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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藍思塵]夜筆失魂錄[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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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7 17:22:56
其十 雪原洋館 第十五節 袁靜的過去

  袁靜並非是一個人走過來的,在她的身後,跟著之前不知跑到哪裡去了的潘屹石。夜永咲對這傢夥可沒什麼好感,不過眼下,對袁靜的好奇心倒把其它的東西都沖淡了。每個人都對別人的秘密保持著一定的窺探心理,並且確實在有意無意地這樣做,夜永咲也只是個凡人,當然會有這樣的想法,只是出於矜持沒有說出口而已。

  袁靜走到三人身邊,卻並沒有看向他們,而是抬起頭,像夜永咲之前一樣注視著那副七宗罪的惡魔油畫。但並沒有持續太久,僅僅是片刻之後,她開口了:

  “我是在日本出生的,我父親名叫袁義崇,雖然是中國人,但以前在日本做房地產生意。我在四五歲以前一直生活在神戶,直到十多年前才搬到這裡來。父親接手的第一個項目,就是把被雪崩掩埋的度假村和滑雪場廢墟改造成了別墅區,並且在不遠處建造了我們這座宅邸,他本人稱之為‘雪原洋館’。”

  “雪原洋館……”夜永咲不禁低聲重復了一遍。

  “你的母親是日本人嗎?”牛高大叔開口問道,隨後可能又覺得直接這樣問有些不太妥當,便說道,“哦,我並沒有不敬的意思,只是隨口一問。”

  “沒關系,事實就是那樣。”袁靜微笑著點點頭,“我母親原姓小穀,是神戶本地人。這些書籍其實有大部分都是她收藏的,她很喜歡閱讀,我父親倒不太喜歡。後來家裡發生了一些事情,我父母跟母親家裡原本的親戚大吵了一架,隨後就帶著她的私人財產搬出來了,我們一家人就到了中國。事實上,那些雕像、盔甲和油畫之類的裝飾,都是我母親的東西。”

  原姓小穀……夜永咲又看了看那副油畫右下角的署名,難道說這幅畫就是袁靜的母親畫的?那麼這個“小穀亞希子”就是她母親的名字囉?不過……她之前在午飯的時候也曾經說過自己的事情,但只提到父親會住在這裡,並沒有說過母親的事情,難道她的母親已經——

  一旁的林夕看看袁靜,又看看那副油畫,目光閃動,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啊,小時候在日本還有些朋友,但是到了這裡十幾年間都沒怎麼跟外面的人說過話,一般也不會把別的孩子請到家裡來玩。所以,能有人到我家裡來陪我說說話,參觀一下這座房子,我還是挺開心的。”袁靜笑著說道,“有的時候,也會想著,如果發生什麼連環殺人案件,那就有趣了,就像《黑死館殺人事件》一樣。話說啊,現在外面下著大雪,大家走也走不了,不是挺像小說裡面會出現的那種案件佈景一樣嗎?而且正是標準的本格推理小說類型!”

  她是用十分開心的語氣這麼說的,夜永咲也不知道她究竟有幾分是在開玩笑。不過那個時候的他自己,顯然並沒有把少女的這番話當回事,只怕就算他產生了注意,對於之後將要發生的事情也產生不了什麼影響。

  “對了,袁靜小姐,我問你一下哈。”潘屹石逮著眾人說話的空隙湊了過來,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說道,“你那首《荒謬論》的倒數兩句,就是‘可憐的她嫁給了一個乞丐’那兩句,所寫的原本內容是出自《格林童話》裡面的嗎?”

  這是在見到袁靜之前眾人討論的話題,當時潘屹石和魏解語曾經就這個部分產生過分歧,想不到這傢夥現在還念念不忘。雖然這麼想著,但是夜永咲也想要知道確切的答案,不由得豎起耳朵仔細聽著。

  “嗯?哦,那兩句啊,確實,是《格林童話》裡面的——”

  “嘿嘿,我就說嘛!”

  潘屹石得意地一拍巴掌,重重地點了點頭,正要再說什麼,牛高大叔卻插了句話:

  “說到《荒謬論》,那應該是你僅有的一篇作品吧?”

  袁靜點了點頭。牛高大叔便又問道:“我倒覺得,你的文學素養應該是相當不錯的,不如多寫點東西,就像我們一樣。既然喜歡,就用筆把心裡的東西表達出來,不好嗎?”

  “當然好啊,其實我也很想寫點東西。”袁靜說著,卻是露出了一絲苦笑,“可惜我幾乎沒怎麼出去過,對外面也並不瞭解,如果隨隨便便寫出些不合常識的東西,又難免要被人詬病了吧?——好了,不說這個了。我已經幫各位收拾好房間了,如果累了的話可以先去休息一下,照我看來,以現在的雪勢,只怕各位今晚是真的走不了了,不如就讓我再招待你們幾天。啊,對了,樓上二層收藏了不少書本,都是比較新的作品,其中也有你們的,感興趣的話可以看一下哦。”

  袁靜施施然離開了。潘屹石也不知去了哪裡。牛高大叔用手指捏了捏下巴,卻是說道:“真走不了了啊,嶽子妍那小丫頭可該要哭了……哎,話說那小丫頭呢?”

  “之前說是想找袁靜要枝筆去,然後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夜永咲攤了攤手。他可沒打算把岳子妍姐姐的事情說出來,反正這和牛高大叔他們也沒什麼關系。

  “要枝筆?”

  牛高大叔疑惑地摸了摸腦袋,卻直接伸手從口袋裡面掏出了一枝紅色記號筆,說道:“我這裡就有啊,她應該先過來問問我們的。”

  “呃——她是想要簽名,可不能用紅色筆啊!”夜永咲尷尬地說著,然後又問道,“牛叔你都隨身帶著這麼一根記號筆嗎?”

  “哈哈,是我兒子送的禮物。據說可以防水,就算在水裡寫字都能出油,而且洗都洗不掉。”牛高大叔笑著說,“我就閑的沒事一直帶在身上了,說不定哪天能用得著呢!誒,袁靜小姑娘剛才是不是說樓上有我們的書?那我上去看看!”

  下午接下來的時間裡,夜永咲就幾乎一直待在書房裡,只是偶爾出門上一下廁所而已。和他一樣的還有林夕和牛高大叔兩人,不過大部分時間,他們都只是在沉默著閱讀,連互相說話都很少。雖然這裡並沒有像圖書館一樣必須保持安靜的規矩,但看樣子,他們都是習慣並且喜歡在靜寂的氛圍中讀書的人。

  夜永咲和林夕坐在一張桌旁,而潘屹石之前曾經有意無意地過來晃了兩下,似乎是想和林夕搭話,但看到夜永咲在這裡,他便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匆匆離開了。林夕的手機也放在桌子上,放著悠揚的旋律,多是像《藍色多瑙河》和《克羅地亞狂想曲》一樣的曲子。雖然不能說對閱讀有助益,不過倒也沒什麼壞處。林夕曾開玩笑般地問他要不要聽聽《第十三雙眼睛》,而夜永咲則說,如果有《懺魂曲》或者《黑色星期天》的話他倒是可以聽聽看。

  (注:《第十三雙眼睛》、《懺魂曲》和《黑色星期天》為世界三大禁曲,和前文提過的《迪奧的世界》類似,被人相信具有魔力。由於歌曲中流露出攝人心魄的絕望心緒,使得聽曲者幾乎全都自殺而亡。)

  窗外寒風呼嘯,引領著暴雪的夜幕包圍了這座洋館。洋館裡的第一個夜晚,即將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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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7 17:23:24
其十 雪原洋館 第十六節 轉角 人影 竊笑者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買藥,四兔子熬,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九兔子坐在地上哭起來,十兔子問它為什麼哭,九兔子說:五兔子一去不回來!”

  好吧,且不管窗外的寒風是如何咆哮著想要侵入這座洋館裡面,不過至少現在,夜永咲認為自己還是很安全的。不然他也不會一邊哼著歌謠一邊愜意地坐在椅子上,閱讀著那本厚厚的小說了。那是斯蒂芬•金的《寵物公墓》,不論到了什麼時候,“恐怖小說之王”的作品永遠都有一看的價值。而夜永咲也並沒有覺得自己會像牛高大叔說的那樣“總有一天”會讀懂紀伯倫的作品,不管那個“總有一天”是什麼時候,反正它還遠著呢,就像是紀伯倫在黎巴嫩的墓地一樣遠。

  年輕人就應該趁著年輕的時候多讀一些年輕的作品,這也是為了等到他們對生活的閱歷足夠豐富之後再去鉆研那些高深莫測的哲學而做下鋪墊。因此夜永咲並不著急,如果幸運的話,以他還算健康的生活習慣,他至少還有五十年可以去思考這些問題。

  和《閃靈》一樣,《寵物公墓》似乎也是拍過電影的,雖然夜永咲並沒有看過,不過一下午的時間已經足夠讓他把這本四百多頁的作品讀掉一半了。按照簡介來看,這本書倒是和雅各斯的《猴爪》有著類似之處:沒有誰的願望可以不付出任何代價就到達上帝的手邊,當你改變了一個命運,世界的連鎖就會催動著其它事物的變化,而變化的終結在哪裡則是無人知曉。

  林夕手機放著的音樂已經變成了《命運交響曲》,這是就連夜永咲這樣的音樂盲也知道的曲子。在這樣的氣氛,這樣的音樂之中,閱讀這樣的作品,不知為何會有一種十分深刻的代入感。這使得夜永咲在看到蓋奇死亡那一部分的時候,脊背上冒出了瘮人的感覺,他不得不輕聲哼著歌謠來緩解一下。而就在這個時候,對面的林夕抬起頭來了。

  “《兔子歌謠》?是‘鵝媽媽童謠’裡面的嗎?”她輕聲問道。

  “誰知道呢……”夜永咲想了一想,“我也忘記了,從一數到十這樣的童謠,我只記得‘十個印第安小男孩’了。”

  不等林夕再問起,他就先哼唱起來:

  “十個印地安小男孩,為了吃飯去奔走;噎死一個沒法救,十個只剩九。

  九個印地安小男孩,深夜不寐真困乏;倒頭一睡睡死啦,九個只剩八。

  八個印地安小男孩,德文城裡去獵奇;丟下一個命歸西,八個只剩七。

  七個印地安小男孩,伐樹砍枝不順手;斧劈兩半一命休,七個只剩六。

  六個印地安小男孩,玩弄蜂房惹蜂怒;飛來一蟄命嗚呼,六個只剩五。

  五個印地安小男孩,惹是生非打官司;官司纏身直到死,五個只剩四。

  四個印地安小男孩,結夥出海遭大難;青魚吞吃血斑斑,四個只剩三。

  三個印地安小男孩,動物園裡遭禍殃;狗熊突然從天降,三個只剩兩。

  兩個印地安小男孩,太陽底下長嘆息;曬死烤死悲戚戚,兩個只剩一。

  一個印地安小男孩,歸去來兮只一人;懸梁自盡了此生,一個也不剩。”

  夜永咲的英文並不好,因此他唱的是中文的版本,不過說到押韻程度倒也差不了多少。林夕坐在他對面認真地聽著,還幫他打著節拍。童謠唱罷,兩人都裝模作樣地鼓起掌來,不由得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怎麼這麼開心啊?”

  牛高大叔一直都在二樓,聽見他們的笑聲——亦有可能是聽到了夜永咲唱歌的聲音,便從欄桿處探頭向下看著。他手裡拿著一本書,背著燈光看不清楚,不過料想是某個在洋館裡面的人的作品。

  “沒事,您繼續看您的吧!”夜永咲朝上喊道,“要不要我給您倒杯茶水?”

  “如果渴了的話,不如直接去吃晚飯啊,我可以泡茶。”

  然而,在牛高大叔回答之前,就有這麼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了過來。三人都看過去,卻是袁靜笑瞇瞇地站在門口,對他們說道:

  “晚飯已經準備好了,各位餓了沒?”

  “這麼早啊?”夜永咲應了一聲,取出手機看了一眼,“這不才剛剛——哎?已經快八點了?!”

  “喲,這麼晚了?時間過的還真快!”牛高大叔也取出自己的手機看了一眼,不由得驚呼一聲,然後卻又哈哈一笑,“難怪我也覺得肚子有點兒餓了,還真沒注意。那咱們就去吃晚飯吧,涼了可就不好了。”

  夜永咲和林夕也都把正在看的書本放好。袁靜倒是說可以暫時放在桌上,不用收起來的。然後三人一起跟隨著袁靜走了出去,關掉燈光,把紀伯倫和那些大罪的惡魔們一起留在了身後的黑暗之中。

  晚餐也和午餐一樣豐盛,不過並不是每個人都能開開心心地享用,至少嶽子妍就不能。就算她腦瓜再笨,這時候也應該明白自己今晚是走不了了,因此稍微有些消沉。不過要是每個人都過去勸也未免太過矯情,因此只有坐在她身邊的常越男在不斷逗她開心。她倒真是費心思,甚至從包裡掏出一卷膠布把自己的手腳都纏了起來,就為了博嶽子妍一笑。夜永咲看在眼裡,不禁覺得有趣,牛高大叔隨身攜帶記號筆,林夕攜帶著小人偶,而常越男則帶著膠布,他們還真是什麼奇怪的習慣都有。

  而牛高大叔則是在和何思遠聊著天,偶爾有只言片語漏了過來,什麼“像我們這種人,看見一件東西往往都會先想著怎麼用文字把它們表達出來……要我說,這就是文學的本能!”而何思遠則是不住地點著頭,不時伸手扶一下他的眼鏡。

  “怎麼樣,有什麼發現嗎?”

  夜永咲向黃璃問道。畢竟黃璃可是說過,這裡有“靈異”存在著的。就算夜永咲記性再差,這種事情也不是可以輕而易舉地忘掉的,現在他趁著眾人的喧鬧,向身旁的黃璃問著的顯然就是這事。

  “……沒那麼容易。”

  黃璃把一片蠔肉夾進嘴裡,咀嚼了兩下,一口咽下,才搖了搖頭,對夜永咲說道:“再說了,既然不存在威脅,也就沒有特意去探尋的必要。平安無事比什麼都好,萬一因為我們多管閑事,反而惹禍上身,那可真不是什麼明智的決斷,你說呢?”

  “嗯,既然你都這麼說了……”

  夜永咲用手托著下巴,也只得點了點頭。在靈異這方面,如果沒有黃璃,他自己是什麼都做不到的,雖然妄自菲薄不是什麼好事,但是對自己做出冷靜的評價還是必要的。

  袁靜為他們每個人都安排好了房間,據說用的還全部都是二樓的客房,這讓夜永咲再一次感受到了這座宅邸的寬綽。一樓通往二樓的樓梯並不是在大廳那邊,而是在餐廳的側門之後,大約九點鐘的時候,夜永咲走進了自己的那間屋子。

  房間還算寬敞,跟他家裡的臥室倒是差不多大。旁邊有像旅館一樣的洗浴間,夜永咲試了一下,裡面是有熱水的,過會兒還可以稍微洗個澡。床鋪在洗浴間和窗戶中間,旁邊有一張書桌,不過什麼都沒有擺,只有上方的墻壁上掛著一支裝飾的箭鏃,夜永咲湊過去看了一下,似乎是木制的,不過箭頭還是很尖,足夠刺到人的身體裡去了。窗戶玻璃並不是全都能打開的,夜永咲看了一下,僅有兩扇可以開啟,而且都比較小,大概僅有四分之一個平方的面積。他稍稍打開一點窗縫,但僅聽著外面淒厲的風聲就讓他膽寒,連忙又掩上它。

  “砰砰!”

