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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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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光暗之心] 陽光大秦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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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5 00:21:3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三十六章【朝天子 五】


    一大早草兒就撅著小嘴來找白遲告狀,小姑娘很傷心,那對好看的大眼睛都紅了。

    她容易嗎?都不知道盼望了多久,才盼到哥哥親手做了一份奶酥蛋糕;這可是她最愛吃的東西了,白白的、軟軟的、香香甜甜的,怎麼吃都吃不夠,千小心萬謹慎的藏在食櫃內準備做晚上的宵夜,結果卻沒了?然後就嗅到奶酥蛋糕的香味從隔壁院子飄了過來,勃然大怒的草兒趴到牆頭一看,發現月亮下有個妖精正在津津有味地品嚐她的奶酥蛋糕,光是吃她的蛋糕還不算,吃到興起的時候,居然還對著月亮哼哼她聽不懂的異族歌謠!

    就是那個惹得嫂嫂和娘親發怒的細腰女人!草兒最討厭她了,只要看到她的細腰圓臀就會沒來由的有氣,一口銀牙都快要咬碎了!

    換了是以前的草兒一定會揀起塊豬糞狠狠沖這女人丟過去,叫你吃!吃屎去吧!可是如今的草兒長大了,還是鳳鳴書院的女學子、當代文宗的妹子,做什麼都要講究身份禮儀,所以豬糞就不丟了,扔兩塊羊糞過去就好,然後跑去找白遲算賬,我的奶酥蛋糕怎麼跑到女妖精那裡去了?白遲又是嘆氣又是搖頭,拿手指直往白棟的院子指,壓低了聲音道:「我的大小姐,你就不要問了。是主人交代了。莫吉娜是咱家的貴客。要什麼就得給什麼,別說是你的奶酥蛋糕了,主人從西域帶來的好酒都一股腦給了她!也真是難怪大小姐會生氣啊......她一個不通禮儀不尊教化貪得無厭索求無度的異族女子憑什麼被主人如此優待?這可不是喧賓奪主了麼!」

    白遲現在是禿子跟著月亮走,偶爾也能放光華,跟隨白棟久了,好歹也是一代文宗的人,也知道努力學習,現在是出口成章。動不動還都是引用《白子新語》中的句子,若是不知底細的人多半還以為他是位飽學的名士。

    「我找哥哥說去!」草兒挽挽袖子,顯是發了性子。

    「大小姐還是不要觸這個霉頭了,現在老夫人和大夫人都不管這事,她有主人撐腰,那就可以在咱白家莊橫行,屬螃蟹的。」

    「我不管,就要去!」草兒還不信了,哥哥最疼的是她,可不是這個生羌女人。哥哥摟她在懷裡講故事的時候,這個女人正不知在哪裡呢!白遲攔也攔不下這位大小姐。只能看她氣呼呼的去了,沒過一炷香時間,草兒大小姐回來了,小嘴兒撅得更高,眼睛紅紅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兔子,白遲暗嘆一聲,掉頭就跑,大小姐顯是碰了釘子,傻瓜才會留在這裡等著觸眉頭呢......

    這段日子受委屈碰釘子的可不僅僅是一個草兒,白家莊是個人就看莫吉娜不順眼,可誰讓人家有白子撐腰呢?老夫人不發話,苦酒夫人不開口,跳蚤夫人又在櫟陽宮跟著司禮官學習貴族禮儀,準備去朝見周天子呢,剩下能說話的也就是一個白龍爺。

    可白龍爺在族中身份尊崇不錯,卻也不好過多干涉白棟的『家事』,人家堂堂一個國內侯還不能納個騰妾了?還不能偏聽偏寵了?這畢竟是個男人的世界,更是個成功男人的世界,以白棟的成功,別說三個女人,就是三十個三百個又如何?女人越多君上就越會為自己的兄弟開心,說不定還會大加賞賜呢!

    莫吉娜最近真是開心極了,就連睡覺的時候都能笑醒過來,她現在如果見到阿休撒一定會抱住這個蠢頭蠢腦的羌王狠狠親上一口,太感謝他將自己獻給白子了!這裡多好啊?有華夏最優秀的男人寵著他,有最好的胭脂水粉用,有眉清目秀的下人供她使喚......她說要華夏最好的絲綢,就有人不遠萬里送上蜀地的春蠶絲、然後由秦國最有名的製衣堂為她量體裁衣;她說喜歡鴿子的胸脯肉,就有人每天放出十幾隻獵鷹為她抓鴿子,然後當著她的面從活鴿子身上割下肉來,放在鐵板上烤熟了,灑上各種調料,任憑她取食,想吃多少都成。

    就這些還不夠,自從見到下人為苦酒和草兒準備花瓣浴,她便也動了心思,說自己也要洗!結果白棟二話不說,立即讓人伺候她每天三次洗浴,用最好的羊奶、最鮮豔的花瓣,比苦酒和草兒的待遇更高!每次躺在浴桶中擦拭自己光滑的身子、修長的美腿,莫吉娜都會咯咯的笑,就不相信那個白子還能忍得住?他如此寵著自己,還不是像那些賤男人一樣,是迷戀上了自己的身體麼?哦,她見過的男人可多了,有蘇撒的名門、有花刺子模的貴族、甚至還有野性十足的羌王,這些男人有的迷戀她的胸、有的迷戀她的腿、還有喜歡捧著她的腳拚命嗅的,不知道這位年輕的西君喜歡什麼調調兒?他總是愛看自己的眼睛,想想也對,自己的眼睛就像是深深的潭水,是個男人就會被迷住的......

    無論這位白子喜歡什麼,莫吉娜都決定盡力滿足他。人生的機會總是有限的,她向來都是一個懂得抓住機遇的人。

    白棟沒有讓美人兒等待太久,莫吉娜很快就等來了答案-年輕的西君是個瘋子,天下間最會折磨人的瘋子!

    只是一夜之間,白家那些恭敬的下人和老管家白棟就變了臉色,忽然把她從美麗安靜的小院中攆到了一間冰冷黑暗的小石屋中,向天上所有的神明保證,這種屋子就不是人住的,用來養豬還差不多,沒有窗子、沒有柔軟的床鋪、沒有精美的案几,有的只是一襲草筵和供她便溺的木桶......奶酥蛋糕和鴿子脯再也見不到了,白家每天扔給她的就是幾塊比石頭還硬的乾冷麵餅,漂亮的絲綢衣裳早就被白遲收走了,除了她那件亞麻布長裙,就只有幾件破爛的麻衣,這種衣服能夠穿麼?莫吉娜只能每天穿上她的舊長裙,拚命叫著為什麼!她不是沒有吃過苦、也不是不能吃苦,可為什麼要在她享盡榮化後再剝奪她擁有的一切,為什麼,西君、白子!難道你像奧林匹克山上的神明一樣喜愛折磨人類麼?

    不是沒有想過離開,白家的大門隨時為她暢開,白棟的話也早就傳到了她的耳中『如果那個女人想走,就讓她走好了,白家不會留她!』可是莫吉娜不走,就算這裡的日子如何難捱,她也要咬牙等下去,等待這位年輕的西君告訴她為什麼!從來沒有一個男人這樣對她,她很好奇、也很不服氣。

    一天、兩天、三天......當她在牆壁上畫了七個太陽和七個月亮後,小屋的門終於被人推開了,陽光灑滿房間說不出的溫暖,比陽光更溫暖的還是那個人的笑容,那個曾經讓她享受一切榮華富貴,同時又讓她渡過了七個黑暗日夜的瘋狂男人。

    「為什麼?」

    莫吉娜望著白棟,居然還會微笑,依然笑容如花。

    「不錯,你現在還會笑,而且笑得如此美麗動人,可見我沒有看錯,你是一個長於隱忍的女人,同時也是一個擅長對付男人的女人。」

    白棟儘量將話說得很慢,讓這個女人可以聽得清清楚楚:「等待了七天都沒有憤然離去,說明你還是一個能夠權衡利弊的女人,呆在這裡畢竟還有希望,如果離開了,你就真的沒有機會了,你做的很好,看你這麼乖,本子就來回答你的問題,告訴你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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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9 22:06:1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三十七章【男爵總督】


        入伏後就接連下了兩場雨,天氣頓時變得清爽怡人,彷彿上天都在為秦國白子朝見天子暗中喜悅;就在白棟出發這日,親手幫助他掃平了陰霾、還給華夏一個朗朗乾坤。

        現在白棟總算明白曹操為什麼喜歡『挾天子以令諸侯』了,在尊崇龍圖騰的華夏,天子永遠是天子,哪怕這條龍已經困在巴掌大的小水塘中成了一條賴蛇、哪裡諸侯國君已經開始輕視這位曾經的天下共主,他卻依然有著最正統的名份。

        就說這次龐涓率領魏武卒幫助自己開拓西域吧,明明是為老秦做事,就因為有了天子授名,魏嬰絕不敢說這些將士是叛國者,除非他現在就有能力掃平天下或者直接掀翻了周王室......可是現在的魏國強則強矣,卻還不具備挑戰全天下的實力。

        白棟這次去洛邑是家事也是國事。秦國日後要出函谷稱霸天下沒有周王室的支持是不成的,可姬扁也不是傻瓜,他那大貓小貓兩三隻的王師和最後的國土可是被韓魏緊緊包圍在內,要讓他放下一切顧慮轉而支持秦國,嬴渠梁和白棟就必須拿出足夠的誠意。而白棟這個便宜女婿的身份就是最好利用的了,姬扁只要不傻,就該知道在周室衰微的緊要關頭如何選擇,畢竟是一個女婿半個兒。何況這個半個兒子還是名動天下的白子、曾在魏國這種虎狼之地殺了個七進七出、外融西域、掃滅波斯侵略軍的天下第一強人!而且這個女婿太有錢了。從古至今。有錢的女婿總是會受到老丈人的歡迎,就算那位與跳蚤毫無血脈關連的周室王后都想著要跳出來親近女婿呢......

