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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禾早]財迷仙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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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1 15:36:42
  第七十章:一念之間

  韓吟的情緒有一瞬間十分混亂,但她隨即就清醒警惕起來。

  她以為她是誰啊!

  她是自小流落街頭,在殘酷的現實裡不折手段掙扎求生的孤女,不是那些錦衣玉食,嬌生慣養,可以倚在繡樓上傷花悲月的千金閨秀!

  沒錯,正因如此,她饕餮一般需求著許多東西,譬如他人的關愛呵護,還有那些她幾乎從未擁有過的友情親情,但是她必須時刻提醒自己,這其中有些東西是她絕對絕對不能要,甚至連沾染都不可以的!

  那些東西就是——

  多愁善感,自憐自傷!

  前者會令她軟弱,失去求生必須的冷漠堅強,而後者令她感覺噁心!只有那些吃飽了撐著沒事幹的人,才有空閒去自憐自傷,她還有許多事情要做,絕對絕對不要把精力和生命浪費在這種敗壞自己心情的無聊事情上。

  心念流轉間,她頓時情緒平和下來,又恢復了往常的無恥。

  “抱歉了慕師叔,方才那些話是我腦子犯抽了胡說的,我才沒空去另捉一隻土靈豬來賠你,而且也不知道要上哪去捉,所以你就當沒聽見吧!至於我承諾過的事情,沒做再是我不對,但你是長輩,大人有大量,就請高抬貴手不要跟我計較了,以後你要是再得了什麼好東西,看在師侄我同你關係不錯,分享了很多秘密給你的份上,千萬別忘了替我留一份哦。”

  她說著揮揮手,心情甚好的轉身就走。

  慕十三脣角忽然揚出一抹笑來,伸手就拖住了她的胳膊:“等等。”

  “幹嘛?”男女接受不親,韓吟毫不客氣的反手拍下去,試圖拍掉他那只可惡的手。

  慕十三眼裡笑意更濃:“這樣子才比較好玩。”

  韓吟一時回不過神來:“什麼好玩?”

  “我還以為你當真那麼聽話,要學洛雲卿的樣子,你師父說一你就不做二呢!”

  韓吟黑線:“聽話有什麼不好?這樣才不會做錯事被罰啊,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消能聽我師父的話,不過……”

  “不過你做不到。”

  沒錯……韓吟嘆息,她這種孤女出身,毫無倚仗根基,還私藏了造化金錢和洞天靈圃,偷偷救下了柳妖惜惜,時不時就習慣性扯個小謊,天生就卑鄙無恥的人,怎麼可能做個聽話的弟子呢!

  “我真羨慕洛師兄。”她認真道。

  慕十三扭頭:“他有什麼好羨慕的?”

  “行端品正,心懷坦蕩,俯仰間都無愧於天地,教人不由自主的自慚形穢。”韓吟垂眼道:“大概也只有他這樣的人,才配修成神仙。”

  “是麼?”慕十三斜睨著她:“洛雲卿是好人不假,可惜我卻覺得他太悶,即便他日後當真修成了仙,那也是一塊與天地同壽,與日月同輝的冰晶玉石,有什麼好?”

  “噗——”韓吟憋不住笑了,隨即又正了顏色道:“拜託你不要這麼刻薄好不好?書上不是說,斷絕七情六慾後,修仙方能事半功倍?”

  “誰信誰傻瓜!”慕十三愈發不屑了:“那些書都是沒修成仙的人寫的,他們懂得什麼!再說直白點好了,如果修成仙後,我發現自己沒了七情六慾,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來,那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自毀仙身金丹,重入六道輪迴!”

  韓吟訝然之極:“為什麼?”

  慕十三目光深邃:“我才不要同石頭一樣,無知無覺,無喜無悲的活上千百萬年!”

  韓吟心裡一震。

  “其實,誰又知道仙是什麼呢!”慕十三又嗤笑起來:“這世道不是強者生,弱者亡麼?飛身成仙,要遭遇許多劫數,挨得住,你就是仙,挨不住,就魂飛魄散。規矩,是由強者來定的,所謂神仙,說不定只是一群實力強悍如天地的人而已,既然天地已經毀不去你,那你自然就跳出輪迴劫數,與天地同在了!”

  “慕師叔!”韓吟心裡再震:“輪迴劫數,沒有這麼容易跳出的吧,聽說就算成了仙,同樣也會有劫數,渡不過去就會損落。”

  “嗯。”慕十三垂下眼,看見腳邊三兩隻螞蟻忙忙碌碌,他淡淡道:“那是因為天外有天。”

  韓吟迷惑:“我不懂。”

  慕十三脣角微揚:“就如這小小的螞蟻,對它來說,我就是天,我伸腳輕輕一撥,就是它的劫數,但若哪天它跳到我這個位置,再抬頭看看,天外仍然還有天。”

  韓吟這回聽懂了,但心裡的迷惑更甚:“既然永遠都不可能跳出這層層天地,那我們還要修仙幹嘛?”

  慕十三瞥她一眼:“你從前活得很辛苦吧?”

  “嗯。”

  “既然明知道這麼辛苦,有一天終究還是會死,那你為什麼還要掙扎求生,不肯讓自己舒服點死去呢?”

  韓吟老實道:“我沒想過這麼多,我只想著努力活下去,可以吃好的東西,穿好的衣裳,有好日子過。”

  “不錯!”慕十三拊掌笑起來:“活著,就為了感受活的過程中,遇到的一切美好事物,就如天地間這清風雨露,猜空艷陽。

  修仙,就是為了能更長久的享受這些和——”

  他微涼的指尖抵在韓吟的眉間:“你的記憶,那些或好或壞,但回想起來會讓你歡喜流淚,覺得這一生沒有虛度的記憶,那些七情六慾!”

  韓吟恍惚:“所以,你才說若是修成仙後,發現自己沒有了七情六慾,你就要自毀仙身金丹,重入六道輪迴。”

  “不錯!”

  “你說的這些,我要再想想。”韓吟搖搖頭道:“我不知道你對不對,但那些強者生,弱者亡,規矩是由強者來定的話,為何聽著已近魔道?”

  慕十三輕笑:“魔與仙的區別,只在於本心。”

  韓吟不解的擰起了眉頭。

  慕十三負手蒼穹:“魔是無所不為,仙是有所為而有所不為!其實也沒什麼大區別,仙與魔,善與惡,只是一些俗定的認知,你覺得無愧於本心就行!”

  “無愧於本心……”韓吟默默的咀嚼這五字。

  “當你有了仙魔的力量,伸手就能毀去這世間任何一樣東西的時候,你忍心,便是魔,你不忍,則成仙!佛宗還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說法,可見這些都是隨著你本心瞬息萬變的意念,一念即可成仙,一念也可入魔!”

  一念即可成仙,一念也可入心……韓吟痴痴的坐到地上,反覆回味起這句話來。

  “天道法則有如人心,瞬息萬變,難以琢磨。你如今還不到思索這些無聊東西的時候,我送你一句話吧。”慕十三輕笑起來,從容轉身:“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只要無愧於本心,你要做什麼就去做吧,用不著想太多。”

  坐著的時候仰頭望他,覺得他的身姿愈發挺拔而頎長,彷彿不會有任何事或任何人,能讓他彎下他的脊梁。

  韓吟就這樣看著他遠去,步入那蔥蔥鬱郁的山林,而山林外的背景,是廣袤無垠的天,他就這樣一步步凌雲而上,在山的頂端處消失,融入天際。

  她仍然不知道他說的對不對,何況天道本來就是虛無飄渺,不能用簡單對錯來概括的存在,所以她似乎應該聽他的話,暫時不要想太多。

  然而完全不想也是不能的,她還是想到了楚夫子,隱隱覺得慕十三那一番強者生,弱者亡的話竟然有些道理。

  就譬如她現下修為淺薄,就只能龜縮在九玄,對楚夫子的事情無能為力,但她若是修為高深到天下無匹的地步,那還管他什麼魔門妖門,想要救人,直接把人搶回來不就行了?至於殺不殺生,那也只在一念之間,就像被螞蟻蟄了一下,可以淡淡一笑,放其生路,也能指尖輕碾,將其滅殺。

  就是這樣子!她看待螻蟻的態度,就如同天地看待她一般無二,強弱差距過於大時,善惡對錯什麼的都已虛淡,憑的就是本心,一念生殺!

  韓吟不可能在短短的時間內把道理完全想明白,但是她拘泥於常俗的眼光和思路,卻在慕十三的隨意點撥下豁然而開,她此刻再轉頭去看身周的一切,就覺得與從前略有些不同了。

  這一株草,那一朵花,還有頭頂樹枝上懸的一片樹葉……再處,都是脆弱到極點,轉眼就能如塵湮滅的生命,然而就是有了這些無比卑微卻又堅強掙扎的生命,才有了她眼前的整個世界。

  韓吟閉上眼,深深吸氣,空氣裡滿是草木氣息,清香芬冽。

  然後她聽見腳步聲,踩著落葉意率而來。

  韓吟睜開眼,看見洛雲卿立在她面前,負手看她。

  分明獨自一人坐在這裡吹風賞景,沒有什麼錯處,但她還是不由自主的有點心虛了,討好著笑喚了一聲:“洛師兄……”

  “嗯。”洛雲卿應了一聲,抬眼遠眺山巔,良久才回過神來道:“秦無憂執意要拜師,你上去請一下慕師叔吧。”

  韓吟微微挑眉,隨即垂眼:“好,我就去。”

  洛雲卿點了點頭,再沒說什麼,只是隨手甩了個紙包給她,轉身走了。

  韓吟怔了一會,拆開那紙包,看見裡頭都是替她帶的細巧點心,不由微微笑了起來,然而她嘗了一塊點心後,又忽然憂鬱起來,因為她想起了洛雲卿方才眺望山巔出神的樣子。

  他,應該什麼都沒有看見,沒有聽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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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1 15:37:06
  第七十一章:不要啊師姐

  慕十三收徒的事,在九玄造成了轟動影響,眾人紛紛揣測,秦無憂的腦子有問題。

  本來麼,拜師挑個草包來拜,態度還那麼堅決,已經很令人匪夷所思了,更讓人吃驚的是草包師父都言明了要把她這徒弟當小僮丫鬟來使喚,她非但不惱,還欣喜歡悅。

  笨的簡直沒有救了!

  朱情兒同人八卦:“咱們九玄原來有三子四秀,如今還要再出兩個二蠢,前者是威名在外,後者是傻名遠揚。”

  不知道是不是慕十三收了徒,厲青寒不怕韓吟再往將離殿亂跑的緣故,喚她回去修煉,她同吳舊柳告辭,從藏籍殿裡出來時剛巧聽見這話,覺得甚是刺耳。

  當然,直接跑過去同朱情兒對嘴這種傻事,她是絕對不會幹的,她略一沉吟,避到墻角,摸出了一摞符鬼,脣邊揚起了一抹促狹的笑。

  這些,可都是她藏的高等私貨喲!

  裡頭有夏日夜裡常見的蚊子,樹葉草叢上爬的毛毛蟲,土靈豬四處亂鑽帶回來的跳蚤蝨子,還有上回她捅馬蜂窩挖蜂蜜吃,從蜂窩裡飛出來攻擊她的一群蜜蜂,全都讓她逼著造化金錢煉成了符鬼蟲。

  這等符鬼蟲損耗起來數量驚人,一般情況下她可捨不得用,但是要整的對象是朱情兒的話,那她就不心疼了,手一揚,符鬼蟲就浩浩湯湯的朝著朱情兒飛爬而去。

  “啊啊啊——”

  數息過後,朱情兒驚恐的尖叫聲起伏不息。

  韓吟悄悄探頭去看,見她褲腿和鞋上都爬滿了毛毛蟲,身上有跳蚤在蹦,頭頂上還飛繞著一群蚊子蜜蜂,而她不識符鬼,竟然沒用法術攻擊,只是尖叫蹦跳拍打著,試圖將這些攻擊她的符鬼蟲統統踩死拍散。

  效果,當然沒有啊!

  不到半刻鐘,朱情兒就被蜜蜂蚊子蜇得滿臉紅包,跳蚤和毛毛蟲也已經從她的領口袖口爬了進去,那種感覺可想而知,絕對不愉快,絕對很驚悚!

