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思塵]夜筆失魂錄[全書終]

其九 召靈 第二十九節 有口難辯

　　天色晴朗，對於潮濕的程都來說更是難得一見的好天氣，久違的又可以曬一次被子了。不過就在這樣的冬日中，某個旅館的房間內卻傳出了一些不和諧的聲音。

　　“你能不能先安靜一下，你什麼都不問清楚就這麼吵，門兒還開著呢！讓人聽見了，別人會怎麼想我？”

　　“好啊，那你先告訴我這個女的是誰！”

　　黑貓畏畏縮縮地待在那軟乎乎的地方，不時地抬頭瞅瞅它的女主人——至少現在是的。就在昨天晚上，迷藏遊戲結束之後，由於黑貓已經沒用了，按照蕭陶然的意思，當然是隨便去學校商業街看看有沒有哪個店家願意收養它。不過看夜永咭對它那種愛護勁兒，估計要不是宿舍裡面不讓養貓，她一準會直接把這只小黑貓搶下來。

　　於是蕭陶然很大方地把小貓送給了夜永咭，不管對她還是小貓來說，都算的上是一件高興的事情，他自己也少了處理的麻煩。至於夜永咭那邊，他倒是不怎麼擔心，畢竟以她聽話守規矩的個性，肯定很快就會給小貓找一個好人家的。

　　而夜永咭心裡雖然開心，卻也有點兒小小的擔憂。不過這點小事在她回到寢室的時候，就已經得到了完美的解決。

　　“什麼？我哥哥？”

　　她也不嫌臟，就用自己的一件線衣給小貓弄了個臨時小窩。但是此時她關注的卻是床邊放著的大包裹，那裡面裝著母親給她新套的被子。而舍友說的話更是讓她大吃一驚。

　　“嗯，那個男的說是你哥哥。嘻嘻，他好有趣哦，明明我們都穿的很整齊，他就是不敢往屋裡看一眼，一直都躲躲閃閃的。還有哦，他好像對你找沒找男朋友很關心的樣子~~”

　　調笑她的女生正是之前給夜永咲看門的那個，還好此時夜永咲不在，不然的話還不知道會臉紅成什麼樣。

　　“我哥哥一直就是那樣啦。他沒說別的？就是為了來送一趟被子？”

　　夜永咭有些小小的失望。

　　雖然近年來，兄妹兩人一個要上大學，一個有了工作，在外面租房子住，並不經常見面，但是感情還是一直很不錯的。聽說哥哥今晚來看自己，還專程給自己來送被子，結果自己恰巧不在，他也沒有打個電話問問。作為妹妹，夜永咭心裡還是有點兒不舒服的感覺。只是源頭到底在自己還是在哥哥身上，就不太好說了。

　　“這也不能怪他嘛，畢竟他一個大男人，留在女生宿舍肯定不好。”

　　眼見夜永咭臉上露出些許失落的表情，那個室友連忙解釋起來，並且試圖說一些別的話來轉移她的注意：

　　“哦對了，他身邊還跟著一個女人，是不是他的女朋友？長得可真漂亮！”

　　“誒？我嫂子也來了？”

　　夜永咭眨眨眼睛，她自然是認識舞花音的，也很喜歡這個準“嫂子”。平時見面大大咧咧的，張口就叫嫂子，花音聽了自然也高興。不過，如果只是給自己送被子過來，哥哥一個人就夠了，嫂子也跟來做什麼？

　　還是說……

　　夜永咭成績很好，腦子當然也聰明，只這麼稍微一想，一個推斷就出現在了腦中。

　　哥哥帶著嫂子一起來這裡找自己玩兩天？那樣的話……他連電話也不打，是因為反正之後還有和自己見面的機會，不用急於一時？那麼，哥哥和嫂子應該就住在附近才對！

　　這可太好了！有家人來看自己，永咭心裡快活得很。而且……她看看桌上正蜷成一團的小黑貓，它也能有個好去處了。

　　可憐的夜永咭，直到這個時候，她還沒有想到，第二天和哥哥夜永咲之間的見面，竟會發展成那個地步。

　　“所以我說啊，你能不能先聽我解釋一下，這事情明明很容易理解的。”

　　“我現在不是給你解釋的機會了嗎？只要你先說清楚，這個女人是誰？！”

　　房間裡面形勢分明。夜永咲狼狽地站在窗前，他平時口才雖不能說好，但也不是不善交流的人，更別說是面對自己的親妹妹了。可是眼下，他卻被夜永咭一通吵鬧逼到了窗邊，嘴巴張了又合，似是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說一樣。

　　而夜永咭則就站在他面前，怒氣沖沖地一手叉腰站在那裡，若是用漫畫式的表現，她現在的頭發裡面恐怕都要冒出火來了。而那只黑貓則是被她一隻手攬在胸前，不時抬抬頭惶恐地看著四周，似乎在為自己的女主人發火而困擾不已。

　　不得不提到的是，在夜永咭身後的床上，黃璃正坐在那裡。她的頭發濕漉漉的，此時正忙著用吹風機吹幹。對於那邊的兄妹吵架，她像是完全不在意一般。

　　即使……吵架的話題似乎就是她自己。

　　“嫂子呢？你跟嫂子分手了？”夜永咭咄咄逼人地問道。

　　“哪有？我跟花音處的很好啊！”夜永咲連忙說道，“你別胡思亂想。”

　　“那你帶著另一個女人出門又是什麼意思？！”

　　“所以我……我不是說了嗎？她……她就是我的同事而已。”夜永咲結結巴巴地說道，“就是說……你看嘛，我來這裡找你，剛好她也要到這裡來辦事，所以就一起過來了。”

　　“然後就同床共枕？”

　　“沒有啊！”夜永咲叫了起來，“她那房間的淋浴噴頭壞掉了，所以來我這屋借用一下……然後，然後你就恰好過來了嘛……”

　　“呵，呵呵……”夜永咭冷笑了兩聲，“那還真是夠巧的啊！”

　　不過說起來，這倒是實話。這次可和他們上回去山東不一樣，所有的費用都由夜永咲掏了，理所當然是要兩個房間。只不過……意外到處都有。黃璃早晨起來發現自己屋裡的淋浴器壞了，便來夜永咲的房間借用。恰好就在這個時候，提前和夜永咲聯系好的永咭興沖沖地過來看望哥哥，卻沒想到開門的是一個衣衫不整的女人！

　　夜永咭頓時來了火氣！

　　按說就算哥哥真的跟原來的女朋友分手了，再找一個女人，她一個當妹妹的也不好說什麼。可是她已經和原來的嫂子太熟了，關系又那麼好，早已產生了“這個女人肯定就是我的未來大嫂”這樣的強烈認同感。而現在突然見到哥哥身邊出現了另外一個女人，心裡當然不會舒服，為舞花音感到憤慨。

　　尤其是，當她知道哥哥並沒有和嫂子分手的時候，那火氣就越燒越旺了！

　　什麼意思？夜永咭的腦子裡立刻就閃過了幾種形容，什麼“腳踏兩只船”啦，“第三者插足”啦……弄得她咬牙切齒，老實說，如果面前的人不是哥哥夜永咲，而是她自己的男朋友的話，她毫不懷疑自己會一腳把他從窗邊踹下去！

　　至於夜永咲，他現在在窗邊瑟縮著身體，簡直欲哭無淚！

　　我招誰惹誰了我？！

其九 召靈 第三十節 夜永咭的憤怒

　　“啊，對了……永咭你今天來這裡是幹什麼？”

　　夜永咲慌忙開口，想要借此轉移一下話題。只不過這樣實在是太生硬了一些，妹妹來看哥哥，哪怕沒什麼理由也照樣可以來。但以他的頭腦，卻是實在想不起什麼可說的話了。

　　“不許轉移話題！”

　　夜永咭又不笨，當然一眼就看出來哥哥想要做什麼。只是她雖然氣哼哼地這麼說著，卻還是把懷裡抱著的小黑貓放到床上。

　　“呃？”

　　夜永咲連忙問道：“這是——？”

　　“這是小黑。”不等他說完，夜永咭就先回答道，“是只貓。”

　　“這我當然知道！”夜永咲拍了拍腦袋，“但是你把貓放到我床上是什麼意思？”

　　“因為我們宿舍不準養貓啊！”夜永咭不耐煩地說道，“所以就拿來交給你看護了，你自己養或者帶到鄉下給奶奶養都行，總而言之我放假回家要看到它，就這樣。”

　　“我可是住旅館誒！要是被人發現了——”

　　“那是你的事！”

　　夜永咭冷冷地看著他。

　　“你別以為這樣就算完了，剛才的事兒我們還沒有搞清楚呢。”

　　她稍稍轉頭瞥了一眼還在那裡吹頭發的黃璃，顯然是還要就黃璃的事兒問個清楚明白。然而“當事人”此時仍然背對著他們兄妹倆，既不理會他們，也沒有一丁點兒要辯解的意思。

　　“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都跟你說過好多遍了！”

　　被妹妹一而再，再而三地質疑，夜永咲也有些耐不住脾氣了，他也吵了起來。

　　“她就是我一個同事，跟我一塊兒來辦事的！我們之間清清白白的！什麼都沒有啊！”

　　夜永咭沉默著掏出手機。

　　“你幹什麼？”夜永咲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那還用說？”夜永咭聳了聳肩，“我要給嫂子打個電話確認一下，要是她知道的話，那就一切好說，我給你道歉。她要是不知道，那就只能說明——”

　　“你別打！”

　　不等夜永咭說完，夜永咲先一個箭步搶上去，可惜永咭似乎早有防備似的，稍微一側身就躲了過去，只是看向哥哥的眼神變得更為不善了。

　　“永咭，你先把電話放下，聽我好好說行不行？”

　　夜永咲心裡是真急啊。他決定來看永咭的時候，黃璃可沒有說要一起跟來；可現在她人都來了，萬一再讓花音知道，就算她再相信夜永咲，心裡也難免會起疙瘩的。所以永咭這通電話一旦打出去，夜永咲可就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

　　但是這番舉動在夜永咭看來，可就真成了做賊心虛的表現！若說她之前的眼神只是冰冷的話，此時的懷疑就如同都已經證實了一般，所有的失望、厭惡，都從她的目光之中射了出來，看得夜永咲心裡又慌又怕。可是他也不知道到底應該怎麼解釋才好，如果給他一點時間，或許還能梳理出適合的話語，但是在心急火燎的情況下可就難說了。

　　他看向那邊的黃璃，她仍在無所事事地吹著頭發，這一幕讓他心頭火起，忍不住朝她吼了一聲：“你就不能幫我解釋兩句？！”

