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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牛語者]越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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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9 17:56:11
第十四集 覺醒之卷第二百六十五章 征程(上)

“轟——”一記冗長而沉悶的轟鳴從極遠的地方傳來,由於隔著厚重的艙壁,聲音已變得模糊。

楚天透過淺紫色的琉璃窗,看到冥海深處有一團亮紅色的雷火正爆炸開來,從虛空中撕裂出一片直徑超過二十裡的黑色幽/洞,直到很久以後四周的幽火彌漫填補過來,它才一點一點地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

一望無際的冥海,遍目充斥的都是狂暴的颶風,肆虐的雷光,跌宕的怒雲……還有波瀾壯闊的血紅色幽火。

這是一片完全陌生的世界。儘管在輪轉魔君蕭逆和慕成雪的記憶裡,冥海的景象都是司空見慣。但惟有身臨其境,才能真正感受到它的浩瀚與崢嶸。

黑色的魔舟已在冥海中航行了整整十一天。雲蝶仙選擇的是一條相對安全的航道,它是千百年來無數先行者以生命為代價,才在波濤詭譎變幻無常的冥海深處開闢出來的血淚通路。

每間隔數十裡或十數裡不等,便能看到一座利用自行汲取的幽冥靈氣作為運轉力量來源的秘法魔陣。它們如一個又一個孤獨而忠誠的衛士,經年累月默默地維護著航道的安全,使來往魔舟免受各種災厄的侵襲。

如果有心研讀查訪那些散落在幽魔界各個角落裡的傳說,就會發現幾乎每一條航道的背後都存在著一段或是數段熱血沸騰抑或悲愴淒涼的故事。

即使如此,依然會有突如其來的狂風暴雷在頃刻間將長達數十丈的龐大魔舟轟得粉碎,還有那些遮掩在幽火密雲深處的浮島巨礁便如同隱匿于黑暗中的殺手,隨時隨地會給予航海者們致命一擊。

然而,這些並未能夠阻擋幽界魔族開拓探險的腳步。越是艱險的航程,就意味著越是豐厚的交易回報。

勇氣固然未必能夠創造財富,但財富一定屬於勇者。

當然,有時候這“勇者”也會指那些追逐暴利的亡命之徒。

經過十一天的航行,楚天已完全適應了魔舟的劇烈顛簸。在船艙裡,除了人以外幾乎所有的東西都必須牢牢地固定在其應有的位置上,因為說不定什麼時候船體就會被從幽火中驀然湧出的狂罡高高拋起又重重落下,甚至還會發生側翻。

這艘名為“逐海”的巨型魔舟長三十七丈寬六丈,加上船體頂部六根十二丈長的桅杆,將之稱為龐然大物亦不為過。

但在風起雲湧的冥海裡,它卻渺小得只是滄海一粟。

魔舟如此,人更如此。

“你真的打算一走了之?我是說寂然城。”雲蝶仙穿了一身花團錦簇的半透明絲袍,慵懶地倚靠在軟塌上。他剛剛喝過酒,白皙如玉的雙頰泛起一抹酡紅,鳳目含媚半懷醉意地望著楚天問道。

楚天低頭注視著半杯正在手中緩緩轉動的血紅色酒汁,反問道:“我有說過要一走了之麼?”

雲蝶仙說道:“我要是你,就會趕緊溜回輪回山。雖然這麼做是有點兒丟臉,但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沒柴燒。”

“你會麼?”楚天不以為意地一笑。

“你和我到底不同。”雲蝶仙幽幽歎了口氣道:“我開始相信那些關於你的傳言或許是真的。不過到了玉輪城後,我就無法保證你的安全了。要知道,這次你惹上的除了窠衛,還有碧落海雨家,甚至寂滅穀朝家和黃泉沼雲家也都盯上了你。除非慕老祖親自出面,否則誰也保不了你。”

楚天淡然道:“如果那些傳言是真的,你認為我爺爺會幫我麼?”

“小慕,你能不能對我說實話……”雲蝶仙的話說到一半,卻頓住了。

他搖了搖頭自失地一笑道:“算了,你別說我也不再問。這種事,我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楚天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說道:“這次我欠了你一份人情,希望有機會補上。”

“小東西,你也懂得愧疚?”雲蝶仙從下擺裡探出赤足,在楚天的腿上親昵地蹭了下,笑吟吟道:“真要心疼我,就留下來多陪咱家幾日。”

楚天看著他那只塗滿玫瑰色指甲油的赤足,皺了皺眉道:“如果我想你死,倒是可以這麼幹。”

雲蝶仙咯咯一笑,蜷起小腿坐直身軀道:“你應該清楚,我家老爺子跟黃泉沼雲家的關係。”

楚天道:“沒什麼,反正債多了不愁。與其便宜別人,莫如讓雲天王得個彩頭,權當是我還你的人情。”

“小滑頭,騙死人不償命。”雲蝶仙媚眼流波,輕笑道:“你是越來越壞了,在故意試探咱家嗎?”

楚天剛要回答,就聽外面傳來敲門聲。一名雲蝶仙的僕從恭聲道:“老闆,再有一柱香的工夫我們就要進入到瀛巍洲上方的玄冥罡流層了。”

“知道了。”雲蝶仙看向楚天,說道:“我會在瀛巍洲停留三天談些生意順便等你回來。如果超過三天,你就得自己設法找船了。”

楚天微笑道:“聽說瀛巍洲的府主金道成是條老狐狸,小心他吃了你。”

雲蝶仙亦是嫣然一笑道:“我啊,不怕他貪吃就怕他嘴刁。”

…………

兩個時辰後,逐海號魔舟降落在了瀛巍洲的第一大城銀照城中。

瀛巍洲的面積大約是度朔山的十二倍,高聳如雲的瀛山和巍山縱橫交錯如兩扇巨大的屏風將它分割成四塊,兩座山脈的交叉處便是銀照城的所在。

楚天不理雲蝶仙如何去和瀛威洲的府主金道成周旋,逕自偕著雪憐城乘坐碧鬃魔獅離開銀照城向東而去。

經過將近半個月的休養,雪憐城的傷勢已經差不多痊癒,魔功修為也恢復到了八成左右。有她在身邊,在玄明恭華天能夠動到楚天的人委實不多。

不過,事情沒那麼簡單。

在魔舟上的十多天裡,雪憐城始終待在雲蝶仙為她特別準備的靜室裡療傷修煉,幾乎跟楚天沒有任何交流。兩人說過的話加起來,絕對不會超過三句。而這三句話中的最後一句還是楚天說的——

“跟我下船去一個地方。”

聞言之後,雪憐城便一聲不吭地起身走出艙室,既不問去哪裡,也不問幹什麼。

以她此刻的修為,儘管沒有恢復到巔峰狀態,但要出手擒拿楚天應該不是問題。可楚天好像對此一點兒也不在乎,仿似他賭定了雪憐城不會拿自己怎麼樣。

——這個傢伙,他果真能幫助自己擊殺雨傳淵麼?可他連天階的門檻都沒摸到,又豈能是業已突破造化神通之境的傳淵公子的對手?即便加上自己也是白搭。

明明瞭解到這點,然而雪憐城不知為何依舊對楚天的承諾抱有一線的期望。也許是因為除此之外,她已經沒有別的選擇。

反正依照碧落海雨家的家規,雨傳蓀被殺,作為妾侍的自己無論如何也逃不過殉葬的命運。左右是死,不如就賭一把吧。

雪憐城知道,除了一條命外自己已經沒有什麼可輸的了,也沒有什麼是輸不起的。

瀛巍洲的風貌和度朔山大同小異,只是更為寬廣也更為蒼涼寂寥。血紅的圓月下,凹凸不平的荒土無邊無際地向遠方的天際線延伸,很快就隱沒在鼓蕩呼嘯的濃烈霧氣裡。

楚天駕馭碧鬃魔獅沿著巍山的一道山嶺風馳電掣,沿途寸草不生極盡荒蕪。偶爾會有一兩條黑黢黢的影子在突兀的褚紅色山岩後一閃而逝,卻是被碧鬃魔獅兇惡威猛的外形與氣勢嚇退的魔獸。

在魔舟裡悶待了十幾日,好不容易被放了出來,碧鬃魔獅全速馳騁在群山之間。數十丈寬的斷崖,幾十尺高的峭壁,它無需禦風就輕輕鬆松地一躍而過,身速絲毫不受看似笨重的體型影響。

興許是為了在新主人面前討得個好印象,碧鬃魔獅越奔越賣力,兩千餘裡地僅僅用了不到一天的工夫就跑完。

前方,是一片荒蕪人煙的戈壁。一塊塊拳頭大小的砂礫被狂風吹起,如冰雹般在空中飛舞,卷裹起一團團濃重的煙塵和霧氣遮蔽幽空,即使是最為兇悍的魔獸也不願意靠近這裡。

楚天從碧鬃魔獅的背上躍落,掏了幾塊血冥晶丟進它的血盆大口中,吩咐道:“在這兒等我回來。”

他凝目打量戈壁,似乎在仔細回憶著什麼,然後邁步向前行去。

“嗚——”一蓬砂礫鋪天蓋地卷湧過來,在狂風的催壓下威力不亞于聖階高手的鐵拳一擊。

楚天正要凝神祭起不動如山印,已然湧到面前的砂礫卻匪夷所思地凝定住,然後緩緩下降落在了地上。

“謝謝!”楚天回頭向雪憐城頷首道,明白是她發動了魔識結界阻擋住了砂石的襲擊。一時間方圓五丈內風平浪靜,紅霧消散。

雪憐城木無表情,並未回應楚天,只是靜靜地跟隨在他的身後步入戈壁。

隨著兩人向戈壁深處挺進,砂石吹刮得愈來愈猛烈。五丈之外天昏地暗,無法看清任何景物。

忽然模模糊糊地,一條砂影在狂風迷霧中浮現而出。

它飛快地膨脹,只是一轉眼間便脹大至三丈多高,混跡在飛砂走石中悄無聲息地從背後掩襲向雪憐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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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9 17:56:35
第十四集 覺醒之卷第二百六十六章 征程(下)

“啪!”雪憐城凝念束成一條罡流之鞭,如黑電飛閃劈中砂影。

砂影的胸口猛然凹陷出一個漩渦狀的大洞,迅速將罡流之鞭吞噬入內。

意念隔斷,罡流之鞭如泥牛入海。

雪憐城凜然一驚,沒想到區區一條砂影竟有如此神通。所謂管中窺豹,在幕後操縱這條砂影的人,修為之高恐怕連自己也難望其項背!

眼看砂影就要突破魔識結界向自己撲來,雪憐城低哼了聲便欲施展末日流風鞭將它絞殺,卻見楚天停住腳步朝著砂暴深處朗聲道:“慕山,你不認得我了麼?”

“嘩——”砂影應聲瀉落,化作無數礫石飛散。

楚天不為所動,繼續說道:“我回來了。”

“呼——”漫天砂暴猶如帷幕般揭開,只見一位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身著紫夜風袍佇立在十丈開外。他的身後是一座古老陵墓,被砂土層層覆蓋,依稀還能看到滿是滄桑厚重的墓碑半掩於土下。

他宛若亙古的守夜者,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陪伴著沉寂無語的陵墓。

須臾的默視之後,他的紫晶色的眼睛裡漸漸泛起一縷笑意,朝楚天緩緩單腿下跪道:“陛下,不得不說您真的很守時。”

“陛下?”

雪憐城呆滯的眼神裡不由得生出一絲驚愕。身為碧落海雨家的人,她當然清楚古往今來上天入地,在幽魔界中能夠被稱為“陛下”的惟有輪轉魔君蕭逆!

“三百年,你的拳頭沒有生銹吧?”楚天不由自主沉浸在對輪轉魔君蕭逆的往事追憶裡,思緒在當下與過往中不斷地切換,恍惚間白雲蒼狗滄海桑田。

“生銹?”暮山嘿嘿一笑,傲然道:“啟稟陛下,我的拳頭早已餓得嗷嗷叫了!”

楚天點點頭,視線轉向了被厚厚一層砂土湮沒大半的墓碑。他遲疑了片刻,舉步走到墓碑前,用手抹去上面的砂土。

砂土如皸裂的甲片大塊大塊剝落,徐徐露出墓碑上的字跡。

由於視線被楚天的身影阻擋,雪憐城只看到了“風吟蟬”三個字。

縱使如此,她的心頭亦禁不住劇烈地一顫,霎那間醒悟到楚天為何要來這裡。

當年的金帳三妃中風後風吟蟬是蕭逆身旁第一位戰死的紅顏知己。她的遺體下落始終成謎,沒想到是被安葬在了這片荒蕪人煙的戈壁深處。

如此,這位名叫“慕山”的守墓者的身份來歷亦就呼之欲出。只是他的來頭實在太大,大到連雪憐城也不敢多想。

“那是什麼?”楚天注意到在陵墓的四周佇立著四五十具骷髏,任憑風沙吹刮自始至終都似標槍般站得筆直。

“都是些不知死活的盜墓賊,放在這兒也好陪我解解悶。”慕山灑脫不羈的一笑,回答道:“權當是自娛自樂吧,可惜從沒有美女來過。上回好不容易見到一個女的,卻是個滿臉麻子又黑又醜的老太婆。”

直到這時他才漫不經心地瞥了眼雪憐城,問道:“陛下,除了這位如花似玉的姑娘,還有人被您留在戈壁外等候麼?”

