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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禾早]財迷仙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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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1 16:01:11
  第一百章:真真假假

  客棧無名,但是青墻素瓦看著倒也乾淨。

  四人要了兩間房,洛雲卿單獨住一間,其餘三人共住一間,反正三人裡柳妖惜惜是用不著睡覺的,倒也不覺得擠。

  韓吟入房後先把所有東西都查看了一遍,沒有發現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就鬱悶的躺倒在床上翻滾起來:“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這陣圖裡的世界給人的感覺再逼真,也僅是幻境,統統都是假的!

  江靜夜倒比她鎮靜許多,倚在桌邊,從果碟裡拈出一顆櫻桃看了看,淡淡道:“如果這裡同外面的世界沒什麼區別,那就算出不去也沒什麼要緊,只當搬了一回家,住到了陌生的地方。”

  心弦因這一句話而緊繃。

  韓吟驀然坐了起來:“不一樣的!”

  江靜夜揚著下巴問道:“有什麼不一樣?”

  這裡根本沒有她的回憶,沒有她牽掛的那些人啊……

  然而,這種想法韓吟卻不想說出來。

  江靜夜見她不語就冷笑道:“其實這世上壓根就沒有什麼絕對的真假,說不定陣外的那個世界也是虛假的存在呢!我們身處於幻境中的幻境,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罷了。

  是這樣麼……

  韓吟的目光迷盟起來,她想起了慕十三說過的天外有天,要這樣說的話,幻境中的幻境也是可以存在的,就譬如她眼下身處於幻境之中,要是再睡過去,做一個如同在夢死客棧裡做過的那般真實的夢境,那就是江靜夜說的,身處於幻境中的幻境了。

  依照這樣的方式推斷下去,她從前身處的那個現實,只是幻境的可能性也很大,因為不是有句話叫“人生如夢”麼,說不定哪一天夢醒了牽掛的人就統統消失不見,回憶也變成了一場虛無幻想,只餘悵然。

  那麼這樣“虛假”的活著,究竟還有什麼意義?

  死亡是可怕的終結,還是脫離幻境的最好方式?

  如果一層層幻境環環相扣,永遠找不到真實那又該怎麼辦?

  人有時候是會鑽牛角尖的,對於某個疑問,越找不到答案,就越想苦苦的將答案思索出來,這種情況下要是將本心迷失在了疑問中,心魔就容易倏起。~

  韓吟眼下就處於這種危境之中,她腦海中盤著無數疑問得不到解答,漸漸的就焦煩暴躁起來,心裡戾氣頓生丹田內被壓製下去的靈氣也肆意瘋狂的奔涌起來,不斷的往她的指尖匯集,再匯集,令她生出一種想要把這世間一切都統統毀掉的強烈衝動!

  偏偏江靜夜還在輕嘆:“有時候想想,乾脆把眼前的一切連同自己都一起毀掉算了,說不定這樣才能回歸現實,或者得到永恆的平靜。”

  韓吟驀然一睜眼,原本清亮澄澈的眼眸,此刻帶著嗜殺的暴戾和陌視眾生的蕭瑟,她掌心裡也逼出了五道幻芒,其中有火蓮冰刃風劍雷光等等法術變幻不定,她心裡還有一個小小但如針一般尖銳的聲音在慫恿她:毀掉這一切!試試看!毀掉這一切其實沒有想像中那麼難!這個世界這眼前的幻境其實就如同一張脆弱的紙,輕輕一撕它就會“刺啦”一聲裂成兩半……

  心魔驟然而來,矇蔽了她的神志,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的剎那間,眼見韓吟就要按捺不住心魔當真出手了,這時房門忽然被人輕輕叩了三下。

  那叩門聲極輕,卻彷彿叩在了她的心上,讓她猶如被一桶雪水兜頭澆下,滿腔的焦煩暴躁頓時不知所蹤,心志也跟著清澈澄明起來。

  慕十三說過:一念即可成仙,一念也可入魔,這世上本來無事,庸人自擾而已,只要無愧於本心,用不著想太多……

  那麼只要無愧於本心,真的假的又有什麼要緊,何必非要執著出一個答案來?

  眼下她的本心告訴她,她要出去,她要破陣,她要回到原來的那個世界,那麼就依著這樣的想法去做好了,至於原來那個世界究竟是真是假……

  韓吟微微一笑,若是真的自然最好,若是假的,那也終有幡然覺醒的一日,就像她在夢死客棧裡醒來時一樣,抱被捂臉翻滾一陣,悵然一陣,之後執著於本心,日子該怎麼過仍然怎麼過,遇事安然,有何損失?

  心魔一去,眼前的情形就清晰起來。~

  韓吟看見洛雲卿推門進來,看見柳妖惜惜帶著一臉不知所措的驚惶看著她,看見惜惜身旁江靜夜將那顆鮮紅的櫻桃噙入齒間。

  “洛師兄,謝謝你。”韓吟立起身來,笑吟吟道:“我知道要怎麼破這陣法了。”

  “嗯?”洛雲卿顯然不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麼,微蹙了眉看她。

  江靜夜難得嫵媚的抿脣一笑:“你說的是我吧?不錯,我是這陣中幻靈,但僅僅是看破了我的身份,恐怕你是破不了這七情六慾陣的!”

  聽了她這話,柳妖惜惜和洛雲卿都倏然色變,尤其是惜惜,原本緊貼在她身旁,但此刻卻唯恐避之不及的往韓吟身邊趕了兩步。

  “有意思。”韓吟目光裡的笑意轉濃:“我原本還不確定,倒要謝謝你替我證實了一點。”

  幻靈化身的江靜夜頓時斂了笑容:“你什麼意思?”

  韓吟輕聲念道:“僅僅是看破了你的身份,恐怕是破不了這七情六慾陣的,那麼還有誰的身份有問題,沒有被我看破呢……”

  說到最後數字時,她忽然往旁竄出兩步,險險的避開了柳妖惜惜朝她狠狠刺過去的匕首。

  韓吟瞥著手中匕首寒光湛然,但面上仍然一臉無措的惜惜,微微笑道:“是你啊!那也要謝謝你自己暴露了,我原本仍然不確定的,方才說的那句話,僅僅是試探而已。”

  幻靈化身的惜惜見自己的身份徹底暴露,面上的無措神色就消失殆盡,轉而化成了不甘,咬牙恨道:“有什麼好得意的你不過是運氣好,僥倖躲開了我的擊殺而已,要不就算你試探出了我的身份,仍然也要死!”

  “不要替自己的疏忽找藉口哦!”韓吟搖著食指笑道:“我可不是單純的運氣好,要是沒早懷疑你的身份,怎麼能這樣警覺的躲過你那出其不意的擊殺呢?”

  “你——”幻靈化身的惜惜忽然心氣平和起來:“我哪裡疏忽了?”

  韓吟看著她笑:“真正的惜惜有些害怕江靜夜就算沒事也要躲著她站,習慣性的離她三尺遠,才不會像你方才一樣,一直緊貼著她,直到她的身份被揭穿才往我這邊躲呢!”

  由於她身處在這七情六慾陣中,陣裡的幻靈可以很容易的在她沒有防備的時候窺其意念,以此來幻化她熟悉的那些人,但窺其意念不等於對她知道的事情全盤洞悉,有些她根本想都沒想的事和瑣碎細節幻靈就不可能知道,自然會多多少少的露出一點破綻來。

  後來她被勾出了心魔,腦中只有滿滿的殺戮之念,幻靈自然也窺不著她的其它意念,等到她心神平穩下來卻已經暗中生出了警惕,學會了用分神的法子來混淆幻靈的感知,讓它們無法窺知她的真實意圖。

  不得不承認,這一招還蠻有用的。

  韓吟此刻就在一邊對著幻靈化身的惜惜微笑,一邊分出大半心神在想醉生酒樓裡那滋味美妙-的醉生酒,而另一小半心神呢,則被她緊緊的鎖在識海之內,盤算著破陣的事情。

  這種神思多用的做法對普通人來說可能難如登天但是對修仙者來說,只要依持自身修的心法屏濾雜念,很容易就能做到一神遊外,一神守內,根本費不了什麼勁。

  “原來如此。”洛雲卿的聲音冷得如同他鞘中的劍,緊盯著那兩名幻靈道:“你們是想自己消失,還是讓我送你們消失?”

  兩名幻靈被揭穿了身份,知道無論如何都沒法再迷惑韓吟了,只好彼此對望了一眼,無可奈何的化作兩道白光,飛遁出了窗外。

  “陣法還是沒有破。”韓吟苦笑起來:“看來單單識破幻靈沒有什麼用,還需要做點別的事,可是我想不出來,還應該做些什麼。”

  洛雲卿微蹙了眉頭沉吟了一會,猜測道:“也許要把同我們分散的惜惜和江靜夜找到?”

  “師兄!”韓吟聞言雙眼一亮,不豳自主的就伸手拖住了他的衣袖:“還是你最聰明!”

  洛雲卿不悅的瞥了她一眼:“鬆手!”

  “不要!”韓吟非但不鬆手,反而連他的胳膊都緊緊的挽住了。

  洛雲卿簡直有些咬牙切齒了:“你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韓吟眸光流轉,假裝沒有聽見他這句話,只笑道:“方才幸好師兄湊巧趕來,不然我就該被那幻靈引得走火入魔了。”

  說著她又問:“師兄來找我什麼事?”

  洛雲卿淡淡:“也沒什麼事,就是過來叮囑你一聲,讓你暫時不要急著修煉,否則引動了你體內那些還沒煉化的水行靈氣,很有可能身受內傷。”

  這種被人關懷的感覺真好……

  韓吟帶著一臉的幸福甜蜜,抱著洛雲卿的胳膊閉上了眼睛,於是錯漏了他目光裡那抹一閃即逝的陰狠笑意,緊接著下一刻,她就覺後心一窒,被一把匕首狠狠的扎心而過。

  “原來你真的同她們一樣,也是假的。”韓吟沒有立刻睜開眼睛,仍然緊抱著他的胳膊,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幻化得如此之像,就連身上帶的那似有若無的寒梅香氣都一模一樣,偏偏還是假的!

  “你——”洛雲卿聽見她這句話,警惕驚疑的掰開她的手,往後退了數步。

  韓吟這才睜開眼來望住他,面上殊無苦痛之色,還微微的笑著:“不好意思,我又賭對了一次。”

  她反手就將深深的扎在她後心的那把匕首給拔了下來,匕首倒映著房裡的燭光,寒光湛然,上面沒有半點被血沾污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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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你為什麼在這裡

  幻靈化身的洛雲卿極其意外的愣住了。

  “怎麼,難道你還以為已經騙到我了?”韓吟一笑,盯著手裡的匕首,不知怎麼那把匕首就忽然散作了點點瑩芒,如星砂一般從她的指縫間漏下,徹底的消失在了空氣裡。

  幻靈望向她的目光立刻複雜起來。

  韓吟也不在意,心念微動間,她身後就出現了一把椅子,椅子上還搭著軟厚的錦墊,她舒舒服服的坐下去,這才笑道:“這場局布得真巧妙-,差點就被你們給騙到了。”

  事已至此,這幻靈心裡只剩一個疑問:“我又是哪裡露出了破綻?”

  韓吟靠在椅上道:“你沒露什麼破綻,只是引得我多想了幾件事,想著想著,就不小心發現你十有也是假貨了。”

  幻靈微眯了眼:“引得你多想了什麼事?”

  “唔。”韓吟沉吟道:“譬如我會想既然我身邊已經有兩名假貨了,那麼為什麼偏偏你就是真的呢?還有,如果我和你都是真的,那為什麼先前那兩名幻靈只對付我,而不對付你。”

  幻靈冷哼道:“你怎麼不想那是近水樓台先得月的緣故?她倆同你住在一間房裡,自然要先對你下手。”

  “是啊!”韓吟眨眼道:“可是這種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局面,是誰造成的呢?我可沒忘了,是你提議先找個地方住下來,很明顯我們四人之中,只有你不方便與別人同住在一間房裡,所以我還是忍不住要懷疑你。”

  幻靈也忍不住提醒她:“但是你別忘了,你快要走火入魔的緊要關頭,是我救了你!如果我要害你,為何多此一舉?”

  “這個問題,我也問過自己。”韓吟笑道:“如果你是真的,那麼救我當然就只是湊巧而已,但如果你是假的救我就不是湊巧,那麼你又是為什麼呢?”

