家大業大,豈會為了這點蠅頭小利而做這等不法之事,請殿下明鑑。」

  幾乎每一個人到了柳乘風面前,都一個個自稱自己冤枉,柳乘風若是信他的鬼話那才怪了,不過他微微一笑,淡然道:「你和永利商行並無仇怨?那麼永利商行為何要搶你的生意。」

  「殿下,小人著實冤枉,這生意根本就不是永利商行搶去的。」

  「唔……」

  「其實是那武器作坊要給呂宋的反賊提供火器和火藥,小人做慣了這門生意,多少也耳聞過一些呂宋的事,小人的船隊要經常出沒於呂宋的海域,若是給叛軍運送火器,一旦被呂宋王庭得知,只怕要壞了交情,所以當時那作坊要委託小人的船隊送貨的時候,小人便拒絕了,為了這一批貨物而賺這麼點銀子,去得罪呂宋人很是不值當,那作坊窮途末路,又嫌聚寶商行的貨船價格高昂,於是便尋上了永利商行,殿下,永利商行根本就沒有和小人搶生意,又哪裡談得上什麼平素就有仇隙呢?殿下若是不信,去調查那作坊的少東家便知道。」

  柳乘風目光中露出一絲狐疑。

  這生意不是搶來的?若不是昌盛商行被永利商行搶去了生意,那麼柳乘風之前所有的推測就等於站不住腳了,柳乘風沉默片刻,冷冷道:「把他押下去。」他又看了趙秋一眼,道:「若是本王知道你口出一字半句的謊言,可休要怪本王不客氣。」

  趙秋連連稱是,臉色蒼白如紙。

  柳乘風高高坐在堂上,吃了一口茶,又吃了一個荔枝,才道:「去,把那永利商行的東家叫進來說話。」

  過了片刻,王川便被人帶了進來,王川一看之下,便是那種膽小如鼠的人,連柳乘風的臉都不敢去看,只是低著頭瑟瑟發抖。

  柳乘風道:「堂下可是王川嗎?王川,本王有話要問你。」

  「請……請王爺……」

  他像是患了口吃,居然結巴了許久,居然都沒有把話說清楚。

  柳乘風自然等的不耐煩了,道:「你不必緊張,本王只是問話而已,本王問你,昌盛商行的這一單給呂宋人跑貨的生意,可是你費盡心機奪來的,還是那趙秋不肯去做,最後讓給你的。」

  王川已是嚇得面如土色,道:「回……回大人的話,這是小人招攬的生意,和趙秋無關。」

  柳乘風仔細端詳王川,發現王川說這番話的時候,眼睛更是低垂,整個人竟是身如篩糠,畏懼到了極點。

  多年的經驗,早已練就了柳乘風的火眼金睛,他只一瞧,便知道王川的話中有鬼,忍不住大喝道:「事到如今,你還敢說謊話,你的那些底細,本王已經知道的一清二楚,難道還要抵賴嗎?」

  這一聲大吼,更是嚇得王川神魂不屬了,他連忙道:「小人該……該死,其實……其實這確實是小人費盡了心機,從趙秋那裡搶來的生意,盛昌商行一向做運輸火器的生意,小人覺得這裡頭利潤很大,他昌盛商行能做,小人為何不能做,於是便借此結識了那家火器作坊的少東家,用了諸多的手段,總算讓那少東家……」

  後面的話不用聽就知道發生了什麼,可是問題又出來了,剛才那趙秋言之鑿鑿的說他根本就不想做這一趟生意,所以才推脫掉,最後作坊才尋了永利商行。而現在王川的口供卻也明明白白,這是他用了手段從趙秋那裡搶來的,這兩個人中,肯定有一個人在說謊。

  柳乘風的目光越發深沉,深邃的目光中散發著幽幽的光澤,他冷冷一笑,語氣卻很平淡:「是嗎?這麼說,你和趙秋所供認的恰恰相反了。」

  王川嚇得大氣不敢出,道:「小人說的句句屬實,若是殿下不信,大可以去詢問作坊那邊的人,是了,還有城中幾處青樓酒肆,也都知道前些日子小人和那少東家的關係匪淺,其中在怡紅院有個叫百合的姑娘,更是深知內情,這……這姑娘是……是小人花錢養在勾欄裡,孝敬那少東家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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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20 23:37:30
第八百八十五章:屍首是關鍵

事情已經很清楚了,現在最大的關鍵,就是那個少東家,少東家應當是知情人,這二人誰說了假話,一問便知。

其實案子到現在,看上去已經越來越明朗,只要把話問明白,一切都可以水落石出。

柳乘風抖擻精神,只是看了溫正一眼,溫正頓時明白了柳乘風的意思,道:“老臣這把骨頭許久沒有活絡過,今日趁著這個機會,索性去走一趟,看看這個少東家怎麼說。”

說罷,這位年過四旬的五軍營將軍告辭出去,點了幾十個捕快,快馬前去尋人。

趙記火器作坊在於廉州城郊,占地不小,任何一家火器作坊,要辦下來都不容易,不但要交給官府一大筆不菲的保證金,更需要有一定的關係和背景才成,所以整個廉州登記在冊的火器作坊只有七八個,可是規模絕對不小,畢竟不是什麼人都能拿出數十上百萬兩銀子來做保證,因此趙記的東家影響極大,官面上也很是吃得開。

現在趙記的東家據說病重,這裡頭的一切事務都包攬給了少東家趙青,趙青卻是個花花公子,這一點人所共知,五軍營的人抵達盤問的時候,才知道此時這位趙公子並沒有起床,據說這位荒唐的少爺是在昨夜三更時才從城裡回來,當夜便睡在工坊裡頭,原本這位少爺是不情願住在這裡的,畢竟趙家在城中有多處宅院,也不缺地方住。只是東家的吩咐,他這做兒子的不敢違逆,至少也得做做樣子。

作坊管事之人帶著溫正幾個去了那少東家的臥房,裡頭卻是死鎖死住,一個捕快咚咚的敲門,裡頭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幾個捕快對視一眼覺得蹊蹺。隨即幾人合力一道將門撞開。

作坊裡的臥室,說不上有多奢華,不過畢竟是東家的起居之地。所以空間倒是不小,兩進的屋子,裡頭的陳設簡樸中又帶著別致。眾人進入內室,在寬大的床榻上,一個人歪歪的躺著,胸口的位置一柄匕首紮在了胸口,鮮血浸濕了半張床榻,血跡已經乾涸……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而這時候,那領著捕快們進來的作坊管事已是發出了一聲驚恐的呼聲:“少東家……少東家……城中立即變得緊張起來,一隊隊的人馬走上了街頭,而此時。幾匹快馬抵達了五軍營衙門,進入大堂,溫正看著悠悠閑閑的柳乘風一眼,開門見山道:“少東家趙青已經死了!”