楚天暗自一凜,沒想到居然有人能夠躲過自己和雪憐城的耳目在暗中跟蹤到此,當下搖頭道:“就只我們兩個人,能知道對方的長相麼?”

慕山回答道:“是個鬼鬼祟祟的秘魔師,修為似乎不弱。陛下,就讓我陪那傢伙玩玩吧。”

他蜷起左手拇指和食指扣在唇間發出一聲悅耳的呼哨,陵墓四周五十餘具骷髏猛然雙目發亮迸射出妖豔的紫光,然後分成兩隊飛到空中,分從左右兩側向潛入戈壁的不速之客悄無聲息地迂回包抄。

“厚德載物!”雪憐城暗吃一驚,她早已看出這些骷髏全都失去了魂魄,與一堆朽骨無甚差別。但慕山僅僅是憑藉魔識操控,就令得它們仿似復活了過來,而且擁有不亞於大千空照級別的恐怖實力,這等手段怕是在碧落海雨家的耆宿之中也屈指可數。

楚天的臉上卻沒有流露出一點驚訝之情,在蕭逆殘留的記憶裡對慕山的修為也有著極高的評價,否則亦不會特特安排此人守護風後陵墓等待自己的歸來。

他推開石碑後的墓門,對慕山道:“你在外面守著。”又回過頭望向雪憐城道:“你也進來。”

雪憐城怔了怔,一聲不響地跟在楚天身後走進陵墓內部的甬道。

幾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陵墓內部的構造異常簡單,只有一條長約三丈的筆直甬道。甬道的盡頭是一間墓室,站在門外楚天忽然問道:“你是否還想殺死雨傳淵?”

雪憐城沒有回答,但她的神情已說明了一切。

“要殺他,就要比他強。”楚天道。

雪憐城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道:“你答應過,會幫我。”

“如果需要你付出一定的代價呢?”楚天問道。

“我只有這條命可以給你。”這次,雪憐城沒有遲疑。

楚天笑了笑道:“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你一半的心。”

雪憐城的目光霍地一閃,旋即垂下眼簾道:“我可以努力嘗試。”

楚天點點頭道:“記住你的承諾。”

“嗚——”墓室的門被推開,一團刺目而絢爛的彩光從門後湧出。

雪憐城的腦海“轟”地一響,仿佛身軀在霎那間已不存在,而魂魄卻飄飛在了無數離亂的時空浪潮裡。

一團團五顏六色的強光在她的周圍如潮水般跌宕起伏,墓室內的所有景物都被淹沒,那感覺就像是在千百年的歲月中穿梭徜徉,渾然不知身在何處。

“這不是幻覺,你和我已經回到了三百年前。”忽然她的身後響起了楚天的聲音道:“風後戰死後,為了保住她最後一縷元神不散,輪轉魔君強行催動天命之盤,逆天而行將這座墓室的光陰永遠凍結。但是墓室的門一打開,時光將重新恢復秩序,我們必須在這裡待滿三百年,然後才能回到當下。”

雪憐城大吃一驚,一下忽略了楚天在提及輪轉魔君的時候並未用到第一人稱。

就在這時候,淩亂肆虐的流光裡徐徐浮現出一條淡淡的絕美女子的元神。她氣質空靈貌如少女,即使素來以美貌自負的雪憐城竟也不由得暗生自慚形穢之心。

“蕭大哥,我們有多久沒見了?”她清澈通透的雙眸凝望楚天,似乎想從後者的神容中尋找到往昔的一絲印象。

楚天的心底湧起奇異的感受,莫名地微微一笑道:“只是剎那。”

不知為何,聽到楚天的回答雪憐城本如同灰燼的心情不自禁地狠狠一酸,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剎那芳華,彈指紅顏,卻是三百年不離不棄的守護。可是誰人能夠瞭解,在他們重逢的一瞬,卻也是生死決別的一刻。

“可惜,我已看不到你從前的模樣。”風後癡癡地打量著楚天,幽幽道:“不過如今這樣也很好。”

“你覺得她怎樣?”楚天視向雪憐城。

風後戀戀不捨地將視線從楚天臉上挪移開來,落在了雪憐城的身上,只是並不經意地一瞥便問道:“她知道麼?”

雪憐城已漸漸明白了楚天的用意,問道:“奪舍之後我的魂魄意識還能保留多少?”她可以不在意肉身被奪,但必須保持著清醒去復仇!

“這不是奪舍,你的意識和記憶將完好無損地保留下來,就像現在的我。”楚天回答道:“打個不恰當的比方,便如同在一碗水裡撒上一把糖。水會變得有甜味,但糖水還是水。”

“我懂了。”雪憐城的眸中閃過一抹決絕之色,徐徐道:“開始吧!”

“謝謝!”風後輕輕道,她的元神正變得越來越淡,顯然支撐不了太久。

“閉上眼睛去念存思,稍後你會感到一陣難忍的灼痛,但很快一切都會過去。”

風後如風鈴般動聽的嗓音渺渺傳來,雪憐城的眼皮不由自主往下垂落,一股從未有過的倦意襲上心頭,令她直想睡去。

突然,一道無法用言語描繪的璀璨青芒在雪憐城的眼前如花盛綻,在她被將將驚醒的一霎那,焚心灼骨的劇痛燃燒了全身的每一根神經,靈台仿似暴怒的火山噴射出滾滾岩漿,順著經脈洶湧奔騰。

她情不自禁發出一記悠長而痛楚的呻吟,感覺自己已經死去。

風後並未欺騙她,整個過程的的確確是在一瞬間完成。但這一瞬對雪憐城而言,比過去的半生還長。以往遭受過的種種折磨與蹂躪,鞭撻與摧殘,比起此刻所承受的痛苦實是那麼的微不足道。

她情願立即就死了,也不想再忍受哪怕一剎那的煎熬。

此刻楚天就站在距離雪憐城不到三丈遠的地方,波蕩的青色光瀾幾乎將她的身影徹底吞噬,惟一能聽到的便是那撕心裂肺不忍卒聞的嘶喊。

他下意識地攥緊自己的拳頭,牙齒不自覺咬破了下唇,滲出一縷金紅色血絲。

輪轉魔君的意願得到了實現,風後如遊絲般的元神也得以依靠另一種方式獲得了延續。至於雪憐城,她將獲得風吟蟬的所有記憶與意識,成為風後的傳承者,擊殺雨傳淵也不再是可望不可即的夢想。

當然,自己也在前往寂滅之谷的征途上又邁進了堅實的一步。

無疑,這是一個皆大歡喜的選擇。每個人都心甘情願,每個人都各得其所。

然而,在聽到雪憐城的嘶喊聲時,楚天的心仍舊禁不住顫了顫。

生命的意義,從未像此刻這般立體而厚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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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9 17:56:58
第十四集 覺醒之卷第二百六十七章 玉輪城(上)

不曉得過了多少時候,所有的流光統統散盡,墓室裡變得一片漆黑,雪憐城慢慢感到自己重又活了過來。

她睜開眼,於一片黑暗中看到了正盤腿靜坐在墓室中央的楚天。

原來,楚天說的沒有錯——三百年只是剎那。

但她業已成功突破天劫,修為晉升到造化神通的境界。與此同時,她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卻又無比的確切與肯定——她深深愛上了眼前的這個青年,而在內心一處隱秘的角落裡,偏還浮現出了另一個男子的身影。

不知何時,一線微光穿過甬道投入到寂靜無聲的墓室裡。

楚天站起挺直的身軀,望了眼雪憐城輕輕道:“走吧。”

雪憐城如夢初醒,順從地跟在楚天身後走過來時的甬道踏出陵墓。

在她的纖足踩踏到陵墓外砂土上的一霎,心裡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奇妙感覺,忍不住回過頭向甬道盡頭那座黑黢黢空蕩蕩的墓室投去最後一瞥。

這時候楚天已經走出了陵墓,他站立在墓碑前端詳著上面的碑文,許久之後忽然伸出手輕輕一抹。碑文上的字體簌簌剝落,揚起一團殷紅色的粉塵迷離了雙眼。

然而僅是微一凝眸,方圓百丈之內的景物便撲面而來盡攬眼底。虛空中數以萬計的彩色流光如秋水般隨風蕩漾,彙聚成為一片無邊無際光的海洋。

這是楚天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身邊的幽冥靈氣,或如火如荼或陰柔如水,或厚重如山或堅凝如金……千姿百態不一而足,散發出濃郁而玄妙的氣息,仿佛近在咫尺觸手可及。

但對此刻的楚天來說他已完全不必依靠梵度魔氣的催發從而引動這一團團、一束束五光十色的幽冥靈氣。微微地心念一凝,從元神中倏然舒展出九九八十一道金紅色的魔識。它們如絲如縷無法用肉眼窺視,卻一一清楚無比地影映在了楚天的靈臺上,宛若能夠無限伸展的觸手探向四面八方的虛空裡。

楚天驚訝地發現,自己舒展出的每一道魔識都似擁有自我意志的靈體,千思百念運轉繽紛,互不干擾中卻又息息相通渾然如一。

換而言之,當下的他可以在同一個瞬間考慮處理幾十樁毫不相干的事,就像自己一下多出了近百個大腦。

他的靈台空明無物,心無旁騖地體會著魔識與天地融合共大道同行的曼妙況味。隨著狀若金紅色光縷的魔識不斷擴展,此刻只消他一個意念便能令其似漣漪般散開,最終完全覆蓋交融四周的虛空,形成一道無形的結界。

在這結界中呼風喚雨築土熔金無所不能無所不為,而他便是主宰這片奇異空間的無上王者。

更為神奇的是蒼雲元辰劍經過了三百餘年天地烘爐的煉化,已徹徹底底光化成一束靈光納入到了他的體內。日後若以元神再加以熔煉,甚或可以淨化為本命魔兵,睥睨三界生死與共。

十丈、二十丈、三十丈——楚天的魔識足足在虛空中延伸出五十餘丈才感到識海一陣暈眩,旋即八十一條發散到體外的金紅色光縷亦劇烈地波動起來,好似隨時會熔斷渙散,卻是差不多到了極限。

楚天意念微動如臂使指將八十一條魔識稍稍向身前收緊了數丈,金紅色的光縷頓時重新變得穩定。

“咄!”彈指間在意念的驅動下,魔識驀地膨脹直如一只只巨靈大手從心所欲地攫取凝合著懸浮在虛空中的大量幽冥靈氣。

一團團流光溢彩在魔識的掌控下不停地變幻重組,忽而凝縮如鐵忽而渙散如煙,就像一位大師正在聚精會神地雕琢塑造著他的傑作。

忽聽“呼”的一聲,楚天的眼前凝成一支通體金紅的魔槍,先是一陣光影幻動隨即凝煉成形迸發出懾人的威勢,如閃電驚鴻劈裂幽夜,閃爍著熊熊光焰破空激射直沒入遠處深重的寒霧中消失不見。

過了片刻極遠處依稀傳來一聲模糊的悶響,似是這支以幽冥靈氣煉鑄的魔槍撞擊在了隔壁深處的突兀山岩上,聽上去至少應在三五裡外。

——窺涅化槃,禦劍千丈。

這一步,赫然已跨越凡俗傲立於天階之上。

蕭逆的記憶幾乎完全覺醒,塵封的魔識也在進一步地與他融合貫通。由此帶來的,是楚天對於大道超凡入聖的領會與徹悟。

現在需要的,或許僅僅是多一點的時間,多一點機會。

需知窺涅化槃只是踏入天階的第一步,其上更有造化神通、自然法相、道生天地等數重境界,直至功德圓滿徹悟生道合一的至高真諦,最終化身為道與天地不朽共日月同輝。

然而每進一步,均非人力可逆天強行為之,天劫定數、際遇氣運等諸般因素亦是不可或缺。

楚天輕出口氣按奈住心頭的激動,緩緩將魔識收回到位於元神眉心處的識海裡。

一切漸漸回歸正常,三百年閉關靜修的感悟點點滴滴兀自在心頭波蕩。

慕山吊兒郎當地坐在陵墓旁一塊光溜溜的褚紅色大石塊上,正無聊地吹著口哨。

或許是三百年沒有見過美女,在勉為其難地裝模作樣了一番以後,這傢伙終於本性畢露,趁著楚天凝神運轉魔識的當口毫不客氣地將雪憐城豐腴的嬌軀上上下下涮視了個遍。

不過是進出陵墓的一會兒工夫,雪憐城宛若脫胎換骨變了一個人。她的容顏愈發的清麗絕俗,原本的妖媚之氣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聖潔空靈的神韻。

