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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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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貓膩] 擇天記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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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3 00:27:29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九章 一起上   


  有些宗派山門的人這時候急急下山去尋那些被震下山崖的弟子,大多數人還留在原地,依然沉浸在先前那些畫面帶來的震驚中,忽又聽著徐有容與陳長生這兩句對話,更是驚駭無言。

  相王神情微凜,心想陳長生果然不愧是劍道天才,居然只用了兩天時間便學會了南溪齋的合劍術,白虎神將的眼神愈發森然,隱有一抹殺意掠過,明顯是因為陳長生展現出來的劍道水平殺機更盛。

  南溪齋的弟子們更是震驚之餘,生出自慚之意,心想己等自幼修行合劍術,卻遠遠不如教宗陛下兩天所悟,懷仁與懷恕甚至覺得有些心驚,懷璧則是帶著不可置信的神情尖聲說道:「這不可能是合劍術!」

  合劍術是南溪齋秘劍,更是南溪齋劍陣的基礎,對施劍者的要求極高,她根本不相信陳長生能夠在短短兩天時間之內就學會南溪齋的秘劍,而且就算是合劍術,也不可能有如此大的威力,居然能夠正面對抗一位神聖領域強者。

  崖坪上忽然捲起一陣狂風,沙礫與碎葉遮蔽四野,驚呼之聲再次響起。

  誰都沒有注意到,無窮碧悄然無聲遁至亂石堆上方,再次向陳長生與徐有容攻了過去,竟是完全不顧身份偷襲!

  兩道劍光不分先後的掠起,就像是兩道澄淨的彩虹,掛在群峰之間,清脆的劍鳴連綿而作。

  陳長生與徐有容的雙劍相合,這一次要顯得更加隨意自然,其間蘊藏著的劍意更加高妙難測。

  無窮碧發出一聲憤怒不甘的悶哼,根本無法破開那兩道劍虹,被生生逼回,落在了地面上。

  啪的一聲輕響,崖坪地面上出現一個約半尺深的坑。

  石坑四周到處都是筆直鋒利的劍痕。

  崖坪方面的雲朵也被衝天而起的劍意撕開,絲絲縷縷,懸靜不動,也彷彿是劍痕。

  那些劍痕都是劍意的殘影,居然能夠顯形於天地之間,可以想見這道劍意何其森然。

  依然只是平手。

  無窮碧想著慘死的兒子,臉色蒼白,不甘憤怒到了極點,望著碧空厲聲喝道:「難道你不長眼嗎!」

  陳長生與徐有容並肩而立,相視一笑。

  二人回思雙劍相合時的感覺,只覺好生暢快,胸襟一片寬廣,人生之美妙,莫過於此。

  他們用的確實是合劍術,但又沒那麼簡單,因為就像懷璧不肯相信的那樣,南溪齋的合劍術固然能夠讓劍招的威力成倍數的增加,卻無法做到他們今天如此驚世駭俗的程度。

  陳長生昨日在山門處看到那兩名南溪齋少女施展的合劍術便覺得有些問題,在聖女峰頂偶有所感,已經隱約猜到此事的來源,今日終於證明了他的猜想,感慨說道:「沒想到居然能倒著用。」

  徐有容說道:「我只是閒來無事想試試,沒想到居然能與你配合著用。」

  陳長生說道:「可能因為當初我是倒著背下來的。」

  徐有容說道:「我倒忘了。」

  陳長生說道:「很是冒險。」

  徐有容對合劍術的改造很大,非常冒險,甚至可以說是一種賭博。

  這種改造後的合劍術,需要施劍者絕對信任對方,若能做到完全心意相通,那麼威力便會變得極大,相反,如果對彼此稍有懷疑,那麼這套劍術非但無法成立,反而會給施劍者帶來極大的凶險。

  絕對信任與心意相通,這本來就是很困難的事情,就算是修行合劍術多年,能夠組成劍陣的南溪齋弟子,也只有極少數人能夠做到,按道理來說,以徐有容聖女的身份,應該不會做這樣冒險的變化才對,但現在陳長生已經知道,自己喜愛的這個女子並不是世人眼中聖潔不沾紅塵意的仙子,而是一個很喜歡賭博的姑娘,所以對此不覺意外。

  當然這只是修行這種合劍術的基礎,比如昨夜山門那兩名南溪齋的小姑娘,能把合劍術的威力增強數分,卻絕對無法做到徐有容與陳長生這樣,因為這種合劍術對施劍者的要求實在是太高了。

  徐有容對合劍術的改造,源於多年前在周園裡她與陳長生共同修行兩斷刀訣的經歷。

  當時她從兩斷刀訣的第一招開始背,陳長生從最後一招開始背,直至最後相遇。

  她把這段經歷裡的感悟全部放進了改造後的合劍術裡。

  又一年,她與陳長生在天書陵裡約會,於碑廬前靜思商討參悟。

  她把那些所得也全部放進了改造後的合劍術裡。

  這是一個修道天才對此生最精華的知識的再凝煉,也是對當年的回憶,對某人的想念。

  陳長生與她心意相通,彼此絕對信任。

  他是那些經歷的當事者,學過兩斷刀訣,分享過對碑文的認知。

  那些感悟與道識是他們共有的回憶與過往,他能準確地知道她想做什麼,能夠隨之而行。

  想要學會這種劍法,首先要學會合劍術,其次要在天書碑前同修共悟,最後,要學過兩斷刀訣。

  所有的基礎,則是彼此絕對的信任。

  放眼世間,上溯千年,能夠滿足這些條件的人,只有陳長生與徐有容。

  所以,這個世界上只有他與她能夠施展得出來這套劍法。

  就像這時候的崖坪上到處都是人,他們的眼裡卻只有彼此。

  那些人都在看著他們。

  清風徐來,陳長生與徐有容並肩而立,神情平靜,眼眸清亮,衣袂輕飄,自有離塵意。

  真是一對璧人。

  不愧神仙眷侶。

  ……

  ……

  一道聲音在崖坪上響了起來。

  「道藏上曾經記載過雙劍合璧之術,每多神奇之語,然千年以降,從未有人親見,今日一觀,果然玄妙無雙。」

  別樣紅說道:「不得不承認,二位真是天作之合。」

  聽著這話,很多人都覺得非常有道理,這四字用在陳長生與徐有容的身上實在是再合適不過。

  一位是教宗陛下,一位是南方聖女,雙方之間曾經有過婚約,發生過無數故事後,彼此依然情投意合,都是最具天賦的修道奇才,年少時便聚星成功,如今雙劍合璧,甚至能夠對抗神聖領域強者。

  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陳長生與徐有容都配得上天作之合這種形容。

  苟寒食與白菜等離山劍宗弟子,正自為陳長生與徐有容的劍術震驚,聽著這話,不禁生出不一樣的感慨。

  這要讓大師兄看見今天的場景,聽著這話,不知該做如何想法。

  「若在平時,能親眼目睹這般神奇的劍法,讚歎之餘,當飲酒三盞助興,但可惜今日不行。」

  別樣紅稍一停頓,繼續說道:「我那兒子雖然不賢亦不肖,但我是他的父親,總要替他做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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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3 00:28:06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章 本應斬斷一切的把一切聯繫起來  
   

   通過命星盤,徐有容已經推演出了些問題,這時候聽陳長生的講述,很快便明白了到底發生了何事。她當然相信陳長生的話,然而就在她準備出言時,忽看著別樣紅臉上的那抹疲憊和鬢間的斑點白髮,不由微怔。

   喪子之痛,確實是人世間最難承受的事情。

   別樣紅走到無窮碧身後,輕柔地拍了拍她的肩頭,說道:「你先歇會兒。」

   無窮碧沒能殺死陳長生,甚至無法擊敗他與徐有容的聯手,正自憤怒不甘,心情暴躁到了極點,聽著這話,又是覺得委屈又是覺得痛苦,帶著哭聲喊道:「你還願意出來啊!」

   這話不假,以別樣紅的實力,如果今天一開始的時候他就全力出手,不要說徐有容和南溪齋的少女們,就算那把鐵刀真的已經來到聖女峰,也不見得能夠阻止他們夫妻二人殺死陳長生。

   這時候他終於出來了。

   在當年的八方風雨裡,別樣紅的戰鬥力都要排在最前列,就連天海聖后都很欣賞他。

   這樣真正的大陸強者出手,陳長生與徐有容還能接得住嗎?