　　“……居然還對著女人發火，真是……差勁透了！”

　　夜永咭就丟下這麼一句話，然後轉身跑出門去！

　　“永咭！”

　　夜永咲追出兩步，但是夜永咭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門外的樓梯口。夜永咲自己還穿著拖鞋，怕是無論如何都趕不上了。

　　“我——嘖！”

　　夜永咲氣憤地狠狠朝著墻壁踢了一腳，但是除了腳趾頭鉆心的疼痛之外，一切如舊，他什麼都沒能改變得了。

　　“看樣子……你妹妹似乎對我的看法不太好……”

　　屋裡傳來黃璃幽幽的聲音。她的臉色平淡，看不出有沒有生氣。不過此時她終於吹幹了頭發，坐在床邊晃蕩著自己的小腿。夜永咲倒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還說！還不都是你的錯？！”夜永咲憤憤地說道，“不光是你，她現在連我都討厭上了！準是把她哥當成一個到處找女人的花心大蘿蔔了！你剛才怎麼不幫我跟她解釋解釋？”

　　“她正處在氣頭上，我解釋了她也未必相信。”黃璃攤了攤手，“你妹妹的那種性格，只怕若是聽我為你說話，就更要懷疑了。所以我索性一言不發，至少不會把火引到自己身上。之後你再一個人去找她解釋清楚就是，你們兄妹感情那麼好，等她氣消了，一定會原諒你的。”

　　“哼，你就跟她見了一面，倒顯得比我還瞭解她了。”夜永咲冷笑一聲。

　　“信不信由你。”

　　黃璃很是無所謂地說道。

　　“不過我看人向來是很準的，再說你妹妹的個性又那麼淺顯易懂，只要是個人就能看透。”

　　夜永咲可沒心情聽她再說什麼，他拿起手機，慌張地打起了永咭的電話。但是電話僅僅響了兩聲就掛斷了。如黃璃所說，永咭現在肯定在氣頭上，不等氣消了是不會原諒他的。

　　但是夜永咲可生怕他這個好妹妹一時激動就真的向她的“準嫂子”舞花音告狀去了。越是打不通電話，他心裡就越急躁。黃璃見狀，只得嘆了口氣，安慰他說：“你妹妹不是那麼不知輕重的人，至少……如果她是真心喜歡你那個女朋友的話，就絕對不會在事情沒弄清楚之前胡說亂講的，她還是要以你們的關系為重。你就先放心吧。”

　　夜永咲並沒有立即聽了黃璃的勸解，只是不管他怎麼呼叫，妹妹都是打定主意不接聽了。他只得無奈地放下手機，望著窗外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心裡可怎麼也放心不下來。

　　對於黃璃，他心裡稍微有些生氣。或許是在氣她之前不幫自己，但是黃璃已經解釋過了，她也並沒有撒謊的必要，至少就夜永咲的瞭解，她一貫都不說假話。但是他心裡偏偏就壓著一團火，也需要一個適當的發泄對象。就像夜永咭不願意原諒他一樣，要他就這麼原諒黃璃，他也會不爽。

　　那只黑貓蜷在他的床上，小小的一隻，脖子上還套著個項圈，連著一條鏈子。要是在平時，夜永咲也算是個喜歡動物的人，說不定會有興致逗逗它。但是現在，看到這小傢夥，他心裡只剩下了厭倦。若不是永咭說過讓自己好好看護，他早就直接把它扔出去了。

　　“你把它抱走，別讓旅館的人知道了。”

　　他拎起那只可憐的小東西，直接丟給了黃璃。小黑貓在黃璃的懷裡喵喵地叫喚著，聲音透露出些許害怕的意思，盡管現在抱著它的人和永咭一樣都是美女，可它卻並不親近。

　　“它怕你？”夜永咲看了那只貓一眼，隨口問道。

　　“沒關系。”

　　黃璃輕聲答道，同時用手在小貓的脊背上一摸，那只貓隨即老實下來，也不再叫喚了。但是夜永咲卻明顯感覺到，小貓不是因為聽話才安靜下來，而是因為恐懼！

　　它的身體還在顫抖著呢！

　　“喂，它討厭你？”

　　“我說了沒關系。”

　　黃璃抱著小貓，站起身來，似乎要準備回自己的房間了。

　　“可能要讓它適應下來，取得它的信任，需要一點時間。不過……這種小傢夥，我還是對付得了的。”

　　說罷，她便走了出去。

　　夜永咲並沒有多想，他也沒有注意到，剛才黃璃轉過身去的時候，是故意多繞了半圈，不讓夜永咲的視線越過黑貓來看向她的身體。

其九 召靈 第三十一節 招魂

　　魂兮歸來！東方不可以讬些。

　　魂兮歸來！南方不可以止些。

　　魂兮歸來！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

　　魂兮歸來！北方不可以止些。

　　魂兮歸來！君無下此幽都些。

　　魂兮歸來！反故居些。

　　魂兮歸來！何遠為些？

　　魂去歸來兮，哀江南……

　　先秦時代，就有屈原大夫的辭作《招魂》。這並非是什麼出名的詩賦，可說是鮮有人知。課本上自然不講，就連專門介紹屈原的書中也少有提及，以致於現在究竟是“魂兮歸來”還是“魂歸來兮”也終究無法分清，抑或兩者皆可。但不可否認的是，提及“招魂”此等異術的文章之中，這篇《招魂》卻應算是最有名氣的了。

　　但若由史料記載，最早出現與“招魂”有關的說法倒是在周代。一些文獻中有說，可由死者親屬持死者衣物面朝北而高呼其名，連呼三聲，再將衣物披在屍體上，便有可能將死者靈魂喚回。傣族也有使用魂籮“提魂”的說法。

　　如今的人對於招魂，怕是沒有幾個瞭解的了，不過農村之中或還有些神婆會在死人之後將死者魂魄招來自己身上，以借其之口向其家人訴說遺願等。不過，不論其真假，現在這種事情一概被斥為“封建迷信”。怕是縱使有些真本事的人，也會礙於這一點從來不肯顯露了。

　　有記載的招魂事例並不少，但其中真假摻和，難以分辨，比較可信的大概有一種漁民的招魂儀式：不僅要用草人代屍，佈置假靈堂，還要在潮水初漲時，喊回“陰魂”。此法稱為“潮魂”，由於記載十分詳細，由不得人不信。

　　而且，客死他鄉的魂魄，若是同屍體一起停留在異鄉，難免會受盡痛苦折磨，無法轉世。除非有人為他“招魂”，讓他順著那聲音回到家鄉，才有可能超脫這份痛苦。

　　如今比較普遍認同的招魂術，據說傳自滿族。在陰氣極重的日子裡，由喪家在門口掛起招魂幡或者魂帛，呼喊靈魂。因此若是見到了哪家門外掛起大幡，便知道有了喪事，周圍人們自然會過來弔唁。

　　據說網絡上還有流傳著一種專門教人招魂的視頻，跟隨著視頻裡面的動作，揮舞招魂幡，同時心裡默念想要招回的那個死者的名字或是稱呼，就可以見到死者，據說甚至連已經輪回轉世的人都可以見到。不過對此的討論也並不一樣，有些人從一開始就認定這肯定又是騙人的鬼把戲；還有人說雖然可以招到魂魄，卻只能在夢中見到；也有人說，其實招來的只是些孤魂野鬼而已，勸人不要輕易嘗試。

　　但是對於對此並不感興趣的馮林來說，這和他應該並無關系，至少本來是這樣的。但是就在迷藏遊戲結束後的第二天晚上，他卻接到了一個電話。

　　那一天晚上，馮林正坐在圖書館裡面。當然了，他並不是在學習和他的專業有關的知識，只不過是在看一些課外書而已。

　　“召靈術”。

　　書皮上用黑色的詭異字體這樣寫著，而且封面上畫著的還是一個駭人的女鬼。但是馮林卻看得津津有味，他的嘴角咧著一絲笑容，那顯然是帶著愉悅和滿足的笑容。

　　靈異，這就是他所喜歡的東西。

　　不管是鬼故事還是僅僅和靈異沾邊的一些知識，甚至西方的靈魂論，他都愛研究一遍。而圖書館裡面偏偏就有這麼半個書架，上面放置的都是有關靈學的書籍，平時也沒有什麼人碰。但是馮林可是在第一次來圖書館的時候就發現了這個美妙的地方，從那以後，這裡就成了他常駐的樂園，除了宿舍和教學樓之外，他待過的時間最長的地方就是這裡。

　　他自己也碰到過許多喜歡靈異的人，有很多大學同學都喜歡讀鬼故事。但是馮林和他們不一樣，比起說是“愛好”，他的層次幾乎已經可說是“研究”了。凡是他看過的和靈異有關的東西，都會在第一時間記在腦子裡，對於比較繁瑣的，他甚至會找個小本子專門記錄。

　　對於瞭解他的人來說，他這個人很怪。在那些不太懂的人看來，所謂“靈異”，基本就可以和“鬼”畫上等號。而一個喜歡研究鬼的人，他的腦子真的正常嗎？當然了，馮林本人平時只是自己研究自己的，他雖然不孤僻，但惟獨這種事情從來不和別人交流，因此別人只是覺得他“怪”，卻也並不討厭他。

　　沒有人知道，他並不是從一開始就喜歡這種東西。事實上，他以前曾經是非常討厭這種“不科學”的東西的，還有一個原因——他的膽子小，害怕這種東西。

　　但是，從三年多以前，他初三時期的某一天開始，他就變了。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轉變是因為什麼，當他們注意到的時候，馮林就已經成了這樣。他仍然該說的說，該笑的笑，與以前不同的只是：他的眼底深處，隱藏著一絲陰霾。而他的愛好，也就從那個時候開始，徹底轉移到了靈異上。

　　徹底地，完全地，突兀卻又不知不覺地……

　　而現在，馮林正翹著二郎腿，坐在書架後面的凳子上輕鬆地閱讀著那本書。不得不說，這本書上面所寫的內容很有意思，介紹了許多奇奇怪怪的召靈術。有很多是他已經知道的，但是不知道的卻更多。有些東西，他甚至懷疑是這本書上胡亂編的，但即便如此，汲取一些他所不知道的有趣知識也不錯。

　　他又翻過一頁紙。上一篇講的是一個名叫“天黑請閉眼”的召靈方法，而這一頁——

　　馮林眼前一亮。

　　這一個召靈術，上面的標題寫的清清楚楚，正是“鬼牌”！

　　鬼牌？那不就是蕭陶然學長上回教我們玩的召靈遊戲嗎？

　　老實說，他雖然玩過“鬼牌”，但在那次之前，也從不知道那是一個靈異遊戲。而且蕭陶然學長的鬼牌遊戲並沒有成功，使得他多少有些懷疑，甚至覺得這個遊戲是蕭陶然學長編的。而現在，他卻在一本書上看到了記載，這讓他有點兒意外，不過更多的卻是好奇。

