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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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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貓膩] 擇天記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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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5 18:37: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九章 神聖之戰第一篇章


    別樣紅聽懂了這句話,但不是很明白這句的意思。

    他不知道什麼是盜火者,這些異族的強者們信奉的又是什麼神明。

    他知道自己面臨著人生最危險的局面,甚至比當初在天書陵面對天海聖后時還要危險。

    對方能夠讓山間微寒的風把自己的聲音變成這片大陸的語言,證明他的猜想是對的。

    這些來自聖光大陸的怪物果然先天便能理解并且自如運用天地法理的規則。

    甚至有可能他們的存在就是基於這些法理規則。

    但這時候別樣紅已經變得非常平靜,甚至神情都變得極其淡然。

    身為大陸強者,遇著真正的大事,當然不能慌亂,更有靜氣。

    經過先前的交手,他對這兩名天使的作戰方式以及對方利用天地法理規則的方法已經有所掌握。

    如果只是單對單,他有信心至少不會輸。

    問題在於他的妻子已經斷臂重傷,而牧夫人與黑袍這兩個真正深不可測的強者還一直在旁。

    那名氣息暴戾的天使忽然落了下來,手裡的光劍斬向別樣紅。

    雖然他甦醒的時間很短,但戰鬥意識依然保存完好,感覺到這個人類強者能夠威脅到自己。

    所以他決定先除掉此人。

    別樣紅揮袖出劍,極其瀟灑,握著星輝虛劍的手卻悄無聲息地破袖而出!

    一個拳頭出現空中,直接把那名天使手裡的光劍砸成了碎片。

    同時,高速流轉的小紅花忽然離開別樣紅的身邊,襲向另一名天使的面門。

    小紅花驟然碎成無數鋒利至極的花瓣。

    密集的厲嘯聲裡,光明大作。

    然後驟斂。

    下一刻再次照亮四野時,已經到了十余里外的天空裡。

    兩名天使的臉上出現了數道極細的小口,飽含神聖能量的金色血液像露水一般滴落。

    他們看著執劍飄在空中的別樣紅,

    眼裡依然沒有情緒,沒有憤怒,也沒有警惕,依舊漠然。

    越是這樣,越讓人覺得可怕。

    無數道雷聲在高空炸開,氣浪噴涌而出,把最後的那朵白雲殘忍地撕成了碎片。

    片刻後,無數道流光從天穹裡落下,最後變成肉眼可見的火線,看著就像隕石雨一般。

    白帝城裡的民眾驚呼連連,混亂至極,有些膽小的人甚至以為是天罰,跪在地上連連叩首。

    有些大部落以及富族莊園在第一時間啟動了陣法,準備承受那些挾著無窮高溫的火漿,而宮裡的妖衛與白帝城裡的軍隊還有長老會控制的大量強者,已經做好了隨後趕緊撲滅火焰的準備。

    然而情形并不像想象的那般可怕,那些流火沒有落到地面便消失了,只有殘余的天火讓白帝城的溫度陡然升高了很多,就像忽然來到了酷熱的夏日一般,只有非常少的數道流光落在了紅河裡。

    整座白帝城的天空這時候都被禁制封鎖,沒有任何聲音與光線能夠傳出去,能夠看懂那些流光的大陸強者無法看到,而能夠看到這些流光的妖族民眾與大臣們也并不知道那些流光是何物。

    從天空裡落下的是血。

    每一道流光便是一滴血。

    這些血來自遙遠的異大陸強者,也來自這個大陸的強者。

    他們都是神聖領域裡的至高存在,他們的血液裡蘊著無數神聖能量,聖潔如金,比岩漿還要更加熾熱。

    當有幾滴聖血落入紅河裡後,那些巨大的妖獸沉默地沉入了更深的水底,而智慧不足的很多妖獸則根本無法抵擋本能裡的渴望,拼命地向那邊游了過去,然後激烈地爭奪,搶著吞食。

    最後吞食那幾滴聖血的妖獸,緊接著被更兇殘的妖獸吞食,這樣的過程殘酷而無趣的重復了很多次。

    直至夜深,這幾滴聖血才最終確定了歸屬,被一只來自天樹深處的火蛟盡數奪取。

    這只火蛟并不是幸運兒,戰鬥力堪比聚星境強者的它,根本無法承受這幾滴聖血裡蘊藏著的神聖力量。

    在無比湍急而兇險的水底,火蛟掙扎了整整一夜時間,最終自燃而死,其夜紅河明亮的就像是仿佛在燃燒。

    那個夜晚有很多妖族民眾注意到了紅河的異樣,他們跪在兩岸,不停地禱告著,祈求白帝陛下早日出關,祈求天神能夠降下恩澤,祈求隱藏在雲霧深處的九棵天樹能夠替妖族擋住所有的災難。

    那些流光雖然沒有落到地面,沒有帶來恐怖的天火,但白帝城依然混亂至極,因為從高空傳來的氣浪還是損壞了很多建筑,尤其是靠近左甲天樹的幾處獸園和牧場的防護欄完全被推翻,不知道多少獸群趁亂逃了出去。

    為了維持治安、盡快地穩定局面,白帝城正式戒嚴,除了沿河兩岸跪拜的民眾無人去管,城裡的大部分區域都已經靜街,到處都有士兵在巡邏,靠近皇宮與白石山這些禁地的地方更是由最精銳的紅河妖衛親自看守。

    沿河一帶的外城的管制相對要輕鬆些,與平日相比也顯得冷清了很多,根本沒有人敢出門,即便出門也去對著燃燒的紅河跪拜,哪裡還有心情去買醉,小酒館的生意極差,早早就關了門。

    軒轅破離開小酒館去了岸邊,看著河水深處泛起的光線與火焰,感受著裡面蘊藏著的神聖氣息,他下意識裡望了眼天空,心想白天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難道是神聖領域強者之間的戰鬥嗎?

    從摘星院轉到國教學院,從京都回到白帝城,熊族青年的修行一直無比勤勉,在別人看來他的手臂早就已經廢了,但他自己還是保留著極強的自信,就像國教學院裡別的那些家伙一樣,但他很清楚自己現在的境界,距離神聖領域還無比遙遠,就算看的時間再長,也無法從河水裡的那些神聖火光裡發現什麼,於是很快便離開了河邊,向自己的家走去。

    他的家也在沿河外城,一個叫做松町的地方,這裡住著很多白帝城的貧民,大部分的建筑都是用最常見也是最便宜的松木所造,勉強還能隔熱寒,只是下水經常不暢,行走在其間,不時會聞到一些惡臭。

    軒轅破對此仿佛無所察覺,沿著坡道沉默地行走,無論是街旁民宅裡傳出的打罵聲,還是遠處傳來的重騎蹄聲又或者是夜空裡那些像極了流火的飛輦,也沒有讓他的神情有任何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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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5 18:48:1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章 鐵劍依然在,容顏不曾改


    在一條叫三和里的小巷處右轉,走到小巷盡頭,推開略顯陳舊的木門,便是他住了數年時間的小院。

    這間院落的面積很小,方圓只有丈許,但非常乾凈,地面鋪滿了白色的石頭,白石間種著一棵不足人高的青松,在灰墻黑檐之間別顯清美。

    小院四周是松町的天樹侍廟,很是清靜,除了晨昏兩次鐘聲,再聽不到什麼吵鬧聲。

    可以說這間小院是松町最好的建筑,只不過沒有多少人知道罷了。

    軒轅破走過白石鋪就的地面,來到屋門前的木地板邊坐下,脫掉鞋子,換上一雙乾凈的白襪。

    進屋之前,他看了眼門邊的柴堆。

    柴堆不高,但堆的很整齊,如果仔細去看,甚至你會發現,每根木柴的長短粗細幾乎一模一樣。

    軒轅破沉默了會兒,伸手從柴堆裡慢慢抽出一根鐵棍。

    那根鐵棍沒有棱角,更談不上鋒芒,看著很尋常無奇。

    事實上,它是一把劍。

    無論百器榜怎樣排,這把劍都一定會排進前十。

    誰能想到,傳說中的山海劍如今就在白帝城貧民區的一間小院裡,還被主人隨意地插在柴堆裡?