   「如果再給你們一天的時間,不,可能只需要數招,你們的合璧雙劍便會完全純熟,再也沒有任何漏洞,無論是我還是誰都再也奈何不得你們,所以很抱歉,我不能給你們這種機會。」

   別樣紅看著陳長生與徐有容說道:「我會爭取在一招之內把你們分開,然後擊敗你們。」

   話音剛剛落下,他已經對著陳長生出手。

   他的右手尾指上繫著一朵小紅花。

   整個大陸都知道,這朵小紅花便是別樣紅最強大的武器,也可以說是他的畢生修為的精華。

   當年在天書陵下,天海聖后拳驚風雨,一拳擊殺觀星客,別樣紅便是靠著這朵小紅花勉強接下了另一拳。

   當別樣紅出手時,那朵小紅花很自然地蕩了起來,來到了他手指所向的前方,約半尺左右。

   那朵小紅花比他的手更快來到陳長生的身前。

   陳長生已經能夠看到花瓣上的那些晶瑩水珠。

   他想都來不及想,無垢劍便刺了過去,破風無聲,於崖坪之上拉出一道明亮的光芒。

   這一次他用的是慧劍,取的是軌跡無方,避的是那朵紅花,最終的目的是別樣紅的眉心。

   同時,徐有容的齋劍也破空而起,寂然無光,迎風微顫,竟似有些柔弱。

   她用的是小築劍,據說當年某位南溪齋前輩居住在花溪上游的一間別築裡,某冬日觀臘梅悄無聲息開放有感才創出了這門劍法,這門劍法以巧取勝,無聲而華,看似纖弱,實則非常有韌性。

   慧劍與小築劍之間沒有任何聯繫,劍意也沒有任何相通之處,然而就像先前那幾次一樣,當陳長生的劍與徐有容的劍同時出現在崖坪上時,兩種劍法彷彿發生了某種神奇的變化,完美地融合成了一個整體,再也找不到任何漏洞。

   陳長生、徐有容與無窮碧數次對劍,別樣紅都在旁邊看著,看出這應該是基於南溪齋合劍術的某種聯璧劍法,卻並不確切明白為何這種聯璧劍法能夠讓兩種截然不同的劍招與劍意融合在一起,並且威力陡然暴漲。

   直到此時,面對著那道明亮的劍光以及隨之而至的纖弱劍影,身在局中,他才隱約捕捉到了其中的道理。

   那種玄妙而難以描述的感覺,不是劍法也不是劍招,更像是一種與劍道截然不同,更加直接的法門。

   那個法門無比強大高妙,彷彿天海之間的暴雨,又彷彿是飛雁落下看到的滿地岩漿,暴戾到了極點,殺機森嚴,一旦施展開來,竟似乎足以切斷世間的一切事物,一切聯繫。

   陳長生和徐有容卻似乎是把那個法門倒著在用!

   暴雨落入岩漿裡,潮濕的熱霧漸漸變成平靜的清水,山口凝成一座碧湖,湖畔生著無數綠色的植物,生機盎然!

   本應該斬斷世間一切聯繫的法門,在他們的手裡變得可以把世間一切分離的事物重新聯繫來!

   別樣紅想不起來在聖女峰或者離宮、萬壽閣裡有這樣的道法,就連類似的記載都沒有見過。

   當今世間,除了陳長生和徐有容自己,只有王破或者王之策忽然回到人間,才能識得這種法門。

   但對別樣紅來說,此時想要破解陳長生與徐有容的劍法,最重要的不是解,而是破。

   就算暫時不能盡解,憑藉他遠高於對方的境界和無比雄厚的真元,也能強行破掉對方的劍法。

   那朵看似嬌弱的小紅花,來到了滿天劍影裡。

   忽然,那朵小紅花彷彿變得無比沉重,前行變得緩慢了很多。

   就連空間彷彿都因為小紅花的重量,發生了某種扭曲,沙石狂滾,狂風呼嘯。

   滿天劍影受此影響,出現了一瞬間的凝滯,劍勢依然有若磅礴大山,但已經不再像先前那般完美,如山脈連綿不絕,變成了隔著峽江對望的兩座青山,中間出現了一道缺口,或者說通道。

   這個缺口轉瞬即逝,如果是別的修道強者,就算能夠看到,也無法加以利用。

   但別樣紅是何等樣境界的大強者,更不要說對方劍勢裡的缺口,本來就是他造成的結果。

   本來變得有些緩慢的小紅花,驟然加疾,帶來一抹殷紅的光影,襲向陳長生的面門。

   如果陳長生與徐有容繼續先前的劍招,即便能夠讓劍勢重新變得不可撼動,也已經沒有辦法把小紅花隔絕在外。

   陳長生毫不猶豫捨了慧劍不用,閃電般回劍於眼前。

   他用的不是笨劍,而是借劍斬空而鳴。

   一聲極為清亮、甚至給人鋒利感覺的劍鳴,響徹崖坪。

   正是當初在京都奈何橋上,他與徐有容比劍時用過的天音落!

   就在陳長生回劍的那一刻,徐有容與其心靈相通,也是毫不猶豫地散了小築劍,以齋劍向著空中某處刺入。

   她不及回劍於鞘,便把天地當做了劍鞘,這個動作便是歸劍。

   她歸劍的動作,彷彿被分解成了無數個畫面,然後重新組合在一起。

   附著真元的劍身,與天地間的空氣不停地撞擊、磨擦,發出無數聲劍鳴。

   這些劍鳴合在一處,便是一聲悠長而滄桑的劍吟。

   正是當初在京都奈何橋上,她出的第一劍——南海劍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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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3 00:29:01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一章 離開細繩的小紅花   


  當年在奈何橋的風雪裡,她的南海劍吟與陳長生的天音落乃是對手,今天卻是同伴。

  而這兩種劍法,本來都出自南溪齋,天然親密。

  劍吟與劍鳴相伴而起,纏綿而變,聲音愈發激昂高昂,直至尖細,然後不聞。

  聽不到並不代表就沒有聲音,只是二人的劍顫動的頻率太高,已經超過了普通人能夠聽到的範圍。

  人聽不到,花卻能夠聽到。

  隨著無聲的音浪來襲,小紅花驟然懸停,彷彿被風拂動,開始搖晃。

  那些花瓣以肉眼都看不清的速度微顫,那些晶瑩的水珠被震成更細的微粒,向著四面八方濺射而去。

  看似柔弱的水滴,實際上蘊藏著別樣紅的雄渾真氣,陳長生與徐有容的森然劍意,去勢極疾,威力不下利箭。

  崖坪上只聽得無數聲淒厲的破空聲與皮囊破掉的輕爆聲,堅硬的崖石與地面上出現了無數密密麻麻的小洞。

  看著這幕畫面,人們震驚無語,臉色蒼白,心想若在場間的是自己,那該是何等樣的悽慘。

  ……

  ……

  小紅花靜靜地懸在空中,依然嬌弱,因為水滴的離開,略顯委頓,但遠沒有到散開的程度。

  而無論劍吟還是劍鳴,總有一刻會停止。

  到那時候,陳長生與徐有容還靠什麼來對抗別樣紅的強力攻擊?

  陳長生知道不能任由情形這般發展下去,神識微轉,一塊石頭從袖子裡激射而出,向著小紅花砸了過去。

  那不是天書碑化成的石珠,而是與天書碑有極深聯繫的一顆白色天石。

  那顆白色天石無比渾圓,周邊鑲嵌著極其複雜的黑金陣法,看著極為美麗,正是國教重寶——落星石!

  以陳長生現在的境界修為,遠遠不能發揮出天書碑的真實力量,所以他選擇了落星石。

  在他的認知裡,落星石似乎正好可以對付那朵小紅花。

  一道彷彿來自遠古的滄桑力量,隨著落星石出現在崖坪上。

  無數寒風向著落星石灌注而去,地面那些剛剛停止滾動的石礫,又再次滾動起來。

  就連週遭的天地法理,都開始扭曲,就像小紅花先前曾經做到的一樣。

  一個無比幽深的黑洞出現在空中,正在漸漸變大。

  落星石懸在其間,散著幽光,如星辰一般。

  果然,小紅花沒有再繼續前行,而是停留在了外圍,彷彿與落星石對抗。

  如果陳長生想要離開,只需要再等片刻,便能經由落星石強行破開的空間通道,去往數百外里的原野。

  但他沒有想過離開,同時,別樣紅也不會給他任何機會。

  一個拳頭破空而至。

  尾指上繫著的那根細繩綳的筆直,彷彿鐵鑄的一般。

  小紅花帶著向前移動。

  那根細繩,穿過了落星石形成的黑洞漩渦。

  啪的一聲輕響,細繩斷成了兩截。

  這根細繩繫在別樣紅的尾指上,已經不知道多少年,即便是天書陵之變那夜也沒有斷過,必然不是尋常物。

  此刻它終究還是沒有抵擋住空間的切割,就這樣斷了。

  不過落星石形成的黑洞漩渦,也被這根奇異的細繩切成了兩半,然後迅速變淡。

  別樣紅的拳頭已經來到了小紅花的前方,直接轟破了殘餘的黑洞漩渦,來到了陳長生的身前!