好似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雪憐城自然注意到了這傢伙輕浮地眼色挑逗,卻是熟視無睹面色漠然。

風後的烙印已深深打在了她的魂魄最深處,如同磨滅不去的前世記憶。

忽然慕山似是察覺到了什麼,面色莫名地微變,口哨聲隨之戛然而止。

他出神地凝視雪憐城又是須臾,從她的眼眸底處尋找到了那一點幾不可察覺的熟悉印記,霍然明白了所有。

只聽,悅耳跳脫的口哨聲再次響了起來。

雪憐城不自禁地沉浸在了慕山的哨聲裡,恍然三百年前曾也有個意氣風發的毛躁少年在風後的身旁竄上跳下吹著口哨,最終贏來莞爾一笑。

不由自主,她的唇角流露出一絲絲久違了的溫情笑意。

“陛下,人抓到了。”

發覺到楚天回過神來,慕山立刻神情一整躍下大石塊,輕輕打了個呼哨。

三十多具骷髏裹挾著它們的戰利品凱旋而歸,至於剩下的那十來具十有八九已在方才的圍捕激戰中灰飛煙滅。

楚天側目望去,只見被骷髏抓回來的是一名三十多歲的幽魔族男子。

他略一思忖便記了起來,自己曾經在竹裡館中見過此人。當時他正和一個暴發戶似的胖子在酒館裡高呼暢飲,哪知竟也是個細作。

“砰!”幽魔族男子被骷髏像丟死狗一樣丟在了楚天的腳下。

“是死的?”雪憐城看了眼被捕的幽魔族男子,早已沒有了生氣。

慕山略為尷尬地咳嗽了聲道:“原本是活的,可誰曉得他頑固不化,一個想不開居然就自爆元神,害得我白忙活了一場,只逮到了這麼一具臭皮囊。”

說罷他微微翻轉左手,憑空抓出一隻魅音螺道:“幸好,我在他身上搜到了這玩意兒,總算不是白忙活。”

楚天接過魅音螺,沉吟須臾道:“暫時不要打草驚蛇,先將這具屍體處理乾淨。”

“嗚——”差不多同時,慕山和雪憐城各自發出一道秘法轟擊在了無名男屍上。

兩團光火不期而遇,砰地聲崩綻開來,連帶那具屍首一起炸成了飛煙。

慕山站在楚天身後,偷偷向雪憐城扮了個鬼臉,嘴唇微動似乎在說“美女,咱們還真是心有靈犀啊。”

雪憐城低哼了聲,將螓首扭到一邊懶得理睬這傢伙。

楚天對慕山的小動作洞徹若明,心下竟是微微一笑渾當不覺,意念催動之下魔識激射離體,鎖定在如小山丘般的陵墓上。

“轟!”四周的砂土如水波浪般向外擴散,陵墓微微一顫順帶著那三十多具骷髏一起向下陷落。

不過一轉眼的工夫,它便完全陷入了地下。這時候周圍的砂土又在楚天的魔識掌控下回填,很快將陵墓徹底掩蓋,從外表上再也看不出一點痕跡。

慕山神情複雜,低聲咕噥道:“太草率了吧,怎麼也該先搞個隆重盛大的入土儀式才對嘛。”

雪憐城對這話癆忍無可忍,瓊鼻低哼道:“有朝一日我會為你辦的。”

或許是三百年的光陰沖刷了曾經的傷痕,或許是融入了風後的一縷元神,雪憐城心中的陰霾正在逐漸消散。

而最為重要的是,她看見了復仇的希望。

那邊慕山聽到雪憐城的揶揄毫不生氣,笑嘻嘻道:“固我所願,不敢請爾。”

雪憐城拿這臉皮比城牆還厚的無賴無計可施,只好故技重拾鄙夷地扭過頭去讓這傢伙自討沒趣。

慕山滿不在乎,望向楚天笑容一斂又變得畢恭畢敬。

只見他從風度到舉止瀟灑自如無可挑剔,勝似翩翩濁世佳公子,哪裡還有方才半點玩世不恭的樣子?直氣得雪憐城很想一鞭子抽爛他的那張小白臉。

就聽慕山欠身說道:“陛下,我們該啟程了。”

楚天恍若未聞,不知怎地思緒飄得很遠,卻發現無論飄出多遙遠,卻依然無法追上珞珈逝去的步伐。

但他相信,她一定正在路的前方等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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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集 覺醒之卷第二百六十八章 玉輪城(下)

浩瀚寂寥的冥海萬年如一,火紅的驚濤駭浪不斷拍擊著船體,魔舟在劇烈晃顫中朝向前方航行。

遙遠的虛空裡隱隱約約亮起了一團暗紅色的光流,如幽夜裡的明燈指引著遠行的旅者。那是玉輪城上空的玄冥罡流層,其中偶爾有幾束隕雷拖曳的光火爆濺,卻也因隔得極遠聽不到激撞後爆發出的隆隆轟鳴。

這是一艘從萬源城駛往玉輪城的商船,搭載著如山堆積的貨物和魚龍混雜的商旅。經過將近一個月的枯燥航行,此刻終於可以遙遙望見玉輪城的廓影。

自從三百年前的幽界叛亂平息後,玉輪城便一直作為玄明恭華天的王城,素有“千城之首,百邦之心”的美譽。

若遠遠從高空俯瞰,玉輪城就像是一隻完美無瑕的白玉盤,在滔滔冥海中散發出美輪美奐的瑰麗光暈。

它是玄明恭華天中極少數幾座築有城牆的城市之一,牆面晶瑩如璧高達四十丈,直插上方的玄冥罡流層,將整座城池守護得固若金湯。

在玉輪城的下方是一座倒懸的高山,五座殷紅色的山峰聳入冥海,如同巨大的基座將城池高高托起。在這座名為“血域”的魔山之中蘊含著多種珍稀礦藏,為玉輪城提供了令人難以想像的龐大財富。

遙遙望去血域山煙霧騰騰沖向霄漢,幾乎每時每刻都有不同規模的熔漿在噴發。然而死亡並不足以阻擋淘金者的腳步,很多時候貪婪總能夠戰勝恐懼。何況真正冒著生命危險在血域山中經年累月開採礦石的,終歸是那些所謂的賤民與奴隸。而他們的主人們,則會安逸地居住在玉輪城中的豪宅裡,享受著犬馬聲色的奢華。

永遠不要幻想這世界上會有真正的公平與平等,惟有強者才能把握自己的命運。

隨著玉輪城漸近,魔舟慢慢減緩了航速,眾多的商旅開始收拾行李準備下船。

“聽著,待會兒下船的時候如果再敢用爪子撓我,小心拔光你全身的鳥毛。”

在一間密閉的艙室裡,斬天整了整背後的重劍,嚴厲警告熾影道。

“把你的髒手從我身上拿開。”化身為魔鷹的熾影站在斬天的肩膀上惡狠狠回應。

炫流靠在艙壁上,見這兩個活寶劍拔弩張頗有在下船前再大幹一場的味道,忍不住心裡苦笑。

根據他的不完全統計,自打離開寂然城這一路之上兩人三天一小仗五天一大打,剩下的時間要麼在養傷要麼在對罵,總之自己的耳根就沒清淨過。天曉得,怎麼會讓自己跟著這對冤家一同前往玉輪城找尋楚天。

但這是枯寂的意思,也不知他怎麼說服了夕雅,令後者勉強留在了寂然城。於是最終成行的便只有炫流、斬天和熾影三人。

饒是如此,這三大聖階巔峰人物業已是寂然城眼下所能派出的最強陣容,即便遇上天階高手也有與之一戰的實力。

可問題在於熾影和斬天死不對眼,使得炫流不得不擔心真要遇上什麼麻煩,這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主怕也不怎麼靠得住。

既來之則安之,事到如今炫流也唯有這麼自我安慰了。

思忖之間魔舟轟然一顫,在玉輪城中降落下來。

炫流、斬天和熾影混雜在魚貫而出的商旅中走下魔舟,踏上了玉輪城的土地。

確切而言,玉輪城是一座無土之城。

整座城池完全建立在一座熾烈的岩漿湖上,所有的建築都淩空懸浮,籠罩在灼熱的濃煙裡。

魔舟停泊的地方是一片由數個秘法空間疊加形成的港口,乍一看酷似層次不齊的幾排浮木漂在了汩汩冒煙的血紅色湖面上。

走出港口炫流揚手招來一輛牛車,先塞給車夫一錠幽金才吩咐道:“玉輪城裡最有名的會館是哪家?”

車夫瞟了眼炫流和站在他身後的斬天,無疑對方的樣貌顯得頗為扎眼。不過看在幽金的份上,他回答道:“雲間會館。”

炫流看得出車夫眼神裡掩藏的輕蔑之色,無論是天羽遺族還是巨魔族,在幽魔族人的心目中都全無地位可言。哪怕你是族中的王者,而後者僅僅是個車夫,那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卻總能吊詭地夷平兩者間懸殊的地位差距。

儘管多年以來早已習慣這樣的眼神,炫流依舊感到自己的心底裡紮了根刺。聯想到如今寂然城的景象,他愈發渴望儘快找到楚天,找到傳說中的救贖者。

“就去那裡!”他坐進牛車,拋開雜念開始盤算下一步的舉措。

當下惟一的線索便是楚天極有可能是搭乘了雲蝶仙的魔舟離開寂然城,順著這條線或許就能探聽到他的下落。

不過當務之急還需先找一個落腳點,似雲間會館這樣的地方三教九流往來不輟,一方面易於隱藏行蹤,另一方面也便於打聽消息,確也再適合不過。

牛車在岩漿湖上方禦風飛行。由於車輪上加持了風靈秘法,兼之從玄冥罡流層刮來的狂風被城牆遮擋大半,故而飛得又快又穩。

斬天和熾影如同兩個剛進城的鄉巴佬,好奇地透過車窗往外張望。

如帷幕般籠罩的紅霧深處,影影綽綽地懸浮著一棟棟古老的建築,間或還會看到車外有飛屋和人影掠過,甚而還有煙囪、門板、八仙桌、勺子、籮筐這等稀奇古怪的東西搖搖晃晃地飄浮在空中。

“奇怪,誰家的煙囪飛了出來?”熾影明知道這句話出口遭致的必是斬天刻薄的奚落,但終究忍不住好奇心問道。

果不出其然,斬天很是不屑地哼道:“少見多怪。”

熾影嘿然道:“算我孤陋寡聞,倒要請教斬大將軍這煙囪究竟作何用處?”

斬天不以為然道:“當然是用來排放炊煙的。熾影兄,孤陋寡聞不是你的錯,誰讓你是只沒見過啥世面的井底之蛙呢——嗯,我說錯了,應該是沼底爬蟲才對。”

“黑鬼,看你的長相莫非就是從這煙囪裡生出來的?”熾影反唇相譏。

“這應該是一件秘法煉製的空間魔器。”炫流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出聲,兩個傢伙准定會在車裡打起來,他歎了口氣道:“兩位,我們身負重任,需得同心協力。”

斬天沉著臉道:“協力勉強可以,同心就免了。”

熾影鼻子輕嗤道:“到時候只要這頭大無腦的蠻牛不拖後腿,我就謝天謝地了。”

幸好,在又一場大戰即將爆發的關鍵時刻牛車停了下來,車夫用牛鞭重重地在車板上一敲道:“下車!”

炫流走下牛車,就見前方十余丈開外高懸著一座白玉門楹,門上的匾額寫有“雲間會館”四字。門楹背後空空如也,卻是看不到會館的影蹤。

有了前車之鑒,熾影強忍著沒發話,卻輪到斬天納悶問道:“怎麼看不見會館?”