        將周王室徹底拉到秦國一方!這就是嬴渠梁對白棟的囑託。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白棟已經站在了君國大事的高度,現在他需要考慮的已經不是一身一家的利益,任何舉動都會關係整個老秦。

        「師弟,師兄我只有一句話要問,這次周王會如何獎賞我?外抗強敵、內定西域是蓋世大功,師兄現在要的就是正名。若能得天子封個男爵就好,裂不裂土其實都沒關係的......」

        白棟正在考慮這次與便宜老岳丈的第一次會面,龐涓卻跳到了他的車上,笑嘻嘻的樣子哪裡還像是當初那個天下無敵的戰爭狂人?怎麼看怎麼像個人畜無害的中年大叔,滿臉都是剛出社會的老宅男風格;這貨現在也學得精明了,知道這次前去洛邑對他這個『叛國者』是何等重要,自然不願放棄這個好機會。

        比起留在西域的孫賓和西爾德,龐涓現在也開始看重政治了。如今這個戰爭狂人總愛在白棟身旁繞來繞去賣弄他的兵家學問,並借此與白棟拉近關係;他看得清楚,白棟這次去洛邑朝見天子。老秦和白家必然會再上一個台階,他是個離國之人。可比任何人都需要得到來自周天子的直接封賞,反正天子只要動動嘴,秦國這邊就能給他更多的好處。魏國是什麼?現在他早就對魏國無感了,好男兒志在四方,總去留戀家鄉的人是不會有出息的!

        「男爵?」

        白棟好一陣暈,老龐!知道男爵意味著什麼麼?公侯伯子男,西周爵分五等,似乎男爵是最後一等,實在沒有什麼了不起,可你知道不知道,秦國最初就是個『西陲大夫』,連個男爵都不是!就連我這個國內侯也只是秦國下列的,天子雖然承認,可也不等於真正的侯爵,嚴格意義上說我也是個沒爵的,你開口就要男爵?

        盯著滿臉希望的龐涓看了好一陣,白棟微微點頭道:「師兄放心,我會盡力而為的......不過我有一個條件,若是師兄答應,我就會懇請天子加封於你,如何?」

        「漫說是一個條件,一千一萬個都可以!」龐涓眼睛都亮了,他就是隨口一問,沒想到白棟還真是答應了。

        「若是你在洛邑得封,就要秘密返回魏國接來龐城的家人,將他們留質在秦國櫟陽。師兄不要瞞我,世人都說你只有一個獨子龐英已被魏申殺死,卻不知你這樣的老兔子有三四個洞窟可不算什麼稀奇事情......龐城西郊是不是還有位不曾入龐府的小嫂子?她身邊有一個十三歲的少年、還有一個四歲的男娃娃,說是她是姓王的寡婦,可我知道這兩個孩子都不是隔壁老王家的,對不對?」

        龐涓面色大變:「白棟,你!」

        名棟天下的龐大將軍可也不是傻子,在魏國時雖是一心兵事不擅政爭,卻也知道為自己多留兩條血脈。這兩個孩子就是他另一枝血脈了,不過這件事極其秘密,就連魏申也未必知道,所以他被白棟『陷害』後也不曾著急接她們娘三個入秦,這次與白棟前去洛邑面君,本想過要秘密接來小老婆跟孩子,不想卻被白棟搶先道破,讓他如何不驚?

        「師兄不必擔心,景監也是動用了數十人手,專一查探了半年才得到小嫂嫂與兩位侄兒的消息。如今她們都在秦國高手的秘密保護之下,不會有任何危險,待我等洛邑面君後,由師兄親自接來他們就是了。對了,遲兒天資聰敏,幾乎不在無顓之下,我可是喜歡得緊呢,已在鳳鳴書院中為他留了一個名額......」

        「還算你有心......只是你我同為鬼谷門人,如此挾人為質是否過分了些?」

        龐涓看看白棟,怒火不覺消了一半。這小子還算知禮,不曾派人直接帶來他的小老婆和兩個兒子,而是等待自己去接人。多少讓人有些安慰。

        「日後我大秦要經略西方。類似阿里巴巴這樣的地方總督一面大員總是要的。而且還需要不少,否則如何管理日漸廣大的國土?師兄是個兵家天才、有勇有謀,我看你就是最合適的人選了......日後周王室封師兄一個公侯就有些困難,可要說封個男爵倒也不算什麼難事,而且你這個男爵會成為獨當一面的地方大員,統領秦國的『外郡』......」

        「『外郡』?」

        「不錯,就是外郡。這兩月我與君上就在商議此事,左庶長府也已經在起草相關法令了。日後秦國會有很多外郡,有些『外郡』的幅員之遼闊,甚至不在魯、宋、中山這類列國之下,師兄難道沒有興趣?」

        看到龐涓漸漸興奮的表情,白棟嘿嘿一笑:「這樣的男爵總督雖說要受到秦國節制,卻是獨掌一方大權與列國諸侯無異;等老秦從周王室為你討來爵封,師兄就再也不是什麼魏國反叛了,而是封疆大員!作為回報,將家人質押在櫟陽又算得了什麼?當然,若師兄堅持要與家人團聚。這個男爵總督不做也就是了......」

        「誰說我不做了?我做,當然要做!大丈夫橫行天下。豈能被家人所累?好師弟,你小嫂子就交給你了,我放心!」

        龐涓放光,滿心都是凌云壯志,老婆孩子又算得了什麼?白棟愛帶到哪裡去就帶到哪裡去好了。

        遠遠望著白棟的背影,莫吉娜就像個做錯了事情的小姑娘,就連偷看這位權勢熏天的西君一眼都會讓她心驚肉跳;一想起那天晚上白棟對她說過的話,閱人萬千的希臘女郎就會小鹿亂跳,又是激動、又是擔心害怕。

        「莫吉娜,你一定是個有故事的女人,現在是到了故事揭曉的時刻了罷?如果你不肯說,我也會將你調查到清清楚楚,包括你身上有幾根毛!當然,如果你肯自己說出來,而且沒有任何隱瞞,或許會得到一個讓所有人羨慕的機會,一個高高在上、享盡榮華富貴的機會......」

        那天晚上這個年輕男人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彷彿可以一眼看穿她的所有秘密,莫吉娜到現在還記得這個男人的每一句話:「這些天的經歷就是要告訴你,你面前是個可以給你一切的男人,也可以剝奪你擁有的一切,明白了麼?」

        「明......我明白......」

        面對這個男人的巨大壓迫,莫吉娜就像是一隻面對老鷹的小雞,顫抖著說出了自己所有的經歷。真的沒有任何隱瞞啊,面對這個男人時,她甚至沒有半點反抗的念頭,他真的太強大了,強大到一舉手就可以消滅阿里巴巴的軍團、強大到阿休撒都要拚命巴結他。

        「會有人去驗證你的故事,如果你沒對我沒有任何隱瞞,恭喜你,你會成為一位尊貴的『女王』,秦國和我會成為你堅強的後盾;可是如果你欺騙了我,那就太遺憾了,你失去了一個最好的機會。」

        那個男人扔下這句話就走了,讓她呆呆地想了好半天,慶幸自己沒有說謊欺騙這個可愛又可怕的男人,想不到沒過幾天時間,她就被送上了東去的隊伍,據說那個男人要去朝見華夏人的王了,這個男人已經是如此可怕了,華夏人的王會不會吃人呢?

        一想到這些莫吉娜就忍不住發抖,她是真的很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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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1 09:16:00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火影鳴人 於 2015-4-11 09:35 編輯

第四百三十八章【討封!】
        
        
        東陽君決定從今以後再也不吃魚膾了,實在太危險,一不小心就會被魚刺卡在喉嚨上。這次若不是天下聞名的秦越人就跟在白棟身旁、迅速出手救下了他的性命,只怕他就會成為王室第一位因為吃魚膾沒命的倒霉蛋兒,死了都無法得到國禮厚葬,因為實在太丟人。

        吐出魚刺後東陽君就從白棟下榻的館驛告辭離開,幾步跨到自己的馬車上,吩咐人放下車簾;確定四處無人窺~伺了,這才從袖囊中取出白棟給他的『功勞簿』,越看越是眉開眼笑,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方才就是因為看到這本簿子實在開心,忍不住當筵大笑才會被魚刺卡住的,如今總算可以放聲大笑了,開心,太開心了......