  敲門聲響起,夜永咲應了一句“來了”,便走向門口。他料想多半是黃璃,別人也不會來這裡找他,不過開門之後他卻愣住了,因為來人卻是林夕。她笑嘻嘻地跟夜永咲打了個招呼,說聲:“喲~~晚上好啊,我來串串門!”

  “誒?”夜永咲撓了撓頭,“你還不打算休息嗎?”

  他白天的時候累了些,因為在風雪裡面跋涉了好久,下午讀書時也有點犯困,這時正想著洗個澡早點休息呢。黃璃想來也是那樣,不過面前的林夕顯然沒有看出他的疲態。

  “暫時還沒這個打算。”林夕說著,接著伸頭往夜永咲的房間裡窺探兩眼,“咱們房間的佈置都差不多啊。嗯……不請我進去坐坐?”

  她用帶點期待的試探語氣問道。夜永咲不由得在心裡暗自苦笑一聲,問道:“呃……有什麼事麼?”

  “嗯,其實呢,我就是想找個人聊聊而已。”林夕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我就說實話了,其實今天晚上,那個叫潘屹石的老是纏著我,有點應付不來呢。”

  “我看出來了。”夜永咲笑道。吃晚飯的時候,潘屹石就坐在林夕旁邊,不住地獻殷勤,後來眾人上樓的時候,他也是一直走在林夕身邊,故意找些話題來和她聊天。而林夕則一直對他保持著禮貌的微笑,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對對方是一丁點兒興趣都沒有。

  其實潘屹石也沒多麼差勁,面孔還算耐看,和夜永咲一樣,是平凡人的典型。只不過他那種懶散的樣子和急切的態度不太招人喜歡而已,但平心而論,如果不是他一開始用不禮貌的眼神盯著黃璃看了半天的話,夜永咲也不會對他有什麼惡感。

  “我怕他一會兒又要到我房間裡面去打擾,所以倒不如找人聊聊。”林夕攤了攤手,“而且是男人最好了,就能讓他打消念頭。”

  “那比起我來,何思遠不是更好些?我可算是已經有女朋友的人了。”夜永咲提議道。

  “嗯……倒也可以考慮,不過那個何思遠也未免太拘謹了,不過說話做事都好刻板,怕是壓根就不屑於理我。就算能說上話,也難以找到什麼共同話題。再說了——”她瞥了夜永咲一眼,忽的笑了起來,“你別騙人哦,你跟那個黃璃小姐根本就不是情侶關系,對吧?”

  “誒……看得出來嗎?”

  夜永咲一挑眉毛。從他一開始到這座洋館來開始,眾人就理所當然地把他和黃璃當做是一對戀人,眼下卻被林夕說破了。

  “那當然!很容易就看出來了!”林夕點著頭,“你們倆之間說話那種禮敬的態度根本就不像是情侶之間的表現。吶,這樣就可以了吧?”

  “也不行。”夜永咲還是搖了搖頭,“雖說你說對了,黃璃確實不是我女朋友,不過我的女朋友另有其人。當然啦……如果只是聊聊天的話,我們倒是可以在走廊上走走。”

  本來林夕聽到夜永咲拒絕的話語,臉上就浮現出了失落的表情,不過在夜永咲的提議下,她還是欣然點了點頭。夜永咲雖然有點兒累,不過倒也沒到必須立刻睡覺的地步。老實說,和一個美女在夜晚漫步聊天,他還是有些期待的。況且想著如果潘屹石出門去找林夕,又恰好看到他們兩人在一起,想到他臉上嫉妒和羨慕交融的神色,夜永咲心裡不由得有些快意。

  於是夜永咲半掩上房門,便和林夕一起沿著二樓的走廊走了起來。二樓的走道也和一樓一樣寬敞,兩旁擺放著各式各樣的裝飾,雕像和盔甲都有,不過像是之前在餐廳外面見到的那種人偶,他們卻是再也沒看到了。雖然有些遺憾,不過料想是主人怕他們不小心弄壞了,所以才收起來了吧?

  “鵝媽媽童謠?我覺得最出名的應該就是《誰殺了知更鳥》吧?袁靜在《荒謬論》裡面也有用到呢。”

  兩人都是搞文學的,聊天的話題自然也就在這個範圍內。就夜永咲瞭解,“鵝媽媽童謠”中的內容不僅是許多靈異恐怖小說善用的題材,也有很多推理小說中會出現“童謠殺人事件”。因此可算是靈異與推理文學之間共通的一點,兩人沿著走廊邊走邊說。

  “唔,我知道的是……《瞎眼老鼠》、《六便士之歌》,還有……啊,《妹妹背著洋娃娃》!”

  “錯了哦!”

  夜永咲突然停下腳步,笑著糾正起了林夕的一個錯誤。

  “‘鵝媽媽童謠’裡面的是《寶貝洋娃娃》,而《妹妹背著洋娃娃》則是一首臺灣童謠,後來被人進行二次創作,就成了現在所見的版本。我以前也曾經犯過這樣的錯誤,是被讀者來信給我糾正的,當時還專門在雜志上致歉了呢。”

  “誒,是這樣啊……”

  林夕不好意思地嘟起嘴巴。夜永咲看在眼裡,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妹妹永咭,正想笑她兩句,眼光一動,卻好像突然瞥到了什麼東西!

  “嗯?!”

  夜永咲轉過頭去。

  人影一閃,但是夜永咲並不能肯定那是不是他的錯覺。只是他剛才掩上的房門,不知在什麼時候悄悄打開了。

  是什麼人進到我屋子裡去了?夜永咲疑惑地想著。是黃璃嗎?還是別的什麼人?不……如果是別人的話,見到我不在屋子裡,應該會退出來才對,況且他們也應該看得到我站在這裡和林夕聊天,不會擅自進入我的房間啊。

  “夜永咲?”

  林夕的一聲輕喚把夜永咲的腦袋拉回了面前。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不,沒什麼。”夜永咲搖了搖頭。或許那扇門只是被風吹動而已,那就沒必要在意什麼了。為了避免麻煩,他刻意忽略了宅邸的二層應該沒有風這條因素,或許是哪裡的窗戶漏風了也不定——更有可能是自己之前忘了關窗戶了。

  “吶,你看這裡。”林夕突然指著他們從一層通往二層的樓梯,“不覺得有點兒奇怪嗎?”

  “奇怪?哪裡奇怪了?”夜永咲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但那只是普普通通的木制樓梯而已,並沒有什麼異樣的地方。

  林夕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樓梯本身奇怪,而是結構比較奇怪。你從外面也看過了吧,這座洋館是有三層的,一樓通往二樓的樓梯在這裡,但是二樓通往三樓的樓梯卻在另一邊。”

  她似乎之前就觀察過了,此刻領著夜永咲又往那邊走了幾步,走到一個拐角處時,才伸手一指——

  “喏,這應該是二樓通往三樓的樓梯了吧?”

  那邊並沒有開燈,夜永咲皺著眉頭看過去,卻見在黑暗之中,真的隱隱約約是一條樓梯的模樣。而且……

  這個位置,如果和一樓相對應的話……一樓通往二樓的樓梯在餐廳的側門後面,而上樓之後則是在他們身後不遠處的地方。那麼二樓通往三樓的樓梯就是在——餐廳的正上方?!

  “呀!”

  夜永咲剛剛想通了這一點,卻聽得身旁的林夕驚叫一聲。他剛要抬頭,疑惑地看著林夕,卻見林夕的目光瞄向黑暗之中的那條樓梯,他便也轉頭看過去。不過他的眼睛畢竟穿不透那片黑暗,更何況他在走廊這邊,對於轉角處的樓梯僅能瞥見一點影子而已,只是……

  “沙……沙……”

  靜寂之中,卻有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聲自那黑暗的樓梯道響起!聽起來就像是有人拖著身體,在那裡緩緩地爬動似的!

  那是——

  夜永咲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又看看身旁的林夕,感覺自己作為一個男人,似乎對身邊的女人有一定的保護義務,於是便伸出手去,想要拉她一下,卻不想她居然跨前一步,朝著那條樓梯走了過去!

  “林——”

  “兩位,在這裡做什麼呢?”

  一個聲音突兀地自兩人身後響起。夜永咲驚訝地轉過頭去,林夕也停下了腳步。站在兩人身後的是袁靜,她的嘴角掛著溫柔的微笑,但眼眸裡卻並沒有絲毫笑意。

  “抱歉,兩位睡不著嗎?還是說現在睡覺太早了呢?不過一樓書房的門還是開著的,想要讀書的話,也可以去那裡,拿回房間看也是可以的。”

  “哦,沒什麼,我們只是……呃,散散步。”夜永咲尷尬地解釋著。

  “散散步?”袁靜臉上的笑意更濃了,“那好吧,這座宅邸裡面也有不少可看的東西。兩位請便,不過那一邊是通往三樓的樓梯,我的房間在上面,所以也算是隱私區域,希望兩位不要擅自靠近才好。其他各位我也會說明的,之前忘記提醒你們了,真是抱歉。”

  “啊,哦……不,該道歉的是這邊才對,險些冒犯了。吶,走吧,林夕?”

  他喚了林夕一聲。林夕仿佛才剛剛反應過來似的,看了他一眼,又沖著袁靜輕輕點了點頭,就從她身邊繞過,加快腳步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而夜永咲也趕緊從袁靜身旁走過——

  “夜先生。”袁靜輕輕出聲叫住了他。

  “啊?”夜永咲轉過頭來。

  這一回,可能是知道他們並沒有上三樓的意思,袁靜臉上的笑容變得自然一些了。她輕聲說道:“沒什麼,只是作為女性,想要稍微提醒您一下。把女朋友放在一邊,隨意和其他女人一起出來溜達可不好哦。”

  “誒?啊,不是,你誤會了,我們只是稍微聊聊——”

  夜永咲慌張地辯解起來。然而袁靜卻是調皮地吐了吐舌頭,這才像個十八歲的少女,仿佛剛才她那讓夜永咲感覺有點兒心悸的笑容壓根就不存在似的。不等夜永咲再說什麼,她便說道:“那麼,晚安吧。”轉身走向那邊黑暗處的樓梯。

  “唔……哦,晚安。”夜永咲低聲嘟噥著,也只好轉身走開了。

  他並不知道,此時在那樓梯間的上方,靠近三樓的樓梯口,有一個長發披散的人影正在地上爬動著!而那人影用白皙的手臂接觸著地面,那身體的下方,從大腿根部開始,竟是空空蕩蕩,仿佛被人一刀斬斷一般!

  與此同時,腳步聲在樓梯上緩緩地響起……

  樓梯上面有人在爬動……這不就像是《咒怨》裡面的女鬼一樣嗎?夜永咲拖遝著腳步往自己的房間走去,同時大腦裡還在混亂地想著。好像還記得以前看過一個“養屍”的文章,說的是一個人把鬼物養在自家閣樓裡面,然後邀請客人來家中住宿,再在夜裡派出屍鬼,把客人吃掉以增長功力的,這簡直讓人想想都犯怵……

  “夠了,夜永咲,把你腦子裡那些該死的靈異一腳踢開行不行?”他低聲咒罵起來,然後又安慰似的自言自語道,“黃璃都說了,沒有什麼威脅,只要你不惹事,就什麼事都不會有。這裡只不過是一個比較有特點的洋館,僅此而已。”

  他走到自己的房間門口,卻是把剛才門“被風吹開”一事忘得一干二凈。他把大衣脫掉,掛在床邊的衣架上,然後才去把門關上,走到床邊,視線一轉——

  “哇!!!”

  夜永咲驚叫一聲,腳下一動,差點跌倒在床上!

  一個人偶,居然端端正正地擺放在他那張床的對面!而他敢發誓,在自己出門之前,那裡絕對是空無一物的!

  夜永咲用手撫摸著自己的胸口,緊張地喘著氣,過了好幾秒鐘才平靜下來。

  他看著那個人偶,那是一個和之前在一樓餐廳門外看到的差不多的人偶,不過又不一樣。盡管從那球形關節可以看出,這就是林夕所說的“BJD”,但這一個則是棕色的卷發,臉型倒是差不多,碧綠的眼睛正看著眼前的夜永咲,盡管他只是正好在人偶的對面而已,但卻有種奇異的感覺,仿佛那人偶的視線就盯在他的身上,不論他走到哪裡都是。

  人偶身上穿著和袁靜身上差不多的淡紫色連衣裙,下面露出光滑的小腿,套著白色筒襪和小短靴。不仔細看的話,和真人並沒有什麼分別,也難怪剛才夜永咲會嚇成那樣了。

  夜永咲神色緊張地看看人偶,又看看房門,他剛剛把房門關上了。不過就他想來,只要這人偶有絲毫異動,他應該可以迅速沖到門口,打開門逃出去的。他記得以前看過一部恐怖片,中文翻譯是《鬼娃孽種》,講的就是人偶殺人的故事。不過他又覺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因為不管他怎麼看,那人偶都是保持著那樣的面容,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裡而已。

  是了……這是房間的裝飾吧?

  夜永咲有些不確定地想著,亦有可能是為了說服自己。他想起剛才袁靜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後,或許他看到有個人影進了自己的房間的時候,就是袁靜在把人偶放到房間裡面來。那樣就好解釋了,這本來就是她家裡的屋子,不管夜永咲在不在裡面,她都可以隨意進入的。

  至於為什麼非要放進一個人偶,夜永咲卻是並沒有想到。

  要不要去找袁靜,讓她把人偶拿出去?但是那樣的話,要找什麼理由呢?難不成直說自己害怕?自己一個大男人,害怕一個不會動的人偶?說出去還不被人笑掉大牙?

  “呃,晚上好啊。”他像個傻瓜一樣,舉起手來向人偶打了個招呼。人偶沒有回應——她當然不會回應。她仍然一動不動,臉上帶著一成不變的微笑。

  “呼——”

  夜永咲長出一口氣。他覺得自己確實有些精神過敏了,還是趕緊洗個澡,上床睡一覺吧。

  他最後看了那人偶一眼,便走進了房間內設的小型洗浴間。

  窗外的風依然刺耳地呼號著,不過窗戶關得挺緊,不管它再怎麼叫囂也是進不來的。

  這個房間裡並沒有開燈。

  只是有一個身影依稀站在窗前,注視著外面狂亂飛舞著的大雪,那人的面容上,流露著一絲快活的笑意。

  “沒想到啊……居然會有這麼大的收獲。”

  那人低聲自言自語著。

  “哼哼,看那樣子,恐怕連還手的餘力都沒有。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唔,不過——”

  腦海裡驀然浮現出一個身影。那是一個穿著馬甲和毛衣,總是一臉淡然的女人,她的名字叫做黃璃。

  窗前的人影抬起一隻手來,輕輕捏著下巴,像是在考慮著什麼。片刻之後,那人點了點頭。

  “看不透……可能是個變數呢。哼,看樣子也沒那麼簡單,不過稍微有點兒挑戰性倒也挺不錯的。既然不能一蹴而就,那就不妨稍稍試探一下吧,先找幾個人開刀,看看她們的態度再說,嘿嘿……你覺得呢?”