  “幫忙啊你們,別看著,快幫忙!”朱情兒都哭出來了,衝著身邊的兩個人厲聲尖叫。

  符鬼蟲模樣太詭異了,而且來得突然,那兩人也不識得,被驚住了,即便是讓朱情兒連聲催促了,她們也戰戰兢兢的不敢上前幫忙,怕這些符鬼蟲會因攻擊而轉移目標,來對付她們。

  看到這裡,韓吟覺得自己該撤了,橫豎這些符鬼蟲害不死人,而她要是繼續待下去卻有暴露的危險,於是她就趁著其他人還沒被朱情兒的哭喊聲引來前,捂嘴憋笑一溜小跑,迅速離開了案發現場,途中甚至有意捉了三兩個路過她身旁的弟子搭話,這樣萬一有人懷疑她,她也好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回到集鶴峰,還沒去找厲青寒復命呢,韓吟先看見半個山頭的布帛飄飄。

  她訝異之極,再往上走,瞧見雲初心坐在一塊青苔斑駁的石上,滿臉鬱悶的拿松籽逗著仙鶴。

  “師姐。”韓吟喚了一聲。

  雲初心沒答話,一抽腰間軟鞭,“唰”的朝著她甩了過去。

  韓吟駭然,不過這些日子她一直在刻苦練習法術,身體的本能反應比思緒要快,疾退一步後,身上就騰起了熊熊的火焰,護住了自己的周身要害。

  軟鞭猶如靈蛇,甩到她的火盾上,立刻將火焰擊得四散潰滅,然而鞭勢未竭,仍在長驅直入,逼得韓吟身上綠白光芒接連閃現——

  綠色的葉盾外頭包裹著白色的冰幕,緊緊的護住了她。

  雲初心輕輕“咦”了一聲,看見自己的軟鞭抽下去,將冰幕擊成了冰花,然而層層綠葉疊幻出的葉盾上,卻有無數細韌的藤枝延展而出,牢牢的攀附到軟鞭之上,將其緊緊拽住。

  軟鞭頓時像被捏住了七寸的蛇一樣萎了下來。

  韓吟剛要說話,就見雲初心一抖手腕,靈力附到了軟鞭之上,力竭勢萎的軟鞭又立刻有如利刃一般,以破竹之勢,將纏繞其上的藤枝寸寸碎斷,駭得她立刻幻出土墻術,這才將軟鞭阻在離她眉心只有半寸遠的地方。

  這見招拆招其實只在電光火石的剎那間,等到一切都靜止下來時,韓吟發現自己被驚出一身薄薄的冷汗。

  “雲師姐你……”

  “不錯嘛,才入門短短時日,就有如此迅速的應變能力,還擋得住我半力一擊!”雲初心贊了她一句:“再來再來,陪我打一場。”

  原來只是考較修為!

  韓吟還當自己做錯了什麼事讓她發現,白受了一場驚嚇,不禁抹著額頭上的汗,苦笑道:“別打了,我根本就不是師姐的對手……”

  雲初心哪裡聽她說,手腕一抖,軟鞭又擊了出去。

  韓吟不得不打點起全副精神,勉力拆解。

  兩人你來我往不知道打了多久,起初勉強算得上旗鼓相當,後來雲初心的攻勢愈來愈狂爆,韓吟就被迫得步步連退,她丹田內的靈氣在這種狂風疾雨般的壓迫下,運轉極為滯澀,別說還手了,連防禦都有些困難,最後實在撐不住了,只好極無賴的往地上一躺。

  “不打了!”韓吟喘著氣,儘管雲初心下手還是有分寸的,沒有把鞭子真的抽到她身上,但是鞭梢掠起的勁風,還有身周土石的飛濺,仍然擊得她渾身上下到處都痛。

  雲初心居高臨下的看她:“才堅持了一刻啊,再來一次!”

  什麼叫才堅持了一刻!

  韓吟苦笑,她只是入竅修為,而雲初心已經到了凝煉修為,這實力天差地別好吧,她能在她手下堅持十招都佩服自己了,何況是一刻!

  她堅決的賴在地上不起來:“讓我歇一會,都提不起氣了。”

  雲初心知道自己強人所難,只好無可奈何的將軟鞭一收,坐到了她身邊。

  韓吟歇了一會,轉眼看她:“山上怎麼回事,掛這麼多布幹什麼?”

  “別提了。”雲初心的臉色立刻難看起來:“那新來的秦師妹真是有夠乖巧,早起就看見她把將離殿裡能洗的東西全洗了,然後就掛了這麼一整個山頭。我跑去問她幹嘛不用滌塵咒,你猜她說什麼?”

  韓吟揚了揚眉。

  雲初心捏起嗓子道:“她說師父說法術不能濫用,洗東西什麼的,還是用水洗好,這樣可以有清水陽光的味道,然後說雲師姐對不起,我要去給師父準備早點了,說完她就跑了,好像怕同我再多說一句話,慕十三就要被餓死了一樣。”

  原來是為了這事在生氣!

  韓吟失笑:“這事你還真不能怪秦師妹,因為慕師叔的確有這怪癖啊。”

  “那也沒必要連紗帳布幔什麼的,都一塊水洗了吧?再說慕十三哪會起這麼早啊,早點晚做一刻有什麼關係?”雲初心仍然氣呼呼的:“好吧,我是小人,喜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反正我就覺得那秦師妹殷勤得太過頭了,而且她幹嘛死乞白賴的非要拜慕十三為師啊?這裡頭一定有蹊蹺!”

  蹊蹺嘛,也許……

  韓吟還在沉吟,雲初心又接著抱怨了:“慕十三本來就已經夠懶了,現下好了,再多這麼個殷勤弟子,那他根本連床都不用起了,一天睡到晚,還有人按時把三餐送到床前,這哪裡有個修仙的樣子?分明就是不學無術的紈褲!江師祖要是還活著,看到他這樣,一定也要被他氣死了!”

  她說著站了起來,一抽腰間軟鞭,直指住韓吟:“不說了,越說越生氣,來來來,再陪我打一場。”

  韓吟慘叫:“不要啊師姐——”

  然而掙扎無用,雲初心顯然要逼她出手,一頓鞭子劈頭蓋臉的抽下來,迫得她不得不撐起各種法術來防禦,最後還是敵不住,抱著頭就漫山遍野的胡竄亂跑起來。

  等到雲初心終於出夠了氣,點頭放她離去時,已經暮色四合了,她拖著快要散架的身體跑去跟厲青寒打了聲招呼,說自己回來了,就回房人事不知的倒頭睡了。

  次日清早醒來,渾身酸疼不適,可是她還沒來得及做點什麼,雲初心就踹了門,一陣風似的卷了進來,滿面怒容道:“我再也受不了慕十三這個傢伙了!”

  “慕師叔……”韓吟賴在床上虛弱無比的問道:“他又幹什麼令人發指的事了?”

  “懶啊!懶到我都看不下去了!”雲初心煩躁道:“不說這個了,走走走,陪我過招去。”

  “不要啊師姐——”韓吟只慘叫了這麼一聲,就被她拖走了。

  第三天,同一個時辰,雲初心踹門進來:“我受不了那個秦師妹了,走走走,陪我過招去。”

  韓吟這回學聰明了,根本不問秦無憂怎麼招惹她了,抱著被子先驚叫起來:“讓方師兄陪你去,他修為比我高,耐打!”

  雲初心手握軟鞭,意態睥睨的輕蔑一笑:“算了吧,他根本就不耐打,經常被我打到跪地磕頭,大喊師姐饒命。”

  韓吟快哭了:“那,讓洛師兄陪你過招,他肯定不會求饒。”

  “洛雲卿?”雲初心恨道:“別提了!這個冰塊師弟說不陪就不陪,哪怕我真把鞭子抽到他身上,他都若無其事,根本就不理我!你說打一個不聲不響的木樁有什麼意思啊?而且要真把他打壞了,我也不好同師父交待啊!啊,別廢話了,快點,陪我過招去!”

  “不要啊師姐,把我打壞了,你也不好同師父交待啊——”

  顯然,韓吟的慘叫根本沒有打動雲初心,她哼哼冷笑著:“別喊,你就乖乖認命吧,誰讓這諾大一個門派裡,只有你一個人五行法術全會呢?跟你過招就好像在同五個人過招,比較有趣!”

  原來,是這樣……

  韓吟掙扎無用,再次被拖走。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

  雲初心跟過招過上癮了一樣,每天準時過來踹門,然後根本不理韓吟苦想了一夜的藉口,拖了她就走,往往要她陪著過招直到傍晚,才肯放她離去。

  韓吟這才知道雲初心纏人的勁頭有多執拗,難怪慕十三當初要用符鬼鼠來趕她……

  當然,陪著雲初心過招不是沒有好處的,起碼能讓她把法術運用純熟,可問題是兩人的實力差距太大了,而且雲初心的打法太狂暴野蠻,讓韓吟覺得自己是身處狂風暴雨中心的幼嫩樹苗,時刻都有“哢嚓”一聲,攔腰被斷的危險,也就是說,時刻都處於生死的千鈞一發中,即便得了些許好處,也抵不過心靈飽受摧殘的傷痛!

  到了第八天,韓吟終於忍不住了!

  一聽見雲初心那氣勢鏗鏘的腳步聲出現在小院裡,她就立刻從床上爬起來,趕在雲初心踹門之前,提著鞋爬了後窗,迅速的翻墻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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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1 15:37:46
  第七十二章:裸足相對

  “韓吟,別躲了,你給我滾出來——”

  都跑出大老遠了,韓吟還能聽見雲初心的咆哮,心裡一虛,逃得更快了,不過要躲到哪裡去?這實在是一個傷腦筋的問題,因為集鶴峰上的各處門戶,對雲初心來說都形同虛設,而且她連厲青寒那些寶貝的書籍和碑帖都敢亂動,近來不去將離殿,多半也不是顧忌厲青寒警告的緣故,而是被慕十三放符鬼鼠時的狠辣手段給震住了。

  呃,對了,將離殿!

  韓吟不及細想,稍微掉轉了一下方向,就朝將離殿狂奔而去。

  不知道是不是被雲初心傳染了粗暴,她赤著腳踹開殿門:“慕師叔,借地方躲一下!”

  大殿裡空盪蕩的沒有人。

  韓吟是來躲藏不是來做客的,自然不在乎有沒有人迎接她,反手關上殿門就熟門熟路的一溜小跑,去了丹房。

  “慕師叔你在麼?”她探頭進,丹房裡也沒人。

  該不會是慕十三又夜遊去了,到現下還沒有回來吧?

  不管了,這些天她被雲初心折騰慘了,一反常態的十分渴睡,這會只想找一張床,倒下去再補個眠。

  她順著丹房外頭那條道一路往下,右轉,看見兩扇合攏的黃梨雕花木門,如果沒記錯的話,這間房裡應該是有張床的。

  韓吟毫不客氣的抬腳,踹之。

  “哐——”

  房門應聲而開,然而她第一眼看見的卻不是床,而是一個人的背影。

  睡意頓時全消,神志異樣清明!

  咳咳,如果眼睛沒有花的話,那應該是慕十三的背影。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特麼的慕十三似乎剛從浴桶裡立起身來,還光著裸著好吧!

  他的頭髮用一根沉香簪子束著,有水珠沿著他那線條優美,肌膚緊致堅韌的背脊,誘人的一路滑至腰際……

  然後?

  然後啊!被闖浴的慕十三似乎微怔了一下,隨後就淡定從容的勾了勾手指,搭在衣架上的那襲乾淨衣袍就飛到了他的手裡。

  他將衣袍往身上一披,邊繫著衣帶邊道:“韓吟,你越來越沒規矩了。”

  韓吟本來有點窘的,但他既然若無其事,她也就跟著從容起來,反正這種尷尬情形她又不是從來沒有遇見過,一年前她換衣裳時,還不小心被方予撞見了,只不過一年之後,場景變幻,處境倒置,她從被人看的,變成了看人的。

  她納悶道:“你背後長了眼睛麼,怎麼知道是我?”

  “廢話。”慕十三悶哼一聲:“我徒弟敢踹門進來麼?”

  說的也是……

  然而韓吟覺得這會如果安靜下來,氣氛會很僵,她只好沒話找話:“那也有可能是雲師姐,她每天都踹我的門。”

  “雲初心?”慕十三輕笑:“她的腳步聲打老遠就能聽到了,你覺得我會給她踹這個門的機會麼?”

  他慢條其理的理好所有衣裳,轉身看她,見她衣著些微凌亂,頭髮還披散在肩頭,手裡提著一雙鞋,的雙足上沾的全是泥塵草屑,看上去實在有些狼狽。

  難怪,沒聽見腳步聲。

  慕十三也赤著足走到她面前,伸手就摘了她腰間系的乾坤囊,順便問她:“怎麼,被雲初心追得慌不擇路了?”

  “呃……你知道啊……你拿我乾坤囊幹什麼?”

  慕十三不理她,垂著眼在她的乾坤囊裡探了一會,直到摸出那顆避邪珠,這才微微一笑,怪不得沒聽見腳步聲,也沒感覺到她的氣息。

  他拋著那顆避邪珠把玩,望向她的目光裡滿是調侃:“你以為我聾了?每天就光聽見你和雲初心在外頭大呼小叫了,吵得我根本沒法睡覺。要不,我起這麼早幹什麼?”

  最後一句話,明顯意有所指。

  “還我。”韓吟黑線的一把搶回她的避邪珠和乾坤囊,不甘的指責他道:“我記得你一向睡在後殿裡!”