        看看這本『功勞簿』上都寫了什麼吧,一概是請~封的內容啊?什麼跳蚤夫人巾幗不讓鬚眉、一騎當千破敵在前,當為定國夫人也;什麼木西京為人謹慎細緻,潛伏敵酋之側,實為諜中劍者,請封西域道嗇夫......劍者自然就是劍客的意思了,可這個諜是什麼?東陽君推敲了半天才明白這是司情人員的意思,好傢伙,不愧是天下文宗啊,也虧他是如何想出來的。還有龐涓、孫賓、西爾德、墨家鉅子、公輸家主、孟家白家一干眾人......總之是這次參與西域之戰的個個都簿上有名,白棟這哪裡是來朝見天子,這是來『大討~封』啊?

        不容易啊......東陽君感動的眼淚都快流下來了,天子現在就愛做王詔命封之事。封賞諸侯卿大夫可是件妙事。每回都有厚報。可如今天下諸侯也不敢隨便請~封,都擔心若是封了自家卻被別家仇恨,甚至引起戰火,到時就連天子也要拜天罪己,導致威望日下。久而久之,姬扁就剩下每逢大禮大典賞賜幾塊臭烘烘的胙肉、然後靠諸侯菲薄的回儀來支撐王室最後體面了。

        現在一想到王室無力、天子六師硬生生被餓跑了五師,剩下的一師還非滿員、想起天子和王后都已經兩年沒有置辦新的儀服、想起自己從白棟那裡帶來白白的麥麵時,天子居然一次吃了八塊白面餅。若不是被司禮官拚命攔阻險些就給撐壞了,東陽君就想痛哭一場。他想要問問上天,你老人家就不管你的兒子了麼?

        看來上天還是沒有拋棄天子,多年前的遺腹女成功嫁入白子家,這讓天子頓時看到了希望!看看人家白棟是何等的手筆?聽說王室缺錢缺糧,二話不說就是幾十萬金送來,讓天子和王后每天都有麥麵和肉吃!知道王室太沒有存在感,就從魏國俘虜三萬武卒並且還順手拐騙了天下名將龐涓去西域毆打波斯人,西域從此得定,史官會如何記載?這份功勞自然也有天子的一份。這可是開疆拓土之功,文武成湯都不曾做到的!秦國有了這份功績。如何討封討賞別國也無話可說了,而且如今的老秦也不怕遭人嫉妒,連魏國都吃了癟,還有誰敢說個不字?白棟這小子太可愛了,就知道該在何時討封,讓天子得利,你看看人家這份功勞簿上寫得該有多麼周全,讓人看了就開心、就喜歡,王若是見了,沒準還會抱著王后在龍榻上翻跟頭呢,自打平王東遷,咱王室就沒見過這麼多錢糧啊,嗚嗚嗚......

        跳蚤的定邊夫人後面寫得是奉貢三萬金、糧三百石!龐涓的男爵後面寫得是奉貢兩萬金、糧兩百石!還有孫賓、西爾德、白家孟家等一眾人皆有請封,孫賓這個『秦**師』居然也有萬金和百石糧的孝敬!甚至就連木西京的一個西域道嗇夫也有三千金和五十石糧食的好處......

        王室這是要發啊?東陽君將這本功勞簿送到姬扁面前時,滿臉的皺紋都笑開了,可憐他才不到五十歲的人,這都是為王室操心所致啊:「王,臣已經算清楚了,王室只要一一准封,給出這些名份,就能換得奉貢十五萬金和近兩千石的糧食!有了這筆錢糧,咱們今年就可以過個好年了,也讓王與王后多置辦幾套儀服,也讓那些還在忠於王室的臣子和士兵得些溫飽,讓他們感念王室恩德,咱們......咱們......」

        說著說著可就說不下去了,東陽君忍不住流下淚來。想起了去歲他去韓國索要天子朝奉,結果卻被韓侯狠狠羞辱的往事,還記得韓侯冷言冷語說道,身為天子不見恩澤臣屬,卻每每索要錢糧供奉,這是世上最尊貴的叫花子吧?那日他是用袖子擋住臉跌跌撞撞走出韓宮的......

        姬扁用微微顫抖的雙手捧起這本功勞簿,有些不敢相信地望著東陽君:「白棟......我朝白子當真說了,本王只要按此加封,錢糧就會送來洛邑?」也難怪他不敢相信,上次就從白棟這裡得了很多好處,現在又有無數錢糧白白送上門,怎麼看都像是場夢。

        「這些錢糧早已隨白子大隊前來,白子說了,就算王不肯封賞,這些錢糧也是要奉貢王室的!還說王是天子、本就是天下共主,若是連天下共主都過不好年,秦國還會有面子麼?他這個被天子恩澤的西君還會有面子麼?」

        東陽君大為感慨:「王啊,我周室天下若還有忠臣,當在西陲!當在白家也!」

        「正是我朝忠臣,本王的賢婿也......我那可憐的孩兒,如今她所托有人,我這個做父王的也可放心了。她在白家強似在王室百倍!嗚嗚嗚......」

        姬扁愣了一愣,忽然兩眼泛紅繼而放聲大哭,東陽君也是悲從中來,叔侄兩個乾脆抱頭痛哭。反正都是一家人、反正這天子威儀早就成了笑話,也沒什麼好丟臉的。

        「王侄......白棟還有一個要求,卻是沒有寫入功勞簿的......」

        東陽君擦乾眼淚,壓低了聲音道:「涓兒確是王侄骨肉,這事是萬萬沒有錯的,本來她是王室的恥辱,提也休提;可是卻蒙天幸寵、得以嫁入了白家!如今既然做了白棟的妻子,那就不是王室的恥辱了,反是我王的機會!」

        「這個道理本王也是明白,王叔是本王長輩,但請直言吧。」姬扁耐著性子聽了半天也沒聽出白棟有什麼要求,反倒是東陽君的一番安慰,不覺也有些著急。

        「臣下說了這許多,就是要請王耐下性子,萬萬不可發怒,白棟說......」

        「他說什麼?」

        「這次封賞西域有功諸人,別人也還算了,涓兒這個『定邊夫人』卻要天子親臨......」

        「倒也有理,這些功臣為我大周開疆拓土,封賞之事自然不可潦草,當築建封將台,本王也會親臨。」

        「只是親臨還不夠,白棟要王當眾宣佈王命,認歸涓兒為王女!此時還要宣告天下,令諸侯知曉......」

        「什麼!」

        姬扁臉色一變,白棟這是要他在天下人面前丟醜麼?小叔子私~通嫂嫂,生下一個女兒,令當哥哥的鬱鬱而終?這種事莫說是在王室,就算在普通黎民家也是不可告人的醜聞,何況他是堂堂天子?

        若換了是旁人提出如此無禮的要求,姬扁定要加以痛斥,可這人偏偏是他的便宜女婿、王室的財神爺,一時倒有些委決不下,面色難看到了極處。

        「王侄莫要動怒。白棟說了,只要處理得當,壞事也未必就不能變成好事,定不會損及王室尊嚴;而且他還答應日後在洛邑建立白家分社,文華超市也將開設在洛邑城裡......」

        「此話當真?」

        姬扁陷入了沉思,如今各國都知道,白家分社建在哪裡,哪裡就會財源滾滾、商業興旺;文華超市建在何處,何處就會提振文名,成為天下名城!一個分社、一個超市,就會讓周王室名利雙收,這樣的好處讓他怎忍拒絕?



  看書之餘請按下感謝作者~感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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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1 23:36:0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三十九章【罪己詔】

  
    洛邑就是洛陽,武王遷九鼎於此,周成王在這裡大搞『宅茲中國』,周公旦也是在這裡制禮做樂,從此華夏就有了禮儀、人人皆知恥辱,精神文明建設遠勝希羅。

    這麼高大上的地方自然不小,《逸周書.作雒解》記述:「堀方千七百二丈,郛方七七里。以為天下之大湊」太、宗、考、路、明五宮俱全,是真正國家層面的大都市,與之相比,魏國的大梁、齊國的臨淄就是『小弟弟』輩的,櫟陽更不過是鄉下的草市一般。可惜這種輝煌自從西周覆滅、平王東遷之後就成了永遠的回憶,現在的洛邑大則大矣,卻是人煙稀少,冷清落寞,如同東陽君姬狸的心情一般。每次登上洛邑的城牆,看著城牆上大貓小貓兩三隻的所謂『天子之師』,再看看城門外稀少的車馬,白棟頓時生出大而無當的感慨,可惜了這座天下名城天子之都啊......偏偏被魏韓包圍在內,位於四戰之地,說是天子,卻怎麼看都像是魏王和韓侯豢養的小貓咪,心情好了就扔兩條魚過來美其名曰是『奉貢』,心情不好的時候才不會管這位天子能不能過好年、王后是否還穿著前幾年做的裙裳?做天子做到這個份兒上,怕是用淒慘都不足形容了......

    今天下著濛濛細雨,入伏天下起這種沒有行雷閃電的細雨是最好的天氣了,白棟親手撐起一把花傘,為跳蚤遮蔽著雨水,心裡忽然有些打鼓。三個老婆中就數這個老婆戰鬥力最強。自己隱瞞真相隱瞞了這麼久。天知道會不會被老婆暴打一頓?聶諸和十幾名秦宮高手可都在遠處站著呢,一來怕是馳援不及、二來夫妻打架外人也不好摻和,何況跳蚤姑娘如果真要揍人,只怕聶諸這個手下敗將也未必攔阻的住呢......