“死了?”柳乘風也不由愣住。

溫正道:“從血跡乾涸的程度來看,應當是昨夜子時時分就被人刺死。匕首正中前胸,而刺客是從窗中進入,在殺人之後,又從窗中逃脫,而且下官曾打聽過,昨天夜裡。這少東家是在昨夜子時從城中坐車出來,死亡時間也大致是在子時,應當是他入房之後,旋即被人刺死,兇手趁機溜走。可最大的問題就是,若以時間推算,凶徒想要刺殺少東家,是如何溜進作坊的,要知道這作坊裡頭防禁森嚴,白日倒沒什麼,可是在夜間,不但有錦衣衛衛戍,還有作坊中的護衛來回巡守,下官問過一些作坊中的保安情況,凶徒絕不可能夜間摸入他的臥房,將這少東家殺死之後,再大搖大擺的離開。而且就算想要刺殺這趙青,為何不在他出城的路途上設伏,那樣要殺起來,顯然方便了許多。不過下官所知道的,也只有這麼多,裡頭到底有什麼緣故,還得等仵作細細查驗了屍首,捕快們細細檢查過那案發的屋子再做定論。”

“這個人……”柳乘風冷笑:“什麼時候不死,偏偏死在昨夜子時,這倒是有意思了,他這死,肯定是因為殺人滅口,是有人不希望我們知道什麼消息。”

溫正點點頭,道:“不錯,現在永利商行和盛昌商行這無頭公案,沒有了這少東家站出來說個清楚,只怕就更撲簌迷離了,所以要查清這兩個商行的東家誰說的是真的,就必須讓少東家趙青開口。”

柳乘風道:“若是反過來看,是誰最不希望趙青開口呢?是誰想要堵住趙青的嘴呢?其實只要查出是誰殺死了趙青,就可以得出結論,所以趙青的死必須徹查,只要查出了這幕後的凶徒,就能順藤摸瓜,甚至可能找到劫掠船隊的凶徒。趙青的案子,若是查出什麼眉目立即報來吧,溫將軍……”

柳乘風鄭重其事的喚了溫正的官名,道:“這件事關係不小,你雖然剛剛在五軍營上任,這個擔子重,只怕要多擔待了。”

溫正微微一笑,道:“殿下放心,下官自當效力,這是下官的本份。”

柳乘風道:“據說老太君她老人家頗為惦記她這重外孫,不如這樣,不如讓她老人家入宮來閑住幾日,我這做晚輩的既可以隨時問安,晨曦那兒也可有人陪著說說話,這件事就這麼定了,本王明日便下詔讓人前去接人。”

溫正點了點頭。

柳乘風也不能再在這裡耽誤了,在這裡坐了一天,事情反而越來越蹊蹺,更讓他有些不安,不過這時候,他也已經乏了,不禁打了個哈哈,道:“案子刻不容緩,可是該歇的還是要歇,你先歇一歇吧,本王也是乏了,這就回宮。”

溫正一直將柳乘風送出衙門,坐在了馬車,柳乘風在車中打了個盹兒,不知不覺回到宮中,此時天色已經有些昏暗,案子的許多懸疑還忍不住在他腦中掠過,他不禁苦笑,自己似乎……有那麼一點點朱佑樘的潛質,但凡有事,總會覺得放心不下,這樣的性子可不好,柳乘風可不想過勞死。

於是索性在後宮之中,去幾個王妃那裡坐坐,夜裡朱月洛的殿中住下,這一夜倒是睡的香,只是次日問政的時候,才知道案子有了眉目。

其實所謂的眉目,就是一具屍首,是一艘商船帶回來的,在海上討生活的人有一個規矩,若是遭遇到了浮屍,就必須要打撈上來,而後帶回大陸,好令他們入土為安,若是犯了規矩,就可能惹怒海神,這屍首帶了回來,卻立即引起了五軍營的關注,因為這浮屍身上的胸前紮了一刀,直接捅穿了後腰,更重要的是,這個死屍穿著的正是永利商行的衣衫,永利商行的船隊遭襲,而水手們都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在這種情況之下,使得案子很難有頭緒,而這具屍首,恰好提供了線索,五軍營一時振奮不已,隨即便將屍首帶去了斂房,這消息是清早傳來的,柳乘風聽的也頗為激動,不過他還是耐著性子見了議政府的幾個大臣,聽他們彙報了幾件政務,才抖擻精神命侍衛們護著自己出宮前去五軍營。

五軍營這邊,已經把那管事張世成叫了來指認屍首。

張世成據說已經被他的東家開革,如今像是孤魂野鬼一般,據說正在四處為自己尋差事,現在衙門又叫他去,他顯然也有些不太樂意,一見到柳乘風便訴苦,道:“殿下,小人是有子女的,都等著小人的薪俸過活,今日小人去應徵,以小人的資質,那東家也有讓小人接下差事的意思,可是五軍營的巡捕居然直接沖去傳喚,殿下……小人……”

柳乘風也不禁苦笑,這張世成也怪可憐的,人家確實也要混口飯吃,應聘的節骨眼上那些巡捕直接去拿人,哪個東家還敢要張世成?

柳乘風只得安慰他道:“你的難處,本王能體諒,這件事本王會和五軍營打招呼,是了,你來這裡,想必是五軍營請你來指認屍首的吧,你隨本王一道去看看,若是認出了是誰,不得隱瞞,知道了嗎?”

張世成連忙應了,笑呵呵的道:“這是自然,自然……”

二人一道進入了陳屍的屋子,裡頭已有仵作候命了,溫正此時正焦灼的等候,一見柳乘風來,連忙道:“下官不知王爺……”

柳乘風擺擺手,笑道:“不要說無用的話,這屍首是穿著永利商行的衣衫對不對?”

“不錯,接到消息之後,下官便立即命人把這屍首帶到這裡來了,就是想讓人認認,此人是誰?”

柳乘風頜首點頭,對張世成道:“張管事,你去瞧瞧看吧。”

柳乘風總有一種平易近人的氣質,雖然也有桀驁不馴的時候,可是張世成和柳乘風已經打過交道,已經對他沒了太多防備心理,張世成點點頭,隨即捂著鼻子湊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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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20 23:37:53
第八百八十六章:水手與愛情
               
  屍首已經高度腐爛,在屍首的心頭位置,一柄利刃卡在胸骨上,血跡斑斑。

  張世成在辨認屍首的同時,柳乘風也負著手在旁觀看,張世成靠近了這屍首,因為屍首的臉面已經模糊不清,以至於他一時難以分辨,可是良久之後,終於還是不由道:「是蔣強,是福源號的舵手,是他,準沒有錯,臉面有些像,他的脖下有顆紅胎記,小人記得清楚,殿下……」

  張世成或許看到從前的夥伴如今這面無全非的慘狀,聲音已是哽嚥了。

  柳乘風嘴唇微抿,面無表情道:「來人,去通知家眷吧,還有,這蔣強平素的言行也去打聽一下。」

  說罷打發走了張世成,將仵作繼續查驗屍首,柳乘風則去大堂裡安坐,這一具屍首,顯然並沒有奇特之處,想必是海盜們將他殺死,隨即拋入汪洋,也幸好被過往的船隻發現帶回來,否則只怕只能做個餵魚了。

  溫正已經命人去通知家眷,至於安撫的事也是交給書吏來辦。

  溫正對柳乘風苦笑道:「王爺,昨天夜裡,下官這邊倒是查出了點眉目,那少東家的案子似乎有點譜了。」

  柳乘風神色如常,笑呵呵的喝了口茶,道:「查案子最怕的就是沒有頭緒,有了眉目才好,到底是什麼眉目,你來說說看。」

  溫正道:「是這樣的,盛昌商行的東家果然是個不乾淨的人。此人表面上是做生意,可是卻收容了不少匪徒在自己的門下。在他的商行中,有個叫鄭小七的人。此人從前是個悍匪,據說殺人不眨眼,犯下過不少的大案,而且據說此人頗有武藝,上能劫掠殺人,下能偷雞摸狗。這些消息是錦衣衛提供的,可是等到五軍營想要去核實的時候卻發現這個鄭小七不告而別了,自從前天夜裡下了工,便再沒有人見過他的蹤影。至今都沒有人查出他的下落。」

  前天下午下了工,而後再沒有露面,溫正的意思很明白,這個人可能就是殺死少東家趙青的兇徒,至少在時間上極為吻合,鄭小七接受了某人的託付,隨即在下工之後便一直暗中跟蹤那趙青,可能是因為中途一直尋不到機會下手,眼看事情不能成功,見這少東家趙青回了作坊。於是索性鋌而走險摸了進去,他武藝高強,又擅長偷雞摸狗,雖然這裡防禁森嚴,可是因為大家誰也沒有想到這種地方居然會有刺客,想必也存著幾分粗心大意,鄭小七隨即便翻窗而入,刺死了趙青,再從窗中逃竄。事後為了防止官府察覺,於是主使這件事的人給了他一筆銀子,讓他遠走高飛。