  這裡只是一間空置的臥房而已,要不然她再魯莽,也不會直接就踹門進來吧。

  慕十三往外走去:“後殿讓給徒弟住了。”

  他同她擦身而過時,韓吟聞見了青草陽光,還有淡淡的沉香氣味,混合在一起似有若無,但是很好聞。

  她怔了一下,提著她的鞋跟在他身後,一路跟到了大殿上,看著他懶懶的倒到他慣常的座位裡,晃啊晃啊,晃著他那雙赤足。

  韓吟被方才的事鬧暈了,這會還有些迷糊,極為黑線的盯了一會他的腳,才低頭再盯自己的腳和提在手裡的鞋,然後很不合時宜的聯想到書上有個詞叫裸裎相對,那他們這樣算什麼,裸足相對?

  她被自己的想法給徹底窘到了,連忙將鞋往地上一扔,剛要穿呢,結果“哐”一聲,殿門被人一腳踹開。

  最近很流行踹門麼……

  韓吟條件反射的回頭,殿外站的那人,有點出乎她的意料。

  那人看見她時,似乎也覺得很意外,怔了一會,才鄙夷的瞪了她一眼。

  好吧好吧,如果沒有健忘的話,此人應該是秦無憂的孿生哥哥,秦無邪吧!然後有誰能告訴她原因麼,為什麼這個青雲派的弟子,踹門踹到他們九玄來了?

  秦無邪大踏步進來,毫不客氣的盯著慕十三問:“你就是慕仙長?”

  慕十三饒有興味的回望他:“不錯。”

  秦無邪的目光在掃過他微晃的赤足和慌不迭穿鞋的韓吟時,有明顯的輕蔑和厭惡情緒流露,隨即就握住掛在他腰間的劍柄冷問:“我妹妹在哪?”

  秦氏兄妹分明長著一模一樣的臉,可是慕十三卻像臉盲症患者一樣,反含著笑問他:“抱歉,令妹哪位?”

  “秦無憂!”

  “我新收的那個徒弟?”

  “就是她!”

  慕十三調換了一個更為舒服隨意的姿勢:“你都看見了,她要是在這裡恐怕早出來了,現下既然沒出來,那就是不在,我也不知道她在哪。”

  秦無邪被他那漫不經心的態度撩撥起了滿腔怒氣,咬牙切齒道:“你是她師父,怎麼可能不知道她的行蹤!”

  慕十三輕笑:“莫非,令師知道你現下的行蹤?”

  看見秦無邪那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忽然臉紅語噎的模樣,韓吟感覺好笑的同時,對他無比同情,因為慕十三經常在人意料不到的時候,說出一句能把人噎死的話,秦無邪目前的處境,也是她從前經常遭遇的,她都已經總結出了經驗教訓,如非必要,絕對絕對不要跟慕十三鬥嘴抬扛!尤其,是秦無邪這種臉皮看上去很脆弱的人,更不應該招惹他!

  她有意替他解圍:“秦師兄,既然令妹不在,不如請你移步斂霧峰的迎賀殿,先坐坐,等秦師妹回來,我就讓她過去找你好麼?”

  不想秦無邪不領情,傲然道:“不用了,我來就是想看看這位慕仙長是何等樣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他話裡譏諷意味十足,說的時候,輕蔑的目光還不時的逗留在慕十三赤著的腳和他那懶散的坐姿上,這讓韓吟十分無語,要知道他是自己闖進來的,不是被請進來的,他自己都不守禮,怎麼有資格挑剔別人失禮!

  好吧,有人想跳崖,她攔過一次,但這人鐵了心的要死,她似乎沒有再攔下去的道理,乾脆挑了把椅子坐下,旁觀他的死法,今後好引以為戒。

  慕十三似乎瞧出了她的想法,笑瞥了她一眼,對秦無邪的譏諷也不生氣,只是懶懶的敷衍道:“好說好說。”

  秦無邪頓時有種出拳千鈞,對方卻不受力,彷彿砸在了雲團裡的感覺,沮喪無比,也就不再譏諷他了,只道明來意:“慕仙長,我也不賣關子,實話說吧,我妹妹來九玄拜師,事先沒有同我商量過,我覺得九玄不適合她待,現下就想把她帶回去,改投青雲派,還望慕仙長能夠答允。”

  要求無理,偏偏還說得理直氣壯,就跟打了人臉,還覺得打你是給你面子一樣。

  韓吟忽然覺得肝疼起來,修仙的人,果然有大多不通人情世故!

  她忍不住插了一句:“我記得秦師妹是秦掌門帶來拜師的。”

  “是,但我爹一向太過寵溺無憂,向來都不忍心駁回她的要求,偏偏無憂年紀還小,不懂事,時常任性妄為,我這個做兄長的,只好幫著我爹多操點心。”到底是有求於人,秦無邪的態度誠懇些了,但聽著一樣自以為是到氣人,他說:“我就這麼一個妹妹,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誤入歧途,因此還請慕仙長高抬貴手,任她離去。”

  韓吟倒在椅子裡,眼望殿梁,微微的笑。

  慕十三跟著輕笑:“好啊!”

  他答應得這麼爽快,秦無邪還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不敢置信的再問:“此話當真?”

  “日月星辰一樣真!只要你能把她帶走,那就立刻帶走吧。”慕十三說著懶懶提聲:“雲初心,你給我滾進來。”

  聽見這名字,韓吟的頭一個反應就是跳起來,找個地方躲好,可惜已經來不及了,就見雲初心打外頭進來,下使勁的擰了她一眼,她只好苦笑,再苦笑,心裡終於回過味來,怪道秦無邪能上集鶴峰,還知道慕十三住在將離殿,應該是這位師姐到處找她的時候,恰好撞見領過來的吧!

  雲初心一向覺得秦無憂拜師另有圖謀,當然巴不得看見她走,此刻被慕十三點了名,也不心虛,坦然問他:“慕師叔喚我做什麼?”

  慕十三沉下臉道:“九玄規矩,集鶴峰非內門弟子不可擅入,你錯了規矩,自然是要罰你,去吧,到清心崖去面壁三個月,不得傳喚,不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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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三章:挑釁

  慕十三的話有如黑暗中的一線明光,引得韓吟欣喜若狂。

  她差點就撲上去緊緊的擁抱他了,然而轉念一想,師姐被罰她還這麼高興,好像不大厚道,於是勉強控制住情緒,眨巴眨巴眼,擠出一臉哀容,默默地望著雲初心,默默地傳達著她愛莫能助的同門情誼。

  雲初心卻是張口結舌,極度意外,過了一會才暴怒起來:“你憑什麼罰我!”

  慕十三冷道:“我是你師叔,怎麼罰不得你?”

  師叔!可笑啊師叔!

  她從前都是對他直呼其名的,而且還經常教訓喝斥他,那時怎麼都沒見他抬出師叔的身份和九玄的規矩來壓人?如今只不過為了一個秦無憂,他就對她這樣嚴厲,又斥又罰!

  雲初心既委屈又不甘,衝著他喊道:“我有師父!輪不著你這個師叔……”

  “去清心崖,面壁!”慕十三倏然起身,喝斷她道:“同樣的話,不要讓我再說第二次!”

  修仙者的感覺比常人要敏銳數倍,就在慕十三立起身的那一刻,殿上的三個人都被一種突如其來的壓迫感逼得心跳停頓了一拍。

  那不是殺氣,而是一種彷彿來自蒼穹深處,渾厚莊嚴,讓人不可抑制的生出仰望和膜拜之心的威壓,就彷彿眼前這個懶散少年,忽然身披了鏗鏘鐵甲,英姿崢嶸的踏破了千億年的時光,自亙古洪荒而來。

  他身上帶著人類遺失記憶裡,上古天神的氣息,在他面前所有的人彷彿都低微到了塵埃裡,完全沒有辦法在他面前挺直脊梁,甚至連多看他一眼,都覺得會是褻瀆。

  這威壓在殿內鋪天蓋地地充斥的一瞬,立刻就消散無蹤。

  說那人猶如夢中恍恍惚惚的看著眼前那又恢復了懶散模樣的赤足少年,驚魂不定,都有點懷疑自己方才的感覺是錯覺。

  對的一定是錯覺!

  秦無邪和雲初心都有先入為主的觀點——

  慕十三是草包無能的代名詞!

  他倆的看法是一樣的,只不過前者極其輕蔑鄙視,後者則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惋惜。

  然而儘管已經認定是錯覺了,但方才那一瞬間的體驗還是深深的印在了雲初心的感覺裡,她不敢再同慕十三頂撞,楞過一瞬後,眼淚立刻奪眶而出,偏偏她還倔強著不想讓別人看見她哭,強忍著淚轉身就往外走。

  “等等。”慕十三懶懶的喊住她:“這位青雲派的秦師侄,既然是你請來的,那你就順便把他帶去劍霧峰吧。”

  秦無邪正在悄悄擦汗,聽到他這麼說,猶豫了一下仍然抗議了,只是一掃方才的囂張氣焰,語氣極其軟弱無力:“慕仙長你不是答應讓我帶走無憂麼,怎麼現下反悔了?”

  “是啊,我答應了,只要你能把她帶走,我絕不阻攔。不過——”慕十三輕輕笑起來:“集鶴峰不是秦師侄你這別門弟子可以擅入的地方,你要找她,麻煩按規矩來,去劍霧峰請執役弟子來通傳,她要願意了,自然就去見你。”

  “可是——”秦無邪還待再說。

  慕十三已經轉了身,一拂衣袖:“雲師侄,送客!”

  雲初心一咬牙:“秦師弟,請吧!”

  秦無邪心有不甘,可是此刻再看慕十三,仍然懶懶散散少年一個,給他的感覺卻有些不同起來。讓他心生莫名的忌憚,他頭一低,還是憋著氣同雲初心一塊出去了。

  殿內只剩慕十三和韓吟兩人。

  慕十三往椅子上一躺,繼續晃著他的赤腳,意態悠閑。

  韓吟看他,再看他,忍不住問他:“你方才用了什麼法術?”

  慕十三沒好氣的看她一眼:“什麼法術?我沒用法術,這是高深修為的體現!”

  “切!”韓吟才不信:“你騙騙雲師姐就算了,想蒙我還差點吧!”

  慕十三無可奈何,只好坦言道:“赤離不是龍,但也是龍子,血脈中帶著上古洪荒的氣息,我就借了點來,再融匯數種高深玄妙的法術,施放出來就是那樣啦!說給你聽也沒用,你根本就學不來。”

  可惜,韓吟原本還想學了這法術唬人用呢!可是聽他這麼一說就死了心,因為就算她能學會,也沒處找赤離這種上古遺種去。

  她遲疑了一會:“你罰雲師姐罰得太嚴厲了吧?”

  “好心沒好報!”慕十三道:“罰她還不是為了讓你得兩天清閒?”

  韓吟才不領情:“得了吧,是你想安靜睡兩天懶覺才對吧!”

  慕十三臉皮甚厚,被揭穿了也不尷尬,甚至一臉得意:“一舉兩得,還可以順便煞煞她的暴躁脾氣,讓她好好的修身養性,有什麼不好?”

  大概吧。

  韓吟剛想回去修煉,就見秦無憂背著一隻竹簍打殿外走了進來。

  看見她,秦無憂像是有點意外,但沒說什麼,只對她點了點頭,隨後就嚮慕十三笑道:“師父,你昨晚提起螃蟹,我今早就趕著下山去買了一婁回來,你說是直接清蒸了好呢,還是拿香橙釀了好?要不用姜蔥爆炒也行!”

  韓吟這些天一直被雲初心纏著,還真沒機會認真看過這位師妹,此刻離得近了,才得了機會仔細打量兩眼,見她同秦無邪一般,應該有十七八歲年紀了,沒有秦無邪那麼蒼白瘦削,但兩人同是偏冷清的容貌,區別只在於秦無憂對著慕十三微笑時,眉目間會帶出三分流轉的嬌俏嫵媚,衝淡了那清冷的感覺。

  滿足了好奇心,韓吟就悄悄往外溜去,不想慕十三卻道:“你把螃蟹交給韓吟,往劍霧峰走一趟吧,你兄長說要接你回去。”

  未完,甭插樓咯秦無憂聞言立刻失色:“師父,你這是要趕我走麼?我絕不會去!”

  慕十三目光微閃,語帶調侃:“回不回去,你都對你兄長說去,要不他只當我強扣這你這徒弟不放,要找我拼命呢!”

  秦無憂微訝:“他方才已經來過了嗎?”

  “可不是!”

  “那……”秦無憂看了韓吟一眼,卸下竹簍道:“按我去找他說清楚……”

  她說著就目帶堅決的跑了出去。

  韓吟對她的去留不甚在意,她只是盯著那簍螃蟹腹誹不已:特麼的慕十三什麼意思,憑什麼說把螃蟹交給她,她才不會擺弄這些張牙舞爪的東西呢!

  果然慕十三轉眼就笑眯眯的望住了她,溫和著聲道:“愣著幹嘛,做螃蟹去吧。”

  韓吟咬咬牙:“這些螃蟹,幕師叔你想怎麼吃呢?”

  慕十三作思考狀:“清蒸不失原味,來兩隻,酒嗆別有風味,來兩隻,爆炒格外鮮香,來兩隻,椒鹽下酒最好,來兩隻,剩下的你看著辦吧,咱們也不用太講究,你覺得怎麼方便就怎麼做。”

  這還叫不用太講究!