  那人的目光投向床的對面,那裡放著一尊戴著帽子的半身少女石膏像。而少女那隱藏在帽子下的、毫無生機的雙眼,此刻卻像是擁有了實質性的目光一般,直直地看向窗前的人影!

  風雪呼嘯,夜幕已至,註定又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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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 雪原洋館 第十七節 先知的隕落

  手錶的秒針每秒鐘都要跳一下,不知不覺就晃過了十二點,當然是夜裡的十二點。而此時,書房裡卻還亮著燈,並非是有人忘記關掉它,事實上,書房的二層正站著一個人影,他的手裡還攤著一本雜志。那是夜永咲再熟悉不過的《九州異聞》,而此時翻開的那一頁,上面也正是他的《百鬼夜行》。

  “唔,哈哈,有點兒意思。”

  那人把整篇文章看完,爽朗地笑了起來,聲音在靜寂的書房之中回響著,但他卻並不在意。不過接下來,他就打了一個哈欠,不由得抬手看了看手錶,嘟噥一聲:“喲,都淩晨了。唔……老年人可不能睡得太晚了,哈哈。”

  牛高大叔把雜志放回書架,而且是仔仔細細地按照期刊號排好,又對照了一遍,沒問題之後,才放心地轉頭向樓梯走去。

  雖然自稱為“老年人”,不過四十多歲的他不管從年齡上還是相貌上都和這個詞完全不沾邊兒。雖然下巴上留著長長的胡須,不過臉上卻神采奕奕,走起路來也是大踏著步子,一點兒衰老的意思都沒有。事實上,他雖然整天悶頭寫作,不過也經常會出門鍛煉,身體比起一些同齡人還要好上許多,開朗的性格也讓他看起來頗顯年輕。

  此時,沒什麼事做的年輕人都已經清清爽爽地洗個澡,上床睡覺了。但牛高大叔雖然吃飯時喝了些酒,現在卻還精神著呢,一點兒困倦的意思都沒有。他雖然也洗了個熱水澡,但洗過之後卻並沒有直接上床休息,而是到一樓的書房裡去,又安安靜靜地看了會兒書。直到現在過了淩晨,再不睡可就要影響正常作息了,他才打算回去房間裡面。

  “唔……”

  牛高大叔走著走著,卻在一個地方突然停了下來。他的面前正是一面窗戶,而窗外則是紛紛揚揚的大雪,雖然在黑色的天幕下看不清楚,但只從那隱隱約約的雪影中也可以感覺得到。牛高大叔用手指擦了擦窗戶上的“白霧”,使得他的視線能夠更清楚地看到外面。雪仍舊沒有半分停息的意思,這麼下去的話,就算是明天都不一定走得了。不過牛高大叔倒並不擔心那個,他是固定供稿,不像嶽子妍一樣需要每天更新,只是——

  “再這麼下下去,可就算是遭了災嘍。”

  他輕聲嘆息著。這場雪有些大得過分了,指不定會對山下鎮子裡的人造成什麼影響呢。就連山上別墅區的人,要是沒有提前儲備好足夠的食物,要麼得出門向鄰居借米借糧,要麼就只能餓肚子了。

  不過,不管他再怎麼悲天憫人,這場雪也不可能因為感受到他的心境而停下。這就是自然,自然不會向任何人妥協,或許除了上帝。因此牛高大叔知道自己無能為力,就連“先知”紀伯倫也無能為力。

  他從窗戶前離開,不久之後就走到了餐廳前方,他需要穿過餐廳到達側門,然後再走上二樓。正當他猶豫著是否要在睡前再給自己泡杯茶時,他聽到了那個聲音。

  那是一種拖遝的腳步聲,那腳步聲讓他想起以前陪兒子看的僵屍恐怖片,裡面那些渾身腐爛的喪屍,它們就是拖著自己殘破的身體這樣走路的。不過在這座宅邸裡面可沒有喪屍,牛高大叔心裡清楚。那麼來人是誰呢?或許是那個姓肖的大姐——以牛高大叔的年齡和輩分,他自然不會喊大嬸,因為她午飯的時候好像在樓上摔了一下,或許把腿摔到了。

  他伸手想要去推餐廳的門,但是在他觸碰到那扇門之前,它卻自己打開了!牛高大叔愣了一下,緊接著他就發現,那扇門是在裡面被推開的,即是說那個拖遝著腳步的人就在門裡面!然後,那人走了出來,出現在他的面前。

  看清了來人後,牛高大叔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微笑。

  “喲,你怎麼這麼晚了還不睡?”他問候著,“這都已經過淩晨了。”

  “牛叔您不是也沒睡嗎?”來人這樣說道。

  “我?哈哈,我剛才看書去了,到現在也沒犯困,要不是因為時間晚了,我還不打算去睡覺呢!”牛高大叔笑呵呵地說著,“你呢?又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渴了,到下邊來倒點兒水喝?我記得飲料好像還放在桌子邊沒收拾吧?誒……你背後藏著什麼?”

  “吶,牛叔。”

  來人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道:

  “你的小說裡面,也曾經出現過連環殺人案件吧?”

  “嗯?”對方突兀地這樣提問,倒讓牛高大叔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想了一下,才回答道,“啊,沒錯,以前曾經寫過這樣的題材。怎麼了,問這個幹什麼?”

  “沒什麼,不過我想知道,如果是單純的連環殺人,是否太過無聊了?”

  “啊?無聊?”

  這一次,牛高大叔並沒能理解對方的意思。

  那人解釋道:“即是說,如果沒有任何串連起來的東西,僅僅依靠連環殺人這種噱頭,讀者也會感覺無趣的吧?所以說,有很多時候,連環殺人都是由一定的線索串連起來的,比如說童謠——這是非常常見的形式,或者是歌曲,也有系列小說,對吧?”

  “哦,確實是那樣。”牛高大叔贊同道,“以歌謠為線索的連環殺人,我記得克利斯蒂曾經寫過,叫《無人生還》還是什麼來著?在讀起來的時候,也會由於這條線索而產生一些吸引力。……你是打算寫這種類型的小說嗎?倒是個挺不錯的想法,我覺得,你就可以以這座洋館為事件發生的舞臺,然後以我們這些作者的聚會來進行開篇,把各人的小說串連起來,光是聽起來就感覺挺有味道,怎麼樣?”

  “我也感覺不錯呢。”對方笑了起來,“事實上,正如您所說,我打算把事件發生的舞臺就定為這個洋館,畢竟這裡不管從什麼角度看都很有魅力,不是嗎?不過後邊倒是稍微有些問題,我打算以小說為線索,但我想用比較為人所熟知的小說,而不是我們這些人的——畢竟不是每個人都看過,可能會造成一定的閱讀負擔。”

  “比較為人熟知的小說,這樣啊……”牛高大叔想了想,然後答道,“那樣的話,乾脆就用‘日本四大推理奇書’好了,這是每個推理小說迷都應該知道的。況且這個洋館的書房裡確實保存著這四本書,可以和現實連結,當做一條線索。”

  現在,來人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真不愧是前輩啊,我在想什麼都被您猜到了。我之前構思的時候就想著,要麼就用‘四大推理奇書’來好了,就算是沒看過的人也都應該聽說過。而且裡面所介紹的很多死法,在這座洋館裡面幾乎都能實現呢!”

  “就算不能實現,你也可以增加一點虛構的成分嘛。”牛高大叔說道。

  然而來人卻是搖了搖頭。

  “不行哦,小說可以虛構,但是現實是虛構不了的吧?”

  “現實?”

  這又是一句匪夷所思的話語。牛高大叔疑惑地眨著眼睛,正想要問個明白,目光往下一瞥,卻是愣在了那裡!

  他終於看清楚了,在對方的身後藏著的東西,稍微露出了一角,顯出鐵與木頭混雜的顏色——不,並非是混雜,而是分明的!因為那就是一件由金屬和木頭製成的東西,而且並不少見,那是除了嬰孩之外,每一個存活於世的普通人都應該見過的東西!

  “您記得‘淺田志乃’這個名字嗎?”來人問道。

  這是在那把高高揚起的鐵鍬砸下來之前,他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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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 雪原洋館 第十八節 無力的賢者 無用的神明

  淩晨時分,夜永咲被一聲慘叫吵醒了。

  怎麼……?

  那真是一聲具有穿透力的慘叫,雖然不知道房屋本身的隔音效果如何,但夜永咲也並非是在指現實意義上的說法。他記得《盜夢空間》中曾經有提到過關於夢的深度解析,不過是很久以前看的,現在也差不多忘光了。他甚至不記得自己之前做過什麼樣的夢,或許只是沉靜地睡著而已,不過能在聽到聲音的瞬間就徹底擺脫睡意,並且理解到外界發生了什麼事,這就是所謂“穿透力”的意義了。

  夜永咲坐起身體,目視前方,那一瞬間——他看到了墻邊有一雙綠幽幽的眼睛正在看著他,但是緊接著就反應過來,那是昨晚放在這裡的人偶少女。不過雖然說是“昨晚”,他卻也並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只是拿起床頭的手機一看,才發現確實已經到淩晨了。有點兒不知所措地撓了撓自己的頭發之後,他才猶疑著跳下床去,走到門口把燈打開。

  剛才……應該是聽到了一聲慘叫才對,那麼……

  夜永咲有些遲疑地把門打開,他發現走廊上也亮著燈,但卻並沒有人出來。緊接著,他聽到一樓那邊似乎有騷動聲傳來,便又小心地向樓梯那邊走了幾步,在一扇門前停下了。側對面的房間是林夕的,此時裡面有輕微的聲音傳出,應該是林夕也聽到什麼聲音,正在起床穿衣服吧?不過不等他多想,兩旁的門都被打開,是何思遠和黃璃都從房間裡面走了出來。

  “怎麼了?我好像聽到——”

  問話的是何思遠,他倒是穿戴整齊才出來的,不過一向嚴謹的他,此時腦袋上的頭發卻撅起來一撮,可能是睡覺壓的,本人倒沒有注意。

  “不知道。”夜永咲看到了他的窘態,卻也沒有提醒,不過他倒並非刻意,只是不知為何,他的心頭壓著一種沉甸甸的感覺,弄得他暫時沒有精力去管別的事情。

  “好像是在一樓,不知道出什麼事了,我們去看看?”

  他這樣提議道。何思遠點了點頭,率先朝著樓梯走去。夜永咲和黃璃對視一眼,兩人的眼中都隱藏著疑惑與憂慮交融的神色,也趕緊跟了上去。

  盡管是在淩晨,燈光卻要比下午時更亮一些,夜永咲也不知道是亮度真的可以調節,還是僅僅是他的錯覺而已。不過在不能平靜的心態下,不管是樓梯還是走廊都顯得比之前漫長許多。下到一樓的時候,嘈雜的聲音就已經更響了,他隱隱分辨出似乎是那位元肖大嬸和沈管家的聲音,其中肖大嬸的聲音稍顯激動,就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一樣。

  不過,雖然從一開始就有種糟糕的預感,但直到真正面對之前,夜永咲都還可以用“不會發生什麼事的”這種幌子來欺騙自己。也正因為如此,當他真的看到了餐廳門口的那副景象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的工夫,他還以為是由於耀眼的燈光而讓他產生了幻覺。

  趴伏在那裡的人影,還有腦袋上駭人的巨大裂口——看到這一幕的瞬間,夜永咲像個女人一樣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的眼睛瞪大了,胸口處也傳來一陣一陣不舒服的感覺,就像是打多了3D遊戲之後產生的眩暈感一般。但是那東西卻是實實在在地存在於此處,就算是把夜永咲的眼球卸掉,他也無法否認這個事實!

  “是……牛、牛叔?!”

  走在他前面的何思遠用顫抖的聲音這樣說道。他的聲音在末尾處有些上揚,使得夜永咲分不清他到底說的是陳述句還是疑問句,不過不管是哪一個,眼下他都只能給出肯定的答案!

  “怎麼……怎麼回事?”他感覺自己的小腿在顫抖著,離那裡還有四五米遠,但他卻再也不願意靠前一步了。而黃璃則是站在他的身旁,卻沒有來安慰他一句,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只是用深邃的目光看向地上的那具身體。

  他們並不是最先趕到這裡的,肖大嬸和沈管家已經先到了。不過他們的狀態倒也不比這三人好多少——至少肖大嬸是這樣的。她癱坐在餐廳的門邊,胸口起伏著,像是在大口大口地喘息,夜永咲真擔心這位年過半百的老人會不會被嚇出病來。但另一邊,沈管家的臉色也有些蒼白,但卻正趴伏在那具身體旁邊,托起他的手腕,像是在試探著脈搏。

  還有……夜永咲注意到,在牛高大叔身體的前方半米處,放置著一把短柄鐵鍬,像是被人隨意拋擲在那裡一般。而在鐵鍬的前端,比較尖利的位置,則有著——

  “呃——”

  看到那裡沾著的紅白混合的物質的瞬間,夜永咲又從喉頭發出了一聲呻吟。

  “發生什麼——啊嗚?!”

  身後傳來了林夕的聲音,看樣子她也是聽到聲音趕下樓來了,還不等夜永咲阻攔,她就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緊接著拽住了夜永咲的衣服下擺。夜永咲感覺到她柔軟的身體貼在了自己的後背上,他的肌肉一緊,但是旁邊的黃璃卻仍然注視著牛高大叔的身體,仿佛並沒有注意到他們。

  “那個……那個是——”

  林夕顫抖的聲音在夜永咲的耳旁響起,她略顯紊亂的呼吸噴在夜永咲的耳垂上,酥癢的感覺傳來。但在這種情況下,夜永咲哪還注意得到那些?他緊張地點了點頭,其實就連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想要表達什麼意思。

  “老肖。”一直跪在那裡檢查的沈管家突然抬起頭來,對著門邊的肖大嬸說道,“你去把小姐叫醒,她可能沒聽見動靜。然後再把二樓的客人都叫醒,就說是有人死了。”

  有人死了!聽到這句話,夜永咲只感覺腿上一軟。原本即使看到地上的牛高大叔已經變成了那種樣子,他都還抱持著萬分之一的希望,但此時沈管家卻把他那渺小的指望無情地摧毀,夜永咲的腦袋裡只盤旋著一個念頭——牛高大叔死了!

