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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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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光暗之心] 陽光大秦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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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9 21:08:04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九章 【『恩師』的禮物? 上】

   

    哼哼很幸福,這裡有太多好吃的東西了,有那種又長又硬的金色美食,雖然硬了些,嚼吃起來卻十分過癮;還有那種圓溜溜更容易入口的『小點心』,這是它的心頭好,在大山上的時候就沒有多少,偶爾有那麼幾個,還被那些人藏得結實,哪裡比得上這裡哦,有幾大箱子,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興奮無比的哼哼在庫房內轉來轉去,兩隻前爪抱著柄青銅劍,黑白相間的蠢肥身體在錢堆裡滾來滾去,像是發現了寶庫的阿里巴巴,需要狂歡慶祝。

    可惜青銅劍還是太硬了,哼哼很賣力的嘶咬也只是在劍身上啃出一些凹痕,比鬆軟銅香、入口酥脆的秦國圓錢差多了,於是很快就喜新厭舊了,將青銅劍拋到一旁,開始專心享受金錢的美味。

    「快阻止這頭怪物,這都是錢啊!」

    白遲已經暈過去一次了,看情形還需要再暈一次。真的是心疼啊,他都不用仔細算,隨便用眼睛一撇,就知道這怪物吃了足有自己半個月的口糧,那可是最上品的秦國圓錢啊,連銅銹都少見,就這麼進了怪物的肚子!如果可以選擇,白遲寧願被吃的是自己這把老骨頭。

    白家壯丁們都聽到了老管家的吩咐,卻沒一個人敢動,這怪物太兇猛了,看著一副蠢笨的樣子,動作卻快如閃電。剛發現它的時候,領頭兒的老軍師傅就被它奪去了佩劍。還記得在訓練時這位師傅是最牛氣的,曾經以一敵三,從他們手中輕鬆奪去武器,說這是軍伍中有名的『白手取兵』之法。這頭熊不像熊、狗不像狗的怪物似乎比老軍師傅更高明,剛才就見黑白色獸影一閃,老軍師傅手中就空了?

    壯丁們不敢上,公子少官卻來了精神,叫了聲他~娘的這是什麼怪物,看老子拿它!抽出佩劍就要衝鋒。準備上演一出叔公子家庫戰怪獸的騎士故事。這類故事是草兒聽哥哥講故事的時候,他在一旁聽來的,故事裡有種叫做騎士的軍人,專能對付愛收集金錢的怪物,眼前這個圓滾滾毛茸茸的東西可比故事裡的怪物差勁許多,應該屬於軟柿子。

    「不許欺負它。它好可愛的!」

    躲在白棟屁股後面看了好半天的草兒忽然挺身而出,一把抓住了熱血沸騰的公子少官,顯然擔心的不是要去『屠龍』的勇士,而是哼哼這只『惡龍』。女孩子天生就見不得圓乎乎毛茸茸的東西,面對萌物屁股是很容易坐歪的。

    「它在吃你家的錢!」

    屠龍勇士居然被小公主批評了?這讓粗線條的公子少官十分失落,如今也開讀了《詩經》,這夯貨變得的感情細膩多了。

    「少官不要打擾。讓它吃吧,又能吃多少?」

    白棟開口了,與痛心疾首的老白遲不同,哼哼吃得越多,他似乎就越開心。太親切了,居然在兩千年前見到了國寶?雖然這只國寶與後世那種完全靠賣萌為生的傢伙有些不同,卻更接近歷史的真實。

    熊貓就是神獸貔貅,傳說黃帝在阪泉之戰時就帶著訓練過的虎豹貔貅討伐敵人,《山海經》上也記載過,熊貓以金鐵為食。稱為食鐵獸。

    早在上大學的時候,白棟就與同室的幾個哥們兒爭論過這究竟是神話還是現實。持反對意見的哥們兒認為這是一種誤解,還舉出了熊貓缺鹽,去舔食人家鐵鍋從而被誤解為『食鐵獸』的例子,認為《山海經》本來就是神話。不可為證。

    《山海經》是神話,那麼清代學者袁枚的《新齊諧初集》總歸不是神話了吧?以袁枚在學術界的地位,那是斷然不會胡亂描述的,可他卻在書中詳細記載了熊貓食鐵的經過——『房縣有貘獸,好食銅鐵而不傷人,凡民間犁鋤刀斧之類,見則涎流,食之如腐。城門上所包鐵皮,盡為所啖引』。

    按照袁枚的記載,熊貓見到犁鋤刀斧,那都是要流口水的,難道說這些東西上也有它需要的鹽份?而且在流口水之後,還要『食之如腐』,就連城門上包的鐵皮,也都被它吃光了?

    另外唐代大詩人白居易在《貘屏贊》中也說它只吃銅鐵,明朝地理學家曹學佺也在《蜀中廣記》中說到熊貓以鐵為生,須臾可達數十斤!故名猛氏獸或啖鐵獸,這就不是舔幾下鐵鍋能夠解釋的了。

    當然僅僅有文字記錄還是不夠的,學法的人還需要做詳細的邏輯分析。白棟認為熊貓為鹽去舔食鐵鍋不可信,不要說神話時代,就是在先秦,人類攝取鹽份還有很大一部分是從動物肉類中獲得的;熊貓是可以生裂虎豹的存在,它如果需要鹽份就不能從動物中獲取?反倒要捨近求遠的去搶人類的鐵鍋?這是熊貓還是社會活動家,它對人類門清兒啊?

    應該是熊貓的身體內缺乏了某種營養,比如鐵元素等等,才會有食鐵現象。類似的情況在人類身上也不乏見,有突然不肯吃飯,改吃二十年磚頭、石塊的,還有吃玻璃的;以人類的牙齒可以咬動磚石,這需要多大的內動力?現代熊貓拿竹子當飯吃,牙口可比人類好多了,古代的野生大熊貓是不是牙口更好?

    而且在炒鋼法沒有發明前,鐵多指塊煉鐵!用它做成的短劍刺在敵人的盔甲上都會彎折,需要在地上踩直了才能繼續使用;銅就不用說了,也屬於柔軟金屬,青銅會堅硬一些,卻也不是後世的鋼鐵!綜合以上種種理據,古代的大熊貓食金鐵並不奇怪。

    讓白棟疑惑的是熊貓食鐵後的消化問題,只能推斷熊貓的胃酸分泌遠勝一般生物,否則後世大熊貓如何消化竹子?還有後世那些患了『異食癖』的人類又該如何消化磚石和玻璃?不過這也只是推斷,比較在現代是沒機會抓只國寶仔細研究的。不想到了兩千年前的戰國,竟然真的有一隻食鐵熊貓出現了,這證明了自己之前的推斷是正確的,能不開心麼?

    「大家不用驚怕,這是神獸貔貅,天生的祥瑞。此物出現在我家,正是代表著平安幸運。讓它吃到飽吧,貔貅出現在大秦,這可不是我一家之福,乃是老秦國運將興,我還要帶它去櫟陽,要尋君上討賞!少官,國夫人的壽日不是就要到了麼?這只貔貅只怕就是上天派來為夫人慶祝的,你說國夫人該出多少錢來餵養它呢?」

    公子少官呆呆地望著白棟:「哥哥,怪不得你不心疼呢,原來是要我家出錢?」

    「呵呵,哥哥我是這麼小氣的人麼?天降祥獸,就是我不說,君上和夫人也會主動出錢的,不信就打個賭如何?」

    「我信,與哥哥打賭,我會輸的。」要不怎麼說讀書就是能開啟智慧呢,這夯貨如今是越來越聰明了。

    白棟並非虛言,貔貅早在黃帝時就為祥瑞之獸,即使是在先秦,一般也躲在川蜀大山、人跡很少涉及的不毛之地,忽然在櫟陽出現了一隻,老贏連和驪姜不喜瘋了才怪,如今的老秦需要傳說啊!

    「草兒不用怕,貔貅是吉獸,是我們的好朋友,不會傷人的。想不想摸摸它呢,跟哥哥來......」

    白棟有點小激動,國寶在後世可是只能遠觀不可褻玩的上等動物啊?今天總算有機會近距離接觸了,拉著還有些膽怯地草兒走到哼哼面前,笑瞇瞇地對它道:「小傢伙,我家的銅錢好不好吃呢?想不想從此住在我家,每天都吃好多好多的銅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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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9 21:09: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章 【『恩師』的禮物?下】


    「哼哼......」

    「哥哥,他在對你說話啊,好可愛!」

    草兒驚喜萬分地看到哥哥將手伸進了熊貓的脖子下面,還撓了兩下,那傢伙似乎很舒服,居然瞇起眼睛哼哼起來,連銅錢都顧不上吃了。

    我也要!可憐的哼哼就這樣被上下其手了,草兒很過分,撓了兩下哼哼的脖子後,發現它很友好,就大起膽子來,輕輕摟住哼哼,在它的腦袋上狠狠親了一口。

    「哼哼......」

    哼哼抬起毛茸茸的大腦袋望著草兒,像是在笑。

    「真是吉祥之獸啊,恭喜公大夫......」白家族人鬆了口氣,一個個笑了起來,白遲瞪眼望著哼哼,雖然還是很心疼,卻不是很仇恨這個傢伙了。

    「原來你叫哼哼。」

    白棟不露聲色地展開手掌,掌心中有一個小小的竹管,取出管中的帛書,只見上面寫了一行小字—『貔貅名叫哼哼,小子,不許隨便為它改名!師傅想問問你,如此異獸,你可曾在為師的夢中見過?」

    白棟笑了,沒想到自己與便宜師傅的第一次接觸居然是通過這種方式。

    ***

    昨天守衛櫟陽的士兵才看到國使大人回城,今天好消息就傳遍了老秦,秦魏和談成了!兩國劃河西而治,承諾二十年內不動刀兵!不求二十年,有個十年就值得大家歌舞慶祝了,人人都像是鬆了口氣,感覺無比的輕鬆,老秦國這些年太累了。

    最會作曲填詞的女閭大方創造了最動人的歌謠,白公大夫當仁不讓地成為了歌曲的主角。他的事跡開始被萬人傳唱。今天是國夫人的壽日,櫟陽城內外變作了鮮花的海洋,老秦主水德,原本是沒有這許多鮮艷顏色的,不過歌謠中唱了。白公大夫會見那個什麼衛鞅的時候,就是在佈滿鮮花的越家小樓折服對方、為殿前之辯奠定下了必勝的基礎,遙想公大夫長袖高冠,風度翩然,出口珠璣,立時令衛鞅折服的瀟灑榮姿。醉倒了多少春~心萌動的大姑娘?一雙雙美目或是羨慕、或是嫉妒、穿過了一百壇老酸醋定在了那個美人兒身上,她叫苦酒?什麼苦酒啊,根本就是美酒吧?

    苦酒今天像往常一樣美麗,而且還特別精神,明眸皓齒,粉面略施脂粉。身後是一溜兒排開的少年男女。這是『文華超市』的僱員們,個個站得筆直,少年們深衣落落,一水兒的絲白頭巾,少女們穿著最新式的裙襦,都是齊國最新流行的樣式,除了品質不比真正的貴族服飾。一針一線都見功夫,透著整潔精神!