    雖然當年在國教學院它的待遇也差不多,還要承受廚房裡的油煙,甚至還要負責去捅灶裡的炭火。

    軒轅破提著鐵劍,推門走進屋裡。

    屋子裡的面積也很小,擺著一方矮幾和幾個蒲團,中間是一道紙門,隔著起居的地方。

    軒轅破看著那道紙門,握著鐵劍的左手微微一緊,呼吸依然平緩,神情卻變得凝重無比。

    紙門很薄,不要說用山海劍,以他魅梧強壯的身軀,只怕吹口氣便能吹倒。

    他究竟在警惕什麼?甚至還隱隱有所畏懼?

    忽然間,一道聲音從紙門那邊傳了過來。

    “我不知道你是誰,既然剛進小院便能感知到我們的存在,想必也應該是修道中人,請入內一敘。

    軒轅破沒有吃驚的表情,看著那道紙門沉聲說道:“你們是誰?”

    紙門的那邊。

    室內有些幽暗,偶有天空裡的飛輦光線穿過高窗落下,照亮一瞬。

    墻上殘著一些血,其間隱隱有些金色,但已經沒有氣息波動。

    一名道姑靠墻而坐,容顏清秀,看不出年齡,眉間盡是戾氣,眼裡卻寫滿了恐懼。

    一名文士坐在她的身邊,臉色微白,神情卻平靜如常。

    正是別樣紅與無窮碧,如果不是牧夫人要維持白帝城上空的禁制,黑袍要負責遮蔽天機,他們今天很難活著逃出來,即便如此,他們依然在那兩名天使的手下受了極重的傷,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聽著別樣紅的話,無窮碧很是驚怒,說道:“不趕緊把他殺了,還讓他進來做甚!”

    “既然是此間主人,哪有被客人拒之門外的道理。”

    別樣紅看著紙門上的那道身影平靜說道:“我們不能動彈,無法出迎,請進來吧。”

    聽著這兩句話,軒轅破沉默了會兒,提著鐵劍上前推開紙門。

    他首先看到的是地上的一堆晶石,還有兩個小塔以及數塊靈木。

    很明顯這是一種陣法,可以確保陣裡的氣息沒有一絲外泄,不會被發現。

    然後他抬頭望向靠墻而坐的那兩個人。

    不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國教學院的熊孩子天然變得細心了很多,而是因為今天白帝城發生了這麼多事情,紅河妖衛還在到處搜索,飛輦還在夜空裡飛行,他不得不謹慎小心一些。

    看到那名臉色蒼白、警惕不安的道姑,軒轅破怔了怔。

    待看到她肩上的斷臂處與滿身的鮮血,他不禁有些恍惚,心想這難道便是天道循環嗎?

    當年某夜,這個道姑來到京,虐殺了一條流浪狗,被關白攔住,於是她斬了關白一條手臂。

    隨後這名道姑來到國教學院破墻而入,想要殺他,只為了渲泄情緒。

    如果不是蘇離的那封信,那個夜晚他就已經死了,國教學院也會破滅。

    在當時他的眼裡,這名道姑就像是真正的魔鬼一樣,強大而冷酷。

    誰能想到時隔數年再次相見時,這名道姑身受重傷,手臂也斷了一只……

    軒轅破沒有說什麼,望向那名穿著文士服的男子。

    此人的身上沒有傷口,甚至連灰塵都看不到,神情也很平靜。

    但軒轅破感覺到了一道死意。

    很明顯此人受了更重的傷,在身體更深的地方。

    想到這一點,軒轅破忽然傷感起來。

    既然道姑是無窮碧,此人自然就是別樣紅。

    這個世界上有誰能夠把別樣紅與無窮碧傷成這樣?

    以前在國教學院裡閑聊的時候,唐三十六曾經和他們討論過這個問題。

    能夠戰勝這對神聖領域強者夫妻,只能是那對聖人夫妻,也就是白帝陛下與皇后娘娘。

    問題在於,白帝陛下正在閉關,皇后娘娘的幫手是誰?

    軒轅破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別樣紅的視線落在了他手裡的鐵劍上。

    山海劍在周園劍池裡沉睡多年,隨後一直在國教學院,未曾現身,便是他也沒有見過真身。但他能夠感知到這把鐵劍裡蘊藏著的能量極為不凡,那麼擁有這把鐵劍的人呢?

    此人必然是個妖族強者。

    別樣紅在心裡嘆息一聲,心想命數如此,無可奈何。

    但軒轅破什麼都沒有做,沒有出手也沒有向外示警。

    他沉默了會兒,說道:“你們需要什麼藥材?”

    聽到這句話,別樣紅怔住了。

    無窮碧卻恨恨說道:“你想做什麼?休想害我們!”

    很明顯,她已經認出了軒轅破的身份。

    她與別樣紅從崖坪上離開時,已經身受重傷,不要說再戰之力,便站都無法站穩。

    紅河兩岸禁制開啟,而且無法隱匿蹤跡,他們冒險進入白帝城,想要趁亂覓一絲生機。

    其時白帝城裡確實很混亂,但隨後便有很多妖族強者開始現身,明顯是在追殺他們。

    他們四處躲避,來到戒備相對較松的沿河外城,走進松町,感覺到某條巷子裡有某種靈意,順之而去找到一間小院潛入,卻來不及察探那抹靈意何在,傷勢便告暴發,匆匆布置了陣法。

    軒轅破便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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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5 18:55: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一章 遇見


    無窮碧從來沒有想到過,會在白帝城裡遇見此人。

    雖然軒轅破已經離開京都數年時間,但在她想來,此人必然不會忘記當年的仇怨,就像她自己一樣。

    那麼他說的話以及看似沒有敵意的行為背後肯定隱藏著極其險惡的用心,就像她自己平時行事那樣。

    軒轅破沒有說話。

    無窮碧說這句話時候帶著極深的恨意,仿佛咬著牙一般,眼睛裡卻有著很多的怯意。

    很明顯,她這時候很害怕,害怕軒轅破出手殺了她,或者去通知白帝城的妖族強者。

    看到這幕畫面,軒轅破沒有任何快意,只覺得有些厭惡又有些憐憫。

    他對別樣紅說道:“鹿部的藥庫就在不遠的地方,我和管事認識,應該能弄到藥。”

    別樣紅說道:“如此便麻煩小哥了。”

    無窮碧厲聲說道:“我可不信你。”

    軒轅破沒有理她,拿著別樣紅寫好的藥單離開了房間。

    聽著庭院外傳來的閉門聲,無窮碧神情微變,帶著緊張與惱火的情緒對別樣紅嚷道:“這個熊崽子與我有舊怨,你讓他離開他必然要去通知妖廷!你又不識他,為何寧肯信他也不信我?”

    別樣紅平靜說道:“我雖然不識此人,但知道他是國教學院的學生。”

    無窮碧聞言微怔,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垂在身邊的右手微微顫抖,表明了她此時的心情並不平靜。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軒轅破回到三和里的小院裡,手裡提著一個沉甸甸的包裹,看起來裝了很多東西。

    別樣紅誠懇致謝,軒轅破搖了搖頭,把包裹解開,把藥物從裡面拿出來。

    忽然間,靜室裡破風聲起,一道拂塵拖起無數細痕,襲向軒轅破的面門。

    軒轅破哪裡會想到,不及應對,好在山海劍及時地破空而起,橫在他的頭頂,攔住了那道拂塵。

    啪的一聲悶響,小院微微搖晃,地板縫隙裡的微塵被激震而出,到處飛舞。

    如果不是擺在地上的那些靈木真塔陣法,動靜想必會更大。

    軒轅破單膝跪在地面上,握著鐵劍橫擋於前,感覺仿佛有座山壓將下來,吃力到了極點,呼吸變得沉重了很多。

    他抬頭看著無窮碧直欲噬人的眼神,憤怒而且不解,喝道:“你瘋了嗎!”

    無窮碧厲聲說道:“當年我要殺你,今夜更不想承你的情,不然豈不是羞辱,所以你必須死,而且只要死人才不會泄密!”

    自幼在偏遠部落山林裡長大,去往京都後也是在摘星院與國教學院這種最單純的地方學習生活,軒轅破根本聽不明白無窮碧這是什麼邏輯,惱火說道:“你這婦人怎生如此惡毒!”