  肖大嬸匆匆站起身來,腳下似乎還有點兒虛浮。她連看都沒看夜永咲等諸人一眼,就從他們身邊走過,向著通往二樓的樓梯走去。

  一會兒的工夫,大家都聚集到了餐廳裡面。在這期間,夜永咲也忘記了他聽過幾次女人的尖叫了,不過在魏解語看到地上的屍體之前,黃璃還是先攔住了她,低聲和她說了些什麼。夜永咲猜想她大概是在告訴魏解語要有個心理準備,畢竟她的心臟不太好。在場有好多人都在無意識地發著抖,包括夜永咲自己在內。岳子纖和林夕坐在餐桌旁,發出低低的抽泣聲;何思遠的頭發終於被他壓了下去,但他的面色卻陰沉得可怕;而潘屹石也一改之前那種懶散的表情,變成了一副困惑與驚懼混合的神色。事實上,在場的眾人之中,似乎就只有黃璃一直保持著那種淡然的表情思索著什麼。

  夜永咲低垂著腦袋。他的大腦也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而且比上床睡覺之前還要更加混亂。他都忘記自己有多少年沒見過那樣的死亡了,最近的一次看到屍體毫無疑問是在不久之前蕭陶然死去的時候,而在那之前,“生人墓”事件中他也曾看過。不過那都沒有像這次一樣具有沖擊力,夜永咲的思緒不禁飛回了十五年前,在那一場如夢魘一般的地鐵事故中,他所見到的殘肢斷臂……

  “到底是怎麼回事?”

  後來趕到的袁靜盡力壓抑著自己激動的聲音,向沈管家詢問著,她的態度不再像白天一樣尊敬客氣,現在卻更像一位大小姐。只是此刻,就連她這位大小姐,嘴唇也在發著抖,吐出的字眼都沒有那麼清楚了。

  “不知道。”沈管家倒是沉靜地搖搖頭,“我和老肖聽到聲音就過來了,當時沒看見別人,只有地上躺著這個。我稍微檢查了一下,我們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沒氣了,恐怕是一開始發出慘叫之後接著就死了。後來是那邊三位——”他指了指夜永咲三人,說道,“他們差不多就在我們之後一分鐘趕到的,再是那位小姐(他指著林夕)——然後我讓老肖上去喊您,並且把客人都叫醒,就這樣。”

  “恕我冒昧。”何思遠突然插了句嘴,“沈管家,您是醫生嗎?”

  “我可不是什麼管家,不過這座房子的日常雜務都由我和老肖來打理,所以說我是管家也並無不可。你說得對,我兼任醫生,平時小姐有點兒小毛病都是由我給看的。”

  沈管家淡然答道。何思遠推了一下眼鏡,然後看看身邊的袁靜,問道:“牛高大叔的屍體也不能就這麼擺在這兒,你這裡有沒有可以暫時擱置的地方?”

  “工具房旁邊有地下室,平常都是空著,可以放到那裡去。”袁靜回答道。然而她用的卻是不確定的語氣,就仿佛在征詢何思遠的意見一樣,這個女孩兒也慌了吧。何思遠點點頭,回頭看著夜永咲和潘屹石,說道:“你們倆過來幫幫忙。”

  夜永咲當然知道他要自己做什麼。說實話,要他去觸碰牛高大叔的屍體,他可是十分不願意,雖然這麼說似乎對死者有些不敬,但人們天生就對死亡有一定的恐懼心理,更何況那具屍體還那麼——

  但是在場的男人——除去已死的牛高大叔——就只有四個,總不能把這活兒交給女人來吧。於是他只好不情願地站起身來,桌子對面的潘屹石也是。兩人走到那邊,夜永咲盡量控制著自己不去看牛高大叔頭部那驚心動魄的裂口。他們連同沈管家一起,四人合力抬起牛高大叔的屍體,由沈管家在前面引著路,向工具房那邊走去。

  夜永咲抬著的是牛高大叔的腿部。盡管他才剛剛死去不到十分鐘,但夜永咲卻可以明顯感覺到,溫度正在逐漸遠離他而去。他心下一陣酸楚,盡管和這位大叔才不過認識了半天而已,加起來也不到十二小時,但是他卻是真心為大叔豁達的態度和博學的頭腦而折服,只是現在,他眼前的牛高大叔卻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夜永咲盡量不讓自己去想“噁心的”)屍體。

  是的,明明僅僅十分鐘之前,他還應該是保留著那份開朗的笑容。但僅僅是一個慘叫的間隔而已,他再也不能說出格蘭威爾的那句話了,而夜永咲也不知道,他是否曾經向死亡和魔鬼屈服過。他只知道,當牛高大叔下午用傳教士一般的口氣對他說出“我自認為不是什麼軟弱的人”時,他一定沒有想到過自己在幾小時之後的命運。

  夜永咲回想起了在書房的時候,牛高大叔以一種人生先行者的姿態告訴他紀伯倫的哲理時,他臉上那種信仰閃爍著的光芒,熠熠生輝。

  “我對生命說:‘我要聽死亡說話。’

  生命把它的聲音抬高一點說:‘現在你聽到他說話了。’”

  夜永咲仍然不懂,牛高大叔是為了傾聽更大的聲音而離開了嗎?那麼大聲告訴他的又是誰呢?到底是生命,還是死亡?而這樣的答案,他或許下一刻就會知道,也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對於紀伯倫,夜永咲只知道他一句話,那是出自《詩人的聲音》的一句話。

  “耶路撒冷沒能殺死基督,基督將永生在世;雅典無法殺害蘇格拉底,蘇格拉底將名垂青史。”

  但是不論是基督還是蘇格拉底,抑或是紀伯倫自己,他們都沒能保住他們的信仰者。牛高大叔確實被這座洋館殺死了。賢者和神明都是無力的,要想救贖自己,我們對他們的態度就只能是信仰,而不是信任。

  四人最後走過一扇小門,那裡就是工具房了。夜永咲忽然想到,那把殺死牛高大叔的鐵鍬可能就是從這裡拿出來的!而牛高大叔的屍體則被他們抬著,送進了另一扇門中,那門裡是向下去的樓梯,沈管家伸手開燈,四人小心翼翼地走下去,把大叔仰面朝天,放在了平臺上。沈管家不知從哪裡找來一塊白布,輕輕幫他蓋在身上。

  夜永咲的目光停在大叔的臉上,但是緊接著又移到一邊,那道深深的裂口自大叔的頭頂一直深到他的眼眶,甚至劈開了他半隻眼睛!由那道深深的裂口之中,夜永咲仿佛可以看見裡面……他不敢直視,那畫面讓他覺得幹嘔,盡管吃晚飯似乎已經是很長時間以前的事了,但如果他沒記錯,那才僅僅四個小時而已。

  多麼奇怪啊!夜永咲產生了這種荒誕的想法,他的腦子裡居然還能清晰地回憶起晚餐吃了什麼,而現在他正站在地下室——或許稱之為“停屍間”更合適,控制著自己不把晚餐吐出來!

  “走了,先回去。”

  何思遠用沉靜的聲音說道。夜永咲點了點頭。牛高大叔不在了,除去沈管家之外,何思遠就是年齡最大的人,而他也足夠穩重,即便發號施令,夜永咲也並沒有不滿的感覺。四人從樓梯爬了上去,夜永咲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牛高大叔,他仍然靜靜地躺在那裡,像個人偶一般,一動不動。白布上面還沒有沾到他的血液,使得他看起來就像只是睡著了一樣。

  毫無來由的,夜永咲想起來今天下午閱讀的《寵物公墓》,在第一章開頭時引用了《約翰福音》的一段話:

  “耶穌對他的門徒說:‘我們的朋友拉撒路睡了,我去叫醒他。’

  門徒互相看看,有些人不知道耶穌的話是帶有比喻含義的,他們笑著說,‘主啊,他若睡了,就不必好了。’

  耶穌就明明地告訴他們說:‘拉撒路死了,是的……如今我們去他那兒吧。’”

  燈光熄滅,沈管家關上了通向地下室的門。就像是下午,袁靜把書房的門關上,將紀伯倫和惡魔們一起留在書房裡一樣。

  而現在,牛高大叔也留在那片黑暗之中了。

  夜永咲轉過身,邁著和來時一樣沉重的腳步,跟隨著幾人向餐廳的方向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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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 雪原洋館 第十九節 腦髓的推論

  回到餐廳的時候,他們發現,留在那裡的女人們並非是安靜一片的,而像是正在討論著什麼。

  “我是等那位肖大嬸叫我的時候才起來的,一開始雖然也被那聲慘叫驚醒了,但是意識卻沒清醒,又睡過去了。”

  “我是聽到之後,緊接著就穿衣服下樓了。”

  “在說什麼?”

  夜永咲坐到黃璃身邊,這樣問道,但其實他的心中已經差不多明白了。

  “不在場證明,可以這麼說吧。”黃璃輕聲答道,“你們也要表示一下的。”

  不在場證明。聽到這個詞的瞬間,夜永咲感覺自己腦袋裡一直壓著的那沉甸甸的東西變得更重了一些。是的,盡管他一直克制著自己不去往那裡想,但是事實是無可辯駁的,不管是誰,只要看過那屍體一眼,就可以立刻做下這樣的保證——那絕不是出於意外或自殺而造成的死亡,毫無疑問,牛高大叔是被人殺死的!

  殺人嗎……和別人不同,夜永咲總感覺自己距離這個詞更近一些。在過去的一到兩年裡,他都已經忘記自己有多少次接觸過這個詞了。由人控制的靈異也好,抑或是人類本身也好,人世間的殺戮總是無法斷絕的,就連片刻的平靜都沒有給過他。

  他茫然地向黃璃投去問詢的視線,但她並沒有回應。

  “我起來的時候,夜永咲正在走廊上,應該是剛從屋裡出來,然後是黃璃小姐出來的。在那之前,我沒聽到走廊上有什麼動靜。我的房間是離走廊最近的,而且我在一開始聽到叫聲的時候就立刻從床上起來了,如果有人從走廊上跑回房間,我應該是能聽到的。”

  這是何思遠在說話。他似乎很快就融入進來了,不僅解除了自己的嫌疑,同時也幫夜永咲和黃璃兩人澄清了。

  “那麼,等到我們經過樓梯下樓來之後,就更不可能有人從我們身邊繞過去了。”黃璃少見地插話說。

  “沒錯,那麼肖大嬸回去叫人的時候,房間裡都有哪些人呢?”何思遠接著問道。

  他問的似乎是那位肖大嬸,但是那位大嬸眼下卻不在這裡,夜永咲環顧四周,發現一圈人中唯獨缺了那位大嬸的影子。何思遠也是在問出問題後才發現了這一點,他向袁靜拋去一個疑惑的目光,而袁靜則是虛弱地回答道:“我讓她去打電話報警了。”

  她的聲音稍微有點兒發顫。不過這當然很容易理解,她畢竟才只有十八歲而已,眼下卻在自己的房子裡目睹了一句死狀淒慘的屍體,即使她讀過那麼多偵探靈異小說,驀然發現這種事情出現在現實中,也不可能立刻就接受吧。

  不過,“報警”倒的確應該是眼下最先想到的問題,而夜永咲的大腦此前卻一直都沒有沾過這個邊兒。或許是因為突然發生的事情把他震懾住了吧,也或許……

  夜永咲這樣想著。

  可能自己也在無意識地期盼著,期盼著這裡像“黑死館”一樣發生什麼事件,然後作為偵探,戲劇性地解決呢?

  他趕緊晃晃腦袋,把這種荒謬的想法拋出頭腦之外。

  並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異樣,討論還在繼續。

  “誒,我記得,當時出來的人有我、子妍,還有解語和潘屹石。嗯,好像就是我們四個了。”

  代替肖大嬸回答何思遠的是常越男。何思遠點了點頭,認可了她的說法,畢竟這種事情也是沒有必要撒謊的,一會兒肖大嬸回來,她的說法自然就可以辨明真假。

  “那麼,沒有不在場證明的就只有林夕和袁靜你們兩位了?”何思遠用銳利的眼光掃過兩人。

  “誒?不,等等,我是在你們之後就下樓來了啊!”林夕慌忙地叫起來。

  “但是,在此之前你藏在哪裡——比如說樓梯間下面,然後等我們下樓後再繞過來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吧?”何思遠毫不留情地指出。

  “怎、怎麼這樣……”

  “我可以替她證明。”夜永咲突然開口,“我出門的時候,聽到她的房間裡有動靜,應該是她正在起床穿衣服。”

  何思遠挑了挑眉毛。

  “哦,是我們說話的時候嗎?如果你確定沒聽錯——”

  “我可以保證!”夜永咲肯定地說道。

  “那好吧。”何思遠點了點頭,看向一旁的袁靜,“那麼,沒有不在場證明的就只有袁靜小姐了。”

  林夕感激地看了夜永咲一眼,但夜永咲卻是瞟向了一旁的黃璃。黃璃自從剛才開口之後,就又一言不發地低頭沉思起來,似是完全沒有注意到夜永咲的目光。

  “那個……我是在肖大嬸去喊我的時候才起來的。”袁靜這樣解釋道。但是何思遠卻說:“你和我們不一樣,你住在三樓對吧?那樣的話,即便是從樓下跑上來,再直接跑回三樓,不用經過我們的門前,我們肯定是聽不見的。因此你的不在場證明不能成立。”

  “喂,等一下。那樣的話,一開始沈管家和肖大嬸就在那兒吧?也許是他們合謀殺人呢?”

  一旁的潘屹石突然叫了起來。

  “合謀……唔,這倒也有可能。”何思遠點了點頭。

  肖大嬸不在。但是那位沈管家卻是一直沉默著站在袁靜的身後,不管是何思遠說他們小姐有嫌疑還是潘屹石懷疑他和肖大嬸合謀殺人,他都不曾辯解一句,仿佛一具雕像一般。

  “怎麼可能?!”袁靜要為自己家裡的人說話,她叫道,“沈大叔和肖大嬸,他們並沒有殺人的動機啊!”

  “動機?嗯……說不定是牛高大叔喝多了酒,調戲那位大嬸,所以管家大叔憤而出手——”

  “閉嘴!這種話怎麼能亂說?!”

  潘屹石剛剛講到一半,何思遠就厲聲叱喝道。夜永咲也對他怒目而視,潘屹石只好訕訕地閉上嘴巴。也許他只是隨口一說,但是在眼下這種嚴肅的場合,這種玩笑一般的事情可就不能再拿出來逗樂子了。

  “動機是最不可靠的東西,我們還是先不要說那個了。”林夕說道,“喝多了酒或是在交談時有什麼沖突,這樣的動機要多少有多少,就算是不那麼想,這個世界上也有一些毫無目的去殺人的變態殺人狂。”

  “說得對,比起討論動機,我們還是先從別的地方想想。”何思遠贊同道。他不知從哪裡掏出紙筆,似乎是想要記錄些什麼。

  潘屹石撇了撇嘴:“這算什麼?偵探遊戲?”

  “才不是遊戲!”何思遠的聲音驟然變大,“我們之中有人死了,這樣明顯的事情你看不出來嗎?而且兇手很可能就在我們中間!外面還在下著雪,就算報了警,員警也不可能馬上就過來,如果接連下幾天雪的話,我們的處境就更加危險!在那之前,我建議我們通過自己的腦子來判斷一個大致的範圍,就算不能真的抓到兇手,至少也可以起到一定的防範作用。各位怎麼看?”

  一陣沉默,眾人都左右看看,似乎在等待著別人的意見。

  “我贊成。”常越男最先開口道,“我也覺得這是有必要的。尤其是,如果兇手真的就在我們中間的話,這種情況下,若是大家都一聲不吭,說不定那個兇手就更加肆無忌憚。我們好歹得拿出點態度來!”