  幻靈盯著她不語。~

  “不好意思,我這人心胸狹隘,遇事就喜歡先往壞處想,所以你是真的可能性就被我暫時拋到了腦後,我一直在琢磨如果你是假的救我又是為什麼。”韓吟說著一抬手,就有一盞香茶出現在了她的手裡,她輕輕啜了一口,這才接道:“思來想去,我發現可能性只有一個,那就是在這裡走火入魔大概害不死我,但是救我卻可以賺取我的信任,讓我對你生不出防備來,方便你過後對我下手。”

  “即便是這樣你仍然不能確定我是假的!”

  “對啊!”韓吟笑吟吟道:“但是提醒了我這七情六慾陣是一個幻陣,這裡的一切都是幻化出來的,那麼幻覺如何殺人呢?”

  幻靈緊抿了脣,目光裡透出了些微惱之色。

  “看吧,你也清楚幻覺是無法殺人的,幻覺只能讓產生幻覺的那個人,以為他遇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就譬如他被人捅了一刀,如果他知道這是幻覺,心裡不驚不慌,那他就會毫發無傷,只有當他深信自己真的被人捅了一刀,在流血在漸漸死去他才會被自己的意念給徹底殺死!”

  說到這裡,韓吟陷入了不愉快的回憶之中她想起小時候見過一群花子為了搶奪乞討地盤而整人,他們捉了對手中落單的一人,將他捆了起來,蒙上眼睛,然後讓無毒的菜蛇在他的胳膊上咬了一口,淺淺的一口,只流了一丁點血,但是那群花子卻告訴那人,說他被劇毒的蛇咬了,很快就會死掉,之後就將他扔到在荒地裡不理不管,結果不到一刻鐘,那人就真的死了,死的時候渾身泛出青紫色,還口吐白沫七竅流血,同中毒的死法一模一樣!

  她那時還不懂,為什麼分明只是騙局一場,那人仍然死去,現下自然知道了,那人是相信自己被毒蛇咬了,於是便被自己的恐懼,被自己的意念給殺死了!同樣的道理,幻覺也是這般殺人!

  “你們還真是用心良苦!”韓吟冷笑起來:“為了讓我相信,我在這幻陣中是會被殺死的,還故意讓那假惜惜來刺了我一匕首,目的就是暗示我,無論她是不是真的惜惜,只要我被刺中,都會死!可惜,我就是不信!”

  她說著挑釁的望了面前那幻靈一眼:“想要在這裡殺死我,唯一的辦法就是讓我卸下所有的防備,暫時忘記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境,那麼只有讓我深深信任的那個人才可以做到這一點,才最有殺死我的機會,單就這點而言,你說我要不要懷疑你是個騙取我信任的假貨呢?”

  幻咬牙切齒:“你說的這一切都只是推測!”

  “那也不妨礙我試一下對不對?”韓吟狡黠一笑:“我給你出其不意殺死我的機會,你如果真是我師兄,自然不會對我下手,但你如果不是我師見,肯定不會錯失這樣好的下手機會,反正不管怎麼樣我都沒有損失,還可以試出你的真假,那我為什麼不試?”

  幻靈不甘道:“你就不怕我真是你師兄,但也懷疑你是幻靈,借機擊殺你麼?”

  “他不會。”韓吟想都不想便道:“他從來就不是那種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的人,沒有十足的證據相信我是幻靈前,他才不會動手殺我!”

  她答得輕鬆自在,然而仍是被幻靈的話勾起了心事,不由自主的擔心起洛雲卿來,不知道他那種不肯錯殺的性子,會不會害他淪陷在這七情六慾陣中,無法破陣而出,更甚至因此而受到什麼傷害……

  韓吟苦惱了一會,抬起眼來發現那幻靈還在她面前沒有離開,不禁加倍鬱悶,揮手趕人道:“你可以走了,要不然就換個模樣。”

  真是的,師兄杵在面前,偏偏是個假的,想想就膈應!

  那幻靈還真聽話,聞言立刻搖身一變,但好死不死的不變別人,偏要變作慕十三的模樣,還俯下身來含情脈脈的凝望著她,用一種極為低沉誘惑的聲音對她道:“要不要考慮留下來?在這裡,你可以隨心所欲的做任何事情。”

  明顯這幻靈尚未死心,還想幻惑於她。

  韓吟面色一紅,手裡茶杯直接就砸了出去,咬牙切齒的憋出一句話道:“滾!要不我就滅了你!”

  幻靈乃是從前被困死在這陣圖裡的人,被陣圖煉化了三魂七魄後所生,壓根就不像韓吟一般是實質性的存在,因此韓吟說要滅掉它,絕對不是威言恐嚇,而是當真可以辦到,它只好不甘的瞥了她一眼,打算作光遁去。

  不想韓吟又喊住它:“等等!你帶我去找我師兄和其他人。”

  幻靈冷笑:“不行!”

  韓吟一愣:“為什麼?”

  她分明可以像譚念雪在養魂之器裡一樣,無中生有,操縱一切了。

  幻靈目光裡流露出一抹幸災樂禍之色:“你們同在一張陣圖裡,不代表就同在一個幻境裡,你只是破了這幻境,可以出去了而已,但這張陣圖裡還有千千萬萬處幻境,你想讓我帶你上哪去找人?”

  它說著就長笑一聲,化作白光從窗口遁出。

  韓吟怔怔的出了一會神,將方才發生的那真真幻幻的一切全在心裡盡數過了一遍,不知怎的心弦一顫,就生出一種極其微妙-的靈感來,但這種靈感好似近在眼前,又似乎遠在天邊,無論她怎生想琢磨清楚,都彷彿差了那一線的距離,總是把握不到……

  好在已經破了陣法,她此刻不焦不躁,只是靜心凝神的去體悟那抹玄機一般飄忽不定的靈感,不知不覺的就依著平常修煉的方式盤膝坐了下來,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時間究竟過去了多久,滄海桑田般漫長,又彈指一瞬般短促,直到她身上氣場陡然一變,心底也隨之生出一種極致的平靜來,她才輕輕的吁出了一口氣,睜開了雙眼。

  有璀璨的靈光在她眼中流幻不定,然而片刻後就靜斂平復了下來,一如往常,清澈澄淨。

  就這麼過了感悟境界……

  她原本以為必須經歷一番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的心緒變化,然而什麼都沒有,她只是在終於把握到了那抹微妙-的靈感時,忽然就悟破了,輕鬆寫意得有如尋常呼吸。

  當然她此刻還不知道,每個人過感悟境界時的體會都是不一樣的,而她之所以能這麼快就突破別人興許要磨練上數年都未必能破的境界,與她從小就歷盡了紅塵世事,已臻境界,只差那頓然一悟有關。

  話說回來,驀然間突破了感悟境界,要說她半點感受都沒有,那也是不可能的,只是那種感受極其微妙-,只可意會,無法言傳。

  韓吟又靜坐了良久,這才微微一笑,立起身來。

  她抬手在面前輕輕一劃,虛無中頓時憑空出現了一道門,門後是無盡的黑暗,她抬足,邁步而入,只是眨眼的瞬間,眼前的場景已然變

  她置身於一處大殿之內,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那個斜倚在軟塌之上,手裡捉著一條烤魚,正吃得無比歡快的慕十三。

  慕……慕十三……

  他根本就不可能在這裡!

  極致平靜的心緒立刻就波瀾驚起,韓吟直覺的反應就是自己走錯門了,根本還沒有脫離陣圖,只是不小心從一處幻境到了另一處幻境,於是她又抬起手來在面前的虛無中劃呀劃呀,想要啟開另一道能夠穿越空間的門,可惜劃了半天,除了手指感覺到一點空氣的輕微拂動外,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這時慕十三那微帶調侃的聲音響了起來:“我說韓師侄,好久不見,可不可以請教一下,你到底在幹什麼啊?”

  真……真的是慕十三……

  韓吟頓時窘了,欲哭無淚的望住他道:“慕師叔……我剛好也想請教一下,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慕十三將手裡啃乾吃淨的魚骨頭胡亂一拋,丟給她四個字:“出來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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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二章:自作多情

  見到慕十三,韓吟說不上心裡是歡喜多些,還是憂鬱多些不過有一點她很清楚——

  誰特麼的會散步散到千里之外啊!

  何況從九玄到這裡,要先入危機四伏的赤煉山脈,再下游竄著一大群變態銀魚的落星湖,然後開啟神秘難尋的湖底傳送陣,還得解決掉雲中殿外那頭帶著洪荒血脈,已經活了上千年的靈獸獬豸!

  呃,靈獸獬豸……

  韓吟轉了轉眼,發現那頭靈獸獬豸正趴在慕十三腳下甩著尾巴作委屈乖巧的狗狗狀,那先前對著她的時候為什麼那麼趾高氣昂,還劈哩啪啦的玩著雷電嚇唬她?

  按捺下心裡的強烈不滿,韓吟對於慕十三說的話,半個字都不信,猜測他出現在這裡,大概與替身傀儡的損毀有關。

  那麼……

  她揚起下巴,微紅著臉問:“慕師叔,你是擔心我的安危,特意趕過來找我的麼?”

  慕十三微愣,緊接著又甩了四個字給她:“自作多情!”

  想要讓自己頭腦清醒,直面現實,果然需要付出絕大的代價……

  韓吟死不要臉的問出那樣的話,就是為了讓自己清楚,她早就已經脫離了夢死客棧的那場夢境,眼下是真真切切的活在現實裡,因此慕十三的回答在她的預料之中,然而單純想像和親耳聽見,這兩者之間存在著極大的差距,她的自尊心仍然受損了,而且芳心碎成一地渣渣的痛苦,比想像中來得還要強烈!

  她立刻就咬牙切齒了:“你就不能把話說得委婉一點麼?”

  慕十三斜睨著她:“對你有必要委婉麼?”

  一口血差點噴出來!

  “我錯了!”韓吟恨道:“原來師叔是擔心洛師兄的安危,特意趕來找洛師兄的!”

  她的話顯然含義無盡深奧。

  慕十三“喀”的就把自己舌頭咬了。

  他捂著半邊腮幫子,痛苦含糊道:“逗你玩玩而已,需要這麼毒舌麼……好啦,我收回先前的話,我是趕來找你的,這樣你滿意了吧……”

  同他鬥嘴,韓吟難得占上風,不依不饒道:“找我做什麼?”

  舌上疼痛略緩,慕十三又懶懶的笑了:“看你死掉沒有,好在替你收屍的時候順便扒拉兩件寶貝,比如造化金錢什麼的。”

  風水輪流轉,韓吟的臉立刻就黑了。

  造化金錢還好死不死道:“韓吟小妞兒,為了我,請你一定要堅強的活下去。”

  這話不壞,可是怎麼就讓人感覺那麼彆扭和不舒服呢?

  “閉嘴!”韓吟沒好氣的喝住它,再轉頭看時,慕十三已經前仰後合,笑得快滾到地上去了,她只好無可奈何的試著轉移話題:“慕師叔,你到這裡多久了,有沒有找見混元心法?”

  “算你運氣好。”慕十三倒也爽快,取過旁邊案上擱的一冊玉簡,揚手就甩給了她。

  看見韓吟欣喜萬分的接住玉簡,一直沉默在旁的獬豸再也忍不住,低吼一聲就從地上站了起來,嚇得韓吟護住玉簡,往後退了兩步。

  慕十三斜睨過去:“怎麼,你有意見?”

  獬豸前蹄刨地,低聲吼道:“玉簡不能帶出雲中殿。”

  “誰說要帶出去了?”有人在旁撐腰,韓吟的底氣立刻足了:“我就在這裡看!”

  她說著就席地坐了下去,拿起玉簡來非常認真的盯著看了半天,然後抬起頭來,小小聲的喚道:“師叔。”

  “幹嘛?”

  “玉簡上沒有字……”

  “還記得你是怎麼開啟傳送陣的麼?”

  “記得。”

  “那還愣著幹嘛,照著做啊!”

  韓吟掌心裡蘊了五行靈氣,按到玉簡上後,混元心法的口訣就顯現了出來。

  口訣不長,只有寥寥數百字,但是文辭卻很深奧,她仔細看了一遍還沒有完全看懂,只大概知道了這心法是教人如何將修煉出來的五行靈氣相互轉換,譬如在施用水行法術時,她可以將丹田內其它四行靈氣全數轉成水行靈氣,以此來提高法術的威力。

  對於修仙者來說,法術只是保命的手段,因此在修煉的過程中,只占據了輔助的地位,如果太過重視就會本末倒置,同樣道理,這混元心法若是僅限於此,就不配韓吟舍了命來尋求,其之所以珍貴,是在於除了教人怎麼轉換五行靈氣外,還記明了聚靈凝煉的法門,照著去做就有可能丹成六品以上,多了幾分飛身成仙的機會。

  當然,具體能結出幾品金丹,還要綜合各種其它因素,諸如靈氣的凝煉精純度和道心的磨礪程度等等,可能或多或少的還要拼一下人品,就是俗稱的仙緣,實在不能事先預料。

  混元心法太重要,韓吟不敢大意,硬生生的將其念了數遍,直至確定每個字都深深的烙印在了腦子裡,完全可以倒背如流了,她才輕輕吁出一口氣,將玉簡擱回了原處。

  慕十三此時已經吃完了所有的烤魚,舔了舔嘴脣意猶未盡,就問她:“你餓不餓?”