    惡毒也好,瘋狂也罷,無窮碧畢竟是神聖領域的強者,雖然斷臂重傷,依然要比軒轅破強大無數倍。

    鐵劍漸漸下沉,軒轅破眼看著便要支撐不住,忽然間,靜室裡多出了一抹顏色。

    那抹顏色是鮮紅的,帶著濕意,新鮮無比,原來是那朵小紅花。

    看著那朵小紅花,無窮碧的臉上滿是震驚與恐懼,閃電般收回拂塵護在身前。

    啪啪啪幾聲輕響,別樣紅指落如風,封住了無窮碧的兩道經脈。

    無窮碧憤怒至極,調動真元強行衝破禁制,便要還手。

    別樣紅收回手指,看著迎面而來的拂塵,沒有動作。

    無窮碧神情微怔,動作微滯。

    一口真血從別樣紅的嘴裡噴了出來,臉色驟然蒼白。

    小紅花飛回他的身邊,靜靜地懸停著,已經受損嚴重的花瓣上,漸有露珠生出,仿佛流淚一般。

    離開崖坪後,別樣紅用了數個時辰的時間,才再次凝聚起來的一點真元,隨著這口真血盡數消散。

    無窮碧看著這幕畫面,終於明白了些什麼,驚叫一聲,撲了過去,把他抱在了懷裡,哭喊了起來。

    “你瘋了!就為了這麼個熊崽子!”

    軒轅破的神情很茫然。

    他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明明自己好心想要救對方,為何無窮碧卻要殺自己,而別樣紅又要護著自己。為何無窮碧先前憤怒地恨不得要別樣紅去死,看著別樣紅吐血又是如此的痛苦,似乎恨不得自己替對方去死。

    這對大陸強者夫妻難道都是瘋子嗎?

    軒轅破沉默了會兒,說道:“現在有很多人想要抓你們,這兩天白帝城有大事,陸續還會有很多強者到,你們就在這裡呆著不要出門,我後面兩天有些事情要去辦,到時候再看如何處理。”

    說完這句話,他收起山海劍,把包裹裡的藥物還有一道買好的食物清水都擱到了地上,起身向外走去。

    走到紙門前,他停下腳步,忽然說道:“先生你這樣的人物,怎麼就娶了這麼個女人呢?”

    別樣紅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庭院的木門再次關閉,回復安靜,只有夜風吹拂那棵矮松發出的輕響。

    屋裡安靜了很長時間,直至氣氛變得越來越壓抑,令人感到尷尬。

    無窮碧看著別樣紅聲音微顫說道:“師兄,這些年來你是不是一直都後悔娶了我?”

    別樣紅看著她微微一笑,說道:“你亂想什麼呢?”

    “那個熊崽子說的話,想來你不是第一次聽了。”

    無窮碧越想越是羞惱,說道:“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在天書陵前,在聖女峰上,無論是天海那個妖后又或是王破,看著你我時的眼神,不就是這個意思?全天下都覺得我配不上你!”

    別樣紅歎息一聲說道:“你我之事,何須在意他人如何看法?”

    無窮碧喊道:“你何嚐不是一樣,你就覺得我在世人面前經常給你丟臉。”

    別樣紅靜靜看著她,說道:“師妹,我從來沒有後悔過娶你,只是後悔這些年太過寵你。”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神情很真摯。

    無窮碧愣住了。

    不知道她有沒有真的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她只知道自己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她覺得好生委屈,開始痛哭,心想當初運氣怎麼如此不好,就偏偏遇見了這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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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8 12:11: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大西洲使團   


  妖族強者以及最精銳的紅河妖衛,領著皇后娘娘的旨意,在四處搜索別樣紅夫妻的下落。加上昨天的那些異像,白帝城裡的氣氛異常緊張,周邊小城通往群山荒野方向的城門全部已經關閉。

  群山裡的雲霧難以消散,只有在陽光最盛的時候或者是山風最疾的時候,才能有機會看清楚遠處那九棵直抵雲霄的巨樹身影,而現在更多的目光則是投向了山那邊的方向。

  在莽莽群山的那邊便是西海,在西海的極深處便是傳聞中的大西洲。

  最新的傳聞是,大西洲的二皇子要來白帝城迎娶落衡公主殿下。

  傳聞在今天得到了證實,通往群山的那些小城城門盡數打開,官道震動,妖獸躲避。

  大西洲的使團即將抵達白帝城,使團的代表便是那位二皇子。使團此行所用的名義是為白帝陛下祝壽,加上大西洲與皇后娘娘之間的關係,妖族根本沒有理由拒絕。當使團終於進入白帝城後,持續了整整一天一夜時間的緊張氣氛稍微鬆動了些,很多妖族部落的民眾都湧到了街上來看熱鬧。

  同樣注視著大西洲使團,但無比警惕的目光,當然來自人族。

  白帝城裡有三個人族的重要建築。

  分別是大周朝廷的使館、國教的西荒道殿,還有代表天南勢力的唐家商行。

  朝廷正使與唐家執事在知道此事後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如果白帝城真的想與大西洲聯姻,必然早就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自己除了儘快把這個消息告知朝廷與汶水,沒有別的任何辦法。

  代表國教意志的西荒道殿裡的主教們,同樣也明白此事難以破壞,但現在整個大陸都已經知道大西洲皇族意圖陷害教宗陛下,如今卻派人來聚教宗陛下的學生,這如何能夠忍受?

  大西洲使團進宮的同時,國教西荒道殿措辭極為強硬、堪比戰書的抗議信也送進了宮裡,同時宴請大西洲使團的晚宴請柬,被西荒道殿大主教當著數千名妖族信徒的面撕成了碎片,然後踩在了腳下,竟是沒有給妖族留絲毫臉面。

  確認這個消息後,大周使館與唐家商行也拒絕了晚宴的邀請,只是相對而言要表現的更溫和一些。

  無論人族的態度如何,晚宴終究照常舉行。

  當天夜裡,白帝城張燈結綵,尤其是最高處的皇宮可以說是燈火通明,烈油烹火,無比熱鬧。

  直至晚宴結束之後,熱鬧依然沒有減退,因為主賓大西洲使團的成員去休息了,來參加晚宴的很多賓客卻沒有離開。

  看著依然停留在宮殿裡的那些身影,數百名負責皇宮安全的紅河妖衛很是警惕,甚至有些緊張,卻不敢上前驅趕,甚至就連勸說都不敢,因為那些賓客都是妖族的大人物,有些甚至還是他們的父親。

  留在宮殿裡的妖族大人物有的是將軍,有的是大臣,最多的則是長老會的成員。

  妖族的長老會與魔族的元老會有些相似,但是實力更強,地位更高。妖族由三百多個部落組成,其中勢力最強大同時也是歷史最修久的二十七個部落的族長自然便是長老會的成員,還有十幾個席位由剩下的部落推選而出,至於長老會的席位順序排列也非常簡單,誰活的更久,誰更強便排在前面。

  如今妖族的大長老是象族的族長。

  據聞這位大長老擁有通天神力,雖然未入神聖,但已有與神聖領域強者戰鬥的能力。

  大長老如山般的高大身軀在宮殿的前方是那樣的醒目,又彷彿真正的大山一般沉默。

  他的沉默沒有平息宮殿裡的議論,相反似乎成了某種縱容,殿內的議論聲越來越高,氣氛越來越緊張。

  這些議論,當然與大西洲使團有關,與昨日天地異像有關,也與最近這些天的傳聞有關。

  落落殿下真的要嫁人了?需要這麼著急嗎?難道陛下的傷還沒有好?問題在於,為何不能是落落殿下?雖然說妖族的歷史上確實沒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但當年不是說教宗陛下已經解決了她的問題?

  一個傳聞會生出很多別的猜測,無論是長老會成員還是那些妖族將軍,都在猜測傳聞的真假以及更多的問題。

  當然,無論落落殿下是否嫁,嫁的是誰,與他們之間的關係並不大,因為妖族的皇帝永遠都是白帝一族。唯一有資格的白帝一族的某些旁支,擔心觸怒陛下與皇后娘娘,反而更加低調沉默,不敢表露任何意見。

  只是一定要嫁給大西洲的那位二皇子嗎?