    這幫苦孩子現在都像是脫胎換骨,腰桿兒挺得筆直,眼神湛定有力,苦酒姐說了,今後文華超市將是整個櫟陽、整個老秦、乃至整個天下最出名的商舖,他們都會成為最成功的人,因為文華超市的主人就是咱老秦最年輕、最有才華、最得人望的白公大夫,說起白公大夫的時候,苦酒姐連眼睫毛都在歌唱呢。這是為了公大夫麼?一定是的!

    火盆中燃燒的竹節發出『辟啪辟啪』的響聲,老秦人在齊聲歌唱,看看天色,快是君上與國夫人走出櫟華宮與民同樂的時候了,老戎狄們是最興奮的。他們揮舞著長長的袖子,捧起濃香的馬奶,牽引著最健康的小馬駒兒,據說著都是獻給國夫人的禮物;貴族大臣們也早早等候在街路上,只等傳說中的祥瑞神獸出現,然後獻上最誠摯的敬詞。在苦酒看來,這些熱鬧的場面、喧囂而興奮的人們,所有的歌聲與歡笑,都是屬于先生的,先生說了,國夫人壽日過後,就是文華超市開張的日子,白家出產的墨香將充滿這個國家,白家的新式毛筆會出現在每一位士大夫的桌案上。苦酒等得好焦急啊,因為這是先生的成功,也是她的成功,昔日那個可憐的歌女太需要成功了。

    城門處忽然傳來歡呼聲,苦酒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馬車上的先生,車上還有個圓滾滾毛茸茸的傢伙,好大的兩個黑眼圈兒啊,這就是傳說中的祥瑞之獸貔貅麼?這兩日忙著準備文華超市開張的事情,就沒抽出時間去先生家裡,連課都斷了兩天,整日就聽去過的李大哥在耳邊誇耀,說那貔貅性子如何溫和,與人如何親熱,就是有個愛吃銅鐵的毛病,養它花費頗多,心裡好奇著呢,不覺看這神獸的目光比先生還多了幾分。

    哼哼今天的樣子很滑稽,身上披了許多彩色帶子,據說這是國君接見祥獸的禮儀,天氣很熱,哼哼的毛很長,這讓它非常非常的不習慣;屁股下是一個燒制精美的細陶盤子,景監送這東西來的時候連白棟都看著新鮮,完全沒想到以這個時代的燒制工藝居然還能燒出這樣大的盤子來?墊在哼哼屁股下,是防備它隨時會方便麼?很想笑,因為怎麼看哼哼怎麼像是一隻裝盤的烤小豬。

    哼哼太鬱悶了,它是個不會拒絕人的好孩子,而且這家人還管吃管喝,會很輕柔地撫摸它的脖子,讓它非常開心,那個香香的小姑娘總是愛親它,一天能親八次,他也從不會拒絕;身為一隻性情溫馴的熊貓,它認為自己應該很乖很聽話,可身上掛得那些花花綠綠的帶子是做什麼用的?馬車它坐過,顛啊顛的其實很舒服,可為啥要弄一個圓圓的東西放在屁股下呢?硌得真難受。還有那些陌生人,一個個笑嘻嘻地走過來,在它身上東摸一把西摸一把的,要不是主人在不停的安慰它,好脾氣的哼哼也要發瘋了。

    白棟對熊貓很有一套,每天除了讓哼哼盡情的吃銅錢,還在引導它吃老秦產的竹子,畢竟這東西要便宜多了,雖然用來做筆差了些,喂熊貓還是可以的。清香的竹子讓哼哼很舒服,就像吃夠了大魚大肉的人類也會喜歡蔬菜一樣,白棟的細心體貼讓它開始認同這個主人,就像曾經認同古里古怪的前主人一樣。

    「呵呵,白公大夫果是有大福澤之人,貔貅乃上古神獸,居然也會因你而來,真是要恭喜啊?」

    說話的是杜摯,以老甘龍為首的一幫士大夫都跑來摸哼哼,據傳這會帶來福澤財運。唯獨他沒有走過來騷擾哼哼,說完了場面話,笑著附在白棟耳邊道:「杜某向來視白公大夫為天下第一知己,公大夫做了偌大的生意,莫非能夠想到恩師,就想不到杜某了麼?」

    「呵呵,左司空說笑了,白某正有一事要與左司空商議,就是太忙啊。今天正好遇上,來來來......我想要找一塊地方,最好是秘密安全,附近有樹木植被,有水流,不會引人注意的,還不能距離白家莊過遠,聽說左司空是老秦的活地圖,這就要向你請教了。」

    前幾日收到杜家補送的賀儀時白棟就笑了,杜摯真小人也。不過滿朝文武都看不出自己的心思,偏他嗅出了與眾不同的味道,這也是個人才,有時小人比君子更為好用。

    贏連夫妻的車架還未到,坐在哼哼身旁真是煩透了,古人就是迷信,這個摸那個揉的,眼前到處是手,讓這幫人摸哼哼去吧,剛好將杜摯拉到一旁,算計著用一用這個出名的吝嗇小人。

    「呵呵,只怕是公大夫又有什麼新奇的東西要弄出來了吧?你是找對人了,這樣的地方當真有一處,而且就是杜某的產業,公大夫要用只管拿去就是。」

    「哦?你老杜是出了名的算計深沉,你會有這麼好?」

    「哈哈,知我者公大夫也,杜某正要請教,我如果出了這塊地,又會有什麼好處呢?」

    兩人相視一笑,都是陰沉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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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9 21:10: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一章 【花滿樓,跳蚤家】

   

    「花瓣兩桶,羊奶三斤,齊國青鹽三兩已備下了,水稍溫,侵肌有灼感,能開孔竅,出積毒,備有蜀地紗巾一襲,去得水漬,潤得肌膚。大方還有什麼吩咐,若是沒有,我等便退下了......」

    花香滿室,除了那兩大木桶花瓣,房間裡還擺放了大大小小的花盆。名人軼事總是能會帶動風潮,櫟陽的陶匠們現在都是沒日沒夜地趕製花盆,得感謝白公大夫啊,如今貴族商賈都愛上了在家中養花,櫟陽城變得更美了,他們的日子也更美了。

    目光在小樓對面的羊肉鋪子上轉了一圈兒,俏立室中的佳人稍稍鬆口氣,扯上了遮窗的紗巾子;這不是後世才會出現的厚厚棉紗,還是一種絲製品,大美人西施浣洗的就是這東西。

    「行了,下去吧......等等,閭主可有話對我說麼?」

    「回輕盈大方,閭主說了,輕盈大方既有洛邑春華閭的書信,那就是自己人了,這次您來櫟陽無論是歇腳也好,觀風也好,要見貴客也好,都由得您。大方在的日子,這棟孤星樓就是您的私人所有,沒人會來打擾......哎呀,水要涼了哦,大方還是快些洗吧?要不要我們姐妹兩個服侍您,早就聽說輕盈大方肌膚賽雪,是天下一等一的美人兒,真想親眼看看......」

    「去,再不走。瞧我不扯爛你們的嘴?」嘴裡是罵著,雙眼中卻是明眸流動,似笑非笑,這是撒嬌還是發怒呢?瞧不清楚了,兩名侍女嘻嘻笑著。退是退出去了,卻沒有半點懼怕的意思。

    「輕盈大方?可惜了,從洛邑趕來的路上,怎麼就中了暑氣,墨家已是救得快了,卻還是挽不回她的性命。美人兒就是美人兒啊。鄧陵子師兄是多麼硬朗的人,卻跑到沒人的地方為她落淚?師弟們的劍法好、墨家的修養也深,還不是個個不忍的?就是我有些不服啊,這個叫輕盈的女子會比我更美麗?」

    脫我男兒裝,還我傾國色,輕輕轉過身子。落下一地綾綃,還是那個如雪如玉的人,腰兒軟軟、腿兒長長,頸如蝤蠐,齒若編貝......還是號稱老秦第一的『如月閭』呢,這銅鏡一看就是劣等貨色,照不清我絕世的容顏。不甘心啊!快從床下扯出密藏的包裹,裡面東西真多,有羊皮的面具,硬布的裹胸......翻翻揀揀挑了好半天,總算找出明晃晃的一面銅鏡,這是楚國巧匠所製,總算不會愧對我的容顏了。

    有二十多年了罷?跳蚤記不清有多少次這樣悄悄一個人脫得光潔溜溜對鏡自賞,每看一眼,就輕輕歎口氣,鏡中的人真是太美了。太媚了,如此美人兒隱在首陽山二十載,除了對自己恩深義重的鉅子,墨家弟子竟無人知曉女兒身份?還一口一個『跳蚤師兄』的叫著,莫非是眼睛都長到屁股上去了麼?

    想著想著自己就先笑起來了。怎麼怪到師兄弟的頭上去了?就鉅子師兄那神化般的易容手段,恐怕就是自己的親生父母見了,也認不得這個嬌滴滴的女兒了。

    想到父母,跳蚤忽然一陣心酸,墨家皆尊『首墨』鉅子墨翟為師,如今的鉅子名為師兄,其實就是恩師了,總是會對自己說,跳蚤要乖乖的,不要問起你的父母,到了該說的時候,師兄會告訴你的;你只要知道,跳蚤有兩個,一個是墨家最忠誠能幹的弟子,一個是美麗動人的跳蚤姑娘,戴上師兄的羊皮面具,你就是粗聲粗氣訓斥師弟的跳蚤師兄,恢復女兒裝的時候,你就是嬌滴滴的跳蚤姑娘,墨家門規治得了跳蚤師兄,可管不住跳蚤姑娘的。

    忽然來了陣風,遮窗的輕紗飛揚,跳蚤的心都有些亂了,下意識地透窗看去,對面的羊肉鋪子一如往常,這才鬆口氣,卻又輕輕咬起了嘴唇,這次算是拜那小子所賜,還是被他所害呢?師兄對他也未免太好了些,明明被他當眾拒絕墨家好意,卻還是要暗中回護他,憑什麼!三十多個日日夜夜,自己看著他,守著他,怕驚著他,怕有人害了他,喜著他,惱著他,眼裡眼外的都是他,結果就是這個他,拒絕了墨家的非攻令不說,還要帶上十幾個莊丁大聲喊叫,你很了不起麼?當墨家是可以隨意拒絕的麼?

    問過師兄這是為什麼,師兄卻只說這是老友所請,面子抹不開,為了不破墨家的規矩,也唯有自己這個跳蚤師兄兼跳蚤姑娘出馬了,三十個日日夜夜還不夠,還要扮什麼輕盈,搬進這孤星樓?房間裡是香香的,可是乾淨嗎?跳蚤師兄無遮無攔,是個大咧咧的好漢子,跳蚤姑娘可最怕髒了!都是這小子害得,一生氣就想洗澡,水都快涼了,要快些,不能像那個躲在羊肉鋪子裡的傢伙一樣,人還沒殺著呢,就弄出一身的膻氣。

    好舒服啊......那小子此刻一定不很舒服吧?