　　只是，他才剛剛翻開這一頁，想要仔細讀一讀，口袋裡的手機卻“嗡嗡”振動了起來。

　　誰呀？

　　馮林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赫然是——

　　蕭陶然。

其九 召靈 第三十二節 關亡術

　　一個人對於靈異的癡迷，究竟可以達到怎樣的地步呢？

　　馮林一邊在草叢中間的小路上奔跑著，腦中卻在迅速地思索。

　　對於自己所不瞭解的事情，不斷地追求和探索，做到這樣的事情，不就像是科學家一樣了嗎？只不過……他們所研究的，卻恰恰是被科學所“否定”的事情，真是一種諷刺呢。

　　雖然這麼想著，但實際上，他這番思考卻並非由自己而來，只是為那位蕭陶然學長所想而已。

　　在遇到那個學長以前，馮林一直理所當然地認為，這個世界上真的會對靈異進行研究的人少之又少。雖然有著那麼多的靈學專家，但其中，騙子占了一部分，華而不實者占了一部分——或許他們也可以和騙子歸為一類，總而言之，除去這些人之後，剩下的那種純粹的研究者還能剩下多少呢？哪怕是一個也沒有，馮林都不會感到奇怪。因為做這一行的，幾乎都被人駁斥為“封建迷信”，為周圍人所不齒，說得好聽點是敬而遠之，難聽一點就是鄙視。馮林自己也不太相信靈異，但他卻喜歡琢磨，喜歡去瞭解靈異，也正因為如此，他覺得自己在這個世上恐怕就屬於少有的研究者了。

　　直到他遇到了那位學長。

　　參加靈異研究會的時候，他原以為自己應當是這個社團中對靈異的興趣最濃厚的人了。但是他卻沒有想到，居然還有人可以為了靈異癡迷到這種地步。盡管那個蕭胖子總是顯得那麼不嚴肅，但是他對於靈異實驗的那種熱心，卻讓馮林感覺到佩服不已。他不知疲倦地找到與靈異有關的內容並且付諸實踐，而這是馮林絕對做不到的。他甚至會想，如果這個學長能夠把傾注在靈異上面的熱情轉移到學習上的話，他相信蕭陶然學長一定可以取得很棒的成績。

　　當然了，他並不知道，蕭陶然對於靈異的熱情，也是從這個學期才剛剛開始的。

　　剛才在圖書館，他接到蕭陶然的電話後，便只好把手中的書籍放下，走到角落接聽了。

　　“學長，有事嗎？”

　　“你有空嗎？如果有的話，現在立刻到北區操場來，我在東北角那裡等你。”

　　電話裡，學長的聲音聽起來很急切，就像正有什麼要緊事一樣。

　　“誒？但是我正在圖書館——”

　　“那不是挺近的嗎？快點來啊！”

　　馮林有些莫名其妙。他料想，學長多半又是聽說了什麼稀奇古怪的召靈方法，想要找他們過去實驗。不過那些在他眼裡看起來根本就不怎麼靈的實驗和那本有趣的書相比……

　　馮林考慮了一下，便做下了決定。

　　於是在五分鐘之後，他就出現在了校園北區的體育場大門處。這裡一般是不鎖門的，因此他很輕易地就走了進去。

　　雖然在他看來，那本書比起學長的實驗有趣得多。但是書麼，什麼時候看都可以，而學長的實驗，過了今晚，總不能讓他重做一遍專門給自己看吧？

　　抱著這樣的想法，馮林來赴學長的約了。

　　蕭陶然讓他去東北角找自己，但實際上，即便他不專門說明，馮林也能夠一眼看見他。畢竟大門本就距東北角落不遠，更別說那裡此時正點著蠟燭，還有一桿像是旗子一樣的東西在飄動著。

　　“學長，別人都還沒到嗎？”馮林走了過去，看到正在那裡忙活來忙活去的蕭陶然，便開口問道，“今天你又要搞什麼？”

　　他的口氣稍微有些戲謔。畢竟昨天才剛剛玩過“迷藏”，今天學長就又準備了這麼一套玩意兒，不知道是幹什麼用的。不過在馮林看來，只怕又是在胡亂玩玩而已。

　　“這個，我早就想弄了。”

　　馮林剛剛問出口，蕭陶然就回答道，好像他早就料到馮林會問而準備好了答案一樣。

　　“關亡術，你聽說過吧？”

　　“關亡術？”馮林用略帶些疑惑的口吻重復了一遍，卻是點了點頭，“聽說過一點，我在瀏覽靈異論壇的時候，曾經聽說過。有些地方的神婆子，可以在人死後把他的魂兒招到身上來，這種婆婆就被叫做關亡婆，他們所用的方法就叫做關亡術。”

　　“哦……”蕭陶然停下手頭的工作，有些驚訝地看著他，“我還以為這個方法很隱密呢，沒想到你連這個都知道。”

　　“你就是要搞這個？”

　　“嗯……大致是的，不過和你說的有所出入。”

　　蕭陶然解釋道。

　　“據我所知，關亡術其實是招魂術的一種，你所說的什麼關亡婆我倒是不清楚，不過應該也是屬於‘關亡’一類的。我們今天晚上要弄的，就是關亡術，是我從網上查來的一種方法，有沒有效不知道，不過是眼下最容易做到的方法了。網上還有一個視頻，裡面有專門的講解呢。”

　　……也就是說，又是瞎鼓搗一通唄？

　　這話馮林只在心裡想了想，卻是沒有說出來。

　　不得不說，雖然蕭陶然學長弄得這些把戲在他看來都是沒什麼用，但學長本人卻是相當認真。馮林看著地上的白燭擺成了大八角形，而一旁放著的那桿旗子——啊咧，這玩意兒真的是旗子嗎？

　　“學長，這是什麼啊？”

　　馮林看著那桿稀奇古怪的東西，不由得好奇地問道。

　　“那個？招魂幡啊。”

　　蕭陶然回答道。

　　“……招、招魂幡？！”馮林差點兒沒笑出聲來，“這玩意兒是招魂幡？學長，你可別告訴我這是你自己手工做的！”

　　也不怪馮林這樣說，他面前的這桿東西看上去的確奇怪得很，木桿上面披著一張紅布，還寫著一些稀奇古怪的符號，看上去像是古文字，可是馮林對字體研究不清，也不知道這是纂體還是金體或是其它什麼體……總而言之，這過於簡陋的東西和他所想的招魂幡有很大的區別。

　　“哪能啊，我可做不出來。”蕭陶然撓撓頭，走到學弟身旁，說道，“是在網上一家‘鬼寶通靈專賣店’訂購的。因為搜‘招魂幡’的時候，出來的大多數都是什麼cosplay用的道具，只有那一家聲稱是和靈異有關的。而且——”

　　他這回倒是用十分認真的口氣說道：“我在網上看到的那個招魂的視頻，裡面用的也是這一種。”

　　說不定那個視頻就是店家拍的，為了騙你們這種冤大頭。

　　馮林在心裡嘀咕著。

　　“好吧好吧。”反正出錢的也不是他自己，馮林半是好笑半是無奈地點點頭，“學長，都準備好了沒有？對了，其他的人呢，學姐他們呢？”

　　“他們？”

　　蕭陶然突然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

　　“今晚，他們都不會來的。”

　　伴隨著學長的這句話，夜風之中，馮林突然感覺到自己的後背有些發冷……

其九 召靈 第三十三節 心中所想之人

　　灰塵在空氣中飛舞著，但那並不是僅用人眼就可以在黑暗之中分辨的景象。或許灰塵是被風吹動，或許它們就是風本身，但無論如何，此時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在此時的燈光之下，馮林根本看不見它們。

　　燈光自然是有的，因為現在的時間才不過九點鐘。雖然因為天氣寒冷，正常人都早早回了宿舍，就連圖書館都不願意待著。但是此時，體育場邊的某個角落裡，正有兩個白癡在一個用八根蠟燭圍成的圈子中站著。

　　其中一個白癡名叫馮林，此時，他正看著和自己僅僅相隔幾步的胖子學長，嘴裡擠出一句話：

　　“不會來……是什麼意思？他們都有事嗎？”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兒發顫，不過對面的蕭陶然並沒有在意。

　　“我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事。”他漫不經心地回答道，“不過呢，我直說好了，這一次壓根就沒有叫他們。”

　　馮林的眼角動了一下，張了張嘴，卻沒想好說什麼。

　　沒有叫他們，卻偏偏叫了自己？

　　“為什麼？”他輕聲問道。

　　“不為什麼。”蕭陶然攤了攤手，“要非要找個理由的話，就是我覺得這次不需要那麼多人，因為關亡術和玩筆仙、鬼牌之類的都不一樣，只需要一個人就夠了，我只是從旁監督而已。既然如此，比起在大冷天的晚上把他們都喊來，還不如就喊你一個人——因為我覺得你小子可能會對靈異的興趣比較大，僅此而已。”

　　是這樣嗎？

　　學長的解釋合情合理，馮林也沒有什麼可挑刺。但是他卻偏偏感覺到，在學長的面容之中，像是隱藏了什麼深邃的理由一般，總使他有些不寒而慄。

　　“哦，好了，你先過來。”

　　蕭陶然好像已經佈置完了。他踏出圈子，對著馮林招呼道：“過來我教你一下動作。”

　　“動作？”

　　馮林跟了過去，同時疑惑地應了一聲。

　　“啊，沒錯。”蕭陶然點點頭，“是我從網上的視頻裡面學的，雖說我們的道具簡陋了一些，但據說只要動作做得到位就一樣有效果。不過據說如果動作做不好的話，可能會起到一些其它的效果，比方說招來孤魂野鬼甚至厲鬼之類的……當然不知道可信不可信就是了。”

　　“聽上去就不太可信啊……”

　　馮林嘟噥了一聲，但是蕭陶然卻沒有在意。

　　“總而言之，你跟著我做一遍就是了，動作很簡單，我十分鐘就學會了，而且是一邊暫停視頻一邊學的，現在我教你肯定更快一點。拿著這個。”

　　他遞給馮林一根粗大的樹枝，說是當做招魂幡的替代品用的。

　　“準備好了嗎？……好的，跟著我學啊。”