車夫愈加地輕蔑,冷冷道:“只管往前走,過了門楹便是雲間會館。”

炫流頷首道:“多謝!”舉步向前行去,不意突聽身後傳來車夫的一記低哼。

他急忙回頭望去,只見熾影探出鷹爪將車夫的天靈蓋生生掀起,從裡頭掏出一顆鮮血淋漓的金丹來。

見炫流回頭相望,他若無其事道:“我不喜歡這頭幽魔豬的嘴臉。”

炫流苦笑聲道:“熾影兄,這裡可不是寂然城。”彈指射出一縷罡風刺穿莽牛的頭顱,又將車輪上的風靈秘法魔符毀了。

“砰”的悶響,牛車載著車夫墜落進岩漿湖裡,紅色的熔漿翻滾了幾下,便什麼也見不到了。

這次斬天沒有趁機譏嘲熾影,他舒展靈覺確定四周無甚異常,方才說道:“可惜,忘了拿回那錠幽金。”

三人走過門楹,頓時前方的景物劇變,但見玫瑰色的雲霧波蕩,一座金碧輝煌的建築群赫然呈現在眼前。

空氣裡散發著頹廢淫靡的氣息,毫不見門外的陰森死寂。女子的嬌笑聲,呻吟聲,男人的喘息聲呼吼聲,從一個個隱秘的空間裡傳送出來,卻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人是有欲望的,當無節制地放縱時,也就成了魔。

“怎麼沒人出來招呼?”斬天皺了皺眉,儘管以前沒來過這種地方,但己方三人長驅直入卻不見有誰出來迎納,總覺著好像有點不對勁兒。

熾影滿不在乎地哼了聲道:“前面有棟屋子,咱們進去瞧瞧。”振翅飛起,鷹爪在門上運勁一扣,“嗡”的聲將禁制強行破開推門而入,後面的炫流欲待阻止已是晚了半拍。

登時,一副不堪入目的淫亂景象迎面撲入三人的眼簾。

只見門後竟是一座用無上秘法不知從何處整體挪移過來的溫泉池。池邊青石碧草圍成一圈,屋頂與四壁離奇的消失,舉目望去幽空淒清曠野寂寥,營造出一片奇異幻境。

乳白色的水汽裡不時響起銷魂蝕骨的喘息呻吟,熾影定睛望去就看到一名渾身精赤的幽魔族中年男子趴在池邊正自翻雲覆雨不亦樂乎,他的身下卻並非是什麼青春靚麗的美豔少女,而是一條閃爍著殷紅色磷光的母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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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集 覺醒之卷第二百六十九章 妖孽魔間(上)

那幽魔族中年男子顯然業已察覺到了這三個不速之客。但他毫不驚慌,繼續旁若無人的高呼酣戰,甚至比剛才顯得更加興奮。

母龍在他的鞭撻下昂昂呻吟,身軀痛苦地扭曲迎合,龍尾拍打在池面上,池水嘩嘩四濺,凝成一束束乳白色的水柱沖天而起。

斬天沒料到屋裡面竟會是這樣一幅情景,哼了聲掉頭出門道:“走吧。”

炫流根本沒進門,只是在屋外淡淡了瞧了眼便不多看。唯獨熾影興致勃勃地還在欣賞,嘿嘿笑道:“這地方果然比寂然城精彩許多。”

“變態!”斬天的齒縫裡低低蹦出兩個字道。

話音尚未落地,幾乎同一瞬間三人敏銳地嗅到了幽夜深處飄散來的危險氣息。

“嗚——”數十把魔兵迸發出一團團妖豔的光潮滌蕩雲霧朝向他們轟殺而至。

沒有任何多餘的言語,血戰暫態爆發。

二十七名紅月會的精銳殺手從四面八方湧來,他們之中既有幽魔族的高手,也有血魔族、風魔族乃至是狼魔族、龍魔族的異類刺客,各人的實力均在聖階之上,甚而不乏修為已臻至大千空照之境的強橫魔頭。

“呼——”炫流已來不及掣動落劫魔弓迎擊,他肋下的羽翼遽然舒展爆發出絢麗的暗紅色光雲。於這奪目的光雲之中,一道道以精血凝鑄的暗色絲芒宛若牛毛細雨無聲無息地迸射而出,卻是他在生死關頭毫不猶豫地催動魔元祭出了天羽遺族的無上殺招“千羽之弒”!

誰都不曾想到剛剛踏上玉輪城的土地未及一個時辰,就立刻遭遇到了紅月會的瘋狂截殺。由此可見,對方的勢力何等的神通廣大。

“噗、噗、噗!”絲芒穿越重重光瀾刺透護體罡氣射入最前一排的殺手體內。

中招的殺手只感身軀一寒剛欲運轉魔氣將絲芒迫出體外,耳畔卻響起一串砰砰轟鳴,暗到極致的紅色光潮從他們的身體裡炸裂開來,霎那間便將一條條身影徹底吞沒,融化成縷縷輕煙。

但仍有數名前排殺手躲過了千羽之弒的攢射,撲入到五丈之內!

斬天一聲大吼魁梧的身軀如山般撞入戰團,甚至沒來得及拔出背上斜插的重劍。

“砰!”他揮動鐵拳蕩開劈向面門的一柄魔刀,碩大的拳頭粗暴地砸在了對方的胸膛上。“喀喇喇”骨頭脆響,殺手的胸膛立時塌陷噴出一蓬金藍色的鮮血,濺得斬天滿頭滿臉。

差不多同時他的身上也被數把魔兵擊中,儘管有鎧甲和護體罡氣的保護,左肋和小腹上仍是各添了一道血口。

斬天卻似不知疼痛,吼聲如雷仗劍橫掃,兇猛絕倫的劍芒在身周劃過一道波瀾壯闊神光,將刺入體內的兩柄魔兵生生劈斷,繼而氣勢更盛一往無前地向敵手湧去。

“砰、砰、砰!”三名殺手的身影如寒鴨赴水向外飛跌,尚未等到落地便在空中碎裂成無數血塊,當場死於非命。

這時殺手中兩名大千空照級的首腦連袂殺到,趁勢合擊斬天。

斬天神威凜凜毫無畏懼之色,又是一聲大吼放開從左翼襲來的幽魔族殺手,重劍翻轉合身撲向面前的那名風魔族刺客。

“鏗!”兩人的魔兵毫無花巧地激撞在一處,罡風狂亂流光迸濺。

風魔族刺客終究在功力上略遜於魔賦天成的巨靈族奇葩,口中悶哼向後飄飛。

斬天的身軀亦是一晃向後震退三步,眼看就要被幽魔族殺手的魔劍傳身而過。

千鈞一髮之際,熾影的秘法凝煉完成,“呼”地釋放出一道“沙羅曼蛇”。

只見虛空中綠霧翻滾無數砂土飛揚彙聚,凝成一條五丈多長的魔蛇張開血盆大口咬向那個幽魔族殺手的腦袋。

幽魔族殺手自顧不暇,只得捨棄斬天調轉魔劍“哧”地一響刺入沙羅曼蛇的嘴裡,口中一記低喝運功吐勁,劍鋒猛絞將蛇頭砰然轟爆。

但這麼一耽擱,已給到斬天彌足珍貴的喘息之機。他沒想到熾影會出手搭救自己,心裡邊別提有多彆扭,只好重重一哼佯裝不知,舉拳轟向那個幽魔族殺手,將一肚子鬱悶撒在了對方身上。

這時候後排的殺手旋踵而至,從四面八方撲到熾影和炫流的近前。兩人的魔箭和秘法在近身肉搏中全無用武之地,只能各施手段與對方混戰成一團。

慘叫聲不斷的響起,斬天揮舞重劍力敵紅月會兩名大千空照級殺手,身上不知幾多負傷,卻愈戰愈勇豪氣沖霄。

另一邊的二十余名殺手中不停地有人在倒下,奈何寡不敵眾熾影和炫流也已是渾身浴血岌岌可危。

突然熾影一聲冷喝任由迎面劈來的魔斧將胸口斬裂,血光迸濺中數以萬計的綠噬蟻如一團狂野的洪潮鋪天蓋地從他的體內飛出。

但聽聲聲哀嚎,眾多紅月會的殺手猝不及防被綠噬蟻卷裹全身,在眨眼的工夫裡便化為了一具具骷髏散落!

炫流周遭的壓力驟減,立時振翅高飛張弓搭箭,居高臨下箭似流星接連擊斃數名殺手,卻是一陣氣血翻騰自知魔氣耗損過劇瀕臨透支。

剩下的十餘名紅月會殺手反應過來,各出絕技卷蕩風雲彈指間便將成千上萬的綠噬蟻屠滅殆盡,直叫熾影看得好不心疼。

他殺機大熾,正欲燃丹焚元直教它魚死網也破,孰料身旁的紅月會殺手卻猛然退開,倏地隱沒到黑暗中。

四周頓時變得一片死寂,空氣裡飄浮著刺鼻的血腥味道。

三人絕處逢生面面相覷,心中非但全無欣喜之情,反而更增幾分警覺。

斬天頭頂蒸汽騰騰手拄重劍呼呼牛喘,他的鎧甲千瘡百孔破爛不堪,宛若一片片殘敗的枯葉掛身上,大顆大顆的血珠像小石頭一樣砸落在腳下。

再看熾影和炫流的情景,也是糟的不能再糟,全靠各自驚人的意志力強撐不倒。假如紅月會的殺手退走得晚上一小會兒,三人必定會有傷亡。

然而那些殺手果真是徹徹底底地退走了麼?

忽然一陣掌聲響起,打破了短暫的沉寂。

只見方才那個與母龍在溫泉池中翻雲覆雨的幽魔族中年男子穿上寬袍,一邊鼓掌一邊從門後走了出來。那條母龍也重新化作了人形,卻是一個風姿卓越的龍魔族美女,眉宇間猶然蕩漾著尚未褪散的春^情。

炫流、熾影與斬天均不做聲,暗

自戒備全神以待。

“三位豪勇無雙著實令人欽佩,如果我沒有猜錯可是來自度朔山的炫兄、斬兄和熾兄?”中年男子停下手含笑問道,神情裡根本看不出一點敵意。

炫流心頭微凜,情知己方三人的身份已然暴露,不動聲色道:“不錯,我們就是。不知閣下的尊姓大名可否見告?”

中年男子文質彬彬道:“小弟烈毅,家父便是紅月親王。”

斬天眸中寒光一閃,暗蓄功力道:“那些殺手是你的部下?”

“我只是想借他們試一試三位的身手,果然沒有教人失望。”烈毅對斬天目光中流露出的殺氣視而不見,笑容不改道:“說起來小弟該當好生感謝三位,替我擊殺了烈鋒,免去了日後爭權奪位的一大隱患。”

熾影怔了怔,沒想到對方居然敢說得如此直白,冷笑道:“像閣下這樣表示感謝的方式,恕我們消受不起。”

烈毅微微一笑道:“所謂良禽擇木而棲,以三位大才埋沒于寂然城區區荒野之地委實可惜,不如改換門庭助我一臂之力,日後叱吒風雲成為一府之主不在話下。”

炫流漠然道:“如果我們拒絕呢?”

烈毅面露遺憾之色,回答道:“只怕就此一來,三位休想能夠踏出雲間會館半步。”

炫流、斬天和熾影異口同聲地一記不屑冷哼,俱都沒有說話。

他們心裡非常清楚,烈毅的修為至少不在他的死鬼弟弟烈鋒之下,身後的那個龍魔族美女更是深不可測甚為令人忌憚。加上剛剛退走的紅月會殺手和不知還有多少隱匿于暗處的爪牙幫兇,一旦開戰三人絕無生路。

“三位不妨仔細考慮一下我的提議。”烈毅和顏悅色道:“我曉得你們此來玉輪城是為了尋找慕成雪。但縱然找到了他又能如何?要知道慕成雪已成為碧落海雨家的死敵,也是我紅月會不共戴天之敵,即便有雲蝶仙暗助也插翅難逃。你們前途遠大,何苦為他賣命?”

熾影鄙夷地嘿笑道:“大言不慚,就憑你這塊廢料,為慕大人提鞋都不配!”

烈毅的劍眉微微一擰,旋即松了開來,輕歎口氣道:“可惜,卻是三個不知進退的莽夫,白白浪費了我一番好意。”

炫流三人背脊相靠鼎足而立,斬天沉聲說道:“都精神點兒,說不準這就是我們的最後一戰!”

熾影嘿嘿一笑道:“真沒想到我居然會是客死異鄉的命。”

炫流沒有搭腔,手中的落劫魔弓熠熠生輝燃燒生命之箭,遙遙對準烈毅眉心。

就在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之際,驀然傳來一聲少女嗓音道:“他們三個我要了。留你一條狗命告訴烈瀾和他身後的主子,玉輪城的這場遊戲不是他們能玩的!”

烈毅的面色霍然一變,低聲叫道:“朝青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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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集 覺醒之卷第二百七十章 妖孽魔間(下)

不到一天的工夫,有關於雲間會館中爆發三方血戰的消息便無聲無息地傳遍了整座玉輪城。

寂滅穀朝家的第二代嫡系子弟朝青絲當場擊殺紅月會二十四名高手,並在重傷烈瀾之子烈毅以後,從容裹挾熾影、炫流和斬天三人而去,倏忽間不知所蹤。

一時間玉輪城中暗流洶湧,許多人都不明白朝青絲為何要對紅月會下此重手。

寂滅穀朝家固然是幽界十八天的四大神罰世家之一,然而紅月會也算得玄明恭華天的第一地下勢力。常言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她卻因何為了三個來自窮鄉僻壤的無名之輩不惜公然叫板烈瀾?