  這個推測極有可能,至少這個人的身份,這個人平素的事蹟還有時間上都極為吻合,柳乘風道:「若當真是此人犯下的案子,那麼主使的會是誰?」

  溫正道:「是誰收留了他,就是誰主使,這個人就是盛昌商行的趙秋。趙秋知道官府一定要盤問他與永利商行的宿怨,所以在此之前便已定下計劃,在大人面前撒謊,可是趙青卻是知道實情的人,為了銷毀人證,所以他主使了趙青殺人滅口,殿下,若無意外,想必就是如此了。」

  柳乘風嘆了口氣,懶洋洋的坐在椅上,道:「話是這麼說,可還是沒有真憑實據啊,不過嘛……這趙秋干係已經很大了,到了這個份上,嚴刑拷問吧,」

  拷問二字,對這溫正來說實在是再簡單不過的事,身為原南鎮府司的掌舵人,溫正在拷問界絕對算是宗師一般的存在,他嘴唇含著微笑,一點也沒有顯出酷吏的殘忍,反而帶著幾分謹慎和翩翩的風度,朝柳乘風頜首點頭,道:「這件事就交給下官了。」

  一般情況下,柳乘風是不願意參與拷問的,他或許每次叫用刑的時候底氣十足,可是那種把人當作畜生的諸多手段柳乘風卻不願意觸碰。

  不過柳乘風並沒有急於離開,而是慢吞吞的喝了口茶,在這裡呆坐。

  反正現在回去,也無事可做,幾個王妃現在心思大多都撲在那個小傢伙上,自己湊上去似乎總會碰一鼻子灰,還是這裡好,有時出來透透氣,也不失為一種調劑心情的手段。

  過了片刻,有個書吏進來,稟告道:「殿下,那死者蔣強的家眷已經到了。」

  柳乘風正在喝茶,並沒有抬眼看他,語氣平淡的問:「人安撫住了嗎?人死不能復生,讓他們節哀吧。」

  這書吏敬畏的看了柳乘風一眼,道:「此前便已經傳來了死訊,所以家眷們該哭的也哭了,雖有喪親之痛,可是現在倒還算鎮定,倒是這蔣強的妻子說了幾件事倒是頗有意思,還請殿下明鑑。」

  「嗯?是嗎?」柳乘風這才抬頭看了書吏一眼,臉色顯得沉重的道:「你不要繞彎子,說來給本王聽吧。」

  書吏點點頭,道:「蔣強的妻子說,這一次蔣強出海時,再三囑咐,說是他要去做一件大事,若是事成了,定會有一筆大大的賞錢,可要是事不成,只怕也性命攸關,說是蔣強在臨去的時候,一直神魂不屬,經常唉聲嘆氣,可是他的妻子勸阻他不要去的時候,他卻又說,婦道人家懂個什麼,有些事非要做不可,況且身不由己,哪裡是他說不去就不去的。」

  柳乘風的眼中頓時掠過了一絲狐疑,這句話太奇怪了,若說一開始,說是出海會有一筆賞錢,這倒也情有可原,畢竟這一次永利商行的貨物是去給呂宋叛黨的,極有可能出差錯,危險多少還是有些,因此有一筆豐厚的賞銀,卻不足為奇。

  可是作為一個水手。漂泊在海外,危險是肯定有的。可以說任何出海的水手,都是將自己的腦袋提在褲腰帶上。人一旦離開了陸地,面前的是驚濤駭浪,是莫名的疾病和暴風雨,混著口飯吃得人,哪個不是朝不保夕?

  偏偏他卻突然說出有巨大的危險,這就說明。這蔣強在臨走之前,就已經預感到自己極有可能九死一生了。

  而接下來,事情就更古怪了,既然是九死一生。整日愁眉苦臉、唉聲嘆氣,妻子勸他不要去,那他不去便是,水手這個行當本來就流動頻繁,因為薪酬極高,所以許多家貧的人踴躍加入,可是一旦賺了一筆銀子,但凡是有換個行當的機會,大多數人都會選擇離開,可是蔣強為什麼會拒絕呢?

  單純的拒絕倒也罷了。卻還說什麼身不由己就更加古怪了。

  柳乘風忍不住道:「還有什麼古怪嗎?」

  書吏道:「他的妻子還說,這蔣強去的時候並沒有佩戴任何配飾,可是屍首上分明掛著一個玉珮,這個玉珮他從來不曾見過。」

  「這會不會是認錯了人,這個人根本不是蔣強?」柳乘風忍不住道。

  書吏卻是搖頭,道:「原本小人也有這個疑問,可是他妻子再三辨認,都確認是蔣強無疑,所以才覺得這件事很古怪。」

  柳乘風也不禁覺得有些古怪了。一個水手在出海之前並未佩戴任何掛飾,可是為什麼在他的屍首上會有這個東西,要知道人上了船根本不可能給你購物的機會,若說這是返程的船倒也罷了,蔣強在呂宋時看到這玉珮覺得別緻,想買回來送給自己的妻子倒也說得過去,可是這船卻還未抵達終點,而且呂宋又不算遠,中途也不必停靠補給,怎麼可能會憑空出現玉珮?

  莫非……是蔣強偷來的?

  若是偷來的,那偷的必定是同船的夥計,可問題是,假若當真是偷來,又怎麼可能堂而皇之的掛在自己的脖子上,須知做賊心虛,藏著捂著都來不及才是。

  事情越發的蹊蹺,柳乘風忍不住道:「去,把那玉珮拿來,呃……」沉默一下,柳乘風又補充了一句吩咐道:「還有,記得把那玉珮清洗乾淨。」

  佩戴在死者上的東西,多少有些忌諱,若不是萬不得已,柳乘風才不願意觸碰。

  其實他不必吩咐,這書吏也斷然不敢直接呈上來,只是好像說了這句話,柳乘風才會覺得安心一些似得。

  那書吏連忙去了,過了好一會才回來,拿著玉珮呈上,這玉珮上水跡未乾,有一股淡淡的香氣,想必是用皂角清洗過之後,又泡了香水,這才敢送來。

  柳乘風小心翼翼的捏起,實在看不出這玉珮有什麼不同尋常之處,玉珮上雕的是象頭,不過做工卻不是很好,應當是南洋那邊的特產,所用的玉料也極為普通,定然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柳乘風忍不住道:「怎麼雕刻的是象頭?這又是什麼典故?」

  書吏忍不住插話道:「殿下,廉州這邊熟知南洋各國的風情,倒是聽說,佔城人最喜的便是大象,佔城人總是覺得大象對配偶較為忠誠,所以在成親的時候,往往會給女方送上象雕之類的禮物,因此這市面上雕有像頭的掛飾,多半是從佔城那邊傳來的。」

  佔城……象雕……配偶的忠誠……禮物……

  這一串串的名詞,似乎和這個蔣強都沒有任何關係,一個水手,漂泊在大海中,根本就沒有登上過陸地,又怎麼會有這種象徵愛情的掛飾?