  這是怎樣的一個拳頭,竟然蘊藏著如此恐怖的威力,竟能直接打破國教重寶形成的空間屏障!

  一聲鳳鳴響起,青樹光影於虛無之間顯現。

  白色齋服輕飄,徐有容解弓,握於手中,變做桐宮。

  然而別樣紅的拳頭來得太快,桐宮尚未成形,便已經被轟破!

  一道血水從徐有容的唇角溢出,已是受傷。

  別樣紅神情不變,繼續向前!

  看著那個離眼前越來越近的拳頭,陳長生想起了天書陵的那個夜晚。

  當夜,別樣紅便是在天海聖后的拳頭下受了重傷。

  他這時候才知道,重傷後的別樣紅,竟是因此有所感悟,不再將心思盡繫於外物,而學會了凝天地於己身!

  別樣紅的拳頭竟有了幾分天海聖后拳頭的意味!

  與那夜相比,現在的他無論境界還是戰力,更上一層!

  以前的他已經是極強大的神聖領域強者,現在居然還能變得更強,這還能如何應對?

  別樣紅說的沒有錯,陳長生與徐有容雖然天賦驚世駭俗,畢竟今天是第一次使用合璧劍法,無法做到完美。

  到了此刻,無論是合璧劍法還是國教重寶,又或是徐有容,都已經無法幫助陳長生。

  現在他只能憑自己的實力接下別樣紅的這一拳。

  怎樣接?

  陳長生用的也是拳頭。

  前一刻他回劍於前,鳴出天音落。

  這一刻,他橫劍相守,便是笨劍。

  然後他握緊左拳,向著別樣紅的拳頭砸了過去。

  拳頭破空而起,呼嘯尖鳴,手腕上的五顆石珠不停顫抖著,顯得無比沉重。

  一聲難以形容的巨響,響徹崖坪,直至數十里外。

  桐江漁船上那些還沒有來得及起身的漁夫,臉色慘白,不停叩首,祈求雷霆遠離。

  崖坪上的動靜自然更大。

  兩股巨大力量的對撞,直接把地面震的向下沉下尺許,一個半圓形的氣罩剛剛出現,旋即破開,釋放出無數氣浪。

  狂風呼嘯,近處的修道者哪怕早已疾掠而走,依然被波及,震翻在地。

  向四周噴湧的氣浪裡,可以看到一個高速後掠的身影,然後重重摔落在數百丈外的崖坪正中。

  崖坪地面上出現一道深深的溝道,彷彿被犁出來一般。

  陳長生站在這道溝道的盡頭,臉色蒼白,神情微惘,似是受了極重的傷。

  煙塵微落,別樣紅收拳而回,作勢欲掠,忽然停下腳步,右手一揮,把一枝不知從何而來的箭震飛。

  只見徐有容身著白色祭服,手持桐弓,黑髮微飄,十餘枝梧箭靜懸空中,時刻準備擊發。

  這是很多人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徐有容。

  只有很少人知道,這才是徐有容最強的手段。

  若別樣紅執意追擊陳長生而去,必然要背著無數梧箭如暴雨般的攻擊。

  即便他是神聖領域的強者,也要考慮一下,這樣做是否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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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3 00:29:46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二章 鐵刀落,青衫濕   


  崖坪出現了瞬間的絕對安靜。

  從別樣紅出手開始,無論南溪齋弟子還是苟寒食或是戶三十二,都停下了腳步,哪怕再如何焦慮緊張。

  別樣紅向陳長生與徐有容發出挑戰,意味著他認可陳長生與徐有容聯手,已經有了與神聖領域強者一戰的資格。

  既然這是一場平等的戰鬥,那麼便應該得到尊重。

  那根細繩已經斷開,別樣紅的尾指上只剩下數寸,小紅花在空中輕飄,彷彿無根之萍,看著有些嬌弱可憐。

  按道理來說,他最擅長的手段已經被破掉,眾人應該更看好陳長生和徐有容。

  但親眼目睹了別樣紅那一拳的人,誰敢做這樣的判斷?

  更關鍵的是,別樣紅憑藉神聖領域強者的絕對實力與豐富經驗,成功地把陳長生和徐有容分離開來。

  現在陳長生已經身受重傷,如果不能和徐有容無法使用合劍之術,還能繼續支撐下去嗎?

  所有人都緊張地注視著場間,想知道接下來的局勢將會如何發展時,一個誰都沒有想到的情況發生了。

  有人向陳長生發起了偷襲。

  那人是一位真正的聚星巔峰境界強者。

  大周第二神將白虎!

  一聲極其冷厲的暴喝響起。

  白虎神將掠至陳長生身後,雙手握住鐵槍,向著陳長生的後背扎去!

  鐵槍破空而出,其勢極為威猛,又極為兇殘,彷彿要把陳長生的身體扎穿,甚至想要把他釘死在地上!

  陳長生這時候身受重傷,神情微惘,明顯還沒有從與別樣紅的驚天對拳裡清醒過來。

  白虎神將這一記蘊藏畢生修為的鐵槍,如果能夠破開他的身體防禦,將會直接刺穿他的幽府。

  到那時,就算天海聖后重生,王之策忽然到場,只怕也無法救活他。

  現在,還有誰能夠改變這一切?

  ……

  ……

  一把鐵刀。

  從天空落下。

  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那把鐵刀無視天地之間的距離,從天空直接來到峰頂崖坪,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斬向白虎神將的頭頂!

  看到那把鐵刀,崖坪上的所有人都猜到是誰來了,驚呼之聲驟起。

  天涼王破!

  ……

  ……

  相王微微眯眼,雙手輕輕地撫摩著被腰帶繫得有些不舒服的贅肉,沒有出手,不知道在想什麼。

  前些日子在汶水城外的雞鳴山上一晤,今天他也一直在等著王破的出現。

  像相王這樣的人還有很多,他們都在等著王破的出現。

  無窮碧便是其中一人,最開始她向陳長生出手之前,對天空發出過憤怒的喝問。

  王破終於來了。

  果然來了!

  無窮碧一直準備著王破的到來。

  她不知道白虎神將為何會忽然要暴殺陳長生,但她不在意。

  只要陳長生去死,是誰殺的並不重要。

  她一聲厲嘯,飛至空中,手裡的拂塵帶著無數寂滅意,向著那把鐵刀裹去。

  同時,她的道袖也自翻飛,靈動如龍,纏向那把鐵刀。

  在這一刻,她把自己的畢生修為催發到了極致,在那把鐵刀之上,層層疊疊,至少佈下了數百道防禦!

  她很清楚自己不是王破的對手,最多只能阻得這把鐵刀片刻。

  但片刻足矣!

  她相信白虎神將一定能殺死陳長生。

  就算陳長生還有壓箱底的法寶,她也相信自己的夫君,能夠在最短的時間裡戰勝徐有容,過來把陳長生殺了!

  ……

  ……

  崖坪上的局勢變化的太快,畫面疾轉,彷彿流光,除了局中人,根本無人能夠看清楚,更不要說出手。

  沒有人注意到,一個看似很不起眼的男子,向著場間悄無聲息地移動了十餘丈。

  沒有人注意到,在崖坪角落裡,天南數家小宗派的修道者中,有名頭戴笠帽的青衣客曾經擡起頭看了一眼天空。

  那時候,陳長生還在倒掠的途中,白虎神將剛剛踏出第一步,徐有容挽了桐弓。

  戴著笠帽的青衣客卻沒有看著場間驚心動魄的戰鬥,而是望向了天空。

  那時候的天空裡還什麼都沒有。

  崖坪上有千餘名修道者,青衣客第一個望向天空,就連相王都要比他晚了片刻。

  他站在一棵樹下,眼中的天空應該會被切割成很多碎片,是在看哪片?