　　眼見蕭陶然頗為認真地站在前面，手裡拿著一根樹枝給他演示了一遍。馮林感覺就像回到了軍訓的時候一樣，看著學長用他那臃腫的身材做著這介於優雅與狂野之間的動作，他的笑意上湧，卻又得拼命忍住。

　　他有點兒理解和感謝學長沒有把其他人叫過來了，畢竟要做出這種動作，“難度”實在是太高了——並不是說動作本身的難度，而是……

　　就這麼說吧，要在人前這麼做，實在是太羞恥了！如果要讓他在新生歡迎會上表演這個，他寧願去找全院第一恐龍跳交誼舞並且當場告白！

　　所幸，此時此地，只有他和學長兩個人，而且學長本人也已經做完一遍了。

　　“動作不要太僵，這時候手應該再抬高一點……對對對，這樣就好。”

　　蕭陶然一邊教，一邊注意著馮林的動作，指出其中各種需要改進的地方，幾分鐘後，馮林大致掌握了整套動作。蕭陶然看著也差不多，就點了點頭，說可以了，然後讓他站到圈子裡面去。

　　“誒？直接讓我來？”

　　馮林有些驚訝地問道：“學長你不試試嗎？”

　　“我？我就不來了。”蕭陶然擺了擺手，“關亡術嘛，既然是招魂肯定是招自己熟悉的人，親人朋友之類的。我家裡父母無事，上面四老安好，朋友們也都活得好好的，所以如果我弄了，就算動作做得再好，恐怕也招不來誰，倒有可能弄來孤魂野鬼。你就不一樣了——”

　　蕭陶然把招魂幡遞給他，同時說道：“之前我們聊天的時候，你不是說過你家裡一個對你很好的伯伯去世了嗎？不如就試試能不能和他說上話唄。”

　　馮林接過那所謂的“招魂幡”，卻是鬱悶地瞪了學長一眼——敢情叫我來就是讓我做實驗給你看的啊？！

　　雖然心裡腹誹了一通，但馮林卻也沒有出言反對。反正這裡就他們兩個人，當做是陪學長消遣一下也就算了，難得學長都佈置好了，剛才還費了那麼多工夫教他，要是不晃兩下也說不過去。

　　“記得做動作的時候，想著你心裡的那個人就是。”蕭陶然在一邊叮囑道。

　　心裡的人……大伯麼……

　　馮林在暑假的時候，家裡有一位大伯去世了，而那位伯伯又一直對他很好。之後在某次聊天的時候，他曾經跟蕭陶然聊過，是以學長會知道。

　　心裡浮現出大伯那張蒼老的面孔，馮林照著蕭陶然之前教過的動作，緩緩揮起了招魂幡。

　　那塊寫滿了古文字的紅布在空中揮舞晃動著，卻絲毫都沒有半點莊嚴神秘的感覺，就連揮動招魂幡的馮林自己都有些好笑。然而偷眼看向站在那邊的蕭陶然，他卻是沒有半點笑意，而是用嚴肅的表情看著這邊，就仿佛他們正在進行的真的是多麼偉大的事情一般。蕭陶然的一隻手放在胸前，似乎在捂著什麼東西，他的嘴巴微微開合，好像在念叨著什麼。

　　如果馮林湊近他，應該就能聽到他那細微的聲音是：

　　“拜託了……一定要成功啊……”

　　可惜，一套動作做完，除了被招魂幡揮舞時飄揚起的灰塵之外，這空蕩蕩的場地卻是什麼變化也沒有。雖然馮林從一開始就對這種不靠譜的東西報什麼希望，但是眼下他停下手來，卻也是有點尷尬地站在那裡，不知所措地看著學長。

　　“愣著幹什麼，繼續啊！”蕭陶然催促道。

　　“繼續……還要再來？”馮林苦著臉問道。

　　“那當然了！”蕭陶然用理所當然的語氣回答道，“哪怕是老手，也不一定一次就能成功啊。再說你才剛學……說不定你大伯之前沒能感受到，你再多來幾次就好了。”

　　多來幾次……

　　馮林無奈地搖搖頭，再一次揮舞起了招魂幡。

　　心裡的人……

　　腦中想著大伯那張蒼老的臉。

　　心裡的人……

　　心裡所想的人……心裡所思念的人……

　　招魂幡的末端接近地面，又揚起一片灰塵。馮林微微閉上眼睛。然而……意識之中，原本大伯那張慈祥的面孔卻是逐漸幻化了……

　　心裡所戀慕之人……心裡……

　　所愛之人。

　　不知不覺中，當馮林再次睜大眼睛的時候，他的眼前驀然浮現的，卻已經成了另一張面容！

其九 召靈 第三十四節 來者是誰

　　小城鎮並不一定就比大城市的空氣清新，但是這座小鎮卻是非常舒適的。氣候也是，空氣也是，環境也是……在這裡長大的人，應該算是幸運的了。

　　尤其，對於尚且初三的學生們而言，雖然應對升學考試的學習是非常辛苦的，但至少生活充實。而且真要說累的話，等他們上了高三再講也不遲。總而言之，作為一名初三生而言，馮林很享受這樣的生活。

　　大概是有著這樣的學習天賦，他不需要多麼努力，就可以拿到優異的成績。老師的誇獎和期待，同學們艷羨的目光，父母的獎勵，對他來說都不是壓力，只是享受而已。在此之中，還有……

　　“真晚啊，今天……”馮林伸手接過那個女孩子的書包，稍微抱怨了一句。

　　“是是是！我又不像你那麼有本事，當然要多努力一點了。”她白了馮林一眼，回答道。

　　她知道從第八節課一下課開始，馮林就已經在校門口等著她了，但是她卻還有一些問題不明白，因此向老師請教耽擱了一會兒。

　　“你可以來問我啊。”

　　“本來是可以，但是你一下課就跑了，我還能問誰啊？”

　　“不是你說的不要在教室裡面等你，免得同學笑話嗎？”

　　“那你也稍微等等我不好嗎？”

　　好啦好啦，反正男人在和女人吵嘴的時候，不管怎麼說都要讓著對方一點。不是有條規矩這麼說的嗎：

　　第一，女朋友永遠是對的；

　　第二，當女朋友錯了的時候，請參照第一條。

　　總而言之，馮林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只得苦笑了一聲，答應道：“好好好，下次我就先等等你，確認你沒有問題了再出來，這總可以了吧，素晴？”

　　名叫“素晴”的女孩子嬌憨地點點頭。

　　“這還差不多！”

　　初中年代的戀情，多數不是長久之物，但即便如此，品嘗一下青澀果實也未必不可。更何況，馮林對他們之間的感情還是非常有自信的。兩人同樣是學校裡的尖子生，而且談戀愛也並沒有影響學習。老師也就樂見其成，甚至還幫助他們跟家長溝通交流。既然如此，兩方的家長也就都採取了認可態度，沒有對他們橫加干涉。

　　招魂幡揮舞的動作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劇烈了，尾端不慎擦過地面，卷起一捧塵灰，險些將一角的蠟燭吹滅。蕭陶然站在不遠處，稍稍皺起了眉頭。

　　“什麼意思？”

　　馬路邊上，馮林手裡拿著兩本參考書，抱著胳膊，皺著眉頭，帶著些疑慮的眼神看向面前的女孩。

　　“不是說好了嗎？怎麼又變卦了？”

　　而面對馮林指責一般的質問，素晴卻只是低著頭，白皙的雙手十指緊張地糾纏著。

　　“因為……今天恰好不太方便……”

　　“是嗎？”

　　馮林走到她身前。

　　“你說謊吧？”

　　“我……沒有……”

　　“你在說謊！你知不知道你說謊的時候表現得很明顯？不僅這一次，上次，上上次你都在說謊！我只是一直都不想多說而已。”

　　馮林把雙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跟我說，素晴，到底怎麼回事？我只想聽實話！”

　　在他那嚴厲的語氣追問之下，少女只好瑟縮著抬起頭來。

　　“我……我家裡……總之就是，那個，馬上不就要中考了嗎？我家裡人說，這段時間，我們就好好學習，不要見面了，免得影響——”

　　“影響什麼啊？我們在一起多長時間了？什麼時候影響過？！”

　　“但是，我媽媽……”

　　“行了，你不用說了！”

　　馮林放開手，身體因為焦躁和反感而抖動著。他參考書裡夾著的講義都掉到了地上，但不管是他還是素晴都沒有在意。

　　“反正就是不讓咱們見面嘍？那你呢？你還想不想跟我見面？”

　　他咄咄逼人地問道，但是女孩兒卻只能垂下眼瞼。

　　“我……我媽媽……”

　　“你就一輩子聽你媽的吧！”

　　甩下這句話，他也不去撿掉在地上的講義，而是直接一轉頭，大踏步橫穿過了馬路！

　　“馮林！”

　　身後傳來女孩兒的叫聲，但他絲毫不予理會。

　　蠟燭那微弱的火光在晃動著，伴隨著每一次招魂幡的揮動，都晃動得更加劇烈，就算下一次被吹熄也毫不奇怪。然而馮林的目光卻迷離著，並沒有注意到這些，只是機械地一遍又一遍重復著動作而已。

　　風……

　　蕭陶然瞇起了眼睛，他似乎感覺到了一股輕風，似是來自招魂幡，又似是來自蠟燭圈外。吹得那燭光搖動，影子也在忽明忽暗。

　　在那風中，蕭陶然四下望著，臉上卻逐漸顯出了凝重的神色。

　　好像，有什麼東西……來了！

　　“馮林！”

　　背後傳來女孩兒急切的聲音，但是氣頭上的馮林卻懶得應答，他過馬路的時候也算走運，車輛不多，總使沒有人行橫道，也是安全走了過來。但是他本人卻毫不在意這些，現在他滿腦子都已經被憤怒充滿了！

　　什麼意思？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們明明都交往這麼長時間了，這種感情居然還不如她媽一句話重要？！

　　他並非是在貶低親情，只是腦子上火，不管想什麼都帶著火氣。

　　“馮林，你東西掉了！”

　　他已經走到了馬路對面的人行道上，回頭看了一眼，卻見女孩正蹲下身體，幫他把剛才掉在地上的講義撿起來。

　　“切，充什麼好人？！”馮林自顧自嘟噥了一句，然後沿著人行道走了起來。

　　“馮林！你等等我啊！馮林——”

　　馮林不知道，在那個時候對女孩兒的聲音起了反應，下意識地回頭一看——那是否是天意呢？是否老天註定要給那個心胸狹隘的他以懲罰，所以才會讓他看到那至今無法忘記，無論怎樣都無法忘記的一幕？