  柳乘風一頭霧水,卻不禁莞爾笑道:「是嗎?這佔城人的習俗倒是奇怪的很。」

  他想了想,一時也是想不通,總覺得這蔣強的屍首,似乎給自己帶來了許多未知的東西,可是具體和現在這個案子有多大的關聯,柳乘風又很難用一根繩子串起來,他不由苦笑:「還是京師好,京師若是有了大案,至少沒有這般複雜。」

  柳乘風揮揮手,道:「這件事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

  五軍營和王宮被一件案子攪得不得安寧,可是這風聲並沒有傳出去太多,大多數人只以為像尋常一樣,只是出了一件海盜洗掠的事,也就僅此而已了。

  更讓人關注的,是已經開始的取吏考試,負責招募吏員的吏曹如今已經接到了超過四萬餘份的考試申請,如此龐大的數量,實在讓人沒有想到,若是在其他地方,或許許多人都會嗤之以鼻,可這是廉州,廉州人在別人眼裡都是市儈的代名詞,可不要忘了,市儈的人往往現實,吏員的薪酬擺在這裡,但凡是讀過些書的,多多少少都想試一試。

  這一次放出來的各衙門職位總計是七千餘名,人數龐大,不過往後肯定會減少,畢竟現在缺人的地方實在太多,各衙門都急需人手,而考試則是在各個學堂進行,不但抽調了各曹的官員還有一些學堂裡的博士進行監考,考試的試卷也已斟酌好了,在制定出這個計劃後的半個月之後,所有人都按規矩進入了考場。

  事情確實有些倉促,不過畢竟是殿下交代下來的大事,幾乎所有的衙門都參與,李東棟又居中統籌,倒也沒有出現什麼大的亂子,這第一場考試關係著楚國將來取吏的國策,所以李東棟格外的留心,這幾次他夙夜沒睡,有時半夜醒來,突然想到了一個漏洞,便連忙趿鞋起來修補,到了次日再交由議政府討論,而在考試的當日,柳乘風也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案子,開始在各個考場巡邏,新官上任三把火,他這藩王,自然也不能免俗,這是他封王之後在楚國主抓的第一件大事,也怕出什麼紕漏,有自己四處巡查,至少能讓下頭的官員更賣力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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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20 23:38:17
第八百八十七章:水落石出

  開考取吏的事總算落下了帷幕,接下來要等的便是放榜了,柳乘風也就鬆了口一口氣,登基的典禮也已經籌備,已有不少使節出現在了廉州,便是安南、真臘、呂宋的藩王也都紛紛到了,現在正在迎賓館下榻,便是佛朗機人、大食人也派駐了使節,喜慶的氣氛也漸漸有了一些。

  安全上的問題,柳乘風只能拜託高強,其實在這楚國的人,哪個都是新官,事關重大,誰都如不斷鞭撻的陀螺一般轉個不停。

  一個最新的消息終於傳來,說是那盛昌商行的東家趙秋終於招供了。

  柳乘風聽了這消息,連忙趕去了五軍營衙門,溫正接住了柳乘風,道:「殿下,確實已經招供了,而且此人的底細也已經打探了個清楚,永利商行被劫的事應當是他,準沒有錯。」

  柳乘風頜首點頭,此時不禁鬆了口氣,道:「不管如何,只要和亂黨沒有干係就好,怕就怕事涉亂黨。」

  溫正壓低聲音道:「這事還真涉及到了亂黨,不過殿下還是親自審問吧。」

  柳乘風便沒有再說什麼,進入正堂,叫人照舊斟來了茶盞,隨即,那趙秋便被傳喚進來。

  此時此刻的趙秋,早已沒了從前的光彩,整個人鼻青臉腫,渾身傷痕纍纍,雖然已經給他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衫,可是裸露出來的皮膚上卻再尋不到一塊完好的皮肉。

  柳乘風斷然道:「你不是要招供嗎?在本王面前再說一遍,你的身份是什麼?你到廉州來。為何突然有這麼一大筆銀子?」

  趙秋幾乎是上氣不接下氣,用足了氣力才道:「小人……小人曾經投效過寧王,寧王的幕僚劉養正頗為器重小人,說是廉州如今是四通八達之地。寧王需要有人在那兒做些生意,同時也搜集一些情報。」

  柳乘風呼了口氣,果然有蹊蹺,而且這蹊蹺還真不小,寧王謀反,不知佈置了多少棋子,而這些棋子未必已經一網打盡,這趙秋就是漏網之魚。現在想來。許多事就好解釋了,趙秋一個尋常人家的子弟,卻是在失蹤兩年之後出現在廉州,一擲千金。掙來了偌大的家業,在他的背後原來是有人指使和庇佑,這才如此順風順水。

  而且他的許多夥計中,早就有人懷疑這些人的出身不乾淨,現在想來。未必不是寧王調派來的人手,柳乘風冷冷道:「你繼續說。」

  趙秋道:「寧王謀反之後,小人依然奉命潛伏在廉州,直到聽說了寧王身敗的消息。小人當時惶恐不安,可是自己的身份這天下只有劉養正劉先生知曉。而劉養正已被誅殺,所以才僥倖掩人耳目。沒有被人摸出底細。既然寧王已經死了,死無對證,小人便決心忘掉從前的所有事,專心的打理自己的生意……」

  柳乘風頜首點頭,這一切似乎都說得通,趙秋在從前只是個亡命之徒,所以投靠寧王想搏個前程,現在已有偌大的家業,自己的身份再無人知曉,於是自然而然的決心將這件事瞞下去,繼續做自己的富家翁。

  柳乘風道:「那永利商行的船隻被劫之事,可是你謀劃的嗎?」

  「是。」趙秋整個人幾乎要癱下去,勉力道:「是……是小人謀劃的,大人此前的猜測沒有錯,永利商行利用諸多手段搶了小人的生意,一旦永利商行這一趟貨能送到買主手裡,往後運輸火器的生意極有可能都落在永利商行手裡,小人眼見如此,五內俱焚,最後決心鋌而走險,因此才讓手下的弟兄在半途攔截他們,殺人滅口。」

  柳乘風深吸了口氣,趙秋既是亂黨,在廉州也肯定有許多同黨,這些同黨都是亡命之徒,現在寧王已經事敗,他們便成了無頭蒼蠅,最後全部依附在了趙秋身上,而趙秋決心要做這件事,這些人就是趙秋最好的助手,他們原本身份就不乾淨,根本就不怕再來一次殺人越貨。

  柳乘風眼睛瞇起來:「然後呢?」

  「然後……然後……」趙秋顯得有幾分猶豫:「等到官府突然重視這個案子的時候,小人便察覺不對勁了,覺得極有可能最後會查到小人身上,小人萬般無奈之下,於是便決定掩人耳目,對官府撒謊,可是要撒謊,就必須將知情人滅口,那趙青對此事的內情極為清楚,小人撒的謊,只要官府去問他趙青便會被戳破,於是在這種情況下,小人便指使了人暗中刺殺趙青,趙青是個浪蕩子,要殺這樣的人實在是易如反掌。」

  話問到這裡,事情已經水落石出,無論是趙秋的身份還是實力都與這案子吻合,柳乘風冷冷的盯著他,卻突然問道:「你說你是寧王的黨羽,那麼我問你,他的幕僚劉養正有個習慣,這習慣是什麼?」

  「習慣?」趙秋呆了一下,隨即道:「劉先生據說一到緊張時便會覺得渾身奇癢無比,所以每到這個時候,都會讓人放了溫水沐浴。」

  柳乘風之所以這麼問,便是怕這趙秋是屈打成招,可是趙秋把劉養正的習慣都說了出來,那麼事情就沒有任何疑問了,因為根據錦衣衛的密報,劉養正確實經常用溫水沐浴,而且據說是因為有難言之隱,趙秋若不是和劉養正打過交道,又怎麼可能會知道這種事,或許那寧王的秉性和一些特徵許多人都知道,畢竟寧王是曾經讓天下人矚目的人物,可是劉養正這樣的幕僚關注的人卻是不多,不是和他親近的人,根本就無從知道這種隱私。

  趙秋確實是寧王餘孽無疑了。

  柳乘風心裡不禁有些感慨,一開始他懷疑這是明教所為,接下來又懷疑和佛朗機人有著巨大的關聯,現在最終的結果卻是寧王的這些餘孽之事。

  柳乘風目光嚴厲,道:「你與寧王暗通曲款,又殺人擄掠,死在你手裡的人不下三百,像你這樣的惡賊,可知道會是什麼樣的下場嗎?」

  趙秋求饒道:「是小人一時糊塗,一人做事一人當,請殿下責罰,只是小人的家人無辜,還請殿下有一念之仁,放過他們,天大的事,要殺還是要剮便讓小人來承擔吧。」

  柳乘風冷哼一聲,道:「量刑之事,本王不會過問,到時自有五軍營酌情處置,來人,把他押下去。」

  幾個差役將趙秋扯了出去,柳乘風喝了口茶,不由苦笑一聲,眼眸微側,目光落在溫正身上,道:「這幾日辛苦了你,既然水落石出,本王也就能鬆一口氣了。」

  溫正含笑道:「現在據說各國使節到了不少,看來即將到來的登基大典一定熱鬧非凡,殿下也該把心思放到典禮上去。」

  柳乘風莞爾笑道:「不錯,這懸而不決的心事塵埃落定,我也確實該關注接下來的典禮了,可別小看了這次典禮,典禮雖然是給人看的,可是現在趁著萬國的使節和藩王到達的機會,正是重新訂立規矩的時候,這南洋必須要有個規矩,無規矩不成方圓,若是能把規定定下來,楚國的基業也就有了根基,泰山……大人……」