  韓吟氣歪,但面上不動聲色,乖乖巧巧應聲:“好。”

  她提起那一竹簍螃蟹就往殿後走去,到了那空曠無人的露天之處,嘴角一彎,盯著那簍螃蟹就嘿嘿冷笑起來——

  她又不是秦無憂,怎麼能心甘情願供其驅使!

  殿上,慕十三歪在椅子裡閉目養神,等著吃螃蟹,但不知怎的,回味起韓吟那乖巧過分的態度,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如果沒有聊錯的話,她應該會對螃蟹動點手腳,可是即便是他,也猜不到她到底會動什麼樣的手腳。

  忍得一會,他終於還是按捺不住心裡的好奇,起身要走去查看。

  不想這時韓吟已經抱著螃蟹,哭著從殿後奔了出來,語帶惶然道:“師叔,師叔不好了……”

  慕十三等著看她耍什麼把戲,淡淡問道:“怎麼?”

  韓吟把那簍螃蟹往他懷裡一塞就嗚嗚咽咽道:“你不要怪我啊♀不管我的事,我才到殿後要去做螃蟹,不知怎麼朗朗乾坤,晴空萬里的就突然劈下一道雷來,螃蟹……螃蟹們都被雷劈死了……你看,焦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吃了……”

  螃蟹被雷劈死了……

  虧她編的出來,還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樣!

  慕十三嘴角微微一抽,垂眼看去,果然原來活潑潑的一婁螃蟹,現在被雷劈得只只焦黑,伏在哪裡一動不動了,就算他胃口再好,看見這個也不會有半點食慾。

  “韓吟——”他目帶玩味的望住她:“你確定不是你放雷把它們劈死的嗎?”

  “師叔!”韓吟痛心疾首的回望住他:“我同這些螃蟹近日無怨往日無仇,好端端的放雷劈它們做什麼?”

  她神情悲痛,但是眼裡半點淚水的痕跡都沒有,顯然方才是在裝哭了。

  慕十三就揚了眉:“那你解釋下,朗朗乾坤,晴空萬里,怎麼可能突然有雷?”

  “天威難測,變換詭譎。”韓吟連假裝都懶得了,只賬兩下眼,猜測道:“沒準是秦師妹買螃蟹時不會挑,不小心撿著一兩隻剛巧要渡劫的,結果天雷這麼劈下來,就禍害死了一婁。”

  好冷的笑話……

  慕十三嘴角又是一抽,望著她微微眯起了眼。

  韓吟仰著臉,毫不示弱的回望、

  兩人各懷心思,彼此心知肚明。

  她根本就沒想過要騙他,假哭扮傻的目的,只是為了挑釁:螃蟹就是我劈死的,那又怎麼樣!

  他明知道她在胡編亂扯,但是看見她擺明了一臉我無賴,我低劣,但你能奈我何的姿態,仍然有些忍俊不禁:還真是拿她無可奈何,總不成為了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罰她去清心崖面壁三個月吧?

  最後還是慕十三沒憋住,抬手抵在嘴邊,垂眼悶笑起來,不過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心裡忽有所覺,剛斂住笑容要轉眼望向殿外,就硬件殿門被人輕輕的敲了三下。、

  洛雲卿長身立在殿外,面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淡,看不出心裡在想些什麼,但口裡道:“抱歉打擾了師叔,師父命我來請師叔過去,有話要說。”

  慕十三一揚眉,將懷裡的竹簍往地上隨意一摞就往外走去。

  韓吟看見洛雲卿時有點小心虛,滿臉欠抽的囂張得意頓時一掃而空,一直苦著臉垂眼,不敢同他對望,結果看見慕十三赤著腳就這麼往外走,她心裡頓時糾結加倍。

  那麼,到底要不要提醒他一句,他沒穿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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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四章:詭常小人

  死螃蟹,洛師兄。

  慕十三走後,韓吟站在兩者之間,心裡暗嘆:果然天道循環,報應不爽

  “還不走?”洛雲卿緊抿著嘴,先轉了身。

  韓吟低頭跟在後面,試圖解釋:“我是來這裡躲雲師姐的。”

  難得,洛雲卿“嗯”了一聲:“她這些天纏你過分了。”

  “對啊”韓吟的心虛立刻拋到爪哇國去了,揪住他的衣袖笑嘻嘻道:“我都不知道她哪來這麼好的精力,逼得我看到她就好像看到貓的耗子,躲都躲不及。”

  她咭咭呱呱一路說回去,忽然想起慕十三,好奇道:“師父找慕師叔做什麼,莫非為了雲師姐挨罰的事生氣了?”

  洛雲卿搖頭,一言不發。

  韓吟追問:“不知道還是不能說?”

  洛雲卿略一沉吟,停下腳步道:“過兩天我要下山歷練,你要不要同我一塊去?”

  這是典型的答非所問,然而韓吟還是訝異了:“歷練?”

  “對。”洛雲卿負手而立:“下山找條靈氣充沛的水靈脈,預備日後聚靈用。”

  最重要的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他已經停留在感悟境界很久了,一直都沒有突破,覺得應該下山去走走,歷一歷那紅塵俗世,興許能悟得那跳出感悟境界的一線靈光。

  韓吟靜極思動,聽他這樣一說自然有些興奮,然而隨即想起山下不安全,鬼知道蘇星沉躲在哪個旮旯裡等著逮她呢,她又猶豫起來:“我同你一塊去,師父會答應麼?”

  洛雲卿一口應諾:“你要想去,師父那裡我去說,路上走走歇歇,應該耽誤不了你修煉。”

  下山,不下山,下山,不下山……

  韓吟掰了一會手指頭。

  洛雲卿看她:“怎麼,有什麼為難?”

  韓吟猶豫是顧忌蘇星沉,被他這麼一問,想起他要是獨自下山也有可能會遇見蘇星沉,那絕對是凶多吉少

  她就下定了決心:“我去。”

  兩個人在一塊有個照應,再說她今非昔比,好歹也是“有錢”人士,錢裡還另有乾坤,住著一位金丹修為的柳妖,要真遇上蘇星沉,她覺得就算依然打不過,想保住小命勉強還是可以的,何況她也不能龜縮在九玄躲蘇星沉一輩子。

  不知道洛雲卿後來是怎麼說的,厲青寒點頭應允了韓吟下山之事,次日將她喚去,給了她一瓶九玄治傷的玉露丹,兩隻千里鶴,還有三道保命用的靈符,叮囑她一路上要聽洛雲卿的話,遇到事情不要自作主張。

  韓吟應下,告退而出後,回房去整理行裝。

  由於九玄山裡沒什麼珍奇的玄石靈礦,土靈豬這些日子挖來獻寶的都是較為普通的貨色,造化金錢不屑一煉,閒著閒著,便不小心將她的乾坤囊祭煉到了第六重,能裝的東西又比從前多了一倍,恰好適合出門用。

  韓吟當然沒有什麼值錢家當要帶,然而吃一塹長一智,往乾坤囊裡多塞一些避谷丸、衣裳、書籍和其它各式各樣有可能用到的東西準沒錯大不了用不上,嫌占地方可以扔,總比萬一要用時找不到強。

  整理完東西,她又去清心崖看了雲初心一回,雲初心被慕十三罰了正煩躁著呢,身上也沒有適合送她的東西,就直接甩手扔給她三顆陽靈石,還有那句初次見面時的話:“不知道要送你什麼,還是你自己去買吧。”

  韓吟擦了擦汗,道謝離開後再跑去找方予辭行,不想看見方予正趴在他院中的石桌上,雙手捂著一隻瓷缽,探頭探腦的往裡瞧。

  她促狹心起,悄悄的躡過去,伸手在他肩上輕輕一拍。

  方予聚精會神之下,不防其它,被嚇得差點跳起來,回頭見她才吁出一口氣來:“小師妹,人嚇人是要嚇死人的”

  他說著又興致勃勃的催她:“快來看,我買了好玩的東西。”

  說話間,他雙手仍捂著那瓷缽不放,韓吟湊過去時他才將雙手虛攏出一道縫來,讓她順著縫往裡張望,還問她:“看見沒有?漂亮吧”

  韓吟黑線:“什麼呀,黑乎乎的根本看不見。”

  方予一急,半個身子壓上去堵住缽口,手卻往缽內探去,須臾摸出一樣東西來,塞入她的手裡。

  韓吟小心翼翼的攏了手去瞧,發現竟是一隻蜜蜂一般大小的鳥,紅嘴綠毛,長得好像微縮的鸚鵡,不禁奇道:“這是鳥麼,好小……”

  話音未落,這鳥鳴叫起來,聲音嘹亮,簡直響徹雲霄,緊接著方予捂住的瓷缽內,也有一片鳥鳴聲響起,吵得韓吟太陽穴都突突的跳起來,再看方予,也是苦著一張臉,慌不迭的將那瓷缽用法術層層封住,這才止隔住鳥鳴。

  韓吟吁出一口氣:“這響動也太驚人了,到底是什麼鳥?”

  “細鳥,也名候日蟲。”方予見問又興奮起來:“聲音可傳數裡呢有趣吧?不少字我花了十顆月靈石才買到四隻。”

  韓吟下巴往下一落,連忙用手托起,憋出一句:“有趣之極。”

  被她誇讚,方予愈發得意:“來來來,送你兩隻,我聽說你要同洛師兄一塊下山,就想著這細鳥你們帶著正合適,一人身上揣一隻,萬一走散了,這鳥叫喚兩聲,你們就能找到彼此了。”

  走散了,可以用紙鶴傳信,哪裡用得著這細鳥。

  “不……不用了吧。”韓吟連忙拒絕:“你還是留著自己玩吧。”

  “咱倆同門如手足,你跟我還客氣什麼?”方予一頭說,一頭已經鑽到他那擺滿了雜物的房裡,過了一會,拿出來一對只有拇指般大小的透雕水晶葫蘆,再將細鳥封到葫蘆裡,塞入了她手中:“拿去拿去,你一隻,洛師兄一隻,這鳥耐餓,隔個十來天,餵它一次避谷丸就好,要是嫌吵,就用屏音術封著它。”

  恭敬不如從命,再說這水晶葫蘆挺有趣的,可以拿來做個劍墜扇墜。

  韓吟便笑吟吟道:“謝謝師兄。”

  辭過方予,她就把水晶葫蘆給洛雲卿送去,不想才到他院裡,就聽見裡頭有朱情兒的聲音在抱怨:“洛師兄你下山歷練怎麼不帶上我,倒帶了韓吟去?她才入竅修為,廢物一個,去了有什麼用啊,只會給你添麻煩。”

  洛雲卿聲音泠泠:“朱師妹請慎言。”

  “好吧。”朱情兒沮喪道:“你要去多久?”

  “早則數月,遲則三五年也不定。”

  朱情兒驚呼:“這麼久”

  “修仙之人,三五年不過匆匆。”

  “可是我……我……”

  朱情兒支支吾吾像是有什麼難以啟齒之言,韓吟深知壁角不好多聽的道理,連忙避回自己院裡,心裡暗笑,好些天沒看見朱情兒,也不知道她臉上被符鬼蟲叮出來的紅包究竟好了沒有,若是沒好,她要帶著一臉的包來見洛雲卿,恐怕是經了一番苦痛掙扎。

  不過,真的要下山三五年麼……

  韓吟轉念想想,又苦笑起來,那要不要去找慕十三辭行呢?

  這要擱在以往,她大概就直接去了,開玩笑,敲詐慕十三的機會不是經常能遇到的,可是昨日撞見秦無憂,她發現這位師妹似乎不待見她,她又劈死了人家下山辛苦買回來的一簍螃蟹,這會再過去,豈不是自討白眼湯糰吃?

  她就沒上門,只寫了一張“敲詐”字條:慕師叔,我要同洛師兄下山去歷練了,早則三五年,遲則八九年才能回來。你看,我這一走你的耳根就徹底清靜了,為了表示感謝,也為了將來能有再見之日,你是不是該送我點護身的法器法符?靈丹妙藥什麼的我也不嫌棄……

  她無恥的把歷練的時間延長了好幾年,就為了讓慕十三多送她些好東西,寫完字條,她自己一看,字醜文白,好在她臉皮厚不在乎,折了紙鶴就放飛出去。

  紙鶴飛去一整天都沒有回返,也沒有人上門,直到夜裡韓吟準備上床睡了,才聽見門上輕響了一下。

  她連忙趕去開門,卻見外頭空盪蕩的只有清風明月,再一低頭,才藉著月光發現地上有個寸許長的小人,正吃力的扒著門檻想要翻越而過,無奈小胳膊小腿實在太短,翻了半天仍然吊在門檻外頭,攀不過來。

  這這這,這是山精靈魅麼……

  韓吟警惕的捏了法訣,蹲下身來仔細一看,頓時感覺頭頂有無數只烏鴉嘎嘎亂叫著飛過。

  有沒有搞錯啊

  這小人頭束玉簪,身穿結素藍袍,一雙豆眼在月光底下熠熠生輝,長得竟然同慕十三一模一樣

  韓吟深吸了一口氣,黑線道:“你是慕師叔,還是什麼妖魅變幻?”