    拋撒開花瓣,倒進了羊奶,把一個香香軟軟的身子放進去,輕輕撫~摸一遍,還是那麼柔,那麼滑,竟無一片死皮?抿著小嘴想想,抬起兩隻小腳,找了半天,總算在左腳的拇指下找到了那麼一片略顯僵硬的皮膚。

    其實也是紅中透白、比那些粗男人的臉蛋還嫩些,可在跳蚤姑娘身上卻像被綠洲包圍的沙漠,這還用考慮?昂貴的齊國青鹽撒上去,輕輕揉去死皮,頓時感覺全身都輕快了,還是做跳蚤姑娘好啊,越做越美麗。

    就是坐在洗澡的大木盆裡,也不忘記拿起鏡子照照,真美啊......世上怎麼就會有如此的美人兒?越看越好!那小子怕是上世修來的艷福吧,居然讓這樣一個大美人費心來保護他?這筆賬又該如何算呢?

    咬著嘴唇擰著眉毛,想到關鍵處,心中總是放不下的,出了澡盆,就這麼裹著一塊又薄又透的蟬翼輕紗,透過窗紗縫隙向外看去......

    那個叫驪姜的國夫人真是麻煩,那個小子帶著哼哼在城門前呆了多久啦?可憐的哼哼都快被人摸瘋了,她卻還未見現身。老秦人也真是好性子,國君和夫人未至,就都在原地狂歡,比咱墨家祭奠先祖時還虔誠呢。這時候應該沒人會買羊肉了,鋪子卻還是像往常一樣開了門?

    鼻翅子中發出一聲冷哼,跳蚤姑娘手裡還拿著菱花鏡,目光卻變得冷冽起來。

    冷冷的目光還是望向那家羊肉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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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加官進爵】


    古人重死輕生,祭拜天地鬼神是大典,國君登基是大典,國夫人過個生日就真不算什麼了,說起來驪姜還要感謝白棟,若不是祥獸『哼哼』降臨老秦,就算她和丈夫需要一個『與民同樂』的機會,也不好搞得如此奢華。

    哼哼來得及時啊,祥瑞吉獸,能聚上蒼福澤,老秦人會非常自然地將這件事與和談成功聯繫起來,認為這是上天要為老秦國賜福;今天的老秦或許還很弱小,如今有了上天眷顧,還怕不能變得富強麼?為老秦賀,為君上賀,為白公大夫賀啊!

    歡快的人們唱起各種歌調,就沒有一首跟貴族提倡的雅樂靠邊兒的,從柔美、到激情洋溢,到慷慨熱血,到蒼茫遼闊,白棟似乎從歌聲中看到了廣袤無際的草原,蒼涼幽深的戈壁,這就是老秦人的胸懷麼?

    與杜摯互望一眼,兩人訕訕地收回了目光。就像陽光下不應該存在冰雪一樣,在這種氣氛中勾心鬥角地談交易條件總是件很不搭調的事。

    文華超市將在今天開業,這是白棟挾哼哼與老贏連夫妻談好的條件。貔貅是天降神獸,可不該歸臣下一個人養吧?太能吃了,愛吃肉喝奶不算,它還要食金鐵!而且肉奶吃得越多,金鐵吃得也就越多,臣下的損失太大,老秦如果不能彌補,恐怕就只能把哼哼賣到魏國去了。據說魏王遷都大梁不久,正忙著四處尋找這種吉祥神獸呢。

    老贏連一聽要錢就犯困,表示我已經老了,這種事不想談;驪姜就轉動著大眼睛,上下打量白棟,直到把一旁侍立的李敵都快看毛了。才淡淡一笑道:「小子,要錢容易啊,你看看這櫟華宮裡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就搬去吧。宮裡剛接了你家那種『自來水』,好大的一筆花費,我和君上現在比你還窮......」

    「臣下不敢。」

    「你還知道不敢?說吧。有什麼條件就提出來,本夫人今天心情不錯,或許會答應你的。」

    「文華超市要開張了,得選個好日子。臣下賺不賺的到錢不關緊,可不能虧了夫人的胭脂錢。所以臣下籌劃著夫人和君上見過哼哼後,不妨移駕文華超市。如此一來......」

    「如此一來你的文華超市就成了萬眾矚目之地,自然是財源滾滾而來?小子,你好算計啊?」

    「沒這麼簡單,否則臣下就不來勞煩君上和夫人了。臣下準備了一條綵帶,十幾盆爆竹節子,還有鋒利的裁刀。就等君上和夫人為超市『剪綵』了。對了,上大夫他們也將列席,只等君上夫人的裁刀落下,群臣擊掌,萬眾歡呼!」

    「『剪綵』?這麼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又是你在『夢中之國』見到的麼?」驪姜很好奇,五十歲的老女人竟被勾起了小女孩兒的心思。

    謊言說過一千遍就成了事實。如今白棟有什麼稀奇古怪的舉動,上到國君下到販夫走卒,一定會認為這又與『夢中國度』相關,都不用他做什麼解釋了。

    聽完了白棟的講述,驪姜更覺有趣,好事情啊,隨隨便便一裁刀下去,『哼哼』的撫養費就算省下來了,而且頗為風光,似乎是可以答應這小子。白棟見她微笑。就知道沒問題了,後世做領~導的哪個不愛剪綵這種健康運動?利益交換是一回事兒,享受鳳首雞頭的感覺才是最重要的。

    老贏連夫妻今天很低調,都是乘坐最簡單的軺車,就連車頂的飄羅傘都沒換新的。老秦人個個看得兩眼發酸,君上和夫人太過簡樸了......都知道老秦窮苦,可今天是夫人的壽日啊?若是沒有記錯,夫人今天就滿五十歲了,一顰一笑還是如此燦如陽光、媚如春色,讓人看多幾眼,就不禁要生出臣服之心。

    隨君的衛士也不多,畢竟是與民同樂嘛;不過在人群中卻多了一些灰衣漢子的身影,穿著打扮和一般黎民沒啥兩樣,都是冷森陰酷的氣質。這不是李敵手下的近衛營,那是些殺氣凌人的惡胚;這是景監手下的大兔子和小兔子們,其中就有白棟熟悉的甲武,還在人群中向他點頭示意呢。

    非攻令是下給白棟的,可這足夠引起景監的警覺了。能讓墨家發出令牌的人絕不會簡單,身為老秦最大的特務頭子、李敵最想挑戰的高手,他不會允許自己犯下任何錯誤。

    贏連和驪姜的車隊需要繞城一周,可把老倆口忙得不行了,捧著兩個彩陶大碗,車走到哪裡,就是一把五穀糧撒出去,被糧食砸中的人個個喜笑顏開,沒有機會被砸的就拚命去搶位置,好像後世籃球對抗中的卡位高手。今天是不分貴庶高低的,白棟甚至看到甘升這個胖子在同一名賣酒的小販推推搡搡,老甘龍摸夠了哼哼,就站在他身旁,居然出奇地沒罵兒子?

    驪姜一出現,哼哼壓力頓輕,從湊在它身旁的草兒手裡接過幾枚秦國圓錢,吭哧吭哧地吃了起來。草兒就喜歡看它吃東西,看到圓錢吃光了,又從白遲那裡拿了塊肉遞過來,『哼哼』瞇起黑眼圈看看這個小主人,一口吞下了肉,還十分討好的舔了幾下草兒的手心,草兒『咭咭』笑著,湊在哼哼耳旁小聲說:「看到那個漂亮的老姐姐沒有?等她過來的時候,哼哼要記得翻跟頭哦,昨天草兒姐姐才教你的。」

    也不管哼哼幾歲了,折合人類壽命該是多大?草兒都是一定要做姐姐的。現在她每天都要求被哥哥寵,然後再來寵哼哼,白遲已經不止一次在白棟面前嘮叨了,小姐把那只貔貅慣得不成話,每天都要吃最珍貴的牛肉,還要吃銅錢,喝羊奶!老秦是不許殺牛的,病死的不能吃,每天才能有幾頭牛跌死在水溝裡?吃牛肉還不如直接吃錢呢。更貴啊!

    哼哼自然聽不到白遲的嘮叨,它就認寵著它的人,聽到草兒這樣說,瞇起眼眼睛看了看剛從軺車走下被一大群人圍著的那個漂亮老姐姐。黑眼圈兒太大了,明明是瞇著眼看人。驪姜卻認為這只貔貅對自己大有好感,就像那些被自己絕世風範所迷的國人一樣。

    「小子,這就是貔貅麼?還真是可愛呢......」

    五十歲的老女人不比草兒這樣的小女孩兒,卻也無法抵擋天然呆萌的大熊貓,驪姜用胳膊輕輕碰了下丈夫,老贏連立即心領神會。吩咐眾臣讓開,護衛待命,夫人要見吉獸了,今天是夫人的生日,寡人也要隨後。

    天子見祥瑞,也有降階相迎的說法。何況是一國諸侯?看到哼哼坐在車上似乎無意下來,驪姜乾脆走過去,潑撒五穀淨水,而後賞賜胙肉,這就是全套的禮儀,預示著老秦國有祥瑞相加,來年五穀豐登、雞豚滿倉。對了。貔貅最愛的還是吃金鐵,驪姜還特別準備了半囊銅錢,也要一併賞賜給哼哼。不管與白棟的私下是如何交易,當著無數臣民還是要做足功課的。

    也怪草兒說得不清楚,哼哼雖然聰明,也是一知半解,看到漂亮的老姐姐過來了,立即想起自己要翻跟頭,這樣漂亮的小主人就會開心的。說到賣萌獻藝,還有哪種動物能勝過國寶的?就見這貨哼哼兩聲。兩隻肥厚的前爪抱住了腦袋,直接就從車行滾了下來,好像一個超大的毛球。

    驪姜被嚇了一跳,險些沒把盛放五穀的陶碗給扔了,身旁衛士也是一陣緊張。忽然見到哼哼繼續抱著腦袋,翻起了跟頭,頓時噗嗤笑出聲來,這頭貔貅跟那小子一樣,真是討厭死了。

    哼哼很有大明星的派頭兒,翻了兩個跟頭便停下來,看到群眾熱烈鼓掌了才肯繼續翻下去,一會兒又不幹了,倆眼發直望著范強手中的胙肉,驪姜笑著接過肉,對它晃了幾下,笑道:「想吃麼?」哼哼用力點著腦袋,表示知我者漂亮老姐姐也。

    「恭喜君上、恭喜夫人,臣下聽聞天地有賢君出,方有靈獸獻舞,今日貔貅君前舞蹈,正是我大秦君賢臣明之意啊!」

    不用看就知道說話的是杜摯,老秦滿朝文武,說到馬屁功夫,實無人能出此人之右。白棟聽得想吐,如此一個小人,怎麼就被自己選為生意夥伴了?算了算了,那件事最費心思,若是毫無手段的謙謙君子反倒做不來,不用他還真是不行。