  牧夫人緩步走進了因為高大而顯得有些空曠的宮殿裡。

  宮殿裡的妖族長老以及將軍大臣們齊齊行禮。

  高大如山的妖族大長老的聲音無比低沉而又渾厚,就像深山裡的回音。

  但他說出來的話卻是無比直接,無比符合妖族的性情與議事習慣。

  「娘娘,您真準備把殿下嫁給你娘家的侄子嗎?」

  大長老看著牧夫人,右手握住了斧柄,毫不遮掩自己的動作。

  「那樣我們會造反的。」

  牧夫人在他的身前看上去無比嬌小,就像一個小人,氣勢卻更加強大。

  她看著大長老淡然說道:「那你們反好了。」

  無比淡然的一句話,卻是最為霸道的宣示。

  她已經做了數百年的皇后娘娘,與白帝伉儷情深,早已不是當年初入妖域的那個少女,在妖族裡的威望極高,無論是那些部落裡的族長還是紅河兩岸的青年獵人,都視她為神明,哪裡敢有絲毫不敬。

  聽著這句話,宮殿裡變得無比安靜,再沒有誰敢說話,只有夜風輕拂著堅硬無比的石牆。

  即便是大長老也感覺到了強大的壓力,沉默了會兒說道:「我們需要解釋。」

  牧夫人面無表情說道:「傳言只是傳言,再者,即便要嫁,長老你為何要反?」

  大長老神情不變,淡然說道:「娘娘您應該知道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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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魔族來的年輕人   


  牧夫人的視線在那些高大如山的妖將身軀上掠過。

  「我明白你們在想什麼。落衡是我的親生女兒,如果她能夠繼承皇位,我與陛下還會如此操心嗎?傳聞終究只是傳聞,無論是這幾天的還是幾年前的,教宗陛下再如何天才橫溢,當年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你們真以為他能解決我族數萬年都無法解決的問題?不過是人族弄出來的手段罷了。」

  這番話極有道理,很有說服力。

  殿裡的長老、將軍與大臣們想著這幾年時間裡的落落殿下還是像小時候那般嬌小柔弱、神體四轉都尚未成功,確實與陛下當年完全不一樣,想來經脈問題確實沒有解決,不由在心裡遺憾地嘆息了一聲。

  大長老沒有被說服,說道:「我要見陛下。」

  牧夫人盯著他的眼睛說道:「你知道陛下正在養傷。」

  大長老說道:「我知道,但我妖族傳承乃是大事,陛下應該能體諒我的打擾。」

  牧夫人沉默了會兒,說道:「如果陛下願意見你,自然可以。」

  ……

  ……

  一個時辰後,大長老回到了宮殿裡,石牆上插著的油燭火無風而搖。

  無數雙視線落在了大長老的身上,想要知道他到底見到白帝陛下沒有,以及陛下又說了些什麼。

  大長老搖了搖頭,說道:「我沒有見到陛下。」

  殿裡的妖族長老以及大臣將軍們發出遺憾的嘆息。

  「但我感受到了陛下的意志,所以我不會再反對這件事情。」

  大長老望向牧夫人說道:「不過這件事情必須依照我妖族數萬年的傳承規矩來,公主殿下就算要嫁人,也不能私相指親,必須由天樹荒火自行擇主,遵從祖靈與神明的意志。」

  聽著這話,殿裡再次響起議論聲,不過這本來就是傳聞裡的一部分,所以不是太過吃驚。

  牧夫人說道:「你的意思是正式舉行天選大典?」

  「不錯。」大長老的手再次落在斧柄上,說道:「不然我們還是會造反的。」

  牧夫人盯著他的眼睛說道:「一切都按族中的規矩來,不能有半點差錯,你可敢應承?」

  大長老說道:「娘娘您深受族中萬民敬重,至今已數百年,我老了,只希望一切都能如前。」

  說完這句話,他便往殿外走去,如山的身軀在地板上映出一大片陰影。

  殿裡大部分妖族長老和約一半的大臣將軍,向牧夫人行禮後,隨大長老一道離開。

  牧夫人沉默了會兒,揮了揮衣袖,示意殿裡那些忠於自己的臣屬們離開。

  大殿裡恢復了安靜,除了她之外再無旁人。

  油燭火散發著明亮的光線,卻有著淡淡的焦味,而且被夜風吹拂,便有些明暗不均。

  已經過去了數百年時間,她依然還沒有習慣,還是有些想念大西洲皇宮裡的那些鮫人珠散發的溫和光毫。

  石壁被照耀的很清楚,看似打磨的極為平滑,但在她的目光之下,自然能夠看出上面的起伏。

  如此粗礪的石材,怎麼有資格進入皇宮?這是她在大西洲做公主的時候,怎樣也想不到的事情。

  是啊,她來到白帝城已經很多年了,還是有很多事情無法習慣。

  比如說前面提到的這些,比如剛剛發生的那些。

  如果放在大西洲或者是人族京都,像大長老那樣的態度,只怕早就已經被處死了。

  但這裡是白帝城,數萬年來,生活在這裡的妖族便是這樣過的,議事就是這樣直接,或者說野蠻。

  真是一群不開化的野獸。

  她無法習慣,也無法真正改變這一切,因為她只是皇后娘娘,不是白帝。

  她站在空曠的宮殿正中央,沉默了很長時間。

  有風自遙遠的西海來,呼嘯而入群山之中。

  山後一片碧藍如海的湖裡的魚兒死了很多。

  一抹淡然的微笑出現在她的臉上,無比慈愛,就像看著孩子的母親。

  她本來就是所有妖族子民的母親。

  光影微動,一個年輕男子走了進來。

  那個年輕男子很英俊,身材頎長,風采極佳。

  他就是大西洲的二皇子。

  牧夫人看著他憐惜說道:「這次要你白走一遭,真是辛苦了。」

  二皇子微笑說道:「為了表妹的幸福沐些海雨天風算得了什麼,再說我也好些年沒有看過紅河兩岸的風景,有些想念。」

  牧夫人說道:「天選開始後,入天樹感悟一番荒火,對你的修行也會很有幫助。」

  「難得來一遭,當然要圖些好處,只是……您到底替表妹擇的佳婿是哪位?」

  二皇子看著她好奇問道:「您就如此確定他會被祖靈選中?」

  牧夫人說道:「我只管讓他進天樹經受荒火洗禮,至於他會不會被妖族祖靈選中,那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

  二皇子想了想說道:「是小德嗎?」

  牧夫人拍了拍他的手臂,說道:「不要想太多,多陪你小姨聊會兒,她最近心情不大好。」

  二皇子冷笑一聲,說道:「若不是知曉陳長生不會來,我定要與他過過手。」

  ……

  ……

  大西洲使團抵達白帝城的當天。

  也就是別樣紅與無窮碧抵達白帝城的第二天。

  也就是南溪齋內亂發生後的第三天。

  也就是天選大典開始的前一天。

  那時候陳長生還在離山,還沒有收到紅雁從京都帶來的那封信,也沒有從婁陽王處拿到師父商行舟的那封親筆信。

  無論朝廷還是國教,都還沒有收到白帝城裡的任何消息,洞悉天機如商行舟,他的視線也暫時還停留在北方的雪老城裡。

  漸有人知道,在很多天前有一個人從雪老城裡出發,然後與大西洲的使團同一天來進入了白帝城。

  那個年輕人很順利地通過了妖衛的檢查,住進了城東的一個院子。

  那個院子很多年前存在於此,很是普通,只是很寬闊,滿地黃沙,看著竟像是沙漠一般。

  滿地黃沙裡殘著些血跡,泛著光澤,彷彿混入了金屑一般,只是早已沒有了味道。

  在黃沙深處有一棵樹。

  那棵樹並不是很大,樹葉也不是很茂密,但落在地上的陰影面積卻很大,沒有任何光斑,幽暗的就像是真實的夜色一般。

  那個年輕人都站在樹下。

  雖然陰影很濃,還是可以看得很清楚,他的頭上沒有魔角,難怪可以如此輕易地進城。

  「這就是我神族在白帝城裡最後的落腳點?碧血黃沙,有些意思。」

  那個年輕人負著雙手頗感興趣地打量著四周,卻不知道是在對誰說話。

  「如果白帝沒有真的睡著,那太危險,趕緊離開吧軍師。」

  「是,陛下。」

  風緩緩吹拂著樹葉,陰影搖動不安,彷彿衣袂,又像是誰在說話。

  滿是黃沙的庭院裡,只剩下那名背著雙手的年輕人。

  他擡頭望向天空。

  冬天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看著不是很健康。

  他眯了眯眼睛。

  負手、望天、眯眼,好像世上的大人物們都喜歡這樣的動作。

  是的,這位來自雪老城的年輕人是位真正的大人物。

  他就是陳長生曾經在雪嶺裡見過的那位年輕魔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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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星空可以殺人,誰來救人?