人人都在等著看烈瀾的反應,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紅月會方面風平浪靜,就好像從未發生過這件事情一樣。

許多好事者不免有些失落,暗自譏嘲烈瀾沒種,被寂滅穀朝家欺負到頭上卻連屁也不敢放一個。

唯獨極少數洞悉局勢的高位者才知道,愈是如此就愈意味著這場始於雲間會館的風暴才剛剛拉開帷幕,更大的暴風雨正在幕後悄無聲息的醞釀發酵。

而所有的勢力,所有的角逐,看似紛紛擾擾互不相干,卻無不與一個名叫慕成雪的年輕人有關。

謠傳裡,他很有可能就是那個終結“天命”預言的關鍵人物,而且正在前來玉輪城的途中。

於是當雲蝶仙的坐舟降落在玉輪城中時,頓時吸引來明裡暗裡無數道目光的窺視,希望從人叢中尋覓到慕成雪的影蹤。

但是直至最後一個人走出魔舟,他們也沒有能夠尋找到那個傳聞裡背負蒼雲元辰劍的瘦弱青年,仿佛慕成雪已然在魔間蒸發。

怎麼會是這樣?一條條來自各大勢力的眼線緊隨著雲蝶仙緊鑼密鼓地行動起來,不斷排除那些跟隨在他身邊的僕從的嫌疑。

普通的易容術根本無法迷惑這些眼線的目力判斷,除非慕成雪業已達到天階境界,能夠隨心所欲地變化容貌身材,這才能夠躲過各種窺視秘法的搜查。

可是從他離開寂然城直至抵達玉輪城,滿打滿算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縱然是天縱奇才縱然有蕭逆魔識附體,也絕不可能搖身一變踏上天階之境。要知道,這小子三兩個月前還是個一錢不值的真階小人物。

不久之後,又有更驚人的消息傳出。原來雲蝶仙的魔舟曾經在瀛巍洲的銀照城短暫逗留過三天。種種跡象表明,慕成雪很有可能已在銀照城悄悄離船它往,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當中。

於是,一支支由天階高手親自發送的飛劍傳書碎裂虛空劃破冥海被送向了銀照城。而玉輪城中魅音螺在傳音時散發出的聲紋波動也一下子變得密集起來。

正當所有人被一個接一個真假莫辯的傳聞攪合得焦頭爛額不可開交之時,又一條消息在玉輪城裡如同平地驚雷般的炸響——

據可靠內幕傳說,那頭在雨傳蓀死後被慕成雪收服的碧鬃魔獅已被雲蝶仙一併帶到了玉輪城,眼下正淪為他的魔寵被豢養在“雲蝶莊園”內。

換而言之,縱使慕成雪玩了一手漂亮的金蟬脫殼,但他最終的目的地依舊會是玉輪城。只要盯緊了雲蝶仙,早晚都會發現到慕成雪的蛛絲馬跡。

不言而喻,雲蝶仙在玉輪城中的人氣直線上升。自打他回到玉輪城,雲蝶莊園的門檻就被絡繹不絕的各色人等踏破,五花八門的邀約請柬更是從未中斷過。

人人都在打探慕成雪的下落,人人都在假像天命之盤重現時的光輝與可怖。

饒是雲蝶仙風流倜儻善於交遊,此刻也禁不住被一通通狂轟濫炸搞得疲於奔命,甚至連多少年沒怎麼搭理過自己的雲天王都派遣碧斷前來傳訊,要他趕往天王府參加家宴。

聞聽此訊,雲蝶仙真不曉得該是親上慕成雪一口還是咬上他一口。但這念頭也只能在心裡轉轉,因為事實上連他也不清楚目下楚天到底藏身於何處。

雲蝶仙早已記不起上次參加天王府的家宴是什麼時候,印象裡好像在宴會結束的時候自己吐了大哥雲槐仙一頭一臉,然後又抱著三姐雲英仙狂吻一通,終於被雲無量亂棒打出。

從此以後,他再也沒有出席過家宴。

那天,他依然記得,正是母親的忌日。

不幸的是碧斷來得稍晚了點兒,雲蝶仙剛剛從外面喝得七葷八素地回來。僕從進來稟報時,他正泡在灑滿蘆絲花的浴缸裡沐浴醒酒。

雖說已然酩酊大醉,但老頭子的面子不能不給。雲蝶仙一邊嬌聲咒駡,一邊勉為其難地起身穿衣,隨著在外等候多時的碧斷坐上馬車一同前往天王府。

這時候的碧斷早已恢復本來面目,面如冠玉儒雅睿智,全無蔔算術士的猥瑣。

他坐在雲蝶仙的對面,仍然可以聞到一股股濃烈的酒氣迎面襲來,真不曉得這不男不女的妖魔先前灌了多少壇烈酒。

“蝶仙公子,酒能亂性還是少喝為妙。”冗長的沉默後,碧斷緩緩開口打破了馬車裡的寂靜。

雲蝶仙面色慘白,有氣無力地靠倒在軟墊裡,鼻子輕輕地嗯嗯了兩聲。若是閉起雙眼,只當是哪位絕世麗人發出的誘人呻吟,卻聽得碧斷眉頭一皺。

他看得出雲蝶仙是真的醉了,可惜醉得真不是時候。

“天王已經很久沒有召見你了,難得今日家宴父子重聚,還望蝶仙公子矜持自重少一些形骸放浪為好。”

碧斷淡淡說道:“老夫本是個外人,蒙天王不棄以兄弟手足待之,惟有鞠躬盡瘁以死相報。恕我冒昧直言,今日家宴于蝶仙公子而言,實為修復父子之情重歸天王府的最佳契機。需知,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話沒有說完,他忽地噤口不語,眸中掠過兩簇冷厲的光芒。

對面,雲蝶仙昏昏沉沉已然睡去,正發出細微的鼾聲。

忽然馬車戛然而止,停在了半空中。

雲蝶仙身軀一晃驚醒過來,醉意盎然地問道:“可是天王府到了?”

碧斷搖搖頭,回答道:“怕是外面有人欲要拜訪蝶仙公子。”

雲蝶仙怔了怔,幽幽歎息道:“那個死鬼小慕,可是害慘咱家了。”輕抬素手挑開窗簾往外觀望。

但見在馬車的正前方,淩空飄立著一名紅袍中年男子,面容肅殺目光陰鷲亦正朝馬車這邊看來。

兩人的目光迎空相撞,雲蝶仙醉醺醺地咯咯笑道:“我道是誰呢,敢情烈會主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幹?”

烈瀾的相貌看上去竟似比烈毅還要年輕,一頭赤發光暈流轉自後肩膀披束下來直垂腰際。他冷冷盯視笑靨如花的雲蝶仙,問道:“慕成雪在哪裡?”

“哎喲烈會主,你怎麼也會相信那些捕風捉影的謠傳?”雲蝶仙眼皮如鉛,一顆螓首無力地枕在窗櫺上,無限哀怨地說道:“那個小沒良心的,剛到銀照城就跑沒影兒了,咱家等了他足足三天也不見回來。烈會主,你若是抓到了他,千萬記得替咱家狠狠捅上幾……”

不待話說完,猛地玉頰漲紅黛眉緊蹙,忙不迭伸手掩住櫻桃小口唔唔作聲。

“往後還是少喝點酒。”碧斷宛若慈和長者彈指在雲蝶仙的背上連點數記,助他壓住酒勁,而後微微提高嗓音道:“烈會主,今日天王在府中擺設家宴為蝶仙公子接風洗塵,去得遲了怕是不好。”

烈瀾不屑低哼道:“碧先生,你不必抬出雲無量來壓我。說到底,他不過是黃泉沼雲家放出的一條獵犬,旁人或許畏之如虎,但在烈某眼裡卻也算不得什麼。”

碧斷眸中怒意一閃而逝,語氣平淡道:“久仰烈會主的‘千陽耀空’有神魔莫測之機,來日老夫定當登門請教。”

烈瀾哈哈一笑道:“也罷,今日烈某便不做惡人,免得攪了雲無量的天倫之樂。”

他故意將“天倫之樂”四字咬得極重,譏諷意味不言自明。

“蝶仙公子,麻煩你替我捎個口信給慕成雪,就說烈某的五千大軍業已整裝待發。三日之內他若不給我一個交代,烈某便將寂然城夷為平地!”

雲蝶仙打了個酒嗝,吃力地撐開眼噗哧一笑道:“恁的是英雄所見略同——就請烈會主趕緊動手,咱家也正想讓這小東西嘗點兒苦頭。”

烈瀾從雲蝶仙的神色裡看不出絲毫的端倪,也不曉得他的話語有幾分是真,冷冷哼了聲道:“如你所願!”身形一陣晃動如水波紋般散開,褪淡在幽空之中,竟是一道以魔識凝鑄的幻影。

雲蝶仙緩緩放下窗簾,皺了皺眉輕哼道:“頭好疼。”

碧斷一語雙關,微笑道:“換作老夫是公子,說不定會更疼。”

雲蝶仙嫣然一笑道:“我還沒有謝過先生方才的援手之誼呢。”

碧斷淡然道:“些許小事蝶仙公子無需掛懷。”

他頓了頓,忽地壓低聲音意味深長道:“需要的時候,我的手會隨時伸向公子。”

雲蝶仙注視碧斷片刻,突然咯咯笑道:“可惜啊,碧先生老了點兒,不然咱家還真想握著你的手好好撫弄一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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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鎮獄魔劍(上)

冬天來了,冬天又一次來了。

幕天席地的鵝『毛』大雪紛紛灑灑一整夜,直到天明仍未見停歇的跡象,將君臨峰裝飾得銀妝素裹分外妖嬈,猶如一片晶瑩剔透的冰雪仙境。

林隱雪的心中也如這莽莽峰巒,被層層的冰霜封凍。

當日通幽塔上沉寂了三千餘年的鎮獄魔劍突然毫無徵兆地覺醒,龍吟徹空劍華沖霄,頓時引得云陸正魔兩道為之側目,將君臨峰推上風口浪尖。

幸虧北冥山大戰正道五大派死傷慘重元氣大損,一時間無力征討,兼且鎮獄魔劍只是發出鳴響,並未有進一步異像出現,故而各門各派仍以觀望居多。

然而這種驀然成為眾矢之的,強敵環伺虎視眈眈的日子卻也令得林隱雪不能有絲毫疏忽,於整頓教務之餘時時刻刻都需得提防來自各大勢力的細作滲透和高手潛入,而更讓她揪心的卻還是置身於通幽塔頂樓的晴兒。

整整三年了,晴兒沒有走出過頂樓半步,形如閉入死關,委實教人擔憂。

林隱雪佇立在懸崖盡頭,望著塔頂耀眼生輝的金紅色劍光,眉宇之間隱然浮現起一抹憂思。

起初的一年,她還能登上通幽塔的八樓,觀望了解晴兒修煉的進境。 但是隨著鎮獄魔劍不斷復甦,釋放出的劍氣愈來愈雄渾可怖,八樓也成了裹足禁區。 而後七樓庚道虛境、六樓的碎空流影陣、五樓的滄海遺珠軒也一一淪陷,及至最近一年甚至連三樓也被劍氣封鎖成為禁地。

換而言之,她已有兩年多未曾見到晴兒,甚而不曉得愛女如今是生是死,只能像現在這樣呆立於大雪之中,遠眺通幽塔。

此刻的通幽塔,由三樓往上宏偉的塔身盡皆為一層金紅色的神光覆蓋,散發出令人膽寒的王者之氣。

即使站在遠處,林隱雪依舊能夠感受到鋪面而來的桀驁氣勢,直教人由心底里生出折服之念莫敢與之抗衡。

遙想三千年前幽冥皇帝蕭逆手擎鎮獄魔劍,策動天命之盤縱橫三界掃盪八荒,應是何等的絕世豪情威武風姿?

俱往矣,三千年輪迴,而今捲土重來,卻不知又是怎樣一番的天崩地裂?

似乎感覺到身外寒意襲人,林隱雪緊了緊裘衣,神容深藏於面具之下無人能知此際的表情。

“幽冥太子,救贖者——”

林隱雪輕聲念道,語氣低沉而透著冷意。

或許那日所有在場目睹天命盤異變的人裡,她是惟一清楚楚天元神下落的知情者。 她知道這年輕人絕對沒有死,而是被天命之盤輪迴轉送去了幽魔界,完成三千年前幽冥皇帝立下的預言。

或者更準確的說,是一個布了三千年的局。

她也好晴兒也罷,乃至雲陸芸芸眾生億兆生靈,卻也不過是這局中的棋子,一旦落子命運便已然注定。

她曾經竭盡全力試圖阻止過,但功虧一簣終是讓天命之盤按照既定的軌跡融入了楚天的元神中。

通向幽冥地獄的大門已然出現,鑰匙就在通幽塔頂。 似乎,一切都變得不可阻擋。

忽地,林隱雪聽到身後響起莎莎的腳步聲,何必頂風冒雪走了過來。

他欠身一禮,說道:“教主,龍華禪寺覺眠大師、碧洞宗首陽真人、天意門巽老門主、禹余天洞掌門、海空閣影掌門聯袂來訪。”

林隱雪微微頷首,輕聲道:“我曉得了,有請。”

何必想了想問道:“可要安排諸位掌門前往搖光殿用茶小憩?”