　　那輛藍色的卡車伴隨著“吱嘎”的劇烈剎車聲而停下，在夏日的柏油路上，都仿佛擦起了一層火花！在陽光之下閃耀著翻滾著的那個……那是她的身體嗎？

　　“素晴？”

　　方才的生氣在轉眼之間被一種莫名的感情所代替，馮林沒有問過自己的大腦，而是腿下擅自動了起來——

　　“素晴？！”

　　他趕在周圍的人們圍攏過來之前大步跑了過去，卻在僅余幾步的地方停了下來。

　　天空在陽光的照耀下仍顯出湛藍的色澤，白色的雲朵被鑲嵌上一層金邊，而下方則是烏黑的柏油路，以及黃色和白色的線條。

　　對比分明。

　　彷如眼前的色彩一樣。

　　那紅色是從她淡紫色的襯衫之下流出的嗎？或是從她的黑發之下溢出的呢？那紅的耀眼，在他的視網膜之中燃燒著，侵蝕著其它的一切。

　　那不是她。

　　是的，那不是她。馮林這樣對自己說著。

　　真是奇怪，明明已經確定了這一點，為什麼鼻子和眼睛卻仿佛有一股熱氣傳出一樣，不斷地刺激著黏膜，使其分泌出那樣不安的液體呢？

　　視界逐漸模糊了。

　　是的，那絕對不是她。

　　馮林記憶中的她，有著可愛的面龐，微笑起來乍現的酒窩，那是他十幾年來僅見的美麗。

　　絕對不是，眼前這死氣沉沉的，紅與黑摻雜的東西……

　　“素晴……”

　　即便如此，他卻仍然喊出了聲。

　　“素……素……呃……”

　　眼角的酸楚感抑制著他的口音，他仿佛聽到了不遠之處某人的呼叫。

　　“馮林！馮林！”

　　眼前的一切在驀然之間消散，馮林的視野漸漸恢復，看到的是夜晚幾乎空無一人的體育場，以及站在自己面前的胖子學長蕭陶然。

　　“馮林！已經夠了！”

　　夠了？

　　馮林揮舞著招魂幡的動作漸漸停下，直到此時，他才感覺到些許疲累。

　　“已經可以了嗎，學長？”

　　“嗯。”蕭陶然點點頭，跨過蠟燭的圈子，從他手中接過“招魂幡”，“已經可以了，這都已經九點多了。你還是趕緊回去吧。”

　　“哦，好的。”

　　馮林微微嘆了口氣，繞過學長肥胖的身體，跨出了蠟燭的圈子。他深呼吸了一下，慢慢朝著體育場的大門走去。

　　“嗯？學長……”

　　突然之間，他回過頭來，卻見蕭陶然正在那裡拿著招魂幡，不知在想些什麼。

　　“怎麼了？”

　　聽到馮林叫他，蕭陶然轉過頭去。

　　“……哦，沒什麼。再見！”

　　馮林點點頭，轉身繼續走著。剛才有一瞬間，他仿佛感覺到，學長跟在了自己身後似的。但是學長卻分明還在那裡，大概只是錯覺而已吧。

　　而此時，蕭陶然卻是面色難看地望著地上的八根蠟燭。

　　馮林走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此時，地上的蠟燭已然盡數熄滅，一根都不例外！

　　他沒有察覺，但是蕭陶然剛才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就在剛剛，那股不自然的風突然變大了，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就見到燭火搖曳，緊接著，在一瞬之間，八根蠟燭居然同時熄滅了！感覺到不好的蕭陶然這才趕緊出聲叫了馮林，讓他停下。

　　有什麼東西……來了嗎？

　　蕭陶然撫摸著自己的胸口，玉佛墜所在的地方。

　　但是，胸口的玉佛墜卻分明還散發著溫暖的氣息，那也就是說——

　　失敗了麼？

　　既然失敗了，那麼，來的究竟是——

　　蕭陶然轉過頭去，然後，他的眼睛在那一刻瞪大了！

　　他看到了，正要離開體育場的馮林，邁著拖遝的腳步。但是他卻……在他的身後，似乎有一個淺色的影子晃動著，跟隨在他的身後！

　　那是——

　　蕭陶然趕緊轉過腦袋，裝作什麼都沒有看見一般，一根一根拾起了地上的蠟燭。

其九 召靈 第三十五節 跟隨

　　九點半鐘，雖然剛才累了半天，但是馮林並沒有回宿舍的意思。反正就算回去了也是無事可做，還不如去圖書館再待一會兒。學校的圖書館晚上的關門時間是十一點鐘，還有一個多小時，足夠了。

　　當然了，一般也沒有學生會在這個時候再往圖書館走。這一路過去，馮林只有迎面遇到從圖書館回來的同學，倒沒有和他同向的。即便如此——

　　“誒……？”

　　馮林再次回頭。

　　身後並沒有人跟著。

　　奇怪……從剛才開始，就有種被人跟著的感覺……

　　馮林搖了搖頭，覺得自己可能有點兒敏感了。他一路走上三樓，所到之處幾乎已經看不到人了——畢竟都已經這麼晚了，不過他卻毫不在意，而是一直走到他之前看書的地方。

　　那本《召靈術》還放在他之前擱置的地方，沒有被人動過，這也在意料之中。

　　待會兒乾脆把這本書借回去吧。

　　馮林從書架上把書抽出來，看著那詭異至極的封面插畫，心裡卻是這麼想著。

　　畢竟，這是他最喜歡的“靈異”啊。

　　最喜歡的……從那一天開始，就是了……

　　他的思緒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三年多以前的那一天，初三的那一天，當他看到素晴那慘不忍睹的身體之後……

　　肇事司機當然是被抓了起來，但是誰都不會追究馮林的責任。沒錯，誰會去責怪他呢？他只是一個可憐的失去了初戀女孩的初中生而已，就連素晴的父母都沒有對他說出一句責怪的話語。

　　沒有人會歸咎於他。

　　除了……他自己。

　　馮林的心裡是最清楚的，如果他沒有生氣地走過馬路，事情或許就不會發生；如果自己沒有落下講義，或是掉落之後撿了起來，事情也應該不會發生；如果……如果他能夠理解素晴，不是以那種生氣的方式去對待她的話，如果……

　　但是，就算說再多的“如果”，結局也不會有絲毫的改變。

　　……那麼，人是否會有魂靈呢？

　　在她的葬禮上，馮林遠遠地看著，並且第一次思考起了這個問題。

　　如果，人在死後還會有思想的話，那麼……自己是不是就有再次見到她的可能？是否就能瞭解她的心情，知道她在那一邊過得好還是不好？

　　從那天開始，馮林第一次在網上查閱了自己以前一直不屑一顧的靈異學知識，也就是從那天開始，他開始對靈異進行研究。

　　不知不覺三年下來，他從來沒有真正見識過靈異的姿態，心中的那個影子也是越來越淡，如果不是學長提醒，恐怕他都早已忘卻了吧？

　　不過，這樣也好，人總是不能被過去所束縛的嘛。馮林這樣想著，但並沒有使內心變得輕鬆一些。他在凳子上翹起了二郎腿，卻想到了學長所說的“關亡術”。

　　如果用那個的話……是不是就可以見到她了呢？

　　但是學長那種玩笑一般的做法，光是看看就感覺毫無作用啊。

　　那麼，如果有更靠譜一點的……

　　不知不覺中，馮林一邊思考著，一邊站了起來，朝著樓梯走去。

　　圖書館的五樓，資訊檢索中心，同時有著可以在教師監督下隨意使用的機房，雖然不能瀏覽那些限制級網站，但是查閱一些靈異的資料還是不成問題的。

　　此時的機房也和其它地方一樣，壓根不剩幾個人了。而前面使用主機的老師在看到他進來之後，也是不悅地皺皺眉頭，因為如果學生早點走光的話，他也可以早點下班了。但是他並沒有說什麼，馮林也並沒有因為看到他的神色而退出去。他走到角落的一臺電腦旁，伸手按開電源，戴上耳機。

　　電腦在嗡嗡的機器運作聲中打開，從桌面上來看，用的還是古舊的操作系統。但那無所謂，只要能上網就可以了。馮林打開搜尋引擎，輸入“關亡術”這麼三個字。首頁跳出來的，除了百科解答以外，就是一個視頻。

　　視頻？好像還是很火的視頻？

　　馮林看了一下點擊率，想起學長說過，他是從一個視頻裡面看到的那些動作，想來就是這個視頻了。

　　……既然是沒有用的視頻，為什麼點擊率還這麼高？難道說大家都把這當做一個娛樂視頻來看了嗎？

　　一邊想著這樣的可能性，馮林點了一下鼠標，打開了那個視頻。開頭有將近一分鐘的廣告時間，之後由於學校的破網速，恐怕還要加載一段時間。

　　馮林拿起自己剛才帶上來的那本《召靈術》，翻開之前看到的“鬼牌”那裡，看了起來。

　　一開始確實有對“鬼牌”的介紹。如學長所說，這是古歐洲用來封印惡魔所進行的一個遊戲，通過參與者輪流丟牌，最終把惡魔封入“鬼牌”之中，大致上是這樣的流程。而玩法也和學長所說的完全一樣。

　　那麼說，這個遊戲不是學長編出來的，既然如此——誒？！

　　馮林突然皺起了眉頭。

　　他的目光掃到了介紹的最後一句話：

　　“據說如果抽鬼牌遊戲沒有玩到最後，而是中途就放棄了的話，那麼遊戲中的‘小丑’就會復活！”

　　中途放棄的話，小丑就會復活？……但是那個時候，學長是這麼說的嗎？

　　“那……輸家會怎麼樣？”

　　“當然是被鬼魂附身嘍！”

　　沒錯，學長當時不是這麼解答的嗎？遊戲的輸家會被鬼魂附身！但是他卻絲毫沒有提過如果中途結束遊戲會怎麼樣！

　　是他忘記了？還是本來就不知道？亦或者是——

　　馮林突然感覺到了一股從心底湧起的寒意！

　　現在想想看……從第一次的“筆仙”開始，廖素婷在那之後就失蹤了；再然後，玩過“鬼牌”，又少了一個華琳；而在玩“迷藏”的時候，劉成偉又神秘失蹤了……雖然學長說他已經回到宿舍了，但是當時通話的是他本人，別人誰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而那之後，就是今晚的“關亡術”，學長只叫了自己一個人，如果說——

　　“颯……”