  韓吟瞅他一眼:“師叔有什麼吩咐請直說。”

  慕十三輕笑:“去殿後的魚池裡再捉幾條魚來烤。”

  就知道會是這樣。

  韓吟無可奈何的依著他的話找去,發現殿後果然有個魚池,只是裡頭只剩五尾魚了,而且這些魚的鱗片和身體全如水晶一般透明,顯然是珍稀異種,不禁動了惻隱之心,只捉了三條上來,沒有撈至絕種。

  回到殿上,剖魚燒烤自然還是她的活,慕十三隻叮囑了一句,說這種魚的魚鱗全●油脂,讓她別刮,這樣烤出來的魚肉才脂香四溢,格外鮮嫩。

  韓吟忍耐著依令而行,然而烤魚時還是沒憋住,問他道:“慕師叔你現下到底是何修為?”

  慕十三微挑了眉,回答一成不變:“剛能御劍。”

  騙鬼吧!

  韓吟才不信:“你給我的替身傀儡都能把粹養修為的化蛇殺了。”

  慕十三躺在軟塌上,懶洋洋道:“沒有錯啊,我有赤螭代步,向來就不御劍,前一陣閒著無聊才練了兩回,勉強可以飛起來,豈不是剛能御劍?”

  原來是這種剛能御劍法。

  韓吟絕倒:“我問的是你的修為修為!”

  慕十三面色不改:“御劍能力包括在修為之內。”

  算了!他不想說就沒人能問出來,韓吟遞了一條烤好的魚過去,轉而擔心起洛雲卿他們來了:“這麼久了,其他人還在陣裡沒有出來,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意外。”

  慕十三認真吃魚,一句話都不接。

  韓吟只好直說:“慕師叔,你有沒有辦法破了這陣圖,把他們救出來?”

  “沒有。”慕十三想都不想。

  “看在同門的份上。”

  “我可以幫他們吃魚。”

  其實韓吟心裡也清楚,即便是同門,有些事情也不能代做,尤其是洛雲卿,他是下山來歷練的,七情六慾陣對他來說可能是最好的磨礪,可是……

  她心念一轉:“對了師叔,有人找我打聽你的事。”

  慕十三仍然不為所動。

  “你不想知道是誰麼?”

  “那個誅妖門的人?”慕十三悶哼一聲:“我根本就不認識她,管她是死是活啊!你別再打我主意,變相的哄我去救你的洛師兄了。”

  “不認識?”韓吟一愣:“怎麼會呢,我說你已經死掉的時候,她看上去很傷心難過……”

  話還沒說完呢,他似笑非笑瞟過來的一眼,頓時就讓她感覺到有哪裡不對了。

  慕十三輕勾了脣角:“你說我已經死掉了?”

  糟糕,說漏嘴了……

  韓吟尷尬的往後退了一步:“那個……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打聽你,所以……”

  慕十三點點頭:“所以說我死掉了。

  “我錯了。”韓吟有淚流滿面的衝動:“慕師叔你長命百歲,才不會這麼早死。”

  “你咒我只能活一百年!”慕十三仍然不滿。

  要繼續在這話題上糾纏下去,她大概會被他說到自刎謝罪,於是只好以進攻代替防守,鬱悶道:“你到底幫不幫忙破陣啊?”

  慕十三把雙腿往獬豸頭頂一架,然後倒在塌上:“我死了。”

  他哪裡是死了,分明是找死!

  韓吟清楚的看見獬豸腦袋上面那根獨角劈哩啪啦的竄著雷光,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像是有顧忌一樣,不敢當真攻擊他。

  “師叔它……”

  慕十三懶懶一笑:“它已經發過誓了,在這一千年裡供我任意驅役。”

  獬豸聞言悲從中來,又趴到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嗚嗚嗚,你欺負我!”

  “哭什麼?別人跟你打個賭,你就替人家賣命二千年,我被你重重的打傷了,你卻只讓我驅役一千年,還僅限於在這洞天之內……”慕十三摸著下巴若有所思:“你哪裡被欺負了?倒是我突然覺得很吃虧,唔……”

  又來!他又來!

  他先前就是這副表情,隨後三言兩語就哄得它立下了重誓……

  獬豸心裡的不祥預感果然沒有錯,慕十三很快就做了決定:“這樣吧,那張陣圖是你看管的對不對?你把它送給我,我就吃點虧,不再跟你計較了。”

  那張陣圖是已經生出了靈性的法寶,再有個幾百年就能生出靈識了!

  獬豸被嘔得一口血差點噴出來。

  “怎麼,你不願意?”慕十三似笑非笑的瞟了它一眼:“我一向都不喜歡強人所難,你要實在不願意,那我只好另想個補償法子……”

  祖宗,別想了!

  獬豸已經領教過了,其實他最初要求的不是驅役它一千年,而是五百年,可是它不願意,然後就開始討價還價,最後不知怎麼,說著說著,等它回過神來時,已經中了他的圈套……

  百般不情願,萬般無奈何。

  獬豸懷著壯士斷腕般的悲壯心情,晃了晃它的獨角,於是那張陣圖就輕飄飄的飛入了慕十三的手裡。

  “看來你學乖了麼。”慕十三懷著無比惋惜的心情,拿陣圖擦了擦他的油手,隨後胡亂扔給了韓吟。

  韓吟怔怔:“做什麼?”

  “你不是想救人麼?”慕十三脣角微諷的勾了起來:“煉化了這陣圖,就可以知道他們在裡面有沒有危險了。”

  韓吟越發怔怔了:“慕師叔這是法寶,你……不要?”

  慕十三冷哼一聲:“君子無罪,懷璧其罪,只有那些已經被人盯上了,小命朝夕難保的人才需要吧!”

  這是在說她,而且完全命中……

  韓吟心情複雜,實在不知道是要哭還是要笑,拜了他一拜,收下了陣圖。

  慕十三:君子無罪,懷璧其罪,把票統統交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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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三章:惡毒重誓

  法寶這樣東西,如果不是生了靈識來自行認主,想要強行煉化絕對不是一件容易事,一個鬧不好,不是寶毀就是人亡,但好在這七情六慾陣圖原是有主之物,獬豸被迫,不情不願的撤掉了自己加諸在上面的各種禁制,然後就眼紅的看著韓吟輕輕鬆鬆的將陣圖煉為己有了。

  陣圖被煉化後,韓吟立刻就感覺到了那七情六慾陣中的種種變化,連洛雲卿等三人身處的位置也都洞悉於心。

  當然,陣圖中幻境千千萬萬,若不是凝了心神去加意查探,她也不知道他們此刻正面臨何種考驗,只能感察到他們處境危機四伏,幸運的是暫時沒有什麼生命危險。

  要不要暗中操控幻境,把人直接救出來?

  這念頭只在心裡繞得一瞬,當她抬起眼來,對上慕十三那似笑非笑的目光時,就消失無蹤了。

  韓吟將陣圖置於一旁,又席地坐下,掌心裡托了火蓮,慢吞吞的繼續烤魚。

  慕十三懶懶問道:“怎麼,不救人?”

  “方才我闖陣的時候,師叔不也在袖手旁觀麼?”韓吟漫不經心道:“這陣裡的種種幻境都因著人的心劫而生,要沒有生命危險,就讓他們自己闖出來好了。”

  自己闖出來,絕對有好處,洛雲卿說不定就能像她一樣,瞬間過了那遲遲未破的感悟境界,至於惜惜,她已至丹成修為,但也可以在陣中磨礪一下心性,日後修煉事半功倍。

  慕十三垂下眼去,脣邊笑意轉濃:“你烤的魚味道還不錯,就是可惜這裡沒酒。”

  韓吟看了他一眼,從乾坤袋裡取出一罈子醉生酒。

  慕十三拍開酒壇,見酒色凝如蜂漿,香氣醉人,不禁贊了一聲:“好酒但是這酒不宜豪飲。”

  韓吟就在旁遞給他一隻瑩潤無暇的白玉杯。

  慕十三猶未知足:“再有點時鮮果品就更好了。”

  何止是時鮮果品,山珍海味,蜜餞零嘴都讓韓吟堆了滿滿一桌,她忽然覺得自己極有做聚寶盆的潛質艟而這沒什麼值得歡喜的,因為滿足的都是別人,淘空的是她自己。~

  慕十三淺斟慢飲的時候,韓吟就在這雲中殿裡閒逛起來,發現四壁上油彩涂飾的壁畫,講的都是五行宗那開派宗主一生的事跡,從如何拜師被拒得到三兩位好心者的點撥,再到他自己領悟修煉,收下門徒開派立宗,最後飛身成仙,這位天才的一生當真是波瀾起伏,頗不平凡。

  韓吟看得津津有味,她原先只當這位修仙前輩是個瘋子,現下卻覺得他天生資質不宜修仙受盡旁人嘲笑冷待後,不但沒有走到嫉世憤俗的絕路上去,還成了一代宗主實在驚才絕艷,當然最讓她開心的還是那幅描著這位前輩升仙情形的壁畫,畫上萬人仰望,目送他渾身金光涌動,飄然登天。

  她吃吃的笑起來:“好一個響亮的耳光。”

  慕十三揚眉:“什麼耳光?”

  “那些人啊。”韓吟指著那畫道:“看著他升仙的那些人裡,有不少是從前嘲笑過他,說過他修仙無望的吧,真不知道他們眼睜睜看著被自己嘲笑過的人飛身成仙,心裡是什麼滋味。”

  慕十三就略帶些同情的看著她:“他們心裡是什麼滋味我不知道,但你要繼續看下去心裡絕對不是滋味。”

  聽見這話,獬豸重重的“哼”了一聲,扭過了頭去。

  什麼意思?

  韓吟驀然警覺起來,連忙繼續看下去,結果發現最後一幅壁畫上,那五行宗宗主面帶微笑側人而立他左手執著一冊玉簡,右手指著玉簡上的字跡,彷彿正在邀人品讀。

  她微眯起眼去仔細看那玉簡,發現上面那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字還真的可以閱讀!而且讀完以後她心裡還真不是滋味。

  見鬼,被人算計了!

  怪不得那傳送陣法是單向的,怪不得五行宗宗主找了獬豸這樣一頭動口不動手的靈獸來看守雲中殿,怪不得這洞天裡沒有任何機關,怪不得那七情六慾陣也不是單純要致人死地,闖出來後還有頗多好處,還有,怪不得這殿上壁畫裡的五行宗宗主被襯托得如此英明神武,意氣飛揚,她原先還當這位前輩有點自戀,此刻才知道他是想讓看壁畫的人,對他產生崇敬之心,進而嚮往像他一樣風光無匹!

  曾經讓她心裡產生過小疑惑的一切一切,現下都得到了解答,說白了,這就是一個大圈套,大算計!這處洞天仙府,不是單純陵墓般誘人來盜寶的存在,還肩負著傳承的使命!

  五行宗宗主知道世間可以五行靈氣同修的人不多,因此早就料到他一手創立的五行宗很可能在數百乃至數千年後消失湮滅,於是留下了這處洞天仙府,消在闖入仙府的人中,挑出一名來接承五行宗的宗主之位,將他留下的混元心法發揚光大。

  而來闖仙府的那些修仙者呢?他們自以為是來探寶的,渾然不覺自己正在經受挑選和考驗。

  守在落星湖的化蛇和銀魚,用來淘汰一部分修為不夠的人,湖底的單向傳送陣,則是用來挑選身修五行靈氣,可以修煉混元心法的人,七情六慾陣就不用提了,同樣也是對心性的考驗,至於那獬豸……

  韓吟轉過身去盯住它:“告訴我怎麼出去!”

  獬豸趴寢慕十三腳下翻眼瞧她:“壁畫裡的玉簡上不是寫明了麼?你要′先對著嚴子玉的畫像立下重誓,還要再磕三個晌頭,算是拜見祖師,接掌了五行宗,之後我才可以告訴你怎麼出去。”

  嚴子玉就是那位五行宗開派宗主的名諱……

  韓吟鬱悶了:“我才不要立那種惡毒的重誓!”