    「左司空蠢言!周天子還在洛邑,九鼎在手,仍是君臨天下。你說這種話,是要陷老秦於不忠不義麼?還不住口!」

    還是甘龍老成謀國,訓斥過自己這個不成器的弟子後,轉而向贏連驪姜請罪:「老臣教徒無方,自領責罰。」

    「上大夫不必如此,左司空雖有言過,靈獸也著實喜人,正主我大秦國運將興。白公大夫,你這番呈現祥獸有功,聽封!著封七品爵白公大夫升爵兩等,為秦國五大夫!任職不變,仍為國之客卿......祥獸哼哼雖為老秦國有,卻與五大夫投緣,日後就由你豢養,但有病患疾痛,寡人先治你之罪,可聽明白了?」

    白棟聽明白了。不愧是一代明主,上回自己贏了衛鞅,他不封賞是因為功勞太大,這次藉著自己獻上哼哼的機會,直接為自己加爵至五大夫,兩次功一次賞,還要讓自己感激涕零,好厲害的權謀。

    謝過老贏連,在抬頭時見這老傢伙衝自己眨了眨眼。娘的,老傢伙不厚道啊?哼哼有了病患疾痛,就要先治老子的罪,這是為國豢養靈獸?這是給老子找了個熊貓爸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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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9 21:12: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三章【開業!】


    櫟陽最出名的羊肉鋪子就是張老頭兒家的,櫟陽人都知道張老頭兒其實不姓張,就是個無姓無氏的平民,可他偏偏要說自己是貴族之後。有好事的就會問他祖上是誰,怎麼就淪落為一介屠夫了,而且還是個賣羊肉的?誰不知道屠夫中也有貴族,人家都是賣牛肉,只招待真正的貴族士大夫,交際上層賺大錢,那才配有姓氏呢。

    每次有人這樣問,張老頭兒就撇撇嘴,一副不屑爭辯的樣子;黎民枉稱貴族是大罪,不過也沒人跟個倔老頭兒過不去,他說祖上十三代時是貴族,這年頭兒也沒個查究的地方不是?

    白棟原計劃是要收購十八家鋪子再開超市的,這個數字更吉利,結果山藥就是遇到了這個倔老頭兒,收不動;公子少官誰都敢欺負,卻不會欺負老人和女子。事情回到白棟這裡,白棟笑了笑,告訴山藥這是人家的私產,人家不肯賣,就不要勉強,古法就有八成六約,如今雖然周室崩潰名存實亡,咱們也要講良心,現在要講,以後更要講!這話後來傳到櫟陽人耳中,人人都說白公大夫是個講良心的,張老頭兒你是遇到了好人。

    倔強的人往往更為專業,張老頭兒家的羊肉一向以品質優良著稱,都是雍都過來的上品肥羊,膘油有保證,所以每天都有很多人購買,可是老客們卻在幾天前發現,店裡換人了。

    那個白髮蒼蒼、見人就愛吹噓自己祖上如何如何,你買四兩羊肉他就能侃上半斤話的老倔頭兒不見了,如今換了個中年人,臉白白的,眼睛很亮。眉毛居然也是白的,就像是塗上了厚厚的白~粉。每天天不亮他就開舖子,整隻羊在他手中半柱香功夫就被分的乾淨清楚,什麼頭肉腿肉裡脊肉,大腸小腸肝肺心。這年頭兒人們很少吃豬下水,可羊下水和狗下水卻是非常受歡迎的,張老頭兒家的下水尤其好,羊肝上都帶著厚厚的一層油,看著就眼饞!

    這個中年人不愛主動招呼人,你真要聊天他也健談。說自己是張老頭兒的遠房表外甥,沒姓,叫刀子,老人這幾日病了,就由他來頂鋪子。一表三千里,在戰國時代都不稀奇。別說黎民黔首了,公主侯女都經常遠嫁,秦晉之好就是這麼來的;當然好歸好,該打還是打得血糊糊,秦與大魏是這樣,與楚國也是如此。

    刀子?老客們就笑起來,不錯。比你表舅舅實在多了。君上英明啊,咱這些黎民黔首只要肯下力氣,一樣可以買房買地,沒事兒攀附那些百姓貴族做什麼?現在可不是西周嘍......

    這話說得沒錯,奴隸制度在西週末期基本崩潰,戰國前期新式地主階級興起,自由農數量增加,真正意義上的奴隸賤民已經不多了;老秦經過贏連的初步改革,舊式奴隸勢力目前多在以雍都為核心的西部區域,櫟陽不能說沒有。卻已經很少見;當日賞賜給白棟的田地上也有一些奴隸,一些被用做府中下人,更多的則融入了白家莊,他們很忠誠,因為給予他們自由的正是白公大夫。如今的九等高爵五大夫。

    刀子這個名子起得好啊,那把長半尺、尾部繫著紅絲線的剔骨刀很特別,看著像是青銅匕,中部卻扁平如柳葉,鋒芒閃閃;遇到有見識的說這像傳說中的魚腸劍,刀子就會看這人一眼,然後憨厚的笑著說您看錯了,這是咱家祖傳的去骨刀,祖祖輩輩用來剔羊骨頭的,什麼魚腸狗腸,沒聽說過啊。

    老客們頓時就哄笑起來,魚腸劍?你小子也配!知道那種劍是什麼人才配使用的麼?刺客!還得是專諸那樣的大英雄才配呢,你小子連狗腸劍都不配。

    對啊,我是真的不配......刀子笑得更憨厚了,目光透過哄笑的人群,落在了文華超市。好大的店舖啊,能建起這種店舖的人一定很有錢、很懂得享受吧?可惜死人就算再有錢也沒用了,那些金珠寶玉最多只能做墓中陪葬!

    哼哼今天很滿足,吃了足足半囊銅錢,一大快胙肉,還有好多牛奶;天可憐見,驪姜自己都不捨得喝的牛奶灌進了這個毛球的肚子中,她居然還很開心?而且還很想像草兒那般抓住這只貔貅狠狠親上幾口,這傢伙會打滾、還會衝她咧開嘴巴笑,看著就喜歡人。

    不過國夫人的風範到底還是要的,驪姜最終還是忍住了衝動。哼哼吃得太飽了,已經懶得打滾翻跟頭,屁股一歪就躺在了地上,大肚子衝著老秦滿朝文武;大家這回都看清楚了,這只貔貅是個公的!嬴渠梁捅了白棟一下,低聲說平安郎你給這只貔貅吃什麼了?那話兒怎麼還是挺的呢?白棟頓時大為震驚,您可是未來的一代雄主啊,視野就停留在下三路?所謂觀一葉而知秋,從嬴渠梁的反應就能看出這個時代的性~教育太落後了,越是知禮明文的貴族士大夫就越是白給,每個人都有種從骨頭裡透出的騷~動,是不是應該給草兒她們開個生~理衛生課了,關關雎鳩念多了,精神文明建設就必須得跟上啊?可如果這樣做,會不會引得無數人彈劾自己,看看陰笑的杜摯那廝就知道,他肯定會是第一個!合作夥伴歸合作夥伴,拿人當麵條下就是這種人骨子裡的壞習慣!

    就連苦酒這麼老實巴交的姑娘也來湊趣兒?國後壽典結束了,祥瑞也成了懶豬,下面就該老贏連夫妻實現承諾為文華超市剪綵了,見到滿朝文武都就位了,超市的小姑娘店員穿上最時興的衣裳拉開了長長的彩色綢子,苦酒立刻一聲招呼,有人抬了兜底兒的架木過來,七手八腳把哼哼往上一放,於是國寶大人便人死鳥朝天的到了超市前。

    白棟氣得上去踢了它兩下屁股,本來是算計好的,老贏連夫妻在上面剪綵,群臣擊掌相應,哼哼坐在超市前,也算討個吉利。沒想到這貨居然吃撐了,老子讓你來是挺屍的麼?起來啊!『哼哼』哼哼了兩聲,翻個身把屁股徹底賣給了白棟,呼呼大睡起來,總算樣子比剛才好看了些,白棟恨得牙癢,卻也無奈,這是熊貓不是猴兒,就算自己當場殺隻雞,它該睡還得睡......

    苦酒帶著幾個店員點上了火盆,竹節子很快就爆裂開來,有點可惜,這段時間還是太忙了,沒顧上回憶黑火藥的配方,否則把這玩意兒塞進竹子裡,那才叫一個地動山搖呢。在白棟的說明下,驪姜很興奮地扯著老贏連站在彩綢中間位置,這會兒超市前已是人山人海,衛士和景監手下那窩兔子費了好大力氣才勉強隔開了黎民與貴族大臣們,隨著白棟一聲大喝,文華超市開業,多謝君上夫人什麼的,老贏連和驪姜笑嘻嘻揮動了裁刀,彩綢隨之兩斷,超市的小伙子大姑娘們恭身站立兩旁,個個面帶微笑,嘴裡說著『歡迎光臨』。

    歡迎光臨?這樣一聽就明白其中含義的新鮮詞語怕又是那小子從夢中國度帶來的吧?可惜鬼谷子不肯出山,否則定要追問夢中國度究竟位於何處?大家都去看個新鮮才好。還有這小子是不是糊塗了?在場的有黎民黔首、有貴族大臣和君上夫人,你都『歡迎』進去,這還有沒有體統了?雖說今天是與民同樂,也沒有這麼個樂法的。

    今天是個吉祥的好日子,刀子的羊肉很快就賣光了,不過他沒有收鋪的意思,認真洗淨了手,拿出塊磨刀石在那裡磨刀子,隨著石水不停流下,刀鋒越來越是銳利明亮。他磨刀的手法非常熟練,手在動著,雙眼卻望向了白棟,那小子正在高聲說話,距離雖然遠,他也能聽得一句不漏:「文華超市開業,主售文事相關之物,本店面向所有客人,上到君上和諸位大臣,下到黎民黔首,但凡立意修文的,都可入店購買筆墨。不過今天是首日開業,只請君上與各位大臣入內,相好的客人們請等明日,白某多謝了。」

    這番話說得漂亮啊,為文事而不分客類,正是隱含了孔夫子有教無類的道理。戰國初期以霸道為先,國政軍建方面不稀罕儒家那套,可要說到修身養性的學問,還是以儒家為先,老甘龍和公孫賈這些文臣骨子裡還是接受了不少儒家思想,聽白棟這樣說,都是暗暗點頭;贏連和驪姜也在暗中讚賞,今天本來就是與民同樂,白棟此舉正是為他們增光添彩了,是個好臣子,沒白封他的五大夫。

    黎民黔首們更是連連擊掌響應,五大夫也是個開明的貴族,不比雍都的那些老傢伙啊,好,支持支持!就算不諳文事,也讀不起書,有時間也要進去看看,就當是受受文氣熏染,說不準下輩子就能做個讀書人呢?再說筆墨這種東西也是商家要用的,愛在竹簡上刻劃的士大夫們未免能買多少,他們其實才是購買的主力。

    刀子輕輕放下那把好似魚腸劍的剔骨刀,遠遠望著白棟,這倒是個有趣的小子,只可惜就要死了,死人是不會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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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9 21:12:4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四章 【我那絕世的容顏】


    手腕輕輕一翻,『剔骨刀』已是握在掌中。

    恩公是在眾目睽睽下被腰斬棄世的,仇人自然也要在眾目之下斃命刀下才好,小子,能死在大名鼎鼎的魚腸劍下,你可以瞑目了,這是聶某看在老秦國面上,給你的特別優待。

    不好!