　　突然之間，一陣風拂上了馮林的後背！

　　怎、怎麼了？！

　　馮林打了個哆嗦，向後一看，但是後面幾排早已沒有人了。是誰啊……大冷天的，居然不關窗戶，真是的——

　　馮林朝著窗邊一看，卻並沒有發現哪一扇窗戶是開著的。

　　誒？那這股風到底是從哪裡……

　　馮林抬起頭來，朝著前面看過去。不知什麼時候，這間屋子裡的人都已經離開了，就連剛才一直坐在前面的監督老師也不知道做什麼去了。他的茶杯還好好的放在桌子上，但是人卻已經沒影了。

　　奇怪，大家都走了，已經這麼晚了嗎？

　　馮林還在發愣，但是耳機裡面卻突然傳出一陣聲音，險些把他嚇了一跳。

　　原來是“關亡術”的視頻已經開始播放了。

　　視頻似乎是從一開始就沒有講解的部分，攝像機跟隨著一個演示人員，在他簡單的行禮之後，就進入了動作階段。馮林下拉網頁，發現注釋裡面有一些簡單的解釋，大致卻和學長說的差不多，看樣子學長看的就是這個視頻。

　　攝像機拍著的一直都是那個演示人員的動作，馮林暫停了一下，發現那地上也確實擺著八根蠟燭，還有那人揮舞的“招魂幡”，就和自己之前揮舞的那面一模一樣。

　　那人表演了一遍動作，接著，攝像機開始圍著中間轉動起來，要從各個方向來觀察他的動作。但是馮林之前已經學過一遍了，此時也沒有什麼新意，正準備關掉視頻——

　　就在他點下叉號的前一瞬間，在攝像機的鏡頭一側，卻突然出現了一個影子！

　　“誒？！”

　　馮林被嚇了一跳，手上一抖，但是眼睛還死死地盯著螢幕。

　　那裡……鏡頭的一側，確實有一個人站在那裡！

　　馮林的眼睛緩緩地湊近螢幕，不知為何，他感覺這個人有些熟悉。

　　那似曾相識的面容，還有那衣服，那體型……這、這不是蕭陶然學長嗎？

　　馮林眨了眨眼睛。

　　學長怎麼會出現在這個視頻裡面？不，不對……這個視頻，這個視頻……

　　馮林發現了……

　　不僅僅是學長，這個拍攝的場景，這不就是他們剛才所在的體育場嗎？還有那個正在圈子中間拿著招魂幡表演的人……

　　馮林只看這一眼，頓時就感覺到毛骨悚然！

　　那中間拿著招魂幡的人，可不就是自己？！

　　他差點直接站了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視頻中會出現自己？這絕對不正常！要知道剛才他看的時候，那個表演的人還分明不是他，但僅僅這一會兒的工夫……

　　但是，不由得他多想，視頻還在繼續。

　　視頻中間的人——也就是他自己，似乎已經表演完了，他把招魂幡交給學長，然後走出了那個圈子。

　　鏡頭繼續跟隨著。

　　他走出體育場，走向圖書館的方向。

　　馮林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

　　他走上圖書館的三樓，抽出那本《召靈術》，在凳子上坐著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又走向樓梯，上了五樓……

　　這、這……這！這是誰拍的？！什麼時候拍的？！難道說一直有個人跟在他的身後，但是他卻沒有發覺？！

　　鏡頭一直拍攝著他的後背，那“拿著攝像機的人”跟著他走上了樓梯，走過了長長的走廊，然後——

　　馮林的手開始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那個“人”跟著他，進入了這間機房！

　　就在馮林這麼想著的同時，他頭頂的幾根燈管在突然之間毫無預兆地滅掉了！

　　房間裡面陷入黑暗之中……但並非每一處都是黑暗的，馮林面前的那臺電腦顯示器還在亮著，不僅照亮了他自己驚駭的面容，也照亮了他的身後……

　　但是，他卻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視頻還在繼續，視頻之中也已經陷入了一片黑暗，而在這黑暗之中，“鏡頭”拍攝的，卻是馮林那因劇烈的喘氣而不斷起伏的後背！

　　馮林知道，“拍攝者”此時……應該正在自己的身後看著自己！

　　……那會是誰呢？也許是素晴？她受到自己的關亡術召喚，所以前來看自己了？

　　如果是那樣的話……為什麼她一開始不現身呢？還是說……

　　馮林的腳下轉動了起來，帶著他的身體，在他“呼哧呼哧”的喘息聲中，把他的整個軀體挪向了後面……

　　“……呃……啊……”

　　有什麼東西映在了他的眼眶裡面，讓他的瞳孔因驚懼而凝縮成一點，他不知道自己此時看到的究竟可以形容為什麼，或許那就是他幾年以來一直追隨著的靈異的姿態？

　　但是，他唯一可以確定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

　　面前的這個，不是素晴！

　　不是素晴。當然不會是素晴！因為素晴她……早已在幾年前，在那條柏油馬路上殞命！即便用“替死鬼”的說法，也肯定是死在那裡的另一個倒楣鬼，輪不到自己！那樣的話，現在被自己用關亡術招來的，就只能是——

　　“比方說招來孤魂野鬼甚至厲鬼之類的……當然不知道可信不可信就是了……”

　　蕭陶然學長，當時是這麼說的吧？

　　馮林知道靠自己那雙無力抖動著的雙腿，是無法逃出此地的了。他甚至連尖叫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顫抖著用手摸索，從褲子口袋裡摸出了自己的手機。

　　最容易點開的是通話記錄，在這上面排第一的，是之前給他打過電話的蕭陶然學長！馮林知道，如果說有什麼人會相信此時的自己，並且可能趕到這裡的話，也就只有——

　　夜空之下，正走在回宿舍路上的蕭陶然，接到了一通電話，他只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心裡就“咯噔”一聲！

　　“……喂，馮林嗎？”

　　“學長……來……”

　　“啊？”

　　“來……咳咳……圖書館502機房……呼……我……呃……求你……來救我……”

　　“馮林？！”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已經連說話都成了一件費勁的事情，蕭陶然緊張地喊了起來：

　　“馮林？！怎麼回事——”

　　“學……呃——滋滋滋滋滋………………”

　　一陣像是電波幹擾一般的奇怪聲音從手機裡面傳了出來。

　　“馮……林？”

　　蕭陶然顫抖著嘴唇問道，但是，手機裡面回答他的，已經只剩下一個聲音。

　　“……嘟……嘟……嘟……”

其九 召靈 第三十六節 遺留

　　蕭陶然拿著手機，孤零零一個人，就這麼在那條道路上站著。兩旁的樹木早已掉光了葉子，背景成為了光禿禿的樹杈，那蕭條簡直靜寂得可怕。從樹叢中間吹出那陰冷森然的風讓他渾身都在起雞皮疙瘩，但比那更加可怕的則是……
　　“……嘟……嘟……嘟……”

　　電話裡面還在回蕩著單調的忙音，蕭陶然顫抖著用手指按下了結束通話鍵。

　　像是過了好幾秒，他才反應過來出了什麼事似的。

　　馮林他……說要我去救他？

　　蕭陶然知道，馮林肯定是出事了——而且他並不是現在才知道，早在之前那個時候，當他看到回頭那一眼，看到馮林的身後跟隨著的若隱若現的身影之時，他就已經知道了。

　　但是他不敢去，甚至連提醒馮林一下的勇氣都沒有。夜永咲曾經說過不是嗎——郝冰小姐縱使有著玉佛墜護身也仍然難逃一死——想到這裡，他又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胸口。既然他自己沒有事就好，至於別人……他實在是騰不出那份善心。

　　廖素婷、華琳、劉成偉，現在再加上馮林……蕭陶然“咕嚕”了一下喉頭。為了這個計劃，他已經犧牲了四條人命！然而，成功的希望，直到現在為止，卻連一丁點兒苗頭都沒看到！他不僅捫心自問：自己是否真的還有勇氣繼續下去？！是否真的還能讓自己的良心沉默下去？！

　　但是……那是自己當初答應好的啊！

　　“……我一定會幫你的……”

　　這句話，是他當初親口許下的諾言，也曾經發過誓一定要用這雙手完成的！

　　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已經預料到了會有犧牲，但是至少都沒有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他可以繼續欺騙自己，直到今晚這通電話之前……

　　“……求你……來救我……”

　　馮林斷斷續續的話語，在他的耳旁回響起來。

　　他又不是沒有感情的人，這些天以來和學弟的相處，雖然並不是像交心朋友那麼親近，但是讓自己真的眼睜睜看著他去送死……更何況他頸上的絞刑索還是自己親手套上去的，他於心何忍？！

　　但是，自己……救得了他嗎？

　　蕭陶然回想起剛才電話之中的聲音。馮林那斷斷續續的聲音恐怕並不是電話的影響，而是由於他本人，他那時一定就已經遭遇到那種東西了！但是……就蕭陶然的感覺，那並非是他的嗓子被什麼鬼魂所束縛住的緣故，而是來源於恐懼本身的壓迫感！

　　跟著他的那個東西，居然恐怖到了這個地步！甚至在沒有接觸的情況下，都讓他嚇得連話都說不出口！

　　那麼……就算自己過去了，也肯定是……

　　但是……但是……

　　蕭陶然往前邁了一步，卻又收回腳來，轉過頭去。馮林之前說過的502機房所在的圖書館就在不遠之處，也是那邊少數仍然亮著燈光的建築之一，在夜空之下十分顯眼，絕不像是會發生什麼可怕事情的地方，也絕對不會讓人有那樣的感覺。

　　但是蕭陶然卻知道……或許就在其中的某一個視窗處，馮林已然殞命在了那裡！

　　到底……到底該怎麼辦？

　　蕭陶然緊緊咬著牙。他知道眼下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回到自己的宿舍去，就像剛才一樣，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哪怕馮林就此失蹤，也沒有有證據說是他和此事有什麼關系。除了他自己以外，不會有人知道！

　　而如果去了那裡……即便是去了，恐怕也救不了馮林，只怕是他這時早已經死了！而相對的，自己卻會有危險，甚至有可能因此受到牽連，把自己的小命也送掉。

　　但是……但是……

　　蕭陶然的手裡還拿著一個大包，裡面裝著幾根蠟燭，再加上那面招魂幡，他的眼角不由自主地顫抖著，然後——

　　下一秒，他的身體就離開了原地。

　　五樓……502機房嗎？

　　蕭陶然拖著他那笨拙的身體，順著樓梯向上爬去。

　　招魂幡和蠟燭之類的東西當然是不準帶進圖書館裡面來，就被他擱置在了外面，反正應該也不會有人偷拿那種東西。比起這個，圖書館裡面亮堂堂的，壓根不像是恐怖事件的發生地，但是蕭陶然卻不敢掉以輕心。