  應該是那片像刀一般的天空。

  他感覺到,王破終於來了。

  只有與他極近的人,才能看到青衣客的笠帽下有一張銅面具。

  銅面具看著很神秘,不知何時缺了一個小角,但依然把他的臉遮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了眼睛。

  青衣客望著天空,眼神異常幽深漠然。

  他已經等了很長時間。

  那把刀終於來了。

  那麼,他就要開始動了。

  因為他知道,那把刀只需要三息時間便能破開無窮碧的阻攔,把白虎神將的頭顱斬下來。

  而在這三息時間裡,白虎神將沒有辦法殺死陳長生,陳長生既然是教宗,必然還有保命的手段。

  至於別樣紅就算在這三息時間裡震退徐有容趕過來,應該也只會制住陳長生而不殺死他。

  只有他能夠在這三息時間裡殺死陳長生。

  在最開始的計劃裡,青衣客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出手,因為那會增加自己暴露的危險。但他沒有想到相王居然如此沉得住氣,自始至終,除了用焚日訣喝出一道清音之外,便再也沒有出過手,現在王破已經到場,相王更加不會出手。

  真正最大的意外,是徐有容居然不顧修道生涯可能會遭受極為嚴重的挫敗強行出關,而她與陳長生聯手施出的劍法竟然如此神妙,甚至能夠對抗神聖領域的強者,不然在最開始的時候,陳長生只怕便已經被無窮碧殺了。

  所有這些意外加在一起,最後變成他不出手,陳長生便可能活下來。

  好在局勢依然還在他的掌握之中。

  王破被無窮碧所阻,徐有容被別樣紅所阻,白虎神將的暴擊陳長生便已經很難應付。

  至於苟寒食等離山劍宗弟子還有南溪齋弟子,又或者是那些教士還有一段距離,也不在他的眼裡。

  他相信只要自己出手,陳長生必死無疑。

  現在是最好的機會。

  這種機會不能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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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3 00:31:04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三章 花重天下事   
  

  無窮碧的拂塵與道袍層層疊疊裹住了那把自天而落的鐵刀。

  別樣紅的身邊到處都是梧箭破空、如暴雨般的痕跡。

  白虎神將的鐵槍刺了下來。

  正如青衣客預料的那樣,這一槍沒能刺穿陳長生的身體。

  一道無比神聖的氣息散發開來,國教神杖出現在他的身後,擋住了如此暴烈卻又陰險的一擊!

  白虎神將厲喝一聲,真元暴起,鐵槍刺破那片神聖的光輝,向陳長生而去。

  錚的一聲輕響,陳長生橫劍於前,與白虎神將硬拚了一記,臉色更加蒼白。

  便在這時,一道氣息出現在崖坪之上。

  這道氣息很難用言語形容,有著某種奇特的味道,腥味很濃,卻並不臭,只是令人覺得無比恐懼。

  彷彿帶著海水的腥味,又像是海水裡那些被割掉魚鰭後的獸魚流出的血的腥味。

  這道氣息是如此強大,強大到了可怕的程度,就連國教神杖散發的神聖氣息,都被鎮壓了下去!

  這道氣息來自青衣客。

  到了最後的時刻,他再也不用遮掩,狂肆地向天地散發出氣息,顯示出難以想像的強大境界!

  那些站在他身邊的小宗派修道者,被這道狂霸至極的氣息震的紛紛吐血倒地。

  隔著很遠的距離,青衣客一掌襲向陳長生的後背!

  崖坪上的天空裡,出現了一隻青色的巨掌,帶著海風與血水的腥味,呼嘯破空而落,轟向陳長生的頭頂。

  這隻青色巨掌裡蘊藏著極為可怕的力量,就像是一片海般砸落下來!

  與青衣客的手段相比,無窮碧的接天蓮海相形之下要顯得弱小很多!

  感受著這道氣息,看著那名青衣客,徐有容臉色雪白一片,心想這是哪裡來的強者!

  青衣客要比無窮碧的境界實力強上很多,當然是神聖領域裡浸淫多年的真正強者。

  問題是這樣的強者,整個大陸都沒有多少位,誰人不識?

  這位青衣客的氣息,明顯不屬於任何一位,此人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唐三十六與苟寒食,戶三十二等教士與南溪齋弟子們,都驚呆了,甚至無法發出聲來。

  以重傷之軀對抗白虎神將,又被如此可怕的神聖領域強者偷襲,任誰看來陳長生都已經陷入了絕境。

  這時候誰還能救他?

  周園裡的獸潮還是南客?又或是他手腕上的那些天書碑?

  不,這些都不行。

  那名青衣客的境界實力太過可怕!

  忽然,天空裡刀勢驟盛,灑落的清光彷彿鍍上了一層寒芒。

  很明顯,王破感知到了那名青衣客的氣息與殺機,要破蓮海而出來救陳長生。

  拂塵絲絲崩斷,鐵刀將落。

  但依然未落。

  清光落在崖坪上,凌厲的刀意也同時落下。

  青衣怪客卻是毫不動容。

  他算的很清楚。

  三息就是三息。

  無窮碧至少能攔住那把鐵刀三息時間。

  當他殺死陳長生後,自天而落的刀勢,可能會讓他受些傷,但那又算得了什麼?

  無窮碧與別樣紅夫婦,要承擔起殺害教宗的罪名,便必須和他聯手。

  三位神聖領域強者聯手,就算那把鐵刀再強,還能如何?

  相王再如何謹慎,到那時難道還看不清楚場間的局面?

  以陳氏皇族的性情,他必然也會親自落場,圖謀首功。

  王破必死無疑!

  ……

  ……

  王破死了。

  教宗死了。

  聖女死了。

  離宮破了。

  聖女峰沉寂。

  國教勢衰。

  白帝城已在吾手。

  挾雪老城以制朝廷。

  當三分天下。

  再平分天下。

  最後獨占天下!

  這幅無比美好的圖景,已經被他和他的族人想像了很多年,暗中勾畫了很多年。

  今天終於迎來了一個無比盛大的開端。

  青衣客的眼神依然幽冷,最深處那團名為野心的火焰卻已經開始燃燒起來。

  只要他的手掌落下,無論陳長生還帶著什麼法寶甚至是國教的神器,都會被一道拍成齏粉。

  為此他已經做好了失去數根手指的準備。

  然而。

  下一刻。

  那幅無比美好的圖景上忽然出現了一抹殷紅的顏色!

  所有的圖案,比如金戈鐵馬,比如神道信步,比如臨淵窺魔,都被那抹紅色涂染的有些模糊,再也無法看清!

  那抹紅色越來越鮮艷,彷彿要變成鮮血。

  青衣客眼裡深處的那團火焰,忽然間熄滅了。

  因為他的手掌沒能落下。

  陳長生沒有死。

  擋住他手掌的是一朵小紅花。

  他看到的所有的紅,都是來自於此。

  ……

  ……

  一聲極沉悶的聲音,落入崖坪上所有人的耳中。

  那聲音如擊濕絮,如落稀泥,如紅濕一片。

  一朵小紅花出現在陳長生的背後。

  然後,它開始盛開,綻放,生出無數花瓣,招搖而起,承住了自天而落的那隻青光巨掌。

  光影驟亂,殺意驟起,青衣客眼瞳驟縮。

  他當然識得那朵小紅花。

  所有修道者都識得那朵小紅花。

  這朵小紅花在過去的很多年裡一直都繫在別樣紅的尾指上。

  直到今天那根細繩與落星石形成的黑洞漩渦一道毀滅,小紅花才得到了自由,可以隨意而行。

  但小紅花去哪裡,做什麼,當然還是要聽從主人的意思。

  它忽然出現在陳長生的身後,擋住青衣客的必殺一擊,自然是別樣紅的意思。

  別樣紅為什麼會忽然出手救陳長生?

  要知道陳長生可是他的殺子仇人,就算先前陳長生最後一次表態願意隨他離開,讓他產生了某些疑心,又何至於此?

  青衣客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也沒有再繼續去想。

  因為想也是需要時間的。

  做為神聖領域強者,只需要微一動念,便能在極短的時間裡推算出很多事情的前因後果。

  但青衣客知道自己這時候就連這點時間都不能浪費。

  三息的時間真的很短,轉瞬即至。

  青衣客毫不猶豫向崖外飛去,再沒有看一眼場間。

  白虎神將是否能夠殺死陳長生,相王是否準備出手,他都已經不在乎了。

  他的去勢有如風雷,衣袂飄起,震碎那棵青樹,瞬間便去了數百丈外。

  然而,那朵小紅花彷彿具有某種靈性一般,震碎自天而落的青光巨掌後,忽然從原地消失,倏乎間去往山崖之外的空中,花瓣片片飄散,如雨般籠罩住了數里方圓的天空,封住了青衣客的去路。

  每片鮮紅的花瓣裡都蘊藏著極恐怖的威能,其重彷彿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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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三息之間   
  