  慕十三輕笑起來:“這事恐怕由不得你願不願意。

  韓吟斜睨住他:“師叔這麼高興,不如你來?”

  獬豸先低吼起來:“他不行!接掌五行宗的下代宗主,必須身修五行靈氣!”

  “看見沒有,我就願意,它也不肯。”慕十三垂了眼,懶懶的轉動著手裡的白玉杯:“嚴子玉可是算無遺策,如果闖入仙府的人不是身修五行靈氣,即便過了七情六慾陣,也只能被困死在這裡,我看為了我們大家的活路,你還是趕緊立誓拜祖師吧。”

  “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出去了?”韓吟仍然不甘,抬手指住獬豸道:“不如我們把它捉起來嚴刑拷打,逼問出去的法子吧!”

  獬豸的獨角上立刻就有雷電在劈哩啪啦生響,它咆哮道:“有膽你就來試試看!”

  開玩笑,活了千年的靈獸哎,她哪裡對付得了!

  韓吟倒退一步,黑線道:“師叔—”

  “別喊我,我也沒法子。”慕十三苦笑道:“我要和它打起來,這洞天仙府就會崩塌,到時我們一個都出不去,再說就算能將它拿下逼問,它也不會說的。”

  獬豸就是守序守信的靈獸,它的天性讓它寧死不屈。

  韓吟一揚眉:“它不是答應讓你驅役千年麼,你可以問它。”

  獬豸冷哼一聲:“我立誓時早說過,與嚴子玉留下意願相背的命令,我是不會聽的。”

  “聽見沒有。”慕十三無奈道:“你看,它其實壞得很,先前答應給七情六慾陣圖,也是看在你最後要接掌五行宗的份上,那陣圖原本就是要給你的,否則它哪有可能輕易就答應了?”

  韓吟還在絞盡腦汁的想辦法:“我不出去了,我就在這裡修到成仙!或者等你修到成仙,到時就有能力出去了吧?”

  慕十三還是搖頭:“不可能!”

  “為什麼?”

  “這裡沒有你聚靈用的五行靈脈,而且洞天這種地方是可以用來躲避天劫的,要不渡天劫,你我如何成仙?”

  韓吟頓時啞然無語,她要收回之前覺得嚴子玉驚才絕艷的想法,她認定了,其實嚴子玉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獬豸哼哼冷笑:“你還是別掙扎了,認命吧!”

  這頭死靈獸也不是好貨……

  韓吟在心裡幻想著用小刀子戳了它一千遍。

  “是啊,你還是別掙扎了。”慕十三也意味深長的笑起來:“你接掌五行宗之後,不但這座洞天仙府是你的,就連它也要聽你號令一千年,你說,到時怎麼整它好呢?”

  這話深合韓吟心意,令她心裡的郁氣消結了小半,但獬豸卻哆嗦了一下,又趴回地上哭去了:“嗚嗚嗚,你太卑鄙了,我不活了!”

  “那你快點去死好了。”韓吟恨恨的踢了它一腳,無可奈何的轉身對著壁畫上的嚴子玉立起誓來:“五行宗祖師在上,我韓吟在此立下重誓,今生今世一定要收下三名身修五行靈氣的親傳弟子,還得負責傳會他們混元心法,候他們修到丹成,夠資格接掌五行宗,否則就罰我這輩子都成仙無望!”

  她越說越咬牙切齒:“若是收下的弟子不成器,修不到丹成境界,或是有違祖師意願,沒收足三名親傳弟子,那我在壽終之前,無論是偷蒙拐騙還是暴力逼迫,都必須找來一頭願意看守洞天仙府千年的強大靈獸,再將混元心法和七情六慾陣圖交由靈獸看管,以待後來之人,否則罰我死後靈魂只能投入畜生道,世世當碰馬,不得解脫!”

  發完這惡毒之極的重誓,韓吟又磕了三個響頭,然後再也憋不住,失控的撲入慕十三懷裡放聲大哭起來:“慕師叔,這什麼破誓啊……逼人一生一世都要替嚴子玉那個混蛋當碰馬,而且連一點空子都不給人鑽,簡直惡盡惡絕!我……我也不要活了……”

  慕十三微怔之後,仲上,勾脣輕笑道:“死之前別忘了把七情六慾陣圖交還給獬豸,不然你死後永入畜生道……”

  “你還說!你還說!”韓吟哭得越發傷心了,鼻涕眼淚全抹在他衣裳上,最後還抬起淚眼望住他:“我身為九玄弟子,中途改投五行宗,會不會被逐出師門?”

  慕十三失笑:“你現下才問這個問題,不嫌太晚了點麼?”

  “那也沒辦法。”韓吟一抹淚道:“你看,我為了讓你們能出去,做了這麼大的犧牲,因此回頭掌門萬一要將我逐出師門,師叔你得替我說情……”

  她話還沒說完,身後七情六慾陣圖就是一亮,洛雲卿面色蒼白從虛空中顯出了身形。

  韓吟一抹淚道:你看,我為了讓你們能出去,做了這麼大的犧牲,因此師叔你就給我砸點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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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四章:夢裡的習慣

  韓吟活了十來年,她不算計別人就不錯了,何時被人算計得麼狠過?尤為打擊的是算計她的還是千年前的人,她不但沒有反抗的餘地,還沒有報仇的機會!

  悲憤,沮喪,痛不欲生……

  她淪陷於自己那受了重挫之後產生的負面情緒中,因此根本沒有留意到身周發生的事情,只是越想越傷心,又伏到慕十三身上去痛哭了:“這種事情好像是門派大忌……要是掌門和師父都不肯原諒我,那我該怎麼辦……”

  這個嘛……

  慕十三不知道羅瑾和厲青寒會如何看待這件事,但是他知道洛雲卿一定會誤會!因為他從七情六慾陣裡出來時就已經臉色發白了,此刻聽見韓吟那半截極容易令人產生歧義和聯想的話後,臉色又刷的青了。

  這種感覺,怎麼就這麼有趣呢!

  慕十三承認自己有惡趣味,憋不住的就脣角上揚,好想笑。

  而且不單是洛雲卿,那個誅妖門的江靜夜也恰好在此刻破陣出來,看見他後直接愣住了,滿面都是震驚和喜悅之色,可是他怎麼不記得自己認得她呢?

  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慕十三垂下了他的眼,望著茫然無覺,還在扯他衣裳抹鼻涕的韓吟,目光溫柔如水。

  看來他的眼光還真不錯,一早就瞧出這小妞兒有天生的禍亂天下的本領,即便是在不經意間,也能鬮出一場雞飛狗跳來。

  或者這樣說吧,同她在一起時永遠不會無聊,可以看她欺負別人,要不就同她聯手欺負別人,實在沒人可欺負時,也可以欺負欺負她,因為她被欺負後那種直覺的想要暴跳,但又被理智壓抑著隱忍的情緒衝突著實好玩。

  最重要的是她抗打擊能力太強了,臉皮還夠厚,就算反反覆復的欺負蹂躪於她,她仍然活蹦亂跳精力無限,偶爾還會反擊一下再死皮賴臉的順著桿兒往上爬,不會像其他人一樣,一句話說重了,不是認真生悶氣就是撂出一張晚娘臉,再不然就是哭哭啼啼惶恐無限,教人看著都煩。

  慕十三隻瞟了一眼,就把已經闖出七情六慾陣,正緊盯著他們的兩人給完全無視了,他只問韓吟:“哭完了沒有?”

  “沒有!”韓吟生性堅強,從小到大再苦都是咬著牙活過來的,極少有脆弱痛苦的時候,因此這會哭著哭著,倒像是把積了一生的郁氣都哭出來了一般,心裡很痛快,於是又難得的放縱了自己一回,使著性子道:“你別吵,讓我再認真的哭一會。”

  認真的哭一會……

  這種脣角微抽想要爆笑的感覺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慕十三強憋住笑道:“你最好還是等會再哭。”

  韓吟抽噎著:“為什麼?”

  慕十三就有些興災樂禍起來:“因為好像有人想找你算帳。”

  什麼意思?

  韓吟哭得有點茫然,下意識的回過她那張淚水狼籍的臉,然後紅腫的眼睛就看見了兩個臉色發白的人,一個是面如寒霜,彷彿在竭力壓抑怒氣的洛雲卿,別一個是貝齒緊咬,正憤恨的盯著她的江靜夜。

  “你們……”

  看見他們出來,韓吟先是驚喜,等發現這兩位盯著自己的目光都頗為不善,她才回過神來,然而意識到自己的手還勾在慕十三的腰上,而慕十三呢,擺出一副袖手旁觀的樣子,似乎正準備等她唱一出好戲來下酒。

  饒是她機靈異常,面對這種突如其來的狀況,頭腦也有一瞬間的混亂,好在很快就緩過神來了,她不但沒有跳起來,反而又撲回慕十三懷裡哭去了,邊哭邊道:“陌生哥哥,原來你沒有死啊!這真是……真是太好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她這種反應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三人面上神情各異,但心裡不約而同的掠過一聲暗嘆——

  裝得還真像!

  然而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三人誰也不是笨蛋,都沒出聲說話,就想看她這場戲打算怎麼唱下去,尤其是慕十三,假裝不知道韓吟悄悄擰他是在請求他幫忙解圍,

  這群混蛋!

  韓吟哪有回不過味來的,邊裝著哭邊在心裡暗罵,最後實在沒道理乾撂著另兩人,抱著慕十三繼續哭下去了,她只好一轉身站起來,一邊拿自個衣袖抹眼淚,一邊仲手去拖江靜夜,嘴裡喚得好甜:“江姐姐,這就是你找我打聽過的那位陌生哥哥,我都沒想到還會在這裡遇見他,那個……你好像認識他,那你們慢慢敘舊啊,我……”

  她再心虛忐忑的瞄了洛雲卿一眼:“洛師兄,惜惜還沒有破陣出來,我有點擔心她,你等我看看她的情況先……”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韓吟說著就搶了桌上那張七情六慾陣圖,然後不怕死的往趴在旁邊的獬豸身上一撲,敲著它頭上的角催道:“快走快走!”

  她已是五行宗宗主,獬豸自然無法違抗她的命令,只好四蹄踏雲往殿處疾衝而去,一轉眼就不見了影。

  殿上另三人,怎麼都沒想到韓吟無恥到這種地步,竟然丟下一堆爛攤子不解釋,直接就跑了!

  其中慕十三最是好氣又好笑,因為她這一走,收拾爛攤子的人就變成了他。

  哼哼,這筆禍水東移的帳,回頭一定得找她好好算一算!

  腹誹歸腹誹,慕十三一旦決定要做什麼事,絕對乾脆利索而不拖泥帶水,因此先望向洛雲卿,扔給他一句話:“殿上的壁畫,一會有事要找你商量。”

  洛雲卿微微頷首,緊抿了脣依令而行。

  緊接著慕十三又上下打量了江靜夜兩眼:“說吧,你是誰,為什麼要找韓吟打聽我?”

  江靜夜彷彿心情極為複雜的樣子,咬了一會脣,就往下一跪道:“十三公子,你當真不記得我了麼?”

  一聲“十三公子”瞬間就開啟了慕十三陳封已久的記憶,然而他眸色轉深,再認真看了看跪在面前的江靜夜,仍然對她沒有半點印象。

  此時此刻,雲中殿外。

  韓吟躺在一大片草叢裡喘氣連連:“好險!”

  要不是她反應快,差點就被逮住!

  當駭,被逮住的話,生命危險是半點沒有的,但她的心靈卻會飽受折磨。

  唔,她指的不是面對江靜夜,她又不欠江靜夜什麼,騙她就騙她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她不敢面對的是洛雲卿,簡直可以想像到他那雙清寒的雙眼,望住她時會流露出怎樣的失望神情……

  “啊,好煩好煩,不要想啦!”韓吟捂住臉在草地上翻滾起來,但過了一會就臉紅紅的坐起身來。

  沒辦法,她還是忍不住會回想方才發生的事情,試圖記起是什麼樣的原因,導致她先前居然忘情的撲到慕十三懷裡去放聲痛哭。

  想了半天,她有點小心虛的發現,那竟是習慣成自然!