  柳乘風還是改不了自己的習慣,道:「剩餘的事全部交給你來處置,那趙秋的餘黨全部都要一網打盡,至於我,我先走了。」

  ……

  柳乘風剛剛回到宮中,緊接著,聚寶商行的人便有人求見了,這一次是聚寶商行的總掌櫃親自從京師日夜趕來,想必就是對柳乘風索要的三件事進行交涉,京師的股份局想必也已經有了消息,而這位總掌櫃是專程來覆命的。

  柳乘風將他請到一處小殿裡安坐,聚寶商行的條件,關係到了楚國與南洋的關係,所以柳乘風格外的重視,商行的總掌櫃是剛剛換上來的,名叫顧城,顧城給人一種很穩重的印象,說話和舉止都慢條斯理,唯有那雙眼睛,柳乘風能感覺到從眼中掠過的那一次精明。

  柳乘風和顏悅色的請顧城坐下說話,叫人上了茶來,顧城卻不敢無禮,直到給柳乘風行了大禮之後,才欠身坐下,向柳乘風道:「殿下就藩之後,股東局裡與許多殿下的老朋友對殿下都很是掛念,大家都說離了殿下,許多事都顯得沒了頭緒,所以這一趟小人跋涉前來,股東局的極為公爺、侯爺、世子們都讓小人給殿下問候一聲。」

  柳乘風呵呵一笑,其實無論怎麼說,這商行是他一手籌建的,這些人也都是自己的『同黨』,是自家人,雖然這一次提出的條件有讓商行割肉的意思,可是無論怎麼說,交情這東西不是說丟就丟的,柳乘風道:「告訴他們,若是本王有機會回京,到時再和他們一敘別離之情,大家這麼多年的交情,那些虛禮客套的話就不多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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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八章:長袖善舞

    寒暄了一陣,終究還是要把話題引入到正題上去,柳乘風卻沒有先引入這個話題,而是漫不經心的說著閒話,手指頭卻是撫摸著茶杯的沿兒繞著圈圈,神色慵懶,既顯出對現下的話題感到無趣,又不肯單刀直入。

    這種事柳乘風臉皮再厚也不願意先開口,畢竟提出的這些條件,柳乘風自己都覺得有些臉紅,這分明是要獨佔商行的便宜,固然他是商行的大股東,可是在占了便宜的同時,卻也損害了其他人的利益。

    顧城豈會不明白柳乘風的心思,微微一笑,淡淡道:“殿下,股東局那邊已經有了決議,此前殿下要求的三樁事股東局也授命小人前來做這出聲筒。”

    他在這裡頓了頓,目光直勾勾的看著柳乘風,見柳乘風一副很淡然的樣子,心裡忍不住莞爾,這位藩王老爺還真是淡定,他咳嗽一聲,繼續道:“殿下所提出的種種條件,股東局都已通過了,自此之後,商行護衛盡皆轉入殿下的名下。其次,所有藩國的欠款,也都移至殿下名下。再次,各藩國的港口租地也都歸楚國所有,商行交出所有的管轄權,任由殿下接手。”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是嗎?若是股東局能做出這個決議,那麼本王就能放心了。”

    顧城道:“小人這一次來,已經帶來了決議的副本,只要殿下簽了字,此事便算是板上釘釘了。不過……”

    出讓了這麼大的利益,當然會有不過二字。其實柳乘風自然清楚,在商言商,人家割了肉,肯定是需要一些補償的,所以他並不覺得驚詫,饒有興趣的道:“不過什麼?”

    顧城道:“股東局也有幾個條件,其一。商行所有船隻,必須由楚國來保障航運安全,若是商行與南洋各國發生糾紛。楚國保障商行周全。”

    柳乘風不由一笑:“這商行本王的股份不小,誰動了商行一毫一發,便是斷本王的財路。斷本王財路者如殺本王父母,本王保准讓他們家破人亡!”

    顧城頜首點頭,隨即道:“再其次,商行想取得一些專售權。”

    柳乘風眉頭一挑,心裡便明白,人家開始談正經事了,第一條只是開胃菜,第二條才是動真格的,他含笑道:“專售?專售什麼?”

    顧城正色道:“專售煙草!”

    煙草……

    在這個時代,已經通過佛朗機人傳入。不過這東西佛朗機人只誤以為是某種藥物,在廉州這邊,一開始也是這種認知,可是等到那些大夫們琢磨研究時,漸漸的有人發現將這種植物曬乾之後居然可以吸食。再到最後,漸漸有人琢磨出煙草不但能吸食而且還能有令人上癮的作用,於是一時間,這種原本默默無聞的東西一下子聞名遐邇起來,現在煙草在各國都很是流行,廉州這邊就有人吸食這種東西。據說南洋那邊更是引以為了風尚,很受歡迎。

    任何東西能致人上癮,只要對這上癮的東西進行壟斷,就能產生無窮盡的暴利,聚寶商行在海運業一家獨大,當然有敏銳無比的眼光,因此一眼便瞧准了這個生意,只要能取得專售權,這銀子還不是嘩啦啦的流入口袋?

    只怕世上所有的生意和它比起來都是小巫見大巫。

    柳乘風呆了一下,煙草這東西他當然知道,在後世的煙民數以億計,他是再熟悉不過了,雖然這東西比起鴉片來危害小的多,可是畢竟也是有害身心健康的,可是這種東西的潘朵拉盒子一旦打開,柳乘風便是想蓋上也是不容易了,他深望了顧城一眼,不由道:“專售煙草?你們倒是頗有眼光,這件事嘛……”

    顧城見柳乘風尚在猶豫,連忙道:“殿下,商行的護衛有十萬之眾,更是配備了無數的火器、馬匹、船隻,這些年商行為了培養這支武裝,糜費實在不小。還有各地的港口和租地,這都是商行一步步經營下來的……”

    他的意思很明白,商行割了這麼一大塊肉,柳乘風還拿捏著一個專售權來扭捏,未免有些不太厚道了。

    柳乘風苦笑道:“這件事就這麼定了。”

    顧城這才松了一口氣,其實柳乘風提出這三個條件的時候,整個商行內部亂成一團,商行固然是柳乘風創立的,可是現在不知多少人依附這商行吃飯,現在柳乘風要割肉,而且志在必得,有哪一個不是惶惶不可終日,答應嘛,損失實在太大,聚寶商行的優勢將會喪失,畢竟商行的巨大利潤,一部分來自于龐大的船隊,另一部分卻是許多見不得人的勾當,而這些勾當非得有一支武裝依仗才能完成。股東局那邊意見也很是不統一,好幾次都吵做一團,有人堅決反對,卻也有人站出來支持,每日都像一鍋粥一樣。

    顧城作為總掌櫃看在眼裡,卻也急在心裡,一旦同意了條件商行要吃虧,可是不同意,且不說柳乘風在商行中有許多老關係,這些老關係還在為柳乘風奔走,便是宮裡似乎也對柳乘風言聽計從,再加上商行主要的生意依靠海貿,需要楚國的港口出入,惹惱了柳乘風,人家便是不准你出入海防你能怎樣?