  花瓣隨風輕飄,密密麻麻,彷彿海洋。

  別樣紅的身影出現在花海之中,腳踏虛空,向青衣客襲去。

  當年魔君入寒山,天機老人傳訊天下,其時別樣紅遠在南方的萬壽閣,卻最早抵達寒山。

  就算在大陸神聖領域強者裡,他的速度與長途奔襲能力亦是最強者。

  看著滿天鮮紅的花瓣封住去路,青衣客知道時機已逝。

  如果他不能強勢擊退別樣紅,必然會被此人追上,再也無法擺脫。

  青衣客厲嘯一聲,運起畢生功力,轉身雙掌疾出。

  無數道森然的青光從他的手掌邊緣溢出,變成極其鋒利的飛刃,帶著凌厲的破空聲襲向別樣紅。

  青刃破空而起,呼嘯作響,彷彿颶風,陰寒至極,竟讓空氣裡的濕意在極短的時間裡凝成了水珠,化雨而落。

  彷彿海雨天風,其勢無比恐怖。

  對神聖領域強者們來說,如果不是像霜余神槍或遮天劍這等真正的神器,普通的兵器對他們來說還遠遠不如自己用星輝真元化出的兵器強大,比如這些泛著森然青光的飛刃,哪怕是聚星境的修道者,甚至經歷過完美洗髓,但只要被擦著絲毫,便會骨斷肉飛,識海被割裂,幽府被斬成廢墟,毫無任何還手的機會,便被殺死。

  別樣紅不識青衣客是誰,但知道對方的境界實力絕對不在自己之下,自然很是謹慎。

  他的右手伸進鮮紅的花海裡,彷彿握住了某樣事物,然後抽了出來。

  無比明亮的星輝,從他的眉眼間、微白的鬢角裡溢出。

  他從花海裡抽出來的,竟是一把由星輝凝成的虛劍。

  一道明亮凝純至極的劍光,照亮天空與其間的花海,破開無數道元氣湍流,向著青衣客斬了下去。

  任海雨天風如何狂暴,且看能不能擋住我這一劍!

  ……

  ……

  青衣客在大西洲生活多年,雖然遠在海外,但一直都在觀察大陸上的強者,憑藉著權勢與白帝城的幫助,暗中收集了很多情報,對大陸強者的戰鬥風格與最強功法,都非常瞭解。

  就在別樣紅一劍斬來的時候,他的識海裡至少出現了十七種方法可以應對。

  問題在於,那十七種方法應對的都是他所知道的別樣紅,更準確地說,是天書陵之變前的別樣紅。

  今天的別樣紅,明顯要比那些資料上以及他的認知裡更加強大。

  比如別樣紅破掉陳長生與徐有容合璧劍法的拳頭。

  比如他的那朵小紅花,誰都沒有想到居然可以斷繩而去,還能化作花海,讓天地間的萬千通道都封死。

  這些手段,明顯是別樣紅在天書陵之變後新悟得的道法。

  如果只是這樣,青衣客依然有信心擊退別樣紅,或者會付出一些傷勢,但至少不會被困在此間。

  但今天的別樣紅與以往最大的區別,並不在於道法更加精深,手段更加神妙,而是他的戰鬥風格的改變。

  在修道者的心裡,別樣紅是一位溫和、沉穩的前輩強者,即便出手,也極有分寸,深得中正平和之意。

  今日的別樣紅眼神依然平靜,神情卻不再溫和,踏空疾掠時,無數真元從衣袂裡噴湧而出,舉手投足間,自有撼山動地的力量,彷彿每一招都要見天地、見生死,狂肆到了極點,也暴烈到了極點。

  這是為什麼?

  青衣客看到了別樣紅的眼睛,發現他的眼神幽靜,最深處卻有著一抹極為決然的殺意。

  然後,他看到了別樣紅鬢間的那些白髮。

  青衣客明白了原因,心情微沉,暴出一聲厲喝!

  無數青刃隨這一聲厲喝,盡數碎成粉末,然後在空中凝結成了一根長戟!

  那根長戟色澤幽暗,前端有三處極鋒利的尖刺,散發著極其森然恐怖的意味。

  這極有可能是大西洲神器定海戟的器靈再現!

  別樣紅卻是神情不變,手裡握著那道由星輝凝成的虛劍,向著那根青戟便斬了過去!

  這道虛劍是他從花海裡抽出的,並無實質,故而可以做到絕對鋒利與光滑,與陳長生的無垢劍差相彷彿。

  但不知因何緣故,有一片很鮮艷的花瓣,卻粘在了劍身上,看著很是醒目。

  ……

  ……

  星輝虛劍與幽暗青戟,在天空裡相遇。

  一道氣團從相接處生出,表面上是白色的絮流,緊接著,氣團被相接處生出的無限光熱撕扯成無數碎片。

  氣浪與光熱向著四周橫掃而去,崖間的泥石簌簌落下,數百棵很粗的古樹伴著喀喇聲折斷,然後開始燃燒。

  崖坪上的修道者們根本無法看清楚,那片熾烈的光線裡正在發生什麼,只能隱約看到兩道身影。

  相王靜靜看著那處,微微挑眉,不知道在想什麼。

  無窮碧沒有回頭,但感覺到了那邊的變化,驚疑不定,手下也慢了起來。

  嘶啦聲響裡,束縛在鐵刀上的那些拂塵細絲,根根斷裂,道袖上也出現了一道裂口。

  天空裡的光線依然刺眼。

  鮮紅的花瓣狂舞而退,看著就像是一片花瓣雨,看著很美麗。

  一道略帶著些金色的血水,從別樣紅的耳朵裡淌了出來。

  他卻彷彿無所察覺,依然用幽靜的眼神看著青衣客。

  星輝虛劍與幽暗青戟格在一處。

  兩位神聖領域強者無比雄渾的真元與氣息,正在做著最凶險的比拚。

  忽然間,星輝虛劍的劍身上那片鮮紅的花瓣蓬的一聲碎成了無數粉末。

  這片花瓣來自小紅花,內藴無窮神威,暗循天地法理,竟然被兩位強者的真元對撞生生給震碎了!

  無數花瓣碎屑向著青衣客射去,其勢疾若利箭,威力更是遠勝於此。

  青衣客正持戟與別樣紅戰,無法避開,只得悶哼一聲,憑藉本身的修為硬撐。

  只聽得一陣劈劈啪啪的密集響聲,青衣客的笠帽上出現了無數孔洞,然後散成碎片,被風吹走無蹤,露出了那張形狀猙獰的銅面具,而他的身上也出現了很多痕跡,隱隱有血水滲出。

  別樣紅哪裡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唇間迸出一聲清嘯,天空裡的花瓣閃電般歸來,不停地向著青衣客襲去。

  青衣客悶哼一聲,真元狂出,拼著傷勢加重,把別樣紅的劍震離,雙袖翻舞便向碧天飛去,看著就像一隻巨大的海鳥。

  漫天鮮紅的花瓣已經被別樣紅召回,他只需要避過最後這一擊,便能飛入高空遁走。

  從別樣紅出手到此時他終於找到離開的可能,看似發生了很多事情,其實只過去了極短暫的時間。

  若有人拿著時計在旁一直盯著看,便能知道,距離三息還有極短暫的片刻時光。

  青衣客也一直默數著,他確定自己不會出錯。

  漫天花瓣此時已經重新組成了那朵小紅花,閃電般飛掠而出,重重地擊打在青衣客的身上。

  只聽得喀喇一聲脆響,青衣客不知斷了幾根肋骨,噴出一口鮮血,但他若無所覺,哼都沒有哼一聲,提著青戟衝天而起。

  他把速度摧到了極致,迅速變成眾人視線裡的一個黑點,彷彿下一刻便會融化在天空裡。

  下一刻。

  那個黑點又變得越來越大,漸漸顯現出了身影。

  青衣客又回來了。

  被一把鐵刀從天空裡逼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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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18:31:52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五章 神聖之間   


   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是因為青衣客出現了一次誤算。

   無窮碧確實最少也能把那把鐵刀攔住三息時間。

   問題在於,當別樣紅以前所未有的無畏姿態向他發起進攻的時候,做為妻子,無窮碧自然有所感應。

   其後無論她是真的想明白了別樣紅為何這樣做,又或是依然不解驚疑難安,出手理所當然會放緩。

   最終,那把鐵刀斬斷那些拂塵絲縷、劃破道袖沒有用到三息時間。

   所以,當青衣客以為自己終於能夠成功遁走時,卻在天空裡看到了那把鐵刀迎面而來。

   一聲滿是憤怒不甘的厲嘯,響徹天空,落至群峰之中。

   隨之而至的是呼嘯的破空聲。

   一道筆直的線條從高空直抵崖間某處,隱約可見最前端有兩個人影。

   轟的一聲巨響,崖間生起無數煙塵,出現了一個洞口。

   整座山峰微微震動起來,數息之後,峰頂崖坪某處忽然高高隆起,然後猛地裂開,噴出無數煙塵。

   那兩道身影隨煙塵而出,然後重重地落在地面上。

   二人從高空落下,斜著進入崖間,卻從峰頂而出,竟是把這座孤峰生生鑿穿了!