  這話說得有理,大家都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好。”何思遠又說話了,“既然如此,我們大家就分別說說對此事的看法,以及有什麼疑點。有的時候,討論是非常能夠促進思考的途徑,我想大家也都看過《獻給虛無的供物》和《匣中失樂》這兩部作品,知道討論的作用。”

  “那樣的話,我們要不要把‘推理十誡’也加上?或者是範•達因二十定律?”潘屹石陰陽怪氣地說道。

  “別開玩笑!都說了我們不是在玩偵探遊戲!”何思遠怒氣沖沖地說道,“如果要把諾克斯和範•達因那些無聊的定律都套進裡面去的話,討論就不成立了!首先,我們這裡全部都是中國人!我想你們也不會有誰自認為智商比正常人低一等吧?再者,‘推理十誡’本身就是為了讓小說更容易被讀者找出答案而規定的條條框框,但在現實中,什麼情況都是有可能發生的!”

  潘屹石因其無聊的話語已經被訓斥了三次,這回可是徹底蔫巴了,悶悶地坐在那裡,散發著不快的氣場。何思遠又瞪了他一眼,這才開口說道:

  “首先,關於行兇時間,我想大家都應該知道,是在我們聽到慘叫的時候,沒錯吧?”

  眾人不約而同地點點頭。毫無疑問,那一聲慘叫就是牛高大叔發出的。而何思遠又看向了沈管家,問道:“管家先生,牛高大叔的致命傷應該就是頭上那一下吧?”

  沈管家沒有回答,只是點了點頭。

  行兇的兇器還在餐廳的門口放著,卻不知是為了保護現場還是出於什麼理由,並沒有人敢去碰它。夜永咲下意識地往那裡瞥了一眼,又趕緊收回目光。只聽何思遠說道:“兇器就是那把鐵鍬,這也可以確定。只是我們並沒有可以驗指紋的器材,要等員警來了之後再說。不過如果是蓄意謀殺的話,兇手也應該會戴上手套。不過現在是冬天,戴手套可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我自己包裡就有手套,不能單單憑借這個指認兇手。這一點我們之後再討論,現在案發狀況基本已經明朗了,我總結一下,各位聽聽對不對。”

  何思遠站起身來,走到餐廳門口,那是牛高大叔之前躺著的地方。他又低頭看看,然後才說道:“……顯然,牛高大叔是在這裡遭遇了兇手,至於他們之前發生過什麼就無法知曉了,也許他們對過話,也許是一見面就下手了。總而言之,兇手用這柄鐵鍬照著牛高大叔的頭頂猛地來了一下,而牛高大叔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緊接著就沒了氣息。然後,兇手丟下鐵鍬逃走,與此同時,樓上聽到慘叫的我們也開始起床,從房間裡面出來了。”

  他說的和夜永咲之前想過的完全一樣,眾人也都沒有什麼疑義。何思遠有些自得地點點頭,滿意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緊接著說道:“這樣的話,首先我們從兇手的身份上來分析,有兩種可能:一,是兇手是除我們以外的人,也許是小偷或是什麼,潛入了這座宅邸,恰好遇上了牛高大叔,於是殺人滅口。”

  “這……不太可能吧?”

  一直都在一旁低聲抽泣的嶽子妍弱弱地舉起手來,說道:“外面的風雪那麼大,哪個小偷會這麼不要命?”

  “那也有可能,對方是在下雪之前就潛進來了,打算等到天黑再動手呢?”常越男提出這樣的說法,但是何思遠否定道:“可能性雖然有,但是太小了。別忘了我們下午可是把這座宅邸到處逛了一遍,如果有人藏身在宅子裡面,很容易就會被發現的。另外,小偷也不會隨身帶著一把鐵鍬到處走吧?因此,我認為兇手應該是原本就在宅子裡的人,即我們這一群人!”

  這話說得鏗鏘有聲,不容辯駁。而他也並沒有給人反駁的機會,緊接著又說道:“那麼,就又分為兩種可能。一,兇手是意外殺人;二,兇手是有預謀地殺人。”

  他用的是《匣中失樂》中使用過的兩分法,利用多種可能性,找出其中最有可能的作案途徑,以此來鎖定兇手。而夜永咲聽到這裡,也不由得想到了什麼,下意識“哦”了一聲。

  “你有什麼看法麼?說出來我們聽聽看。”何思遠看向夜永咲,對他說道。

  “哦,好的。”夜永咲並不推辭,他說道,“那麼我就接著你的說。第一種可能,如果兇手是意外殺人,也就是說他原本沒想要殺人,只是恰好遇到了牛高大叔,出於某種意外原因殺他的話,那就有一個地方非常可疑了——這說明那把鐵鍬在兩人相遇的時候就在他們其中一人的手上了。”

  夜永咲看向沈管家,問道:“我記得中午吃過飯的時候,您曾經告訴過我們,工具房在廚房旁邊對吧?那把鐵鍬也是其中的工具嗎?”

  “沒錯。”沈管家很肯定地點頭說道。

  “謝謝。”夜永咲繼續說道,“這又可以分為兩種可能,其一,鐵鍬是兇手拿著的;其二,鐵鍬是牛高大叔拿著的,但是被兇手奪去了。”

  “對了,牛高大叔洗完澡之後,說要再去書房看看。”潘屹石突然又說話了,“我記得當時在二樓走廊上碰到他來著,他這麼對我說的。”

  二樓走廊……夜永咲看了潘屹石一眼,發現他的眼神在林夕身上停留了一下。看樣子這傢夥還真對林夕賊心不死,說不定跑去騷擾她了,恰好碰上了牛高大叔。

  “好吧,那麼……如果牛高大叔沒說謊的話,鐵鍬就應該是兇手拿著的。不過,不管是誰拿著鐵鍬,都有一個共同點。”夜永咲咳了一下,說道,“他們是偷偷跑去拿的鐵鍬,既沒有告訴宅邸的主人袁靜,也沒有告訴沈管家和肖大嬸,甚至沒有告訴我們之中的任何一人。這說明什麼呢?我想不會有誰閑的沒事拿著鐵鍬去溜達著玩兒的,因此他肯定是出於某種目的拿了鐵鍬,要去做某件事情。要麼,是這件事情他認為自己一個人就可以辦到,不需要別人幫忙;要麼,是這件事情必須偷偷去做,絕不能讓別人知道。”

  何思遠贊許地點點頭,示意夜永咲繼續往下說。

  “而且,那是一把短柄鐵鍬,不論男女應該都可以拿得動,只要使點力氣,從上方劈下來,若是對方來不及躲閃就必死無疑。不能憑借兇器來判斷兇手了。”夜永咲又說道,“那麼,我們再來看第二種可能,就是說,兇手一開始就預謀要殺死牛高大叔。但是這樣的想法同樣有一個疑點,還是出在那柄鐵鍬上。要知道,廚房和工具房同樣都在後門不遠處,為什麼兇手不去廚房拿一把餐刀,反而選擇了鐵鍬呢?誠然,如果用鐵鍬使勁劈中頭部,幾乎可以保證必死。但是餐刀的威力同樣不差,而且相比笨重的鐵鍬更具隱蔽性,不易被察覺,殺人方式可以有更多選擇,事後處理也很方便。如果是我的話,我就一定會選擇餐刀,那麼問題就來了……兇手選擇鐵鍬的目的是什麼?我想他不會是隨意選擇的,而應該有著某種考慮。”

  “……是這樣。”

  何思遠也思考了起來。

  “對於特殊兇器的選擇,無外乎有那麼幾個方面。要麼是自己用起來比較習慣順手,比方說軍人對於槍支;要麼,是使用這種工具可以更好地掩飾自己;也有可能,是為了達到某種特殊的目的。”

  思考在這裡陷入了僵局,眾人一時之間都陷入了沉默,沒有人再說話,只是在靜寂中沉思著。

  “哢!”

  側門突然被猛地推開,大家都抬起頭來,卻見是剛才離去報警的肖大嬸,此時她正一臉慌張地走進來。

  “小姐,電話根本打不通!”

  “什麼?!”

  不僅袁靜,眾人一聽這話,頓時都慌張了起來。常越男最先掏出自己的手機,解鎖一看,卻也驚叫道:“沒有信號!”

  沒信號?!

  自從來到洋館之後,夜永咲除了看時間之外,並沒有打過電話,此時一看自己手機上空格的信號也不禁愕然。

  這……這算是什麼情況?

  “是大雪的緣故嗎?”一直沒有說話的魏解語喃喃地念叨著,“因為這場暴風雪,使得信號被阻隔了?或者是哪裡的通訊中轉站和信號塔之類的東西壞掉了?”

  沒有人回答她,疑懼的眼神在眾人之間傳遞著。而黃璃也終於抬起頭來,和夜永咲交換了一個眼神。一種不詳的氣息在餐廳之中環繞著。

  外面是冰天雪地,出門並無生路可循。而房子裡面卻又剛剛發生過殺人事件,兇手很可能就隱藏在他們中間,這到底是——

  而此時,夜永咲還並沒有想到,這僅僅是一個開端。

  雪原洋館中的飲血之宴,即將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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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 雪原洋館 第二十節 幕間:平靜的血腥之夜

  窗外的風雪還在呼嘯著,並沒有半分間隙,也沒有稍稍減小的意思。夾帶著狂舞的雪花拍打在窗戶上,發出輕微的聲音,也使得玻璃顫動起來。只是眼下處於餐廳裡的人,雖然個個緊繃著神經,但並沒有誰會注意到外面的動靜。

  餐廳的門還是開著的,牛高大叔的屍體雖然被搬走了,地毯上面卻還有遺留的痕跡,再加上那把作為兇器的鐵鍬擺在一旁,觸目驚心地震懾著每一個人。只是現在比起那種東西,對於仍然可能留存在這裡的兇手,他們則是抱持著更大的恐懼。那是每一個人都清楚地知道,卻沒有誰會擺明瞭說出來的事情:兇手還在他們的中間!

  夜永咲也是明白這一點的。只要一想到那個殺了牛高大叔的兇手就坐在這張餐桌旁,一邊裝模作樣地參加他們的討論,一邊在心裡暗笑他們的愚蠢,他就禁不住恨得牙癢癢。平心而論,他對於牛高大叔,除了憧憬和尊敬之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情。但是每到一個新環境,就會下意識地去尋找親近的對象,這是人類的本能,而牛高大叔就是夜永咲在這座雪原洋館中第一個親近的人,其次才是林夕和嶽子妍。再加上,說不定兇手的下一個行兇對象就會是自己——這是任何時刻都有可能的,他又有一種兔死狐悲之感。而且他是那種即便看到一隻小貓小狗死去也會心生感慨的人,更別說是這麼一位和藹可親的大叔了。

  現在的雪原洋館已經形成了一個困局。在殺人者仍然隱藏著的現在,他們既無法將他找出來,亦無法離開這裡尋找生路,而無法聯系外界,也就意味著他們要麼期盼兇手不再繼續殺人,要麼就只能憑借自己的力量保護自己。

  每個人都在緊張著。何思遠不斷地推著自己的眼鏡,潘屹石也一改之前懶散的樣子,不時瞇著眼睛左顧右盼,嶽子妍和常越男不知在低聲說著什麼,袁靜和林夕互相看看,又趕緊移開目光,而黃璃左邊的魏解語則是緊緊握著胸前懸掛的一個東西,不知是護身符還是別的什麼。

  眾人就這麼一直保持著沉默,直到又過了一個小時,大概淩晨兩點多的時候,嶽子妍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何思遠瞟了她一眼,小聲說道:“如果困了的話,可以稍微睡一會兒,老是這麼耗著也不是辦法。總不能兇手沒找著,我們先把自己給耗垮了吧?”

  他用的不是平時那種嚴肅拘謹的聲音,而是相對比較柔和一點的。嶽子妍驚慌地抬頭看他一眼,連忙擺了擺手,說道:“不用,我也不是很困。”

  這是說謊。就連夜永咲也看得出來,她的眼皮早就耷拉下來了,明顯是一副疲憊的樣子。

  “困了就在這裡趴一會兒吧。”常越男也對她說道,“沒事,睡著了也不要緊,這裡有這麼多人,大家都會幫你看著的。”

  “那個……去房間裡睡也可以的,只要鎖上門——”袁靜弱弱地說道,可話才說到一半,就被潘屹石“哼”了一聲打斷了。

  “有沒有搞錯?讓我們去房間裡睡,萬一殺人者就是你的話,那豈不是拿把鑰匙就能進來行兇了?當我們傻子啊?”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袁靜的聲音越說越弱,頭也一點一點低下去了,夜永咲聽著她似乎都有點兒哭腔了。但是不管是沈管家和肖大嬸都沒有幫她說話,他們只是默然垂首站在一邊而已。夜永咲覺得有些奇怪,雖然他們喊“小姐”和與袁靜說話的時候都十分恭敬,但從出事之後,卻一句都沒有幫袁靜辯解過,只是冷眼旁觀,這讓他有些看不懂。

  不過,一碼歸一碼,袁靜的意思他是懂得的,這時候剛要張口為她說兩句話,卻是林夕先開口了:

  “你白癡嗎?門上除了球形鎖之外,側面還有一個插銷,只要從裡面插上,除非把門砸開,否則是絕對進不去的。”

  “沒錯。”何思遠點頭說道,“其實我們也沒必要太過慌神,警惕是必要的,但要是弄得神經兮兮可就不好了。我建議大家休息的時候都把門鎖好,兩道鎖都要加上。另外在需要吃飯的時候,大家一起來吃就好了,就算上廁所也要兩人一起,盡量不要單獨行動。”

  “說得簡單,萬一有人通過窗戶翻進屋裡去呢?”潘屹石又反駁道。

  “外面下著大雪,如果有人想要從外面翻到屋裡行兇,姑且不論其難度,你應該也看過自己房間的窗戶吧?那麼窄的窗戶,是不可能從外面進來的,除非你能從外面殺人。”夜永咲這麼說道。其實他也沒有看過別人房間的窗戶,只知道自己的,但料想都是同樣的房間,裝修也應該差不多。

  “那……那吃飯的時候也有可能被人下毒呢?”潘屹石似乎是跟這座洋館的相關人士杠上了,他又指著肖大嬸,吵吵道,“萬一殺人的就是這個大嬸,那我們說不定吃著飯就會倒地而亡了,那又怎麼辦?!”

  “如果您不放心的話,我可以在你們吃之前先把所有的飯菜品嘗一遍,或者你們也可以在肖大嬸做飯的時候監督。”袁靜小聲提議道。

  肖大嬸靜靜地佇立一旁,一言不發。而此時,常越男也打了一個哈欠,她拍了拍身旁的嶽子妍,溫柔地說道:“走吧,我們一起上去,我也有點兒困了。何思遠說得對,我們總得養好精神才行。”

  嶽子妍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兩人都站起身來。常越男又向林夕問道:“林夕你呢?你也很困吧?”