  小人聽見她說話,白了她一眼,沒吭聲,繼續攀那門檻,看樣子連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可惜總差那麼一丁點,他的小短腿就是夠不著門檻的頂端,攀著攀著,手腳一滑,他就“啪”的呈大字型摔到了地上,半晌沒爬起來。

  韓吟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了,就在這時,土靈豬哼哼唧唧的打外頭散步回來,看見小人好奇之極,趕過去聞聞嗅嗅,然後豬嘴一張——

  “不要”韓吟已經顧不上忌憚了,生怕這小人真是遇到了什麼詭異事情被變小的慕十三,慌得連忙去救。

  不想,遲了一步,小人已經被土靈豬一口吞了下去。

  這等詭常之事,韓吟即便修了仙也從未遇到過,一時不知如何反應,愣在那裡,同土靈豬大眼瞪起小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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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五章:師叔保重

  韓吟同土靈豬對瞪了半天。

  她在猶豫,不知道該問豬一聲味道好麼,還是撲上去摟著豬大哭說,慕師叔你死得好慘啊

  當然,慕十三在她心裡一向是高深莫測的存在,她還懷著點小僥倖,覺得好人命不長,壞人活千年,像他這種能讓好人壞人都對他繞道而走的異端,不可能這麼容易就死掉吧。

  “吐出來”

  韓吟終於回過神來了,撲過去摟住土靈豬就想從豬嘴裡往外掏小人,無奈土靈豬死閉了豬嘴,緊咬了豬牙,就是不想讓她得逞,於是一人一豬你來我往,拉鋸了半天,直到最後她暴躁起來,直接揪著豬尾,將這隻不識實務的豬倒提了起來。

  可是還沒有抖落兩下呢,韓吟就吃驚的發現豬肚子彷彿吹了氣一樣鼓漲起來,而且愈來愈大,漲得豬皮都變得半透明起來。

  土靈豬似乎被撐得很難受,驚恐的瞪著豬眼,亂舞著四隻豬爪,可是不知道它怎麼想的,仍然緊閉著豬嘴,就是不肯鬆勁。

  這時,一聲輕微的嗤笑從房頂上傳來。

  韓吟抬頭一看,發現慕十三好端端的坐在屋瓦上,一雙倒映著月光的眼裡滿是盈然笑意。

  她頓時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就知道禍害沒這麼容易死……”

  可是,他要沒事,那土靈豬吞下去的是什麼?

  韓吟又使勁的掰起豬嘴來:“吐出來吐出來,你給我吐出來”

  土靈豬看見慕十三安然無恙,沮喪之極,再沒了死撐下去的勇氣,豬嘴一張,噴出一大口濁氣,熏得韓吟連退三步,隨後她就看見先前被吞的那小人精神抖擻的從豬嘴裡一躍而下,又不依不饒的去攀那門檻了。

  無端端的受了一場驚嚇

  韓吟黑線的將土靈豬往地上一撂,毒舌道:“慕師叔,這小人莫非是你的私生子,要不怎麼同你長得一模一樣?”

  還真是不怕死……

  慕十三眼裡有危險的光芒一閃,他也不反駁,只對著那小人語帶溫和道:“乖孩子,怎麼還不拜見你母親?”

  那小人竟聽他指派,轉身過來就對著韓吟跪地磕頭,口稱:“娘親在上,請受孩兒一拜。”

  ……

  韓吟瞬間淚流滿面,倒磕了頭去:“慕師叔,我錯了。”

  小人同她對磕:“娘,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韓吟咬牙切齒:“再喊我娘,我就死給你看”

  小人繼續磕頭:“娘”

  韓吟:……

  她早該知道麼,即便她臉皮再厚,也不是慕十三這種沒臉沒品沒下限之人的對手啊

  好在慕十三捉弄起人來還有個分寸,沒有逼急了她,下一刻就輕笑起來,對著她勾了勾手指:“上來。”

  韓吟認命的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用了輕鴻術,再雙足輕輕一蹬上了房頂,在他身邊坐下道:“慕師叔,這小人究竟是什麼?”

  慕十三枕了手往下一躺:“替身傀儡。”

  韓吟奇道:“替身傀儡?”

  “嗯,替身玉符你知道吧?不少字”

  “聽說過。”

  那是一種上品符器,能夠幻出與製作者一般無二的替身,若用在打鬥時,就等於憑空多了一位實力相當的幫手,而且只要沒被對手徹底毀去,還能夠使用多次,其價值簡直不啻於中品法器。

  然而製作替身玉符需用的材料五靈天玉極其珍惜罕見,而且製作的法子困難繁複,兼之到底是符器,上頭用來刻畫符籙的靈力會隨著時間流逝而慢慢消耗,不能用來流傳後世,因此極少有人會去做這種東西,只有……

  韓吟暗嘆,只有慕十三這種吃飽撐著沒事幹的傢伙,才會去做吧。

  果然,慕十三就輕笑道:“這小人就是替身玉符,不過我在上頭加了些旁門左道常用的傀儡術,用來逗趣玩耍也不錯。”

  這最後一句,恐怕才是他做這替身傀儡的初衷

  腹誹歸腹誹,韓吟的雙眼還是星亮了起來,她合擾雙手抵在下巴上作祈禱狀,討好的笑望著他:“這是要送給我的麼?”

  她這模樣,真像一隻搖尾乞食的小狗……

  慕十三望天了道:“有何回報?”

  韓吟想也不想:“帶好吃的給你。”

  慕十三黑線:“擱上三五年,甚至八九年的陳貨?”

  “那有什麼關係,擱在乾坤囊裡的東西不會壞啊”

  壞是不會壞,可是心裡感覺很彆扭

  慕十三直道:“不要。”

  “那帶好玩的給你?”

  “我又不是方予。”

  韓吟沒招了:“你就直說吧,想要什麼?”

  慕十三斜瞥了她一眼。

  韓吟催道:“快說”

  他就道:“還沒考慮好,先記在帳上,今後再找你討。”

  韓吟覺得自己根本沒有被他算計的價值,何況他要是想算計誰,那不論怎麼防都沒有用,因此她直接應下:“好好好,隨便你,快點把這替身傀儡傳給我吧。”

  慕十三又瞥了她一眼,這才慢悠悠的將驅使這替身傀儡的數道符籙和祭煉方法傳給了她,隨後看看天色道:“不早了,我要走了。”

  韓吟正忙著玩那替身傀儡,聽見了他的話卻沒往心裡去,頭都不抬,只含糊應了一聲:“慢走,不送。”

  這四個字把慕十三噎得哭笑不得,韓吟這小妞兒果然無恥,討東西時百般乖巧,萬般伶俐,等好處到了手,立刻過河拆橋,變得沒心沒肺起來,氣得他原本還要叮囑她的話都不想說了,只隨手扔了只錦袋給她,就要掠身而去。

  韓吟被錦袋砸了腦袋才醒過神來——

  慕十三要走了

  彼此這一別,怕是有好長時間不能相見了吧?不少字

  她不知為何,心裡驀然生出一種千結百繞的離緒來,顧不上去看那錦袋裡的東西就喊住了他:“慕師叔……”

  “唔?”慕十三腳步一頓,沒有回頭。

  韓吟有心想說兩句道別的話,卻又覺得婆婆媽媽悲悲泣泣做作得太討厭,猶豫了一下,問他:“那個,我師父昨天找你幹嘛?”

  慕十三哼哼冷笑:“大人的事情,你小孩兒家家的別多問。”

  不說就不說,好稀罕麼

  這回輪到韓吟被噎,然而看見慕十三又要走,她憋不住再次喊住了他:“等等啊師叔。”

  慕十三不耐煩了:“還有什麼事?”

  “呃,那個……”韓吟搜腸刮肚也沒想出什麼不肉麻不悲切,聽上去雲淡風清的道別話,只好再言不由衷的問他:“這錦袋裡裝的都是什麼?”

  慕十三一挑眉:“你自己看”

  哦……

  韓吟低頭抽開錦袋,發現裡頭裝的全是丹藥瓶子,不覺怔了:“吃下去不會死掉吧?不少字”

  “不會”慕十三沒好氣道:“最多讓你半死不活。”

  “呵,呵呵……”韓吟乾笑兩聲,發現自己仍然無話可說,只好低低嘆息一聲:“這一別後不知何時再見,師叔保重……”

  這句話,她說得極輕,彷彿那擦過樹梢的風響。

  慕十三大概根本沒有聽見,頭也不回的去了,過了一會,她手裡的替身傀儡忽然動起來,小嘴兒一張,板著臉一本正經的對她道:“下山後若想保住小命,不許插手魔門之事,也不要招惹蘇星沉,遇到他你夾著尾巴跑就對了,要是順路的話,你去落星湖四周探一探,看看能不能找到點什麼。”

  說到這裡,替身傀儡的嘴張合了兩下,無聲閉上。

  韓吟納悶的搖了搖他:“能找到什麼,你倒是說清楚啊”

  替身傀儡白了她一眼,沒再理她。

  韓吟莫名的鬱悶煩躁起來,再看這替身傀儡,除了小之外,還真是長得同慕十三一模一樣,不禁促狹心起,屈指使勁的彈了彈他的腦門,結果換來“哎喲”一聲。

  呃,她先是被嚇了一跳,但揣測著慕十三已經去得遠了,不可能是他在操控這替身傀儡,就試著又掐了掐替身傀儡的臉蛋。

  這回換來一句帶著埋怨的:“討厭”

  “噗——”韓吟憋不住笑了,接著扭起替身傀儡的胳膊和腿來。

  “不要啊”

  “沒大沒小”

  “怎麼可以這樣”

  “韓吟你去死啦”

  ……

  替身傀儡的聲音也同慕十三一般無二,因此這一連串千奇百怪的話從他嘴裡吐出來有種對比反差的惡搞效果,逗得韓吟心裡的鬱悶瞬間就消了大半,她再仔細的檢查了一下,發現替身傀儡的身上甚至衣裳上,有數不清的符籙若隱若現,這其中有大半她不認得,但也有小半,諸如能使替身傀儡不經操控就說話的貯音術,還有避火術、水息術等等,她能認得。

  一般的替身玉符上頭,最多刻上十幾道符籙,再好些的,刻上幾十道符籙,像這樣刻的符籙數都數不清的……

  只能贊一句巧奪天工了

  韓吟心裡暗暗嘆服,這種精緻程度的替身傀儡還能被稱為符器嗎?恐怕其價值已經不亞於上品法器了吧,如果生出靈性,還能自主吸納天地靈氣的話,稱其為法寶都不為過。

  慕十三啊慕十三,你真的只有感悟修為麼……

  她盯著那替身傀儡默默的出了一會神,心裡還是有一縷淡淡的悵然和傷感拂之不去,乾脆在房頂上躺了下來,枕著清風明月,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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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六章:仙氣縱橫

  如果說韓吟在修仙界只是個半桶水晃蕩,不通不通的角色,那麼到了山下,她就如魚得水,自如歡暢起來,那不通不通之人,變成了洛雲卿。

  當然,洛雲卿偶爾也下山,買東西要給銅板銀子這種常識性錯誤他是不會犯的,但一些生活的細節,由於他沒怎麼經歷過,再留神也難免會出些差錯,韓吟倒搖身一變,成了他半個師父。

  譬如才下山,先到了天殊城,韓吟就要拖了他去逛市集。

  洛雲卿沉著臉道:“玩物喪志。”

  韓吟就訝然的睜大了眼:“洛師兄,你下山做什麼來了?”

  “紅塵歷練。”

  “對啊,是紅塵歷練,不是走馬觀花就像你舍了御劍飛行,改用步行踏遍這萬里河山一般,要總是端著高高在上的修仙者架勢,游離於這紅塵之外,又何來歷練之說?”

  洛雲卿破天荒頭一遭被她說得啞然無語,緊抿著嘴看了她一會才道:“既如此,你帶路。”

  韓吟從沒來過天殊城,哪裡認得路,但九原上大多城池都是九宮格的布局,如同一張棋盤,道路縱橫直錯,因此就算閉著眼睛走,她也能憑著經驗找到要去的地方,再不然鼻子底下還生著一張嘴呢,難道不能問路麼?

  “借過借過”

  人群裡,她如同泥鰍一般穿梭來去,洛雲卿的衣袖被她拖了,只好無可奈何的跟在她身後,心裡不由犯起疑惑,真不知道帶著她一塊下山,究竟是對是錯。

  修煉了一段時日,此刻的韓吟早已不復一年前那面黃肌瘦的模樣,雙頰微豐有了血色,肌膚也瑩白剔透了許多,兼之九玄山上靈氣養人,她日常又少食煙火多看書卷,眉目間的那抹市儈狡黠之氣就褪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澄澈靈動之氣。

  這麼說吧,她好歹也是修仙的人了,即便還未成仙,也染了三分流幻飄渺的仙氣,看上去自然不同常俗之人,因此往人群裡一扎已是萬分顯眼,哪裡還架得住她身後的洛雲卿俊顏清寒,渾身上下流露出一股掩也掩不住的,比她還要超凡脫俗的仙氣?於是他倆人這一路搶過去,引得無數路人頻頻張望,流連回顧。

  韓吟立刻覺出不妥來,將洛雲卿拖入一家成衣鋪子,伸手就指著張掛在那裡的一溜男裳道:“這件,這件,還有這件這件,統統都替我包起來。”

  鋪內夥計一見來了大主顧,點頭哈腰殷勤上前。

  洛雲卿卻問她:“買衣裳做什麼?”