　　終於，當他順著走廊跑到了502機房的門口，卻剛好看到有個老師正忙著關燈。

　　“請等一下！”蕭陶然急忙叫道。

　　那老師被他嚇了一跳，回頭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悅地說道：“今天都已經這麼晚了，你還是回去吧，明天再來不行嗎？”

　　“哦，那個……我不是來用電腦的，我有件東西忘在這裡了！”

　　蕭陶然這樣說道，不顧老師的阻攔，從他的身旁繞了過去。

　　“哎，你這孩子——”

　　在哪裡……會在哪裡……？

　　蕭陶然順著兩排電腦桌中間的過道往後面走著。他心裡也在害怕，生怕萬一在走著走著的時候，突然之間，頭頂的燈光全部滅掉，然後黑暗之中——

　　不會的，不會的！我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蕭陶然一邊這樣安慰著自己，一邊把一隻胖手撫上了胸口，感受著從那裡傳來的溫暖，然後——

　　就是這裡。

　　蕭陶然突然停下了腳步。

　　就在他剛才走到這裡的時候，胸口的玉佛墜突然之間仿佛顫動了一下，蕭陶然敏銳地感覺到了，那股溫暖的感覺似乎更加強盛，就像是要保護他似的。而在這個位置，蕭陶然也確實感覺到了一股陰森的氣息——即便是在光明之下也仍然無法掩蓋的陰森氣息！

　　他緩緩地轉過頭去。

　　“哎呀，這誰的機器沒關？”

　　那位老師也跟在他身後走了過來，似乎生怕他偷走機房裡面什麼東西一樣。但是他也注意到了那臺機器，電腦還在運行著，只有顯示器進入了螢幕保護狀態，上面是一片漆黑。

　　蕭陶然比老師先一步走了過去，晃了晃鼠標，螢幕閃了一下，顯出一個網頁來。

　　“關亡術？”

　　蕭陶然看著那個視頻網頁，小聲念了一句……顯然，僅從這個網頁看來，用這臺機器的人確實是馮林無疑。

　　那麼……他本人……

　　“真是的，我出去上個廁所而已，居然把機器開著就給我走了！”那老師抱怨道，同時狐疑地看了蕭陶然一眼，“誒，我記得這不是你用的吧？剛才有個小夥子拿著本書進來開的這臺機，你又是——”

　　蕭陶然沒有理他，而是彎腰撿起了地上的一本書，看了看書名：

　　《召靈術》。

　　那恐怖的封面嚇得他差點又把書扔掉，但是這不能怨他，封面上畫著的三個鬼魂的確太過恐怖，其中一個一看就像是厲鬼的身影在前面，長著滿是獠牙的大嘴，像是要把持書人一口吞掉似的。而後面還隱藏著兩個淺色的陰影，顯然也是兩個鬼魂。

　　蕭陶然皺著眉頭看了看封面，然後又翻到裡面看了看……

　　這本書，講的是召靈術？

　　“喂，你的東西找完了沒？”那老師沒好氣地催促道，“要是有空的話，麻煩你把這本書也放回去。”

　　“……哦，哦！這本書剛好我要借的！”

　　蕭陶然慌忙說了這麼一聲，便抽身退了出去。不等老師再叫他，便逃也似的離開了這個機房。

其九 召靈 第三十七節 意外的見面

　　“鬼牌”。

　　蕭陶然翻開那一頁的時候，不禁倒抽了一口氣，心下惴惴。

　　當他之前在502機房撿到這本書的時候，書頁就是翻到這裡的。顯然，這就是之前馮林看到的地方，對“鬼牌”的介紹。

　　已經被看穿了嗎……

　　雖然這樣說對死者有些不敬，但蕭陶然還是禁不住鬆了口氣，心中倒有一點點感謝那個鬼魂了。

　　如果真的被馮林把這件事情說了出去，恐怕自己就會被懷疑了。

　　蕭陶然有些愧疚地想著。

　　是的，當初的“鬼牌”遊戲，他雖然跟大家說了玩法，但其中有部分卻是錯誤的。那就是並沒有遊戲的輸家會被鬼魂附身這一說，這個遊戲真正的詛咒方式是和筆仙一樣，一旦開始就不能停下來，而一旦在半途退出，遊戲中的“小丑”就會復活，對最後一個持有鬼牌的人進行處刑！

　　而那一次的“鬼牌”遊戲，當夜永咭提醒他們馬上就要十二點了的時候，早已經把牌丟光的蕭陶然直接宣佈“結束遊戲”，眾人手裡縱使還有沒有丟完的牌，那時都隨手一扔。而那張鬼牌，那時正在華琳的手裡！

　　可憐的華琳，她直到死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會遭到鬼牌的詛咒。

　　這次算是勉強躲過一劫，馮林恰好在當晚就遭遇了詛咒，沒來得及質問他，更沒有把這件事說出去。但即便這樣，留給蕭陶然的時間也已經不多了。他知道員警已經介入調查廖素婷的失蹤，畢竟她已經消失了一個星期了，很可能會把華琳的失蹤也放在一起調查，很容易就會查出她們都是靈異研究會的成員。到時候自己可就麻煩了，雖然這種事情不會有證據說是自己幹的，但是如果讓周德興和楚婕他們恐慌起來，再想進行下一步可就幾乎沒希望了。

　　如果可能的話，就定在今天晚上好了。

　　蕭陶然緊緊地握著拳頭，頗有一種不成功便成仁的氣勢。

　　至於下一步要進行什麼，他心裡已經有了打算。

　　在他拿回來的那本《召靈術》上，“鬼牌”的前面一節，記載著一個名叫“天黑請閉眼”的遊戲，雖然需要一點條件，但是眼下卻沒有比它更適合的了。現在正是大白天，他打算翹了課，到校外去偵查一下，看看有沒有符合條件的地方。

　　蕭陶然暫且把那本書擱在抽屜裡面。即便在白天，當他看到封面上那畫得十分生動的三個鬼魂時，心裡還是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那畫作實在過於真實，幾乎會讓人覺得，就在下一刻，厲鬼就會從書中爬出來似的。

　　他最後看了一眼封面，背後泛起一股涼意，但他也懶得管了，就把抽屜合上，走出門離開了宿舍。

　　然而，他卻沒有想到，就在他的宿舍區院門口，會看到那張面孔。

　　那是他正走在路上思考著的時候發生的事情，由於心裡一直在想著召靈術的事情，使得他對周圍的聲音充耳不聞。直到似乎有一隻手帶著點力氣拍在他的肩頭上，他才猛然一驚，抬起頭來。

　　“喲，胖子，好久不見了。”

　　發出這個聲音的，是一個正在向他爽朗地笑著的男人，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留著一頭略顯毛躁淩亂的黑發，但是那張臉卻是蕭陶然所認識的，盡管已經有一年沒見了，他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夜、夜……”

　　蕭陶然顯然沒有料到他會出現在這裡，他結巴了兩聲，卻愣是沒把對方的全名說出來。

　　“是夜永咲。”男人說道，“怎麼？記不得了？”

　　夜永咲可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裡。昨天因為黃璃的事情，妹妹夜永咭一氣之下從旅館離開了，後來不管夜永咲怎麼給她打電話或是發短信，她都一概不理。夜永咲也就沒了轍，雖然想著妹妹應該只是一時氣憤，過不了多久就會原諒他，但就算是這點難熬的時間也不好過。又消磨了一天之後，在黃璃的提醒之下，他答應幫她去宿舍區那邊看一下。

　　至於看什麼，當然是蕭陶然了。

　　黃璃一直對蕭陶然的那塊玉佛墜存了些念想，如果不讓她親眼看過的話，只怕她是不會安心的。但是兩人又沒有蕭陶然的聯系方式，夜永咭倒是可能有，只是現在和她也聯系不上。最後沒辦法，夜永咲只好想了個笨法子，那就是到宿舍區門口去守著。

　　之前他們去找夜永咭的時候，曾經在路上撞見過抱著黑貓的蕭陶然，想來他的宿舍也就是在那一片。於是夜永咲特意起了個早，趕在他上課的時間之前就到了宿舍區的門口，一直在這裡守著，大概守了有一個多小時，這才看見蕭陶然那張熟悉的胖臉。

　　上次看見他是在晚上，當時夜永咲並沒能好好看清他的臉，而這一次，他倒是好好端詳了一番。一年不見，蕭陶然的身材似乎清減了一些，雖然依舊胖乎乎的，卻不似以前那麼臃腫了，至少感覺有了點兒精神。而且他的眼神，雖然像是在思考著什麼問題，並沒有集中注意在前方的道路上，卻透露著一種神采，感覺和以前那個目光猥瑣的胖子大相徑庭。

　　果然，“三日不見，非復吳下阿蒙”嗎？夜永咲微微一笑，暫時停止了這些無聊的想法，迎了上去。但是蕭陶然考慮問題卻像是入了迷一樣，喊他兩聲都沒反應。他只好用力拍上他的肩膀，這才喚起他的注意。

　　“哦，夜……夜大哥。”

　　蕭陶然這才反應過來似的，朝他討好一般笑了笑。

　　一年前夜永咲一直是以夜永咭的哥哥身份和他們接觸的，這個蕭胖子那時候也是一直管他叫夜大哥，這稱呼稍微有點兒奇怪，就像是古裝劇裡的一樣。不過說起來，也確實沒有什麼合適的叫法。叫“先生”，顯得過於正式而疏遠了；若直呼他的名字，夜永咲倒也不反對，但論起來，他好歹大蕭陶然好幾歲，又有些不尊重了。所以夜永咲也沒有說什麼，就是默許了這種叫法。

　　“你怎麼在這兒，來看永咭嗎？”蕭陶然問道。

　　“哦，來給永咭送點東西。”夜永咲點了點頭，“有沒有空，吃東西了沒？我請你喝杯咖啡，來不來？”

　　“哎，請我？”

　　蕭陶然有些意外地問道。這也難怪，畢竟去年夜永咲和他交往很淺，就算現在見了面，寒暄兩句也就是了，並沒有特意請他的理由。直到現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夜永咲是特意來找他的。

　　“嗯，有空吧？你直到現在才出來，應該是第一節課不用上吧？”

　　蕭陶然點了點頭。

　　“哦，那好，跟我來吧。”

　　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既然有事拜託他，夜永咲也不得不稍微放低一點姿態。

　　而且，他還有一點事情想要問。

　　剛才蕭陶然脫口而出“永咭”兩個字，看得出他已經習慣這麼叫了。這讓夜永咲稍微有點不悅。他知道自己妹妹的性格，很容易就和別人親近，因此和蕭陶然做朋友的可能性也是有的。但是前天晚上他才看到蕭陶然抱著那只黑貓，昨天就被永咭送到了自己那裡，雖然他因為和永咭生氣，一時沒有注意到，但後來一想，他卻是覺著有點兒不對了。雖然他對這個胖子沒有什麼惡感，但要說讓永咭跟他關系太近——說的直白些，就是談戀愛，夜永咲心裡可是有些不爽的。