    年輕的魔君踩著黃沙,順著那些看似陳舊的金色血跡,向著某處走去。

    那裡是庭院的後門,鐵鎖上滿是銹跡,不知道多少年沒有打開過,看著很是普通。

    要說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大概便是石階旁有兩座石像。

    那兩座石像應該是兩個男性,渾身不著寸縷,身軀線條非常完美,身後有著一雙羽翼。

    石像沒有任何神情,卻有一種栩栩如生的感覺,仿佛下一刻便會活過來。

    如果讓妖族那些活了無數年的長老看到,或者會聯想到部落神話裡的某些神明。

    在魔君眼裡這兩座石像卻像是某種禁忌,滿是厭憎與警惕的情緒。

    事實上,他對這兩座石像很熟悉。

    很小的時候,他就在魔宮最深處的諸神石刻裡看到過它們。這兩座石像忽然從雪老城魔宮來到了白帝城,他也不覺得奇怪,因為那夜星空祭的時候,他親眼看到那兩道光柱破壁而至,灌注進了這兩座石像。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魔君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過了會兒才回復正常。

    他對星空祭依然存有很大的警惕與疑慮,只是時勢使然,迫得他不得不接受黑袍的提議。

    只是此時親眼看到這兩座明顯沒有任何生機、絕對是死物的石像,他再次開始懷疑自己的選擇是不是正確的。

    “父親,你的看法可能是對的……星空可以殺人,可以幫我們殺人,也可以殺死我們。”

    魔君看著那兩座石像,背在身後的雙手緩緩地撫摩著一樣石制的事物,緩聲說道:“但是您放心,我不會把他們視為同族,只會把他們當獵犬一樣用,如果哪天他們明白過來,我會把這東西毀掉。”

    如果陳長生這時候在場,應該能認出他手裡的那件事物是什麼。

    那夜在雪嶺,正是這樣石制的事物刺入了老魔君的腹部,引來了星空那邊一道充滿毀滅意味的光柱。

    落落所在的宮殿,在白帝城的最高處,甚至比白帝夫婦的寢宮還要高。

    因為她很喜歡登高望遠,當然這也說明白帝夫婦是怎樣的寵愛她。

    只是今天白帝城的雲霧要比平時更加濃郁,站在窗邊很難看到太遠的地方,光線有些幽暗,只能看到熟悉的紅河以及對岸的青山,那些仿佛能夠聞到味道的潮濕的森林,還有遠處若隱若現與天空一般高的巨樹。

    這些都是她看了很多年、早已習慣的風景,不知為何今天卻覺得有些陌生。

    緊接著,她聽到了宮外傳來的嘈雜聲音,聽到了戰鼓的聲音,感應到了獸舞激發起來的荒火氣息。

    大典真的就要開始了嗎?

    昨夜發生的事情她已經知道了。

    表面上看起來,相族族長等大人物表現的極為強勢,但她明白,那些都是假相。

    昨日那場神聖領域之間的戰爭,很明顯母親獲得了勝利,威望或者氣勢正在最強之時,無論是大長老還是妖族裡別的大人物,除了握緊斧柄說出造反兩個字之外,竟沒有任何辦法讓母親做出絲毫讓步。

    更令她感到傷感的是,大長老很明確地感知到了父親的意志。

    這說明父親也知道這件事情。

    昨夜大長老離開皇宮之前,曾經來看過她,以血誓保證她的平安,卻沒有對今天的事情有任何說法。

    天選大典會如常進行。

    就像從高空裡落下的雨點那樣,她將要嫁人,而這無法改變。

    母親到底想要自己嫁給誰?她為何有自信自己選中的對象,就一定能夠得到祖靈的選擇,熬過樹心天火的洗禮?

    落落看著窗外那些警惕至極的紅河妖衛,想著這些問題。

    昨夜因為在思考很多事情,安排隨後的計劃,她沒有睡好,於是臉色也有些不好。

    李女史看著她的臉,以為她是因為傷心的緣故失眠,憐惜之情無法抑止,眼睛微濕。

    “從地道走?”

    李女史端了杯橡子茶到落落的身前,壓低聲音說道:“我已經把鑰匙拿到了。”

    落落輕輕搖頭,說道:“地底那幾只天蠶蟲可不好對付。”

    聽著天蠶蟲的名字,李女史面色微白,放棄了這個打算,開始思考別的脫困方法。

    落落沒有說真話。

    天蠶蟲是白帝城地底深淵的守護者,殺傷力無比可怕,而且能夠自由穿行于深淵與泥石之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可以完美地阻止任何敵人從地底潛入的可能,但三年前她便已經試過,天蠶蟲無法攔住她。

    她摸了摸脖子上系著的那塊小石頭,想著當時天蠶蟲驚恐避讓的模樣,開心地笑了起來。

    李女史哪裡知道那顆小石頭便是傳說中的天書碑,看著她發笑以為她是受驚過度,很是驚慌,不知如何是好。

    落落安慰了幾句,才讓李女史平靜下來。

    是的,哪怕被那些強悍的紅河妖衛重重看管,哪怕白帝城暗有禁制,她如果想要逃走,也不是多難的事情。

    在牧夫人的眼裡,在相族族長等長老的眼裡,在那些妖將大臣的眼裡,這幾年的落衡公主殿下并沒有勤于修行皇族功法,境界實力地提升非常緩慢,還是像去京都之前那樣嬌弱……沒有人知道,她的修行一直很勤勉,她像先生那樣,每天五時便會準時醒來,閉目靜心五息,然後起床洗漱用餐,隨後便開始學習冥想,直至深夜入眠。

    是的,她的皇族功法修行速度很普通,甚至顯得有些慢,但那不是因為沒有悟性,或是經脈的問題沒有解決,而是因為她把絕大部分的時間都用在完成先生布置的功課上,換句話說,她絕大多數時間都在學習劍道。

    除了天書碑以及日漸強大的劍道修為,她還有很多父親留下的強大法器,想要嚇退那些天蠶蟲從地底離開,并不是什麼難事,她的傷感更多是在於,石窗外的這些風景再過些天可能就再也無法看到了。

    是的,如果沒有別的變化發生,如果……先生來不及趕到白帝城,那麼,她就只好自己離開。

    忽然間,石窗外的響起一陣極其尖銳甚至有些刺耳的聲音,那些空氣被撕裂成碎絮的聲音,也是禁制被高速事物強行打破的聲音,然後殿外響起十數道悶哼聲,地面上灰塵微作,清風驟斂,一個身影顯現出來。

    在那個人飄動的衣袂邊角還帶著空氣高速顫動形成的殘影,可以想見他來時的速度有多快。

    那人穿著件有些舊的長衫,衣料裡隱藏著銅錢圖案,臉上的神情看著很淡然,就像一個尋常的富家翁,若注意到他靴上的那些黃泥土,又或者會把他認作是鄉間喜歡親自下地種田的大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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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9 23:45: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五章   海上牧雲可曾記


    “金長史,你怎麼來了?”

    看著那人,李女史很是吃驚,又有些擔心。

    來者是金玉律。

    這位世間身法最快、資曆最老的妖族大將,當年曾經隨侍落落去京都求學,在國教學院裡還做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門房,回到妖域後沒有入朝複職,而是繼續自己的躬耕生涯,直至現在。

    落落和軒轅破都曾經嚐試過聯係他,但沒有成功,因為在他居住的莊園一直受著極嚴密的監視。他今天能夠離開莊園來到皇宮,殿外那些昏迷不醒的妖衛與宮女,說明了他怎樣做到的這一切。

    “殿外,請隨我走。”金玉律看著落落說道。

    做為世間身法最快的強者,又是妖族資曆最深的元老大將,即便皇宮戒備森嚴,到處都是眼線,但如果他帶著落落離開,還真可能有機會。

    李女史望向落落,眼神裡也盡是勸說之意,說道:“娘娘最多只會懲戒一番,不會太為難我。”

    落落上前牽住金玉律的手,滿是感激,卻沒有答應他的請求,而是低聲說了一句話。

    “趕緊從殿後的地道下去,我這裡……”

    她想把父親留給自己的那些法器交給金玉律,讓他有機會從地道離開,然而話沒有機會說完,碧空裡的那些雲朵就如被人牧使的羊群一般聚攏,遮住了日頭,讓整座白帝城都籠罩在陰影裡。

    牧夫人走進石殿,看著金玉律平靜說道:“小孩子都知道事不可成,你又何必非要弄這一出?”