    「你早就知道了,苦酒姐姐也早就知道,娘親也知道,就瞞著我一個人?」

    跳蚤身體站得筆直,雙眼望著洛邑的東城門。那裡正有來自魏國的行商從城門出入,繳納稅費......自從魏國在白棟手中吃了敗仗,魏申和老實人公子昂掌握實權,對洛邑這位周天子倒是頗多照顧,現在魏國的行商偶爾也會進入洛邑,雖然賺取的利潤不比去別國,卻因為有了魏國的補貼,生意也還做得過去。魏申還算是個聰明人,一朝趕走了龐涓這個戰爭狂人,便開始經營商業、修補大國形象。就連白棟對他的這種做法也是極為讚許的。

    「我的跳蚤是最堅強的女人,為了自己的夫君。在墨血梅林中大戰墨家劍客,身受百傷而不退,這樣的事情別說是一個女子,天下男兒又有幾人能夠做到?可我卻知道,她有時也會怕孤獨寂寞、有時也會怕打雷,天公行雷的時候,她趴在我懷中,心跳的速度其實也很快......」

    看到跳蚤有些臉紅的可愛樣子,白某人色~心大起,一手仍是扶定雨傘,一手卻挽住了她的肩頭:「正因為我瞭解她,也知道她看起來無論多麼堅強,其實還是個需要人關心愛護的小女人,這件事觸及她的身世,怕也是她二十年來縈繞難去的惡夢或者美夢,我又怎忍心傷害她?」

    「那現在呢,現在你告訴我,就不怕傷害到我了麼?」

    「我的跳蚤夫人其實最厲害的還不是劍術,而是夠聰明,非常聰明、冰雪聰明!」白棟轉過頭,仔細看著跳蚤光滑如玉的面龐,從墨血梅林到白家、從她溫香柔軟的床頭到戈壁草原,這張臉卻彷彿拒絕了一切歲月風沙的侵襲,仍如當年那般美麗動人;如果說一定有改變,改變的就是跳蚤的性情了,如今的跳蚤姑娘已經不是那個出浴後對鏡自憐的小妖精,如今的她越發成熟敦正,隱隱竟有了幾分苦酒的風姿。

    白棟開心的笑了起來:「知妻莫若夫,我的跳蚤姑娘其實本領很大的,苦酒姐姐能做的事情,她也一樣能夠做到對不對?可自從進入白家,她卻從未插手過白家商社的事情,白家需要最精銳的人手保衛,她就默默去訓練那些老軍,丈夫要開辦書院了,她就默默去做『育體列師』,再苦再累也不曾抱怨過......這樣的女子難道不是最聰明可愛的妻子麼?以她的聰明,相信不難察覺自從東陽君離開白家後,上到我的娘親、下到我和苦酒對她的態度都有了細微的變化,相信她一定在奇怪,為什麼我會要她隻身犯險去建立戰功,一定要討取這個『定邊夫人』的名位?有了這些經歷,或許她今日便不難接受這個事實了罷?」

    「娘親對我向來很好,可自從東陽君去過家裡後,娘親對我已經不僅是好了,還帶了幾分客套和古怪的尊重,就是因為我是王室的私生女麼?你一向最疼我和苦酒姐姐的,卻要我隨阿爾泰設伏阿摩峽谷,寧肯要我冒很大危險也要爭取頭功,這個『定邊夫人』的名份對白子的妻子很重要麼?以西君白子的身份,就算他的妻子只是一個平凡的女人,相信也會得到無數貴婦人的歡迎吧?原因只有一個,他的妻子只靠白子的光芒都無法掩蓋曾經的污漬,必須要靠開疆拓土、鎮定邊關的大功才成!在你的安排下,我這個王室的私生女會成為華夏第一位軍功在身的天子貴冑,到了那個時候,天下人只會感歎我的功績,還有誰會去管當年的醜事呢?」

    跳蚤轉過身子,輕輕握住他的雙手,白皙如玉的臉蛋兒上忽然多了一抹嫣紅,她緊緊望著白棟的眼睛:「謝謝你,我的夫君......為我如此煞費苦心,這就是愛麼?有這樣的夫君,就是要跳蚤再去一百次墨血梅林,跳蚤也會去的。可是跳蚤感謝的是你、是我的丈夫,卻不是那個人,跳蚤沒有父親!沒有這麼不要臉面的父親!我也不做什麼王女,這一生只做你的妻子、做一個普通的女人。」

    「你父親當年是做了醜事,對不住你的母親、也對不住你,可他畢竟還是你的父親......」

    「不要說了!在跳蚤眼中,夫君是這個世上最最優秀的男子,他是如此深情、如此淵博、輕輕一舉手,就能惠及萬民;你知道我為什麼會愛上你?就是因為在那個夜晚,我聽到了你為苦酒姐姐唱的歌謠,只是聽了一次,就知道你才是跳蚤這一生苦苦尋找的男子......你知道跳蚤為什麼會甘心離開墨家,做你的妻子?就是因為你做到了墨家久久夢想卻無法實現的事情。在跳蚤眼中,我的夫君不只是屬於跳蚤一個人的,他還是胸懷天下的奇男子!難道這個奇男子卻要為一個毫無責任、寡廉鮮恥的人說話麼?不要讓跳蚤失望,好嗎?」

    「你的夫君是不會令你失望的,正如這個世上沒有任何父母會不愛自己的孩子一樣......跳蚤,你的父親做錯了很多,你應該恨他!可是如果他肯為你改過自新、為你低下驕傲的頭顱,你會不會考慮原諒他呢?」

    白棟拉著跳蚤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異常認真嚴肅地看著她的眼睛:「他已經答應了,為了你,他會在封將台當眾宣發『罪己詔』!承認自己曾經的過錯,只為求得你和天下人的諒解,如果他做到了,你還會堅持不肯原諒他麼?」

    「罪己詔!」

    跳蚤不覺瞪大了眼睛,這是她萬萬不曾料想到的,那個人雖然已經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天下共主,卻畢竟掛著『天子』的名頭,居然肯為了自己宣發『罪己詔』?這怎麼可能!

    還是面前這個男人、自己的夫君真的可以將一切不可能的事情化為可能,就算是天子,也不得不接受他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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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3 00:25:1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四十章【小人物】

        
    最終讓跳蚤改變心意的其實不是周王姬扁即將宣發的什麼『罪己昭』,夫君雖然很能說,一張口能讓楊朱先生那樣的雄辯之士都會啞口無言,卻也很難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讓她改變想法;沒有人知道,外表堅強的跳蚤姑娘其實有著一顆柔軟的少女心,更沒有人知道,在首陽山的那些日子中,白日間提劍殺人都不會皺一下眉毛的『跳蚤師兄』有多少次午夜夢迴是叫著『父親母親』醒來的。世上又有哪一個為人子女的,不想投入父母溫暖的懷抱?恨得越深,那其實就是愛的越深啊......

    雨下的更大了,跳蚤卻沒有走下城頭的意思,似乎雨中的洛邑很美,很值得她留連欣賞。不過她的目光並沒有停留在巍峨聳立的天子宮室上,對諸侯垂涎的九鼎更是沒有看上一眼,而是將目光望向城門下方。

    透過濛濛細雨望去,城門處的車馬人流極為稀少,幾名負責守衛的周兵正在倚長戈打瞌睡,城門前只有一匹瘦馬在泥地裡打著崴,無比艱難地向城門方向走來。

    這匹馬並非什麼雄健的戰馬,生得又瘦又矮,連馬毛都掉了一多半,拉動一輛小車都很吃力;老主人正在不停的揚鞭催馬,一個年輕人則在拚命推動著馬車,希望可以稍減馬的負擔,讓它順利越過這片泥濘。

    馬車上放了兩個小半人高的木桶和一疊放在木盆中的黑碗,木桶蓋子半遮半掩,有股子微微的甜香味道從桶內傳出來。溫熱溫熱的。竟然穿透了雨霧直達城上。白棟輕輕聳動了下鼻子。嗅出這桶內裝的是甜漿,是這個時代最常見的小吃了,將洗米的水燒開,放入一些花蕊和飴糖就能做成,一大碗才要半個錢,喝下去能暖身子,還能頂飽,白家莊前的集市上就有人專門賣這個。看樣子這對父子是專門販賣甜漿的。因為趕上了這場雨,眼看午時都要過了還不得入城,若是過了飯口,這一車子甜漿可就很難賣出去了,白白一趟來回等同血本無歸。

    這也不算什麼狗~血煽情的畫面,這對父子的想法很簡單,趕時間進城,盡快賣掉他們的甜漿,然後就可以換些糧食和生活必需品回去,否則家裡人只怕就要餓肚子了。對於他們來說。天下是誰做天子都沒關係、魏國和秦國誰佔了河西都無關緊要、華夏是不是有新的霸主出現、西域是不是多了位名動天下的西君......這些所謂的大事件都沒有馬車上的這兩桶甜漿重要。

    隔著層層雨霧看去,正在趕車的老父親鬢角都已蒼白了卻還在奮力揚鞭。每打幾下馬屁股,就會習慣性的揉幾下痠疼不已的腰;那個年輕人倒是滿頭黑髮,可那臉上的皺紋卻比最近養尊處優的白龍爺深的多了,他拚命推著馬車,嘴裡叫著號子、手臂使著力氣,可這匹馬實在是太老了,四個馬蹄陷在泥中,就是邁不開步子。年輕人舔舔嘴唇,滿臉希冀地看著父親,老人嘆口氣,從懷中取出一個粟麵餅,遞給兒子道:「吃吧,吃了才有力氣。」