  當然不是現實裡的習慣成自然,而是夢死客棧的那場夢境裡……

  在那夢裡,她同慕十三一起度過了數年的歲月,雖然還沒有到親親我我的地步,但是兩人相處起來已經極為自然熟捻,她遇到開心的事時,可以毫無顧忌的同他一塊大笑,遇到生氣的事時,也可以隨心所欲的對他發脾氣使性子,在他面前,她活得真情真性,完全沒有半點虛偽掩飾。

  真痛苦啊……

  夢醒之後,她已經無數次告訴自己,那是假的假的假的!忘掉忘掉忘掉!然而再次面對真正的他時,即便她頭腦清醒,夢裡養成的習慣還是先頭腦一步,下意識的支配了她的舉動,做出了“慣常”的反

  最要命的是不僅僅是這樣!

  她沒辦法把一切都推脫到無心之舉上,因為她哭過一陣以後,有一瞬間的短暫清醒,窘然的發現自己好像同他太親密了。她那時也想要立刻更正自己的錯誤,趕緊離他遠遠的,可是他沒有阻止,她又心懷不捨,於是就這麼假裝不知道,假裝犯了迷糊,假裝不去想任何事情,只認真專心的在他懷裡哭,哭著哭著,她真的把什麼都忘了,直到洛雲卿他們出現。

  “見鬼了!”韓吟呻吟一聲,又躺回草地上滾來滾去。

  怎麼辦!

  她很不情願,但又無可奈何的發現,她喜歡他……

  不單是在夢裡,連現實裡也一樣!

  她在現實裡喜歡他,所以才會夢到他,進而在夢裡喜歡他。

  她在夢裡喜歡他,所以在現實裡也忘不掉他,依然還是喜歡他。

  這其中的因果有些混亂,一如她此刻的思緒,然而即便是一團混亂中,仍然有個念頭很明晰—¯—

  無論真幻,他給她的感覺都是完全相同的,心動也想同,但是他的身份……

  獬豸不耐煩的踏了兩步,冷眼看著韓吟不停的在草叢裡滾來滾去,終於沒忍住,問她道:“你身上長蝨子了麼?”

  “什麼獅子?”韓吟一臉茫然的坐起來,直到看見它一身青色的長毛才醒悟過來,啐它一聲:“你長蝨子才需要在地上亂滾呢!我是在想煩心事!”

  “哼!”獬豸扭過頭去:“人類就是喜歡自尋煩惱!”

  自尋煩惱……

  這四個字引得韓吟發起怔來,因為她又想起了慕十三說過的那句話: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只要無愧於本心,你想做什麼就去做,用不著想太多。

  那麼,喜歡他就是出於本心,又不是要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她幹嘛要苦惱這麼半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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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1 16:18:36
  第一百零五章:世家公子

  韓吟遇事的時候心眼多,那一來是她天性機靈,二來是被逆境生活磨礪出了本能反應,她真正的心思其實仍然十分的簡明直接,向來就不會多想那些沒用的事來自尋煩惱,因此一直在痛苦糾結的事情想通以後,她的心情就歡快明媚起來。

  至於慕十三能不能接受她這份感情,是不是同樣也喜歡她這種問題,在她看來明顯是多餘的,因為她一直認為喜歡是一個人的事情,彼此相愛才是兩個人的事情,慕十三的態度如何,壓根就不影響她喜歡

  當然,她沒有自苦自虐自我壓抑的傾向,喜歡一個人時也會盼著得到回應,盼著能把這一個人的事情,變成兩個人的事情,這種時候,慕十三說過的另一句話就可以派上用場了:我若是喜歡一個人,不管是偷蒙還是拐騙,必定要讓他也喜歡上我!

  不知道他會不會後悔,曾經當著她的面,說過這句話……

  韓吟想著就覺好笑,躺倒在柔軟清香的草叢裡,愜意的伸了伸懶腰,再順手抓過那張七情六慾陣圖,感應了一下柳妖惜惜所在的幻境。

  好奇怪……

  惜惜安然無恙,她身周原本潛在的那種危機感,此刻也蕩然無存,這說明她應該已經破掉了陣法,那為什麼遲遲都不出來?

  韓吟被勾起了好奇,仲手在七情六慾陣圖上輕輕一抹,陣圖上原本遮繞的雲霧就被撥去,露出了底下夢影流光般的無數星點。

  這些,都是幻靈。

  早知道法寶類的存在都較為逆天,但真正看到這麼多幻靈時,她仍然吃了一驚,這當初得有多少人被困死在陣裡啊!

  幸好幸好,嚴子玉要挑選五行宗的接任者,因此她入陣圖的時候,獬豸並沒有真正的催動陣法而是任她自生自滅,不然幻境疊幻境無止無休,自以為闖出來了,卻其實仍在幻境之中若沒有絕大的法力和極強的意志,恐怕要不了多久就徹底迷失了。

  韓吟念及至此,心有餘悸的取出造化金錢來喚了聲:“錢爺。”

  造化金錢冷哼一聲:“警告你,少打五行果的主意,不然本大爺咬死你!”

  不錯不錯,韓吟稍稍安心了,看來她真的已經脫離了幻境否則幻靈即便能夠模仿其他人,想要模仿這麼傲嬌臭屁又小氣討厭的法寶,卻不容易!

  至於五行果什麼的,她方才倒真沒有想到,被這麼一提醒,不禁露出了一臉邪惡的笑容,心裡暗忖:錢爺,咱們走著瞧!

  回過神來她再去看那七情六慾陣圖無數的幻靈消失隱匿中,一幅畫面漸漸的在陣圖上顯現了出來,那是……

  九玄山藏籍殿。

  春日午後,滿庭寂寂,微風裡飛的都是那濛濛撲人臉面的柳絮。

  惜惜獨自一人抱膝坐在殿外的台階上,看遠處那株千年柳樹下慵慵倚坐的人影。

  那人手執一卷舊書,看不上兩行字,就要用尾指一拂書頁,將落在上面的飛絮輕輕掃去,然而他倚靠的那株柳樹卻彷彿生性調皮一般,每每有微風吹過來,都要借力蕩起那絲絲如垂絡的萬千枝條於是飛絮卷了漫天,緩緩的舞落那人一頭一身,讓他未老發先白。

  眼前的情形不變,時光就彷彿凝止了一般。

  韓吟明白這一切都是幻靈依著惜惜的心中念想所幻,怔怔的看了一會,不願打擾她就想掩上陣圖。

  這時忽有一聲低低的嘆息響起,輕如飛絮。

  嘆息過後,惜惜呢喃自語:“搞得這樣亂七八糟,其實很討厭的吧,虧他也能忍受。”

  柳絮飛太多的確不太討喜,會把人的臉頸拂得很癢,而且呼吸也不能順暢。

  韓吟自忖她要身處其中,一定會忍受不住的,要是煩極了,沒準還會找把斧子,把柳枝全砍了燒火!然而吳舊柳卻真是好淡然心性,渾身上下只見閒適從容,竟無半分浮躁之態,與那柳絮一靜一動,倒襯得眼前這情景,恍然如畫。

  橫豎沒有什麼事,就隨便惜惜在裡頭玩耍好了。

  韓吟輕輕的掩上陣圖,坐在草叢裡出神。

  與此同時,雲中殿內慕十三忽然一探手,從軟榻後面揪出一隻渾身溜圓,正鼓著一雙精光四射的豬眼,四蹄還在亂舞亂蹬的小肥豬來。

  他隨手就將那豬往地上一擲,斜睨著它道:“躲在這裡偷聽夠了?快去把你那無恥主人喚回來,我們要出去了。

  土靈豬被摔了兩個滾,起身不滿的哼哼了兩聲,這才扭著豬屁股慢吞吞的往殿外走去。

  慕十三望著它的身影漸漸消失,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雲中殿外遙遠處,躺在草叢裡剛要迷迷糊糊睡著的韓吟,被土靈豬哼哼唧唧的拱醒。

  “什麼!他說我無恥?”靈識一探過去,她立刻就坐了起來,正要生氣呢,又被土靈豬傳遞過來的其它消息給驚訝了。

  “咦,慕師叔出身世家,那個江靜夜從前是他家的丫鬟?”

  這消息裡帶著韓吟熟悉的市井流言氣息,似乎能讓她從中窺到一點慕十三的身世,引得她雙眼一下子就亮了,連忙凝起靈識去同土靈豬做無聲的交流。

  原來慕十三出身歧原的葉姓世家……

  好吧,其實韓吟根本不知道這葉家是何來頭,土靈豬當然更不會知道,只能從慕十三和江靜夜的對話裡知道這葉家傳承數代,人丁興旺,慕十三在家中時排名十三,而江靜夜這個丫鬟呢,其實真名應該倒著念,隨主人家姓,名喚葉靜江。

  由於方才那場對話,江靜夜說得多,慕十三聽得多,因此土靈豬傳遞給韓吟的消息,多是江靜夜說出來的。

  江靜夜說她記得八年前,葉家有貴客登門,她當時只有九歲,又是低微的丫鬟身份,自然不知道那貴客的身份,只知道家主用來迎客的排場極為奢侈盛大,令她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那貴客只在葉家住了兩日,臨走時將慕十三一塊帶走了,這讓江靜夜心裡十分失落,因為她剛剛才被選中,要送去當慕十三的貼身丫鬟,這算是個美差,然而他這一走,差事自然就沒有了,於是她留著神四處打聽,這才依稀知道那貴客是位仙師,看中了十三公子的絕世資質,帶了他去修仙。

  修仙這種事,在一名涉世不深的九歲小丫鬟看來,十分的虛無飄渺,根本比不上眼前的富貴榮華,然而葉家上下都在替慕十三歡喜,說這是他的極大機緣,她也就只好把傷心難過藏在了心底。

  江靜夜是生在葉家的丫鬟,爹娘也在葉家當差,看她鬱郁不樂,她娘就去求了葉夫人點頭,送她去鄉下的遠房親戚家裡住幾日,想讓她散散心,可是沒想到這一去,就是天人永絕。

  她仍然清楚的記得那一天,她才到遠房親戚家裡住了一夜,早起情緒仍然十分不好,村裡孩子招她去玩,她也不想去,只是搬了把板凳在門口悶坐,到了近晌午時分,就有村上挑了果菜進城去賣的人帶了驚天的消息回來,說城裡大家都在傳,昨晚丑時葉家不知怎麼白光大熾,府邸院落無聲無息的被整個移為了平地,全家上下,別說人了,連雞犬都無一逃生!

  她這個倖存者,聽聞此事後就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後來趕回城去一看,果然如此,原先葉家所在處,只餘厚厚一層被碾為細末的白色灰燼,風一吹就四下裡飛散,像雪一樣,滿城裡飄飄灑灑落了好幾天。

  大概是因為那一層白色灰燼一看就知是被灼焰燒焚過後的殘餘,連房帶人都在裡頭了,因此事後城裡滿是惡毒傳言,說葉家表面上是書香世家,私底下卻惡盡惡絕,為天地不容,這才遭了這般滅頂天災。

  葉家沒了,爹娘沒了,江靜夜無處容身,幸好那遠房親戚人好,將她收留了下來,然而她心裡一直念念不忘這事,也還惦記著葉家那因去修仙而僥倖逃過這一劫的十三公子,等到年長些,她就千方百計的打聽何處可以修仙,費盡千辛萬苦,輾轉拜入了誅妖門,隨後就是一邊修煉,一邊四處打聽慕十三的下落,想要找到他,一起追查當年那件慘禍究竟是天災還是人禍。

  “這樣啊。”韓吟大致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出了一會神,但是沒過多久她又撇起嘴來:“僅是這樣麼?想查當年的慘禍,她自己也可以查啊,為什麼要一直惦記著慕師叔?再說她當時還是個孩子,慕師叔被師祖帶走修仙時年紀應該也不大,這麼多年過去了,師叔的身量啊,容貌啊,肯定都同她那已經模糊掉的記憶對不上,她怎麼還能認出來?”

  土靈豬翻著豬眼晃了晃耳朵,那意思是我哪知道。

  “你看,慕師叔就不記得她,要她提起才知道!”韓吟不依不饒的揪著豬尾巴追問:“快點想想,你是不是記漏了什麼沒告訴我!”

  這時一個帶著點懶散,卻又低沉悅耳的好聽聲音在她的身後響起:“想知道的話,你為什麼不直接問我?”

  韓吟連忙回頭,沒有意外的看見慕十三站在那裡斜睨著她,於是立刻撲上去抱住他的胳膊,歡喜道:“你肯告訴我?那快說快說!”

  果然有夠無恥……

  慕十三都黑線了:“你懂不懂得什麼叫奚落啊?”

  正常點的人,遇到這種背地裡議論他人,卻被當面逮住的情況,多少會尷尬和不好意思吧,哪會像她這樣,不但不臉紅,還死纏著人追問!