   煙塵微落,能夠清楚地看到,青衣客單膝跪地,雙手相合,夾住了一把黝黑無光的鐵刀。

   握著鐵刀的那名男子自然是王破。

   他沒有轉身,人們從他的背影裡彷彿便能看到江山之險峻。

   別樣紅此時也已經回到了崖坪上,破煙塵而出,一拳向著青衣客轟去。

   隨之而去的,還有那朵小紅花。

   小紅花少了片花瓣,看著略有缺損,威力依然恐怖至極。

   青衣客雙手一翻,橫戟擋住鐵刀,一跺腳,激起一道煙塵,襲向那朵小紅花。

   小紅花再次綻放,嬌艷至極,發出凌厲的破空聲。

   那把鐵刀更是毫無道理地再次斬落!

   啪的一聲脆響,青戟就這樣斷開了!

   青衣客厲嘯一聲,雙袖拂起無數煙塵,試圖暫阻片刻。

   但那煙卻掩不住小紅花的顏色,更無法斂沒那道刀光。

   紅花再盛!

   鐵刀再斬!

   擦擦擦擦!

   ……

   ……

   三道難以想像的恐怖氣息,從崖坪上生出,直衝天穹。

   碧天上的雲朵懼而避走,有些飄的稍慢些的雲,直接被撕扯成了碎絮,然後消散無蹤。

   神聖領域強者之間的戰鬥,足以令天地變色。

   輕柔的開花聲與凌厲的刀落聲,在煙塵裡不停響起。

   鮮艷的紅與明亮的光不停地交替。

   忽然間某一刻,所有的顏色與光亮都消失了。

   轟的一聲巨響,煙塵再作。

   崖坪中間約兩里方圓的地面極其整齊地向下陷落了半尺!

   然後是長時間的死寂,沒有任何聲音。

   煙塵緩緩飄落。

   首先被看到的是彷彿被碾壓過無數遍,光滑平整至極、彷彿玉石鋪成的地面。

   然後顯出身影的是別樣紅。

   他的衣服上到處都是口子,帶著淡淡金澤的血緩緩地流著。

   他搖晃了兩下,臉上出現一抹及其鮮艷的紅色,然後迅速變得蒼白無比,應該是受了極重的內傷。

   接著,王破從煙塵裡走出來,右手提著那把鐵刀,左邊的袖管在風裡輕輕搖擺。

   他還是像以前那樣習慣性地耷拉著眉毛,耷拉著雙肩,看著有些寒酸。

   只不過因為斷臂的緣故,現在他的左肩要耷拉的更低一些,看著有些不自然,上面有血正在滲出。

   在剛才的戰鬥裡,他用自己的斷臂處硬接了青衣客一掌,也不肯讓鐵刀慢上一瞬。

   在大陸神聖領域強者裡,王破與別樣紅堪稱戰力最強的二人。

   今天他們聯手而戰,出手竟這般強硬,殺意決然,不留半分餘地,意圖非常明確。

   他們不會給青衣客任何離開的機會。

   他們要青衣客死。

   ……

   ……

   青衣客的笠帽已經被震碎,露出了那張帶著神秘感覺的銅面具。

   銅面具的正中間有道裂縫,從上到下裂開,筆直而清楚,應該是被鐵刀所破,而其餘的地方還有著無數裂紋,看著就像某些瓷器表面一般美麗,卻已然不如先前強硬,顯得非常脆弱。

   青衣客的身體搖晃了兩下,銅面具下傳來一道沉悶的聲音。

   血水從那道筆直的裂縫裡淌落,然後從那些細碎的裂紋裡溢出,畫面看著極其詭異,異常恐怖。

   他的身軀已然被王破的刀與別樣紅的花切斷了所有生機,內部出現了無數裂痕,就連幽府、星竅甚至識海都已經遍佈蛛網般的細痕,隨時可能崩裂,至此他再也沒有生還的可能。

   崖間倒塌的數千棵古樹還在燃燒著,只是在雲霧濕意的包圍下,火勢漸漸小了,想來不久便會熄滅。齊齊下陷半尺的峰頂崖坪上冒著數百道極細的煙塵,看著就像縮小了無數倍的龍捲風,漸漸變淡,將要湮滅。

   這位神聖領域強者來到了生命的盡頭,而到這時依然沒有人知道他是誰。

   崖坪無比安靜。

   別樣紅看著那名青衣客。

   所有人的視線則是在別樣紅與青衣客之間來回,震驚而且惘然。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剛才別樣紅與無窮碧不是正在追殺教宗陛下,想要報殺子之仇嗎?

   為何忽然會出現一個神秘的青衣客?為何當這名青衣客想要殺陳長生的時候,別樣紅非但沒有幫忙,反而阻止了對方,甚至不惜身受重傷,也要用如此決然的姿態向此人出手,甚至給人一種不惜同歸於盡的感覺?

   「你,是如何知道的?」

   青衣客終於說話了。

   他盯著別樣紅,銅面具的眼神裡依然幽深,但已經有了死亡的味道。

   當他說話的時候,泛著金澤的血水不停地從面具上的大小裂縫裡溢出,看著有種妖異的感覺。

   「辛教士不應該在在奉陽縣城出現。」

   別樣紅伸手抹去唇角的鮮血,說道:「他的出現太過刻意,感覺就像有人刻意讓他被我們看到。」

   「這確實是個漏洞,或者說是不夠完美的地方。」

   青衣客說道:「這並不是我的安排,而是你們朝廷裡有人想要順便把他洗掉。」

   崖坪上的人們聽不懂這番對話,但自然也能夠聽懂的人。

   相王的雙手已經離開了自己的腰帶,眼神微動,不知道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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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父子之間   


  青衣客說道:「但我想,只憑這一點並不足以讓你相信陳長生兇手。」

  別樣紅說道:「不錯,玄霜巨龍的氣息無法偽造,所以直到剛才我還是認為這件事情是教宗陛下所為。」

  青衣客問道:「那你如何確認,你兒子是我殺的,或者說疑到我的頭上?」

  聽著這話,崖坪之上一片嘩然。

  已經有人隱約猜到,這可能是一個針對教宗的陰謀,但聽到青衣客親口承認,難免還是很震驚。

  「之所以會起疑心,是因為在上山的途中,有人給我看了一些東西。」

  別樣紅揮手,數張紙從袖中飄出,靜靜地懸浮在了四周空中,被山風拂動,發出簌簌的聲響。

  那些紙是白紙,上面是有人用炭筆做的畫。

  那些畫裡的線條並不複雜,但細節非常豐富。

  在第一張畫裡,有小巷有古槐,有個年輕人。

  年輕人的臉被畫的栩栩如生,兩道眉毛彷彿要飛起來般,就像是真人。

  看著畫中的年輕人,別樣紅的臉上現過一抹痛意。

  小巷與古槐是漢秋城一角,那個年輕人是他的兒子別天心。

  在第二幅畫裡,有一輛車輦,在畫者落筆的時候,應該恰好有陣風至,把窗簾掀起一角。

  本應是驚鴻一瞥,卻在那位畫者的炭筆下,變成了靜止而不變的記錄。

  車窗裡有一位美麗而傲然的少女,還有一位戴著銅面具的青衣客。

  正是今日崖坪上這位青衣客。

  其餘的畫裡,內容各自不同,比如漢秋城外的那條破凌而出的河瀑,比如並肩而行的年輕男女。

  每一張畫都是一個無比準確的記錄,可以清楚地知道,在那幾天別天心做了些什麼,見過了誰。

  當別天心死後,這些記錄便變成了線索。

  青衣客看著那些畫,沉默了很長時間,忽然問道:「你相信這些畫?」

  別樣紅說道:「我相信畫畫的那個人,但依然只是將信將疑,最後你現身才是真正的證據。」

  「現在想來,我今日出手確實不智,但若你未動疑心,必不能決斷的如此迅速,我還是有機會殺死陳長生後離開,如此想來,我還是敗在這個畫畫的人手中。」

  青衣客看著那些畫,皺眉說道:「我自謂算珠在握,此局無人可破,卻哪裡想到自己的行蹤竟然全部落在此人眼裡,不知是誰竟能在暗中窺視我如此之久,卻沒有讓我發現。」

  別樣紅說道:「秋山君。」

  青衣客微微一怔,有些沒有想到。

  聽著這個名字,崖坪上的人群騷動了起來。

  秋山君當然是名人,但他已經失蹤了五年時間,有很多人已經快要忘記他的存在。

  沒有人想到,他再次出現的時候,居然已經做出了這樣的大事。

  白菜聽著這話更是吃驚,看著苟寒食說道:「大師兄?這是怎麼回事?」

  苟寒食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

  ……

  聖女峰下的那條山澗旁,烤魚的香味飄的越來越遠,樹林裡的悉窣聲越來越近,有些膽子大的野獸甚至已經探出了頭來。

  秋山君撕下一道魚肉扔了過去,然後回身說道:「父親,你把我攔在這裡也沒有用。」

  秋山家主把他手裡的烤魚拿過來,咬了兩口,得意說道:「你別想騙我。」

  秋山君無奈說道:「真的,你來晚了,我剛才已經見過了別先生。」

  秋山家主張著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如果是別人,或者還會想別樣紅不會因為你幾句話就相信你,但他是秋山君的父親,知道自己兒子的名聲極佳,最關鍵的是自己這個兒子行事向來周密,除了說話必然還有些別的手段。