    殺氣一起,就有三個人首先起了反應,第一個就是范強,隨之是景監和李敵。兩人只比范強慢了一線,彼此卻是難分伯仲,對望一眼,李敵眼中是滔天戰意,可惜看得不是羊肉鋪子方向,而是同為秦臣的景監。景監白他一眼,意思是你有完沒完?

    三大高手幾乎在同時轉身,迅速鎖定了對面的刺客,不過范強是第一時間擋在贏連身前;李敵則是出手如電,一把將苦酒拉到身後,正要向白棟靠近,卻見景監已經橫在了嬴渠梁和白棟身前,滿面都是擔心憂急的表情。白棟剛好和嬴渠梁站在一起,也不知道這位景公擔心的是他還是嬴渠梁。

    高手,絕對的高手!若非他心情波動,只怕連這一絲殺氣也不會洩露出來,就是自己三人也要疏忽!景監立即用暗語傳下命令,手下無數隻兔子迅速護住了各位貴族大臣,不過都是極為隱秘的行動,畢竟刺客還沒動手,這裡又處關市,萬一驚動黎民,形勢更難控制。

    本來治敵以先手為強,可三大高手卻只是保護機要人物,沒有一個搶先出手的,因為此刻正有一人走向那個非常危險的刺客。

    一個女人,還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女人,就這麼施施然從『如月閭』中走了出來。手裡居然還拿著一朵盛放的玫瑰花。

    粉粉嫩嫩的一張俏臉映在日光下,彷彿美玉生暈,景監撇撇嘴,這個女人的美麗居然還要超過了他,簡直就是豈有此理!他的眼神犀利如鷹。還看到這個女人的臉上有著細細的絨毛,雙眉似展未展,一對長腿姍姍邁動,雖說走得是春~風俏步,可在收合之間,還是顯示出兩腿間毫無縫隙;背後一些眼尖的老傢伙已經在私下裡議論了。那些濫~情的話兒讓人都聽不下去,這居然還是一個處~子!女閭館中走出個處子來?前面可就是羊肉鋪子了,她這是去買肉呢?

    聶諸也愣住了,仔細打量著這個美麗不可方物的女子,忽然握緊了魚腸劍,雙眼也微微瞇起。已經顧不得去看白棟了。來人是一個必須要正視的高手!

    「我叫跳蚤,是這個世上最美麗的姑娘、擁有絕世的容顏。雖然沒有幾個人這樣誇我,可我自己一直都是這樣誇獎自己的,你是不是也該誇我幾句呢?」

    跳蚤走得近了,陣陣香風熏人欲醉。她在笑,笑得又嬌又媚,若不是一個屠夫實在配不上她這種美人兒。恐怕所有人都會認為她在招攬生意。

    「你是個瘋女人。」

    「我才不是瘋女人呢,你一個殺羊的,現在卻想改行殺人了,我看你才是個瘋子。」

    跳蚤吃吃笑起來,做跳蚤師兄的時候,她總是哈哈大笑,行動舉止無不豪邁,真是累都要累死了,如今終於做回了跳蚤姑娘,真的好幸福好激動啊。原來我不只是天下最美麗的人,還是聲音最好聽的美女。灰影聶諸啊,面對這樣銀鈴般的笑聲,你還要抵抗招架麼?應該跪在我的面前才對啊,本姑娘如果心情好起來。或許會脫下鞋襪,給你一根腳趾頭舔一舔?嗯,是給大腳指還是小腳趾呢,這需要認真考慮清楚。

    「我本來就是殺人的,原本我想殺的是那個小子,不過我現在改變主意了,準備在殺他以前,先殺一個討厭的女人,就是你!」

    聶諸的手指微微一動,所有人都以為他是要動劍了,卻偏偏是整個人都從鋪子裡跳了出來,然後一拳轟向了跳蚤。

    這也是一個瘋子,明明有武器卻不用,偏要用拳頭克敵?景監和李敵對望一眼,心中都有種說不出的難受,任何人看到對方握劍的手動了,都會以為必是一劍刺來,結果卻是對方跳到面前?自己若是遇到這種高手,會不會被他擾亂心智?

    「咯咯......這是專諸傳下的『指東打西』之法,你是他的徒子徒孫麼?可惜這樣的手段,如何能在本姑娘面前賣弄?」

    玫瑰花無聲碎落,跳蚤手中已經多出了一把雪亮吳勾,這不是青銅武器,而是真正的鐵器!這個時代還是塊煉鐵為多,必須是純度極高的塊煉鐵才能鑄造武器,歐冶子得了兩塊純度高的,就說這是千年鐵母,結果弄出了干將和莫邪這對神兵,跳蚤的吳勾一出手,立即惹來一陣火辣辣的目光,李敵看看自己的佩劍,心中很是憤憤不平,如此神兵自己竟無法擁有,卻被一個小女子握在手中,上天好不公平!

    跳蚤是個愛美的女人,手中雖是殺人利器,卻彷彿握著這世上最美麗的花朵一般,吳勾輕飄飄揮向聶諸的時候,還不忘記婉轉細腰,擺出一個無比誘人的姿勢,讓白棟想起了後世最優秀的花樣體操運動員,不由在心中讚歎了一聲:「好傢伙,這個姿勢可以打9.99分!」

    寒光閃動,跳蚤不閃不避,嬌面帶笑迎向了聶諸的拳頭,吳勾雖是後發,卻因為比拳頭長了那麼三尺,若是聶諸不肯收拳,她那張如花美面固然要被轟成爛西瓜,聶諸也要就此創造歷史、成為先秦時代的第一位公~公。

    跳蚤不怕,她相信自己的美貌,更相信男人的堅持。有哪個男人會不在意自己的小雀雀?更別說還是面對自己這樣一張絕世的容顏,若不是師兄吩咐要保護好白棟,無法輕易涉險,她甚至不準備動用吳勾呢,聶諸好大的名頭,讓『跳蚤師兄』都要為之警怕,可當面對天下第一美人兒跳蚤姑娘的時候,還能忍心下手麼?收拳吧,就知道你心中不忍......

    在聶諸眼中美人兒和醜女其實都不過是臭皮囊,若是需要,就算這世上一百名絕世美女排成隊列讓他殺,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不過刺客也是男人,而且還是男人中的男人,如花嬌面可以摧毀,自家的胯下物就一定要保存了,狠狠說了句『瘋女人』,立刻縱身後撤,拳力一時散去。

    「我這樣的美人兒,居然被你罵成瘋女人!」

    跳蚤瘋狂了,就像是一隻真正的跳蚤,圍著聶諸上躥下跳,不過在出勾起落間,極其美人妍態,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讓人不得不承認這是一隻最美麗的跳蚤。

    聶諸痛苦極了,就沒見過如此不要命和自戀的女子,圍著他瘋狂出手不說,還要時常發出銀鈴一般的笑聲『灰影子哥哥,你捨得我麼?』招招都是同歸於盡的架勢啊!聶諸不怕死,刺客就沒有一個孬種,可恩公仇恨未報,不能輕言赴死,無奈下只得閃躲,偏偏這個瘋女人笑聲越來越大:「就知道灰影哥哥捨不得人家,還不住手麼?你不忍心傷害我絕世的容顏,又如何能傷害到他?你是一定會失敗的。」

    聶諸已經是生不如死,這個瘋女人若是一般庸手也罷,偏偏還是個好手,既不能拚命,就要陷入被動,一時被跳蚤壓制的滿場亂走,可憐專諸『指東打西』的絕學早就變了樣子,現在他是指哪兒打哪兒,打哪兒都要落空。

    白棟看呆了,三大高手看呆了,不明真相的群眾也看呆了。衛鞅還沒來呢,在這傢伙入秦前,私人鬥毆不但不違國法,反是英雄壯舉,老秦弱國窮旅,能夠抗衡天下霸主強魏,靠得就是這種血性!不明真相的群眾只把這看成一場普通的私鬥,而且還是高手過招,其中一位高手還是個美麗的女子。

    她發動這場私鬥似乎就是為了宣揚自己的美麗啊?沒聽人家邊鬥邊嬌笑著問對手『哥哥你捨得傷害我絕世的容顏麼?』已經有漢子看得動心了,邊擊掌為她叫好,邊扯開嗓子叫道:「美人兒,你是如月閭中的大方麼,叫什麼花名?明天哥哥去找你好不好?」每逢有人這般調笑,跳蚤姑娘不但不惱,反會笑得更為開心,若是稍佔上風,還會扭過頭來,對發話者甜甜一笑,順便也送給白棟一個秋波。苦酒看得很清楚,撅著小嘴捅了白棟好幾次,先生你是不是認識這個女人?白棟連連搖頭,我比竇娥還冤呢......

    贏連本來就是老糊塗了,剛才強撐著陪驪姜與民同樂、調~戲哼哼、又來為白棟剪綵,體力消耗的厲害,所以這會兒就變得更加糊塗,只剩下了男人的生~理本能,居然跟著黎民一同鼓起掌來,還跟著大喊大叫:「好好好,真是個大方美麗的姑娘,寡人喜歡得很,哎呀!」卻是被驪姜狠狠擰了一把,范強看得清楚,躬身道:「君上該休息了......」

    「休息什麼?他如今比年輕人更有力氣呢!范強,本夫人知道你才是真正的高手,還不快趕走這兩個人,一男一女在街上鬥毆,成何體統!」

    「是,夫人勿要動氣,屬下這便趕離他們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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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9 21:13: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五章 【小人當教】



    范強一動,聶諸就知道自己要拚命了。刺客可以蹈生赴死,卻不會白白犧牲,這一次刺殺是自己過於托大,萬萬不曾想到贏連身旁的三大高手如此厲害,更想不到會半路殺出個女瘋子,此時再不拚命,想要逃走都是萬難!

    看一眼這個『容顏絕世』的女人,聶諸惡向膽邊生,跳蚤故技重施又是一記同歸於盡的招式出手後,這個冷酷凶橫的刺客卻不退反進,狠狠一劍破入跳蚤香肩,本來這一劍是要刺入跳蚤心臟的,無奈自身也要避開要害,身體稍稍一歪,左臂帶著一串血珠飛起,用自己一臂重傷了跳蚤。

    被魚腸劍破體,必將流血而死,你不是有著絕世容顏麼?去到地下賣弄吧!聶諸冷冷一笑,彷彿那條手臂就不是他的,身子一晃出了戰團,眼看范強微微張開雙臂彷彿大鳥一般躍來,從懷中摸出一個碗口粗細的竹筒擲在地上,頓時有一股五色彩氣升起,陽光下看去燦爛已極,好像是雨後的彩虹。

    「是雲夢澤的五毒瘴氣!」范強面色不變,大袖一揮,平地起風雷,頓時吹散了這股瘴氣,聶諸也借這個機會離開了他的控制範圍。

    小心!人人都以為聶諸要逃離關市。卻沒想到他會向超市門前奔來,就連李敵和景監這樣的高手也不覺一愣,正要出手攔截,聶諸已向後縱出,一道寒光脫手飛出。竟是直射白棟。

    他這把是當年專諸刺王僚的魚腸劍,對於一名武者來說,這樣的神兵甚至比生命更為重要,怎麼可能脫手扔出?已經縱身而起的李敵和景監不覺一愣:「平安郎小心!」卻見白棟傻乎乎的張著嘴,魚腸劍已到胸前!

