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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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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光暗之心] 陽光大秦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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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9 21:44:4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九章【天下第一自私之人】

               
        無論多麼偉大的人物,都很難以跳出時代限制,衛鞅是如此,天下諸子是如此,就連白棟自身也是如此。

        老甘龍已經算是了不起了,至少他在努力消化白棟帶來的新概念。比如發明與發現,後人要理解不難,可在自然科學研究幾乎為零的先秦時代理解起來就非常困難了,白棟想了很久,才找出一個具有說服力的例子:「甘伯伯,就像是陽光。我們如今都知道陽光是天地可幫助萬物生長,可在上古時期,總會有第一個發現這個道理的人,也會有第一個發現陽光可以為人們帶來溫暖的人,這個過程,就是《發明專利法》中描述的『發現』,伯伯以為這可以申請專利嗎?」

        「自然是不能。陽光是天地生成,就算有人第一個發現,也不能據為己有。」

        「這就是了,所以在這部法令中就必須排除發現,只有與之對應的發明,才是可以申請專利、並且享有權利的。比如公輸家發明的鎖鑰、云梯,雖然一樣是取材於自然,可若是沒有人力智慧相加,就算過上一百年、一千年,也沒人能在自然中突然『發現』它們,也正因為有了人力智慧的作用,所以付出精神力氣的人才應該得到回報,享有專利權。」

        「付出了精神力氣,就應該得到回報麼?」

        老甘龍搖頭:「小子,你可知道你很像一個人?」

        「家師?」

        「非也。你的離奇手段,先見之能,伶俐口舌倒是很像傳說中的鬼谷先生,可剛才展露的念頭,卻是更像一個人,這人就是楊朱!聽人言道,你送別衛鞅的時候,曾經借用楊朱的話警告他,小子你實話告訴甘伯伯。是否與楊朱有舊?」

        楊朱果然是在這個時代!

        白棟沒有回答甘龍,只覺心中興奮無比,那可是楊朱啊!在整個封建時代,楊朱一直被人詬病辱罵,說他是『天下第一自利之人』,甚至連歷代史家都不願記述有關他的事情,後世的考古學家甚至無法弄清楚他生於何時。卒於何地?列子說他是道家,後世研究者卻認為他是法家,本人平生沒有留下任何著作,只是有『墨子悲絲染,楊朱泣歧路』和『犬吠黑衣』這兩個無關緊要的典故。

        如此一個不被歷史重視的人物,卻在華夏法律史上舉足輕重。讓後世法律人推崇備至,就是因為他提出了『損一毫利天下不與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損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則天下治矣』,這種看似自私到了極點的言論。

        或者不是看似,就連楊朱自己也提出了『貴己重生』的觀點。認為如果所有人都能珍惜自己超過他人、並且都能做到,那天下不就大治了麼?這種離經叛道的言論莫說是放在先秦時代,就是放在後世華夏,也一樣會被嚴厲批評!

        可後世法學家卻從中看到了楊朱理論的前瞻性,認為楊朱是華夏、也是世界法律史上第一個提出『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和『天賦人~權』觀點的人,他比英國人、比歐洲文藝復興時期的思想家們早了兩千年!

        或許楊朱是自私的,卻是自私到開創了屬於自己的學派;他在荊棘和罵聲中行走了兩千三百多年,一直被罵到了今天......可身為法律人的白棟卻對他極感興趣。聽到楊朱果然就在這個時代,如何能夠不興奮?衛鞅這傢伙真是太吝嗇語言了,那日只是罵了楊朱幾句,哪裡有老甘龍說得這般清楚?

        「你果然與楊朱有舊?否則為何聽到他的名字,就是一副歡喜的樣子?小子,你可知道楊朱是什麼樣的人?此人悖禮孤僻、所言所行,無不叛逆。你可不要與他有什麼牽連,否則連伯伯也救不得你。」

        「甘伯伯多想了,我不認識楊朱,不過倒是很想見見這個人是如何的古怪。您不用嚇我啊。楊朱不也活得很好,也沒見被人殺了吧?」

        「哼,殺是不會殺,卻是會被罵死的!小子,甘伯伯以為你有關專利的想法,正與楊朱相近,需知周天子坐擁四海,分封諸侯,則國君掌土地萬民。就連身體生命都是屬於君上的,難道這個身體創造出的『發明』,卻要屬於自身麼?更別說你在法令中沒有區分貴族和黎民,豈非是黎民有了『發明』,貴族和君上也要花錢去買?你想過這樣的法令會被多少貴族非議麼?小子啊,你的根基還淺,莫說是你,就是老夫要提出這樣的法令,也會萬分小心謹慎!哎,真不知君上是如何想的,居然會應了你......」甘龍連連嘆息,看得出他是真為白棟擔心。

        白棟沒說話,只是認真望著老甘龍,心中一陣陣的溫暖。後世電視劇中把老甘龍描繪成一個阻礙變法的舊勢力代表和城府深沉的陰謀家,真的過於極端了。這就是一個常思報國的老人,也會對子侄親愛,也有長者慈厚,衛鞅變法不能說錯,畢竟是有功於老秦,難道反對變法就錯了麼?只是政見不同而已......

        而且無論老甘龍對他人如何,對自己卻真是一片慈愛之心,是真的怕自己不知輕重,得罪了舉國貴族。怪不得要將自己叫到家裡來說話呢,換個場合都不合適啊。

        起身對老甘龍深深一躬,這不是拜見老秦的上大夫,是對一個愛護自己的長輩的尊敬:「甘伯伯不必為我擔心,您看到的只是黎民取得專利,似乎是對君上不敬,卻不曾看到發明專利將為國府和君上帶來的巨大利益。伯伯請想,以往沒有專利法時,一些能夠帶來巨大利益的發明,是否都為國府所用了呢?沒有!反倒是貴族們受惠良多,往往被他們首先佔有了這些發明;雖說這些發明最終還是出不得國界,可這第一筆利益,卻與國府君上無關了,畢竟就算是君上,也不好過於『掠奪』臣子......」

        「嗯......如果你的發明專利法得以推行,雖然這些專利歸於個人,卻畢竟要實際運用,而在運用之時,無論轉讓買賣,國府都能從中得利?這就等於分去了貴族世家的利益轉而充實稟庫?」

        「伯伯智慧驚人,正是如此。還有一樣好處,以往有些發明,都是貴族們有了需要,才會投入人力物力去研究開發,普通黎民或有發明的天才,卻因為沒有利益可言,便不會投入精力時間,如果有了專利法的推動,但凡有天賦之人,其心嚮往,可想而知結果,我老秦不用多久,就會有更多利國利民的發明出現。伯伯,不要小看黎民黔首的智慧,需知墨子也是出身黎民!」

        「老夫倒是小看了你,如今看來,你這部法令倒是不凡!山東各國常笑我老秦『其才缺缺、民令昏昏』,老秦底子薄,要出一個老子孔子,那是很難的,可如果有了你這部法令催動,要出些類似公輸家的能工巧匠,也未必就輸給他們了!」

        老甘龍哈哈大笑:「可是如此一來,越發會得罪秦國貴族,若不是愛你小子之才,甚至就連甘家也會視你為敵的,你又該如何解決這一難題?」

        「不需要解決。甘伯伯視我為子侄、君上支持我,我還怕什麼?得罪他們就得罪了,有罵名我頂著!」白棟嘿嘿一笑:「不過小子相信,這個罵名頂不了許久,他們就會反過來感謝我了。」

        「你小子是說......」

        老甘龍沉思良久,忽然雙眼一亮,終於想通了其中關鍵,回頭看看還是一頭霧水的兒子,不覺嘆息,白棟若是自己的兒子,那真是做夢都會笑醒了。

        「小子,雖然你設想周密,又有老夫為你後盾,也不好被貴族世家仇恨太深。老夫知你立法之初無計緩解,那就想辦法多建威望吧,就如你辯服衛鞅一般,為老秦再立一功,那時就算有人恨你,也不敢輕易出手。」

        「我也想啊......可是甘伯伯,這樣的功勞可不是想立就能立的。」白棟有些無奈。

        「呵呵,你小子整日閉門不出自然消息閉塞,怎麼景監也沒對你說麼?眼下就有一個讓你建立威望的大好機會。」

        老甘龍微微一笑:「天下第一自私之人、舌辯之徒楊朱入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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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9 21:45: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章 【兩難推理】

               
        石片從跳蚤手中劃出,在空中拉出一道完美的線條,貼著水皮打出了十幾個水花。草兒都快將巴掌拍爛了,哼哼也瞪著兩個標誌性的黑眼圈看著跳蚤,似乎很不服氣,也想取一枚石片玩玩兒,可惜它的熊掌太厚、指頭太短,努力抓了幾次都不成功,只好無奈地看著小主人,似乎是希望她能扳回一局。

        草兒接著打出三個石片,最好的成績是七個水花,輸了,可憐巴巴地掏出屬於自己的香水遞給跳蚤,小嘴撅得老高,跳蚤居然真的接過去,還非常迅速的藏進袖中,草兒的眼眶頓時紅了,想哭。

        苦酒也在湖邊看著打賭玩耍的跳蚤和草兒,不覺微笑起來。這個叫跳蚤的女孩兒其實不壞,簡單的就像是一張白紙;棟哥說這種香水不能多用,所以每人都是定量的,她就想辦法哄著小孩子打賭,就這兩天時間,白家莊有十幾個小女孩兒輸給她了,現在她的房間別說是蚊蟲,人進去都受不了,太香。

        白棟曾經分析過跳蚤,感覺這就是典型的人格分裂,要怪就得怪現任墨家鉅子,不明白他為什麼讓跳蚤長期穿著男裝,結果造成了男裝的跳蚤像個江湖老油條,女裝的跳蚤就像個傻乎乎的小女孩兒,總是無比迷戀自己絕世的容顏,還經常絮絮叨叨地講述當初是如何在暗中保護自己,自己是如何如何的沒有良心......

        好吧,聽完她的講述,白棟真的有些感動。希望在白家莊的生活能讓她漸漸趨於正常吧。算是對救命恩人的報答。

        苦酒也過去打了幾個水漂兒。結果一樣是輸,她倒是無所謂的,笑著將自己的香水給了跳蚤。白家的女人每月都有香水例份,唯獨她和白越氏不受限制,范強已經帶來了國夫人的書信,白家同時也收到了一份,連聘禮都送到了她家裡,『問名』就是虛應程序。她就叫苦酒,嫁入白家就有了姓氏,白苦酒?這個名字不好聽,棟哥說了,以後還叫她苦酒,因為他要用一生的時間將她這杯苦酒變成甜酒。如今就等合八字、請期出嫁了,國夫人找來合八字的那個方士倒是不用擔心,讓她擔心的是棟哥原來還未到加冠的年齡,頭上那頂冠居然是自己加上去的......這與禮法不合,不知該如何解決。

        在白家人眼中。苦酒如今已經是平安郎的妻子了,什麼正妻旁妾的。沒人會提這種無聊的事情,沒看到國夫人都來做大媒麼?有這樣一位媒人撐腰,日後就算平安郎娶了某國公主,也未必就能壓住苦酒姑娘。苦酒姑娘多好的人啊,文華超市被她經營的妥當,見人不笑都不說話,族裡的老人孩子有哪個不愛吃她做的豆腐腦?這還要合什麼八字呢,一看就是旺夫興族的好女子,她家要敢說不嫁,白家能立刻出人去搶!