  “我?”林夕想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確實是有點累,不過我想……在這種狀態下,就算躺在床上,也不一定能睡著。”

  夜永咲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他也有同樣的想法,在一個同伴離奇死亡的現在,就算說疲憊,要倒頭就睡也是有一定難度的。但是旁邊的魏解語突然說話了:

  “那樣的話,需要安眠藥嗎?我這裡有的。”她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藥瓶,解釋道,“因為心臟不太好,有時晚上睡覺怕做噩夢,也怕被吵到,所以就一直帶著安眠藥。”

  “啊,謝謝你。”林夕趕緊答道。

  魏解語往她的手裡倒了幾粒藥片,卻也陪同她們一起站起身來,看樣子她也打算去休息了。一時間走了四個人,其餘人也相互看看,似乎也有離開的意思了。又過了一會兒,袁靜站起身來,低聲向他們告罪,就跟著肖大嬸和沈管家匆匆離去了。潘屹石緊接著跟了出去,然後是何思遠,他嘆了一口氣,無奈地看了看夜永咲和黃璃,朝他們點了點頭,便走出了側門。

  現在,桌邊就只剩下了夜永咲和黃璃兩人。

  對於黃璃,夜永咲是可以百分百信任的。並不是出於那所謂的“不在場證明”,而是對於他們一年多以來的扶持與互助而言,如果他連黃璃都信不過的話,恐怕就更無法信任其他人了。而眼下,他與黃璃一起留在這裡,卻正是為了等到別人都走光,好向黃璃詢問一些事情。黃璃恐怕也在一直等著他。

  “那個……你覺得……”

  側門關上,他聽到何思遠的腳步聲在走廊上遠去了,這才向黃璃開口問起,但黃璃卻在他把話說完之前就搖了搖頭。

  “沒有,我沒有感覺到,應該不是靈異所為。”

  她的頭腦還很明晰,而與她想的一致,夜永咲想問的也正是這個問題。他知道黃璃對於靈異有一種超乎常人的感覺,而之前他參與討論的時候,其實內心也一直有一個沒有說出口的判斷——萬一殺人的其實是靈異呢?黃璃可是說過的,這座房子裡面有著靈異存在,那麼會不會是……

  他等待著眾人離去,好問出這個問題,但是黃璃卻給出了否定的答案。他不知道自己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究竟是欣慰多些,還是不安多些。所欣慰的是,這一次他們不需要面對未知的靈異了,夜永咲一貫認為,不可捉摸的靈異比起人類自身更難對付;而不安則是,人心有時也與靈異一樣,令人無法看透。如果這件事是某人所為,夜永咲就不得不接受“他們之中有一個作惡者”這樣的事實,但事實上,他不想把任意一個同伴歸入“犯罪者”的行列,就算是他最不爽的潘屹石也是。

  他又想起一個星期之前,在接到知更鳥的請柬之前,他與黃璃討論“天道”的問題時,黃璃曾說:

  “不管其源頭是靈異本身,還是來自於人性,當其以‘恐怖’的姿態現身時,這兩者並沒有什麼不同……相比起來,如果是人為的,有意識地去製造這種恐怖的話,你不覺得那樣的人心更為可怕嗎?”

  比起靈異,更為可怕的人心……?

  夜永咲不敢去想那種東西。黃璃在他的耳旁輕聲說道:“我並沒有感受到靈異的氣息,至少從那個大叔的死亡之中沒有感受到。這座房子雖然被靈異的氣息包裹著,但仍然和之前一樣,沒有一丁點兒威脅的意思。也就是說,那個大叔的死,恐怕確實是這裡的某個人造成的。”

  夜永咲沉默著點了點頭,接著站起身來。旁邊的黃璃也是一樣。他最後向著餐廳門口的那讓人無法安心的血腥痕跡看了一眼,便轉過頭去。死者已矣,即便再去傷感也是徒然,要想找出兇手,他就必須要先保證自己能活下去!

  其實,這種時候,夜永咲心中還存有一個天真的念頭:若是那個兇手的目標只有牛高大叔一人,此後就不再行兇,那大家不就安全了嗎?

  但是,直到暴雪過後,黎明到來之前,誰都無法判定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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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 雪原洋館 第二十一節 護身符

  天亮了。

  魏解語看著手機,上面顯示的時間是上午九點,自己已經睡了六個多小時了麼?她又看看窗外,不由得嘆了口氣。

  準確來說,並非是“天亮了”,而是“到天亮的時間了”。但是窗外的風雪卻還沒有停息的意思,一片昏暗,連一絲陽光也看不見。

  雖然還有點兒倦意,但她卻不打算再在床上躺著了。她赤著腳走下床,先從衣架上摘下外衣套上,又穿上鞋襪,這就打算走出門去。不過那之前,她還沒忘記要帶上放在桌邊的養心膠囊,那是她必須要在飯後吃的藥。

  有件事,她並沒有對其他人說實話,那就是她的病情。她的心臟病其實非常嚴重,絕對不是可以樂觀看待的病癥。事實上,如果不是對知更鳥這個人十分感興趣,以及久違地想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鮮空氣,她是絕對不會不顧家人的反對,孤身一人坐上火車前往這個地方的。而如果她的家人們知道她此時被暴風雪困在了一個發生了殺人事件的詭異洋館的話,恐怕他們也該犯心臟病了吧?

  心臟疾病是非常麻煩的疾病,尤其是比較嚴重的時候。她的臉色比正常人要蒼白得多,不能受太大的驚嚇,不能長時間洗熱水澡,不能進行劇烈運動,不僅需要按時服藥,對於飲食也有一定的要求。昨天她怕麻煩,並沒有說自己的忌口,而是找了一個位置坐下,那邊桌面上擺著的都是些清淡的菜肴,而她食量小,吃的也不多。後來說開之後,大家也並沒有怎麼放在心上,這讓她鬆了一口氣,她可不希望別人總用同情的眼光看著自己。

  而且,她在這裡還交到了朋友。想到這裡,魏解語抿嘴一笑。沒錯,雖然說是“朋友”,但只有她單方面這麼認為而已,那位黃璃小姐確實對她很好,只是她有沒有把自己當做“朋友”,這一點魏解語還不能肯定。不過沒關系,黃璃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她會順著自己來,雖然兩人之間的對話一直平平淡淡的,魏解語卻有一種歡喜的感覺。而且黃璃也確實挺關心她,淩晨時分他們趕到樓下時,她先把自己拉到一旁,讓自己有了些心理準備。雖然即便如此,當她看到那具屍體時,心臟也有些不舒服,但若是沒有她的提醒,恐怕自己被嚇得當場犯病都有可能。

  魏解語走過房間裡放置的那具少女雕像,那似乎是每個房間都有的裝飾。她房間裡的這個少女有著美麗的面龐和精神的短發,雖然只有半身,但也足夠將那種富有活力的美感展現出來了。那是魏解語非常羨慕的美感,從少女胳膊上緊繃的肌肉就可以看出來,她一定不像自己一樣,她若是活在世上的話,應該是有著一個健康的人生吧?而那恰恰是魏解語做夢都在期盼,卻明白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得償所願的事情。

  魏解語是聽了何思遠和林夕的建議,把兩道鎖都鎖上了,此時她正要開門,卻聽到門口有聲音。雖然疑惑,但來人卻發出了她熟悉的聲音。她便沒有遲疑,將門打開了。

  “……上午好,解語。”

  “哦,你早啊,魏小姐。”

  站在門口的是黃璃,她似乎沒有料到魏解語已經起床了,做出正要敲門的動作。此時她把手放下,向著魏解語露出一個微笑。不過她並非是一個人,她的身旁跟著男朋友夜永咲,他也向她略行一禮,禮貌地笑著打了招呼。

  “你們早。”魏解語淡淡點頭。

  “哦,是這樣的。”夜永咲解釋起來,“袁靜讓肖大嬸過來告訴我們一聲,早餐已經做好了……唔,如果你有心情吃的話,不如就和我們一塊兒下去吧?我們只是來喊你一聲的。”

  “好的。我也想吃點東西。”魏解語說著,回身把門關上,“總要保持健康才行,不吃早飯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她發現黃璃朝夜永咲遞過去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而夜永咲則是尷尬地移開了視線。當下便看明白了,想來這個夜永咲屬於那種總是不好好吃飯的類型。不過有些年輕人就是這樣,平時不注意,等到什麼時候身體不行了再去後悔,那可就已經晚了。魏解語這麼想著,卻並沒有說出來,只是想著回頭告訴黃璃一聲,讓她提醒提醒自己的男朋友。

  三人一起順著走廊朝樓梯走去。魏解語正想要和黃璃搭話,夜永咲卻突然回頭,向她問道:

  “對了,魏小姐,你戴著的那個東西,是護身符嗎?”

  魏解語一怔,然後才明白他在說什麼。

  “哦,你說這個?”

  她拽著頸上的鏈子,從領口處把自己佩戴的那東西拿了出來,但是並沒有摘下,只是放在手上,讓夜永咲看著。

  “誒,是匕首?”

  三人的腳步都停了下來,夜永咲饒有興致地低頭瞅著,黃璃也看了過來。魏解語放在手心的赫然是一把匕首,只不過套上了一個稍顯華麗的金屬鞘殼。

  “是我以前旅遊的時候買的,據說能消災避禍保平安,至少賣給我的人是這麼說的。”她輕聲解釋道,“可惜戴了這麼久,也沒發現它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只是已經習慣戴著了而已。”

  “唔。”夜永咲點點頭,然後問道,“抱歉,能不能看看裡面——”

  他還真是個好奇的男人。不過魏解語倒並不討厭,她伸手把刀鞘取下,露出裡面匕首鋒利的刃尖。夜永咲輕嘆一聲,伸出一根手指撫摸了上去,然後又從側面仔細看著,說道:“哦……看起來挺利的,不過刃倒沒有磨,也就是個工藝品吧?”

  “不過也不能大意,雖說只要小心點就不會劃傷手,但要是猛地一下刺下去,穿透力也不小。”黃璃提醒道。

  “才不會猛地刺下去呢。”夜永咲擺了擺手,直起身體,應該是已經看完了。魏解語便又把那柄匕首套上刀鞘,從領口放了進去。三人邊說邊走,轉眼間就已經到餐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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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 雪原洋館 第二十二節 和解與偶遇

  夜永咲是在淩晨時分,大家討論的時候,看到了魏解語抓住胸口某件東西的動作,才會注意到她那個“護身符”的。自從從死去的蕭陶然那裡取得了玉佛墜之後,他對於別人身上佩戴的所謂“消災辟邪”之類的東西也有了一定的好奇心,是以向魏解語詢問。如今好奇心已經滿足了,他自然不會再管。

  到達餐廳的時候,他們應該算是最後一撥人了,便各自按照昨天的位置坐下,雖然並沒有人強制他們這樣做,但就像約定好了一樣。夜永咲的目光不經意朝左邊看了一眼,發現餐廳的門雖然還是敞著的,但地上的血跡和那把鐵鍬卻是已經被收起來了。他的心裡稍微安定了一些,不管怎麼說,有那麼一把沾了血的兇器擱在不遠處,不管吃什麼東西都會難以下嚥的。

  三人就座之後,袁靜卻突然站了起來。正當夜永咲疑惑她要做什麼的時候,她卻拿起筷子,當著眾人的面,把她面前每一道菜都夾了一點放入口中。

  “哎?”最先叫起來的卻不是夜永咲,而是坐在袁靜旁邊的常越男,她驚呼了一聲,連忙伸手制止袁靜,同時說道,“你別這樣!我們沒有不信你!不用這樣的!”

  夜永咲本來還有些詫異地看著袁靜,聽常越男這麼一說,他才反應過來。這是袁靜在履行淩晨時分做下的承諾,就是把所有的菜都品嘗一遍,以向他們證明菜裡沒有下毒。

  袁靜拿筷子的右手被常越男抓住了,她有些無助地抬起頭來。而何思遠也有些看不下去,現在牛高大叔不見了,作為年齡最大的人,理應表示一下態度。他起身說道:“是那麼個理。袁靜小姐,我們這一幫人寄住在你這裡,吃你的住你的,要是還這樣的話,讓我們心裡怎麼過得去?你還是坐下吧,我們大家一起吃飯就是。畢竟我們這裡都沒有帶食物,要是不吃的話一樣活不了,乾脆就放開了吃,也不怕什麼了。”

  “但是……如果這樣能讓大家放心一點兒的話……”

  袁靜小聲這麼說道。聽了這話,常越男忍不住回頭瞪了潘屹石一眼,畢竟“飯菜裡可能有毒”這樣的說法就是他先提出來的,此時要證明眾人並不在意,也應該由他來說出。而潘屹石吃她一瞪,倒不知是心虛了,還是真的感覺自己說過頭了,便只好清清嗓子,裝模作樣地開口了:

  “咳,咳咳,那啥……我、我就是開個玩笑。大家不要在意,不要在意。”

  他結結巴巴地說著,雖然聽不出多少誠意,但至少意思是有了。常越男也不再追究什麼,只是伸手按著袁靜的肩膀,讓她坐了下去。只是眾人又像淩晨時分一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沒有再說一句話。沉默的場面顯得有些尷尬。

  但就在此時,一雙筷子卻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毫無顧忌地伸向了桌子中間的一盤青椒肉絲,夾起了滿滿一筷子,送進嘴裡,旁若無人地咀嚼起來,然後秀美白皙的頸子一動,便將它咽了下去。

  而面對身旁的夜永咲以及其他諸人驚訝的目光,黃璃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

  “我餓了。”

  接著,不等眾人回答,她又環視一周,輕聲問道:“可以開飯了吧?”

  “哦……哦,確實,再不吃飯菜都要涼了。”

  何思遠嘟嘟囔囔地說道。眾人仿佛都才剛剛反應過來似的,紛紛拿起筷子,向著餐桌上的精美菜肴伸去。只有夜永咲仍然愣愣地看了黃璃幾秒鐘,然後才從嘴角溢出一絲笑意。

  該怎麼說呢?雖然惹人注目的方式不像她,但這種做法倒還真是她的風格。

  夜永咲輕輕搖了搖頭,把離得最近的盤子裡的一塊雞肉夾到了自己的碟子裡。

  雖然大家昨晚達成了一個共識——最好不要單獨行動,但也沒有誰會打算在餐桌旁玩整整一天的手機。且不說會不會感到無聊,在這裡,就連手機的電量能維持多久都還是個問題。眾人都還留存著萬一的指望,雖然手機現在不能使用,但他們還是習慣性地將之當成了一件可以救命的工具。

  話雖如此,但也沒有誰敢在宅邸裡面到處溜達了。所以吃過飯之後,眾人便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間,當然門要緊緊鎖好,這點程度的小心還是應該有的。他們約定好,下一次就餐是在下午兩點半。不得不說,宅邸裡面的食材還挺充足,這點真是太好了,至少他們不會在被兇手殺死之前就餓死在這裡。不過就袁靜說,為了供應所有人的飲食,剩下的食物最多也只能撐四天左右了。眼下也只能期望大雪在那之前就會停下了。

  夜永咲躺在床上,但卻一丁點兒困意也沒有。這也難怪,他本來就不是個嗜睡的人,之前已經睡了幾個小時,現在又剛剛吃過飯,就算想要睡覺,也不是立刻就能入夢的。他坐起身來,透過窗戶望望黑乎乎的窗外,又聽著風聲在耳旁響起,不禁苦了一下臉。他之前雖然和花音說好要出趟遠門,但是一走就不和家裡聯系了,可不知道花音會怎麼擔心自己呢。只是這麼幹想也沒有用處,他確實無法使用任何方法和花音取得聯系,眼下也只能繼續這麼待著了。

  他趴在桌旁,端詳了一會兒墻壁上架著的那支裝飾品箭鏃,卻又感覺沒什麼意思。他又想出門去走走,但即使去找黃璃,也沒有什麼可聊的話題,更何況他也不知道黃璃有沒有休息。思來想去,他突然有了一個決定。

  不如去書房一趟吧?他想著。隨便拿本小說來打發時間,總比這樣子在房間裡煩躁不安地走動要好多了。僅僅是去一下書房,來回最多也就十多分鐘的時間,應該不會有什麼事情。就算那個兇手還想要繼續殺人,應該也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瞄上自己吧?嗯,拿了書就立刻回來,不會有事的。

  夜永咲的心態還算是樂觀,反正他是沒覺著自己出門一趟就恰好會和兇手相遇。這麼想著,他便向著門口走去。

  “嗯?”