    金玉律沉默片刻後說道:“皇后娘娘準備用什麼名義殺了我?擅闖皇宮還是對聖人大不敬?”

    牧夫人說道:“你在族裡的威望太高,即便是陛下都不能輕言殺之,更何況我。我只是不明白,這麼多年來你為何一直對陛下抱有如此大的敵意,對我更是多番針對,難道我夫妻待你還不夠寬仁?”

    金玉律說道:“以前的事情,陛下自然明白,今天的事情,娘娘你也應該明白。”

   
    “這就是我與老相還有別的那些長老不同的地方,或者這也正是為何陛下始終都不喜歡我的原因。”

    金玉律看著牧夫人面無表情說道:“就算這是陛下的旨意,只要我認為是錯的,同樣不會接受。”

    牧夫人說道:“不愧是金長史,且不提你抗旨不遵是何罪過,只說對錯二字,你又如何判定?”

    金玉律說道:“八百里紅河,十萬里妖域,豈能交給非我族人?”

    牧夫人說道:“所謂天選,皆是祖靈意志,無論是何族之人,只要能夠得到天樹接納,接受荒火洗禮,便會血脈盡化,轉為妖皇真身,自此成為白帝一族,哪裡算得上是外人?”

    金玉律看著她的眼睛說道:“這就是你對二皇子的安排?”

    牧夫人說道:“所有參加天選大典的人都必須聽從命運的安排,而這是最公平的方法。”

    金玉律說道:“你突然宣布此事,人族根本來不及做反應,無法派人參加,這算什麼公平?”

    牧夫人神情淡漠說道:“這與金長史又有何干係?難道你與周人之間有何勾結?”

    金玉律看著她沉聲說道:“殿下在你眼裡呢?她拜教宗陛下為師,所以她也有可能勾結周人?所以你明明知道她的經脈已經修複,只要足夠的時間便能順利的繼承帝位,依然要強行啟動天選大典?”

    牧夫人說道:“她的情形我比你們都清楚,我希望她能獲得幸福,但不會給她營造任何錯覺。”

    金玉律說道:“錯覺還是謊言?娘娘你的這些話,只怕連自己都騙不了,又如何能夠說服殿下?”

    說話的時候,他們並沒有避著落落,落落全部聽清楚了。

    隨著最後這句話,石殿裡變得異常安靜,因為談到此時,已經無法再繼續談下去。

    牧夫人輕拂衣袖,玉手翻動,石殿裡無由一陣風起,一道由清光凝成的巨手便向金玉律拍了下去。

    殿裡出現無數道刺耳的鳴嘯,空氣被震蕩出無數湍流。

    金玉律化作一道殘影,避開那隻巨手,退到了石台外。

    牧夫人神情不變向前踏了一步,衣袖再次翻舞而起。

    聚攏到白帝城上空的那些白雲忽然向下移動了數里距離,變得無比低矮,仿佛要靠近對岸的那些山峰。

    如果有些眼力好的人,甚至可以看見雲層裡面正在凝聚的雨滴。

    隨著雲層的下移,一道難以想象的威壓落了下來,籠罩住了白帝城,尤其是位於最高處的這座石殿。

    台上響起一聲悶哼,金玉律身後那道仿佛要融進天地間的殘影微微一滯。

    他的境界實力極強,但想與神聖領域強者對抗,必須把速度發揮到極致,才能有一絲可能。

    但牧夫人只是揮了揮衣袖,便借天地施威,雲層施壓,破掉他的身法。

    天空裡的雲層距離地面越來越近,紅河對岸幾株參天巨樹幾乎完全不見,落在石殿處的威壓越來越大,那些昏迷的妖衛與宮女痛苦地呻吟起來,李女史只覺得呼吸變得極為困難。

    金玉律的身影變得越來越清楚。

    殘影越是清楚,說明速度越慢。

    到身影完全顯現的那一刻,金玉律便會迎來牧夫人的雷霆一擊。

    這樣的畫面沒有發生。

    因為落落走到了牧夫人的身邊。

    她牽起牧夫人的衣袖,抬著小臉,睜著大眼睛,很認真地說了一句話。

    “母親,請不要這樣。”

    ……

    ……

    黑雲壓城城未摧,連雨點都沒有落下,便重新回到高空,然後漸漸散去。

    金玉律逃離了皇宮,想必無法再回到他躬耕多年的田園,不知去了哪裡。

    李女史與那些妖衛宮女退了下去,整座石殿無比安靜,只有牧夫人與落落這對母女。

    “很多人都以為我是為了一己私欲,才會做這件事情。”

    牧夫人看著落落的眼睛,說道:“你也是這樣想的嗎?”

    落落沉默了很長時間,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在,而是問了一句有些奇怪的話。

    “母親……這麼多年了,你還是很想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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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6 07:53: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六章 正因多情方自欺  


    誰都會想家,哪怕當年在京都國教學院,落落度過了自己生命裡最開心的那段歲月,但那時候她還是會經常想家,想父親,想母親,紅河裡的那幾個大家伙,還有天樹上面的那些鳥。

    她當然不會認為這是錯的,只是……

    “很好,至少看來你愿意相信我不是為了自己的私欲行事,雖然你現在認為我是為了大西洲。”

    牧夫人看著她平靜說道:“我不否認,大西洲是我的家鄉,但你的外祖父外婆都已經仙逝,難道我還會把大西洲看的比白帝城更重?傳聞都是假的,我怎麼會讓你嫁給你表哥?”

    聽到這句話,落落真的很吃驚。

    雖然她沒有什麼實際的權勢,但她畢竟是妖族唯一的公主殿下,在白帝城裡地位極高,而且像長老會裡的相族族長等人自幼便一直很疼愛她,就算她不主動打聽,很多事情也無法瞞過她。

    比如說她要成親這件事情,她很輕易地便知道了這個傳聞的源頭是淵珠閣的某位妖衛,而那位妖衛是牧夫人最忠誠的下屬。正因為如此,她從來沒有想過那個傳聞會出錯——母親不準備讓自己嫁給表哥?那大西洲使團來做什麼?為何大長老今晨派人來通知自己二表哥的名字已經在天選典參加者的名錄下?

    “這件事情是我與你父親的意思,為了安全起見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包括你在內。”

    牧夫人說道:“過會兒天選典便會開始,我想也是時候告訴你了。”

    落落問道:“母親,究竟是什麼事呢?”

    牧夫人揉了揉她的頭,說道:“當然還是你的婚事。”

    落落很是緊張,莫名有些不安。

    “金長史說的當然沒有錯,大長老也沒有錯,你自己當然更清楚……教宗陛下確實修復好了你的經脈,只要給你足夠多的時間,你便一定能把白帝一族的功法修至最高處,成為下一代的白帝陛下。”

    牧夫人神情凝重說道:“但我與你父親都很擔心,時間來不及。”

    落落說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牧夫人說道:“你是妖族唯一的公主,你應該為這裡做些什麼。”

    落落明白了,於是沉默。

    從很小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必須背負的責任。

    陳長生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從來沒有要求她做過任何事情。

    如果妖族的局勢不好,需要她做出貢獻,而沒有太多時間等待著她成長為新一代的白帝。

    那麼她就應該像過往數萬年裡的那些公主殿下一樣,通過婚事為妖族謀取利益。

    這就是她的婚事,也就是聯姻。

    她的母親,當年也是這樣做的。

    “嫁到雪老城去吧。”牧夫人看著落落的眼睛說道。

    所有的謎題在這一刻得到了解答。

    落落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起來,低聲說道:“為什麼?”