  “換啊”韓吟笑吟吟的挑她自己的衣裳去了,只要不是白顏色的,統統撿一身買下來。

  洛雲卿只當她從前貧素,如今錢財來得容易就要奢侈享受,原想勸她修仙以修心為重,外物都是那風一吹即散的浮雲,然而見她一臉的興奮歡喜,話到了嘴邊就有些說不出來,怕掃她的興,只得淡道:“既如此,你買就是,不用替我挑。”

  誰知韓吟正色搖頭:“不行哪怕我不換,你也必須換”

  洛雲卿緊抿了嘴,不解的盯著她。

  韓吟就將他拉到一旁,悄悄道:“人配衣裳馬配鞍……”

  洛雲卿誤解了她的意思,打斷她道:“九玄的衣裳已經很好了。”

  “何止是很好,簡直就是絕好”韓吟將眼往他身上一溜:“你這絕好的人穿著絕好的衣裳,往街上那麼一站,簡直就是風姿絕俗,仙氣縱橫啊,就差臉上沒掛一塊招牌,上書四個大字,我是神仙”

  “呼哧哧。”土靈豬在韓吟懷裡發出了不知道是不是笑聲的響動。

  洛雲卿的臉上好似有可疑的紅色一掠而過,但隨即就恢復如初,冷著聲道:“既如此……”

  “既如此——”韓吟揚聲道:“夥計你帶這位爺換身衣裳去”

  從成衣鋪子裡出來,韓吟已經換了一身淺紫色的素錦衫裙,她身旁洛雲卿也換了一襲淡青色錦袍,即便兩人此刻往人群裡一站,仍然顯眼,但衣裳替人添了點世俗的錦繡富貴之氣,多少將那飄然欲去的仙靈之氣衝淡了兩分,看上去沒有那麼格格不入了。

  韓吟悄悄打量洛雲卿兩眼,心裡暗嘆:也只能打扮成這樣子啦,再不然就是趕路時讓他換上書生裝束,自己扮個書僮算了,否則他這容貌氣質擺在這裡,往寒酸粗鄙了打扮,根本不像

  洛雲卿也轉眼打量她,見她將剛買的那些衣裳都打了包袱背著,不禁問她:“怎麼不用乾坤囊?”

  “帶了包袱才像趕遠道的樣子,哪有人空著手長途跋涉的?”韓吟就笑:“洛師兄,知道我頭一回見你,為何將你認作狐狸大仙麼?因為你身上根本不染半點世俗氣息,我那時又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修仙這麼回事,能想起的就只有狐狸大仙了。”

  回想起往事,再看著眼前笑容一如往昔,卻已經變得有些不同的韓吟,洛雲卿的情緒就有些複雜起來。

  他初見韓吟時對她真沒有什麼好感,帶她回山也不過是為了信守自己說過的話,然而不知為何,她真成了他的師妹後,他對她的關注就不由自主的多了起來,甚至在蘇星沉擄走她的那段日子裡,他一直被一種深深的自責感包圍,要不是厲青寒攔著不許他下清心崖半步,他大概會去找蘇星沉拼命……

  儘管,他自己知道那樣很傻。

  但韓吟是他帶上九玄的,是他逆轉了她的命運,那麼她就勢必會變成他今後推卸不掉的一份責任,不管他願不願意,他對她的那份牽掛和關注,註定會比對其他人多上幾分,他希望看見她在修仙的道路上暢通無阻的走下去,直至飛身成仙。

  值得慶幸的是到目前為止她做得足夠好了,甚至比他期望的還要好,除了……

  洛雲卿將情緒壓下,不動聲色的接了她手裡的包袱道:“你還要去哪?走吧。”

  半個時辰後,他發現自己這句話問得多餘了,根本不該問她要去哪,而是該問她究竟還要去多少個地方

  市集上的商鋪攤子她都要看,街旁賣的吃食零嘴她都要嘗,不許,她就苦著一張臉說:“洛師兄,這些東西我以前常見,其實不稀罕,可是我從來都沒有錢買,根本不知道都是些什麼滋味,我就想嘗一嘗,嘗一嘗總可以吧……”

  她說得這樣可憐,他就只好退讓一步,無奈的點了頭,誰知她卻不光自己嘗,每樣東西都要買三份,一份給她自己,一份給土靈豬,還有一份給他

  土靈豬自然是來者不拒,巴不得一聲,吭哧吭哧全吃下去,而他卻無法接受,只能冷冷拒絕:“我不吃這些東西。”

  她不會勸他,只是手托著熱糕,或是蜜餞糖果什麼的,仰著臉,眼睛眨也不眨的看他,一直看他……

  他只好面無表情的接過,面無表情的吃下去。

  什麼味道?

  對他這種已經長期不食人間煙火,口味極其清淡的人來說,這些吃食不是太鹹就是太甜,要不然就是太酸太辣,評價只有兩個字——

  難吃

  然而轉眼看她,她卻當街吃得津津有味,完全不顧半點形象,連嘴角都沾了糖汁糕漬。

  這真是……

  洛雲卿只能暗嘆,她大概還沒長大。

  陪著她在天殊城裡逛了一天,大包小包買了一堆東西,被嘈雜的人聲吵得心浮氣躁,好容易挨到傍晚天黑,洛雲卿暗自鬆了一口氣,問她:“現下可以找地方歇宿,明日出城趕道了吧?不少字”

  “唔唔。”韓吟拔出嘴裡含的糖葫蘆,比出一根手指,討好的笑著:“還要再去一個地方”

  洛雲卿負手無奈:“哪裡?”

  韓吟一笑:“找胡侃。”

  她下山前就有了盤算,要找胡侃替她辦兩件事,一件是讓他在天殊城裡替她置座宅院,這樣往後她下山好有個落腳點,而且萬一哪天楚夫子僥倖被救,也好有個住處。另一件事則是想讓他隔三岔五,替她買些東西去孝敬慕十三,俗話說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這回慕十三送了她替身傀儡,還有那麼一大包的丹藥,她若是不回敬點什麼,往後哪有臉面再找他要東西?

  她的計划不錯,然而依著劉緣提供的住址找上胡侃的門去時,她撲了個空,胡侃不在,他爹娘說他去了賭場。

  一聽見“賭場”兩字,韓吟面上的笑容立刻消失,沉下了臉二話不說,拖著洛雲卿就走。方才逛街時她有路過賭場,因此根本不必找人問路,出門後辨了辨方向她就怒氣滔天的直殺了過去。

  洛雲卿眼裡的她,一向都是笑吟吟的令人如沐春風,即便被人鄙夷了,或是被他教訓了,她也從來沒有生過氣,因此看見她這無名火動的肅冷模樣頗為意外,不過他原本就是下山歷練來的,遇上事情自然沒有躲避袖手的道理,就一言不發的跟在了她的身後。

  還沒進賭場,就能聽見裡頭吆五喝六的喧鬧聲如浪一般掀到街上。

  韓吟沉了沉氣,一揭那門簾進去,先見一室的烏煙瘴氣,還聞到煙酒脂粉和食物汗液混雜在一塊的古怪氣味,熏得她立刻擰起了眉頭,再放眼一搜,就在角落裡搜見了胡侃的身影。

  好啊果然在這裡

  韓吟剛想提聲點了他的名,就見他被一名中年漢子揪起了衣襟,劈頭蓋臉的連扇了兩個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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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七章:有緣處處都相逢

  胡侃一向貪生怕死,然而這回被打卻沒忍氣吞聲,拳頭一捏就朝那中年漢子面上掄去,正擊中他的鼻梁,打得他頭一歪,鼻子一酸,流出兩管鼻血來。

  那中年漢子拿手背往鼻下一抹,見一手的血,目光立刻就凶狠陰鷙起來:“想玩橫的?老子陪你”

  他往懷裡一探,左手就握了把精光四射的匕首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胡侃的小腹狠狠刺去——

  這時周圍的賭徒們發現了角落裡這場衝突,有倒抽著氣失聲的,也有興奮之極大喊著“殺殺殺”的,然而預想中尖銳的鐵器刺入柔軟小腹,鮮血噴濺的場面卻沒有發生,那中年漢子訝異的發現自己手中的匕首刺到離胡侃小腹一寸之處,就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往前挺進半寸了。

  “這——”那中年漢子驚疑不定。

  “這你母親個辣白菜”胡侃對著他的下巴又是一掄拳,打得他臉孔往後一仰,吐出一口血來。

  “揍他揍他,狠狠的揍”

  “還手啊孬貨”

  ……

  那些起哄的賭徒們才不管誰死誰活,打得越激烈,他們看得越高興,有些人甚至立刻在旁開起賭來,押胡侃和那中年漢子誰輸誰贏。

  韓吟在旁看著這一幕,心裡怒氣更熾。

  別人瞧不出來,她卻瞧了個清清楚楚,那中年漢子挺著匕首刺過去時,胡侃身上幻出了一道靈障,正是使了她送給他的護身符器。

  有沒有搞錯啊

  這護身符器是讓他保命用的,不是讓他來跟賭徒打架鬥狠的

  眼見這兩人糾纏在一起,頗有不打出個你死我活來絕不罷休的架勢,韓吟再捺不住,上前兩步就點了名喝道:“胡侃”

  她的嗓音清清潤潤,即便帶著怒氣也不甚響亮,但不知怎的,竟將這滿賭場的喧嘩都壓了下去。

  胡侃一愣,抬頭見她,立刻就停止了扭打,然而那吃了虧的中年漢子哪裡肯放,趁著他罷手無防的良機,順手從旁邊操起一張板凳就往他腦袋上狠狠砸去。

  洛雲卿見狀,掩在衣袖下的手指輕彈。

  一道微不可見的冰矢如流星般疾發出去,撞上板凳,將其擊得粉碎

  那砸人的中年漢子與眾賭徒卻沒發現他的小動作,只看見板凳挨到胡侃腦袋的那一瞬就四分五裂,木屑齊飛,再看胡侃安然無恙,就琢磨著有些不對勁。

  “這可真特麼的邪門了”

  “莫非這小子是個練家子?”

  ……

  賭徒們七嘴八舌的猜測起來,而胡侃趁著那中年漢子愣神的工夫,擦著汗快步趕到韓吟面前,低頭垂眼,一副心虛模樣:“你……你怎麼下山了……”

  要不下山,還不知道他又到這種地方胡混呢

  韓吟冷冷轉身:“走。”

  賭徒們見好戲就要這麼散場,立刻罵罵咧咧起來,有污言穢語調戲韓吟的,也有挑唆胡侃,說他竟然被小姑娘呼喝來去,簡直不是男人的,更多的人在那裡唯恐天下不亂的推搡那中年漢子,慫恿他上去跟胡侃接著打。

  換作任何一個臉皮薄點的少女,遇到這種情況恐怕都會羞窘難當,掩面而逃,但韓吟打小什麼污言穢語沒聽過,壓根就面不改色,她只是暗暗的用靈氣逼了一陣寒氣出來。

  真的很邪門

  明明是秋高氣爽時節,賭場內眾人卻感覺身周的氣溫陡然降了下來,連身著夾裳的人都凍得有些瑟瑟起來,再看韓吟眉目間漾著冰霜之意,不知怎麼就心虛了,噤若寒蟬起來。

  韓吟這一招自然是同慕十三學的,她不能施放那無形的威壓,那麼變相的放點冷氣凍凍人總可以吧,沒想到還當真有效,她不禁一笑,掀簾就要出去。

  不想下一刻攔住她的卻是胡侃,他支支吾吾:“仙……韓姑娘……”

  “怎麼”韓吟暫時壓下去的氣立刻就竄了上來:“是不是你還沒賭到被人扒光了褲子扔出去的地步,捨不得走?”

  “不是不是。”胡侃忙道:“我沒賭,我發誓沒賭”

  韓吟沉了臉:“沒賭你在這裡做什麼?”

  胡侃苦了臉道:“找人。”

  “誰?”

  “他”胡侃回手就指住方才同他打架的那名中年漢子。

  這時眾賭徒回過神來,見胡侃被比自己小了足有八九歲的少女訓訴得服服帖帖,心裡暗暗稱奇的同時又再次聒噪起來,只不過他們都瞧出這少女的來歷有些蹊蹺,聲音比方才小了許多,沒敢那麼放肆了。

  中年漢子見胡侃指住他,脖子一梗就罵:“滾你母親的,老子都不認識你,你逮著老子要什麼人”

  要人?