        所以苦酒很大度,哪怕是遇到擁有絕世容顏的跳蚤姑娘,依然保持著『大婦』的風範;白棟也說話算話,自從那日起,就開始親手為跳蚤整治飯食,算是稍做彌補,這姑娘很讓人憐惜,為了自己都回不去首陽山了,又沒有什麼親人,給她些溫暖,人間就會充滿陽光。

        小鐵鍋內的魚湯已經沸騰了。魚是剛抓的,草兒耐不住性子,死纏活纏終於讓老白遲從外面弄了些『魚苗』來,她要的『魚苗』很特殊,就沒有低於半斤的,所以很快就有了收穫。只是喝湯不飽肚子,白棟還別出心裁地弄了塊薄石板,洗得乾淨了,下面放入點燃的香松炭,石板上有剖成兩片的鯉魚、新鮮的豆腐片、過冬時族民風蠟的野鹿腿子、還有一種叫做『香腸』的新鮮東西,是用刮去了油脂的豬腸套了最新鮮的小豬肉做成的。

        白龍爺曾經對香腸提出過意見,認為這太浪費了,那可是剛出世十幾天的小豬肉啊。白棟就笑著解釋,大豬的肉太臊,以後家裡養的小豬落地十天就得去除子孫根,以後不僅生長的快,還沒有味道,肉質細嫩鮮美,白龍爺起初還有些懷疑,可吃了一根香腸後就再沒說什麼了,向列祖列宗保佑,這是他吃過最美味的豬肉。

        可惜啊,這年頭沒有辣椒,香腸就是用鹽和素醬油灌的,否則味道還會更好。自從植物油出現,白家就開始釀造素醬油了,肉弄的那種會吃死人的!現在植物油和素醬油在老秦大行其道,一些有頭腦的商家都會長期派人到白家莊前蹲點,發現白家出了什麼好東西,立即就去仿製;文華超市出售的毛筆如今已經出現了仿製品,驪姜已經為此跳腳了,超市裡可是有著她兩成利潤!

        在不知不覺間,白家莊已經開始引領老秦風潮,改變的方式很奇怪,是自上而下的,首先是貴族士大夫們,而後才是黎民黔首;黑白色調的櫟陽城飄蕩著豆油的香氣、士大夫們坐在白式高桌高椅上看日出、家中的小豬在嚎叫,它們萬萬想不到,最早的『太~監』不是出在人類,而是它們......

        石板燒烤在後世都算稀奇的東西,在這個時代就更是新鮮了,跳蚤興奮的像是一隻真正的跳蚤,若不是苦酒笑著勸阻,珍貴的齊國細鹽會被她揮霍一空;公子少官也暫時放棄了對哼哼的追求,抓起碾碎的秦椒往烤肉上灑,他已經下了決心,明天就去找大哥要幾個有豐富狩獵經驗的老軍進山捉熊瞎子去,一定要是小母熊,哼哼會喜歡的!

        秦椒不是後世的同名物,顏色有些泛黃,略微有些類似咖喱的味道,這是秦嶺深處生長的一種野椒,原本是用來碾碎了撒在房前屋後去潮防蚊蟲的,很少人吃,卻被白棟發現了當作料。沒有後世的辣椒孜然。權當用它代替了。

        鮮香麻辣的燒烤就是能瞬間拉近距離。如今苦酒和跳蚤已經不是孔雀爭豔般的對峙了,好得彷彿一對認識了很多年的閨中密友。跳蚤很開心,她在首陽山上只有師兄師弟,在白家莊卻認識了好多異性朋友,比如苦酒和草兒,還有族中的女性,老夫人還誇過她絕世的容顏呢,說她和苦酒都是西施一樣的美女;苦酒也很開心。跳蚤是個簡單粗暴大大咧咧的女孩兒,這樣的人是最容易做朋友的,而且她非常熱情,感受到自己的善意後,就說要教自己防身對敵的功夫,還有那種可以讓人跑得更快的提縱術......連白棟都沒想到,苦酒居然真的對這些感興趣,雖然她是個差得不能更差的學生。

        唯一對跳蚤保持足夠距離的就是聶諸,倒不是為了失去的臂膀,在他看來。任何一名高手接近白棟都是極不安全的,這其中甚至包括李敵和范強。白棟勸過他幾次了。他卻依舊是我行我素;這是一個認真到讓人瘋狂的傢伙,是天生的刺客、也是個優秀的保安人員。

        吃著石板燒烤,喝著低調老秦酒,草兒她們吃得歡歡快,三個女孩子早就嘻嘻哈哈鬧成了一團,跳蚤喜歡舞蹈,和著草兒吟唱的《詩經》舞動起來,就是屁股扭的力度大了些,讓人擔心她纖細的腰肢會被扭斷,而且那架勢很像白棟發明的『養生拳』,這是從草兒她們那裡學來的,其實就是後世的廣播體操。

        白棟不是很有胃口,笑著鼓了幾下掌就走到湖邊坐下了,心裡尋思著老甘龍的話。

        楊朱這傢伙太有個性了,據說是在列國周遊了一圈兒,走到哪裡就論戰到哪裡,結果在家鄉魏國都呆不下去了,就準備到老秦來。老秦是苦寒之地,士子慎人,他是想在這個學問荒蕪的不毛地傳播自己奉為救世良藥的超前思想。

        或許是被人罵多了,鼎鼎大名的楊子也學會了低調,準備學小鬼子進村的方式,可惜他騎的是馬,老秦最近窮瘋了,但凡騎馬過關的,除非是本國人、士子、或者多年在老秦經商已經在秦國各郡建立商舖、有司市官開具『行書』的,都要繳納一定的費用。

        楊朱是何等刻薄的人?當即就與守關士卒展開了一番辯論,說是你秦國要繳納的是『騎馬稅』,我這騎的可不是馬,是白馬!守關卒當場就傻了,難道說白馬就不是馬?楊朱振振有詞,馬中還有黃馬黑馬五花馬,若有人購馬,賣家直接給予白馬,買者可會接受?守卒只能搖頭,這種事的確很難說。楊朱說著啊!可見白馬非馬,我這個騎馬稅就不該繳納,說完揚長而去,留下一地煙塵和張口結舌的守卒。

        白棟聽完這個故事後哈哈大笑,楊朱太壞了,這其實就是一個外延與真包含的邏輯問題,所以楊朱才能成功的偷換概念,省下了一筆稅費,不過他如此刻薄能辯,錢雖然省下來了,卻暴露了行藏。當值守將恰好是公孫賈的族人,曾保護公孫賈去過稷下學宮,見識過天下諸子,其中就包括這位楊朱先生,聽說有人巧言令色混過了關去,大怒之下率兵追逐,照面後才知道是惡名鼎鼎的楊子,當下就『控制』住了這位楊先生,飛報長史令公孫賈。

        這時代的讀書人就沒有不愛爭辯的,公孫賈見到楊朱就是一陣冷笑,張口就攻擊他的立論思想,結果幾句話下來,就被楊朱問得啞口無言,這個消息傳開來,以甘龍為首的舌辯之士紛紛上場,結果被楊朱來了個舌戰群儒、佔盡了上風。秦國滿朝文武嚥不下這口氣,報到老贏連那裡,老國君估計又糊塗了,竟然將楊朱請入驛館,同時發出招文令,說是楊朱在秦,所有老秦的讀書人、遊學士子都可以與之論辯,但凡能贏了楊朱的,老秦封三等爵、賞百金!

        白棟其實很能理解贏連,老頭兒應該猜到自己沒多少日子了,臨去之時,要借楊朱之名引動天下士子的注意,為日後登位的兒子打下良好鋪墊。可惜太小看楊朱,數日來老秦學士連連敗北,一些外國士子也丟盡了顏面,對楊朱自然是氣惱無比,順帶也討厭上了老秦;天下士子肯入秦的本就不多。最近還是白棟發明了筆墨紙硯。才引來一些好奇的士子。結果卻在老秦被楊朱打臉,這讓秦國滿朝情何以堪?

        『馬前擒龐涓、口中吞楊朱』如今就是老秦滿朝文武最大的心願。

        老甘龍為白棟指引的立威之路就是楊朱,只是這位楊先生最近很是高傲,連敗數十對手後,眼睛更是長到了眉毛上,住在秦國館驛內白吃白喝,卻不肯隨意與人辯論了,還提出三個條件。對手無立身之言不辯、無大名於世不辯、無令他動容之處不辯,三者達一,可辯!

        這渾然就是一副衛冕冠軍的架勢啊?白棟這個挑戰者還必須要等待人家同意辯論。不過白棟感覺更有意思,名帖已經請老甘龍幫著遞了過去,如今只等回覆。

        可是要辯論什麼呢?楊朱的一些理念他是認同的,要找出不同之處,還要說服對方,難度不小;現代的一些思想論據是不能輕易使用的,否則一個不慎,天下就多了第二個楊朱。白棟可不想走到哪裡都有人纏上來要辯論,那會煩死的。

        「你不吃東西。又皺眉不語,是有心事?莫非是又有人要刺殺你了?放心,有我在,你會很安全。」

        聶諸很盡職地走到白棟身旁坐下,細細地吃一片烤魚。他吃魚的動作比女人都斯文,將魚肉一條條的撕下來,放在口中慢慢咀嚼,嘴巴動個不停。

        「除了你這樣的瘋子,誰會沒事兒跑來殺我?別瞎想了,我在等待一個消息,去見一個人......你一直都是這樣吃東西的麼?比女人孩子吃的都慢,看著讓人著急。」

        「我在燕地黑山追殺過一個貴族,三天三夜就靠半張麵餅充飢,如果不是吃得仔細,支撐不下來。」聶諸轉頭看看白棟:「你是我見過最奇怪的貴族,似乎每天都會很快樂,你的家人、族人也是如此;你這樣的人居然也會為了一個人發呆?讓我都想去見見他了。」

        「你最好不要去見他,他很會罵人,而且罵起人來還能讓你回不得嘴,你會瘋的。」白棟呵呵一笑:「不過有一點你沒有說錯,我也是個怪人,我很想請這個怪人來做家學的文先生,你說是不是很有趣?」

        「我不知道,反正不是來做武先生就好。正要對你說這件事,李敵功夫一流,桑娃子這樣的天才在他手下會成為最好的劍客;可他不會教普通人,如果他再教下去,你那些族人就算廢了,讓他歇歇吧,我來。」

        「這話早就想對我說了吧?放心,我會轉告李大哥的,他一定會很開心。」

        「李敵或許會很開心,可你就一定不會開心,楊朱回話了......」

        香風微動,景監忽然出現在面前,滿身都是白家香水的味道。早在他接近白棟十米時,聶諸就發現了,只是知道他與白棟的關係才沒有阻止,不過手還是按上了劍柄,對他來說,任何接近白棟的人都具有危險性,老夫人草兒和苦酒姑娘是例外。

        景監看了眼聶諸,笑著點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平安郎,楊朱太無禮,接了你的名貼,卻只說了句『豎子無才,非我對手』。上大夫大怒,甘升不敢來通知你,只得拜請我來了。我看你不用理會這種人,多半是聽了你辯服衛鞅的盛名,他怕了。」

        「他不會怕,否則就不是楊朱了。他是真的瞧不起我,認為我不過是一個奇技淫巧之徒,至於清溪弟子的名頭,別人或許在意,楊朱這種狂人如何會放在眼中?」

        「你不是還要去找他吧?」

        「不用,我會讓他親自登門拜訪,到時肯不肯見他,還要看我的心情。」

        白棟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一張綾紙遞給了景監:「麻煩景兄再走一趟,將紙上題目給他看過,順便對他說,以他楊朱之才,是斷然破不開這道題的,若要知道答案,請來白家莊。嗯,就是路程稍遠,坐車都要半個時辰。」