“不必了,我就在這兒等著。”林隱雪的唇角流露出一縷莫測高深的冷笑,徐徐道:“他們萬里迢迢雲集於此,不正是為了親眼看一看鎮獄魔劍?”

何必似乎還想說什麼,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點頭道:“我這便去請。”

林隱雪目送何必去遠,視線迴轉到通幽塔上,不由得心頭凜然一驚。

只見通幽塔上那層金紅色的神光正以緩慢到肉眼難以察覺的速度,悄悄地從三樓往二樓蔓延。 如此細緻入微的變化,若不是長時間一直在全神貫注觀察著通幽塔的人,根本就不可能發現。

林隱雪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如同波浪般在塔身上盪漾的金紅色神光,心知這是鎮獄魔劍即將徹底覺醒的徵兆。

它一定是感應到了天命之盤甦醒的氣息,如同蟄伏了一冬的雄獅,飢渴難耐崢嶸畢露,不知會製造幾多血腥幾多殺戮。

如果有誰能夠煉化它,然則睥睨雲陸橫掃正魔兩道亦是易如反掌!

又如果還有什麼方式能夠改變棋盤上早已註定的結局,那就是——踹翻它!

林隱雪輕輕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氣,若有所覺地回過神來。

身後的懸崖上,龍華禪寺方丈覺眠大師、碧洞宗掌門首陽真人、天意門門主巽揚劍、禹余天掌門洞上原和海空閣閣主影翩躚在何必的陪同下正朝這裡走來。

她轉過嬌軀遙遙一禮道:“五位掌門聯袂蒞臨實令輪迴宮蓬蓽生輝,隱雪有失遠迎尚請諸位海涵。”

覺眠大師停住步履,雙手合十還禮道:“阿彌陀佛,林教主不必客氣。說起來老衲尚未謝過林教主三年前在北冥山一戰的援手之德。”

林隱雪不以為意笑了笑道:“不過是各取所需而已,大師無需掛懷。”

見寒暄已過,首陽真人開門見山道:“林教主,我等的來意想必你也心知肚明。鎮獄魔劍乃幽界兇兵,一旦出世勢必會引發三界戰『亂』,屆時雲陸首當其衝生靈塗炭赤地千里自不待言。你我雖正魔有別,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以林教主的冰雪聰明不難權衡此間利弊,但請三思而後行!”

林隱雪靜靜聽完首陽真人的話語,從容問道:“那以諸位之見我該怎麼做?”

首陽真人徐徐道:“釜底抽薪!”

林隱雪搖搖頭道:“鎮獄魔劍若能毀掉也不必等到今日,你們五大派早就做了。”

洞上原朗聲道:“雖然鎮獄魔劍無法毀去,卻可將它封印起來永沉君臨峰底!”

林隱雪道:“怕是要令諸位掌門失望了,鎮獄魔劍乃本教聖物,決不容外人染指。”

洞上原道:“林教主莫要誤會,我們只是想將其封印起來,並無窺覷劫奪之意。”

覺眠大師亦道:“林教主,還望你能以天下蒼生為念,容老衲等人封印魔劍。”

巽揚劍卻知什麼天下蒼生、三界大劫於林隱雪而言無足輕重,她所關切者不過是魔教傳承手中霸權,覺眠大師和洞上原再怎麼苦口婆心也是對牛彈琴。

眼看林隱雪不為所動,他呵呵一笑道:“林教主,此舉若成於雲陸億兆黎庶功德無量,所謂投桃報李日後貴教但有所需,只要不違道義,我們五大派定當鼎力襄助絕不推脫!”

何必聞言心下暗笑,巽揚劍這是準備和林隱雪談條件了。

哪知林隱雪輕哼一聲道:“若有鎮獄魔劍在手,本教又何須旁人襄助?”

首陽真人本就對這次談判不抱太大希望,聽林隱雪直言拒絕了己方的提議,顯然是想趁機收取鎮獄魔劍,藉以掃『盪』雲陸一統正魔兩道。 以當今天下之情勢,她的野心也不盡是癡人說夢。

但於公於私,正道五大派無論如何都不能眼睜睜瞧著鎮獄魔劍橫空出世為禍人間,更不能讓林隱雪如虎添翼從此無人可製。

念及與此他沉聲說道:“恐怕林教主未必能夠如願!”

林隱雪道:“如此說來諸位掌門是要先禮後兵了?”

影翩躚面色沉靜道:“大凡魔兵仙器多有靈性,我只擔心林教主未必能夠收服鎮獄魔劍!”

林隱雪心頭一震,沒想到影翩躚一針見血直指自己的要害。

在正道五大派掌門之中,影翩躚可謂是最為低調的一位,素來不顯山不露水,極少在公眾場合露面。 往日各大門派的聚會,也是多由門中長老如梵一清等人代為出席應酬。

然而只此一言,就要令她對影翩躚和海空閣刮目相看重新估量。

就在這當口上,突聽洞上原低喝道:“快看,通幽塔!”

眾人一驚不約而同凝目朝通幽塔望去。

只見通幽塔金光盪漾,一圈圈金紅色的光芒如水銀瀉地往下蔓延,速度越來越快轉眼便覆蓋了二樓,緊接著毫不停歇向底樓湧去。

與此同時連接懸崖與通幽塔的雲梯也如匹練般舒展旋舞,漸漸幻化成為一團炫目瑰麗的金紅色雲霞,將宏偉的塔身高高向上托起,竟似要捅破蒼穹飛升而去!

目睹此情此景五大派掌門不由得盡皆色變,首陽真人喝道:“時不我與,立刻封塔!”揮動拂塵飄身飛起欺近通幽塔。

覺眠大師兀自能夠保持鎮靜,朝林隱雪合掌一禮道:“林教主,大劫在​​即,為保云陸蒼生太平,老衲惟有得罪貴教了!”

說話間五大派掌門齊齊起身,義無反顧地向通幽塔飛去,只求能搶在鎮獄魔劍完全醒轉之前將其封印,至於自身安危及魔教的反應已是顧不得了。

一時間氣沖鬥牛光撼九霄,一場驚天動地的封魔之戰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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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鎮獄魔劍(下)

對於正道五大派掌門而言,如有一線可能他們也絕不會出此下策於君臨峰頭硬撼魔教,強封通幽塔。

儘管在行前五人均知此去君臨峰兇多吉少,早已抱有殺身成仁舍生取義之念,但形勢比人強,誰都沒有料到鎮獄魔劍的甦醒速度竟會突然加快,若再不及時出手只怕不僅是雲陸一界,甚而會禍及幽天,重演三千年前的噩夢。

自然,五大派掌門亦大可不必以身犯險,只需盡起正道精銳攻占君臨峰,屆時封印通幽塔自是水到渠成之事。

然而三年前北冥山一戰後道消魔漲,即使五大派傾盡全力殺得血流成河山河倒傾,也未必能在君臨峰前討得半點便宜,還需防備魔門三府渾水『摸』魚坐收漁翁之利。 因此思來想去別無他途,也只能兵行險招,以五派掌門之尊深入龍潭虎穴與林隱雪談判周旋,量也不會被魔教拒之門外。

此刻情勢突變,鎮獄魔劍竟似要提前甦醒,覺眠大師等人便再也顧不得其他齊齊出手,但求能夠封印魔劍哪怕犧牲各自的性命亦甘之如飴。

可是出乎眾人的意料之外,林隱雪並未下令攔截,彷彿一個局外人般冷眼旁觀,卻不知她的心裡在想什麼。

何必見林隱雪未作反應,儘管心頭訝異卻也沒有輕舉妄動。

五大派掌門見狀雖然不曉得林隱雪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但也不由暗鬆了口氣,尋思道:“只要能夠衝到通幽塔前,縱使她再下令截殺也是來不及了。”

暫且放下了後顧之憂,首陽真人一馬當先轉眼的工夫便迫近至通幽塔十丈以內。

不料越是靠近通幽塔,鎮獄魔劍散發出的劍氣便愈發的雄渾,迎面卷湧而來的劍瀾猶如沒頂洪潮一浪高過一浪,『逼』得首陽真人不停地提升功力咬牙硬撐,全身衣發乃至手中的拂塵都禁受不住罡風催壓“哧哧”冒著輕煙如燃燒的旌旗烈烈舞動。

他的身形宛如一片晚秋時節孤懸在枝頭的枯葉,在肆虐的狂風中搖搖顫顫隨時都會被撕扯得粉身碎骨。

但他畢竟是雲陸正道的泰斗級人物,端的臨危不亂面無懼色,反手掣出背後仙劍,左手掐捏劍訣低喝一聲道:“咄!”

只聽“呼”的一聲劍芒如虹籠罩全身,流光溢彩中赫然浮現出青龍白虎麒麟朱雀四大神獸的虛影,在他身周環繞飛舞,釋放出奪目的華光。

這式“四靈佑體”的碧洞宗絕世劍學一出,首陽真人的身形頓時穩住,仿似一葉逆風破浪的小船撕裂漫天的金紅『色』鎮獄劍瀾,不斷迫近通幽塔。

這時候覺眠大師、巽揚劍、洞上原和影翩躚也從後趕上,護翼在首陽真人兩側,擺開五星連珠的陣形各施絕技齊頭並進,距離通幽塔已不到十丈遠。

那邊林隱雪依然穩坐釣魚台,在不遠處魔教的四大護教法王、八旗旗主和眾多麾下高手早已摩拳擦掌,只等一聲令下便殺上前去,將五大派掌門圍剿於通幽塔下。

但林隱雪早在三年前就曾經切身體會過鎮獄魔劍覺醒後的可怕威力。 當時它不過是剛剛露出一絲醒轉跡象,綻放出的劍瀾便能將四大護教法王轟得倒飛而出毫無還手之力,以如今之威勢縱有正道五大派掌門聯手,也未必能夠靠到塔前。

果然,五大派掌門的身影逐漸慢了下來,尤其是功力稍遜一籌的影翩躚和洞上原頭頂水汽升騰,身軀搖晃得越發明顯,不知不覺落後了覺眠大師等人半個身位。

這時候金紅色的鎮獄劍瀾業已擴展到底樓,將整座通幽塔完全覆蓋,跌宕的劍氣光瀾沛然莫禦,即使遠在懸崖上的林隱雪也不得不在何必等人的保護下緩緩往後退去,以免受傷。

林隱雪目視通幽塔,訝異地發現它正在漸漸轉向透明,好似被鎮獄魔劍的劍瀾給光化了一般。 但是,塔中依舊不見晴兒的蹤影。

卻聽首陽真人仰天長嘯道:“除魔衛道,死亦無憾!方丈大師,是時候了!”

覺眠大師面露肅穆之色,低吟道:“善哉,善哉,老衲代天下黎庶謝過各位掌門!”

巽揚劍豪情飛縱,哈哈大笑道:“老和尚說得哪裡話來,這就開始吧!”

話音一落,五人同時打出一張神符,卻分為青、黃、黑、白、紅五色,迎風飄揚倏然膨脹,轉瞬之間便有如磨盤般大小,閃爍著神聖柔和的祥光冉冉向上,在空中組成環狀,儼然將通幽塔圍繞在了正中央。

鎮獄魔劍似乎感應到了巨大的威脅,劍鋒嗡嗡顫響迸射出一束束渾圓金芒,如雷霆萬鈞不停地轟擊在五張封魔神符上。

神符劈啪作響搖晃地厲害,卻是步步為營朝向通幽塔頂鎮落。

氣機感應之下,五大派掌門燃丹焚元不顧一切地催動罡氣注入神符,只盼能及早封印鎮獄魔劍,也好免得夜長夢多節外生枝。

懸崖上觀戰的魔教眾多高手心情也不禁緊張起來,人人屏息凝視唯恐錯過哪怕一瞬間的光景。

如林隱雪、何必、四大護教法王和八大旗主等人都已經認出了神符的來歷,心中更是凜然。

原來這五張神符分別名為“鎮嶽”、“靖海”、“參木”、“定雷”、“凝金”,乃是三千年前幽天大戰後,由天界仙尊特意遺留在天陸專門用來封印鎮獄魔劍的聖物。

由此可見,五大派掌門早就下了破釜沉舟的決心,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鎮獄魔劍重見天日。

每見神符向鎮獄魔劍逼近一尺,魔教眾人的心便懸起一分。 大夥兒都不明白林隱雪為何還不下令攻擊,莫非她改變了主意要成全五大派掌門不成?