    「爹,你也沒吃呢......我年輕,不餓,進城賣了甜漿就有錢了,我們可以買好多好多糧面回去,讓母親妹妹都吃個飽......」年輕人流著口水撒謊,硬是口不應心。

    「傻兒子,時辰都要過了......」老人接過兒子遞迴的硬麵餅,抬頭看看天空,滿臉的愁容。

    倚靠在城門下休息的士兵嗤笑起來:「老木根、小木根兒,也不看看今日是什麼天氣,想賺錢想瘋了吧?午時都要過了,照你們這般走法,怕是進了城也是白饒啊?依咱們的說法,這些甜漿還是給兄弟們分了,免得糟蹋,你們空車回去該是多麼輕鬆,也能趕上吃晚飯不是?」

    說笑著幾名士兵就要過來搶漿吃,老木根慌得從車上跳下來又是擺手又是作揖:「可不敢,可不敢!幾位兵爺就發發善心放咱們過去吧,家裡人就指望這兩桶甜漿了......」一時間周兵的戲虐聲、老木根父子的哀求聲不絕於耳。

    「我想吃甜漿了。」

    跳蚤忽然轉頭看了一眼白棟,嚴肅認真地道。

    「能吃多少?」

    「兩桶才夠。」

    「這麼多?」

    「就這麼多,你給不給我買呢?」

    「買,當然買!」

    圍在老木根身旁想要搶奪甜漿的幾個周兵忽覺頸後一涼便被人一個個扔草人般扔了出去,然後小木根就看到了一個少了條胳膊的人,這人樣貌挺兇殘的,腰上還佩著劍,一看就不是好相與,讓他有些害怕,還以為這人也是要搶他家的甜漿吃,正欲哀求,這人卻拿出一把銅錢塞進他的手中:「老子今天沒帶太多錢出門,兩百個秦國圓錢,夠買你家的甜漿了麼?」

    「夠......足足夠了......不敢要先生這許多錢的......」

    老木根父子險些以為在做夢,這可是兩百個秦國圓錢啊?別說區區兩桶甜漿,就是滿滿兩桶粟米也足夠買下了。老木根顫抖著拿出一百五十個秦國圓錢要還給聶諸,咱家窮歸窮,可就算餓肚子也不可欺騙客人,這是不容改變的原則!

    「刮躁!老子說兩百個錢就是兩百個錢,你還敢還價?」聶諸惡狠狠一瞪眼:「還不快收起來?惹得老子性起,打翻了你的甜漿挑子,那可是一個銅錢也不給的!」他也是出身底層的苦人,太瞭解這些窮得只剩下骨頭的良人家是有多麼『可恨』了,對這種老實人你不兇狠就不成!

    「這位先生......」

    望著聶諸帶著幾名大漢將甜漿桶搬到城門下,奉與了等待在那裡的一位年輕貴族和美麗女子,老木根不覺瞪大了眼睛。那個拿起木勺喝甜漿的女子他或許不認識。可那個年輕貴族卻是洛邑城無人不識的大人物啊!

    記得幾日前他進洛邑賣甜漿。那天生意好的不得了。就連一些平日裡很難見到的王室貴族都買了他的甜漿喝;不是因為他的甜漿有多麼好喝,而是因為這些王室貴族等待迎接這位西君白子,因為等待的太久,帶來的熱酒都涼了,剛好他的甜漿還夠溫熱......

    這位西君白子一來,我家的甜漿就好賣了......

    老木根的想法是最樸素的,從心裡就對白棟親切,今天運氣不夠好。出門就遇到下雨,本以為是要白走一趟了,沒想到又是這位白子買了他的甜漿。瞧瞧吧,那些本想搶奪他家甜漿的周兵個個都嚇得發抖,這位大家傳說的西君白子究竟是何等厲害的人物啊?老木根不知道,只知道這位白子是個好人,是他家的大恩人。

    「大,白子......白子在看我們......」老木根兒正在神~游,小木根已經哆哆嗦嗦叫了起來。

    他見到白棟和跳蚤津津有味地喝著甜漿,正在暗吞口水。尋思著自己是不是也來上一口?他的葫蘆裡可還有大半壺甜漿呢......忽然見到白棟轉頭向自己望來,而且還衝自己笑了。這還了得?讓周王室都要小心迎接的大人物居然對自己笑了!小木根兒一咧嘴,下意識地想跳起來、還有些想哭,最終還是顫抖著找爸爸了。

    「老人家,甜漿賣了也不用急著走。今日天子會登臨封將台,但凡是周朝子民都可旁觀,王室還會管飯吃呢。」

    白棟笑嘻嘻的對老木根父子點了點頭:「你家的甜漿不錯,尤其來得其時,我很喜歡。你到洛邑城內的白家分社去,就說是我說的,讓你兒子領一份工吧,你兒子是個孝子,我很喜歡。」

    「多謝......多謝白子......木根兒,別站著了,快向白子磕頭!」

    先秦時代還沒有見了貴族官員就磕頭的陋習,就算貴族官員也只敢搭乘牛車馬車,絕不敢坐轎子以人為畜,磕頭對得是天地父母、是舉家恩人。現在老木根兒是將白棟當成恩人了,大聲叫兒子磕頭,快磕頭!好歹他也是半個『經商』的人,這次白棟入洛邑又鬧得滿城風雨,如何會不知道進了白家商社做工意味著什麼?這下可不知要羨慕死多少鄰居了......能入白家商社做工,那可比在洛邑做個小官兒更有前程呢,聽說過年的時候都有白白的『年糧』和『年肉』可領。

    「夫君只是說了一句話就讓這對父子如此開心,還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羨慕他們呢,能嫁給你這樣的人,我是不是很幸運?」

    跳蚤走上車的時候,忽然轉頭說了一句:「其實我也很羨慕老木根父子。」

    「我知道......」

    白棟點點頭,心中一鬆。其實他要感謝老木根父子才是真的,正如他說的那般,這對父子來得其時,一桶甜漿溫潤的可不只是喉嚨,還有跳蚤久以雪藏的親情。

    「就請夫君安排我去見他吧......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人家不過是要問他娘親葬在何處,我......我要去拜祭娘親......」

    「說得是啊,我也該去拜祭丈母娘才是。」

    「什麼是丈母娘?」

    「啊......就是外母的意思,我發明的新詞語,還沒有加入《白子新語》。」

    白棟呵呵笑著,心中竟然是說不出的暢快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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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aeolian 於 2015-4-13 00:28 編輯

第四百四十一章 【打王袍 上】

        
    坐在巍峨高聳的封將台上,看著宣文官大聲朗讀天子封賞,然後在司禮官的引領下為一干西域功臣授冊賞酒、接受禮拜姬扁的心情忽然變得很是複雜。

    已經有多少年沒有受過如此矚目了?就連他自己也計算不清。只記得從鄭莊公輕辱王室起,周王室就成了專業『賣~肉』的,只有在諸侯舉辦大典之時,才會想到從他這裡討要一份胙肉,平日裡卻是很少正眼旁顧王室。

    再看看今天這場面?魏、韓、魯、宋、趙、齊、楚各國使臣早在兩日前就來到了洛邑,明知道這是衝著秦國新盛和那位了不起的便宜女婿,姬扁卻硬是有種過氣明星忽然走上了奧斯卡紅毯的感覺,心情很激動、小臉兒有點紅。

    如果今天只是行天子之責登台拜將封爵該有多好?偏偏還要當眾誦讀『罪己詔』,未免有些美中不足,姬扁壓低了聲音問東陽君:「王叔,這『罪己詔』當真要在此處誦讀麼?寡人寡人實是拉不下臉面來啊?」

    「拉不下也得拉。王可要想清楚,你這『罪己詔』一出,就有極大可能得到姬涓的原諒,那時父女相認,親情無限,白棟從此就是你半子之靠;那可是西君白子,孟子楊朱和墨家鉅子都要親近的人物,而且富可敵國,若是有了他的資助,王室就是要重修,..洛邑整備六師也不算什麼難事啊我的王,有錢有糧有兵的才是天子、才會令天下諸侯震恐!為了恢復王室昔日榮光,今日受些委屈又算得了什麼?」

    東陽君微微冷笑道:「不就是叔叔親近嫂嫂。還有了個女兒麼?這樣的事情在王室出得還少?各國諸侯難道就都是干淨的?不錯。此事是有違禮法。天子若行之,當為天下唾棄!可那時王還不是天子罷?如今卻以天子之尊承認當初犯下的過錯,在天下人面前宣發罪己詔書,天下人難道就不會佩服王的責任擔當?白棟那小子曾經說過,壞事若是處理得當也會變成了好事,現在看來果真如此,想想幽王何以覆國?天下諸侯何以輕薄王室,豈非正是因為王室從不肯揭下這層虛假的面子?今日王就做這個揭開偽裝的第一人。一改王室烏瘴之風,也讓天下人知道,洛邑還有一位勇於承擔過錯、有錯必宣之、宣而後改之的英明天子!」

    姬扁嚥了口吐沫:「這些話都是西君說得罷?」他這個天子做得實在缺少底氣,想來想去,還是沒有勇氣直接叫白棟『那小子』,仍是尊為西君。

    「正是。老臣也深以為然,王室是該有些變化了,與其被諸侯漸漸鄙薄、被天下人漸漸淡忘,反不如像那小子說的,出奇方能制勝!王今日宣發罪己詔書。看似丟了面子,又何嘗不會令天下人眼前一亮。繼而重新看待我王?西君已經承諾,若是我王今日誠懇認錯,得到涓兒的原諒,從此大家就是自己人,他自然有辦法為王室重拾昔日榮光周室中興,其在今日矣!」周室中興對老秦來說從來就不是什麼壞事,因為這種所謂的中興畢竟還是要在白棟的控制之下;反倒是周室一旦重塑形象,對白棟確是極有幫助的,否則他也不會巴巴地親自趕來洛邑了,立功將士要受封得爵,一道王室詔書不就解決了?從秦國跑到日漸蕭敗的洛邑來得多累?