        景監大為好奇,打開綾紙認真閱讀起來,不覺讀出了聲:「海外之國有辯家,常介民間爭訟,其中有強者,名莎翁,有常生拜入門下,學藝三年乃成,出門之日立約為證,先付一半承師費用,其餘待贏取初場爭訟後給付,若輸之,則該半費用不計。不想常生出師後,經年不攬爭訟,莎翁性急,告於官家,稱若我贏訟,則當判常生給付另半費用;若常生贏訟,則按照約定,也應給付另半費用。常生有急智,辯稱若己贏訟,則應判莎翁敗訟,自不需給付半費;若莎翁贏訟,則按照合約,自己亦不需給付半費。官家大惑,無力求解,如今問楊朱先生,此案當如何斷之?」

        聶諸聽得腦袋都大了,景監唸完後也是久久不語,半晌才嘆道:「平安郎,你這是要逼瘋楊朱啊......」

        「他不會,但也解不開這道難題,所以一定會急於知道答案。你說我到時是見他還是不見呢?」

        白棟嘿嘿一笑,許你白馬非馬,就許我兩難推理,這可不算欺負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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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楊朱發瘋,白棟加冠】

               
        精緻的臨淄陶盤被狠狠丟出來,跌在地上摔成了粉碎,跟著又是十幾件精緻陶器被相繼丟出,最後是一個高大人影飛奔出來,抬頭看了眼太陽,便抱著腦袋蹲在陽光下發愣,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大吼一聲:「我明白了!」急急轉身,大鳥般掠進屋子,看都沒看聚集在庭院中的驛卒和驛官一眼。

        大家剛鬆口氣,又是叮叮噹噹一陣亂響,無數陶器摔得粉碎,那人再次撲出,這次不蹲著了,彷彿癱瘓般躺在地上,望著天空呆呆發愣,口中絮絮叨叨念叨著同一句話:「莎翁也有道理、常生也有道理,究竟是誰的道理?啊啊啊!」

        一名驛卒低聲道:「官主,您只要點點頭,兄弟們就會狠揍他一頓,保證讓人檢驗不出傷痕的。耐求!摔了咱這許多東西,老秦可禁不住他這樣折騰。」

        主官目露凶光看了那人幾眼,終於還是搖搖頭:「讓他去,白五大夫了不起,一道題就讓這個狂生痛苦無比,揍他髒了咱老秦漢子的手!」

        眾人哈哈大笑,看著楊朱繼續他的日光浴:「莎翁是有道理的,若是他贏了,自然該由常生支付另半費用,若是常生贏了,按照合約,也該支付另半費用。可常生也是有道理的,若是贏了,自然不該支付費用,若是輸了......啊!世上怎會有如此難題,以我楊朱之才竟無法解開?不可能,這怎麼可能!」

        「官主說的是,白五大夫就是了得。這個楊朱牛氣哄哄的。原來也不過如此。被咱老秦的天才人物一道題就難住了,還自稱楊子呢,我呸!」

        驛卒們整日迎南送北,就沒有一個是好相與的,對楊朱這個狂人心裡早就憋著火,要是發洩不出,估計得口舌生瘡。還是白五大夫了得,一紙難題就幫咱出了口惡氣。這件事必須要大肆宣揚,才能對得起白五大夫的那什麼?看到主官猶豫,立時有驛卒補充道:「智慧。」

        對,就是智慧!宣揚白五大夫人的智慧,就是對這個狂人的最大懲罰,消息立即給我散發出去,日前輸給這狂人的老秦學子、各國學士,務必都要通知到了。還有上大夫、公孫長史、滿朝文武,本官主親自去......驛卒們紛紛白眼,討賞的事情您倒是搶得歡快。不過大家都很開心,就算有小小不滿。也被巨大的喜悅沖散了。

        現在櫟陽館驛前停了好多車,有冠冕堂皇的貴族士大夫,也有衣香鬢影剛從女閭樓跑來的大方們;楊朱論戰各國學子可是出了名,身為消息最靈通的女閭大方,如何能不關注呢?她們沒資格進入館驛,就等在門前聽消息,一個個眼波流轉吐氣如蘭,宛然就是後世交~際花一般的人物,士子們又怎能拒絕這些美人兒來打聽消息?

        比如杜摯就很親近這些姐妹們,楊朱狼狽的樣子被他描繪的入木三分淋漓盡致,既讓姐姐妹妹們開心滿足,又幫白棟傳揚了名聲。這段日子過得苦啊,綾紙的需求量太大,造紙坊沒日沒夜開工才能勉強應付,眼睛都熬成兔子了,這次得到消息跑來看楊朱,就等於是放風休息,順便再到女閭館喝杯溫柔酒,看看歌舞什麼的,白兄弟有句話說得好啊『人生最怕的是什麼?是人死了,錢沒花完!』在杜摯看來這話比什麼聖人言論都要高明,人生苦短,就是要拚命賺錢、然後拚命的花錢才是。

        楊朱很頭疼,白棟也在頭疼,白家莊已經徹底沸騰起來了,不是因為平安郎難住了楊朱這個大學者,而是因為君上下了特令——『白五大夫提前加冠!』

        連白龍爺他們都被白棟的輝煌成就矇蔽了雙眼,竟然忘記了這小子離村時還未到加冠之年,竟然是自己弄了個木冠帶上,還混到了八等高爵?也就是近日接到國夫人要做大媒的消息,為白棟準備婚禮一應事項時才想到這事兒,正發愁沒個計較,君上和國夫人卻給出了最好的解決辦法。

        提前加冠!這可是莫大的榮譽。平民和一般貴族想都不用想,除非是君主為了提前登基,才會年少頂冠,傳說周文王就是十二歲加冠的,白棟這算是高齡了。

        屹石村白家出身旁支,縱然白棟得官得爵,也是寒門,提前加冠本來是個笑話,為了堵住悠悠眾口,老贏連加了成堆的功勞在他頭上,什麼壯面法助河西大捷、君前辯服衛鞅,使老秦得十年生聚教養之機、凌紙術一改竹簡靡耗、大豆油健康了整個老秦......尤其還要著重指出白棟的功勞之大,驚動天地,乃有神獸降臨秦國,憨厚的哼哼被推上前台,提前兩千年成了萬眾矚目的國寶。哼哼開心的直哼哼,它現在越來越喜歡被圍觀了,因為每次被圍觀之後,都有香香甜甜的羊奶和大塊的烤魚吃......

        櫟陽城最華貴的車子都轉移到了白家莊,滿朝文武貴族坐在白家祠堂喝著茶吃著雞蛋果,笑嘻嘻的看著白棟被司禮官擺弄。老贏連夫妻也到了,老贏連手裡把著四個石球,走到哪裡都是嘩啦啦亂響,最近他已經喜歡上了這種運動,似乎只有在玩弄石球的時候,他的眼睛才會變得明亮一些;驪姜今天就像一塊移動的香料,走到哪裡香氣就飄蕩在哪裡,用起白家香水就和跳蚤一樣的瘋狂,害得范強總是忍不住要打噴嚏,他顯然是有鼻過敏的毛病。

        恭身接過君書,白棟大聲謝過君恩,目光掠過下方人群,就看到苦酒一身嫩黃襦裙,容光煥發。今天她特意打散了頭髮,如水一樣的青絲披灑肩頭,柔媚無比,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跳蚤看得很是眼熱,也想去扯簪子,卻被白越氏按住了,笑著對她說女子只有在兩種情況下才能這樣做,一是在私房之中、二是在夫妻結髮之時,跳蚤姑娘你是要與誰結髮啊?跳蚤的臉頓時紅了,令聶諸側目不已,她居然也會臉紅?

        苦酒早就過了十五歲,在小門戶中行過及笄之禮,不過今天是丈夫頂冠,按照此時的婚禮習俗,她是要打散了頭髮行『結髮禮』的;本來結髮的榮譽只歸於正妻,不過現在白棟的正妻未定,她又是國夫人親做大媒,驪姜向來以打破常禮為榮,居然想出了一個『代妻結髮』的說法。老甘龍他們雖然想反對,卻實在找不到先典依據,也只能做罷,主要還是苦酒的人緣不錯,大家都喜歡這位文華超市的『內掌櫃』,明知這是驪姜有意抬舉,將來白棟就是娶了正妻,也休想壓過她太多,卻都不想得罪國夫人,更不想為難這個討人喜歡的苦酒姑娘。

        吉期是已經選定的,就是那個為白棟和苦酒『合字』的方士弄的,姓徐,還好不叫徐福。一看這就是個江湖騙子,白棟也懶得多問,哪天頂冠不是頂呢?據說頂冠之時還會有賜字,在如今這個時代可是貴族特權,黎民黔首連個讀書人都不認識,誰會來幫你賜字?

        布席告祖後,白龍爺以族長身份謝過了贏連夫妻和各家貴族大臣,這才撤去筮席,布下冠席,由白棟跟著司禮官念叨著厥明告天、告祖的獻文,白家族人用早就準備好的青銅禮器盛放了各色燒肉端出來,按禮請所有參與觀禮的賓客食肉同喜。這本來就是個尋常的程序,一般是做做樣子用的,不想自老贏連而下,所有賓客都吃得津津有味,早就聽說白棟發明了素醢,弄出了一種叫做紅燒肉的東西,十分美味,今天可算是嘗到了,吃起來就停不下啊!老秦君臣比蝗蟲都可怕,二十幾個青銅食鼎很快就被一掃而空,白龍爺笑得嘴都合不攏了,冠禮時賓客吃得越多,加冠者日後的成就便越高啊!咱家平安郎前途遠大,早晚做到關內侯、徹侯,全族同受蔭庇!

        陳器獻胙的程序結束,司禮登階,請出了為白棟賜字的上大夫,老甘龍笑嘻嘻的望了白棟一眼,手捻鬍須做思考狀,其實他早就想好了,就是擺擺樣子。

        「白棟,老夫就為你賜字『柱國』,你看如何?」

        白棟白柱國?

        白棟眼都直了,這麼囧的字您也好意思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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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9 21:47:4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二章【循循善誘】

               
        白柱國?好字!

        白棟懷疑是不是自己的人緣太好了,公子少官這個渾人跟著起鬨也就罷了,李敵是何等凝重、景監是何等優雅、白崇是何等深沉、杜摯是何等陰冷,這些貨色怎麼都跟著推波助瀾?還有老贏連夫妻,老傢伙開心的手都抖了,差點就沒拿住石球,驪姜拚命板著臉,可誰看不出您眼角的笑意啊,有這麼好笑嘛?就知道你們是笑咱憊懶,堂堂八等爵,還要主動做秦國客卿......笑吧,等到衛鞅入秦,看你們還笑不笑得出?

        一賭氣謝過了老甘龍:「多謝上大夫賜字,這個字好得很,我喜歡。」

        「五大夫,望你常記柱國之意,日後為國之柱石,才是老秦之喜啊。」

        老甘龍語重心長。他是很看好白棟的,可惜這小子空有聰明才智,卻偏偏不肯用心政事,今天賜字『柱國』就是希望能夠鞭策這個憊懶成性的小子。

        苦酒紅著臉被贊人請到『升冠台』上,白棟的父親早亡,就由白越氏分出他的一縷頭髮,山藥分出女兒的一縷頭髮,輕輕挽在一處,待觀禮賓朋紛紛擊掌頷首後才解開,接下來分別加三冠,表示冠者從此有了從軍、從政、入宗祠的資格。白棟這屬於先上車後補票,老秦國的肚子都被搞大了,才補回冠禮實是笑話,可連君上夫人都來捧場,又有哪個不開眼的會提出異議,沒看到就連一向公正的上大夫也在眯起老眼送祝福麼?