  腳步下意識地頓住,夜永咲發出了一聲沉悶的鼻音,轉頭看向墻角處,那是那具棕發少女人偶放著的地方。而剛才有那麼一瞬間,他似乎感覺到人偶的眼睛在看著他。

  “唔……”

  但是現在,人偶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並沒有半分動彈的跡象。那一雙眼睛雖然漂亮,卻並不真實,僅僅是一雙美麗的死物而已。夜永咲搖了搖頭,打消了心中疑神疑鬼的想法,打開兩道鎖,小心翼翼地沿著走廊走向一樓。

  他的腳步很輕,這也是下意識地保護自己的一種表現,再加上地面還鋪著地毯,就連他自己都聽不見自己的動靜了。這樣一來,哪怕那個兇手有順風耳,應該也不可能發現他吧?這麼想著,夜永咲倒覺得偷偷摸摸的自己有些可笑了。若是哪個人看到了他現在的行徑,指不定還會以為他才是真正的兇手呢。

  他從餐廳的側門走進去,餐桌上的碗碟早就被收拾起來了。壁爐和墻壁上蠟燭的火焰也都早已熄滅,不過頭頂的吊燈還亮著。夜永咲抬頭看了它一眼,突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想法。

  是的,他記得從自己一開始進入這裡開始,所到之處,每個地方都是亮著燈的。走廊也好,房間也好,雖然有些地方光線比較暗淡,但卻沒有哪裡是完全處於黑暗之中的。除了……

  他回想起昨天晚上,和林夕兩人觀察著那道二樓通往三樓的樓梯時。似乎只有那裡,並沒有一絲光線透入,樓梯也好,咫尺可見的三樓也好,全都是黑暗陰沉的,就仿佛要刻意把那一塊封閉起來一樣。但相對於燈火通明的一二樓,這樣的對比卻太過明顯了。難道袁靜其實是個很喜歡黑暗的人,只是為了迎接他們這些客人才會把一二樓的燈光打開嗎?

  這可並不是什麼有趣的猜想,而以夜永咲的腦子,只怕也難以理清。是以這個念頭僅僅在他的腦中閃過一瞬,便迅速消去了。他輕輕打開餐廳的那扇雙開門,正對著的地方就是牛高大叔遇害之處了。地上的痕跡雖然已經被清理乾淨了,但夜永咲卻似乎還能聞到淡淡的血腥味,這使得他心裡一揪。當然,那也可能只是他的錯覺罷了。他快速跨過那裡,頭也不回地向著書房走去。

  洋館的結構雖然挺復雜的,但記住去往書房的道路卻也並不困難。只是途中經過大廳,讓夜永咲又看到了那副《神聖對話》,想起昨天牛高大叔還在這裡侃侃而談,他又不由得暗嘆一聲。後來他又經過了那副曾被牛高大叔差點撞倒的盔甲,只是連看都沒有看它一眼便匆匆過去了。又走了不到一分鐘,他便走到了書房門前。

  夜永咲推開門走了進去,下意識觀察了一下,發現裡面果然也是亮著燈的。正想著這樣會不會太浪費電的時候,夜永咲卻是目光一凝——

  他並不是第一個到書房裡來的人。在他之前,已經有人等在那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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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 雪原洋館 第二十三節 恐懼蒸騰

  夜永咲感覺自己就像是回到了昨天一樣。在昨天下午,他也是這樣來到書房裡面,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邊安安靜靜閱讀著的那個倩麗的身影。而現在,她用同樣優雅的姿勢坐在那裡,手上捧著一本小說,正看得出神。直到夜永咲走到她身邊都沒有反應。

  如果要嚇唬人的話,這倒是最好的時機,而她的反應應該也會相當有趣。雖然一瞬間產生了這樣的想法,但夜永咲卻並沒有付諸行動,他只是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喂。”

  “啊?!”

  然而即便如此,正沉迷于書中的林夕還是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帶著驚慌的表情猛地抬起頭來,直到看到夜永咲那張微笑的面孔,她才松了一口氣。

  “什麼啊……你可嚇到我了。”林夕嘟著嘴抱怨一聲。

  “哦,抱歉。”夜永咲笑著伸手撓撓頭,“沒打算嚇你的,不過我一直走到這裡,你居然都沒發覺。看書看得這麼入迷可不行啊,還好進來的是我,要是那個兇手潛進來了,恐怕你就連尖叫的機會都沒有了。”

  他善意地提醒道。而林夕則是把小說捧在胸前,輕輕扭動著她曼妙的軀體,小聲說道:“我……我本來打算拿了書就走的,誰知道隨便看了兩頁就上癮了。”

  她手裡拿的正是夜永咲昨天給她推薦的小說。夜永咲張了張嘴,正要說點什麼,可林夕卻抬頭看了看沒有開燈的二樓,又輕聲說道:

  “昨天……明明大家還都相安無事呢。你和我在一樓,牛叔在二樓,大家一起看書,又安靜又開心,可現在——”

  夜永咲的手指驟然一縮,眼裡閃過了一抹陰沉。林夕說的話,他從剛才一進門就在想了。是的,剛剛走進來的自己,還有桌旁坐著的林夕,一切都和昨天那麼相似。而唯一不同的則是,昨天陪在他身邊的牛高大叔,此時已經躺在了後門旁冰冷的地下室裡,再也不會回來了。

  林夕低下頭去。夜永咲發現她的眼圈有點兒紅,但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勸解。若坐在這裡的是花音,他倒是可以輕輕摟住她,讓她依靠在自己的胸口,以溫柔的話語清走她心中的陰霾。但是面對一個相識還不足二十四小時的女人,縱使兩人關系再好,他也不能做出什麼逾禮的舉動。

  夜永咲只得尷尬地沉默著。雖然腦子裡在飛快地轉動,想要找到一個合適的話題,但心裡越急,就越是想不起來。直到過了有將近一分鐘,林夕才抬起頭來,努力向夜永咲展露出一個微笑:

  “抱歉……你說得對,我不該一個人待在這裡,太危險了。萬一進來的不是你,那就糟了。”

  “哦,對……啊不,就算進來的是我,你也不能放鬆警惕。”夜永咲接過話頭,卻是換上一種嚴肅的口吻,“要知道,現在在真相沒有辨明的情況下,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兇手,包括我在內。”

  “但是……我、我覺得可以相信你。”

  林夕突然這樣說道,她把臉轉向一旁,並沒有看著夜永咲,只是輕聲說著:“大家在說不在場證明的時候,也是你幫我解釋的。要是你是兇手的話,那麼別人懷疑我,對你應該更有利一些吧?而且,你幫了我,所以我也會信任你……”

  “等價交換嗎?”夜永咲苦笑一聲,“倒也合情合理。”

  “不,不是什麼等價交換。”林夕好像覺得自己被誤解了似的,又趕緊說道,“只是,那個……反正我就是這麼想的,不是因為你幫我我才會幫你,而是我原本就這麼打算。唔……也不對,你幫我也是一個方面……哎呀,反正就是那個意思啦!”

  看著她這種樣子,夜永咲不禁覺得有點兒好笑。他說道:“好了好了,我理解就是。吶,你等我一下,我也拿一本書去看,馬上和你一起走。”

  他說著,便向桌子後面的一排排書架走去。

  和林夕的一番交談使得他心裡放鬆了一些,對於林夕的信任,他也感到一些欣慰。畢竟在這種環境下,大家都在互相提防著,就算口上說出“信任”這樣的字眼,也不一定真能做到相信別人。但是他可以感覺到,林夕是真的沒有怎麼防備他,也或許這就是她的溫順性格。不過不管怎麼說,夜永咲還是挺喜歡這個女孩的。

  當然,這種“喜歡”和對花音的喜歡當然不一樣。作為男人,所愛之人雖然只能有一個,但也沒人規定不能有女性朋友,或者說是“紅顏知己”也並無不可。在這一方面,花音對他還是比較放開的,不然的話以前也不會放任他和黃璃一起出門。而現在,或許林夕也將成為他的一位女性好友了。

  當然……前提是他們都能安然度過這次事件。

  夜永咲的腦子裡閃過了這樣的想法,但轉瞬即逝。他搖了搖頭,盡量不去往什麼壞處想。最後他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活屍之死》,是山口雅也的一本小說,便走向林夕。她已經等候多時了,兩人一起走出書房,循著來路返回樓上。

  兩人之間的對話並沒有多少有趣的內容,畢竟在這種壓抑的氣氛之下,也不是說隨隨便便就能講出一個笑話來的。夜永咲稍稍問了林夕一點關於BJD娃娃的內容,以作為參考。他總覺得自己房間裡的那個人偶有點兒怪,有時候,會有那麼一剎那的工夫,讓他以為人偶好像活了一般,正用她那漂亮的碧綠色眼睛注視著他的舉動——亦或許是監視。這種感覺讓他不安,但他又並沒有確實的證據。只是這種事情,即便是詢問林夕,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她倒是很樂意跟夜永咲講解娃娃的知識,但卻說不到夜永咲想知道的方面去。

  兩人在走廊上告別,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間。夜永咲依然小心地插上了兩道門鎖,緊接著就看向了擺在床對面的人偶。但是人偶少女並沒有絲毫異動,她仍然保持著夜永咲出門以前的姿勢站在那裡,在看了她幾秒鐘之後,夜永咲嘆了口氣,一屁股坐到床邊,開始翻閱起了那本小說。

  他不知道的是,此時,在某個陰暗的房間之中,一個人影正站在窗邊,桀桀地獰笑著。

  “一群白癡……”那人低聲念叨著,“連最關鍵的地方都猜不到,哼!……唔,也或許是我給出的提示太過隱晦了?不行啊不行啊,要是作為推理小說來寫的話,肯定會被評為‘不及格’的。當然了,這也沒辦法,畢竟我本來就不是寫偵探小說的呢。”

  房間裡沒有開燈,卻不知是不是這人喜歡黑暗的緣故。而雖說是自言自語,可聽這人的語氣,又像是在對某人說話一般。幾乎沒有停頓,下一句話又從這人口中蹦了出來:

  “嘖,算了,沒關系……下一個舞臺也要準備好了,這一次提示就給的明顯一點兒好了,像那種就連白癡都猜得出的地步。你覺得怎麼樣,嗯?”

  人影向身後略一轉頭,目光直直地射向床對面擺放著的戴帽少女石膏像,就像是在征詢一樣。

  然而,那毫無生氣的少女當然不可能給出一個答案。

  下午兩點多,是開午飯的時間。這一次,氣氛稍稍活絡了一點,大概是由於半天沒有出事,所以大家都放鬆了一些吧。作為主人的袁靜雖然疲憊,卻也終於露出了安心的神色。夜永咲不由得想到,說不定事情就這麼過去了。

  晚上九點鐘左右,眾人又吃過晚飯。一整個下午,夜永咲都在閱讀那本《活屍之死》,雖然書本一開頭那種錯綜復雜的人物關系讓他好半天都沒有理清,但看著看著也就習慣了。不過他向來不是個聰明的閱讀者,也不是個勤勞的閱讀者,當看到推理小說的時候,他總是不想自己動腦子,而是要等到末尾作者自己去揭露答案。不過不同的閱讀習慣也有著不同的樂趣,一下午的工夫,夜永咲已經讀掉了二百多頁。在吃過晚飯之後,他的大腦也稍微有點兒累了,便打算沖個熱水澡,就這麼躺下睡了吧。

  當然,在那之前,他還是細心檢查了一下,確認兩道鎖都牢靠地鎖住了,這才放心走進洗浴間裡面。

  同一時間,隔了兩個房間的魏解語也是脫光了衣物,走進了洗浴間。

  她和夜永咲可不一樣。後者是巴不得好好沖個熱水澡,洗洗身上的晦氣;而魏解語卻做不到這樣的事情,不僅現在做不到,以前也做不到,恐怕未來也將一直做不到。要知道,即便是一個體魄健康的人,在大冬天泡熱水澡,也有可能患上心臟病,更別說原本就有疾病的人了。因此對於魏解語來說,沖個痛快的熱水澡只能是個可望而不可即的夢想。

  在脫衣服之前,她已經花了點時間調節水溫,確保不冷不熱。現在已經是晚飯過後一小時左右了,她又喝了一杯溫開水,補充血液容量,這才敢放心地脫衣沖澡。

  其實即便是這樣,也還是有一定風險的。她大可以找黃璃或者是別的女性來幫她,那倒是安全得多。不過眼下這種情況,大家之間都不是非常信任,而且讓一個認識剛有一天的人看到自己裸露的身體,即便是同性也會感覺很羞恥。所以魏解語打算自己來擦洗身體,只要小心一些,應該不會有事。

  另外,洗澡的時間也不能太長,動作也不宜太劇烈。不過魏解語畢竟已經習慣了,她從容地擦洗著自己的胴體,從光潔的小臂到修長的玉腿,一點不差。白皙滑膩的肌膚沾了些水珠,卻顯得愈發瑩潤而富有光澤。她拿起新開瓶的洗發露,往手裡倒了一些,便揉搓在頭發上,瞇起了眼睛,享受著這片刻的舒適。

  “哢噠!”

  小小的洗浴間中突然響起了這麼一聲,魏解語警覺地抬起頭來,剛想要睜開眼睛,卻不防一些泡沫順著水流從額頭滑下,差點滑進了她的眼睛裡!

  “哎呀!”

  她小聲驚呼,趕緊伸手想要擦去眼角的泡沫,但又想起自己的雙手也是沾滿了洗發露的。不過僅僅猶豫了一下,她便迅速做出了反應,向著調好溫度的淋浴噴頭開關伸出手去,打算沖掉頭上的泡泡。

  “哢……哢……哢……”

  耳旁再度響起細微的聲音,魏解語剛想要喊出“誰”,卻又想起自己已經把房門牢牢鎖上,沒有人進得來的。再說了,她也沒有聽到洗浴間的門打開的聲音,除非是有人像機器貓一樣用任意門出現在這裡,否則就沒有誰能夠進來。

  是水滴的聲音嗎?還是水管卡住了?或者是別的什麼——

  盡管耳旁仍舊響著那種異樣的聲音,魏解語卻也沒有多麼害怕。而且在幾秒之後,聲音就自己停止了。但是魏解語卻還是夠不到淋浴噴頭的開關,她只得稍稍前傾身體,繼續用手探摸著。

  “哢!”