突然鎮獄魔劍響起一記石破天驚的鏑鳴,好似萬雷滾滾擊破天穹,千山搖動四海顫栗,震得眾人心旌搖曳無法自已。 一些修為尚未臻至聖階的魔教的弟子竟是被激得當場吐血,更有不少直接昏死過去。

林隱雪面色煞白,她身上有魔教至寶“玄靈珠”護體,足以擋下聖階高手的御劍一擊,故而勉強還能支撐得住。

但見一團恢弘的劍光自通幽塔頂如花盛綻,瞬間淹沒方圓千丈,連帶著懸崖上眾多的魔教高手也被一併卷裹在內。

幾乎沒有時間反應,排山倒海的力量被迫面而至。

正道五大派掌門首當其衝,各自手持的仙劍神兵“嗡嗡”哀鳴居然被這團神光在彈指間以摧枯拉朽之勢生生轟爆!

五人不約而同一記悶哼,身形如斷線風箏倒飛出去,在狂瀾中載沉載浮隨波逐流,身上的僧衣道袍“哧哧”開裂,彷彿有無數柄鋒利的刀刃切開了護體真氣割破肌肉直透骨髓經脈,任是大千空照的蓋世修為也難以抵擋。

更為可怖的是在這如火如荼無可阻擋的狂暴光瀾裡,還蘊含著一股桀驁暴戾充滿殺戮之氣的劍意,就像決開堤壩的洪水沖破眾人的道心守禦叩關而入,登時攪得靈臺天翻地覆心神失守!

倒是五張封魔神符安然無恙,如葉如蝶在罡風狂瀾裡漫天飛舞。

五人之中以覺眠大師的修為最高,急忙凝念施展“須菩提神功”護持心神,強提一口罡氣左手五指戟張欲要攝回神符。

但他發出的氣勁甫至中途便教狂暴無鑄的鎮獄劍氣沖得七零八落,根本無法抓攝到神符。 而他的心神在劍意衝擊之下也是風雨飄搖,與神符的聯繫時斷時續且正變得愈來愈遙不可及。

驚鴻一瞥之​​間,他的眼角余光便震駭地看到洞上原和影翩躚的身影在磅礡鼓嘯的金紅『色』光瀾裡漸漸模糊黯淡,就像兩顆露珠般被烈日艷陽蒸發曬乾,轉眼中便消逝在了無盡虛空的深處。

覺眠大師的心中一慟,知道洞上原和影翩躚已然慘遭不幸,為鎮獄魔劍釋放出的威能吞噬。 雖說出家人四大皆空,此刻卻也禁不住心情激盪噴出一口熱血,強壓悲哀之情為相交多年的莫逆同道低聲念誦往生咒。

耳畔就聽首陽真人和巽揚劍口中發出悲憤激烈的嘯聲,雙雙被震飛出數十丈,勉力飄落在了懸崖上,雙目悄然間已是紅了。

縱然洞徹世情,縱然看破生死,可到底又有誰抵敵得過這剎那陰陽?

不過霎那工夫,威震天陸的正道五大派掌門人即已兩死三傷鎩羽而歸,而通幽塔頂的鎮獄魔劍依然故我巋立不動,滾滾劍華將方圓百丈化為了一片汪洋血海!

懸崖上的魔教高手鴉雀無聲,許多人的臉上情不自禁流露出驚駭之色,無法想像假如是自己置身於其間,又會是怎樣的結局!

面對飛蛾投火般沖向鎮獄魔劍的五大派掌門,沒有誰會趁機譏諷嘲笑,天地間充盈著一股悲愴肅穆之氣,隱隱約約傳來了覺眠大師悲痛的禪唱和首陽真人、巽揚劍慷慨激昂的嘯音,如雷如鼓回盪在每一個人的耳畔。

林隱雪輕輕出了口氣,不知是欣慰於五大派掌門被鎮獄魔劍擊退,還是也為這悲壯一幕不自禁地感染?

只是晴兒在哪裡,為何依舊不見她的蹤影——難道也如同洞上原和影翩躚一般,早已被鎮獄魔劍煉化消融,成了一縷煙一抹塵?

想到這裡,林隱雪的眸中泛起一絲焦灼擔憂之色​​,卻不意發覺雲空里通幽塔驀然再生異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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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阻止(上)

通幽塔正在消失。

更為準確地說,已經徹底光化的通幽塔正在被鎮獄魔劍猶如長鯨吸水般地吞噬。

充斥四野的金紅色強光亦仿似潮水倒捲,從四面八方湧入了鎮獄魔劍中。

海納百川,萬流朝宗。

流光溢彩中鎮獄魔劍慢慢顯露出真容,猶如睥睨四海的王者高懸於九天之上。 用任何言語都不能形容這一刻的壯麗景象,所有人不由自主地頓止呼吸,呆呆地仰望高空,甚至失去了思考與言語的能力。

不知過了多久,空中的霞光又濃轉薄,鎮獄魔劍卻變得越來越亮麗絢爛,散發出無與倫比的威猛氣勢,煌煌如天神蒞臨馭萬邦宰兆民。

突然一道紅影毫無徵兆地從虛空裡閃遁而出,距離鎮獄魔劍不過三十餘丈,縱身抬爪吐出一條赤色骨龍抓攝過去。

“宗厲海!”何必大吃一驚,認出來人正是魔門三府之一的南無仙府府主宗厲海。

傳聞中此人修為已臻大千空照之境,只差半步就能破碎虛空羽化飛升,在正道五大派編纂的惡貫滿盈榜上排名第四,赫赫兇名威震八荒。

他的話音尚未落下,宗厲海的身形已欺​​近到十丈之內,手爪之下赤色骨龍吞吐閃爍迫開劍瀾霞光直攝鎮獄魔劍。

由於事起倉促且宗厲海的出手宛若雷霆閃電快到極致,因而無論是在懸崖上觀戰的魔教高手,還是負傷而退的覺眠大師、首陽真人和巽揚劍,俱都來不及攔截,眼睜睜看著他就要將鎮獄魔劍收入囊中。

“大膽!”魔教四大護教法王最先反應過來,紛紛祭起魔寶神兵轟向宗厲海,可惜鞭長莫及已無力阻止他獲取鎮獄魔劍。

千鈞一發之際,眾人的眼睛莫名地一花,恍惚只見縈繞在鎮獄魔劍周圍的霞光霍然波動,卻看不清是從魔劍內部的虛境裡,還是從無垠的虛空深處又浮現出兩道身影,赫然便是久無音訊的晴兒!

“咦?”宗厲海暗自一凜,當即加緊催動赤『色』骨龍搶奪鎮獄魔劍。

不料赤色骨龍甫一纏繞上鎮獄魔劍的劍柄就“嗚”地燃燒起來,好似一塊冰被丟進了炭爐裡,頃刻間千瘡百孔慘不忍睹。

“轟!”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嚴氣息從鎮獄魔劍中迸射出來,沿著赤色骨龍反攻進宗厲海的靈臺,震得他心神顫晃搖搖欲墜。

宗厲海心下驚駭,知道自己若不趕緊壯士斷腕丟棄骨龍飄身遠揚,非但無法搶到鎮獄魔劍,反而會被劍意吞食如影翩躚、洞上原一般死無葬身之地。

但教他就這樣空手而歸又豈能甘心? 尤其赤『色』骨龍已然抓握住了鎮獄魔劍,好比到手的財寶焉有吐出來便宜旁人的道理?

他低哼一聲全力凝神抗禦鎮獄魔劍如海如岳的劍意催壓,孤注一擲燃動魔元源源不絕注入骨龍之中。 但見赤芒暴漲,骨龍彈指間膨脹數倍死死咬住劍刃向後猛攝。

哪知鎮獄魔劍宛如落地生根紋絲不動,反而是那條骨龍汩汩冒煙又開始熔化。

只這麼稍一耽擱,晴兒的身影已躍然而出,冷冷注視宗厲海道:“你也配?”伸出纖纖素手,指尖流淌著玉一樣聖潔的光暈握住鎮獄魔劍輕輕一抖。

“喀喇喇!”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十餘丈長的骨龍應聲裂開,寸寸碎斷。

宗厲海駭然變色,只覺得洶湧的鎮獄劍氣迫面而來,如同重錘般在自己的胸膛上狠狠一擊,震得經脈扭曲骨骸爆響,口中不由自主噴出一道血箭。

“罷了!”宗厲海惡狠狠瞪視晴兒一眼,閃身向後急退。

他也不曉得這黃毛丫頭究竟有何神通,竟能輕而易舉掌握住鎮獄魔劍。 僅是一道劍氣催壓,不但毀了他以魔元煉鑄加持的“赤陰獄龍”,而且餘勢不綴打得自己口吐鮮血。

如果再不見機退走,一條老命十有八九要交代在君臨峰上。

晴兒清冷的眸子鎖定宗厲海的身形,纖薄的櫻唇微微上揚逸出一絲輕蔑的冷笑,翻腕掣動鎮獄魔劍簡簡單單地一記虛劈。

“嗚——”劍鋒閃爍處,晴兒身前的虛空赫然裂開一條高達十數丈的金紅色空間縫隙,如鴻溝天坑飛縱天幕向外擴張,遠遠望去便似將蒼穹剪開一道巨大的豁口。

“這是?!”首陽真人失聲驚咦,就看到電光石火間宗厲海的身影便淪陷在了充盈鼓盪著金紅色神光的空間裂縫裡。

隱隱約約眾人的耳中聽見宗厲海發出了聲淒厲的長嘯,本該崩雲裂石的嘯音卻被波動扭曲的空間攪擾得微若蚊蠅,他的身影就似一頭被天羅地網籠罩在內的困獸,無論怎樣掙扎也脫逃不出。

下一瞬,空間裂縫如水乳般彌合。 金紅『色』的神光恰似驚鴻一現迅速淡沒,重新露出灰沉沉的晦暗天穹。

“嘭嘭嘭嘭!”四大護教法王祭出的魔寶神兵這才殺到,紛紛轟擊在了空處。

原來這番兔起鶻落由於太過驚心動魄,故而令人感覺無比漫長,實際上從宗厲海現身突襲到鎮獄魔劍劈裂虛空將其打入異次元空間也不過是短短的一兩個呼吸。

君臨峰頂變得一片死寂,驚訝、欣喜、焦灼、擔憂、懷疑、恐懼……各種各樣的眼神無聲地聚焦在了晴兒的臉上。

三年的光陰,晴兒出落得愈發明艷照人,一雙漆黑的眼眸深如幽潭波光瀲灩,卻又有誰能看得到於千丈潭底隱藏的那一抹寂寞孤單?

她收住鎮獄魔劍,六尺七寸長的劍刃超過一人多高,金光流動緩緩收斂,懾人的無敵威勢亦隨之一消。

“晴兒!”林隱雪目光復雜,驚疑不定望著愛女道:“你……降伏了鎮獄魔劍?”

“不是我,是外公。”晴兒輕輕道,語音微顫。

林隱雪的心中無端地湧起一縷不祥的預感,問道:“你外公現在何處?”

晴兒垂目看向手中的鎮獄魔劍沒有回答,黑白分明的眸子裡升起一層霧氣。

林隱雪眼前一黑,旋即強自鎮定下來,深吸一口氣道:“他有什麼話交待給你?”

晴兒低聲道:“外公只對我說了一句話。”

林隱雪強忍悲傷,追問道:“他說了什麼?”

晴兒沉默須臾,才徐徐道:“天命輪迴,劍開冥海!”

“不,不可以!”林隱雪面色蒼白如紙,失聲叫道。

晴兒冷靜地看著她,說道:“外公三年前隱退通幽塔,捨棄肉身以元神祭劍熔煉鎮獄劍靈,等的就是這一天。我不能讓外公失望,更不會讓他白白犧牲。”

林隱雪伸出手,用不容置疑地口吻吩咐道:“晴兒,把鎮獄魔劍交給我。”

晴兒搖搖頭道:“娘親,你也無權阻止我。”

林隱雪的眼中閃過一絲厲光,冷喝道:“四大護教法王,拿下這丫頭!”

魔教四大護教法王怔了怔,都沒想到這對母女會鬧僵到這般地步,竟似要為了鎮獄魔劍兵戎相見。

方才鎮獄魔劍大展神威,將南無仙府府主宗厲海在一個照面里幹淨利落地打落到異次元空間,從此萬劫不復生不如死。

這一幕四大護教法王俱都親眼目睹,暗自掂量即使聯手圍攻也未必能夠討得絲毫便宜。 何況晴兒擺明了是要倚仗鎮獄魔劍劈開冥海溝通兩界,這本就是魔教守護通幽塔三千年的終極目的所在。

但鈞命如山,四人只得硬著頭皮飄身上前。

何必急道:“晴兒,有話好好說,何苦惹你娘親不高興?”

晴兒對護教四大

法王視若無睹,漠然道:“娘親,你攔不住我的。”

“呼——”鎮獄魔劍輕輕顫鳴,通幽塔光影浮現散發出絢爛光芒,一時間流光溢彩漫天卷盪,幻化成一座巨大的魔陣。

林隱雪大吃一驚,叫道:“碎空流影陣,快截住她!”