        「棟兒,娘親不求你疆場立功、朝堂顯揚,只求你和苦酒姑娘從此平安渡日,娘的心思,你可明曉?」

        第一頂冠是白龍爺給加的,第二頂卻是白越氏親手為白棟加戴,慈母的教導聲聲入耳,白棟固然是聽得清楚。老秦滿朝文武也多半聽到了。甘龍有些驚奇地看了白越氏一眼,這幾句話可不像是尋常山村老婦能夠說出來的,傳說這小子極擅啟蒙之道,莫非他連娘親也啟蒙了不成?

        聽到『娘親』的話,苦酒臉都紅到脖子根兒了,一溜煙跑下台鑽進了人群,還覺得心中有只小鹿在跳啊跳。跳蚤不知何時擠到她身旁,笑嘻嘻地道:「苦酒姐,臉紅什麼啊,現在就會害羞了?等到你入洞房的時候,那不是更要害羞?」

        「你......」苦酒一把摀住她的嘴,這丫頭就是個小妖怪。明明是個簡單純良的心,卻偏偏知道很多羞人的事情,這是病吧?得治。

        「小心些,別碰到我絕世的容顏......」

        「再說人家要撕你的嘴了!」苦酒目光流動,輕輕啐了她一口。

        等老贏連為白棟加上第三隻冠,加冠儀式總算是結束了,可白棟將會更累。等司禮官請賓客入席後,他還要挨桌敬酒,跟後世娶媳婦差不多。這也是古今禮儀的互通之處,古時加冠結髮、後世領證結婚,都表示是真正成人了,從此就要踏入社會,不會交際應酬還行?哪怕是他這個穿越來的老油條也不能繞過,都得依足了程序。

        一張張桌子敬下來。腰都快斷了,一路陪同他的苦酒卻似乎沒有什麼感覺;小妮子現在精神著呢,現在看到白棟就會容光煥發步履輕快,這些天沒白跟著跳蚤練習提縱術,她感覺自己還能敬上一百桌......不過還是算了,估計『先生哥哥』是受不住的。

        揉著老腰被兄弟幾個灌酒的滋味可真難受,白棟簡直無法理解。古人不都是講究禮儀的麼,怎麼連一向方正的嬴渠梁也會灌人酒了?而且一個個還都是分席而坐,據說為了他的加冠禮,連櫟陽宮的食案都被借來了不少。這誰受得了啊?還不如後世扎堆兒坐大桌呢,至少可以少走些路。

        「哪一位是白子,楊朱請見!」

        高大的人影衝了進來,身後還跟著白遲和幾名莊丁,白遲一臉的惶恐:「主人恕罪,這人自稱是當代名士,一定要闖進來。看他也是個讀書人,我等不敢傷害啊......」

        白棟卻是大喜,及時雨啊!大聲道:「我就是白棟,來者可是楊朱先生?」楊朱為人太狂,原本還想讓他碰碰釘子的,如今卻不用了,算他是救駕有功。

        居然是楊朱?

        楊朱被這道題難了整整三天,老秦君臣就沒有不知道的,此刻見到他急吼吼的來找白棟,連名士風範都丟在了一旁,頓時都來了興趣,自然也就沒人再督促白棟喝酒。白棟心情大好,讓白遲抬過桌椅,自己先坐下歇歇腿,又請楊朱坐下,笑吟吟地望著他。

        「白子,楊朱有禮。」

        眼前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面皮白淨,鳳眼長鼻,本來是個好相貌的,壞就壞在眉毛生的不好,是對又粗又濃的逆眉!這樣的人多半性格堅強、固執,很難被人說服,天生就有辯才。

        「白子不敢當,先生可是解開那道題了?」

        「這道題太難了......」楊朱先灌了半碗茶,嘴都沒抹乾淨就盯著白棟道:「莎翁和常生似乎都有道理,你快告訴我,官家該如何判案才對?可憋死俺了,如此古怪的題目,真是你小子出的麼?」他倒是不客氣,白棟稍微客氣下,白子就立刻變成了小子,成色略顯不足。

        他果然是為了這道難題來求教,這就等於是認輸了!祠中群臣頓時大喜。這三天楊朱不好過,他們也沒好過到哪裡去,從老甘龍到櫟陽驛館的主官,只要是讀過些書的,都在琢磨這道題該如何破解;就連驪姜都把題目弄了去,老兩口經常研究到深夜,從飯桌研究到床上......白棟說過的,贏連應該多用心思,這樣的難題再好不過了。只是題目實在太難,整整三天時間,竟無一人能夠解出。

        贏連揮揮手,白遲頓時心領神會,命人撤下了酒肉,換上熱茶果子,冠禮宴頓時成了楊朱聞道會。就是這聞道的地方是在白家祠堂,而且還沒有外國士子旁觀,實在有些美中不足。

        「正確答案其實是分兩步,第一步的答案是兩人都錯了。」白棟微笑道。

        「怎麼可能!你可不要信口胡說,道理何在呢?」

        「道理就在先生對『真』與『假』的認識程度,先生可分得真假麼?」

        「我怎麼分不得真假,你這又算是什麼解釋?」

        別說是楊朱了。老秦君臣也是無不皺眉。這道複雜無比的難題怎麼就扯上真假了,這算什麼解釋?

        「呵呵,我說的真假,可不是先生以為的真假。我聽說楚國有一個人出售矛與盾,他誇獎自己的矛可以刺破世上任何一面盾,又說他的盾可以擋住世上任何一隻矛。先生以為如何?」

        「大謬!若果然如此,用他之矛攻他之盾,那又如何?」

        「先生睿智,所以世間但凡相互矛盾之言,必有一假、只存一真!我們再回頭來看莎翁和常生的話,他們是否像這個楚人一般呢?莎翁說無論官家如何判案,常生都應給付半費;常生也說無論官家如何判案。他都不應給付,請問先生,這兩人與那位出售矛盾的楚人相比,又有什麼區別?」

        好厲害!聽到此處眾人才恍然大悟,果然如白棟所說,莎翁和常生都要佔足正反兩面的道理,與那個楚人並無二致。

        楊朱臉一紅:「受教了,果然兩人都是錯的。可是他們錯在哪裡呢?」

        「錯在他們給出的前提條件不夠充分......」

        要為這些古人普及《普通邏輯學》實在是太困難了,白棟不覺將邏輯學的術語脫口而出。楊朱和老秦君臣卻完全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麼。楊朱更為臉紅:「什麼是前提條件......」

        「我們經常會做出種種假設,比如,『如果明天下雨,我們就應該帶蓑衣和斗笠』,這裡的『如果明天下雨』就是所謂的充分前提條件了。下雨對應蓑衣斗笠而言已經是非常充分的理由,哪怕我們還可以躲在家中不出、還可以坐在車中不出去。那也只是有更多的結果,與前提是否充分無關......」

        下雨?蓑衣斗笠?原來如此!

        白棟已經儘可能將假言判斷中的充分條件以古人能夠理解的方式說出來了,眼前這些名士名臣卻還是皺眉苦思了許久,最先反應的除了楊朱。居然還有一個是杜摯。白棟看了杜摯一眼,不愧是研究算術的人,邏輯思維能力超過了常人。

        「原來這就是充分前提條件......這個.....它又有什麼用處呢?」

        「它的用處就在排除不正確的假設,比如我給出這樣一個假設『如果楊朱先生每頓能吃三大碗飯,我的肚子就會飽了』先生以為這個假設正確嗎?」

        「大謬!我吃飯你的肚子如何會飽?」楊朱大笑,老秦群臣也是放聲大笑。這真是太有趣了,楊朱吃飯你會飽,莫非你們是共用的一副肚腹麼?真是笑死人了......杜摯卻沒笑,號稱老秦第一神算的趙峰也沒有笑,兩人目光閃爍,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

        「呵呵,先生果然聰明。既然你吃飯與我的肚子沒有關係,那麼官家斷案結果又與莎翁常生的約定有什麼關係呢?官家既然斷出輸贏,若與約定發生牴觸,就該以斷案結果為準,此時約定就會自然失效了。只不過這個約定恰恰是發生爭訟的原因,所以先生才會認為無論莎翁或是常生提出它,都是合理的,卻不曾想到,這兩個人提出的充分條件並不充分,而且自相矛盾,因此才會被迷惑。如果只是將官家斷案看成『你吃飯』,將兩人約定看成是『我的肚子飽』那就不至迷惑了。」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不過還是有些糊塗,你讓我再想想......」

        「先生請自便。」

        白棟暗暗鬆了口氣,別說這些古人會糊塗,就是自己當初上邏輯課的時候也犯過迷糊,最難的是現在沒有邏輯學,無法直接列出二難推理的公式,只能靠舉例子來說明,否則就簡單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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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9 21:48: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三章【鉅子也要參加辯論?】

    兩相矛盾,只有一真。

    在這個案例中,無論莎翁還是常生,他們都提出了自相矛盾的觀點,當判決對自己有利時,他們就會以判決為前提條件;當判決對自己不利時,他們就會以合約為前提條件。這是非常可笑的事情,其實現的手段,就是給出一個虛假且不充分的前提,只是要從邏輯理論上加以破斥,還要讓這些古人能夠聽明白,就比較困難了。

    「這個案例來自海外之國,是我在夢中所見。或許在老秦很難解決此類案件,可那海外之國的官主解決起來就容易多了,因為他們的法令健全,有著『上訴』機制,對縣令判案不服的,就可向郡守再次提出告訴,這是一種完善的制度,在我老秦或許也有類似的事情,卻只是偶然發生,或者十年百年也不會發生......」

    白棟微笑道:「這就是第二步的答案。我們已經知道莎翁和常生都有犯錯,可官家總要做出一個判決,所以第一審的官主應該駁回莎翁的告訴;這是因為莎翁與常生的約定雖不可以對抗官家判決,卻是提出爭訟的事實基礎。根據約定,常生應在第一次贏訟後,才應該給付半費,而在莎翁提出爭訟時,常生並沒有參加過任何一場爭訟,所以莎翁缺乏提出爭訟的事實依據。判決駁回他的爭訟請求後,官主並不需要對本案事實做出判斷,並沒有產生實質上的輸贏,因此兩人不為輸贏,自然也就不需要支付半費。此後莎翁可以提出『上訴』,在上訴時,兩人都算是第二次參與爭訟了,也就無法做出之前那種詭辯,官主只要依據事實和法令,做出判決即可。一般認為,如果沒有新的事實出現。且莎翁不能證明常生在某場爭訟中獲勝,他將在上訴過程中敗訴,這就是最終的結果......」

    一口氣說完,白棟也不覺暗鬆口氣,真是太不容易了,對這些古人普及法律和《普通邏輯學》根本就是在折磨自己,以後這類事一定要少做。

    這次實屬無奈。楊朱在世人看來或許自私自利,可在他看來,卻有著超前的自由思想,在這個時代尤顯寶貴;而且此人還是個大學者,如果讓他來教導白家子弟,相信草兒她們會變得思維更加活躍、更易建立起科學、立體的三觀。當然。楊朱也是一柄雙刃劍,在他教導白家子弟之時,自己也要對他做出一些引導,否則白家子弟都變成了『自私自利』之人,列祖列宗是要跳出來罵自己的。

    要收服楊朱這種人,就必須要真正的震懾他。他巧於舌辯、能詭思,就給他一道後世人都未必能解開的二難推理;他被列子推為道家。體內其實流著法家的血,就講述一個法律健全的海外之國,讓這貨驚喜萬分。