    最後顧城才想到了這個折中的辦法,這法子顯然頗為有效,煙草這東西,顧城早就做過調查,此物能令人成癮,一旦吸食大多數人多半都離不開了,現在市面上的煙草價格低廉,可是假若這商品由聚寶商行專售呢?一旦專售,那麼價格就完全由商行來定,而許多人離不開此物,這其中的暴利,只怕並不比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賺的錢少了。

    他立即擬了個章程,交由股東局討論,在介紹了前景之後,股東局的爭議終於平息,好不容易弄了個兩全的方案,柳乘風若是不同意,那可不妙,現在柳乘風既然點了頭,顧城自然而然的松了口氣,他不由笑道:“既然如此,那麼事情就這麼定了。”

    柳乘風心裡卻不禁苦笑,道:“總掌櫃在這裡,是不是要多住些時候,再多一些日子就是本王的登基典禮了,你也留下吧,等典禮結束了再走。”

    顧城含笑道:“殿下既是這般吩咐,小人豈敢抹了殿下的面子。”

    二人一拍即合,隨即這顧城便告辭而出,他來廉州,不只是要和柳乘風洽商,其實還想著在廉州走一走看一看,商行的駐地雖然是在京師,可是大部分生意都是經過廉州中轉,他這總掌櫃自然要好好考察,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可以拓展的生意。

    事情既然商定,緊接著雙方便算正式的締結了約定,緊接著,商行的護衛頭目們全部聚集了起來,重新進行整編,所有的護衛正式編為水師,總計分為十營四十個編隊,由水師衙門轄制,而水師衙門的武官水師將軍,人選還沒有擬出,不過按照王宮裡的意思,分明是想從護衛中挑選出一個合格的頭目來。

    不管如何,權利交割的很是順利,這些護衛說到底都和柳乘風有莫大的關係,現在算是扶了正,因此誰也沒有什麼怨言。

    而議政府裡頭,卻又要頭痛一番了,五十四塊租地港口,都必須委任官吏去管理,這都是馬虎不得的,可是現在楚國本土本來就緊張,再要擠出人來,實在有點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意思。

    不過很快就要放榜,會有一大批的吏員招募,這個情況可能會有些緩解,吏曹那邊的意思似乎是想把今年招募的吏員再擴大一些,從原先的招募七千人擴大的一萬五千人上下,如此,才能滿足這龐大的飛地需求。

    議政府也正在商討,最終還是答應下來,可以說今年的吏員考試算是最為輕鬆的,錄取率幾乎超過了半數,只是往後只怕就沒有這般容易了。

    與此同時,登基典禮的籌備工作也已經有了進展,事情出奇的順利,各國的使節幾乎已經全部抵達,一個個進宮先去拜謁新王,柳乘風在王宮之中倒是真正開始忙碌了,每日待客迎客,今日要見真臘國的使節,明日要見安南國王,不過這只是禮節性的拜訪,所以也不會談及到什麼正經事,無非是各種寒暄罷了,所以雖是枯燥,柳乘風總算還支持的住。

    只不過等到登基典禮之後,真正的交鋒才剛剛開始,這事柳乘風明白,各藩國其實也明白,對他們來說,楚國的出現打亂了所有人的陣腳,南洋的局面只怕又要大變樣了,誰都想在一個新的格局之下吃到自己的一杯羹,同時也不希望自己的利益受到損害,所以這廉州城裡,無論是來的那些國王亦或者是使節,雖然表面上都在寒暄中度過,可是在暗中,卻都長袖善舞,尋找著各自的夥伴和盟友,又或者試探著楚王的各種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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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九章:父子

    靠著出海口,一條河流翻卷著浪花流入大海,這是一條千年來都不曾起眼過的河流,可是現在這裡已經成了天下最繁忙的河道,上游的工坊大量的生產南洋和中原腹地最暢銷的貨物,隨即這些貨物再通過一番番烏篷船順流而下,直抵出海口,在港口上裝入揚帆萬里的海船,將這些貨物發散出去。

    輸送貨物有兩個途徑,一是利用馬車,二是利用河道,馬車的速度慢,且花費也頗高,而河道不但便利,花費也小,兩相對比之下,自是河道便利。

    據說衙門那邊已經傳出了消息,今年這條河道還將拓寬,議政府已經決心拿出一千萬兩銀子將這條河道修築為運河,以滿足現在日益嚴峻的船隻堵塞水道的問題。

    因此這條大動脈上地價已是連日飆升,不只是工坊希望靠著河道沿岸的渡口,便是一些貨棧、商行都希望能在這裡佔有一席之地,若說楚國如今已是商貿海貿的中心,那麼這條河道便是這巨大財富的樞紐,在河道的沿岸,到處都是巨大的煙囪的工坊,更有無數恢宏的商行樓宇,一艘艘的船隻滿載著貨物在浪花中順水而下,若是從沿岸的高樓向下俯瞰,定會覺得壯觀無比。

    一個人,就是站在河畔的高樓上,這是五層的高樓,倚著欄杆,朱漆紅牆,大風迎面而過,將這人的鬚眉吹的甚是淩亂。

    “唯有站在這裡,才知道江山多嬌。可歎,可歎!這江山竟是落在朱家手裡。”

    說話的人聲音不高不低,句句都是大逆不道之詞,他的目光炯炯,眸中掠過精光,深邃的眼眸深處,似乎有一團無名之火在燃燒。帶著滔天的熱情。

    他的手指上,戴著一枚戒指,古樸的戒指黯然無光。與他乾枯的手一般,隨意搭在扶欄上,雖是漫不經心。可是青筋爆出,卻讓人明白,這表面上的隨意只是假的,這只手似乎在發洩自己的精力,又或者是在刻意壓制自己難掩的欲望。

    站在這人身後,是個面白無須的老者,他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人的背影,道:“是啊,王侯皆糞土,他們的子嗣能做王侯。我們為何不能?”他深望著這個人:“教主的兒子,如今已是貴不可言,倒是得償所願了。”

    那倚著欄杆的人身體微微一顫,喝道:“你胡說什麼?”

    這人陰惻惻的一笑,道:“難道小人說錯了嗎?弟兄們跟著教主刀山火海。不知多少人犧牲了多少人的性命,弟兄們可曾有過怨言沒有?可是呢?哼,可是有一個人,一個人阻撓我們的大業,次次與我們為難,不知多少弟兄折在了他的手裡。早幾年的時候,弟兄就想除掉他,可是教主卻是踟躇不決,甚至萬般阻攔,現在如何?現在此人已經富可敵國,貴不可言,出入都有數百禁衛,教眾們不能動他毫毛,而教主卻猶豫不定,弟兄們胸懷大志,都希望做出一番事業,可是現在教主卻是叫我們經營一些生意產業,再也不過問江湖諸事,教主這般做,莫不是營私廢公?是不是有對不住弟兄們的地方。”

    這老者說話的時候,臉上帶著不滿和憤恨,此次發難,想必也是早已經預謀好了的,因此顯得氣定神閑,隨即又道:“一日為賊,終身都是賊,大家都是賊,可我們是大賊,若能竊國,誰又能說王侯是非分之想?可是現在呢?現在弟兄們東躲西藏,日夜掩藏自己的身份,像是喪家之犬一般,可是教主可曾想過,弟兄們的希望已經全部喪失了,教主只顧念著親情,難道就沒有顧念到我們這些老兄弟了嗎?事到如今,請教主給弟兄們一個交代吧,若是您能懸崖勒馬,我等自然對教主忠心不二,可要是……要是……”

    老者的臉色變得無比森然起來,那眼眸中,射出一絲殺機。

    他理直氣壯,也確實有理由去憤恨。

    倚著欄杆的人突然旋身,這是一張佈滿了皺紋的臉,臉色帶著幾分紅潤,可是年紀已是不小,那濃眉和臉龐的弧線,可以依稀看到他年輕時照人的風采,只是歲月不饒人,一切都已經歸於平庸,放在人堆裡顯得平淡無奇。

    只是他的那雙眼睛,那雙有神而銳利的眼眸,卻帶著讓人敬畏的光澤,他的眼睛落在老者身上,老者不禁後退一步,喉結滾動,後頭的話便不敢再說下去了。早已準備好的言辭,全部堵在了喉嚨裡,臉色顯得難看。

    “這麼說!那一場劫案,當真是你們私自做下的?”