    牧夫人說道:“這一代的魔君是真正了不起的人物,只有他才配得上你。”

    落落說道:“母親,你知道我不是問這個。”

    這不是簡單的一門婚事,不是,不是門當戶對的問題。

    “為什麼?當然是為了妖族的前途。”

    牧夫人看著她的眼睛說道:“現如今人族氣運正盛,本以為天書陵之變後,八方風雨接連死去,人族會安穩一段時間,誰能想到,不過短短數年,王破、離山掌門、相王接連破境,再加上茅秋雨也已經到了門檻之前,更不要說梁王孫與肖張還有你那位先生與徐有容、秋山君,人族強者數量很快例會恢復如初,甚至更勝當年,再加上商行舟的手段,到那時候整個大陸還有誰會是他們的對手?當他們滅掉魔族之後會怎麼做?難道你愿意看到妖族的子民跪在人類的鐵蹄之前?”

    落落沉默了會兒,說道:“魔族應該比我們更擔心這些事情。”

    牧夫人說道:“不錯,所以我們不用懷疑雪老城的誠意與決心。”

    落落抬起頭來說道:“但是雙方之間的仇恨呢?母親您怎麼說服長老會還有那些大臣與將軍?”

    牧夫人說道:“我已經說服了很多人,最關鍵的是,我已經說服了你的父親,那麼誰還敢反對?”

    落落想著昨夜大長老入山沒有見到父親,但回來後態度便發生了極大的變化,隱約猜到了些什麼。

    但這并不足以說服她。

    而且就像如牧夫人說的那樣,妖族裡或者沒有誰敢站出來反對這次聯姻,但她可以。

    她看著牧夫人說道:“如果是為了妖族的前途,以我與先生之間的關系,國教必然會支持我們,到時候大周朝廷就算想要發兵相攻,首先也要把內部的問題先解決。”

    牧夫人說道:“首先你要確定,你的先生陳長生能獲得這場戰爭的勝利,而且你必須確認,他與商行舟這對師徒之間是真的反目成仇,而不是用來欺騙我們與雪老城的陰謀。”

    落落說道:“先生不是那樣的人。”

    “你與他已經五年時間沒有相見。五年時間足以改變很多事情,而且就算你們是師徒關系,與天下大勢相比,這種關系依然不夠穩固或者說強大到能夠影響人族與妖族之間的關系,你明白我的意思。”

    牧夫人看著她憐惜說道:“除非他愿意舍了徐有容娶你,那樣我會立刻結束天選大典。”

    落落睜大眼睛,神情無辜說道:“先生怎麼有娶我呢?我可是他的學生啊。”

    牧夫人看著她似笑非笑說道:“你只把他當作先生看待嗎?”

    落落用點地點點頭,說道:“當然啊。”

    牧夫人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說道:“癡兒,就算你能騙得過我,又怎麼騙得過自己?”

    晨風從窗外吹拂而入,帶來獸舞特有的石灰味道,還有越來越激烈或者說歡快的戰鼓聲。

    牧夫人離開了,她要去皇宮前的萬獸臺上主持今日的天選大典。

    落落坐在石窗前,有些泄氣,垂頭喪氣地撕著今晨新摘的桅子花。

    就像牧夫人臨去前說的那句話一樣,她就算能夠騙得過大陸上的所有人,又如何能夠騙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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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6 08:03: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七章 普天同選  


    李女史走了進來,看著她欲言又止。

    落落知她在想些什麼,輕聲說道:“母親和我的想法不同……那樣對大西洲沒有任何好處。”

    李女史難過說道:“難道殿下您真的要嫁到那麼遠的地方?”

    妖族公主遠嫁雪老城,這種事情已經有兩千多年沒有發生過。

    落落默默想著,如果這樣真的能夠讓戰爭不再暴發,或者還真是好事,對先生也是好的,只是……

    那位年輕的魔君應該不會來參加天選大典,那此時宮外的熱鬧算是什麼?那位年輕的魔君就算要與自己成親,也不會留在白帝城裡等待著繼承皇位,那麼……這個故事怎麼結尾?

    ……

    ……

    大西洲的使團到了,天選大典也開始了,紅河兩岸雲霧深處的天樹發出低沉的嗡鳴聲。

    雖然在傳聞裡,皇后娘娘替落落殿下選定的夫婿是大西洲的二皇子,但還是有很多妖族青年強者連夜離開山林,向白帝城進發,而其中絕大部分人早在數日之前便已經來到了白帝城裡,做好了準備。

    既然長老會成功地讓這件事情按照妖族規矩進行,那麼誰都有可能。只要能夠成為備選者,接下來的事情便要交給天樹荒火,由祖靈選擇。難道部落的祖靈還會偏幫那些大西洲的外人嗎?

    清晨時分,朝陽未能撕開籠罩紅河兩岸的濃霧,天光依然暗淡,白帝城已經醒來。

    極富節奏感的戰鼓聲在各處響起,不同部落的妖族對著遠方那些若隱若現的巨樹膜拜行禮,然後開始舞蹈。

    隨著祭祀持續進行,那九棵巨樹的身影漸漸變得清晰起來,雖然隔著數十里,也仿佛能夠感覺到那處的溫度升高了很多,仿佛有很多無形的火焰正從地底生出,順著巨樹的身軀散播到天地之間。

    伴著不同的戰鼓聲,不同的部落族旗在白帝城的街巷間招搖,來自廣闊妖域的青年強者們在父輩與同伴的陪伴下走出自家部落的會所,臉上帶著希翼與緊張的神情,向著最高處的皇宮走去。

    人們漸漸彙聚起來,黑壓壓一片仿佛海洋,卻沒有任何嘈雜的聲音,沉默的令人有些心悸。在這片寂靜海洋的最深處,有一座輦駕很引人注意,因為輦上插著的不是普通族旗,而是一道王旗,正在晨風裡獵獵作響。

    無數道視線落在那座輦駕上,無論那些各部落的妖族青年強者如何自信驕傲,在看到那面王旗的時候,都下意識裏流露出敬畏的神情,因為那面王旗代表的是妖域南方實力最強大的士族,因為有個男人坐在那面旗下。

    那個男人神情漠然,黑發飄舞,眼眸裡偶爾閃過一道黃色的厲光,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極為強大,甚至有些恐怖。他是妖族兩百年來最具天賦的強者,在王破越境,肖張被通緝之後,在逍遙榜上的位置已經升到了第三。

    小德是他的名字,士是他的姓氏,他代表著妖族南方勢力的意志,更重要的是,他自己的意志也極為強大,而整個大陸都知道,這幾年他最堅定的意志就是要迎娶落落殿下,成為下一代的白帝。

    沒有出乎任何人意料,在前些天的風雲動蕩裡一直保持沉默的他,終於出現了。

    這樣等級的強者將要參加天選大典,誰會是他的對手?

    大西洲二皇子早就已經醒來,梳洗完畢,手裡捧著一卷書在看,不知道聽到了什麼,他沉默片刻,唇角微揚,露出一抹意味難明的笑容,擱下書卷,接過一道明黃色的腰帶係好,向皇宮外走去。

    濃霧沒有散開,與滿地的黃沙仿佛要融為一體。

    年輕的魔君沒有在屋裡睡覺,而是躺在黃沙上,雙手枕在腦後,翹著一隻腿,閉著眼睛,顯得格外閑適。

    如果他被人知曉身份,絕對會遭受最可怕的圍殺,但他似乎完全不在意這一點,越來越響亮的戰鼓聲,也對他沒有任何影響,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才睜開眼睛,起身撣掉身上的黃沙,走到後門。

    他靜靜看著那兩座石像,伸手取過一頂笠帽戴到頭上,然後離開。

    那兩座石像也不見了,原來的位置空空蕩蕩,只有黃沙被晨風輕輕拂動,最終掩埋掉昨日的金血。

    軒轅破很早就醒了過來,更準確地說,昨夜他根本就沒有怎麼睡著。

    因為屋子裡那對他無法理解的夫妻,他在小院裡坐了整整一夜。

    但沒有睡著與不夠舒適無關,只是因為他有些緊張,對於即將到來的這件事情。

    戰鼓的聲音是那樣的清晰,聲聲催促著他踏上征程。

    只是在此之前,他還有些事情要做。

    這是在國教學院裡跟著陳長生養成的習慣。

    越是重要的事情之前,越要平靜,就算不能做到心境平靜,至少也要把最重要的那件事情做好。

    他拉開門走進屋裡,隔著紙門對裡面問道:“我要去買早飯,你們想吃些啥?”