    這個時代的道家可不是後來的道教。老子也罷、後來的莊子也好,其實提出的都是廣義上的天下之道和狹義上的治國之道,就連日後的韓非也是深受道家思想的影響;列子說楊朱是道家,其實是指楊朱『貴己重生』、『全小而自然成其大』的思想,可要讓天下人都能夠『貴己重生』,最後還是要靠法令來保障。就如同法家的虛君思想一樣,無論君為標枝或是驕陽,沒有法令保障都是無法實現的。

    白棟的話音落下,祠堂內頓時一片寂靜。稍頃,讚歎聲響起,擊掌聲不絕,贏連也在鼓掌。不過他是在誇獎白棟的破題思路,對於海上之國的『上訴』制度,只是稍做思考便放棄了。

    就算已經有些老糊塗,畢竟也是一代明君。只要稍做思考,就知道海上之國的法令未必適合老秦。別的不說,光是這一個上訴制度,就要大增各級官員的負擔,還必須有一套行之有效的程序和保障措施,老秦國的官員可不是尸位素餐,個個都很忙碌,要增設官員也不現實,沒這麼多官爵可封,封了國家也養不起。

    甘龍、公孫賈這些老臣謀國深遠,雖然讚歎羨慕白棟口中的這個海上之國,卻與贏連一樣不會過於嚮往。法律,永遠都是建立在經濟基礎之上,先因經濟需要而產生,後為政治服務,空中樓閣是不可取的,有識之士一眼就能看破。

    楊朱的手掌都拍紅了,讚歎聲數他的最大,而後還要哈哈大笑,盡顯狂士風範,他轉頭望著白遲:「有沒有酒?聽說白家做的飯食老秦第一,酒肯定也是最好的,我要喝酒。」

    白遲撇撇嘴,心說我白家做的飯食可不是老秦第一,那是天下第一!你個土包子懂什麼?不過還是為他拿了酒來,當著老秦君臣,白家可不能失禮。

    楊朱接過酒罈便喝,足足五斤老酒被他一飲而盡,抹了下嘴,再次放聲大笑:「好小子,本夫子一生論辯,從未被人難住,想不到卻輸給了你,不扳回這一局如何能夠甘心?你不是要與我論辯麼?那就三天後櫟陽館驛見,論題就由你選!若是我輸了,立即......」

    「就算先生輸了,也不必離開老秦。先生不是說我家的飯食老秦第一麼?若是你輸了,白家還缺一位家學先生,想要請先生屈就;若是我輸了,白家也免費供應先生飯食美酒,多久都可以。」

    老甘龍聽得一皺眉,正想阻止白棟,卻見白棟對他眨了眨眼睛,坐在旁邊的杜摯也看到了,微笑道:「老師放心,他可不會做虧本的買賣。老師若是擔心楊朱的名聲會對他有不利影響,那就真是多慮了;他就是個秦國客卿,只享空爵不愛權實的,又是君上夫人面前的大紅人,就是有人私下議論幾句,也斷然沒有去真正為難他的道理。」

    「你倒看得透澈,只是可惜了。」

    老甘龍微微一歎,他心裡還是望著白棟能在經國維民上有一番作為,可看這小子懈怠成性,心裡只想著小家,怕是要花費些時日才能慢慢導引他歸正了。

    「你小子算計的倒好。也罷!本夫子的名聲確實不算好,真要離開老秦,還不得被那幫老對手纏死了?就此約定,無論輸贏,都要吃定了你!對了,你家有多少學子,開到哪本書了?」

    楊朱此次入秦就是要傳播學問,可惜名聲太臭,到了老秦還是被人纏住了辯論,公孫賈平日是多麼溫實敦厚的人,見到他時連眼睛都紅了。身在窘途,似乎做個家學先生也不錯,孔子那個愚夫不是說過什麼有教無類麼?而且白棟也讓他十分好奇,那種嶄新的破題思路,還有對海外之國的描述,都讓他心動不已。

    白棟正要回話,忽聽老贏連道:「寡人接到墨家當代鉅子書信,鉅子要親來櫟陽與楊子論辯民生之道。既然是鉅子親臨,想必楊子是不會拒絕的,這場辯論就在櫟陽殿舉行,五大夫與楊子的辯論,也一併在櫟陽殿罷;到時我老秦學子和一些外國士子都會前來聽辯,楊子若能連勝,自不怕學說不為天下人認可。」

    「禽滑西也要來?」

    白棟心中一動,不覺望向了跳蚤。跳蚤姑娘就坐在苦酒身旁,手裡拿著面銅鏡,正在修整她的鴉頭雲鬢,似乎根本沒有聽到贏連的話、那位墨家鉅子也與她毫無任何關係一樣。

    「禽滑西?嘿嘿......這個迂腐之徒居然也要來?那是再好也不過了。本夫子正要罵他個痛快!小子,到時你先做旁觀,看看本夫子是如何化唇舌為槍劍、以口舌殺人的!」

    「也好,小子就等著欣賞先生的唇槍舌劍了。」

    白棟微微一笑,心裡卻為楊朱暗呼僥倖,幸虧你是生在這個士人地位極高的爭鳴時代,要是在後世,一百個腦袋也砍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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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9 21:49: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四章 【是誰在耳邊,說...】

   
    禽滑西要到三天後才來,不知他會不會在首陽山上渡過七夕節呢?

    苦酒這些天彷彿有話要說,可自從『代妻結髮』後,這個女子就變得越來越會害羞了,在文華超市的時候還像個獨當一面的女強人,一到了白棟面前就變成了含羞草,說句話會臉紅,看他一眼也會臉紅,偶爾鼓足勇氣似乎要說什麼,連句整話兒都沒說全呢,就又臉紅了,弄得白棟只能靠猜,今日見到白遲張羅著搭彩樓,抓過來一番盤問,才知道是要準備迎接七夕節了。

    這丫頭也真是,想著提醒自己七夕節的心情,就和後世少女期待男友主動想到情人節是一樣的吧?自己哪裡知道早在這個時代就有華夏式情人節了?忽然想起《詩經》中『跂彼織女,終日七襄……睆彼牽牛,不以服葙』的詩句,白棟不由頓足,白遲誤我啊!

    白遲其實很冤枉,七夕織女會牛郎,這個節日本來就是成了家的男女才會過的,還有就是女孩子們會向織女求拜,希望自己也有織女一樣的好手藝;您就沒看到搭彩棚的都是族中女子麼?到了這一天,成了家的族人會關上門喝個家酒,到了子時女人們才會走上彩樓去拜織女呢,白龍爺和老夫人都傳下命了,七夕這天沒成家的青年男女都不許出了白家莊!白家門風淳樸,如今更是耕讀傳家,可不許鬧出『牛郎織女』的故事來。

    就連公子少官都被召回了櫟陽,贏連是想這個老兒子了;如今三個兒子中就贏虔一個成了家,嬴渠梁和公子少官都還是快樂的單身青年。看公子少官離去時面如死灰的樣子。白棟知道用不了多久逼婚的一幕就會上演。公子少官或許還好些。嬴渠梁卻大有可能是未來的繼承人,他的婚事將直接關係到未來是否能成為秦國儲君,大意不得,自己是否應該提醒這位便宜二哥一句?

    這個時代的人們真的很矛盾,他們會為牛郎織女的愛情故事感動,到了七夕這一天,女子還會去真心跪拜織女仙人,但是卻不會接受牛郎織女的『自由戀愛』;媒妁之言可不是後世理家的發明創造。早在周禮中就記載了『媒氏掌萬民之判』的文字,在河之洲的那位佳人要嫁給睡不好覺的君子,沒有媒妁之言也是不成的。

    苦酒躲在櫟陽學人家害羞,這還行?白棟直接委託了李敵抓她過來。往年家家戶戶都要閉門蒸糖餅,到了子時就拿來祭拜織女仙人,祝福她和牛郎哥哥甜甜蜜蜜,織女仙人一開心,就會讓女子們變得更加心靈手巧,這對娘親來說是件大事,草兒手太笨了。將來怎麼嫁人?一定要帶她去參拜的,只是原本娘仨個一起蒸餅的。今年改了蒸『咪咪』,還多了個苦酒。

    苦酒紅著臉走進房間,心裡又羞又怕,畢竟還沒真正嫁過門兒來呢,她怕未來婆婆會不開心,卻又不忍拒絕白棟,而且心裡更有一份期待,現在櫟陽很多有情的青年男女都會在七夕時偷偷見一面,相互贈送個小禮物什麼的,雖然不能真正坐在一起喝七夕酒,卻讓人很是想往;前幾天欲語還休的,就是想知道白棟會不會也送她個小禮物什麼的,那將會是她最寶貴、最需要珍藏的東西,沒想到白棟不動則已,一動就要打破常規,竟然直接拉她進了家門兒......

    「老夫人......」

    苦酒心裡在打鼓,聲音小得就像是蚊子在哼哼,草兒抬頭看看她:「苦酒姐姐,你的聲音好小哦......」苦酒頓時臉更紅了,低下頭去捏衣角,好像跟衣服有仇。

    「還叫老夫人?升冠台上結了發,雖說是『代妻結髮』,誰還不知道真正的意思是什麼?娘親喜歡你,以後你就是白家的媳婦兒、娘的親女兒一樣......」

    「娘,我才是您的親女兒。」草兒撅起了小嘴兒。

    「閉嘴。你呀,日後是盆潑出去的水,要做別人家媳婦兒的,難道還要呆在娘身邊一輩子?」白越氏笑著摸摸草兒的小腦袋,仍是對苦酒道:「坐下幫娘弄『咪咪』吧,就到我身旁坐,日後平安郎娶了正妻大婦,你也還是坐在這裡。」

    「謝謝娘親。」苦酒大大鬆了口氣,跳到白越氏身旁坐下,笑瞇瞇地揉起了『咪咪』。幾家歡喜幾家愁,草兒卻紅著眼圈兒看著白棟:「哥哥,草兒才是娘的親女兒,不要去做別人家的媳婦兒,嗚嗚嗚......」

    白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草兒才好,娘親算是極其開明的了。可她老人家能夠容忍還未過門兒的苦酒同渡七夕,卻無論如何也不會留個老姑娘在家裡,該如何處理這件事才好呢?草兒好可憐的。慢慢來吧......等這小丫頭情竇初開的時候,怕是想留都留不住,留到最後還會成仇呢。

    草兒見哥哥都不肯為自己做主,揉著紅紅的眼睛跑去找哼哼了,白越氏長歎一聲:「平安郎,明年這個時候,草兒就到了及笄的年齡,你是做長兄的,是否該為她留意合適的人家了?」這個年代的女孩子十五及笄,平民女兒還好,像苦酒這樣十五歲還在軍營賣唱、十七歲才找到人家,不會有多少人笑話;可白家如今是貴族了,貴族女及笄時是可以得到賜字的,若是不能在此之前找到個人家,那就只能推說『待字閨中』了,待字閨中是個什麼意思,貴族們心照不宣,會成為大家的笑柄。

    「娘,不是還有一年麼?不著急的......哎呀,『咪咪』蒸好了,這一籠可是我和苦酒做的,娘要嘗第一個才對。」

    掰開白如雪丘的饅頭,裡面有金黃色的液體流動,香甜的飴糖已經滲入到面皮中,輕輕咬一口,真是無上的美味。白越氏其實還不到四十,雖說有了兩個孩子,還是會像少女一般貪戀美食,居然連吃了兩個才罷,嗔怪地瞪了白棟一眼:「就知道堵娘的嘴。好啦,娘今天不逼你,七夕是好日子,還不帶我的好兒媳去看星星?娘老啦,不用你們陪。」

    苦酒紅著臉看了看白棟,顯然是想去,卻被白棟一把拉起:「走吧,我們去看看牽牛織女星,有禮物送給你的,會很驚喜。」

    這個時間已經有喝過七夕酒的夫妻走出家門,聚集在湖畔看星星,上弦月,月光不算強烈,星空就更為璀璨了,白棟拉著苦酒的小手,找了塊草地坐下,抬頭望雲漢,心中說不出的激動,來到這個時代十八年了,還是第一次靜下心來看看星星,上天是在做美啊,天上居然沒有一片雲彩,比後世清晰一百倍的星空圖展現在面前,哪一顆才是牛郎與織女星呢?