  “我懂!”韓吟竟然還在點頭,然後急催他道:“都已經讓你奚落完了,你可以說了吧?”

  慕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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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1 16:19:04
  第一百零六章:坑爹的出口

  韓吟纏起人來花樣百出,為免麻煩,慕十三垂眼想了想,似乎沒有什麼不可以說的。

  他就微微笑道:“從前無意中幫她說過一句話而已,我都差不多忘了,沒想到她卻一直記得,方才她謝我時,我才想起好像有這麼回事。”

  也正因如此,他才相信了江靜夜自報的身份,要不突然冒出個“故人”來,教他心裡多少有些存疑。

  韓吟好奇難耐,緊著追問:“你幫她說了什麼話?”

  慕十三瞥了她一眼道:“世家大族裡年幼的丫鬟,通常會被挑撿出容貌嗓子好的,送去學舞習樂,當時她被挑選上了卻哭鬧掙扎著不願去,剛巧我路過看見,就順口說自己少個丫鬟使喚,讓人回頭帶她到我院裡。”

  韓吟沒經過那些世家大族的富貴,然而街頭巷尾的閒話聽多了,也知道被這般調養出來歌舞姬女不是被主人家用來自娛娛客,就是被送出去結納高官權貴,多半都會落到悲慘飄零的下場,於是若有所思的點著頭道:“那你算是她的半條命恩人了,要這樣說起來,她對你心懷感激,數年不忘倒還說得過去。”

  慕十三脣角微抽,恩人就恩人,這半條命恩人算怎麼回事!

  韓吟卻還在悄悄打量他,越看就越覺得他眉目俊絕,風姿秀雋,如果說九玄的一身白衣穿在洛雲卿身上是出塵絕俗,那穿在他身上就是灑脫恣然,一個清寒,一個明澈,給人的感覺不同但出色相同,這樣的人的確令人過眼難望,事隔這麼多年,江靜夜還能認得出他,也不是什麼太奇怪的事了。

  “那師叔。”她忽然問道:“你家遭遇的那事,你……”

  慕十三面上看不出哀慟之色截了她的話淡淡道:“我早就知道了。”

  這樣的事,很難湮滅在短暫的時光裡,前幾年他剛能下山的時候就知道了!

  韓吟輕聲問:“那你知道那是天災還是人為麼?”

  “後者。”慕十三倒不瞞她。

  他這麼淡然,韓吟就有些悟了:“你已經報仇了?”

  “不錯。”他的目光轉而深邃起來沒有再多說什麼,只道一聲:“走吧。

  韓吟心裡好奇什麼樣的人才有那般絕大的法力,竟然能將諾大的葉家毀在無聲無息之中,而且最重要的一點,那人這般厲害,慕十三又是怎麼尋到他,報了家仇的?不過好奇歸好奇慕十三擺明了懶待說或不想說,她也不會巴巴的非要問出個所以然來,畢竟這種事情在他心裡是隱傷,她才不會那麼沒眼色,生生的揭了別人的瘡疤來滿足自己的好奇

  兩人回到雲中殿時,洛雲卿目光清冷的盯著那最後一幅壁畫,旁邊江靜夜獨坐,眼圈兒微紅看上去像是哭過的樣子。

  慕十三入殿就問洛雲卿:“韓吟接掌五行宗的事,你覺得該如何回報掌門?”

  洛雲卿顯然已經權衡了良久,見問就道:“照實回稟吧。”

  看見他再想到先前被他撞見的那場痛哭,韓吟還是有點小心虛,小小聲道:“不說不行麼?反正五行宗的人早都死光了,不說也沒人知道吧。”

  慕十三輕笑:“那你怎麼解釋這頭獬豸的來歷?”

  對呃,差點忘了它!

  韓吟不懷好意的掃了那獬豸兩眼,嘀咕道:“既然要聽我號令千年,那麼不可著勁的使喚它,我就吃大虧了。”

  它遵什麼孽了,怎麼遇上的人一個二個三個都這麼無恥!

  獬豸無比內傷,嗚嗚嗚的奔殿角哭去了但是很快又被韓吟給揪著尾巴拖了出來,問它出這洞天仙府的辦法,它只好恨恨的從口裡吐出一枚五行戒道:“這是五行宗的宗主信物,用它可以開啟壁畫後頭藏的陣法。”

  呃,五行戒上都是獬豸的口水。

  韓吟嫌棄的連用了三四次滌塵術才將之接了過來,此舉當然又是大傷獬豸的自尊心它直接就趴到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別哭了,很吵。”

  她不知道是安慰還是指責,隨口說了一句就去看那五行戒,見這戒指材質奇特,造型迥常,戒面分為五稜,稜上鑲著青赤黃白黑五色靈石,而且通身刻著古樸的花紋,紋路里還有五道與靈石同色的光線在流幻不定。

  慕十三隻看了一眼就道:“上品法器,這戒指用的打造材料有七分是星辰之砂,上面鑲的是從五行靈石裡提煉出來的精粹,看來你那毒誓發的還不算冤枉。”

  他說好,那這戒指一定差不了。

  韓吟望向五行戒的目光立刻就複雜起來,也不知道是滿足還是痛苦,滿足的原因,自然是因為得到了好東西,痛苦的原因也很簡單,為了得到這戒指,她付出的代價也太大了點吧!

  一行人中,慕十三等三人分頭去搜尋壁畫後面暗藏的陣法,韓吟則依著獬豸的指點,破了五行戒上的禁制,將其煉化為己有,隨後她就聽見江靜夜出聲罵了一句:“瘋子!

  什麼瘋子?

  她好奇的抬眼去看,結果跟著黑線,原來是壁畫後面的陣法被找到了,但是龐大複雜到令她只看了一眼就差點暈過去,那根本不是落星湖底那龜甲上面設的小型傳送陣法可以比擬的!

  這樣的陣法,即便她見識淺薄也知道,完全不是集數人之力就可以破掉的,而且很可能一個搞不好就會徹底崩塌,到時帶得洞天仙府裡的靈氣也跟著潰亂,絕對是一件很要人命的事情。

  嚴子玉啊嚴子玉,你必須把事情做得這麼絕麼?

  看見這陣法後,眾人的臉色都有點難看,唯有慕十三目光微閃,竟然還心情愉悅的摸著下巴道了一句:“不錯,沒白白栽這麼一回。”

  韓吟黑線的看了他一眼:“陣眼在哪裡?”

  她根本找不到,不過這也不算太丟臉,其他人也同樣找不到,就連慕十三也盯著陣法沉吟了一會,才指點出來。

  五行戒置入陣眼之中,隨著陣法的緩緩啟動,韓吟都能感覺到身周的五行靈氣突然變得稀薄起來,彷彿全被抽入了那陣法之中一般,過了好一會,才有一道無數幻符凝就的門出現在他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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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1 16:19:28
  第一百零七章:造化弄人

  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般由是可,最毒嚴子玉!

  水井很深,井壁上滿是苔蘚,滑不留手極難攀爬,兼之時已初冬,夜裡寒冷,井水更是徹骨冰寒,因此韓吟衝破艱難險阻,千辛萬苦的爬到井沿上時,簡直滿腔怨恨,都快把牙給咬碎了。

  有沒有搞錯啊!

  哪個想法正常的人會把傳送陣法的出口設在深井裡!還有還有,她早就知道土靈豬這傢伙悶聲不吭但絕不是善主,卻也沒想到它會蔫壞到這種程度,明明試探了,知道陣法的出口有問題,居然還若無其事的說很好,讓她毫無防備的就跟著跳了坑!

  可惡啊,絕對不可以輕易饒恕!

  韓吟眼裡彷彿燃燒著熊熊烈火,準備爬出井就先去找土靈豬算這筆惡帳,不想卻聽見一聲悶響,再一看,井邊癱著一個面色青灰還口吐白沫的老頭,好像已經徹底暈過去了。

  這大半夜的怎麼會有老頭癱在井邊,該不會是見鬼了吧?

  韓吟渾然不覺自己就是將老頭嚇暈過去的女鬼,還在憤憤的咒罵:“賊老天,怎麼倒霉事全讓我遇上了!”

  這幸好是深更夜半,僻靜無人,要不讓人看到這場面,還以為她將這老頭怎麼了,要把她扭去官府怎麼辦?

  長年培養出來的趨吉避凶的習慣,讓韓吟從井裡一爬出來就要迅速溜走,然而走了幾步她想想不對,藉著月光低頭看看自己身上那一襲沾著苔蘚的白衣,再回頭看看那個老頭,無可奈何的走了回去,捏開老頭的牙關,往他嘴裡塞了玉露丹和保心丸。

  修仙門派裡煉丹用的都是幾十上百年的靈花靈草,即便不是仙丹,在凡俗人眼裡也堪比仙丹了,因此韓吟有些肉痛,想了想又嘴角微抽著從乾坤袋裡摸出一把散碎金銀,塞入了老頭的懷裡。

  哪,這種從前千思萬想得不到,如今卻嫌沉得沒處擱的身外之物拿來送人就沒有關係。

  韓吟輕嘆一口氣,起身又要走。

  “幫……幫忙……”這時井裡又傳來嚶嚶嗚嗚的哭聲。

  韓吟一愣,這才想起方才爬井的時候,腳下好像有東西墊著,要不那麼深的井,單憑她一人之力,才沒有這麼容易爬上來。

  她走到井邊一看。

  果然獬豸還在裡邊,這頭不知該被稱為幼獸還是老不死的靈獸,整個身子全都浸沒在黑漆漆的水下,唯有帶著獨角的頭高高仰起,望著她的一雙眼裡閃爍著晶瑩的淚花。

  韓吟黑線:“你是帶著洪荒血脈的靈獸,爬個井的力氣都沒有?別裝可憐了,快點自己出來。”

  “出不來!”獬豸低吼,邊哭邊發脾氣。

  韓吟好納悶:“為什麼?”

  “卡……卡住了……”

  韓吟:……

  獬豸出不了井的理由簡直幼稚可笑!

  它怕用力掙扎以後,毀掉了這口也許是有主的井,回頭井主人以此作為藉口,要它聽役一千年來補償。

  瞧瞧,嚴子玉和慕十三這兩個混蛋都快把人家獬豸都唬成白痴了!

  韓吟忽然對它生出了滿腹同情,準備伸手幫它了,不想它又嗚嗚咽咽來一句:“如果是你把井毀了就沒有關係了。”

  “有什麼區別?”

  “被逮住後倒霉的是你不是我。”

  說錯了,它不是被唬成白痴的,而是天生就很白痴!

  韓吟倒抽了一口氣,衝著它怒吼:“你就在井裡待著涼快去吧,最好永遠別出來!”

  話是這麼說,但要真讓獬豸待在井裡不出來,倒便宜了它,她最後還是不得不挽了衣袖,像拔蘿蔔一樣,緊攥住獬豸頭頂的獨角,使勁的往外拔它。

  解救獬豸的過程中,丹藥生效,林老頭悠悠的轉醒過來,還沒回想起來發生了什麼事呢,一睜眼看見這情形,雙眼一翻又暈了過去。

  然後深夜的暗巷中就響起了一串瑣碎的嘀咕聲。

  “你把人嚇死了,你你你,你要遭天譴的。”

  “閉嘴,他是被你嚇死的!”

  “不是我,我沒有。”

  “就是你,這麼醜這麼肥這麼幼稚白痴廢話連篇!”

  “嗚嗚嗚,你欺負人。”

  懸渡鎮外,荒郊。

  一隻豬的尖叫聲有如魔音,穿刺人耳。

  “好吵!”江靜夜不耐煩道:“韓吟,你家豬怎麼回事,快點讓它閉嘴!”

  盤膝而坐的洛雲卿也微蹙了眉,但是什麼也沒有說。

  “我有什麼辦法?”韓吟輕嘆:“我就小小的威脅了它一下,告訴它今後三天沒有東西吃了,它就這麼叫了一刻鐘連氣都不帶喘。”

  “啪——”一隻鞋子飛過去,重重的拍在豬腦袋上,把這噪音給拍滅了一瞬,但沒有用,隨即尖叫聲就再次響起。

  鞋子的主人原本仰躺在地閉目養神,這時雙眼微睜一線,瞥著那豬,淡淡道了一句:“好像有點餓了。”

  這句話比任何喝斥都管用,土靈豬就跟被人掐住了喉嚨一樣,立刻收,往土裡一鑽,瞬間不見了蹤影。

  “謝天謝地,總算安靜了。”韓吟也往地上一躺,鬱悶道:“我落井裡了,你們出來後在哪?”