    ……

    ……

    九棵巨大無比的天樹在霧氣裡若隱若現,散播著無形卻真實無比的熱浪。

    沒有西海來的颶風,紅河卻開始泛起巨浪,驚濤拍岸的聲音無比響亮,令人聞之生懼。

    沒有妖族感到害怕,他們知道那是生活在紅河裡的巨大妖獸弄出的動靜。

    生活在紅河裡的那種巨大妖獸叫做於京,擁有著難以想象的龐大身軀,性情卻極為溫和,以河水裡生生不絕的紅藻為食,從來不會傷害任何生靈,被妖族視為保護者,今天紅河裡的那些巨浪便是於京感受到荒火的變化,做出的慶祝。

    白帝城裡也是一片歡慶的景象,雖然對於那個傳聞、以及這兩天的緊張局勢還有些不安,但天選大典終究是妖族難得一見的盛事,民眾們把那些情緒都拋諸腦後,隨著未曾停歇的戰鼓聲開始舞蹈。

    數百道用來分割街區的石牆上站滿了妖族民眾,看上去就像是一夜之間所有的石牆都被加高了一截,只是不夠整齊,民眾們看著那些向各處擂台走去的青年,揮舞著手臂,喊叫著,跳躍著,新的石牆仿佛又高了數分。

    真有一種普天同慶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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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6 08:12: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八章   改變的理由


    天選大典是妖族最重要的大事,相關的祭祀慶典卻極簡單,非常符合妖族一貫以來的性情。晨光剛剛驅散些許濃霧,祭祀慶典便宣告結束,進入真正重要也是被吸引視線的正式流程,而正式流程也同樣簡單,分成了三個階段,首先是通過擂臺賽選出九名有資格進入天樹的備選者。然後是九名備選者經由天樹的軀干深入地底,承受荒火浴身,接受祖靈的考驗,如果有多名備選者通過了這一關,那麼便需要再次捉對廝殺,直至選出最後的勝利者,也就是所謂天選者。

    仔細分析整個流程,更能看出無數年前妖族先祖們的良苦用心。如果只是為了簡便行事,當初確定天選規則時,完全可以把第二階段的祖靈考驗放在最后一個環節,現在的這種順序說明所謂天選最終還是要看自身是否足夠強大——妖族在如此荒蠻艱險的環境裡生存到現在,并且逐漸壯大,從來靠的都不是祖宗的庇護或者天命的垂憐,而是勝天的意志。

    基于這些理念,哪怕明知自己沒有機會成為最後的勝利者,還是有很多部落青年強者參加到今天的天選大典裡來。

    數十個擂臺,分布在白帝城不同的街區與部落聚集地,等待著這些勇士的到來。

    妖族最擅長計數以及最為公正的鯉族部落,派出了很多老成持重的成員負責判定勝負,妖族皇廷以及長老會派出的監督官員,則會全程記錄每個擂臺發生的事情,并且隨時可以提出質疑。

    整座白帝城的妖族民眾都已經走出了自家的房屋,向著那些擂臺走去,準備觀看百年難得一遇的熱鬧。

    最受關注的幾個擂臺在皇宮與天守閣附近,四周已經圍滿了人群,擠的水泄不通。

    這幾個擂臺最受關注,是因為這裡距離高處的皇宮觀景臺最近,最容易被皇后娘娘以及長老會的大人物們看到,敢在這裡登擂的自然沒有那些庸常之輩,必然能夠看到很多已經聲名遠播的人物,比如小德。

    人群如潮水一般分開,小德在部落長老與高手們的簇擁下向擂臺走去,沿途有很多民眾高聲地替他助威。

    妖族信奉強者為尊,做為現在公認的中生代最強者,小德在紅河兩岸極有威望,而且他所在的部落勢力也極強大,在妖廷與長老會裡有很多支持者,在很多妖族民眾看來,就算皇后娘娘私心偏向自己的外甥,今次天選典的最終勝利者毫無疑問還應該會是他,也只有像他這樣的人物才有資格迎娶落落殿下,才有資格成為妖族下一代的君王。

    小德走上擂臺,看了眼自己的對手,面無表情說道:“你不是我的對手。”

    他的性情向來冷傲,而且有些冷酷暴戾,說話自然也不客氣。

    這還是他的性情已經發生了很大改變的緣故,不然他連話都懶得和對方說。

    他的對手是一位蒙族的中年強者,如果換在別的擂臺或者能夠走得極遠,但這位蒙族中年強者的運氣實在有些糟糕,第一場居然就遇到了傳說中的小德,凝重的眼神深處難免會有些遺憾與不甘。

    明知不敵,按道理來說應該會認輸然後退走,但這名蒙族中年強者沒有這樣做,因為妖族擁有極為強悍的戰斗意志,最為重視名譽,甚至勝過生命。他對小德說道:“如果不是對手就要退走,那今天您將會遺憾的不會遇到任何挑戰。”

    蒙族強者的這句話裡表明了對小德的敬重,也說明了自己的態度。

    小德眼睛裡漠然的黃色光澤微斂,臉上露出滿意的神情,說道:“你不錯,我會出全力。”

    聽著這句話,蒙族強者并不驚慌,反而生出榮耀的感覺,說道:“謝謝。”

    小德伸手解掉身後的大氅,扔到擂臺外,看著那名蒙族強者說道:“你先。”

    天選大典的第一場對戰就這樣毫無新意的開始了。

    妖族做任何事情都很直接,簡單、也可以說狂暴,無論是吃飯、經商、政治斗爭,或者真的戰斗。

    就像紅河兩岸每天都會發生無數場的戰斗那樣,今天這場對戰的過程也毫無新意。

    震耳欲襲的撞擊聲不停響起,煙塵狂作,大地震動,狂風呼嘯。

    這場對戰的結果也毫無新意,小德理所當然地獲得了勝利,而且他實現了自己在對戰之前的承諾,出拳落腿之際沒有絲毫留力,風格狂暴至極,只用了三招便把那名蒙族強者擊成了重傷。

    鮮血在鋪滿黃沙的擂臺上顯得觸目驚心,那名蒙族強者身上的骨頭不知道斷了多少根,閉著眼睛,隨時可能斷氣。

    一名妖廷醫官帶著幾名軍醫提著藥箱匆匆趕到臺上,但那名蒙族強者受的傷太重,半晌都止不住血。

    如果是別的祭禮慶典與對戰,西荒道殿自然會派出教士,聖光術治療這種傷勢有奇效,想來可以保住這名蒙族強者的性命,但今天是天選大典,國教方面不來搗亂就已經算是以大局為重,又怎么可能派出教士來幫忙。

    眼看著那名蒙族強者便要不治,擂臺周邊的喝彩聲漸漸低落下來,變得有些安靜。妖族最敬重強者,最熱愛戰斗,這樣的場面看的極多,但想著這名實力明顯不凡的蒙族強者,將要這樣死去,民眾的情緒難免還是有些異樣。

    “把他治好後,記得告訴他,藥錢還是要還的。”

    小德忽然把一顆土黃色的丹藥扔到了那名妖廷醫官的手裡,面無表情說了一句,然後走下了擂臺。

    看著那粒土黃色的丹藥,那名妖廷醫官微微一怔,然后臉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擂臺周邊的民眾裡響起低聲的議論聲,然後響起好些吃驚的叫喊。

    “難道那是黃樹棘?”

    “不會吧?”

    黃樹棘是妖域南方一種珍稀植物的樹汁熬出來的丹藥,有止血生魂的神奇功效,產量極少,也極為珍貴。

    除了每年送入皇宮與長老會的少數丹藥,世間絕大多數黃樹棘,都在士族的控制之中。

    做為士族傾全族之力培養、支持的強者,小德的身上自然帶著黃樹棘,但沒有民眾能夠想到,他在重傷那名蒙族強者之后,竟會如此慷慨大方地用這種珍稀丹藥去救對方的性命。

    看著向擂臺外走去的小德,民眾們震驚至極,覺得他的身影要比傳聞中更加高大。

    無論四周投來的視線再如何灼熱,無論議論聲裡有多少敬畏,小德臉上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還是那樣的漠然。

    擂臺賽繼續進行,待他下一次上場還有一段時間,他穿過人群,在部落強者們的簇擁下回到自己的車輦。

    族長一直坐在車輦裡。

    看著小德,族長臉上的神情有些怪異,欣慰淡然之余,有些不解:“你這幾年變了很多。”

    小德沉默了會兒,說道:“改變是因為有改變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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