    很慚愧,還是在苦酒的指引下才找到了這兩顆星,牛郎星比織女星稍微暗淡了一些,兩顆星看上去距離並不遠,沒有傳說中的鵲橋啊?他們看上去很幸福快樂。還是聽了苦酒的解說才知道這個時代的七夕故事與後世不同,說得是一頭天帝罰下凡間的老黃牛成全了牛郎和織女,而後他們就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了,沒有後世傳說中可惡的王母,卻也少了可愛的喜鵲們,苦酒為白棟講著織女的故事,不覺將頭靠在了白棟肩上,能聽到她的心跳在加快,真的像小鹿一樣。

    「苦酒,還記得我說過要送你的禮物麼?」

    「嗯,苦酒記得呢......」嘴裡漫漫應著,似乎不怎麼期待,能這樣靠在『先生哥哥』的肩膀上,苦酒就已經非常滿足了,有沒有禮物又有什麼關係呢?

    「是一首歌,我在海外之國學到的,唱給你聽好不好?」

    白棟清了下嗓子,溫柔地唱起後世一首膾炙人口的歌曲。

    是誰耳邊說,愛你永不變,只為這一句,啊,斷腸也無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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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9 21:50: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五章 【傷心的跳蚤】

               
        苦酒感覺自己很幸福很幸福,已經變成了一杯甜酒。真的不需要『先生哥哥』用一生來改變啊,原來他唱上一首歌就可以了。

        她就是唱歌的行家,如果放在後世,說不定就是個明星什麼的,所以一聽就知道白棟的曲風類似鄭衛靡靡之音,他可是個貴族啊,居然為了一個女子唱起了『靡靡之音』,真是太讓人感動了。

        聽聽這些歌詞吧,每一句都能流進人家的心裡,怎麼聽都好,聽多了還想流淚,感覺自己這一生能遇到這樣的男人,真的上天恩寵。愛情中的女人就是如此盲目的,甚至都不會去問白棟歌詞中的『西湖』是個什麼地方,或許就像范蠡西施泛舟的五湖吧?是個虛詞。管他呢,為了先生,不對,是為了棟哥,我也會化身為一團火焰,永遠溫暖他、照亮他才好。

        輕輕挽住苦酒的肩膀,感受著她心中的火熱,白棟心中也是一片溫柔,自從來到這個時代,有了親情、友情,唯獨缺少的就是這份讓人蕩氣迴腸的愛情。真的要感謝這個女孩兒,如何回報都是不過份的。歌唱的不算好聽,那就多唱幾遍,很多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了,那就讓他們看吧,苦酒會害羞,自己卻不會,愛與被愛本來就是一種光榮,從不需要躲藏什麼。

        沉浸在愛情中的時間過得最快,不覺就到了子時。族中女子在白越氏的帶領下開始登綵樓、拜織女了,苦酒才戀戀不捨地從白棟懷中站起:「哥,等我回來......」看到白棟點頭了。她才甜甜的笑起來。像只歡快的小燕般飛走了。

        白棟也很想去綵樓看看拜織女是什麼樣子的。忽然聽到草兒在遠處說話:「跳蚤姐姐,不要哭啊,娘說過的,到了子時,我們就可以去綵樓參拜織女仙人,然後就會變成心靈手巧的姑娘。娘還說了請你也去呢,不要哭了,看得人家都想哭了......」

        跳蚤真的在哭泣。蹲在湖邊鼻子一把淚一把,哭得十分認真。草兒眼紅紅地站在旁邊,她今天的心情很不好,從家裡跑出來找哼哼,結果哼哼已經睡了,怎麼叫也不肯醒,無奈就來找漂亮的跳蚤姐姐。

        跳蚤姐姐帶著她來到湖邊時,遠遠就看到哥哥和苦酒姐姐在說話,然後說著說著,哥哥就唱起歌來......多好聽的歌啊?柔柔細細的。好像能流進女孩子的心裡,自己很愛聽。可為什麼跳蚤姐姐會聽的紅了眼睛,居然在自己面前痛哭起來呢?她哭得好傷心,就不怕哭壞了絕世的容顏麼?

        白棟微微皺眉,老秦已經對自己說過了,他觀察這位跳蚤姑娘神思不屬,似有邪氣鬱結於胸,怕是得了心病。這個時代沒有心理科,排除了相思病,心病其實就是各種各樣的心理疾病,據自己觀察,跳蚤不僅有多重人格障礙,還有抑鬱孤獨症的表現;正常人誰會整天誇耀自己『絕世的容顏』?這是因為在首陽山的時候,她的師兄和同門只會關注那位『跳蚤師兄』,卻沒人注意過『跳蚤姑娘』,一個大美女每日只能在夜晚對鏡自憐,她不得病誰得病?

        拍拍草兒的肩膀,讓她去找娘親登綵樓,白棟蹲在跳蚤面前,就像朋友聊天那樣問道:「今天是拜見織女仙的日子,為什麼不去登綵樓,反要在這裡哭泣呢?這樣可不好啊,被織女仙看到,她可是會不開心的。」

        跳蚤看了他一眼,沒搭理,繼續專心哭泣。

        「我知道了,一定是老秦又到你那裡去了吧?不用理他的,他是個醫家,看誰都像是病人。」

        跳蚤還是搖頭。

        「難道是白家讓你不開心了?我知道了,一定是白遲那個老小子怠慢了你!豈有此理,敢得罪我的救命恩人,必須要家法伺候!」

        「不怪白遲,你別隨便冤枉人好不好!你們貴族就是這樣的。」

        「好好好,我不怪白遲,那究竟是誰招惹我的救命恩人不開心呢?你必須要告訴我,我要重重地責罰他,否則被人知道你這個大恩人不開心,我會被人指責的。」

        「就怪你!」

        跳蚤猛地抬起頭,絕世的容顏上滿是淚水:「為什麼要唱那樣的歌曲,為什麼還唱得那樣好聽?為什麼苦酒靠在你肩頭的時候,會是那樣的幸福?為什麼......為什麼從來沒有人為我唱這樣的歌曲,師兄本來對我很好很好的,為什麼跳蚤長大了,他就不再對跳蚤好了?跳蚤也有父親和娘親的,他們為什麼不要跳蚤了?為什麼跳蚤會無家可歸,只能留在白家莊聽你唱歌給苦酒姐姐聽......白棟,你真的很討厭,你知道嗎?苦酒姐姐有多開心,跳蚤就有多麼傷心,為什麼我有絕世的容顏、我比她更年輕,卻沒有人肯唱歌對我聽?」

        白棟盯著跳蚤,久久沒有說話。真的不怪跳蚤會嫉妒苦酒,要怪就怪她無情的父母和那個不解風情的墨家鉅子禽滑西,這傢伙的心是鐵做的麼?明明知道跳蚤被父母拋棄已經很可憐了,卻還要她轉換女裝來保護自己,難道不知道跳蚤師兄一旦變成了跳蚤姑娘,就會從糾糾豪邁的江湖漢子變成一個悲春傷秋的小林黛玉?而且她比林黛玉更自戀,心裡障礙更嚴重。

        真不知該如何勸解她才好,想了半天才道:「姑娘不要傷心了,你的父母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否則又有誰會拋棄自己的孩子呢?墨家鉅子要你換回女兒身,還不許你再回首陽山,或許......或許他是希望你有嶄新的生活。墨家多苦啊,又不許吃肉喝酒,又不許穿絲綢,我這裡就沒這些規矩,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想穿什麼就穿什麼,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娘親最寬仁慈厚了,當你是自己的女兒一樣,以後一定會幫你找個好人家,讓我們的跳蚤姑娘風風光光地嫁出去。我們跳蚤姑娘可是有著絕世的容顏,就算天下所有美女加起來也比不過你的一根腳趾頭......別哭了好吧?拜織仙要開始了,難道你就不想變得心靈手巧?」

        「天下美女都比不上我麼,那苦酒姐姐呢?」

        白棟說了這麼些話,她好像一句也沒聽進去,就是要問他自己比苦酒怎麼樣,看那眼淚汪汪的樣子,白棟的回答如果不能讓她滿意,一定會繼續哭泣。

        「苦酒將會是我的妻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好比的。」白棟微笑道:「或許在別人眼中,你的美麗還要超過苦酒,可在我的眼裡,苦酒卻比你更美麗,這個答案能讓你滿意麼?」

        「如果我也做了你的妻子,那我和苦酒又是誰更美麗呢?」

        「跳蚤姑娘可真會開玩笑。」

        突如其來的發問讓白棟呆住了,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本來就是開玩笑,美得你。算了,師兄說過,能對自己妻子好的男人至少不會是壞人,今天就放過你好啦。可是下次不許在人家面前唱這種讓人傷感的歌了。還有啊,人家每天在白家莊都沒有事情做,好無聊的,你家的生意這麼多,不如讓我也做些事情吧?好不好啊白五大夫?」

        病人就是病人,剛才還哭得稀里嘩啦、悲痛欲絕,說著說著就精神煥發起來,都會討事情做了;白棟不覺鬆了口氣,是該找點事情讓她做了,老秦說過,越是這種病人就越不能太閒了,否則病情還會加重。

        「讓我仔細想想,跳蚤姑娘武功高強,又是墨家弟子,要你做尋常事怕是會大材小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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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9 21:50: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六章 【滿朝朱紫貴,盡到白家來】

               
        織女仙似乎真有著神奇的力量,一夜之間,很多人都改變了,很多事情也改變了。

        跳蚤姑娘原來並不危險,她在哭泣的時候如同一個受盡了委屈的小女孩兒,就像當日的苦酒那樣,很是讓人憐惜。秦越人對白棟的處理方法讚不絕口,也隨之將其記錄進了自己的醫學筆錄,『凡神思邪侵者,必先動其情,而後深論之,取其心事,以諸事正其本來,或有奇效』,這應該就是華夏有關心理疾病治療的第一篇記述了。白棟有些哭笑不得,昨晚不過是適逢其會,哪裡又有什麼『先動其情,而後深論之』了,分明是跳蚤觸動心事哭了一場,自己又碰巧遇到了而已,不想到了專業人員的筆下,就成了科學嚴謹的治療過程?

        公子少官是和驪姜的好消息一併回到白家莊的,他果然被逼婚了,好在只是訂婚,等他加冠的日子對方才會嫁過來;灰著臉將白棟拉到一旁,低聲問他娶親是怎麼回事兒?我一個人睡很開心啊,為啥公父和母后非要弄個女人來佔俺的床?

        白棟一時無語,老秦從軍年齡其實是十五歲,這貨沒加冠就能從軍,可在軍營裡混了近三年,居然還不知道男男女女那回事兒?是該誇獎老秦軍營的純潔還是嘲笑貴族教育的按部就班,難道一定要等到成婚前才有教授『周公之禮』的官員來為這些公子們普及那件事?看來櫟陽關市的女閭館很不專業,莫非真像後世傳說的那樣,這個時代的女閭館比後來的青~樓更高尚更乾淨。一般只限於聽曲兒和談心?