  洛雲卿悶哼一聲:“樹裡。”

  慕十三輕笑:“天上。”

  “那你呢?”韓吟斜睨向沉默不語,只在那裡拿劍悶頭削手裡木條的江靜夜。

  江靜夜惱道:“別問!”

  她哪有臉說啊!最倒霉就是她了,掉哪不行,偏掉那睡前在看那些村野狐怪的淫艷,結果被她那麼一壓,醒了,摟住她就喊狐仙姐姐,還說要摸摸看她有沒有狐狸尾巴……

  江靜夜面色發青,削木條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慕十三又笑起來:“忽然有了修仙的目標。”

  “沒錯。”韓吟惡狠狠道:“等我飛身仙界,頭一件事就是把嚴子玉那個老頭捉來,拔了他的鬍子把他吊起來抽打!所以——”

  她雙眼一轉,忽然可憐兮兮的望住了洛雲卿:“師兄。”

  洛雲卿緊抿了脣,不接話。

  韓吟只好自顧自問:“我記得上回替師門爭回來的那道五行靈脈就在離這不遠的地方?”

  洛雲卿垂了眼道:“你想做什麼?”

  “我想來想去,覺得還是應該珍惜時光好好修煉!”韓吟滿懷消道:“你看,從這裡到九玄,一來一去費不少工夫,不如我們先去聚靈,等過個三五年修成了,再回去拜見師父,給他老人家一個驚喜好不好?”

  說來說去她就是不想回九玄!

  當然,她知道掌門羅瑾和她師父厲青寒沒有那麼不講道理,不至於不由分說就趕她出九玄,但是世事難料,誰知道宋越會不會在這件事上大做文章,拿什麼大道理來說服掌門呢?因此她覺得還是晚些回去才比較安全,說不定掌門就看在她修煉有成的份上,網開一面了。

  洛雲卿看了她一眼:“御劍來去費不了什麼工夫。”

  韓吟急道:“我的御劍術還沒練過呢!”

  慕十三輕笑:“我可以帶你。”

  這句話原是洛雲卿要說的,既然被搶了先,他就抿上了嘴。

  “謝謝師叔!”韓吟沒好氣道:“師叔要這麼閑還不如陪我去聚靈呢,這樣我就不用擔心再遇上蘇星沉了。”

  對於這種陪同建議,慕十三有些意外,微怔之後脣角勾出一抹笑道:“有什麼好處?”

  韓吟只是那麼隨口一說,對慕十三陪著她去聚靈的事可沒抱太大指望,因此想也不想便道:“我還有好幾壇醉生酒。”

  慕十三揚了眉,還未置可否,這時空中忽有一道白光迅捷飛來,引得他坐起了身。

  “九玄傳迅符?”洛雲卿微蹙了眉,這傳迅符可至方圓五百里之內但是製作起來要動用不少珍稀材料,因此不是人人都能擁有的,即便擁有,如非遇到重大事情,輕易也不會用。

  他祺看錯,這道白光正是九玄傳迅符了來得好快,須臾就到了他們面前。

  慕十三的身份在眾人中居尊,他一抬手就將那符召至手中,看了一眼後就對著韓吟笑起來:“看來你運氣不錯,成交了,回頭記得把酒給我。”

  韓吟大喜,但又不解:“發生什麼事了?”

  慕十三將那傳迅符扔給了洛雲卿,又枕著手往下一躺道:“有人在混沌迷谷裡發現了蘇星沉的影蹤,他好像受了重傷。”

  這消息要擱在以往,洛雲卿大概立刻就要御劍趕去幫著同門搜尋蘇星沉了,不論如何也要奪回九玄的至寶來,然而此時此刻,他已經知曉那九玄至寶其實在韓吟身上,最重要的是韓吟方才提起的五行靈脈就在混沌迷谷中,他心裡不知怎麼就生出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來,覺得有時候造化真是弄人!

  譬如蘇星沉吧,他為了得到造化金錢不惜叛出九玄,成天東躲西藏的逃避各大仙門的追蹤,可是到頭來呢?只是替韓吟作嫁了衣裳!

  再譬如他吧,一直在盡力不讓韓吟泥足深陷,因此方才不論慕十三答不答應陪著韓吟同去聚靈,他都已經做好了極力反對的準備,可是結果呢?來了這麼一道傳迅符,令他徹底就沒有了反對的理由,唯有跟著同去,盡量不讓他倆單獨相處了。

  洛雲卿暗嘆一聲,收了傳迅符就起身對江靜夜道:“事出突然,我們要走,江姑娘,就此告別吧。”

  江靜夜看著慕十三略微遲疑了一下,隨即就堅定道:“我家公子去哪,我也要去哪。”

  不是吧!

  別人都還沒有反應時,韓吟心裡先哀吟起來:慕十三啊!別人修仙,收個徒弟也就算了,你卻連丫鬟都帶著,這是要鬧哪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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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八章:你到底還要抱多久

  江靜夜那句話說完後,三道視線都齊刷刷的投射在慕十三臉上。

  當然,這三人各懷心思。

  江靜夜生怕慕十三搖頭,說出不好來。

  洛雲卿是中立派,但他發現江靜夜望嚮慕十三的目光都是柔和而依戀的,同望向別人時截然不同,那麼如果四個人一路,未嘗不好,囡此他生生的將那句“九玄門派中事,姑娘不方便參與”給咽了回去。

  韓吟就不一樣了,她心裡有個聲音在叫囂:趕走!趕走!

  很顯然,她這是未雨綢繆,她才不會承認江靜夜帶給她危機感了呢!儘管人家認識慕十三比她早,容貌身段都比她好,修為也比她高……

  哎,不對!打住打住,怎麼越想越自卑了呢?

  這樣可不行!

  她必須滿懷信心的告訴自己,江靜夜的所有好處統統加起來,都比不上她的一項長處,那就是¯——

  有夠無恥!

  韓吟蹭了蹭腳下的泥,反正師叔未有主,不妨礙她死皮賴臉偷蒙拐騙,當然,如果能踹倒,打暈,拖走最好!

  慕十三不知道韓吟正想著要把他打暈拖走,但見她低垂著眼,脣邊忽然勾出一抹似有若無,卻又有些狡黠的笑,就知道她大概沒想什麼好事,於是多看了她兩眼,這才緩緩道:“葉家早已不在了,你我又都是修仙之人,再別提從前的主僕名分,你還是回你的師門去吧。”

  江靜夜立刻就紅了眼圈:“公子你別趕我走,我發過誓要查出真相,替葉家和我爹娘報仇的。”

  “不必了。”慕十三起身,輕輕一撣衣裳:“葉家的仇,我已經報過了。”

  此言一出,兩人驚訝。

  韓吟很不厚道的暗喜了,原來他還沒有告訴江靜夜啊,反而是她這個局外之人先知道了。

  江靜夜自然是吃驚:“報過仇了?那真是有人對葉家下手而不是天懲?”

  “不錯。”

  “凶手是誰?”

  慕十三顯然不想說:“這個你就別問了。”

  江靜夜不死心:“那這人為何要害葉家上下?”

  這個問題,連他自己都在猜測未定,如何能有答案?

  慕十三搖搖頭:“別問了,你去吧。”

  江靜夜略微遲疑但仍然堅持道:“我不走。”

  哎哎!這讓韓吟好憂鬱啊,因為她想起上回秦無憂當著九玄上下數百名弟子拜師時,也是如此執著!

  慕十三輕笑起來:“我們去清理門戶,你一個誅妖門弟子跟著算是怎麼回事?”

  江靜夜的反應顯然也不慢,她立刻就道:“你們清理你們的門戶,我報我的仇!蘇星沉他差點害死我,這筆帳可不能不找他算。”

  這樣啊!

  路又不是他修的他也管不著誰要去哪。

  慕十三揚了揚眉,什麼都沒說,一抖手就把赤螭放了出來。

  韓吟一見要走,連忙喚回土靈豬,又悄悄的把獬豸這頭能騰雲架霧的靈獸收入了七情六慾陣圖裡,順便看了一眼,見惜惜在裡頭同幻靈玩得正開心,就沒管她收起陣圖,蹭啊蹭啊的往赤螭身邊挪。

  不想才挪到一半呢,洛雲卿就攔下了她:“我御劍帶你。”

  師兄你真好!

  可是……

  韓吟正欲哭無淚呢就覺衣領被人提了起來,隨後她就被扔到了赤螭身上,聽見慕十三在對她師兄說:“御劍帶人頗耗靈氣,還是我帶她吧。”

  話音一落,赤螭就御空而起。

  出奇不意之下,韓吟身子往下一滑,要不是她反應迅速,不顧狼狽的抱住了赤螭的大腿,差點就摔了下去,最後還是慕十三將她拎了回來毫不客氣的罵了她一句:“笨!”

  隨後洛雲卿就眼睜睜看著那赤螭化作了天邊一道紅影,轉瞬消失。

  慕十三他……

  洛雲卿心裡一沉,他越來越看不懂這位顯然一直在深藏不露的師叔了。

  赤螭飛起來後又快又穩,比飛劍要強多了,然而韓吟還是如同八爪章魚一樣抱著慕十三,緊緊的貼在他的身上。

  慕十三垂眼盯著她:“你到底還要抱多久?”

  韓吟死皮賴臉的回了一句:“太高了我怕。”

  “怕……”慕十三黑線,他又不是頭一回帶她乘螭,從前怎麼不知道她有這毛病?不過……算了,隨便她了……

  韓吟見他沒有把自己拎走,又得寸進尺的往他懷裡鑽了鑽,然後啊!然後也就僅限於此了,儘管在街頭流浪多年,但有些事情她仍然還是一知半解,加上她這個年紀要是喜歡起一個人來,往往是很單純的,不摻雜其它雜質的喜歡,她只覺得同慕十三在一起心裡很歡喜,不由自主的想靠近他,這就好像她集斂錢財寶物一樣,她認為喜歡而且想要的東西,得緊攥在自己手心裡才比較不容易被人搶去。

  只是,此時此刻哪怕將慕十三緊攥在手心裡了,她心情仍然還是有點鬱悶,因為赤螭飛起的那刻,她的目光曾無意中同洛雲卿的目光對上,清楚的看見了他眼裡的不認同,於是原本雀躍著的心就重重的往下那麼一沉直在暗暗的抱歉:洛師兄,對不起。

  知道他是為了自己好,可是到底怎樣才是最好,還是只有她自己心裡才清楚,她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便不想再猶豫不決了,就像慕十三說的,活著就是為了感受活的過程中,遇到的一切美好事物,而修仙,就是為了能更長久的享受這些,和留下讓她回想起來會歡喜流淚,覺得此生沒有虛度的記憶。

  她喜歡慕十三,不論這喜歡的結果究竟如何,她都先要珍惜每點每滴,能同他共同擁有的回憶!

  韓吟的鬱悶通常只是一瞬,堅定了心意後情緒就漸漸好起來,不知不覺的就從慕十三懷裡仰起了頭,去看頭頂鋪滿了整個夜空,彷彿離得極近,一仲手就可以摘著的璀璨繁星滿足的輕嘆了一口氣。

  她眼中帶笑,星光倒映其中,流麗生彩,再襯著她此刻單純而愉悅的神情竟讓人看得有些挪不開目光。

  慕十三忽覺心中一蕩,連忙穩了穩情緒,生生的挪開了自己的目光,輕哼道:“你這樣倒坐著不覺得暈麼?”

  赤螭飛得極快,早把洛雲卿和江靜夜兩人甩到不知道多遠去了,韓吟也看見頭頂的流雲和群星在大片大片的往後疾退,於是把臉往他懷裡一埋悶著聲道:“好像有點。”

  “那你就給我坐好。”這一回,慕十三毫不客氣的扒開她緊摟住他的手,拎著她的衣領將她轉了個身。

  郁伺,她又不是牙牙,居然這麼隨隨便便的就把她拎過來,拎過去

  韓吟一邊腹誹著,一邊調整了一個較為舒服的姿勢,然後又極自然的將身往後一靠。

  慕十三身體一僵語聲也低沉了下來:“沒長骨頭麼?”

  韓吟答得無恥:“好累啊,借我靠一下有什麼關係。”

  無恥歸無恥,這回她倒沒存什麼心思而是真覺得累了,短短一段時日內,她先是疲於逃命,再身受重傷,緊接著連衝兩道修仙大關,又被嚴子玉整了那麼一場,身心俱疲,這時靠在慕十三身上,感受著他暖暖的體溫,不但安心而且安穩倦意就止不住的一泛了上來,讓她眼皮漸漸下沉。

  慕十三看她這樣倒也無可奈何,只得讓她靠著,不想她將睡又未睡過去的朦朧間,忽然迷迷糊糊問了一句:“慕十三,你為什麼姓慕不姓葉啊?”