  韓吟一頭霧水,不過事情究竟怎樣已經不要緊了,她先前只盯著胡侃,沒仔細留意這中年漢子,此刻正正經經的同他打了個照面,立刻就覺得他眼熟起來,心裡微一沉吟,就恍然想起了他是誰,不禁冷笑起來:“仇七,咱們還真是有緣處處都相逢”

  情形直轉急下。

  胡侃壓根沒想到韓吟會認得此人,呆愣住了,洛雲卿也頗為意外的瞧了她一眼。

  至於仇七,他簡直感覺莫名其妙,警惕的退了兩步:“你……你是誰,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韓吟面上笑容轉為甜蜜,語聲也柔緩起來:“才事隔三四年而已,你就已經不記得了麼?”

  仇七再愕,認認真真的看了韓吟無數眼,面色忽然大變起來,一邊東張西望的找尋逃路,一邊連聲嚷著:“你……我……我不認得你……”

  不認得?不認得心虛什麼

  天殊城,胡侃家院子。

  石桌上擺著一壺茶,三隻茶杯,然而對坐喝茶的卻只有兩人。

  洛雲卿修長的手指執起茶杯,看杯中碧色裊繞如春意盎然。

  胡侃卻有些坐立不安,面上流露出好奇焦切的神情,不時的往廂房那邊張望。

  廂房呢,緊閉著門窗,但是裡頭有各種各樣的聲音傳出來,正常點的有尖叫聲、拍擊聲、拳打腳踢聲,不正常的則有重物衝撞聲、土崩瓦解聲、冰塊碎裂聲等等……

  胡侃實在忍不住了,直起身子悄悄探問:“洛仙長……那個,韓仙長同仇七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捉了他進去,怕是有一個時辰了吧?不少字”

  他隱了一句話沒說:萬一打死了,可不太妙

  洛雲卿尚未答話,就聽見門“哐”的一響,韓吟挽著衣袖,神清氣爽的走了出來,一疊聲嚷著:“胡侃,給我找筆墨紙硯”

  胡侃不解她要這些東西做什麼用,可是不敢多問,答應兩聲就去照辦了。

  韓吟揍人揍到心情大暢,不過也口乾舌燥了,伸手就取了桌上的茶,一氣連飲了數杯,這才長長吁出一口氣,笑吟吟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洛雲卿看她:“就是他恩將仇報?”

  “不錯”提起這個,韓吟又有些咬牙切齒起來。

  仇七不是別人,正是她從前在年三十晚上救過的那個路人,當時看他凍得快要死了,好心拖他到避風的地方,還拾了乾柴生起火來供他取暖,分了他一些熱飲熱食,誰知道這人狼心狗肺,稍稍緩過勁來就找她要酒,她說沒有,他看她的眼神就有些不對勁起來,要不是她當時起疑留了心,仗著路熟逃了,估計早就被他賣到勾欄裡去換錢了。

  這件事給她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記憶,但她覺得自己最多只能從中吸取點教訓,今後不要再犯這種傻乎乎的錯了,卻沒想到老天爺能讓她在茫茫人海之中再次遇見他,並且捉了他來一清前仇

  洛雲卿聽她說起過這事,擱下杯道:“天網恢恢,疏而不失。”

  說話間,胡侃已經取了筆墨紙硯來,韓吟這才得空問他:“你找仇七幹什麼?”

  胡侃被她這樣一問,竟有些扭捏起來,最後被迫問不過才說出實情。

  原來他剛到天殊城時,租過屋住,屋主有位適嫁的女兒,人品樣貌都不錯,而他早到娶親年紀,他爹娘從前看他浪蕩,不敢提他的親事,怕害了人家閨女,如今見他行事漸漸穩重起來,那盼著他傳宗接代的心就熾熱起來,當著他的面提過兩回,說那姑娘不錯,他被說得有些意動,也想成親的事了。

  正猶豫不決,不知要不要提親時,劉緣傳話給他,說九玄招納外門弟子,他就下了決心,要能被選入九玄,就死了娶妻生子的心,要不能回來就立刻找媒人提親。

  韓吟拊掌笑道:“那你到底提親了沒有?”

  “提……提了……”胡侃這樣的人說起親事來,也不由自主的燒得耳根紅了,但隨即又咬牙恨道:“彩禮都下了,誰知道她爹被仇七糊弄去賭錢,把家產輸得精光不說,連女兒都輸出去了”

  “啊”韓吟忙問:“那姑娘人呢,在仇七手裡?”

  “對但仇七也欠了一屁股的賭債,這頭贏了人和錢,轉手就典出去了,我找他要人,他就裝說不知道,躲了我好些天。”說到這裡,胡侃有點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你知道我從前也賭錢,自然懂得賭徒稟性,料著他一定熬不住要上賭場,就一直躲在賭場外頭等著逮他,好容易今日逮著了,誰知他被逼急了,不由分說就動手……”

  洛雲卿這才知道他方才為何抓耳撓腮,急個不行。

  韓吟也憋著笑踹他:“那還不快點去問他被我整慘了,恐怕不敢再敷衍扯謊。”

  胡侃等的就是這句話,巴不得一聲,扔下筆墨紙硯就往廂房裡跑。

  驗證了他的確不是賭性發了才去賭場,韓吟心情愈發好了,執了墨錠研磨起來,然後腆著臉討好的望著洛雲卿:“師兄幫幫忙,你文才好,我替你磨墨,你幫我寫張供狀吧,把仇七犯過的事全都寫上去,回頭讓他摁了手印,就把他押去官府”

  這大概是一天以來,她做過的最靠譜的事,洛雲卿就不推卻,提起筆來,道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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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八章:你離我遠點

  人生不可能事事都皆大歡喜。

  韓吟也沒有想到,她為胡侃耽擱了五天行程,仍是留下了一個懸而未決的遺憾。

  這天清早,她從胡家告辭,抱著土靈豬同洛雲卿一塊出城,走著走著,忍不住回望那立在門首相送,已經被淡薄的晨霧遮得快要看不見的胡侃身影。

  “洛師兄。”她遲疑:“我知道女子的清白要緊,可是宛如那樣身不由己被污了清白的,就活該遭人唾棄麼?”

  宛如,姓李,是胡侃那已經定下了親事的未過門妻子,被她自己的親爹抵給仇七當了賭債。仇七自然沒有碰她,因為他這個賭徒也知道破了身子的少女絕不如黃花閨女值錢,於是立刻將其轉手典給了他的債主,等到胡侃逼問出李宛如的下落,再帶著銀子趕去將她贖回來時,她已經被那禽獸給糟蹋了清白。

  那之後就是一場折騰。

  胡侃自然是痛苦沮喪之極,胡侃的爹娘呢,原是好人,但面對這種事也只拋出了“退親”兩字,還道說未嫁少婦不如守節寡婦,哪怕是被迫的,傳出去都是有污胡家聲名的醜事。

  李宛如先經歷了被親爹抵債的驚痛,後遭遇了禽獸之人的凌辱,好容易離了豺狼虎穴,又被婆家嫌棄,她就絕了生的念頭,這五天裡前前後後尋隙自盡了足有七八回,除了頭一回眾人沒有防備,險些沒救回她性命外,她其後自盡數回都是徒勞無功,於是徹底灰了心,開始不吃不喝形如枯槁。

  這事裡帶了點禍從天降的意味,讓韓吟再一次體味到了人生的無奈和悲哀。

  俗話說自作自受,有些惡果要真是自己當初的選擇和施為,那麼即便承受了其實也不虧,虧的是李宛如這種分明什麼事情都沒有做,卻需要把別人種下的惡果全部承受的人,韓吟真想替她問一句,她到底招誰惹誰了啊,怎麼如此倒霉

  洛雲卿低斂了眼簾:“這事裡人心情理,道德禮法混雜難言,各人的出生教養不同,看法自然不同,何況這紅塵俗世,想不透勘不破的人太多,你可以對此事不以為然,卻沒法說服他們接受你的想法。”

  說的是

  韓吟暗嘆,正因如此,她只留了三瓶避谷丸給胡侃,讓他每日餵絕食的李宛如服上一丸,保得她性命,至於其它,她一句都沒多說,知道即便能罵得胡侃被迫娶了李宛如,但只要他心裡梗的那根刺不消,這樁姻緣就不見得美滿,倒有可能互成怨偶,彼此折磨。

  好吧,無能為力的事情她一向不多想,於事無補還反壞了自己心情

  她仰了臉問洛雲卿:“師兄,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裡?”

  洛雲卿沉吟間,胡侃忽然從後頭追上來:“等等,你們等等——”

  韓吟挑眉,回身,盯住胡侃:“又怎麼了?”

  說到底,這個傢伙還是讓她有點生氣,不就是清白麼,有什麼大不了的說句不吉利的話,今後若是她倒霉遇上類似的事情,要娶她的男人對她這般態度。

  哼哼她絕對伸腳一踹,讓那人有多遠就給她滾多遠

  不過……

  扯遠了

  她修仙的人,想什麼虛無飄渺的嫁娶之事

  胡侃卻不在乎她的態度,只顧著往她手裡塞東西:“這……這個給你們……”

  “什麼呀。”韓吟低頭一看,愣了。

  洛雲卿也有些意外,盯著被胡侃塞入手中的兩隻紅通通的雞蛋,嘴角幾不可見的微彎了一下。

  “喜……喜蛋……”胡侃說話時東張西望,左顧右盼,就是不看他們:“那個……我想好了,我要娶她,但是你們趕不上我辦喜事了,就先吃兩個喜蛋沾點喜氣好了……”

  韓吟猶未相信:“你確定你想通了?要沒想通,這娶了還不如不娶,最好別勉強。”

  “想……想通了啊”胡侃一梗脖子,聲氣揚起來:“老子我就是一潑皮無賴,從前混賬之極的事也沒少幹過,我原還怕宛如過門後知道了這些事要瞧不起我,心裡也覺得自個有點配不上她,如今不怕了,我跟她算扯平了”

  韓吟睜大眼,這種事情也可以扯平的……

  胡侃說著又賊眉賤眼起來,小小聲道:“而且不瞞你們說,宛如這姑娘本來就不錯,這種情況下我娶了她,她心存感激,今後還不得對我死心塌地,對我爹我娘百倍孝順?這打著燈籠都沒處找的好事,我傻了我才不幹”

  洛雲卿輕咳了兩聲,什麼都沒有說。

  偏偏胡侃還沒賤完,認真叮囑他們:“那個,回頭你們吃喜蛋,記得要先煮熟,不然一磕就流你們一手蛋汁”

  韓吟黑線:“生的啊?”

  “是啊。”胡侃搓著手嘿嘿的笑:“我這不是才想通麼,哪來工夫把蛋煮熟,而且這蛋殼上的紅顏色,也是我拿我娘擱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胭脂染的,你們……吃的時候小心……”

  的確是應該小心的,韓吟沾了一手晦暗的紅胭脂,鼻端還竄入一股子陳霉氣味,看來這胭脂還真是擱得有些年頭了……

  同胡侃告別出城後,她心情大好,哼著小曲兒一路晃了過去,不過走到一條岔道口時,她停了下來,想起方才問洛雲卿的問題,他還沒有答。

  韓吟再問:“我們去哪?”

  洛雲卿指著南面那條道:“走這裡。”

  她想了想:“這條道,應該是通往梓原?”

  洛雲卿頷首:“我們去梓原和涔原之間綿延數千里的赤煉山脈。”

  韓吟笑問:“那裡可能會有水靈脈?”

  “不清楚。”洛雲卿頓了一下道:“先去找落星湖。”

  落星湖

  韓吟愣了一下,這已經是她第二回聽見這個名字了,不禁好奇道:“落星湖那裡有什麼呀?”

  洛雲卿不太想說,敷衍她道:“不清楚。”

  “師兄在騙人吧”韓吟衝口就道:“你要找落星湖,慕師叔也說讓我順路的話去落星湖看看,如果那裡什麼都沒有,你們為什麼都要去……”

  話到一半,看見洛雲卿望著她,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不該提起慕十三,只好嘿嘿一笑:“抱歉啊師兄,我真的有記住你的話,少同慕師叔在一起,但是我們同住在集鶴峰上,抬頭不見低頭見,那個……偶爾遇上了說兩句話,應該沒有關係?”

  事實上集鶴峰挺大,想要抬頭不見低頭見是有難度的,她也不僅是偶爾同慕十三說兩句話而已,但是她不清楚厲青寒和洛雲卿對慕十三到底有何成見,又覺得可以從慕十三那裡學到不少東西,再者同他相處也較為輕鬆愉快,起碼比同雲初心相處愉快多了,她就不由自主的陽奉陰違了。

  洛雲卿明知道她有些言不盡其實,但是對她的憊懶極為無奈,何況已經將她帶下了山,這個問題多說無益,他就只是淡淡說了一句:“你自個有分寸就好。”

  韓吟暗鬆一口氣,連忙岔話:“師兄快說,落星湖到底有什麼?”