        有些話當哥哥的是沒法兒說的。只能用最曖~昧的語言含糊過去。告訴公子少官只需要耐心等待,到時自明,然後快速將話題轉到了嬴渠梁身上,聽公子少官的說法,嬴渠梁似乎抗爭的極為激烈,不但不肯接受老贏連夫妻的安排,還被單獨留在了櫟陽殿。這可不像未來秦孝公的性格啊,日後的老秦雄主怎會如此不知輕重?難道不知身為秦國公子卻沒有妻室。是無法被立為儲君的麼?這種事情還不好直接去問,在現代都屬於個人**,何況是臉面大過天的先秦時代。

        驪姜的好消息是歸還了那一千畝良田。不過說實話,白家莊如今真的不稀罕,如今老輩們有先前那千畝地就夠種了,糧食若是不夠吃,莊裡還會按人頭補貼,白家莊不缺錢!年輕些的則多半化身為了『工人階級』,現在墨還算勉強能供應的上,印刷卻是極費人工的。第一批三千本的《幼學叢林》要印製編收,人手才是剛剛夠用。弄得白棟都想從杜摯那邊調些人手過來了,可老杜那邊人手也緊張,熟練工人可不好找,公輸家緊著培訓都來不及!

        這上千畝地可是帶莊稼的,沒人養護怎麼行?白龍爺心疼啊!費盡心思才算湊了些人手,就這分到田的人還不情不願的,還是白棟找到他們親自做了思想教育工作,這才勉強肯上田。

        白家缺人啊......已經讓白遲帶了人去四處宣揚了,白家莊歡迎本族人加入。老秦連年戰亂,有不少離了宗族的單門獨戶,但凡是能掛上白家族譜的,都可請求認祖歸宗,一旦被族中認可,這輩子就算吃上了,不但旱澇保收,還有極好的福利。像這樣擴充人口,對得到封地的關內侯而言都是大忌,可白棟這是尋回失落的族人,任何人都挑不出理兒來;而且等於是狠狠打了雍都白家一記耳光,老贏連夫妻不但不會阻止,還會喜聞樂見,孟西白三家橫行無忌,有時連國君都不放在眼中,是該受到些教訓了。

        白棟在為這個世界努力,所以苦酒就擁有了整個世界。

        第二天回到文華超市的時候,苦酒總是會情不自禁地哼起歌兒來,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啊啊......秦國第一批『營業員』們都聽傻了,看異性的目光開始變得越來越火辣辣,不用懷疑,當這首歌曲被慢慢傳誦出去,再經過那些女閭大方的改良傳唱,櫟陽的媒人們將會迎來本年度最火爆的生意。

        第一批印刷版的《幼學叢林》已經被送進了文華超市。如果說綾紙的出現只是引起了一場輕微地震,印刷版的《幼學叢林》就等於是火山爆發,第一個看到這本書的老甘龍據說繞著書案狂轉了三圈兒,口中大叫:「好你個白柱國,瞞的老夫好苦!」這事不知道是哪個大膽家人傳出來的,上大夫可真是糊塗了,身為賜字的長輩,哪裡有稱呼小輩字的?

        老甘龍最激動的還不是此書大量印刷帶來的啟蒙之利,那幫自稱聖人學生的儒家傳人要得到這個消息還需要一些時間;他最激動的是自己潛心二十年所做的《書經標註》終於有機會大量面世了:「上天待老夫何厚,平安郎,做得好!升兒,套車,現在就去白家莊!不要被菌改那傢伙搶先了,他也在標註書經呢,哼哼,就憑他的學問?」

        「放心吧父親,左庶長昨日才從雍都趕回,他的消息還能有咱家靈通?白兄弟又是您賜的字,他搶不過咱們的。」

        「萬萬不可大意!」

        老甘龍霍然轉身,狠狠盯著兒子,就像是在盯著菌改那個老冤家:「那個老東西手段驚人,臉皮更厚!他那本《書經旁義》算個什麼東西,簡直就是滿篇荒唐言!哼,昨日他才剛到櫟陽,就首先去了文華超市,說是要買五車綾紙,你以為他要做什麼?」

        「莫非他是要用凌紙抄寫《書經旁義》?父親,在紙上抄寫可比簡書上刻劃快得多了,雖然比不上白兄弟的這種印......刷書,如果人手足夠,也是可以大量出產的!」

        「總算你還沒有蠢到家。還好苦酒姑娘拒絕了他的要求,超市裡的綾紙雖多,一次給他五車也要斷了後續;可以那菌改的性子,如何會不繼續關注文華超市?快走快走,要用健馬套車,遲恐不及!」

        今天就是墨家鉅子與楊朱辯論的日子,而且白棟也會參加,可滿朝文武卻有一半多沒去櫟陽殿,反是駕起車馬來到了白家莊前。白遲臉都嚇白了,這是什麼情況,主人前腳剛走,這些貴族大臣就巴巴地趕到莊子,聚集在『白家印刷廠』前指指點點,忽而附耳攀談,忽而相互爭論攻擊?

        眼看著兩輛雙馬並轡的馬車停在莊前,一眾文武紛紛上去拜見,跳下馬的有一位是認識的,正是加冠禮上為主人賜字的上大夫;另一位卻沒見過,是個青袍高冠相貌威嚴的老者,看年紀可不比上大夫小多少,舉動卻靈活如青年,也不管那些大臣,下得馬來就對莊門大叫:「白棟那小子在哪裡,快讓他出來見我!」

        白遲一溜小跑來到眾臣面前,正要依次拜見,卻被甘龍阻止了:「不需這些繁禮,平安郎在哪裡?老夫有要事找他!」

        「老傢伙,你著什麼急!區區一本《書經標註》而已,滿篇荒唐言,憑你也配出書?你就是管家吧,那個小子呢?這許多大臣在,他也不出門迎接,難道還要我等自行進去。」青袍高冠的老者擋在甘龍面前,言語極是囂張無禮。

        白遲是誰都不敢得罪的,忙恭恭敬敬地道:「各位官主,主人一早就去了櫟陽殿啊,難道各位不知?老夫人正在整裝,還請各位稍做等候,才不會失了禮數......」

        「對啊!五大夫今天要登殿論戰那楊朱,這麼大的事情怎麼就給忘記了?都怪那本《幼學叢林》。快走快走,等論戰一畢,就先攔住了他,我這裡有一本《周易新說》那可是傾注了十年的心血,若不能印刷出版,可是天下學子的損失......」

        「你的還是算了吧,我這本《春秋詳解》才是根本的學問!」

        「呸!天下之學,皆出禮書,我這本《禮書集華》方才是根本中的根本呢!」

        大臣們一面爭論著,一面慌張跳上馬車向櫟陽趕回。甘龍和那名青袍老者對望一眼,鼻中齊齊發出嗤聲,彼此看也不看對方一眼,也匆匆跳上了車子,看那身法之靈動,哪裡像是兩個年屆古稀的老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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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9 21:51: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七章【兼愛尚同】

   
    櫟陽殿的氣氛很詭異,老贏連夫妻還沒來,殿中稀稀落落來了一些臣子,分別落坐在圍成圓形的案幾後面,正呆呆望著那個坐在殿中據案大嚼的人。

    這個人居然就是當代墨家鉅子,禽滑西。

    這是個活得非常真實的人,一身破舊的麻衣,腳上穿著幾乎要露出大腳趾的草鞋,頭髮卻梳理的非常整潔,頂一隻泛著紅木色的木冠,身形高大,相貌威嚴,肋下佩劍,雄風勃發。這樣的一個人,居然像是三天沒吃過東西一樣,正面對一隻肥羊發力。墨家不容易啊,哪怕是身為鉅子,也要居茅屋、食無肉、披桑麻、著草履,以為天下表率;可墨家不是和尚,並不嚴格禁止吃肉,在首陽山的時候鉅子要為墨門表率,到了秦國就不用客氣了,禽滑西來到殿上都沒搭理楊朱,直接就要了肥羊美酒,準備先吃飽了再說,楊朱瞪眼看著這位當代有名的學問大家、和平使者、恐~怖組織頭子,以他的滔滔雄辯,一時竟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白棟看得哭笑不得,雖然早就知道墨門中人多在江湖,甚至本身就是遊俠刺客,行事不拘小節,好歹您也是當代鉅子吧,起碼的風度都不要了?正要找個位置坐下再說,禽滑西忽然放下手中羊腿,一把抓過楊朱的袍襟,用力擦乾淨了,洪聲笑道:「白子,禽滑西在此,何不前來一見?」

    「呵呵,鉅子好風采。」

    白棟笑著看了一眼面色鐵青的楊朱,險些沒當場樂出聲來:「白棟謝過鉅子救命之恩。」

    「白子妙手頻出。興天下文事。正乃我墨家先賢畢生追求之事。該是墨門謝過白子才是啊。可惜白子拒絕了墨家的非攻令,跳蚤是唯一能破此僵局之人,墨門只好對不起她了,好在白家莊酒美肉肥,該是她的好去處......」

    「哦,鉅子好算計啊?」白棟微微一愣,禽滑西看去放蕩不羈,像個江湖人卻不似學者。原來是面憨心細,讓跳蚤恢復女兒身,又不許她回山,分明就是要把一個無父無母的可憐人推到自己這裡;如此步步算計,跳蚤固然在他的算計之中,自己卻也成了棋子一枚,只是不知道跳蚤何以讓他如此煞費心機?

    「白子勿要多想,小跳蚤麗質天生,身世可憐,還望你能善待於她。有她在白家莊一日。墨門便與白家是友非敵......」

    聽到司殿官高唱君上抵殿的話聲,禽滑西忽然附身在白棟耳邊。一字一句、卻又清晰無比地道:「白子,一定要善待跳蚤,這是你的機會、墨門的機會,或許......也是天下人的機會!贏連來了,白子請回吧,看我墨家如何舌戰天下第一自私自利之徒!」後半句故意提高了聲音,卻是說給楊朱聽的。

    「天下人的機會?」

    白棟暗暗搖頭,先秦諸子什麼都好,就是每發議論之時,總愛無比誇張。跳蚤就是一個可憐的雙失少女,功夫是不錯,可也沒到百人敵的程度,如何就能關係到天下人了?看來墨家鉅子也不過如此。

    老贏連夫妻來了,同時來的還有一票急吼吼的貴族大臣。

    白棟還是第一次見到大名鼎鼎的菌改,據說當年公子連還鄉復位,就是靠了這位左庶長的大力協助;此人簡直就是一個傳奇,軍伍出身卻通文墨,大權在握卻捨得放權,在贏連登位後,立即交出軍權、拒絕了贏連要為他加官晉爵的好意,只說要從此去做學問,世人都以為他不過養晦自保而已,誰想到卻真被他搞出了一本《書經旁義》來,與研究書經半生的老甘龍就是對老冤家,見面必發爭辯,不噴死對方不算完。

    菌改半生軍伍,不只是性格粗豪,樣貌也很威武,豹頭環眼,獅鼻闊口,都是年屆古稀的老頭子了,鬍鬚還是根根戟立,瞪著一雙銅鈴般的眼睛望著白棟,似乎很想一把抓他過來,讓他先答應了幫自己出書再說;就算不能第一個出,也斷然不能讓甘龍那廝搶了先,無奈正想動手的時候,禽滑西與楊朱的論辯已經開始了,白棟算是逃過一劫。

    墨家尚簡,老秦為了表示對墨家的尊敬,雅樂就免了,直接進入論辯環節,論題是『民生之要』。換了後世的話說,就是如何才能保證人民的生存權利,讓人民群眾快樂的生活;這個論題已經被爭論了兩千多年,歷代學者雖有共識,卻也有很多分歧,更不用說是在這個時代了,就連白棟都有些好奇,想要聽聽兩人該如何論辯。

    禽滑西是挑戰者,就由他首先破題——民生之要,首在人人之愛,論辯一開,墨家的私貨再次拋出,自然還是眾人耳熟能詳的兼愛理論。殿中群臣很想打哈欠,墨家還真是無趣啊,這些不過是從墨子時代就堅持的論調,又要拿出來說一遍?