    這個人盯著老者,一字一句的問。

    老者又是後退一步,目光根本不敢去接觸對方的眼神,雙肩居然微微顫抖,他突然發現,自己還是錯估了自己的對手,或者說自己太過想當然了,他雙膝有些發軟,卻還在勉力支撐,臉色極為難看,終於還是咬咬牙,道:“是又如何?教主既然顧念親情,可是教主莫要忘了,老教主臨終時是怎麼說的,他說,朱氏反復無道,篡了本該屬於小明王的江山,吾等不報此仇,何以立足天地之間,他朱氏能坐江山,我們也能……”

    這人冷笑,笑容中帶著不屑:“你這麼想坐江山,那麼就去坐好了,何必要讓弟兄們為你平白去死?”

    老者臉色驟變:“我並沒有這個意思,教中上下的人,都期望教主能坐這江山,以償當日明教之恥,不過……”老者頓了頓,突然道:“不過現在教中的弟兄們卻是改變了主意,教主的子嗣現在貴為藩王,坐掌廉州這富庶之地,更有軍馬十余萬人,財力雄厚,所以這一次,弟兄們擅自做了主張,決心擁立少教主為帝!”

    “你們倒是打著好算盤,竟想借助他來成就你們的大業。”這人臉上浮出冷笑。

    老者道:“他是少教主,自然該當為複國大業盡一份綿薄之力,況且……只要他的登基典禮之事結束,他就算想不跟著咱們反也不成了……”

    靠著欄杆的人卻是值得玩味的看了這老者一眼,淡淡的道:“是嗎?這麼說,老夫還是小看了你們,想不到你們做事這般謹慎,竟是謹慎到連老夫都瞞過了,看來你們這一次是真的不到黃河心不死了。”

    他迎著大風,長歎道:“罷了,你們想做什麼就去做吧,可是你們不要忘了,有些事不要想當然,你們的那些雕蟲小技,或許只會葬送了你們,老夫這些年,該說的也都說了,能做的也做了,你們不肯懸崖勒馬,老夫也只能被你們拖著一條道走到黑。”他喉結滾了滾,道:“不過有一句話你們記著,他是我的兒子,不要傷害他,誰要是敢動他一根毫毛,到時別怪老夫無情。”

    他的手搭在了欄杆上,無情二字時,口吻如這凜冽的風兒一般,不染絲毫情感。

    老者敬畏的看著他的背影,咽了口口水,隨即點點頭,返身便走……半個時辰之後,在一處貨棧裡,幽幽的燈火點了起來,空蕩蕩的貨棧並沒有堆砌貨物,不過這裡仍然散發著一股沉重的氣味,老者眯著眼睛,幾個人早已在這裡等候多時,眾人一見老者出現,紛紛拜倒在地:“王護法……”

    王護法冷峻的臉上揚起了慈和的微笑,他一步步走到眾人身前,手虛虛一抬,含笑道:“不必多禮,怎麼樣,事情都已經妥當了嗎?”

    其中一人道:“稟護法,七百多兄弟已經候命,只要護法一聲令下……”這人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森然道:“便可動手。”

    另一人道:“船隻已經準備好了,隨時都可以鑿沉堵塞河道。”

    “好,好……”王護法捋須笑了起來。

    那此前說船隻準備的人不禁小心翼翼的道:“護法,掌教大人怎麼說?”

    一提到掌教二字,王護法身軀微震,眼眸中稍稍掠過了一絲畏色,可是這複雜的神色很快一抹即逝,隨即含笑道:“掌教已經說了,此事若是能成,弟兄們自然該勉力去做,現在箭在弦上,已是不能不發,少教主貴為藩王,手握十萬軍馬,若能為我等所用,這復興教中大業之事,只怕再不是黃粱之夢了。”

    眾人聽罷,紛紛露出喜色,一個個摩拳擦掌的道:“這便好極了,雖說少教主殘害了咱們這麼多弟兄,可是不敢怎麼說,他只是不知情而已,只要他肯迷途知返,弟兄們便推舉他來坐天下。”

    王護法乾笑一聲,眼眸中掠過了一絲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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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章:螳螂捕蟬 可惜孤王是黃雀
               
  六月初一,黃道吉日。

  清晨的曙光稍稍露出,王宮中便已經忙碌起來,已經一塵不染的各處殿宇還需清掃,所有的王室器物還需照著清單再檢驗一遍,一切的禮儀規定,仿造的都是安南朝鮮例,這倒不是議政府和柳乘風不想創新,只是虛禮這種東西實在沒有創新的必要,無非就是一個過場而已,代表著僅次於天子的身份將君臨這西南邊陲的小國。

  王宮之外,穿著大紅禮甲的禁衛肅然而立,一字排開,這些孔武有力的力士個個虎背熊腰,便是連身高都是相仿。

  在後殿裡,幾個女侍正伺候著柳乘風穿衣,衣來伸手倒是古時貴人的習慣,這既是顯出身份的尊貴,其實也是因為貴人們的衣衫總是複雜無比,須知一件禮服,例外就有三套,若是加上蔽膝、玉帶等物,那就更不必說了。

  一個人要單獨船上還要顯得凌而不亂彰顯出自己的威嚴這難度實在不小。

  對著柳乘風的是一方大銅鏡,柳乘風只是對著銅鏡,等著那金冠戴在頂上,等到最外一層的大紅蟒袍輕飄飄的罩在自己的外衫上。

  玉帶上身,整個人顯得更加颯爽了一些,柳乘風望著這銅鏡中的自己,其實並不覺得有太多好笑,這一身衣衫,還真有點像是後世的戲服,那時候在尋常人眼裡,穿著這身衣衫的多半都有表演的成份,可是唯有柳乘風知道。自己這一身袍裙在今時今日所彰顯和代表的身份。

  千萬人的期望維繫於一身,千萬人的榮辱維繫一身,冠服所代表的是崇高的地位和生殺的大權。

  銅鏡中的人再不是一個落魄的讀書人,也不再會是一個殘酷的武官,他是一個王者,他能帶領一方人走向富庶,也能帶領他們陷入貧困。能讓他們痛苦,也能給他們帶來快樂。

  「殿下,百官們還未入宮。現在是否用些早膳。」說話的是個女官,女官雖然寰首垂頭,不過姣好的面容上並沒有太多的表情。繼續道:「一旦要進行大禮,只怕三四個時辰之內,是別想用膳了,所以殿下該當多吃一些早膳,填飽了肚子……」

  「是嗎?」柳乘風微微一笑,他知道,今日清早會有一頓異常豐盛的早餐,現在雖然不覺得飢餓,可明顯此舉是為了防患未然。

  「呈上來吧,孤王就在這裡用膳。」柳乘風頜首點頭道。

  女官退去。

  ……

  王宮之外。一輛馬車穩穩的停在這裡,從這裡走下來一個商賈模樣的人,他走下了馬車,隨即舉步要入宮,宮外的侍衛目中紛紛露出警惕。其中一人手按著刀柄,大喝道:「什麼人,好大的膽子,竟敢擅闖宮苑!」

  商賈並不顯得害怕,只是莞爾一笑,隨即深深向趕來的侍衛長行了個禮。道:「小人永利商行東家王川,特來求見楚王殿下,殿下千金之軀,自然不能與我這般的小人隨意相見,只是事關重大,還請諸位通報一聲。」

  幾個侍衛不由面面相覷,他們當值侍衛以來,還從來沒有見過這般冒昧之人,王爺豈是他說見就能見的,這個人瘋了嗎?

  可是這個自稱王川的老者非但沒有顯出膽顫心驚,更沒有顯出自己的瘋狀,在恭恭敬敬的長揖作禮之後,隨即負著手,舉手抬足之間,居然帶著幾分讓人敬畏的氣質。

  「真是胡言亂語。」一個侍衛將刀按的更緊:「也不看看今日是什麼日子,快快走開。」

  王川卻仍只是淡淡一笑,道:「假若老夫要告訴諸位,老夫這一趟來,是要告訴上一次商船劫案的真兇的呢?還是勞煩諸位通報一聲才好。」

  「胡說,真兇已經拿住了,哪裡還有什麼真兇……」不過話說到了一截,這人卻是住口了,王川說的是真兇,他的意思莫不是說,這一次拿錯了人?