　　當然了，這只是他的猜測而已。就現在看來，可能性還不是太大。不過為了預防，他還是打算從側面打探一下。

　　“對了。喂……胖子，那個……”

　　夜永咲輕聲開口，裝作不經意般問道：

　　“你……有女朋友嗎？或者有沒有喜歡的人……之類的？”

　　蕭陶然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似乎顯得有點兒緊張。

　　夜永咲把這一幕收在眼底。

　　“……算、算有吧。”

　　他輕聲答道。

　　夜永咲瞇起了眼睛。

　　“是嗎……”

　　他嘟噥了這麼一句，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其九 召靈 第三十八節 負擔

　　蕭陶然第一眼看過去的時候，目光就有點兒呆滯了。

　　她的皮膚帶著瑩潤的光澤，彷如珍珠一般，烏黑亮麗的長發在腦後束成一條馬尾，衣服繃起一種質感，可以想像得到她身體的彈性。她到底算是一個文靜的淑女還是運動型美女呢？僅看身上的衣服，倒像是個從事文事工作的OL。不過那些暫且不管，現在這個美女正坐在他的面前，朝他微笑著呢。

　　天使一般的純潔，又帶有魔鬼的魅惑力量，天真美妙的面容裡偏又含著些許成熟的氣息。蕭陶然已經不知道該用怎樣的形容詞了。他看了看坐在美女身邊的夜永咲，那傢夥是個寫文章的，但即便是他，恐怕也難以描述這種美吧？

　　以前聽永咭說過，她哥哥有個女朋友，難不成就是眼前這一位美女？如果是那樣的話……蕭陶然不由得在內心深處對夜永咲好好羨慕並嫉妒了一把。

　　不過現在，就連傻子也看得出來，自己今天這杯咖啡，絕對不是白喝的了。

　　一開始夜永咲叫他過來的時候，他並沒有想太多，還以為對方是來學校找妹妹永咭，然後恰好看到自己而已。雖然夜永咲提出要請他喝咖啡時，他有點兒受寵若驚的感覺，反正他也恰好要去校外，就順勢同意了。同時他還稍微考慮了一下，夜永咲似乎對靈異有些瞭解，如果能從他那裡套出點有用的消息就再好不過了。

　　但是夜永咲拉著他一路走過來，等進了這家咖啡店，卻有這麼一名美女正在等著他們，蕭陶然就感覺到不對了。因為對方的樣子，顯然是早就料到他要來，而刻意在這裡等著的。

　　“原味加奶一杯，謝謝。”夜永咲招呼服務生說了一聲，然後又看向蕭陶然，“胖子，你喝什麼？”

　　“呃？哦，那什麼……一樣，一樣的就好。”

　　蕭陶然的腦子剛才看美女入了迷，現在被夜永咲一叫，卻是下意識地一愣，然後才反應過來。

　　“原味加奶兩杯？好的……點心還需要嗎？”年輕的服務生小姐笑吟吟地問道。

　　“早餐特品三份。”

　　這一次，說話的是那個美女。她的聲音也和面容一樣，溫溫軟軟的，讓對面的胖子又是一陣心猿意馬，只得咳嗽兩聲，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跟我一樣……？”夜永咲略帶著玩味的笑容看了他一眼，“小心啊胖子，就算加了奶，那種苦味不多喝幾次的話還是適應不了的，畢竟這邊都是無糖咖啡啊。”

　　“哦，哦，知道了……”

　　蕭陶然點了點頭，夜永咲對他說話還算親近，卻也不失分寸，這讓他原本拘謹的身體漸漸放鬆地伸展開了。

　　“介紹一下吧。”

　　那位美女輕聲說道。她說話的對像是夜永咲，但眼睛卻一直在打量著蕭陶然。而且雖然語氣十分客氣，但不知怎麼，胖子卻聽出了一絲不容置疑的意味。

　　但是夜永咲顯然並不在意，應該是已經習慣了吧。

　　“好的。吶，胖子，這位是我的同事——啊，朋友……”夜永咲瞟了身邊的美女一眼，慌忙改了口，“她叫黃璃。”

　　同事……不是女朋友？

　　雖然感覺有點兒意外，但蕭陶然還是沒有做聲，繼續聽了下去。

　　“咳，他就是蕭陶然。”夜永咲繼續說道。

　　“你好。”黃璃向他微微頷首，帶著禮貌的微笑說道。蕭陶然也趕緊點點頭示意。

　　“嗯……”夜永咲撓了撓頭，似乎在遲疑著該如何開口，蕭陶然也不知道他們找自己到底是什麼事，只好一言不發地等著。但是夜永咲身邊那名叫黃璃的美女卻遞給了他一個催促的目光，夜永咲只好對胖子說道：“嗯，那麼……我就實話說了。其實我們今天，是專門找你的。”

　　蕭陶然已經猜到了，但還是略顯驚訝地“哦”了一聲。

　　“我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起床，所以一早晨就過去等你了，在大門口等了好久，腳都站麻了。”他半開玩笑地說了一句，然後正色道，“不過其實也不是我要找你，而是黃璃她……她對你身上那個東西有點兒興趣。”

　　“……啊？”

　　蕭陶然愣了一下，然後嘴角一動，一隻手下意識地爬上了胸口。

　　“你是說……”

　　“嗯，就是那個。”

　　夜永咲一看他的動作，就知道他已經理解了，當下便點點頭，答道：“就是一年以前，郝冰導游小姐交給你的那塊玉佛墜。”

　　“哦……”蕭陶然微微點頭。他還是不知道眼前這兩人是什麼意思，他們想要這塊玉佛墜？

　　“能稍微給我看看嗎？”

　　不等蕭陶然回答，黃璃就向他征詢道，似乎是注意到了他不放心的神色，她還補充道：“就只是看一下而已，馬上就還給你。”

　　蕭陶然看著她，又看看夜永咲，過了大概有五秒鐘……

　　他緩緩伸手拉開外套拉鏈，把那塊系著紅繩的玉佛墜從頸上取了下來，遞了過去。

　　“謝謝。”黃璃迅速伸手接過那塊玉佛墜，拿在手中仔細端詳著。他們點的咖啡和點心也在這時候端了上來，但是三人卻都沒有動。他們的視線全都集中在黃璃手上的那塊玉佛墜上，卻都各自懷著心思。

　　整個過程中，黃璃的神色沒有任何變化。她翻來覆去地看著，直到過去了整整一分鐘，她才點了點頭，把玉佛墜遞回給了蕭陶然。蕭陶然連忙把它接過來，正要重新帶回頸上，卻聽黃璃說道：

　　“雖然這樣提出有些冒昧，但是……”

　　她用端莊的坐姿挺直了腰，用頗為認真的語氣說道：“……請問，可否請你把這塊玉佛墜給我？”

　　蕭陶然眨了眨眼。

　　“啊？”

　　他一時沒料到黃璃會直接說出口，差點又愣住了。就連夜永咲也是驚訝地看了黃璃一眼，似乎是想要說什麼。但是不等他們再開口，黃璃又說道：“當然了，不會白白讓你損失的，我可以出價買下來，你看如何？”

　　“暫時不行！”

　　蕭陶然突然斬釘截鐵地說了一聲，把對面的夜永咲和黃璃都驚了一下。他們兩人對視一眼，夜永咲似乎是不怎麼打算管這件事，只是低頭啜了一口咖啡，而黃璃則用有些疑問的目光看著他，問道：

　　“暫時……是指什麼呢？”

　　“就是……就是那個……”

　　蕭陶然的眼睛緊張地向下看著，兩手也有些不安地拉拽著衣角，似乎在考慮著說辭。終於，等到黃璃有點兒忍不住想要再開口的時候，蕭陶然說話了。

　　“暫時不行就是……現在還不能給你。”蕭陶然這樣說道，“如果您能等等的話，估計過不了幾天……我就用完了。然後——”

　　他突然站起身來，差點把椅子都碰倒了。還不等夜永咲反應過來，只見這小子淺淺一點頭，小聲說道：“謝謝招待，不過我還有點事，今天就先失陪了。”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就拉開門，走出了咖啡廳。

　　“……誒？這小子，怎麼回事？”

　　夜永咲也站起身來，看了黃璃一眼，還在猶豫要不要追出去。但是黃璃卻沒有一點兒反應，只是淡然地坐在那裡。

　　“用完……”

　　黃璃輕聲重復起了這兩個字。

　　“吶，一年不見，你有沒有感覺到這個男孩有什麼變化？”

　　她似乎對蕭陶然的突然離去毫不在意。夜永咲見狀，也打消了追出去的念頭，重新坐了下來。不過對於黃璃的問題，她還是有些摸不著頭腦。

　　“變化……？”他想了一想，“我也感覺不出來什麼。不過這小子好像稍微瘦了一點，而且說話什麼的，倒顯得比以前更大方了……大概就是多了些活力吧。”

　　黃璃點了點頭。

　　“什麼意思？”夜永咲試探著問道，“你想說那都是那塊玉佛墜的功勞？哎對了，那到底是不是你要找的東西啊？”

　　這一次，黃璃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我很確定。”

　　“那就這麼讓他走了？”

　　黃璃輕輕一笑，搖了搖頭。

　　“不然還能怎麼樣？我們總不能強行留下他吧？況且……”

　　她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似乎在回想著剛才撫摸那塊玉佛墜的感覺。

　　“那塊玉佛墜，還稍微有點兒讓我比較在意的地方。說起來，你不覺得嗎？他雖然那麼緊張那東西……但是在我看來，那對他來說卻像是負擔一樣呢。”

　　“負擔？”夜永咲不解地重復著。

　　“嗯。他不是說了嗎，等他用完，就可以給我。”黃璃說道，“這麼聽起來，他雖然很珍視它，卻也同時不想把它留在身邊。我想……這個玉佛墜，可能是給他帶來了什麼麻煩吧。”

　　“那樣的話，他直接給你不就好了？”

　　“哪有那麼簡單……”

　　黃璃用優雅的動作端起自己的那杯咖啡。那是她在夜永咲帶著蕭陶然來之前就點了的，帶些漿果口味的品種，據說是她最喜歡的。

　　“有些時候，即便是負擔，也必須要去背負，不能輕易甩下。那個詞……是怎麼形容的來著？”

　　在夜永咲迷茫的眼神之中，她將咖啡剩下的底子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