    禽滑西掃視一眼殿中群臣,只是目光掠過白棟時,才微微一頓,稍後笑著開論:「天下若治,則民生安矣,我墨家治法,為古今第一良方,精妙之處,便在『兼愛』二字,此之兼愛,卻與儒家虛偽的『仁愛』不同......」

    楊朱呵呵一笑:「大善!儒家虛偽,天下皆知。鉅子可能詳解儒家仁愛欺世之處麼?」白棟聽得微微一愣,楊朱厲害啊?先順應對手話意,等到對方全面展開論說,然後才給予致命一擊,這是後世辯手常用的手段,他居然也有心得?

    「儒家之愛,起自親親,名為『親親之愛』。所以孔腐才說,人生而被父母親愛,而後親愛父母,此別於禽獸耳;是以人皆有仁愛之心,君對臣子國民,自也有仁愛之心,仁者愛人,則天下治,萬民安,卻不知這是最大的謬誤、且是根本之錯!試想,若愛自『親親』出,那對疏者又如何?親疏自古有別,愛也幻生萬千,所以此種之愛,乃有分別之愛,不公正之愛,正是取亂禍民之根源!我墨家首見於此,乃提出『兼愛天下』,別親親、無近疏,心無國界、只懷天下!是以宋弱而楚強,我便憐宋,衛弱而趙強,我便憐衛,以天下非攻,見世間兼愛。人人愛人,則無不公事,天下公平,則國家自強,國強,則民安!這便是我墨家強國民生之策,試問誰人可破?」

    洋洋灑灑說了數百言,看似攻擊儒家,其實還是為了自家立論,禽滑西輕輕掃了白棟一眼,很關心這位清溪高徒的看法;鬼谷子學兼數家,其實等於無家,若是能讓這位手段百出的清溪高徒從此接受了墨家的主張,可比贏了楊朱更為重要。

    白棟卻在暗暗搖頭,兼愛的理論還停留在『原始共~產主義階段』,聽著讓人無限激動,甚至想投身革~命洪流,可惜終究不過是烏托邦啊,根本就是無法實現的空中樓閣。

    楊朱擊掌大笑:「好高妙、好精彩、好無趣、好虛偽!若果然能應鉅子所說,天下之人相互兼愛,正是我輩樂見,比起孔腐仁愛邪~說,高明何止百倍?可我問鉅子,天下之人有千萬,若有人偏偏不肯兼愛他人,只是要愛自己一個,何解?」

    白棟也望向了禽滑西,是啊,你該怎麼解決?比起墨家兼愛,其實儒家的仁愛還是比較容易被人接受的,至少人家還有『親親之愛』作為基礎,你墨家有什麼?革~命理想麼?靠不住的......

    禽滑西微微一笑:「先師早有解決之法,天下人既然認知不同,那便首先『尚同』。」

    白棟聽得笑了,從『原始共~產主義』邁向『原始社~會主義』了?這勉強算是一個進步,可是,尚同真如墨子認為的那樣有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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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9 21:52: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毛不拔可利天下】

               
        墨子的尚同思想在很多人看來是可笑的,甚至在白棟看來,也是非常可笑。

        墨子認為,自人類誕生之初,就存在兩個致命的問題,第一是沒有相愛之心,沒有相愛之心,就會相互爭鬥;第二是沒有國家政治,無政長,因此但凡遇到事情,十個人就有十個主意,一百個人就有一百個主意,最後就引發了更多的爭鬥。

        所以墨子認為,人類必須有政長,而且是德行高絕的政長,比如天子、國君。當人類發生不相愛、自相攻擊時,就由這個政長來統一認識,讓大家學會相互愛護,愛親人也愛朋友,愛鄰居甚至是去愛一個陌生的路人,總之......讓人間充滿愛吧,這樣就沒有了爭鬥,天下就得到大治了。

        白棟只能搖頭苦笑,正如後世課堂上學到的一樣,這就是墨家尚同兼愛的過程了。無論說得如何天花亂墜,歸根結底,其實還是人~治,無非儒家推崇的是『親親之愛』,墨家推崇的則是無差別的兼愛而已;儒家的仁愛或許還能得到一些人的支持,畢竟他有著現實基礎,墨家的兼愛就太過空中樓閣了,這是讓從天子到庶民每個人都能夠大公無私地去愛別人,毫不利己、專門利人啊......偉大是很偉大,初聽讓人眼前一亮,可是現實嗎?能夠實現嗎?不能!一萬年也不能!

        看著禽滑西一本正經地宣揚墨家『兼愛尚同』的偉大理想,真不知該如何評價他。這是一個活在理想中的布爾什維~克戰士。真的很讓人尊敬,可他為什麼看不到墨家理論的最大問題?這個問題不等白棟來提出,楊朱已經毫不留情的指出來了。

        「如今有天子、諸侯,莫非鉅子以為都是無德之人麼?老夫看是這樣的,否則你這兼愛的墨家又為何會常常做出刺殺國君的事情呢?」墨家不僅刺殺國君,還會刺殺權臣,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容不得墨家狡辯。

        「天子若無德,則天下無愛;君主若無德,則舉國無愛。墨家為了救助天下人。唯有如此。」禽滑西面色平靜地回答。在他看來這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那墨家可曾找到有德行的君主麼?」

        楊朱在嗤嗤的笑,笑得非常無禮,彷彿他擁有這世上最犀利的眼睛,已經看穿了墨家的虛偽!

        禽滑西面色一變。卻是回答不出。如今墨家聲勢極大。能夠威懾各國。可靠得不是墨子『兼愛非攻』的思想,而是墨家的劍客和殺手!墨劍的名字越來越響、天下遊俠越是忌憚墨家,就等於墨家越是失敗!是啊。墨家可曾找到有德行的君主、推行過兼愛尚同的思想麼?沒有,從來沒有,墨家從未找到過機會......

        「呵呵,可見你墨家所言『尚同』不過自欺之談!墨翟虛偽,如孔腐也!」

        楊朱的苛刻是現代人無法想像的,一旦佔據上風,便是窮追猛打,絕不會留給對手翻身機會,而且直接罵上了孔子和墨翟,神情激憤,如遇仇讎!

        「楊朱豎子!」禽滑西一掌拍在論案上,轟然大響:「今日你若無理據,便是在櫟陽殿上,禽滑西也要斬爾於劍下!」

        好傢伙!白棟看得都想鼓掌了。這才叫激烈的辯論呢,說著說著就要砍腦袋,可見古時的思想家激辯和後世政爭沒什麼不同,遇到政見不同者,不亞於殺父之仇。秦滑西不愧是當代鉅子啊,還是很有風度的,居然還給楊朱機會讓他說出理據?這要是換了自己,遇到侮辱前輩先人的傢伙,還給個屁股機會啊,操刀子先干翻了丫挺的再說!

        楊朱坐著沒動,等禽滑西拍完了桌子,才慢悠悠地道:「老夫今日便不追論你墨家尚同之說,只論兼愛。對此老夫有幾問,鉅子可敢應答麼?」

        「有何不敢!」

        「好,不過鉅子在回答之時,可能做到不違本心?若是打定了昧心欺騙天下人的主意,老夫不問也罷。」

        「哼!墨家行事光明,自然會就本心而答。本鉅子倒要看你這天下第一自私之人能問出些什麼!」禽滑西冷笑落座,剛才發雷霆之怒,是因為楊朱辱及恩師;此刻云散雨收,卻是墨家多年內煉的功夫。論辯之時最忌發怒,何況楊朱乃天下之賊也,必須要小心謹慎不要上了他的賊船。

        楊朱嘿嘿一笑:「請問鉅子,墨家要人人兼愛,那麼鄰居家裡著了火,你去救人就可能會被燒傷,你會去麼?」

        「自然要去!我愛人人,則人人愛我!鄰居家裡著火我不去救,到了我家著火的時候,還有誰來救我?嘿嘿,不過本鉅子知道,楊子如果見到鄰居家裡著火,是斷然不會去救的!」

        「原來如此,鉅子風骨高潔啊?既然鉅子不怕燒傷也會救鄰居,那麼要讓鉅子拔下一根汗毛去換取一個人的性命,鉅子也自然肯幹了?」

        「自然!」

        「那麼砍你一條腿,讓你拯救一個國家,你肯嗎?」

        聽到這裡,老甘龍首先笑了,然後是左庶長菌改;他們兩個是秦國最有學問的人,對諸子百家都有瞭解,自然知道楊朱一慣的路數,也知道墨家最是迂腐;禽滑西既然答應了楊朱以本心回答,就斷然不會耍賴,像這樣問下去,墨家不輸才怪。

        禽滑西這次沒有回答,只是望著楊朱沉默不語,他知道如果回答說肯幹,楊朱接下來就會問他『如果砍了你的腦袋,換來整個天下得救,你幹不干?」他還不想死,當然是不干,更不想違背本心去隨意應付楊朱,不沉默又能如何?

        「呵呵,一毛微於肌膚,是以鉅子可以捨棄;肌膚微於肢體,則鉅子仍肯捨棄。可為什麼到了肢體,鉅子就不能捨棄了呢?若是要你的性命!只怕鉅子就更不肯捨棄了吧?」

        楊朱冷冷一笑:「世上哪裡有這般道理?莫非你的性命寶貴,肢體就不寶貴了麼?肢體寶貴,肌膚就不寶貴了麼?肌膚寶貴,一毛就不寶貴了麼?百川成江海,可若無百川,何以來的江海?國有萬民,可若無小民,何以來的國家?一毛雖微,可若無一毛,何以來的身體性命?墨家兼愛者,不過以公名而廢私利也,此行若推而廣之,則天下執掌權柄之人,皆可以公名掠奪私人小民!無它,小民乃一毛也......可憐、可悲、可恨!此乃天下之大偽,無以復加!我楊朱只欲求真去偽,是以眼中之人,唯小民也;眼中之利,唯一毛耳!是以小民不拔一毛,則天下大治、天下至於公平!」

        好一句『小民不拔一毛,則天下為公』!白棟心潮澎湃,真是想為這個天下第一『自私自利』之人喝聲彩,卻終究還是沒有這樣做。

        這是因為楊朱也有錯,錯在不能因時因地提出他的觀點,他應該去拜秦越人為老師,向他學習因時因地因人用藥之道。

        醫家治人、政治家治國,這本來就是一回事兒......

        楊朱話落,禽滑西面如死灰。他很想反駁楊朱,卻實在不知從何處反駁起,比起先師墨翟,他簡直就是個拙嘴笨腮的老實人。

        老秦君臣沒有為楊朱鼓掌,統治者是不可能認同楊朱這種理念的,可他們卻發出了陣陣笑聲,因為在他們看來,楊朱的思想固然不可取,墨家的思想就更是空泛不實。沒有哪位國君會對『凶名赫赫』的墨劍有好感,楊朱不過是吹牛說要用唇舌殺人,墨家卻是真正的用劍殺人,相形之下,楊朱這傢伙比墨家還要可愛些。

        禽滑西是在嘲笑聲中離去的,他沒有憤憤不平,墨家被嘲笑的次數太多了,他不會因為這些笑聲有任何動搖,讓這些人等著吧,總有一天,墨家兼愛天下的思想會被證明是最正確的!

        楊朱則像一個勝利者那樣彈了下頂冠,笑嘻嘻地望向白棟,他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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