  就在這時,又是一聲響動傳來,卻是魏解語的裸足碰到了地面上的什麼東西,聽聲音似乎是個塑膠製品。而魏解語在暗自疑惑的同時,手上也終於摸到了淋浴器的開關,連忙把它打開!

  “嘩——”久違的水流噴灑下來,魏解語連忙沖洗起了面部的泡沫,但是剛才似乎已經有一些泡沫滲入了眼睛裡,現在她的眼睛有一點辣辣的感覺,還是不能睜開,便只好一直用溫水沖洗著。

  ……等等,溫水?!

  魏解語忽然感覺到了什麼!

  不對!這水溫也未免太高了!雖然對於正常人來說,用這種溫度偏高一點的熱水沖洗身體感覺正舒服,但是魏解語可是受不了的!她的皮膚倒是沒有抗議,但若是沖的時間長了一點,心臟的跳動頻率便會開始朝著不利的方向發展而去,到那時候可就麻煩了!

  魏解語再次伸出手去,但是剛才的一幕卻又重演了,她的手還是找不到控制水溫的閥門,摸索了半天都沒有觸碰到。而這時,她已經感覺到有點兒氣悶了,那是熱水帶起的蒸汽充滿了小小的洗浴間,這讓她感覺呼吸有點兒困難。好不容易等她摸到了那個控溫旋鈕,便輕輕往旁邊一轉——

  水溫稍稍降低了一些。魏解語的眼睛也已經不痛了,她睜開雙眼,有些費勁地呼吸了一下。便趕緊起身,把洗浴間上面的一個小窗口打開,趴在那裡稍稍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氣,頓時感覺舒服了一點。

  “呼啊……”

  心臟在砰砰地跳動著,差一點就要過臨界點了。魏解語有些後怕地想著。下一次,還是找黃璃來幫幫忙吧,她的話,自己應該可以信得過的。不過剛才自己也有點犯傻,要是稍微忍忍熱水,趕緊把眼睛沖乾淨,睜眼關掉閥門不就沒事了嗎?現在想想,剛才也確實有點兒慌張了,所幸沒有出什麼事情。

  對了……她又有點兒疑惑地想著,明明自己之前已經調好水溫了,之後又沒有碰過,為什麼水溫會突然上升呢?還有……自己聽到的聲響和腳上碰到的東西,和這個有聯系嗎?

  魏解語下意識地往地面上看去。根本不需要仔細觀察,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明顯的白色物體。

  是塑膠地漏,用來堵下水道的東西。但是眼下,它卻在地上放置著,而直徑約有十公分左右的下水道口則是黑洞洞的敞開著。

  奇怪……

  魏解語皺起了眉頭。塑膠地漏怎麼會無緣無故從下水道口那裡脫落呢?且不說安裝牢固與否,這根本就是違背了物理定律的現象啊。

  是被蒸汽頂上來了?還是別的什麼原因?魏解語雖然名字中有個“解”字,這時卻是百思不得其解。不過眼下也不是繼續思考的時候了,她雖然打開了窗戶,但那扇小窗並沒有讓洗浴間內充盈的熱氣散去多少,她還是有點兒憋悶,同時心臟也在快速跳動著,只怕是血壓在上升著呢。魏解語趕緊擦乾淨身體,剛要去拉洗浴間的門,身體卻是猛然一頓!

  剛才……剛才她好像看到了什麼?!

  仿佛是一張人的面孔,一張人臉正在冷冷地看著她!

  不可能,不可能的!沒有人可以進來這裡!她把門牢牢鎖上了啊!

  魏解語慌張地轉過頭去,但是剛才那一瞬看到的東西卻彷如幻覺一般,亦或者本身就是幻覺,此時再也找不到半點蹤跡。

  是……看錯了?

  魏解語半弓著腰,一隻手還抓著洗浴間的門把,驚疑不定地環視著整個洗浴間。她現在的姿勢倒是極具誘惑力,絕對是令人血脈賁張的景象。就連魏解語自己,在通過那面已經被水汽覆蓋的鏡子看到自己隱約朦朧的身影後,也是微微一挑柳眉。

  ……等一下,鏡子?

  魏解語突然注意到了。

  在她和鏡子中間,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一個東西!那東西一直隱藏在那裡,而她之前居然一直都沒有注意到!

  那是……那是——

  魏解語張了張嘴,她感覺自己的心臟正在朝著臨界點跳動著,放在洗浴間門把上的手也在突然間攥緊了,然後——

  那張冰冷的面孔,眼眸中驟然射出一道狠毒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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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7 17:32:07
其十 雪原洋館 第二十四節 紅色十字架

  聽到那聲尖叫的同時,夜永咲才剛剛穿好衣服。

  他在一分鐘以前才剛剛從洗浴間裡面出來。他和魏解語可不同,冷天沖沖熱水澡對他來說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情,花音也很喜歡洗熱水澡。因此在家裡的時候,兩人先後洗過身體,再坐在沙發上,一邊喝著飲料,一邊抱著洗得香噴噴的女朋友,看著電視,既暖和又舒適。而現在,夜永咲才把裡衫套上,耳旁就突然傳來一聲尖利刺耳的聲音。

  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雖然不知道是從哪裡傳出來的,但卻穿透了墻壁的阻隔,直接刺入了夜永咲的耳朵裡。把還沒有整理好衣服領子的他嚇得一愣,迷惑地眨了眨眼睛,過了好幾秒鐘才反應過來。

  是……是誰的聲音?出什麼事了?!

  夜永咲的腦中迅速閃過這兩個問題,但緊接著,他就聽到走廊上傳來騷動的聲音,似乎是大家都把門打開了,正在互相詢問著。夜永咲也顧不得再套一件衣服了,他也趕緊把兩道鎖打開,出門走到了走廊上。

  男人的反應似乎是要比女人快一些,當夜永咲出來的時候,何思遠和潘屹石都已經打開了門,正在互相詢問著什麼。見到夜永咲出門,何思遠朝他點了點頭。緊接著是黃璃,她那平靜的神色之下稍稍帶有一絲警惕,開口問道:“是誰在喊?”

  “這……”潘屹石猶疑了一下,卻是看向他旁邊的房間,“我聽著,好像是從魏解語屋裡傳出來的。”

  黃璃神色一緊,當先走向了魏解語的房門。三個男人對視一眼,也趕緊跟了過去。夜永咲看得出來,雖然黃璃待人並不如何熱情,但對於稍微親近一點的人,她也會表現出關心的。現在她伸手敲敲魏解語的房門,喊道:“解語!解語?你在裡面吧?開門!在的話就快點回答一聲!”

  裡面並沒有傳出任何回應。黃璃的眉頭稍稍蹙了起來。而旁邊的何思遠則是說道:“說不定……她正在洗澡,沒有聽見?”

  但他說這話卻稍微有點兒底氣不足,畢竟就算是在洗浴間裡面,把水開得嘩嘩響,由於房子本身的隔音效果並不很好,也應該能聽到外面的動靜,更何況黃璃還喊得那麼大聲。她就算沒空來開門,也至少應該答應一聲。

  夜永咲的心稍微沉了一下。他覺得有些不妙了,萬一剛才那一聲尖叫真的是魏解語發出的,也就意味著她並沒有睡覺,應該還是醒著的。既然如此,為什麼沒有既不開門,也沒有絲毫回應?事實上,在場的所有人都對這種靜寂感到了些許不安,而就在這時,對面房間的常越男也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走了出來。

  “怎麼了?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叫……你們都聚在這裡幹什麼?”

  夜永咲剛要回答她,卻又聽到另一個聲音:

  “難不成……是魏解語小姐她……”

  這個稍有些顫抖的聲音來自眾人的一側,夜永咲轉過頭去,卻看到是袁靜站在那裡。她身上穿著淡粉色的睡衣,不過上身還套著一件厚大衣,一直遮擋到臨近膝蓋處。十八歲少女穿著睡衣的姿態還是挺有看頭的,只是現在夜永咲可沒有心情去欣賞。

  “抱歉,我剛要睡覺,好像聽到什麼動靜,所以就下來看看。”她連忙解釋道,然後又猶豫著問起,“你們都圍在這裡……莫非是魏解語小姐她出什麼事了嗎?”

  沒有人回答她,或許是還沒有人知道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吧。雖然魏解語沒有回應,但也並不代表她就真的有事,說不定是吃了安眠藥睡著了。之前她還給過林夕安眠藥呢,想來自己也可能會吃的。不過……現在的情形的確令眾人感覺到有些不安了。

  “解語!解語!”

  黃璃又敲著門喊了兩聲,仍然沒有回應。

  “怎麼辦?”勉強理清狀況的常越男在背後心煩意亂地說道,“要不闖進去看看?”

  “那怎麼行?”何思遠搖搖頭,“萬一她實際沒有事,而是就躺在床上睡覺的話,我們一幫人闖進去,還不得當場把她嚇死?更何況她還有心臟病……”

  “但是這麼等著也不是辦法吧?”常越男反駁道,“萬一她真的出了什麼事怎麼辦?你也說了,她有心臟病,萬一是突然發病了,正等著有人進去救她,我們在這裡猶猶豫豫的,豈不是又把她害了嗎?”

  “可是……就算你這麼說,門是鎖著的,而且應該還上了兩道鎖,我們也進不去啊!”何思遠又說道,“除非我們硬把門踹開,或者打破一個洞,那倒是能進去……”

  他說得對,面對上鎖的房間,想要從門這裡進去,也只能使用這樣的方法了。而且門是木制的,裡面也並非完全實心,要想砸出一個洞還是做得到的,只是……

  眾人看了看一旁的袁靜。她可是這裡的主人,現在主人就在這裡,隨隨便便砸了人家的房子,那可說不過去。

  “請動手吧!人命要緊!”

  正當夜永咲稍感頭痛的時候,袁靜卻是理解了他們的意思,並且非常堅決地這麼說了。幾人相互對視了一眼,何思遠對夜永咲點了點頭,夜永咲立刻會意,黃璃和潘屹石也趕緊退到一邊去。主人都發話了,那麼他們也就沒有繼續猶豫的理由。兩個男人往後退了幾步,然後同時向前一沖,大力踹在了門上。

  “砰!”

  夜永咲晃了一下右腳,這門鎖的阻力震得他腿部有點兒發麻。但是雖然沒有一下把門踹開,這一腳也並非毫無收獲,至少伴隨著巨大的聲響,門上立刻現出一道裂紋,並且稍稍凹陷下去。看樣子這木頭門果然不很結實,不過想到是十年以前的造品,也就沒什麼可說的了。而且這也就意味著他們不用再費勁下去到工具房拿斧子了。他又和何思遠對視一眼,兩人都來了勁頭,又是同時一腳踹了上去。

  “砰!”

  大概連續踹了三四下,木屑飛揚,最後何思遠終於一腳把門板踢穿了,不過他的腳也陷了進去,好不容易才拔出來。夜永咲趕緊從那個洞伸手進去,把門上的插銷打開,又轉動門把手開了球形鎖,接著就推門進去。他太過著急了,以至於把手從那個門洞裡拔出來的時候還被碎掉的木板劃了一下,在手背上留了一道血口子。

  眾人一窩蜂湧進了魏解語的房間,屋裡還開著燈,但是卻沒有看到她的人影。只是她的衣服正放在床上,夜永咲立刻轉頭看向洗浴間,但是黃璃已經先他一步注意到了,便伸手拉開洗浴間的門。

  在氤氳的熱氣之中,只見一個曼妙的身影正面朝下倒伏在洗浴間門口。她的長發雜亂地披散著,光潔柔滑的肌膚也在水汽之中顯得誘人無比,飽滿的臀部和修長的大腿更是毫無遮掩的暴露在他們眼前。但恐怕沒有誰會因眼前的景象而生出多少旖旎的念頭,就連潘屹石這傢夥都是瞪大了眼睛倒退一步,常越男更是發出一聲低沉的驚呼,袁靜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只有黃璃仍然保持著鎮定。她只在門口猶豫了一下,就立刻走了進去,蹲下身體,把手放在魏解語的身上。還不等她如何檢查,便帶著少有的沉鬱表情抬起頭來。

  “她……”

  不需要她說出來,眾人便也能夠理解了。只是袁靜仍然用顫抖的聲音說道:“要……要不要我去喊一下沈大叔?他是醫生,說不定——”

  “麻煩你了。”

  雖然明顯沒有報什麼希望,但黃璃還是這麼說道。袁靜趕緊走了出去,應該是要去一樓喊那位沈管家了。

  袁靜走後,眾人便又陷入一片沉默,每個人恐怕都正被莫大的疑懼和驚恐折磨著。如果魏解語真的死了——眼下看起來確實就是這樣,那麼這就是死去的第二個人了,但是她是怎麼回事?是突發心臟病嗎?如果沒有牛高大叔的先例,或許大家都會這麼想,但是現在——

  夜永咲並不覺得自己此時的心情比窗外呼嘯的暴風雪好上多少。他看著仍然蹲在那裡,在魏解語的頸上和手腕撫摸著,似乎是在試圖找出她仍有些許脈搏的黃璃,不由得感到了一絲悲傷。雖然他和魏解語並不熟,卻也稍有點兒好感,而且她和黃璃的關系又不錯,現在突然就這麼走了,黃璃縱使嘴上不說,心裡一定很傷心吧?

  這麼想著的時候,黃璃卻抬起頭來,她的眉頭緊皺,但是視線卻和夜永咲對上了。那一瞬間,夜永咲覺得她的眼眸裡似乎隱藏了什麼,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喂,那是什麼?”

  身旁的何思遠突然向前一步,半個身子探進了洗浴間。但是他的視線卻並不在魏解語的身體上,而是在洗浴間的地面上。夜永咲也朝那裡看了過去,入眼之處,首先是一個黑洞洞的下水道口,而原本用來堵住那裡的塑膠地漏正放在一邊。不過緊接著,他就明白何思遠說的是什麼了。

  那是一根又短又粗的棒狀物,一瞬間讓夜永咲想到了香腸,但是下一秒,他就意識到那是什麼東西了!

  那是一根紅色的記號筆,正在洗浴間潮濕的地面上靜靜地躺著。

  記號筆?夜永咲突然間想到了什麼。

  與此同時,蹲在地上的黃璃也發出疑惑的聲音,似乎是有所發現。夜永咲又趕緊低下頭去,他的眼中映出魏解語那素雅的胴體,這一次倒不需他尋找,黃璃已經伸手指著那裡了。

  “看這個!”

  不需要瞇起眼睛仔細看,夜永咲也是一眼就發現了。雖然之前看到魏解語身體的一瞬間被忽略了,但是當被指出來的時候,那痕跡還是相當明顯的!

  就在魏解語的背部中間的部分,有兩道紅色的條紋交叉著,如同蚯蚓一般歪歪扭扭,卻剛好呈現出一個十字架的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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