    「哈哈......哎呀!」

    聶諸是殺人高手,而且每每得手後都能從容而退。當年殺越君時就是如此,否則怎敢在幾大高手面前刺殺白棟?這一番拼捨左臂傷了跳蚤,瘴氣阻范強,出人意料地衝向超市而後捨棄神兵,就是要打眾人一個措手不及,拋出心愛的魚腸劍後。正欲大笑離去,忽見一團黑白相間的影子出現在白棟身前......這是什麼!

    「哼哼嗚哇!」

    一個圓圓胖胖的毛團出現在聶諸眼中,貔貅?這貨方纔還躺著呢,什麼時候站起來的?只見這貨兩條小胖腿微微下蹲,圓圓的眼睛望著他笑,兩隻肥厚的前爪中,正夾著他那把蓋世神兵魚腸劍......

    聶諸眼前一黑。險些從空中跌落下來,總算是天下第一會殺人會逃命的『灰影』,才能迅速穩定心神,厲嘯一聲向城門方向奔去。

    「想逃?」范強一陣冷笑,能從自己手中逃走的人可不多啊?至少眼前這位不能算一個!

    「范強,君上的安全要緊,不要追了。」

    驪姜最大的優點就是能夠分辨輕重緩急,刺客最後那幾下出手猶如奔雷閃電,實在可怕,誰能保證附近就沒有刺客的同黨潛伏?雖然看他是為白棟而來。但人心叵測,誰又敢說這不是刺客故弄玄虛?一切都應以君上的安危為重,這才是大局!

    「范強,救起那個姑娘,帶回宮中請國醫為她療傷。」贏連又糊塗了。

    「君上?」驪姜笑瞇瞇地望著丈夫。就是笑得有些陰冷。

    「君上所見甚是,這位姑娘是最先出手阻攔那刺客的,也算對我大秦有功,若是棄之不救,怕要被人恥笑我老秦有功不賞呢。」

    贏連老兩口鬧彆扭,也就只有范強敢開口,連上大夫甘龍都視作不見,抬頭看看天,說五大夫啊?今日的天氣似乎不錯,正是文華超市開張的好日子啊,怎麼就招引來了刺客呢?白棟沒搭理這老頭兒,正在勉勵哼哼:「好孩子,看來古書上說得真沒錯,貔貅平日裡閒散如豚,一旦驚動,則如奔雷閃電,怒時能裂虎豹,哼哼真強大!」哼哼連連點頭,表示我就是這樣強大的,興奮地轉身就要去找草兒,卻被白棟攔住了,先從它掌中騙下了魚腸劍來。

    這可是好東西啊,沒看見李大哥看它的時候眼睛都在放光麼?不過景監也在看,剛才他第一時間就橫身在我的面前,雖說多半是為了二哥,卻也有兄弟情深之意,倒是不好立即送給李大哥,寒了他的心,難啊,還是我自己先收起來吧......

    貔貅是屬於白棟的,他要收取戰利品別人也不好說什麼,就是李敵景監和范強三人的目光有些熱烈,三大高手一起盯著他看,殺氣逼人啊。

    驪姜本欲勸贏連就此回宮,卻被老贏連拒絕了,話說得慷慨有聲:「不過區區刺客而已,寡人身旁高手雲集,難道還怕了他不成?若是就此離去,只會令天下人恥笑!」丈夫時而糊塗時而清醒,驪姜也是無奈,只得做罷。

    經歷了一幕驚險刺殺的場面,驟然進入文華超市,頓時有別樣感覺。

    這是店舖?好傢伙,進門就是一個極大的水池,池中矗立假山,清泉綜綜,老贏連帶著一幫臣子找了半天,才發現原來是在假山背後藏了引水的竹管,水池邊緣又在一定高度處開了個出水口通入地下,因此可以保證水流不斷,又不會溢出。杜摯是老秦臣子中最精算術的,望著出水口沉吟良久,忽然一把拉住白棟問道:「五大夫,我觀察了良久,你這入水出水的速度真是控制精微,既要保持有水流出。又不能溢出,還要保持水面有一定的高度,這似乎是一道極其高深的算題啊?

    有眼力啊?白棟有些吃驚地望了他一眼,這個時代算術發展有限,加減靠籌草。乘法就靠個西周時期傳下的『九數』,除法就不說了,就連後世的祖沖之還要靠擺小棍兒呢,這貨倒是個人才,一眼就看出這道後世的小學數學題是『極其高深』的?杜摯遇到心愛的算學就跟蒼蠅見了血差不多,也不顧還有君臣在旁。拉住白棟要他分解,實在太煩了,白棟乾脆出了道數學題給他:「左司空既有向學之心,不妨推演下我這道算題吧?」

    「好的好的,五大夫快快講來。」

    「水池裝有甲、丙兩根進水管和乙、丁兩根出水管,要注滿一池水。單開甲管需要3個時辰,單開丙管需要5個時辰,要排空一池水,單開乙管需要4個時辰,單開丁管需要6個時辰,現在池內有六者之一的池水,如果由甲、乙、丙、丁輪流各開1個時辰的順序連續供水。請問要多少個時辰後,水池中的水才會開始溢出水池?

    慢慢算吧,這道題是六年級小侄子做過的家庭作業,當初險些連老子都被難住了,你杜摯若是算得出,你就是個天縱奇才。白棟自己都想不出這個還未瞭解分數的時代該如何計算這道題目......

    白棟也不是無聊去難為杜摯,只是要借這傢伙最擅長的技能狠狠打擊他的自信心。小人不好用啊,用得其法,妙趣無窮;用不得法,引火燒身;先打垮他的信心後再慢慢敲打。以後才好用著得心應手。

    「請教五大夫,何為六者之一?」杜摯不愧是老秦的算術高手,立即發現了根本問題。

    「這個六者之一麼,也叫做六分之一,比如這一池中裝了六百石的水。六分之一就是一百石,左司空可明白了?」

    「明白明白,就如十之一二,十之三四是一個道理,五大夫此題甚是精妙,待我慢慢算來。」古人腦袋還是不夠靈光,平常比喻分數,就會隨口說出十之多少的話來,卻想不到進一步挖掘下去,形成完整的分數理論。正如後人評價的那樣,華夏古有科技,往往領先於全球,卻始終無法形成完善的科學理論,結果還是落後於西方,這與東西方哲學理論的出發點有一定關係,幾句話難以盡數。白棟也是有些遺憾的,難得杜摯如此好學,藉機敲打他是不錯,又何嘗不是引導他對算術進行更深入的研究?在學術上是沒有君子小人之分的,只有學者與蠢材的區別。

    看到杜摯彷彿著魔一般從袖子裡掏出籌草、不顧形象的蹲在地上演算起來,嬴渠梁將白棟悄悄拉到一旁:「平安郎,杜摯如何得罪你了?你這道什麼算題聽得我都頭暈,真能算出答案?我可是聽說了,少官現在一反常形,不但認得字多了,還會每天拚命背書,你小子不是也用這種手段整治了他吧?杜摯我不管,少官可是你我的兄弟,你可不許欺負他!」

    「二哥如何這樣說?少官有今日成就,難道你就不開心麼?放心吧,現在是少官學習熱情高漲,就是你我想要攔阻都無可能;杜摯我也不是坑他,算術本來就是他的心頭好,你看他多麼開心?」

    「學習熱情高漲?你小子還真是會說......」

    嬴渠梁看了杜摯一眼,出名油滑的左司空此刻就像著魔一般,擺了一地籌草,口中還唸唸有詞,過不一會兒卻又擰眉瞪眼地將籌草撥開,抱著腦袋發呆,誰叫都不理。群臣看得肚裡暗笑,這小子厲害啊,隨便出了道什麼算題,就把平日算計無雙的左司空擺弄成這副樣子,以後可萬萬惹不得這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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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一念文華興,處處是天堂】


    房間不大,環境卻是十分優雅,牆角的小香鼎中燃燒著上品香松子,擺放的儘是白氏高桌高椅,窗下還有個弧形的陶制花盆,裡面不是花兒,卻是一個小型假山,估計是養了一段時間,已經隱隱有青色苔蘚出現,山色透潤,隱現水光,比後世的假山石也差不到哪裡去。

    苦酒很貼心地在房間內放置了小籐桌小籐椅,茶已經溫了,不是花茶,是用最簡單方法炒制的綠茶。白棟就沒看錯,人類從不缺乏完善一件事物的能力,缺乏的往往只是靈機一現;當他提出茶是可以喝的想法後,自然就會有人從理論到實踐完善茶道,如果沒猜錯,南方會很快出現專門的茶園,還會出現一批與茶道相關的專業人士。這種輕輕撥動一下,就能產生連鎖反應的多米諾骨牌遊戲是非常爽的。一點點引導、開發,然後看著人們在此基礎上發明創造,這就是最好的養成遊戲。

    白棟剛坐下,苦酒就端來了熱水,絲布巾泡得熱熱的,輕輕遞在他手中:「先生,歇息吧,剛才真的好危險,也就是先生才能夠臨變不亂。」

    「我麼?」

    此刻一坐下來,原本風輕雲淡的面色就變了,額頭冒出大顆大顆的汗水,瞬間就濕透了衣領,白棟用力呼吸了幾口,接過手巾狠狠擦了把臉,端起茶水喝了,心情才稍微平復。

    「先生......」白棟的突然變化嚇了苦酒一跳,很想撲過來把這個男人抱在懷中,用最溫柔的聲音撫慰他,可終於還是忍住了,今天來的『貴客』很多,她還有的忙碌呢。

    「你眼中似乎無所不能的先生其實不過是一個普通人。面對死亡,我也會恐懼。只是今天我是主事人,慌不得,亂不得,連大聲喘氣都不可以。苦酒,我知道你的想法,真的要如此辛苦麼?你這樣下去,也許有一天會像我一般遇到今天的場面,你能像我這樣保持鎮定麼?別問我是如何做到的,我有我的經歷。有些無法對你說明,是為了大家好。」

    上世就經歷過類似的場面,做律師總會被人誤解、甚至被人以各種暴力威脅,這時只有冷靜面對一切,才可能穩定局面;魚腸劍飛來的那一刻。草兒嚇哭了,可當看到哥哥若無其事的去逗弄哼哼時。小丫頭就又露出了笑容。

    現在哼哼正像大爺一樣享受著草兒的誇獎和各種美食。草兒眼裡只有大功臣哼哼,因為她不用為強大的哥哥擔心;朝中群臣也開始正視自己這個懈怠不經的小子了,這是個不錯的結果。穿越者第一重要的是學會藏拙,但也要懂得在合適的時候展現自己的某些能力,藏拙藏成了廢物也是不行的,凡事都要講個平衡之道。