不待話音落下,四大護教法王業已縱身衝入光影之中,指掌相加攻向晴兒,試圖阻止她借住碎空流影陣遠遁。

晴兒右手擎劍催動魔陣,左手抬起從鬢邊摘下定界魔槍迎空一掃,一道金煌煌弧形狂飆鼓嘯而出湧向四大護教法王。

“不好!”四大護教法王齊聲呼喝奮力招架,砰砰掌風槍勁激撞如雷,憑空爆開一朵朵奼紫嫣紅的華光盛彩,刺得眾人難以睜眼。

耳聽低低悶哼,四道身影跌跌撞撞倒飛而出,竟是擋不住晴兒的一槍之威!

“呼——”幕天席地的繽紛光彩倏然收縮,晴兒的倩影迅速淡去,就似融入了虛空深處消逝不見。

四大護教法王翻身落在懸崖上,面『色』慘淡若金抬眼仰望高空中冉冉流散的余光,驚駭之情溢於言表。

林隱雪面如霜凍,下令道:“備車,這丫頭一定是去了北冥海!”

何必望了一眼從未像今天這般灰頭土臉的四大護教法王,苦笑道:“追上了又能如何?”

林隱雪按捺激盪的心緒,冷笑道:“你真當這丫頭只是為了完成外公的心願麼?”也顧不得覺眠大師、首陽真人和巽揚劍,轉身徑自往輪迴宮奔去。

首陽真人目送林隱雪的背影,問道:“大師,不知你意如何?”

覺眠大師道:“如果兩位施主尚能支撐,我們便立即趕往北冥海,同時將鎮獄魔劍出世的消息和洞掌門、影閣主駕鶴西去的噩耗發往各派。”

巽揚劍道:“有碎空流影陣相助,那丫頭此刻多半已經被傳送到了北冥山,我們縱然御劍趕往也未必來得及。”

覺眠大師沉聲道:“實不相瞞,破山師叔正在北冥海,我們盡快前去匯合,或許能夠力挽狂瀾免除這場人間浩劫!”

首陽真人和巽揚劍默默對視一眼,心情並未因此樂觀起來。

雖然破山神僧業已臻至窺涅化槃的天階境界,但他能否擊敗手擎鎮獄魔劍和定界魔槍的晴兒,卻是誰的心裡都沒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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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9 17:59:55
第二百七十四章阻止(下)

幽暗之中波瀾壯闊的血紅色海浪此起彼伏,如同一頭頭憤怒咆哮的怪獸不停地相互激撞,爆發出震耳欲聾的隆隆轟鳴。

湍急的渦流仿似飛旋的利刃四處肆虐,直將這寂黯天地也要撕裂絞碎。

在萬仞深海之下,時不時地會有一條條飄忽的鬼影從波濤裡是游弋而過,應是蟄伏於北冥海底的千年惡鬼。

儘管三年前的正魔決戰北冥神府因身處風眼渦心故而傷亡慘重一蹶不振,但幽元殿並未受到絲毫波及,依舊巋然屹立鎮壓住眾多劫後餘生的惡鬼厲魄,使之無法衝破結界為禍人間。

對于晴兒而言,這是她三年後第一次故地重遊,目光遠眺冥海深處那散發著銀白色如星辰般璀璨光芒的幽元殿。

她的腦海裡緩緩浮現起一幕幕當日隨同楚天與珞珈深入北冥海,大戰倪天高、安天王等人的情景。 不覺,歲月蓯蓉已是千多日夜,卻似恍然一夢歷久彌新。

許久之後,晴兒似從夢境中醒來,一雙寶石般光輝的眼眸中掠動過冰冷如雪的寒芒,視線所及之處彷彿萬頃冥海血濤亦要為之封凍。

“鏗!”素手輕揚,一蓬金紅色神光從鎮獄魔劍之中沛然噴薄,宛若幕天席地的滾滾洪潮向著幽元殿跌宕而去。

轉瞬的工夫數百丈的空間一掠而過,洶湧的海水被劍芒染得如殘陽斜照杜鵑啼血,澎湃的光華倏然將整座幽元殿籠罩吞噬。

猛聽轟然巨響,幽元殿發出劇烈顫動,團團銀白色光芒如雲蒸霞蔚升騰而起,與周遭的金紅劍華水乳相融,釋放美輪美奐的萬丈華彩。

下一刻,更加不可思議的景象發生了——幽元殿在鎮獄魔劍的劍芒照射之下,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遽收縮凝煉,但從魔殿內射放出的光芒卻也變得越來越華麗濃郁。

突然間十數條人影自幽元殿中激射而出,受到鎮獄魔劍劍光壓迫,身形俱都發出猛烈搖晃,如風中落葉海上孤舟擺動不停。

“呼——”一道赤色精芒如雷電閃動,只見殭屍老媽從幽元殿內衝了出來,她雙腳穩穩踏定昊天神棺,任由四周劍華滔天海浪蒸騰身軀卻是落地生根紋絲不動,一雙枯乾手爪握住棺蓋肆意揮舞,生生劈開一條通道引領眾人脫出劍光包圍。

原來北冥大戰之後,元老會除了玄斷等寥寥數人之外盡皆隕落,如今已是名存實亡。 新任的北冥神府府主正是幽鰲山,他雖也有意恢復元老會,奈何高手零落耆宿星散,萬難恢復昔日輝煌。

無奈之下,幽鰲山只得請出殭屍老媽代為鎮守幽元殿,以防止居心叵測之徒再來興風作浪。 對這駐守幽元殿護衛北冥海的差事,殭屍老媽倒是頗為歡喜,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將峨無羈、文靜還有手下的一干蝦兵蟹將統統搬進了殿內修煉。

晃眼三年過去,北冥海中風平浪靜,殭屍老媽的日子過得也算逍遙快活。

由於北冥海中靈氣充裕,兼且幽元殿裡珍藏著北冥神府三千餘年的魔功典籍,峨無羈等人心無旁騖晝夜修煉,修為勇猛精進自不在話下。

殭屍老媽看在眼裡喜在心裡,只盼著自己個兒的寶貝兒子有朝一日能夠青出於藍參悟大千空照的聖階至高之境,羽化飛升晉入天階。

誰曾想好景不長,晴兒仗劍闖入北冥海,竟似要以鎮獄魔劍煉化幽元殿,令得殭屍老媽勃然大怒衝了出來,朝著劍光來處瞠目望去,卻要瞧瞧究竟是哪個王八蛋吃了豹子膽,居然想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裡撒野。

待到看清楚來人竟是晴兒,殭屍老媽不由一愣,再望見她手裡的那柄鎮獄魔劍,更是禁不住大吃了一驚!

就聽峨無羈在一旁亦是納悶問道:“晴兒姑娘,你這是在做什麼?”

晴兒充耳不聞,全神貫注策動鎮獄魔劍煉化幽元殿。

原本以她的修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驅動得了鎮獄魔劍。 但此刻她的體內已融入了巫虞魔妃的記憶魔識,加之鎮獄魔劍亦經林盈虛元神祭煉,因而一人一劍之間息息相通產生共鳴,換作旁人哪怕是天階高手也未必能教這魔劍俯首稱臣。

但就在這一兩句話的工夫,幽元殿卻正在以驚人的速度不斷收縮,光球的直徑從原先的千餘丈僅剩下不到現在的百丈長短。 照著這樣的勢頭繼續發展下去,恐怕不出一柱香的時間便會被晴兒徹底煉化。

驀然文靜身形飛掠,似一縷輕煙無聲無息穿透重重激盪光瀾掩襲晴兒。

晴兒看也不看,抬起皓腕摘下鬢邊定界魔槍迎風虛晃,槍刃在指尖遽然放大“哧”的一束狂飆破空擊出。

“啪!”一記爆響,金燦燦的狂飆猶如一條無堅不破的雷霆神鞭將文靜應聲連人帶刀抽飛了出去。

“老婆!”峨無羈不防晴兒會下此重手,急忙縱身救護文靜。

一個月前,他和文靜由幽鰲山親自證婚喜結良緣,小兩口新婚燕爾熱乎勁兒還沒過,老婆就捱了打,教峨無羈如何能夠不怒?

他伸手接住文靜,見她雙目緊閉業已昏死過去,好在晴兒手下留情並未傷到性命。

殭屍老媽頓時火冒三丈,不由分說掄起棺蓋似開山巨斧一般劈向晴兒。

經過這些年在幽元殿的潛心修煉,她的一隻腳已然踏進了大千空照之境,自打倪天高、安天王等眾多桀驁梟雄相繼凋零後,堪稱是北冥神府的頂尖人物。 可惜在晴兒眼裡,這等驚世駭俗的修為卻還是不夠瞧。

需知便在不久之前她倚仗鎮獄魔劍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將惡貫滿盈榜上排名第四的南無仙府府主宗厲海硬生生打進了異次元空間,從此萬劫不復永無出頭之日!

她一邊凝神催動鎮獄魔劍加速煉化幽元殿,一邊揚起定界魔槍朝上橫掃。 就聽見“噹啷”金石激響火花四濺,棺蓋如遭雷擊高高彈起,殭屍老媽低聲悶哼搖搖晃晃飄退三丈,驚疑不定地瞪視晴兒。

晴兒的嬌軀微微一晃隨即穩住,俏臉上的殷紅氣血一閃而逝,肌膚重又變得晶瑩如雪,定界魔槍斜指蒼穹冷冷道:“看在你們是哥哥朋友的面上,我就不大開殺戒了。”

殭屍老媽又驚又怒,氣極而笑道:“臭丫​​頭,真當老娘我是吃素的?!”

她身經百戰慧眼如炬,看出晴兒為了凝煉幽元殿不能分神,更不能騰出手來運轉鎮獄魔劍。 若是等到對方將幽元殿完全煉化收為己有,縱使天階​​高手怕也難以將她制服,情急之下當即放開手腳駕著昊天神棺掄動棺蓋劈頭蓋臉的砸了下來。

“噹啷、噹啷、噹啷……”刺耳的轟響聲不絕於耳,棺蓋一記重過一記劈擊在定界魔槍之上,排山倒海的力量引得光濤洶湧罡氣迸放​​,卻見晴兒的嬌小倩影在殭屍老媽暴風驟雨的轟擊下穩若磐石寸步不退,令人無法相信這少女的體內究竟蘊藏著何等恐怖的功力!

殭屍老媽也是豁出去了,不管不顧奮盡全身之力足足轟了百多下,到後來她口鼻之中紅氣狂噴,身上肌膚如枯乾的樹皮劈啪開裂,形容可畏宛如冥獄羅剎。

峨無羈母子連心看得提心吊膽,終是忍不住叫道:“媽,我來幫你!”左手環抱文靜,右手舉起磨金霸王錘施動殭屍神功衝到近前,一錘砸向晴兒螓首。

晴兒神容淡漠,纖手翻動逆轉定界魔槍“叮”的掃中磨金霸王錘。

峨無羈只覺得手臂一麻,磨金霸王錘不由自主偏斜而出,擦著晴兒的側臉徑直往殭屍老媽砸去。

殭屍老媽急忙橫過棺蓋向外封擋,但這一錘聚集了峨無羈十成功力,又有晴兒的定界魔槍推波助瀾,不啻有雷霆萬鈞之勢。

但聽一聲巨響,峨無羈七竅流血金鎚脫手,人也如彈石般拋飛了出去。

殭屍老媽也好不到哪裡去,一屁股坐倒在棺材裡,昊天神棺嗚嗚呼嘯往後翻滾。

峨無羈見狀叫道:“媽!”

殭屍老媽強提一口氣應道:“哭什麼喪,老娘沒事!”手撐棺材邊沿搖搖擺擺想站起來,可沒等挺直腰桿雙腿一軟又坐了下來,但感渾身虛脫呼哧呼哧直喘粗氣。

晴兒清冷的目光一掃,那邊蠢蠢欲動的幻雲鬼王諸無常被盯的心頭髮寒,情不自禁地往後退出幾步。

看到峨無羈母子力竭敗退的模樣,眾人不由得相顧駭然。

誰人不知殭屍老媽悍勇無雙,又得昊天神棺之助在北冥山一役裡於萬千鬼軍中縱橫馳騁取高手首級如探囊取物,哪曾想今日竟讓一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少女打得全無脾氣,而且是以她原本最擅長的方式!

這時候幽元殿忽然發出“嗡嗡”顫鳴,在金紅色的鎮獄劍華中赫然凝縮成為一枚直徑不到三寸的銀白色光丸,恰似顆潔白無瑕通靈剔透的夜明珠靜靜懸浮在了浩瀚澎湃的冥海之中。

晴兒的唇角輕輕逸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笑意,劍光如彩綢一樣纏繞著幽元魔珠緩緩向她飛來,似是要與鎮獄魔劍璧合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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