    「周氏中興寡人可不是做夢麼?既如此那件事就依照計划來做罷。正如西君所說,如此方顯寡人之誠意、方可得到涓兒的諒解!」

    「其實西君也只是說說,並未強求」

    「現在是寡人要如此做,與西君無關!」姬扁忽然轉頭望著東陽君,目光出奇的明亮,面色還有些潮紅;幸虧東陽君不是個大姑娘,不然準得大叫『色~狼』。

    ***

    這會是周朝歷史上最出彩的一次天子封將,倒不是所封的爵祿有多高,再高也高不過春秋爭霸天子致伯去,而是一個個稀奇古怪的封號。

    第一個獲封的當然還是白棟,原本他這次沒有討封;在秦國做國內侯就算做到了人臣之極,再說堂堂白子已經是天下第一名人,有沒有周王的再次加封真是無所謂了。可姬扁卻不這樣想,觸類旁通的天子認為要抱大腿就得抱牢,為日後的柴米油鹽醬醋茶計,這貨果斷給白棟安上了一個『援起西疆、梁海柱國、提襄中國二等伯』的封號乖乖老天爺,這可是天子封的伯爵!與老秦的國內侯不可同日而語,要依照周室爵祿,還要超過了嬴渠梁這個男爵,而且一超就是兩級!果然封號一出台下雷動,各國使者都看傻了眼,天子這是要害死西君麼?白棟也是大皺眉頭,就沒見過這麼拍馬屁的,幸虧自己跟嬴渠梁是過命的交情,否則這麻煩可就大了。

    白棟還有些苦惱,龐涓就完全不同了,這貨如今是翻身農奴把歌唱,經常誤會自己是在新~中國。其實也難怪他會興奮,天子給他的封號太高大上了,叫什麼『文彰武德服定西邊,三等男爵公』!雖說他這個男爵只是三等,沒有裂土封疆的待遇,可那只是在華夏,白棟可是早就對他說過了,蔥嶺西面有的是土地和子民等待能者去管理,他龐涓不就是能者麼?

    上台拜過天子後,龐涓對孫賓點頭微笑,意思是說下一個就是你了,師兄提前恭喜,師兄弟相對微笑,都為對方真正的開心歡喜。

    這就是歷史條件改變人物軌跡了,歷史上孫龐都在魏國時,眼中不過王霸之業、山東之地,『飯碗』就是這麼大,孫賓一旦得用,就與龐涓成競爭之勢,因此才有了龐涓暗害孫賓、兩家鬥智,馬陵道箭射龐涓的故事;如今卻是大大不同,白棟給的『飯碗』太大,一個人吃獨食會撐死,反倒是要通力合作、共襄盛舉才好。龐涓現在哪裡還有嫉賢妒能的想法?只盼著孫賓的能力越強越好,師兄弟聯手搞定白棟口中的西方世界,建立一番前人未有的功業!

    白棟為孫賓請封的是『神機天測玉宇高智靈武軍師,等爵三等男!』雖非封爵,卻也享受男爵的一應待遇。其實要說功勞孫賓未必就在龐涓之下,不過孫賓這人的性格就是如此,歷史上的他為齊國建立大功,所求也不過一個軍師而已,這是性格使然,做不得龐涓那種掌握百萬人性命的上將軍,也不是管仲百里奚那樣的相才,所以嘛打個輔助就好,弄好了也是能拿雙殺的

    見到一個個帶有白家印記的定西功臣受封得賞,各國使臣倒是沒有什麼意外;老秦以一國之力獨戰波斯,斬殺八萬波斯大軍的事情早就傳遍華夏了,如此大功還不該得封得賞麼?這可是對外建功,比不得他們同室操戈自己人打來打去!

    如今他們的興趣都在這一個個封號上,太有意思了,咱們的國君怎麼就想不出這樣的封號呢?多帶勁!白棟看得肚裡暗笑,先秦時代的人怎會有這一套花裡胡哨的東西?堂堂周天子一代代傳下來,連個年號都不會起,弄得後人研究歷史都有好大困難,怎比得自己從演義小說中學來的手段?同樣是封男爵,一個冷冰冰的爵位就是沒有這『文彰武德服定西邊,三等男爵公』聽著順耳,瞧瞧龐師兄都樂成什麼樣子了?對於這種為了榮譽就能拚命的好同志,咱就得把榮譽給足了,這樣在關鍵時刻他就能沖上去『炸碉堡』,誰拉跟誰急!

    這一場大登台大封將簡直比廟會還要熱鬧,得到封賞的人固然是開心無比,個個雀躍,就連那些跑來蹭吃天子白食的國民也跟著喝彩擊掌,各國的使者探子更是忙著記錄,回頭得將這些封號帶回國去,也讓咱家君上看看,說不定一開心也封咱個『文彰武德』什麼的,那不就是意外之喜?

    只有跟隨白棟前來洛邑的人暗暗奇怪,龐涓孫賓這樣的大功臣封了,孟雙城、白戊庚也封了,甚至就連木西京這個鳳鳴書院的學子都得了封賞,可最最重要的跳蚤夫人卻始終沒有得封,周天子在想什麼?難道不明白這許多得封的功臣其實都不過是錦上之花,跳蚤夫人才是那真正的錦緞?

    白棟轉頭對跳蚤笑笑,拍著她的手背道:「細君,最後一個就要到你了,會不會有些緊張?」

    「沒什麼好緊張的見過他了,也說過了話,他若當真可以當眾認錯、做一個有責任擔當的父親,我就會學做小木根。」

    「說得好,能容人者為長,細君,你長大了再不是那個在櫟陽關市上只會動劍殺人的『跳蚤師兄』。放心吧,他畢竟是你的父親,女兒如此優秀,想必他這個父親也不會令人失望罷?」

    白棟笑著看向台上,此刻正有幾名司禮官恭敬請出了一個托盤,盤上放得不是別物,卻是一件珍絲鑲珠的華麗王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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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4 22:22:0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四十二章 【打王袍 下】

        
    姬扁深吸一口氣,在司禮官的引導下步向台中。

    這個封將台是依古法炮製,長寬皆八丈,中心處另有拱起的梁台,就好像一個搭在檯子上的拱橋,在此處接受諸人禮拜自然是感覺良好,可現在卻要他像小學生一樣站在上面做檢查、宣讀罪己詔,這種感覺就不怎麼好了;姬扁臉有些發熱,腿也在哆嗦,有心中途退回,可一想到白棟對周王室的承諾,就彷彿突然有了無邊勇氣,告訴自己無論如何都要支持下去!

    為了給他打氣加油,方才東陽君又是一番咬耳朵,這個便宜女婿可不是空許承諾喊喊口號就算了的,只要他真正得到那位跳蚤夫人的原諒、從此父女相認,周王室便當真有了中興的機會,他姬扁也會成為平王之後勵精圖治第一王!日後名流青史,當可與那位挽狂瀾於既倒的周公相提並論,一想到這些姬扁就面紅耳赤渾身發熱,台下的貴族和黎民隔了好遠都能看到天子『面如赤血』的詭異模樣,卻不知他這是過於激動所致,還以為是西君白子從西域帶了什麼上等的補品來,天子這是補過頭了,而且還有些虛不受補。

    「自周立國,文武成王、一時之聖,乃至周公,制禮為樂,國之大賢......惜天運循環尚有豐貧,國之運勢如何貫中?自幽王烽火、平王東遷、王室漸衰、小人上首、國運乃如天道,挺~而不堅、堅~而不久,久......久......」

    姬扁微微皺了下眉。這篇罪己詔是請自己那位天下文宗的便宜女婿潤色過的。方才那兩句話正是出自這位白子手筆。可自己一路誦讀下來,怎麼就是感覺如此怪異呢?對此事有些瞭解的秦越人駭然看了看白棟,壓低了聲音道:「小子,那兩句話不是咱們準備寫入《男人方》中的麼?天子這般念出來實在古怪啊?不過倒是頗合文法,這就是罪己詔了?」

    「咳咳,是我一不小心弄混了......好在沒多大關係,既然天子念都念出來了,回頭咱們改改醫書中的內容。這兩段話既然天子用來罪己,咱們再用來形容男人那話兒可就不合適了......」

    「確是如此,不合適啊......」秦越人微微點頭,一臉的深以為然。

    台下的『聽眾』懵懵懂懂聽了好半天,才聽出天子的低調和謙虛,頓時一片嘩然!天子這是要做什麼?自從周朝建立,一代代天子或賢或昏,皆無如此低調者,現在的周王室是不成了,可王室就是王室、天子還是天子。堂堂周天子當眾承認王室衰微,承認王室如今已是挺~而不堅、堅~而不久?這是開歷史先河之事啊!