    「苦酒願意這樣辛苦。先生的故事裡說過。只有能夠堅持的人才有最美麗的明天,為了先生,苦酒要堅持下去,直到有一天。先生和先生身邊的人都會真正的認同苦酒、先生肯與苦酒分享你的所有經歷......」

    很想對苦酒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先生已經認同你了,可看到小姑娘一臉湛然神光的堅定模樣,白棟沒忍心開口。人類獲得奮發前進的動力不容易,要靠機遇的,或許苦酒一生中也就這麼一次機會,白棟也希望看到她最終的成就,或許會讓自己大吃一驚?那將是一件非常快樂的事。

    服侍著白棟喝了幾碗茶,苦酒忽然笑瞇瞇地望著他:「那個擁有絕世容顏的姑娘已經被送去醫治了,據說會有最好的國醫為他治療。人家可是為先生受傷的,先生醫術比那個衛無害都要高明,就不去看看人家麼?這樣會傷了美人心的......」

    「苦酒啊,你也學會調皮了?」

    白棟苦笑:「好了,快去招呼下外邊吧,我稍做休息、隨後就來。千萬不要出任何岔子,今天對文華超市很重要。」

    表面的鎮定還是掩飾不了內心的慌亂,前世多年歷煉的能力讓白棟在面對刺客的瞬間可以保持神色如常,可事情一過,想起自己如此謹慎小心卻還要招來殺身之禍,想到屹石村白族的百十號老幼、想到娘親和草兒,就會無比後怕。好在這會兒是君臣大逛超市,不是大朝會,有許多新鮮事物足夠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否則連找個借口溜出來平復下心情都不容易。

    看來白家莊必須要有足夠的武力啊,沒有高手坐鎮是不行的,總不能每次都要靠哼哼來救駕吧?慢慢喝著茶,白棟在算計已知的高手人物,范強?李大哥?景監?似乎都不合適,真煩啊......

    文華超市裡的新鮮玩意兒確實很多,這裡出售的東西居然是自選式的,擺放筆墨的貨架居然比贏連的藏書架更高,還有衣著標準漂亮的小姑娘小伙子,他們會詳細解釋每一件商品;真不知道白棟那小子生了個什麼樣的腦殼兒,筆原來可以用兔子和狼的毫毛來做?看看這些竹製的筆吧,細小的如人手指,大的猶如清掃庭院的麥帚,小的毛筆還能夠理解,寫在竹簡上剛剛好,那種大如麥帚的毛筆也是用來寫字的?拿來上戰場還差不多。

    貨架空了一半,也不知將來準備擺放些什麼商品,目前看到的就是筆、墨和一種叫做硯台的新鮮玩意兒,可就是這三類東西,也是花樣繁多。筆分大小、又有羊毫兔豪狼毫之分,單單是一個兔豪,又分紫毫、花毫、白毫,一個花毫中,還要分三花、四花、五花,據說各類毛筆都有不同的用處,甚至會與執筆者的習慣、性情有關?哪裡就有這許多道道兒了?從古至今筆墨不過是速記速成的東西,在這種便宜之物上花費許多精神,是否流入了邪道?到底還是年輕啊,不知大道唯簡的道理。

    老甘龍上回見到的硯台是個速成品,如今擺在貨架上的就是比較正規的東西了。為了製作這些硯台,需要取材水中經久潤滑的上好石材,然後以巧匠雕琢而成。

    公輸家有現成的石匠,如今已經與白棟結成了長期穩定的合作關係,白家負責組織人力取石,公輸家根據他給的圖樣雕琢,如今公輸家對白棟不僅是感謝,還對這個年輕貴族十分好奇,很希望他能弄出更多的好東西,有些要借力而起的意思。白棟其實十分明白,公輸家也是巧匠,墨家也擅工巧,可墨翟能夠自成一派,公輸家卻始終淪為工匠,自然是不會服氣的。他們要借力就借好了,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向來只有穩定長期的利益關係才是最可靠的。

    在硯台區就有一張高桌,桌後站著一名白衣飄飄的女子,正是苦酒。抬頭對眾人笑笑,看到先生正在人群中鼓勵自己,苦酒頓時進入了狀態,輕輕拿起一根上品的『墨韻留香』,在硯台中倒入清水,一手執墨、一手托袖,開始研磨起來,一時滿室中都是淡淡墨香。

    從贏連開始,君臣們看得目眩神迷,只覺天下之美、無過於美人研墨也。白棟暗暗點頭,讀書人天生就會被文房之物吸引的,哪怕是在這個刻劃竹簡成風的時代,這也是深入到他們骨頭中的東西,只是缺少一個點燃的契機。

    該去看看杜摯那廝了,有老甘龍這個瘋狂收藏家帶頭兒,贏連也不會甘於臣子之後,自己制定的高價筆墨銷量不成問題,今天老秦君臣購買上品筆墨的消息就會傳出去,最愛附庸風雅的那些巨商大賈就是自己第二批的消費和宣傳者,可這些文事之物要通行老秦甚至整個天下,最關鍵的就是紙!價格低廉的紙張一出,才可能帶動真正的文化革命。

    不知杜摯算出了那道題沒有,其實他眼下最關鍵的不是解開這道題,而是盡快協助自己構畫造紙廠的藍圖。有杜摯的手段,可以保證三年的技術壁壘,到時各國商人需要買紙,都必須要到老秦來,就是那些高傲無比、視老秦為畏途的士子,也要將老秦看做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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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造紙廠 上】


    生意很不錯。老甘龍就不必說了,贏連夫妻居然是第一大買主,尤其是驪姜,安坐櫟陽遠顧雍都,贏連之功就有她的一半,可惜常常被人視為文事不修,筆墨在如今這個時代雖然還稱不上文房之寶,卻多少沾了些文氣,她喜歡。尤其是被苦酒研墨的樣子迷住了,她的自戀程度雖然遠不及跳蚤姑娘,卻也是個自信心滿滿的老女人,認為自己如果研起墨來,也一定會像苦酒這樣優雅大方,讓贏老頭兒每天看她研墨就能下飯。

    女人一激動錢就不是錢了,一千文一根的『龜膠松香墨』、五千文一根的上品『墨韻留香』,最上品的各種筆、各種毫,就像不要錢一樣往自己兜兒裡劃拉。就這苦酒還不肯多賣,說是別的東西都可以隨便購買,唯獨『墨韻留香』是先生交代過的,這屬於限量品,就是各國王公要買,那也需要預先定制;君上和夫人是咱老秦的驕傲,文華超市可以破例出售兩根,再多是不能了,就是將小女子治罪也不能改變。

    老贏連笑呵呵地看著苦酒,怎麼看這個女孩子怎麼好,老了糊塗了,就知道看花枝,再說這是為自己省錢,否則那個瘋婆子還不知道要花費多少呢,不罪不罪,老秦國沒有強買強賣的規矩啊,國君也不能破例的。驪姜本來有些不忿,當聽到別國王公要購買也得預定時,心情立刻就多雲轉晴,就像個剛買到LV限量版的有錢老女人,感覺這樣做挺好,如此才能顯示自己的身份。

    君上和夫人都如此踴躍購買,眾大臣自然不能後人。管它用得上用不上呢,就像上大夫那般收藏也好。白棟那小子不是說了麼,這叫『雅玩』,形容的好啊,適合讀書人。

    短短半個時辰不到。就有十萬錢落賬,苦酒很開心,要去找先生匯報喜訊,卻發現先生已經不在了,不覺有些悵然若失。

    白棟走到入口,就見杜摯還在擺弄他的籌草。忽而抱頭苦思,忽而抬頭遠望、做哲人狀,明明就是看的自己方向,卻是目中無人一樣,顯見心神都已沉入這個坑爹的算術題中。

    蹲在他面前,笑嘻嘻地望著這個老秦第一油滑之人。很好。就該是這個狀態,無慾無求的人其實才是最可怕的,人只要還有愛好,就表示還有弱點,有弱點,就可控制。現在白棟才算放心了,杜摯雖然奸滑。骨子裡卻有一種對科學的追求精神,這種人就算壞也還沒有壞到家,屬於可以挽救的對象。

    拍拍這廝的肩膀:「別算了。不是我誇口,這道題以你目前的程度是無法算出的,就是號稱老秦第一算學家的趙峰也一樣沒辦法。跟我去白家莊吧,我把答案告訴你,不要以為這是取巧,就算你知道了答案,如果能反推出計算的方法,趙峰就可以把老秦第一神算的名頭讓給你了。」

    「別碰我!我一定算得出。天下就沒有算不出的難題!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怕我算出來會很沒有面子?嘿嘿,我杜摯是個聰明人,才不信你能出這種難題,是鬼谷子先生的題目吧?我就是要證明。鬼谷子能做出的題,我杜摯也一樣可以!」

    不作死就不會死啊,這廝太想不開。看著杜摯一臉認真的表情,白棟感覺自己似乎過分了些,看這狀態,眼下談造紙廠是談不得了,只能等他飽受打擊之後來找自己再說。最厲害的還是後世的數學老師,看把人家左司空給折磨成啥樣了?

    景監很夠哥們兒,已經調來了兩三窩兔子在文華超市旁蹲點,還有幾個是貼身保護苦酒的,白棟大概看了看,行!放在現代這都屬於中性人,否則苦酒會比遇到刺客更危險。李敵沒這大的場面,直接拍拍他的肩膀:「平安郎,很久沒吃到你做的肥羊燉了,怪想得慌,今天我就去吃。」

    「好啊,我家裡有很多只肥羊,哥哥想吃多久?」

    「君上說了,有范公貼身保護,不用我擔心他的安全,哥哥怕是要在你莊上多住幾天,每天都要白吃白喝,你還不能拒絕,先半個月吧......」

    「才半個月怎麼夠?最少也要一個月,否則怎能體現你我兄弟情意?而且哥哥閒下來的時候,不妨教教莊中子弟,只靠那幾個老軍不行啊......哥哥也看到了,兄弟我是個從不惹事的,卻偏偏有人要來惹我,還要見血,我怕啊。」

    「呵呵,走吧,我倒是希望那個刺客來找你。對手難得啊,只可惜他傷了一條手臂,就是來了,我也是勝之不武。」

    聶諸沒來,就算是最頂尖的刺客也不可能在斷了一條手臂後立即展開第二次刺殺;文華超市有苦酒看著,白棟不用費什麼心,這段時間除了每天開家學,就是多做幾個好菜給娘親和草兒吃,叫一幫孩子團團坐,講好聽的故事。故事說得很認真,有趣、溫馨且富有哲理,在生死之間走過了一次,白棟現在特別珍惜和家人在一起的時光;外面太危險了,能不出莊就不出了,那個刺客再如何厲害,料他也不敢殺進莊來,這個世上沒有萬人敵、連百人敵都屬於傳說。