  柳乘風一直關注這個案子,而且整個案子都是親力親為,這一點大家都是知道的,現在這個商賈帶來了如此震撼的消息,倒是教人有些為難。

  那侍衛長沉吟片刻,隨即道:「你且在這裡等著,我進去通報一聲。」

  他按著刀旋身入宮。

  王川的臉上,卻帶著幾分志在必得的笑意。

  ……

  「王川?」

  坐著用膳的柳乘風雙眉皺起,他拿起桌上的餐布抹了抹嘴,將口中咀嚼的食物嚥下,隨即喝了口清茶,道:「此人入宮求見,所為何事?」

  「回殿下的話,他說……他說永利商行貨船被掠一案……」

  柳乘風臉色並沒有露出太多驚詫,幽幽一笑,道:「看來果然和本王所料的一樣,這個人終於還是來了,來的好,本王正想見他,放他入宮吧。」

  說罷,柳乘風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居然帶著幾分躊躇滿志的笑容,忍不住輕聲道:「等了你這麼久,算算時間也該是你自投羅網了。來人,把這些早膳全部撤下去。」

  用不了多久,王川便由人領著進來,此時的王川,和上次審訊時的那個永利商行膽小如鼠的東家已經全然不同,他深深看了柳乘風一眼,隨即彎腰長揖:「小人見過殿下。」

  柳乘風打量著他,淡漠道:「你可知今日是什麼日子嗎?為何入宮?」

  王川正色道:「小人入宮,是想向殿下說明三件事。」

  「三件事?」柳乘風不由笑了。道:「這倒是有意思,當日本王審訊你的時候,你一件事都說不出,可是今日,你卻要一口氣說三件事?」

  王川一時咋舌,不過很快便恢復了平常,含笑道:「殿下取笑。」

  「不是取笑。」柳乘風架起了腿。手肘壓在邊上的餐桌上,他之所以決定在這用膳的偏殿裡接見這個人,本身就是告訴王川。自己並沒有將這個人放在眼裡。

  擺足了架勢之後,柳乘風冷冷的道:「那麼讓本王來猜一猜,其中有一件事。是事關你那商行的劫案是嗎?其實這件事你根本不必入宮來稟告,本王早已查出了真正的兇徒。」

  「哦?」王川含笑,道:「是嗎?莫非殿下當真以為那兇徒是趙秋?」

  「不是。」柳乘風冷冷的看著他,道:「孤王早就知道,兇徒不是趙秋,之所以拘押趙秋,不過是引蛇出洞而已,真正的兇徒是你,是明教!」

  原本王川壯著膽子入宮,是要將一切內幕實言相告。可是現在當柳乘風直接回答出這個問題,反倒讓王川呆住了,他不可置信的看著柳乘風,道:「殿下何以見得。」

  柳乘風冷笑,道:「何以見得。既然你要聽,那麼孤王不妨和你從頭說起,一開始,那個管事確實誤導了本王,其實這管事根本就是你們的人,他之所以如此說。便是你們為了誤導孤王,想將孤王的注意力轉移在盛昌商行趙秋的身上,趙秋這人其實是你們安排好的,你們早就知道此人是寧王的餘孽,所以也早打算這髒水潑在他的身上。只要種種的疑點都在趙秋身上,那麼官府必然對趙秋動刑,而一旦動刑,他遲早會熬不住,抖落出自己與寧王的關係,既然和寧王有關,那麼這肉刑就更加免不了了,他那時定是萬念俱焚,既然已是必死無疑,已經是叛賊,那麼索性就承認了商船劫掠的事與自己有關,還能免去一些皮肉之苦,所以索性把所有的干係全部承擔下來,給自己一個痛快。你們……倒是聰明的很,一開始早就布好了局,若不是孤王后來看出了端倪,還真被你們騙了?」

  王川臉色大變,道:「殿下又是如何看出端倪的?」

  柳乘風淡漠的撇撇嘴,道:「還記得死了的那個少東家趙青嗎?趙青根本就不是趙秋殺死的,而是你們。你們殺死了趙青,隨後又慫恿了商場商行的一個夥計突然失蹤,其實就是想借此嫁禍趙秋,讓孤王以為這件事是趙秋指使,從而讓孤王下定對趙秋用刑的決心,其實這確實是好算計,只是孤王卻發現了其中的疑點,當時趙青雖然是死在榻上,可是屍首分明有被人挪動的痕跡,從他死的姿態上看,他被刺殺時應該還沒有睡。一個沒有睡的人刺客要刺殺他,該如何刺殺呢?」

  柳乘風值得玩味的道:「那趙青的致命傷是在正胸口位置,一刀斃命,王東家,這還需要孤王繼續說下去嗎?想想看,當時在屋子裡,趙青並沒有睡下,便是再高明的刺客,又怎麼能在沒有扭打的情況下在正前方將那趙青刺死?所以那個時候,孤王就已經懷疑,殺死趙青的絕對不是尋常的刺客,這所謂的刺客,應當是趙青關係最為莫逆的人,只有在這種情況,刺客才能在趙青全然無備之下將這趙青一刀致命,若是這個刺客是趙青所派,想想看,一個窮凶極惡的夥計,出現在少東家的臥房,少東家居然對他一點戒備都沒有,這難道不覺得奇怪嗎?那個時候,孤王就已經知道,這個刺客定然不是趙秋指使,既然不是趙秋指使,那麼是誰遣人刺殺的呢?」

  柳乘風笑吟吟的看著王川,道:「後來本王倒是想起了一個人來,王東家曾說過,為了搶盛昌商行這門生意,你給予了趙青許多好處,其中就包括了怡紅院的一個當紅姑娘叫做百合的,說你為了拉攏趙青,經常出入青樓酒肆,孤王就在想,這個百合,或許有些名堂,於是我便命人去探查,果然發現了貓膩,原來這百合在刺殺的前夜,就曾和少東家一道去了那個屋子裡與趙青歡愛,次日清早,趙青出了門,可是百合卻留在房中,當時作坊中的人都有了錯覺,認為百合已和少東家出門了,等到趙青從子夜時回到自己的寢臥,其實這寢臥裡並非只是趙青,還有這個百合姑娘,怡紅院那邊,孤王也問過,百合姑娘確實是案發的前日陪著趙青出了門,此後就再也沒回來。如此一來,事情就明朗了,這百合前日與趙青去臥房歡愛,次日清早的時候想必是假作自己頭痛,悄悄呆在房中,趙青也不以為意,不過他是個紈褲子弟,生怕自己的行跡被自己的父親知道,所以自然是偷偷摸摸,所以並沒有向人提起在房中還留了個姑娘,他照舊出門,所有人都以為百合姑娘已經隨趙青走了,結果當夜回來的時候,這百合突然將趙青刺死,這就可以解釋,為何有人能混入趙青的房子,能在趙青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之下將他殺死。」

  王川的臉色已經大變,雖然他來這裡,就是要揭開謎底,可是這並不代表他願意聽柳乘風來揭開這個謎底,不但自己失去了主動,而且……而且……既然柳乘風已經看出了誰是真兇,卻還故意對趙秋動手,分明就是不願打草驚蛇,而是想放長線釣大魚,好將自己這些人一網打盡,這麼說……真正被算計的並不是柳乘風,而是自己。

  這個楚王,一定還會有後著。

  王川此時強作鎮定,冷冷笑道:「殿下知道的只有這些?」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當然不只是這些,單憑這些,卻還有許多疑問沒有解決,既然貨物是你自己劫走的,趙青也是你來殺的,那麼你為何要劫走自己的貨物,寧願冒著影響自己信譽的風險,而布下種種手段,去栽贓趙秋呢?這個問題,才是孤王最遲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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