  秋山家主有些不安問道:「你有幾分把握?」

  秋山君說道:「畢竟沒有直接證據,而且事涉殺子之事,我想別樣紅最多信我三分。」

  秋山家主稍微放下心來,說道:「如此還好,希望不要生出變故。」

  秋山君說道:「如果青衣客今日忍不住出手,三分便會變成九分。」

  秋山家主神情微凜,說道:「我若是他,今日根本不會上聖女峰,更不要說出手。」

  秋山君說道:「青衣客境界深不可測,行事冷酷無情,但要說到謀略隱忍不及父親遠矣,再說這裡畢竟是聖女峰,陳長生必然還有手段,再加上王破可能也來了,他說不定真會出手。」

  雖然言語裡對自己頗有讚美,秋山家主的心情依然沉了下去。

  按照秋山君的說法,青衣客如果出手,別樣紅必然會生疑,到那時陳長生還真可能活下來。

  秋山家主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如果事已至此,那只好想些別的方法了。」

  秋山君不解問道:「您還要做什麼?」

  秋山家主強自振作精神,說道:「若真如你所言,待此間事罷,當然要好生宣揚一番你的功績。」

  秋山君無奈說道:「我今日就在溪邊陪您烤了幾條魚吃,何功之有?」

  秋山家主正色說道:「你想過沒有,如果大西洲的陰謀得逞,教宗陛下會冤死,更重要的是,別樣紅夫妻殺死教宗後必然導致天下大亂,魔族必然入侵,人族必然風雨飄搖,而現在這一切都因為你而不會出現了。」

  秋山君說道:「這個邏輯聽上去有些略怪。」

  秋山家主越說越是激動,大聲道:「哪裡怪了?兒子,如果說你是我人族的救世主這也不為過啊!」

  秋山君無奈說道:「父親,這未免太誇張了些。」

  秋山家主說道:「你懂什麼?難道你就能確定我先前的推論就一定不會變成現實。」

  秋山君忽然沉默了。

  溪裡的魚兒向著遠方無聲而避。

  樹林裡的野獸也不知去了何處。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秋山君說話了。

  他看著秋山家主的眼睛,認真問道:「父親,既然你也知道那些推論可能為真,那麼你為何會這麼做呢?」

  這個陰謀是針對國教和陳長生的陰謀。

  實行這個陰謀的人是來自大西洲的青衣客與牧酒詩。

  但誰都清楚,朝廷事先必然已經知曉此事,只是不知道參與了多深。

  秋山君更是非常確定,父親一定是知情者。

  聽著問話,秋山家主也沉默了很長時間。

  到最後,他還是沒有回答秋山君的這個問題。

  他站起身來,摸了摸秋山君的頭,便離開了溪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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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18:35:04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七章 東西之間  


  無窮碧掠至崖坪中間扶住別樣紅搖搖欲墜的身體,盯著那名青衣客,眼神怨毒至極,直欲噬人,厲聲喝道:「原來是你!我夫妻與你素未謀面,無怨無仇,你為何要毒害我家心兒!」

  「你那兒子本就是橫死之命,我本想借他之死讓這片大陸風雲激盪一番也算不錯,只是可惜……」

  青衣客遺憾說道:「沒想到教宗陛下與聖女如此年輕,手段卻是如此了得,如若不然,我何必現身。」

  這話確實,如果陳長生和徐有容不是雙劍合璧擊退無窮碧,他確實沒有必要出手。

  到那時或者陳長生被無窮碧所敗,或者別樣紅不會相信秋山君的話,最終的結果,陳長生都會很危險。

  「還有那位秋山君。」

  青衣客感慨說道:「中土大陸果然年輕俊彥極多,我們遠在海外,不免有些井底窺天。」

  王破說道:「前些天在漢秋城外我便曾經勸過你,雖然不知尊駕身份,但請不要插手大陸之事。」

  別樣紅看著青衣客忽然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你應該就是牧?」

  與王破相比,他進入神聖領域的歲月更久,對某些久遠的故事還有些印象。

  聽著這句話,無窮碧以及懷仁等三位南溪齋的師叔祖神情大變,顯得很是吃驚。

  木柘家老太君今日一直沒怎麼說話,尤其是別樣紅與無窮碧出現後更是沉默了很長時間,這時候忽然拄拐而起,對青衣客厲聲喝斥道:「你們這些西人居然又來攪風攪雨!」

  青衣客居然是牧!

  牧是大西洲的皇族姓氏。

  以單姓為名,是人族世界遠古時期最尊貴的意思,到現在還有這種習慣殘留。

  比如寅,比如商,比如天海。

  青衣客單名一個牧字,是大西洲皇族裡最了不起的人物。

  以輩份論,他現在應該是大西洲的皇叔,比白帝城裡那位皇后娘娘還要高一輩。

  據說此人境界高深莫測,實力極為強大,性情高傲冷酷。

  當年大西洲那位大公主被迫遠離故土,跨海至大陸變成如今的妖族皇后娘娘牧夫人,據說便是因為這位皇叔認為她的天賦過於驚人、氣質才華過於強大,威脅到了皇族正統斷承人的地位,強行讓她離開。

  現在想來,這個傳聞卻未必是真的。

  玄霜巨龍的龍息確實無法偽造,至少以往從來沒有出現過,但妖族當年能夠建國與玄霜巨龍一族有著非常密切的聯繫,如果說牧夫人在白帝城裡找到了某種秘法,並不是那麼難以相信。

  別樣紅看著青衣客說道:「畫中那位少女想必便是牧酒詩?」

  青衣客說道:「白夜行和我的關係很糟糕,但向來很疼這個姨妹,難道你們還敢去白帝城找她?」

  別樣紅說道:「莫說白帝城,就算她躲進雪老城後的那道深淵,我也要殺了她。」

  青衣客說道:「那我先行一步,去那處等你。」

  說完這句話,他望向西方某處。

  那裡有煙霧蒸騰,有海雨天風,卻在視線之外,無法看見。

  噼啪碎響裡,染著金血的銅片剝落,落在他的腳下,彷彿金葉。

  直到最後時刻,依然沒有人看到這位大西州皇族最強者的臉。

  無數道金色的光線裡,隱約可以看到些蒼老的感覺。

  光線越來越盛,然後驟然消失。

  世間再無此人。

  只有地面的那些銅片,表明這裡曾經發生了些什麼。

  ……

  ……

  這是一個漫長的冬日。

  因為發生的事情太多,時間的流轉於是顯得格外慢。

  事實上,從南溪齋三位師叔祖說要合齋,到陳長生強硬反對,再到無窮碧怨毒的聲音響起,再到此時,根本沒有多長時間。

  在這段並不長的時間裡,青衣客出手後的三息時間最為關鍵。

  青衣客之所以會出手,是基於對崖坪局勢的判斷。如果王破沒有出現,他絕對不會出手。王破的鐵刀之所以會出現,是因為白虎神將向陳長生發起了偷襲。這種境界的強者居然用偷襲的手段,連他都以為陳長生會接不下來。

  青衣客不這樣認為,他相信身為教宗,陳長生必然有無數保命的手段,所以做好準備,趁亂出手。王破的刀已經出現了,那麼誰還能阻止他?他沒有想到,自己一直在等著王破的鐵刀出現,有個人也一直在等待著他的出現。

  而那個人是他怎樣也沒有想到的別樣紅。

  這就是三息之間的故事。

  往回望去,這個故事始於白虎神將的那一槍。

  如果白虎神將沒有試圖殺死陳長生,那麼之後的這些畫面可能都不會出現。

  那麼,這個故事會在哪裡結束?會就這樣結束嗎?