  洛雲卿微微沉吟:“我真的不是很清楚,只是聽說五行宗那位開派宗主飛升之前,似乎在落星湖建過一座仙府,但這到底是千年前的事情了,傳聞也不知道可不可靠,而且從未聽說有人找到過這仙府,我不過想著既然下山了,就順便帶你探一探去,未必會有什麼收穫,你別抱太大指望。”

  “師兄——”韓吟眼裡閃著感動的淚光,順手就拖起他的胳膊粘了過去:“你對我太好了,下山歷練都不忘了要替我找混元心法……”

  她倒不是有意肉麻,而是心裡情緒自然流露外帶習慣性誇張討好。

  要換了慕十三,此刻大概會笑得很不懷好意,問她既然自己對她這樣好,她又有何回報,可是此刻同她在一起的卻是洛雲卿,他向來不慣同人近距離接觸,被她這一粘一纏,簡直渾身都不自在,立刻就繃緊了一張臉,周身散出蕭瑟寒意,冷道:“拉拉扯扯像什麼樣子,你離我遠點”

  “不要”韓吟沒有從前那麼畏懼他了,無賴的拖著他的胳膊不放,因為她覺得這種有所依靠的感覺真好,讓她體會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洛雲卿卻覺得一點都不好,周身散出的寒意更甚,暗暗捏了法訣,甩了甩衣袖就將她給甩了出去。

  韓吟毫無意外的一屁股摔到了地上,不過她臉皮很厚,半點都不尷尬,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跟著他繼續走,走著走著,忽然想起什麼,又下意識的伸手去拖他的衣袖:“師兄——”

  話都沒說完,她又被洛雲卿給甩了出去。

  什麼嘛她又不是故意的……

  韓吟被摔得惡作劇心起,覺得洛雲卿既然這麼討厭別人接近他,那她倒想戳戳他的逆鱗,看他的承受底線在哪裡,或者這麼說吧,總看見他清冷著一張臉,神情萬年不變,她偶爾也想看看這張臉上流露出其他情緒時,是什麼樣子。

  她從地上爬起來,又追了上去,伸手去拖他的衣袖,結果當然是沒有懸念的再次被扔了出去於是走了一路,她摔了一路,儘管洛雲卿出手摔她的力道一次比一次輕,可是直到夜幕降臨,他們找了個村子投宿時,她都沒看到他面上有一丁點的情緒變化,不由暗嘆——

  師兄果然是面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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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1 15:41:56
  第七十九章:傳說

  離天殊城不遠的這座村子叫宋莊。

  顧名思義,這裡住的二十來戶人家大多姓宋,韓吟隨意撿了炊煙裊起的一戶人家就要上前投宿。

  這時洛雲卿喊住她:“需要借宿這麼麻煩麼?”

  在他想來,修仙之人無須飲食也不畏夜寒,即便露宿荒郊野嶺也不怕碰上匪盜和野獸,似乎沒有必要在村中投宿,打擾別人。

  韓吟卻道:“歷練啊師兄”

  洛雲卿抿緊了嘴,什麼都不說了。

  他們投宿的這戶人家住著一對年近花甲的夫婦,韓吟嘴甜笑容也甜,立刻就被迎進了門,然後她藉口幫忙燒火,撂下洛雲卿,跑到廚下同那老婦聊天去了。

  洛雲卿一向靜默寡言,在九玄山上也只顧修煉,極少與同門說笑,下了山面對陌生人自然更無話可說,環顧了一下身周擺的簡陋傢什,就在一條松損髒膩的板凳上坐了下來。

  家中主人宋老漢原是個喜歡嘮嗑的人,但見他衣飾不俗,氣質清冷,想是出身顯赫,就有些怯縮,醞釀了半晌才問了他一句:“公子貴姓,如何稱呼啊?”

  洛雲卿言簡意賅:“免貴,姓洛。”

  他不是有意冷漠,但清泠泠不帶紅塵氣息的聲音,還是讓人生出一種只可遠觀,不可近褻的感覺。

  宋老漢憋了一會,沒憋出話來,習慣性抽了腰中煙鍋,塞了煙葉剛要抽時,想起還有客在,就將煙鍋往他那邊讓了讓:“洛公子抽煙啊?”

  洛雲卿道:“不抽,您請便。”

  宋老漢就蹲在門檻邊,含著煙嘴拿火折點煙,然後大口大口的吞雲吐霧起來,似乎藉著煙霧的遮繞,好緩解一些無話可說的尷尬。

  洛雲卿卻不覺得這樣的沉默有什麼尷尬,他只覺得這屋子狹小有些憋悶,遠不如以天為蓋,以地為鋪來得闊敞,最重要的是他沒法在這裡打坐修煉,枯坐著實有些無聊,只好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廚下傳來的說話聲。

  韓吟的聲音很清晰:“大娘,家裡再沒其他人了麼?”

  老婦的聲音渾濁而傷感:“閨女嫁去鄰村了,兒子四年前就沒了,也不知道得的是什麼急症,沒兩日的工夫就去了,連大夫都沒顧得上請。媳婦呢,嫁過來好些年一直沒養下孩子,守了三年就改嫁去了,單剩下我們這兩個老的熬日子,熬到哪天就是哪天吧。”

  她說著像是要尋求心理平衡,又道說:“其實不單是我家,全村的青壯小夥都一個接一個的沒了,村裡只剩些老人孩子,還有幾個捨不得孩子,不願改嫁的年輕媳婦。”

  這……

  韓吟訝然了:“都是得了急症沒的?”

  “看著像是,都是突然起了高燒,人事不知的癱在那裡,水米都餵不進去,有請了大夫瞧的也瞧不出是什麼病,只說急症。”

  韓吟可不信:“這急症也忒奇怪了,怎麼還挑人。”

  “誰說不是呢”那老婦好似遲疑了一下:“說了姑娘你別怕,有人說是這村子犯了邪煞,大夥就湊了錢請道士來驅邪,可是過後照樣死人,就有風水先生說這裡風水不好,村前有天殊城壓著,村後又是一片柳樹林,這俗話說前不栽桑,後不栽柳,門前不栽鬼拍手,他就教把那些柳樹伐淨了,換換風水。”

  聽見柳樹,韓吟免不了要想起柳妖惜惜,忙道:“伐了?可是我來時還遠遠的瞧見那片柳樹林了。”

  “沒伐,村裡的小夥都沒了,伐不伐的一個樣,再說誰聽那風水先生瞎話呀”老婦不滿道:“我們村後邊這柳樹林可是有來歷的,傳說當年住在這裡的一戶人家拓墾荒地,結果挖出一隻填滿了土的瓦盆,就把這瓦盆拿回去洗洗涮涮,做了雞食盆,不想雞食放進去,吃空了它自個又滿了,再吃再滿,這家媳婦就覺得奇怪了,試著放了幾個銅板進去,你猜怎麼著?”

  韓吟窘窘:“銅板堆滿盆了吧?不少字”

  “可不是”老婦一拍腿,誇她道:“姑娘你可真聰明,果真是銅板堆滿了瓦盆,原來那是一隻聚寶盆”

  聚寶盆的傳說,滿九原上到處都是,她都聽過無數個版本了,而且從前也幻想過,她要是能有一隻聚寶盆就好了,從今往後就能不愁吃穿。

  韓吟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懷中土靈豬的腦袋,聚寶盆她當然沒得到過,但這只會挖金銀靈石的豬,大概也同聚寶盆差不多了吧就是不知道往這些傳說中的聚寶盆裡擱造化金錢這樣的法寶,結果會怎樣……還有,要是把慕師叔和洛師兄都塞進去,到時會長出千萬個師叔和師兄來麼……

  她想著想著走了神,聽漏了兩句話,再回過神來,聽見那老婦還在說道:“聚寶盆這樣的寶貝怎麼能拱手讓人?這家人商量過後就打算連夜遷逃,但帶著盆跑不方便,他們就讓大兒子去村後荒地把這盆埋了,等今後躲過了危機再回來挖,不想他們這大兒子卻有些憨,埋盆時順手在上頭插了一根柳枝兒標記,等他們回來挖盆時,就發現到處都長滿了柳樹,再也找不到那盆了”

  呃,這不一定是那聚寶盆的效用吧韓吟還記得柳妖惜惜的話,知道柳樹本來就好養活,只要插一根枝到土裡,回頭就有可能長出一片林來,不過是不是的同她也沒什麼關係,傳說向來沒幾分真,她只當聽個故事。

  老婦說著還嘆:“附近埋著聚寶盆呢,可見這村子的風水壞不到哪裡去,那些柳樹長得又好,村裡沒了能幹地裡活的青壯小夥,大夥就全靠摘些柳枝兒編筐編籮的挑去城裡換米換鹽,要伐了這樹,這一村的老小怎麼活?”

  “是啊是啊”韓吟點頭附和,結果聞見一股飯焦味,慌的跳了起來。

  從老婦那番話裡就可得知,宋村窮苦,那待客自然沒有什麼好飯菜,煮的那一鍋白米飯還是這家老倆口平時捨不得吃,攢著萬一病時熬口米粥的,下飯的菜就是醃的乾菜蘿蔔,只有一碗蒜泥扁豆算是時鮮,還是老婦見韓吟和洛雲卿像是出身富貴人家,怕有所怠慢,也怕他們食不下咽,催著宋老漢去屋外菜地裡現摘的。

  飯菜端上桌,老婦還滿懷歉意道:“這家裡窮,實在沒什麼好招待的,你們將就著吃兩口填填饑吧。”

  韓吟忙道:“這就很好了。”

  有米飯,還有下飯的菜,真的挺好了,要知道她從前流落街頭時,可是連這些都吃不上不過她轉眼看看,見洛雲卿坐在那裡只喝白水不舉筷,便喊他:“大哥,吃飯了。”

  這是投宿時編好的身份,他倆兄妹相稱。

  洛雲卿直道:“我不餓,你們吃吧。”

  這這這知道他不餓,但是他不能在凡俗界不食人間煙火啊別人又不知道他是修仙的,會當他在嫌棄。

  韓吟就悄悄的在桌下踩了他一腳。

  洛雲卿微揚了眉看她,他不吃,一來是壓根不用吃,二來這戶人家既然如此窮苦,那他少吃一口,就能替人家省一口,這樣有何不妥?

  韓吟卻不看他,只看那對滿面不安的夫婦。

  洛雲卿沉吟了一瞬,懂了,隨即從善如流的提起筷子。

  飯後,老婦收拾了兩間空置的屋子讓他們歇息,韓吟進去一看,她住的這間想是這家閨女出嫁前的屋子,小歸小,倒還乾淨,墻上還貼著破損褪色的年畫,帳鉤上掛著兩隻快要發霉的繡香囊,最合韓吟心意的是有扇窗,推開就有清新涼爽的夜風帶著月光入窗而來,還能依稀望見遠處黑越越的那一片柳樹林。

  洛雲卿住在旁邊那間屋裡,除了屋子比她的大一些外,格局倒是她的這裡一模一樣。

  本著為人師兄的責任感,他到韓吟的屋裡查看了一圈,臨走前叮囑了她一句:“有事喊我。”

  不用他說,肯定喊他

  韓吟笑著關門:“大哥,明天見。”

  洛雲卿沉默,在門外立了片刻,回房。

  韓吟掩在門後聽見他離去,就悄悄的喚了柳妖惜惜:“惜惜,先前那大娘的話你聽見了?窗外那片柳樹林,沒有什麼古怪吧?不少字”

  大概是距離洛雲卿太近,害怕會被發現,造化金錢一聲不吭,而且很配合的張了錢眼讓柳妖惜惜探身出來。

  柳妖惜惜往窗外張望了兩眼,輕聲道:“我沒覺得有什麼古怪啊樹妖修煉很難的,沒有數百上千年絕成不了氣候,這村後的柳樹,最多只有一百多年的樹齡,興許還不到呢”

  沒有古怪,那她就可以安心休息了

  她剛要順手關窗,土靈豬就跳到了窗台上,一躍而出,隨後又哼哼唧唧,晃晃悠悠的沒入了夜色中。

  只要它能趕在天亮前回來,韓吟就從不限制它的行動,把窗一關坐到床上,取出慕十三送的替身傀儡來玩了一會,隨後靜心寧神的盤膝坐下,以修煉來代替睡眠。

  匆匆兩個時辰過去,更深人靜時分。

  韓吟心裡一動,睜開眼來,覺察到她乾坤囊裡有物事在亂跳,連忙解下檢查,卻發現是避邪珠忽然光芒大盛——

  這是警示,代表她身周有鬼魅妖物接近

  可是她立起身來轉頭四望,卻發現門窗緊閉,床頭仍然一燈如豆,燈焰連晃都不帶晃一下的。

  韓吟扶額,悄聲問:“錢爺,你煉的這避邪珠抽抽了吧?不少字”

  “你才抽抽了”造化金錢同樣小聲的嘟囔抱怨著:“自個修為低,什麼都感覺不到,還有臉怪本大爺煉的法器靈驗,世上怎有你這種無知無恥無賴……”

  它還待罵下去,就被韓吟拿枕頭給壓堵了錢眼,她再屏氣斂息的凝神感覺了一下,發現似乎有什麼動靜從隔壁洛雲卿的房裡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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