    姬扁整了整衣袍繼續宣讀下去。他現在也豁出去了,這許多年來王室從不敢正面自身,強撐撐成了笑話,今天要認錯就徹底認了,就如白棟所說,做一個有擔當的天子!倒要看看結果如何:「扁起於貴胄之室,然上不恭敬友兄,下思王嫂之姿,以王弟之身垢亂宮帷,雖與真情摯愛,卻失王者之風也......有子曰涓,初生之日,乃早拋決,若非墨家援手,今當人天永隔也......思之念之,惶恐無地,常謂民之有害、則官究;官之有責,則君究;君之有失,則天子究;天子有過,卻是何人追難?唯有自責罪己,裸~呈天下之前,縱一言、百言、千人萬人共責之,寡人也當陽春三月、如沐春風!寡人竊以為,為天下之父者、為一人之夫者,皆有自責之義,今一肩擔之,唯願天下共厭之,親親能諒之,涓兒,可肯原諒為父麼?」

    這還了得!

    天子當眾自責,不惜批露當年勾結王嫂、令其珠胎暗結的醜事?還要當著天下人慷慨請責,不留一線退路,這樣的天子幾時見過,是瘋子還是英雄?

    自從華夏有了天子,就沒見過有如此擔當責任的、如此厚臉皮的!台下無論貴族黎民、各國使者,一率聽呆了、看傻了、大腦當場當機者更不知有多少,待得反應過來,先是感覺不可思議,對這位周天子有些鄙夷輕視,想到深處時,卻不禁由衷佩服;華夏號稱禮儀之邦,可像這類宮帷垢亂的事情還少了麼?各國諸侯的後宮就都是干乾淨淨的麼?可又有哪一個能像天子這般慨然認錯,當眾罪己?更何況天子犯錯時還只是王弟身份,還不是天子呢,如今卻以天子之尊承認當初之失,懇求女兒的原諒......太讓人感動了啊,等等,天子的口中的涓兒是誰?

    跳蚤一步步走上台去,嬌軀微微顫抖,目中琉淚不止,一直走到父親身前,望著父親已經有些花白的鬢髮,終於忍不住叫了聲:「父王!」

    「涓兒,我的孩子......」

    姬扁痛呼一聲,將她輕輕攬入懷中,父女親情一朝燃起,當眾罪己帶來的些微難堪也就隨風而逝了;只感覺自己做的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周室能不能中興、白棟會不會大力相助也似乎並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女兒終於肯原諒了自己......

    「黎民有失,罪其刑!諸侯有失,奪其國!天子有失,亦當嚴懲!」

    東陽君一指那件自從姬扁上台後就被人忽視的王袍大聲道:「然周室未興,天下有責,又兼天子身份尊貴,便以此袍代替,仗責三十,打王袍!」

    天子當然是不能真打的,可姬扁慷慨陳詞了半天,將自己從頭批到腳,總不能因為一個與女兒的甜蜜擁抱就完事吧?也就是白棟能想出這些稀奇古怪的辦法,打王袍!果然刑仗一舉,台下人無不跪拜痛哭,王袍是什麼?那就代表著天子啊,天子當台受責,這是破天荒從未有過的事情,無論是王室的孤忠孽臣,還是各國趕來的貴族與使者,都感覺無比震撼,這三十下刑杖打得其實不是王袍、也不是天子,而是打在了華夏的痛處、打在了眾人心底!有這樣一位永於認錯、敢於承擔的天子在,周室似乎還有希望?各國貴族不覺心中暗凜......

    三十下王袍打過,姬扁成功在天下人面前豎立形象之餘,終於也拾回了遺失在跳蚤這裡的一份親情;接下來王室宣文官將跳蚤之功廣告天下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當聽到這位失落在外二十年的王女就是秦國西君之妻、且在對抗波斯一戰中親入最前線一箭定乾坤,各國無不震驚感佩,果然有夫如此、妻也如猛虎啊?這樣的女中豪傑又是王室貴胄,那還有什麼好說的?一個『淑麗德諾大成宣武定邊一等夫人』的封號讓人人心服口服,不過跳蚤的封爵再高,也不曾高過了苦酒去,從天子懷中跳出來後,跳蚤第一時間拉著苦酒的手來到父親面前,當著天下人叫了聲姐姐,叫得那個甜啊,苦酒都快被她叫成甜漿了......

    聽著跳蚤叫姐姐,還有天子封給苦酒長達二十個字的封號,白棟真有些成就感爆棚了,大丈夫橫行天下就是最高成就了麼?龐涓根本就是扯淡,家宅寧靜親情濃厚才是男人驕傲的本錢呢,兩個老婆相敬如賓,姐姐妹妹的好不親熱,這才叫做羨煞旁人。

    雨又開始下了,姬扁和跳蚤同時看到了彩虹;這一對父女注定要有個不眠不夜了,今日跳蚤會住在洛邑宮中,做回周王室的女公子,白棟已經準備好要為他慶祝了,天下豪富的白子出手自然不會小氣,公輸家的施工大軍和白家商社燒製的石灰、秦磚、琉璃瓦早就等候在洛邑,老外父的宮室太陳舊了,必須要修繕一下才是道理......

    周王室要修繕的又何止是宮室?王室的實力、尊嚴、影響力......可謂百廢待興,有些並非是僅僅有財力就能彌補的,天下間除了西君白子可以舉重若輕,就連魏嬰這種強國君主也要束手無策,這個道理姬扁或許還不夠明白,一直在關注白棟的東陽君卻是清楚無比,王袍剛收回箱籠中,跳蚤夫人的屁股還沒坐熱周宮的床榻,這個老傢伙就笑嘻嘻地來了,倒是沒有空手前來,帶了一罈好酒和整條的黃河鮮鯉,這是忘記了魚刺之苦,忍不住又要吃魚膾了。

    等候這位當朝王叔的除了白棟之外,還有當代扁鵲秦越人;秦越人這次原本是不想來洛邑受封的,最近鳳鳴書友開了醫學課程,他忙得很。對周王室的冊封也沒什麼興趣,卻被白棟硬生生拉來,原本就有些鬱悶,如今見到又要他喝酒,心情就更加不悅了,看了一眼魚膾,微微撇嘴道:「這東西還要少吃一些才好,當心會得腹蟲之症,一身精血都要被吸乾淨了。白子,我也不愛喝酒,更不愛吃這東西,這就告辭了罷?」

    白棟瞪了他一眼:「你這個酒鬼什麼時候不愛喝酒了?不能走!這次東陽君可不是冒昧來訪,而是為了一件大事,此事若成,對王室固然是大有好處,也可讓醫家學問登堂入室,成為天下矚目,難道盧醫先生就沒有興趣麼?」

    「哦?」

    秦越人微微一愣,雙眼明亮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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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5 23:23:2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四十三章 【百家講壇 一】

        
    聽到白棟如此說話,東陽君不覺輕出一口氣,心中大石落定。

    倒不是他不肯信任白棟,實在是這件事行來極為艱難,所需耗費更是不計其數,而且怎麼看都是對周王室最為有利,對秦國卻不過是錦上添花。這小子畢竟還是秦臣,多半只是要哄天子開心罷?

    他也是抱著萬一之想試探白棟的口風,想不到卻是白棟首先提出了此事,而且聽白棟的意思,這第一個顯露風頭的還會是他的忘年好友秦越人,當世醫家的代表人物?這就不會有任何問題了,醫家雖在百家中流於下乘、算不上了得的顯學,當代扁鵲的人望卻是極好,由他來做開首之人再合適也不過。

    「白子,本君敬你一盞!」東陽君忍不住哈哈大笑,轉頭望向秦越人,滿眼都是開心之色。

    秦越人眯起眼睛望著白棟,半晌才道:「小子,莫要以為你做了西君就可以隨便欺騙我老秦。方才你說什麼?要讓醫家的學問登堂入室、還要成為天下顯學?」

    中醫在後世被一些好事者貶為『偽科學』,其實在先秦時代也不是什麼高大上的學問。先秦時代的醫術很多還是與巫術相關,《黃帝內經》撲朔迷離、《素女經》其實就是房~中術,神秘是夠神秘了,可要成為當代顯學卻還是大大不夠。

    這是一個動不動就要『醫天下』的時代,墨家法家儒家都是一股腦的要為華夏開藥方,你方唱罷我登場。各種思潮碰撞、風流人物輩出。可是真正會開藥方的醫家卻成了少人問津的學問;偶有所成者也不過是在諸侯宮中做一名醫官、地位遠遠比不上諸子文宗。這種現象從先秦時起。到了後世也不曾得以改變,後世的皇帝老子一不開心就敢砍御醫的腦袋,對當朝文宗一代大儒他敢麼?