  不。

  這場神聖領域強者間的驚天戰鬥結束了。

  青衣客死了。

  但陳長生還活著。

  白虎神將收起鐵槍,看了陳長生一眼,轉身向回走去。

  他看陳長生那一眼時,臉上的情緒很漠然,想要表達意思很清楚。

  ——陛下,您的命真不錯。

  陳長生看著他的背影,神情平靜,但沒有放下手裡的劍。

  劍意起始淡渺,然後凝純,由平實而凌厲,直至森然。

  四周的野草生出感應,無風而起,刺向天空。

  白虎神將當然也感覺到了這道劍意。

  這道劍意想要表達的意思很清楚。

  ——將軍,你就想這麼走嗎?

  白虎神將沒有停下腳步,對此不以為意,唇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

  教宗陛下,我剛才確實是殺死你,可是那又如何呢?

  你的境界不如我,戰力不如我,身受重傷,就算身邊帶著無數法器寶物,難道還能殺死我不成?

  當然,那把鐵刀可以殺死我,雖然王破也受了極重的傷,可是難道你以為王爺他會冷眼看著?至於以後……我可以回京去做兵部尚書,教宗陛下你敢回京都嗎?或者我回白虎關,麾下有數萬將士、無數強者陣師,教宗陛下你又能拿我如何?

  這些都是他的心理活動,自然無人能夠聽到。

  但無論是他漠然而驕傲的神情,還是陳長生不肯落下的那把劍,已經足夠說明此時的情形。

  數名長春觀道人,從朝廷使團裡飄掠而出,來到崖坪中間接應。

  青衣飄飄,擋在了陳長生的視線與白虎神將的背影之間。

  忽然,有青葉落下。

  那些青葉的顏色,比那些道人穿著的青衣顏色淡些,於是顯得輕些。

  那是梧桐樹的樹葉。

  數百丈外,徐有容雙手執弓,弦上無箭,梧箭已發。

  正是那些青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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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19:20:56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八章 生死之間


    青葉驟然疾飛,化為利箭,射向那幾名青衣道人。

    青衣道人們感覺到梧箭裡蘊藏著的威力,神情驟凜,不敢怠慢,幽暗的劍光罩住前身。

    趁著這個機會,陳長生動了,腳踏耶識步,由斗軫而轉牛宿,如一道輕煙,刺向白虎神將的後背。

    白虎神將不及轉身,神情微挑,鐵槍破風而起!

    他有些意外於徐有容會忽然出手,對陳長生出劍則是早有準備。

    無數星輝從他的盔甲縫隙裡溢出,無比明亮,凝成一片光面,表面極其光滑,形態無比完美,竟然沒有任何漏洞。

    陳長生的劍如閃電一般,避開鐵槍的格擋,刺了過去,卻未能刺破這片光面。

    自從當年在荒原上跟隨蘇離學劍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形。

    在此之前,無論是薛河神將還是像小德這樣級數的強者,他的慧劍都能穿過對方的防御。

    難道此人竟然擁有完美星域!

    無數劍痕與光熱在二人之間濺射而出。

    隔著這些光線,陳長生看到了白虎神將那張漠然至極的臉。

    當年蘇離在荒原上評價當代修道強者們時曾經說過,現在的這些家伙根本沒有真正完美的星域。

    今天白虎神將的表現似乎推翻了這個論斷。

    陳長生能夠感覺到此人的境界確實強大,甚至已經無限接近當初的薛醒川!

    無論他用慧劍還是燃劍,都很難突破此人的防御,至少在短時間裡。

    白虎神將自己當然更清楚,他隔著光線看著陳長生,眼裡帶著淡淡的不屑。

    忽然間,一抹痛楚的意味在他的眼中出現,把那些不屑盡數擊散,然后變成無限震驚。

    他堪稱完美的星域,竟然被撕開了一道裂口!

    這是怎麼回事?

    在陳長生的劍與白虎神將的鐵槍相遇之前,便有個人從朝廷使團的隊伍裡走了出來。

    無論衣著還是長相,那個人都非常尋常普通,毫不起眼,以至於最開始的時候沒有引起任何注意。

    那個人的腳步看似很慢,卻很快便來到了數百丈外的崖坪中間。

    那個人的腳步很輕,輕到沒有任何聲音,沒有帶起任何風聲,似乎就連呼吸與味道都沒有。

    就連聚星巔峰境的白虎神將,都沒有察覺到他來到了自己的身後。

    那個人就像一個真正的幽靈,安靜地站在白虎神將的身後,漠然的視線盯著白虎神將的頸後。

    終於有人注意到了這個詭異的畫面,生出無限寒意。

    朝廷使團裡有人反應了過來,想要示警,但已經晚了。

    那人舉起雙手,向著白虎神將的頸後襲落。

    數道凌厲至極、只憑肉眼去看都覺得寒意刺骨的痕跡,在他的雙手前方顯現,看上去就像兩只狼爪。

    這是最冷靜的偷襲,也是最智慧的戰鬥手段,就算你的星域再如何完美,我在其間,以力破之。

    鋒利的狼爪落下,把白虎神將那片由星輝組成的完美而光滑的表面,撕開一道缺口。

    那道缺口很小,如果不仔細觀察,甚至無法發現。

    那兩道狼爪的殺傷力,看起來似乎很難傷害到白虎神將。

    但在場間那些境界真正高深的大人物們眼裡,這兩道狼爪卻是最危險的存在。

    他們隱約看到了一只兇殘的野狼神情悄無聲息地來到一只獵物的身後,神情漠然地低頭咬住獵物的頸部。

    直到鋒利的狼牙刺穿了獵物的血管,甚至直接把獵物的頭顱咬了下來,獵物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如此兇險且擅于隱匿偷襲,那人還能是誰,自然是折袖!

    相王的眼神驟然寒冷,深處有火焰燃燒,周轉而成大日,仿佛有電光濺射而出。

    寒風起於他的腳下,在臃腫的腰身外高速呼嘯,仿佛要變成一條新的腰帶。

    他感覺到了白虎神將可能出事,決意出手相救。

    但王破的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空蕩蕩的袖管被風帶起,看著就像將要墜落的紙鶯下面系著的線。

    別樣紅也望向了相王,懸在尾指上的斷線輕輕地飄著,鮮紅色的花瓣在身後舞動不安。

    相王的眼睛瞇了起來,雙手扶住腰帶,不知道接下來會不會出手。

    三位神聖領域強者之間的對峙只維持了很短的一瞬間。

    因為在很短的瞬間後,場間便已經分出了勝負,決定了生死。

    陳長生的劍仿佛自高空飛來的白鶴在峰間寒潭上留下的影子,掠過如山道般的鐵槍,向著前方飛去。

    折袖的雙手就像北方魔族月亮灑落的寒光埋葬的花枝,不曾驚動如鳥般的鐵槍,落在了對方的頸後。

    白虎神將知道有人來了,破掉了自己的完美星域,但不知道那個人在何處。

    他這時候也沒有任何精力去管那個人在何處。

    因為陳長生的劍已經到了。

    那把如秋水洗過般無比明亮乾凈的短劍,與藏鋒劍鞘組合在一起,殺意更明,更顯鋒銳。

    白虎神將星域上被撕開的那道缺口很小,但只要有口子,便能被無限鋒利所刺穿。

    無垢劍穿過那道缺口,來到了白虎神將的身前,帶起一道鮮血。

    白虎神將厲喝一聲,真元狂運,星輝如同怒放的花朵般,向著天地噴涌而去。

    下一刻,那些明亮的星輝忽然間變得黯淡起來,因為有更明亮的劍光,出現在天地之間。

    無數道劍光,從陳長生的手間奔涌而出,就像是無數魚兒在逆流而上,就像是京都某夜的煙花。

    這畫面無比美麗,非常壯觀。

    無數聲劍嘯此起彼伏,吟鳴不絕,帶起無數道鋒利的劍意,切割著崖坪中間的一切事物。

    無論是堅硬的地面,還是盔甲,都被斬成碎片,完美星域上的那道缺口在耀眼的劍光裡,逐漸擴大。

    峰頂死寂一片,只能聽到劍鳴聲與破風聲不絕於耳。

    很多人都知道教宗陛下最著名的千劍齊發,但親眼目睹這個畫面依然讓他們震驚的無法言語。

    這些劍光便是周園劍池裡的千秋名劍?這種劍術便是教宗陛下的最強手段?

    至少數百道名劍,如江水般綿綿不絕地向著白虎神將斬去。

    即便白虎神將的境界實力強大,完美洗髓,真元雄渾至極,又如何能夠承受?

    只是瞬間,他雄壯的身軀上便出現了數十道劍傷,鮮血濺射而起,仿佛暴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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