    如今最辛苦的是李敵和哼哼,前者每天都要辛苦教導白家精壯,起初很痛苦,以他這種級別的高手訓練一幫菜鳥就是大材小用,這幾日忽然來了精神,興奮已極地對白棟說找到了一個百年不遇的練武奇材,居然就是小夥伴桑娃子。如今桑娃子每天都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早晚要被李敵捏一次骨,疼得死去活來,找白棟哭訴過許多次了,白棟就講了英雄的故事給他聽,榜樣的力量果然是無窮的,第二天桑娃子硬是挺著沒叫半句痛,李敵大異之下來問白棟,也聽了一遍英雄的故事,只覺平安郎好生神奇,這個故事我要記下來,日後用來講給那些懈怠不勤的小子聽。

    哼哼比李敵更忙碌,聽說白棟遇刺,白越氏流著淚將兒子擁進懷中,低聲告訴兒子凡事要小心謹慎,日後出行,身邊一定要帶夠族中精壯,然後像草兒一樣,也去擁抱哼哼,輕輕撫摸它的脖子。哼哼眼淚汪汪地望著她,它最近太忙了、忙著被族中所有的人摸,再這樣下去脖子上的毛都要沒了,夏風一吹,全身都是溫暖的,就脖子這塊兒發涼。

    哼哼的痛苦其實根源於全族對白棟的關心,看著向來愛潔的娘親毫不嫌棄地去擁抱哼哼,心裡都是暖暖的,只是略微有些奇怪。尋常的母親見到兒子遇到這樣的危險,多半會說咱們以後不出家門這類話,恨不得將兒子栓在褲腰帶上才肯放心,娘親卻是與眾不同,只說要自己多加小心,多帶護衛,這是一位普通母親的見識麼?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白棟正想細問的時候,等待許久的可憐人來了,而且一來就是兩個。

    走在前面的是杜摯,後面的雖然不算很熟悉,卻也不算陌生,正是號稱老秦第一神算的趙峰。此人曾收集編纂西周『九數』之學,為後日《九章算術》的產生和發展做出了傑出貢獻,也算是一位數學家。

    只是兩人的精神狀態非常不好,都頂著兩個黑眼圈兒,看得哼哼『哼哼』個不停,很是期待地望著這兩個傢伙,發現他們身上沒毛,頓感十分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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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造紙廠 中】


    杜摯和趙峰先向白越氏見禮,白越氏表現的落落大方,知道這兩名官員是衝著兒子來的,說了幾句場面話,便攜家人族人離開,還特別交代白遲送來幾張桌子和椅子,再泡上一壺好茶;觀人看行狀,一眼就看出這兩人找兒子是有急事,不然就不會頂著倆黑眼圈兒來了,白府門前有引來的活水成塘,剛移來的柳樹就是好生養,剛抽過了絮子,不會漫天飛舞,在柳樹下喝茶聊天,也是一樂,不算失禮。

    看看白氏族人去了,那只叫哼哼的貔貅一步三回頭,似乎還在觀察自己,杜摯和趙峰彼此對望一眼,看到對方的黑眼圈兒,不覺苦笑。還是白棟主動招呼兩人:「左司空、趙司馬,請坐吧,兩位都是算學大家,如今相攜而來,可是有教導小子之處?」

    「五大夫就不要取笑了,看看我和趙兄的黑眼圈兒就知道,鬼谷先生的題目難死人啊哎,可憐我與趙兄算了一個晚上,也是各有各的答案,彼此激烈爭論,險些就壞了朋友義氣,結果卻發現我們的答案都不對,鬼谷先生當真高明,佩服佩服。」

    白棟一聽就笑了,杜摯就是杜摯,到如今還是不肯向自己低頭,句句不離鬼谷先生,這是說他輸也是輸給便宜師傅,並非輸給自己這個毛頭小子;也不拆穿他,只是笑吟吟地望著趙峰,看他是如何一個說法。

    「正是要教導,不過是請五大夫教導我們兩個。這道算題極為精妙,趙某本以為平生所學足稱當代算學名家,想不到卻被這樣一道題難住,輾轉一夜,竟感以我平生所學也無力解開此題莫非這道題真是鬼谷子先生所出?世上竟有如此高人,只恨不能相見啊,甚憾!甚憾。」

    「題是誰出的並不重要,關鍵之處是我知道答案。」白棟微微一笑,從袖中摸出早就準備好的答案:「就知道左司空會來找我,卻沒想到我老秦第一算學名家也到了,答案已經準備好,兩位要看麼?」

    「答案!太好了!」杜摯頓時兩眼放光,伸手要接竹簡,卻被趙峰一把抓住:「左司空錯了,憑空知道答案又能如何,這豈是你我追求之道?五大夫,今曰我等前來不是要尋答案,實是要尋解題的手段方法,若是趙某沒有猜錯,要解此題,需要用到一種新的『算論』,不知我可曾猜中?」

    「哈哈,趙司空不愧是收集編纂『九數』的名家,你猜得沒錯,用籌算之法解此題不是不能,就是要花費經年累月的時間才行,而且所用的籌草怕是要擺到大梁了,這豈是人力可為?所以我們要用到『分數』這個概念」

    授人魚不如授人以漁,善教者授漁也,善學者,求漁也。小學六年級接觸的分數,在這個時代真的可以稱為新式『算論』了,鬼谷子是否研究到這一步白棟不敢說,至少趙峰這種級別的『數學家』是不可能瞭解分數的,否則他也不會巴巴趕來請教自己。

    「請五大夫指教。」杜摯和趙峰對望一眼,兩人激動壞了,此刻的杜司空哪裡還像個心機深沉的小人,就是個勤奮的好學生。

    「這個分數的基礎為一,無論分成十份、百份、甚至是千萬份,都包括在一中,不能超出一外,兩位可能明白麼?」

    「一含萬物,至者為一!自然是明白的。」

    「好,但這只是最為模糊的理論,用它是解不了題的。我們必須定下一個分數特用的符號,比如這樣」白棟走到湖旁,折下一根柳枝,在地上畫了一個奇怪的符號,1/3。

    「我們用的文字很複雜,尤其是一到九這些個數字,用來記於竹上還可以,如果用來計算就比較麻煩了,所以我們必須要用更簡單的文字表述,兩位請看。」

    在1/3這個分數的後面,白棟又寫出了0到9這十個數字,笑道:「有了這九個基本數字,以後就可以非常方便的推算,因為它們可以相互加減、相乘甚至是相除,還可以形成分數這個基本運算單位。兩位都是算術名家,相信就不用我多說了。」

    「妙,果然是妙!只要記住這9個數字,就會有無限變化可能。五大夫功莫大焉,請問這種數字叫什麼名字,是何人所創?」

    「除了我恩師學究天人,還能有誰?」白棟微微一笑,巴格達先生,對不起了,要怪就怪你不是華夏人,更非我的便宜師傅。不過若干年後你不妨來華夏做一個求學者,就像唐時來華夏求學的島國學生一樣

    「果然是鬼谷先生!五大夫,若是這1與2相加,就該為3,之間又該如何表示呢?」

    「加上這個符號就好了。」白棟笑著劃出一個『+』和『=』號,杜摯和趙峰死死看著這個符號,忽然撫掌大笑:「明白了,五大夫請繼續,繼續」

    兩人都是內行,說到算學素養之深,後世的小學生畢竟還是比不上的,他兩人只是缺乏科學的計算方法,一旦開了竅,瞭解到各種基礎的算學符號,加減乘除之類頓時霍然開朗,喜滋滋地趴在地上算了半天,感覺人生妙趣,無過於此,忽然想到自己來的目的還是那道難題,這才戀戀不捨地放下柳條,轉而向白棟請教。

    「分數是從整數而來,所謂1/3,則是三分佔有一分內容,那麼1/1呢?」

    「五大夫何必考我等,1/1自然還是1,在分數之中,最大為一,再無更大之數了。」

    趙峰反應極快,放在後世那是絕對可以做數學課代表的好同學。

    「嗯,但這只真對『真實』分數而言,其實在分數中還是有例外的,比如在某些情況下,我們可以寫出這樣一個數字」白棟又寫了一個20/4,然後笑吟吟地望著兩人,卻不說話。

    「這是什麼?」分子的計算方法還沒學到,不過以兩人的算學根基,還是能感覺到這個數字應該是大過了一。

    「這就是以分數方式呈現整數,兩位如今不必細究,只要知道20為分子,4為分母,以分子除分母,得5,其實這已經超出了1的範圍,屬於一個假分數、真整數。不過要知道,整數也是有這種表現形式的。好了,我們來瞭解一下分數之間是如何相互加減的,分母相同,則分子疊加就好,例如1/3與1/3相加,就得2/3;那麼如果是1/3與1/5相加又該如何呢」

    如今白棟算是明白李敵為何會如此開心了,原來教導天才學生是如此爽的一件事情,杜摯和趙峰學起分數竟無阻礙,每每提出問題,都在關鍵點上,不過一個多時辰,就已完全掌握了分數的基本運算方法。趙峰略做沉思,忽然對白棟深深一拜:「謝先生教我。」

    「先生,也請受杜摯一拜!」就沒見過杜摯如此尊敬過一個人,甚至對他的老師甘龍也不過如此了。

    「兩位不必如此,我等同殿為臣,正是互通有無,先生就不敢當了。」

    「當得!子曰『朝聞道夕死可也』趙峰能受先生教,此生無憾。先生,趙峰先行告辭,要回去細細鑽研那道難題,失禮了。」

    家裡著火也沒見這麼著急的,趙峰深深一鞠後,轉身就走,忙得連士大夫舉步的儀態也顧不得了,比公子少官還要風火。

    杜摯學著趙峰一拜,轉身也要走,卻被白棟一把抓住:「別想了,就算你和趙峰都學了分數算法,你也勝不過他。大秦第一神算之名,除了我就是趙峰可得,想多了你也是妄想。」

    「何以見得?」

    杜摯臉一僵。他這一生愛好很多,第一愛錢、第三愛美酒、第四愛佳人,第二愛的卻不是王道霸道之說,更非虛無縹緲的道家言論,而是數算之學;趙峰是他的好友,卻也是他最大的競爭對手,就想先解開這道題壓趙峰一頭,被白棟抓住能不著急麼?

    「呵呵,因為你這一生最愛的還不是數算之道,而是錢!一個人有了貪婪之心,就算天縱奇才,在學業上也就無法達到頂峰了。相信我,你和趙峰不是一種人,他可以為了研究數算不吃不喝,你能做到麼?」

    白棟微微一笑:「如今我有一個賺大錢的方法,不但可讓你我大賺一筆,成為舉國豪富,還會讓世人自此稱讚你我的功德,名在青史,萬古留香,你會不動心麼?不過左司空若是肯為數算之道拋棄金錢,白某佩服萬分,這就放你回去。」

    「哈哈哈,我的白老弟,你我兄弟交情深厚,你怎麼也開起哥哥的玩笑了?數算之道深邃迷人,有無數變化,兄深喜之。可就算再好的學問,也要吃飽了肚子才好去研究嘛,為兄可不像趙峰那樣傻,知道賺錢才是人生第一要緊之事,快說說看,究竟是什麼法子又能賺錢、又能名傳後世的?」

    杜摯心裡癢癢啊,好像有一百隻蟲子在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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