  很好連師叔都不叫了!

  慕十三聽見她這個問題的瞬間,微怔了一下,隨後目光就深邃起來,沉吟了一會才道:“我本來就不是葉家的人,自然不用姓葉。”

  話說完,沒得到任何回應,他再低頭看時,韓吟已經大半個身子都歪到了他懷裡,沉沉的睡了過去,不由再怔,搖了搖頭,脣角扯出一抹淺淺的笑來。

  她眼中帶笑,星光倒映其中,流麗生彩,再襯著她此刻單純而愉悅的神情,竟讓人看得有些挪不開目光。

  慕十三忽覺心中一蕩,連忙穩了穩情緒,生生的挪開了自己的目光,輕哼道:“你這樣倒坐著不覺得暈麼?”

  赤螭飛得極快,早把洛雲卿和江靜夜兩人甩到不知道多遠去了,韓吟也看見頭頂的流雲和群星在大片大片的往後疾退,於是把臉往他懷裡一埋,悶著聲道:“好像有點。”

  “那你就給我坐好。”這一回,慕十三毫不客氣的扒開她緊摟住他的手,拎著她的衣領將她轉了個身。

  鬱悶,她又不是牙牙,居然這麼隨隨便便的就把她拎過來,拎過

  韓吟一邊腹誹著,一邊調整了一個較為舒服的姿勢,然後又極自然的將身往後一靠。

  慕十三身體一僵,語聲也低沉了下來:“沒長骨頭麼?”

  韓吟答得無恥:“好累啊,借我靠一下有什麼關係。”

  無恥歸無恥,這回她倒沒存什麼心思,而是真覺得累了,短短一段時日內,她先是疲於逃命,再身受重傷,緊接著連衝兩道修仙大關,又被嚴子玉整了那麼一場,身心俱疲,這時靠在慕十三身上,感受著他暖暖的體溫,不但安心而且安穩,倦意就止不住的一泛了上來,讓她眼皮漸漸下沉。

  慕十三看她這樣倒也無可奈何,只得讓她靠著,不想她將睡又未睡過去的朦朧間,忽然迷迷糊糊問了一句:“慕十三,你為什麼姓慕不姓葉啊?”

  很好,連師叔都不叫了!

  慕十三聽見她這個問題的瞬間,微怔了一下,隨後目光就深邃起來,沉吟了一會才道:“我本來就不是葉家的人,自然不用姓葉。”

  話說完,沒得到任何回應,他再低頭看時,韓吟已經大半個身子都歪到了他懷裡,沉沉的睡了過去,不由再怔,搖了搖頭,脣角扯出一抹淺淺的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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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1 16:20:13
  第一百零九章:溫香暖玉

  韓吟的舉止自然而然,因此更顯親昵,教人想不生出點誤會來都很困難,九玄的眾弟子們真的是被震驚住了,腦子還是迷糊的,目光裡一連串問號,一時反應不過來,該怎麼給這兩人的關係下個定論。

  慕十三倒是頭腦清醒的,但是遇到這種情況他不火上澆油就不錯了,根本不用指望他幫忙,他就這麼乖乖配合的任韓吟摟著頸脖掛在他身上,脣邊勾著一抹看好戲的笑。

  於是韓吟微怔了剎那之後,無恥的品格再一次完美展現,她就這麼若無其事的鬆了手,從慕十三身上滑下來,隨口道了句:“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睡著了。”

  然後她再無半句解釋,就這麼落落大方的背著手,微揚起下巴,把那些帶著問號的目光全都盯視了回去。

  哼哼哼!她不是不知道怎麼撇清,而是有那個必要麼?她都巴不得在慕十三臉上蓋個章,標明這是韓吟之物,以此來杜絕他人的覬覦了,哪裡還怕誤會。

  偏偏人心複雜難測,她要真撇清解釋了,別人將信將疑之後,心裡還是免不了要生出點自己的猜測來,而她如今不解釋,無羞愧,一臉的光明坦蕩,他們倒暗自叫起慚愧來,覺得懷疑這位單純的小師妹同慕師叔關係不正常,是他們自己想法齷齪,於是在同她清澈目光的對視中全數敗下陣來,轉過臉去各種尷尬了。

  穆曦晨連忙輕咳了一聲,接回了原先的話題:“回稟師叔,外門有位梁陌師侄,他隔三岔五的會出去采一回藥,通常清早出去,傍晚即歸,誰知今日到了夜深還沒回來,我想著這混沌迷谷地形複雜險惡,不太放心就帶了人去附近找他結果……”

  他說著垂下眼輕嘆一聲,再一抬手,他身後兩名弟子就抬了一個人出來,那人面色白煞裡帶青雙眼圓睜但一眨不眨,而且渾身僵直,看著竟是已經死去。

  韓吟一怔,慕十三也微蹙了眉心。

  穆曦晨還在嘆息:“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就是這個樣子,躺在一堆亂草叢裡,睜著眼死不瞑目。”

  “梁陌師侄為人很不錯的。”岳梨嫣也感傷道:“本來他修煉有成,又擅長煉制丹藥,再過一年就能拜入內門,沒想到卻這樣去了。”

  韓吟不認識這梁陌,惋惜了一會問道:“他的死同蘇星沉有什麼關係?”

  穆曦晨略微遲疑,上前揭起了梁陌的衣襟。

  韓吟還沒看清呢,就被慕十三往身後一拖,遮擋住了視線她不死心的又探頭去瞧,但只掃了一眼就主動轉開了眼。

  好吧,這人的死的確同蘇星沉有關因為他渾身上下都遍布著紅絲,紅絲所過之處,筋脈寸斷,皮綻肉翻,傷口顯得極其猙獰可怖。

  這樣的殺人手法,若擱在往常她肯定認不出來,然而見識過蘇星沉對付江靜夜的手段後,僅需一眼,她就知道那些紅絲是怎麼造成的了。

  “鎖靈絲。”慕十三也知道:“他是脈斷血盡而亡。”

  “師叔說的是。”穆曦晨苦笑道:“我們找見他的時候,他身周全是鮮血隨身帶的乾坤囊被搜過了,裡頭的東西扔了一地,只少了幾瓶丹藥。”

  岳梨嫣接道:“蘇星沉藏了好久沒露行蹤,可見謹慎,眼下突然用會暴露身份的鎖靈絲殺人,我猜他不是有意挑釁就是迫不得己。”

  “當然是迫不得己。”韓吟躲在慕十三身後道:“要不他那樣的修為殺一個外門弟子,哪裡需要用到鎖靈絲,而且他向來目的明確,挑釁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他才不會去做。”

  最重要的是她知道替身傀儡當時重傷了蘇星沉,想來他是潛逃到了這裡,傷重無力,這才殺了一名九玄弟子,奪取療傷丹藥。

  穆曦晨點頭道:“韓師妹說的是,我們也是這樣想的,因此才動用了傳迅符通知方圓五百里內的同門。”

  不過他真沒料到會把慕十三給召來,他的原意是把消息擴散出去,盡快聯絡到羅瑾掌門,讓他再加派人手到這裡來圍搜蘇星沉……

  他才沉吟間,就聽慕十三問:“你們在哪發現的屍體?”

  岳梨嫣答道:“從這裡往西三十里……”

  話沒說完呢,慕十三已經乘上了赤螭。

  韓吟見機不對,立刻往前一撲,又抱住了赤螭的大腿:“別丟下我,我也要去。”

  慕十三理都不理她,拎起她的衣領就把她扔了出去:“你在這裡聚靈。”

  聚靈!

  這怎麼可能!

  穆曦晨與岳梨嫣兩人不知道韓吟際遇,聞言心頭大震,望向她的目光都極其詭異起來。他倆入門也都有十來年了,縱然天賦資質,也不過堪過聚靈修為,到了緩慢的凝煉階段,而她竟然入門才年多就能生生追上來,這這這,這簡直不是人!

  韓吟才不管他們想什麼,利索的從地上爬起來,這回改抱了慕十三大腿:“不行,我不要待在這裡,萬一你走了以後,蘇星沉他悄悄摸回來怎麼辦?”

  她打定了主意,必須要跟著慕十三,只有和他在一起才有絕對的安

  慕十三微揚了眉:“鬆手。”

  “師叔帶我一塊去。”韓吟睜大眼睛,無辜又可憐的望住他。

  如果說方才是震驚,那旁觀此刻情形的穆曦晨與岳梨嫣兩人就是黑線了,這小師妹是不是太“天真無邪”了一點,竟然完全無視男女大防。

  慕十三是九玄有名的草包師叔,不頂用的,因此穆曦晨不敢放任他去找蘇星沉,忙攔道:“俞師兄已經帶了不少人去搜尋蘇星沉了,有了消息定會傳訊回來,我看師叔和韓師妹不如就在這裡等候吧。”

  俞寂平乃宋越首徒,韓吟恨屋及烏,直拒道:“不要了,我們還是自己去找。”

  她說著不等慕十三表態,爬啊爬啊就爬到了赤螭背上,坐在他身後緊摟住他的腰道:“可以走了。”

  夠無恥!

  既然甩不掉,慕十三就不再廢話,馭起赤螭就走。

  “慕師叔……”岳梨嫣也想攔,然而已經遲了一步,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赤螭往西面直去,而這時南面又有兩道飛劍光芒接連而來,須臾到了近前,她認出來人是洛雲卿和一位面生少女,只得迎了上去。

  乾燥欲裂的脣上忽然一涼,緊接著就有沁涼甘美的水泊泊流入。

  蘇星沉極渴之中,下意識的吞咽,感受著那生命的源泉從他的喉間滑落,一點點的滋潤著他渴水之極的身體,融入他的四肢百骸。

  還想要,他貪婪之極的吸吮,然而他渴求的水沒有了,卻有一條靈動的舌探入了他的口中,抵開他的牙關,同他的舌糾纏在一起。

  與此同時,還有一雙微涼柔膩的手探入他的衣襟,忽緩忽急的在他的肌膚上一寸寸游移,逐漸往下。

  蘇星沉的身體正處於燥熱之中,被這樣一雙有如清泉的手輕撫著,自然覺得那難耐的燥意稍退了一些,遍體都覺舒暢,因此根本沒有阻止的念頭,直到片刻之後他那昏沉之極的神志忽然有短暫的清醒,他才一個激靈,驀然睜開眼來,對上了一雙迷離灩瀲,眼尾迤邐的秀眸。

  時間在兩人四目相對的那一瞬,彷彿靜止了一下。

  緊接著蘇星沉那雙狹長的鳳眼就微眯了起來,警惕的盯著那雙秀眸道:“你是誰?”

  兩人的脣還貼在一處,他原本就因乾渴而黯澀的聲音,在一刻顯得愈發低沉。

  秀眸裡蕩出笑意,回答他的聲音也同樣輕低有如呢喃,還酥媚入骨:“何必問我是誰呢,就這樣繼續下去,只當你還沒有醒來,豈不是很好……”

  這女子說話時吐氣如蘭,最重要的是她的脣一直輕輕的摩挲在他的脣上,極帶魅惑誘人之意,若是定力差一些的男子,恐怕早就探手一摟,溫香暖玉抱滿懷了。

  蘇星沉不會自詡自己定力極好,但他面對這種情況,面對這來歷不明的女子,眼裡流露出的警惕之意只有比先前更甚,要不是他的身體異常沉重燥燙,連想要抬手都使不出半分氣力的話,他大概早就一腳把這女子給踹到地上去了。

  此時此刻,他動彈無力,只能從脣間逼出一句冰冷的警告:“離我遠一點!”

  秀眸微怔,那女子顯然是感覺到意外了,緊接著她抽身而起,帶著譏諷的笑意俯視著他道:“這可不是什麼對待救命恩人的好態度哦。”

  蘇星沉這才看清這女子的模樣,她著了一身半透的黑色紗裳,襯得肌膚愈發瑩潔如雪,光膩如玉,她的容貌身段,也同她的雙眼一般嫵媚而風情,一顰一笑都能攝人魂魄。

  然而,他此時卻沒有欣賞的心思,打量完這女子,再轉頭看身周,發現自己處於一處石室之內,除了他身下睡的石床,床邊一方用來擱置油燈和碗盞的粗糙石塊外,這裡沒有任何擺設。

  明知道那女子興許不會回答,他沉吟了一會還是問了:“我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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