    老秦這個人很有意思,白棟給了他很多『版稅』也不見他去吃喝piao~賭,嬴渠梁都是費了好大力氣才讓他掛了個國醫的名頭,就這還不情不願的,直說自己不是當官的材料,沒時間應付那些貴族卿大夫。這傢伙最大的興趣就是研究新藥、人體結構和各種治療手段。明明已經是大秦國醫了,還是經常跑去收購死人的屍體,然後弄到自己的小黑屋中一通亂來,每次都要白棟幫他擦屁股,最近更是迷上了研究白棟的『抗生素』,弄得房前屋後儘是些發了黴的麵餅蔬果,四處洋溢著一股垃圾箱的味道......這是要作死啊?白棟不得不嚴重警告他,弄出來的東西必須要在小老鼠和各種動物身上做足了實驗才可親身試藥,否則真會沒命的!這傢伙很有神農嚐百草的精神和勇氣,不警告可不成。

    金錢美女和官位統統無法動搖老秦的意志。唯一能夠讓他動心的也就是將醫術傳於天下,在有生之年看到醫學位居百家前列、成為當代顯學了......

    「你又不是花不棱登的大姑娘。我騙你有什麼好處?」

    白棟嘿嘿一笑:「天下成為顯學者,有墨、法、儒諸家,無不是宣大道於天下,有教而無類,常念治國良方,誘使天下人擁躉;醫家也有千年傳承,卻為何不被天下認為顯學?蓋出於巫道,所用手段玄之又玄,其中又揉合道家傳承,簡直就是個四不像!庸醫者害人,名醫者藏技,治人而不治己,令世人難窺全貌,此醫家之殤也......我有一法,可令老秦你立之高台,傳醫於四方,到時王室、老秦、白家商社都會大力支持,必令天下轟動!名曰--『百家講壇之醫見』......」

    「百家講壇?」

    老秦張口結舌,白棟給他的信息量實在太大了。

    「既然名為百家講壇,當然不只是醫者一家,不過老秦咱們是什麼關係?過命的交情!所以這百家講壇你先上,不用感謝我啊,我就是個夠交情的人!想想吧......什麼墨家鉅子儒家文宗的,就是楊朱那傢伙纏上了我,他也得排在你後面才成!老秦,感動吧?」

    「你這個百家講壇與齊國的稷下學宮又有什麼不同?」

    老秦撇了撇嘴,信白棟得被坑,這已經是他如今的座右銘了。自從被這小子引誘到秦國,他有多少回想要甩開一天繁華回歸清貧,能夠安心去云游四方研究自己的醫學,可每次都會被這小子以各種理由留了下來,而且每次都讓他無法拒絕。經驗豐富的老秦現在已經對白棟有了免疫力,每次聽到他說什麼『好事』,都要仔細琢磨清楚了,防止自己上當受騙。

    「自然大有不同,稷下學宮最講資歷名氣,若非天下有名的學宗則無法登台宣講,甚至連做一個論辯者也不夠資格......百家講壇則不同,無論是何人,只要是學有所成者,皆可登台宣講,視聽者歡迎程度而決定其宣講時日,每宣講一日,白家商社都會給予相應的酬勞......」

    「學有所成者皆可登台宣講?並非只是那些鉅子文宗的方尺之台?」

    秦越人雙目微亮。為了廣傳醫術,他在年輕時也曾前去稷下學宮,可惜醫家本就是末流,再加那時的他沒有什麼名望,竟然慘遭拒絕,日後成了天下聞名的當代扁鵲,他也懶得去了,如今聽到白棟不以名望學派決定登台宣講的人選,倒是讓他眼前一亮,心中有些佩服。

    「天下聞名的鉅子文宗自然學養深厚,可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未必處處都可勝過常學,百家講壇既是為百家造勢,也要引領風潮,所以但凡學有所成、學有所精者,皆可登台宣講,這才真正是百家齊鳴、這才真正是天下黎民的講台!」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說得太好了!此句更應加入《白子新語》之中!要打造一個天下黎民的講壇,天下間除了西君白子,更有何人有此魄力?

    東陽君聽得拍案叫絕,重重一巴掌擊在案几上,險些又被魚刺卡住了。秦越人卻是深深望著白棟,慢慢地道:「秦越人這一生做得最為正確的事情就是結識了你這個神奇的小子,西君白子,老秦這一次才是真正的佩服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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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7 23:20:4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四十四章 【百家講壇 二】
        
        
        綽姜後今天非常開心,一大早就起床塗脂抹粉,用的是第一流的燕地胭脂,一張鵝蛋臉擦得雪白雪白的;都快三十歲的人了,衣著打扮硬是像個十六歲的小姑娘。

        對著鏡子照了又照,看到自己香噴噴的臉蛋兒和一身精絲彩染的袍服,綽姜後又是開心、又是酸楚。她都記不清有多少年沒有穿過嶄新的蜀絲袍服了,若不是白棟這個『外兒』有心,她能夠拿出手的衣裳還是十年前娘家陪妝的,轉眼十幾年過去,陪妝的女婢都成老姑娘了,她卻沒能置換幾件新衣裳,每次轉著彎兒的詢問姬扁,姬扁總是唉聲嘆氣的對她說王室今不如昔,日子不好捱的......每年為她過誕還得四處向諸侯求貢、洛邑僅剩的五千王師還在用著生鏽的劍戈、過著半飢半飽的日子呢......她還能說什麼?只能一個人坐在銅鏡前流淚,怎麼看自己怎麼命苦,說好聽了是當朝王后,說得不好聽就是個有身份的乞婆!

        小王子今年都十一歲了,卻還是天天哭鬧著要吃飴糖,可就是這種在貴族卿大夫家不算上等的食物,堂堂王室卻也不能充分供應。看到兒子七日才得到一塊飴糖吃,然後舉著糖條興奮的四處亂跑,綽姜後的心都要碎了。不是她這個出身禮儀之國的魯國公主不知矜持,實在是她看不到任何希望,周王室是沒有希望了,自己也漸漸老去、花容不在,可兒子呢?堂堂的王室公子竟為一塊飴糖如此興高采烈,難道就不知他越是為吃到糖開心,當娘的就越是傷心麼?

        想不到一個憑空跳出的王室公主居然讓她再次看到了希望,什麼叫做天下豪富一代文宗?咱周王室的便宜『外兒』就是了!虧了王上還有臉皮說人家是來討封的,人家這叫討封麼?你周王室的封爵很稀罕麼?一車車的錢糧錦緞撒下來。別說是兒子愛吃的飴糖了,就連雪白雪白的糖塊都有,這東西她還是去歲回娘家魯國時才見到過一次。哥哥姬奮都做了多少年魯國國君了,取出這東西時還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孩子般神秘兮兮。說這東西叫『雪糖』,是半年前白家商社新出產的......說了人都不信啊,這東西居然是從南方一種叫『蔗』的東西中弄出來的,白家商社所出不多,價格昂貴的很,而且有錢都未必買得到。兒子當時吃了一塊,從此就愛上了這東西,每天纏著自己要。卻讓自己到哪裡去弄啊?

        如今這雪糖是成車的往王室拉啊,還有自己最最喜愛的蜀絲越繡,蜀國的絲綢可貴著呢,蜀道難行,若要繞過最難行的這段就得從楚國繞路才成,若非白家商社的財力雄厚,誰敢拿這東西成車成車的送人?各種水粉胭脂就更加不用說了,看看人家白棟是多麼的細心體貼,連自己這個並非姬涓親母的『外母』都惦記著呢,讓人心裡暖呼呼的......想到白棟年少多金為人又體貼入微。綽姜後都不禁羨慕起跳蚤這個掛名女兒來,可惜她沒有什麼詩才,雖然極喜白棟的『新詩體』。卻還是做不出『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的鴛鴦蝴蝶詩來......

        有錢的女婿誰都愛,這是古今不變的硬道理,綽姜後這個繼任丈母娘現在是怎麼看白棟怎麼好,不過風韻猶存的丈母娘沒道理找女婿來說悄悄話,今日她要隆重接待的是白越氏這個親家母。這次跟隨白棟來到洛邑的人多半都是為了天子封爵,求個正統的名分,唯獨老夫人白越氏是來會見親家的;老娘明明就是個出身山村的農婦,卻如此處變不驚,當日得知跳蚤的真實身份後。也只是深深看了自己一眼,沒有像普通農婦一般大呼小叫也有就罷了。這次更是跟隨自己前來與貴為『天子』的親家見面,竟也沒有絲毫緊張的表現?現在白棟感覺老娘就是一本書。深不可測的書,老娘身上的故事多了,多到自己得一篇篇的慢慢翻看,有得琢磨呢。

        為了百家講壇的事情,白棟和東陽君他們有得忙了,這次又是『家長』見面,繼任丈母娘雖是望眼欲穿,他卻也不曾到來,只有苦酒這個真正的大婦陪同;苦酒這些年出入櫟陽宮如同自家庭院,與卜戎異這個國夫人姐妹相稱,還會時不時去看望太夫人驪姜,教授她新的毛衣織法,大人物見得多了,見到姬扁和綽姜後也不覺怎樣,大大方方的合身下拜,卻被綽姜後叫住了,當朝王后親切地拉起她的手,只是誇獎她的手指纖細、好像春蔥一般,還是白家有錢呢,上等的胭脂水粉養著,哪還有個不如花似玉的?可比王室的日子更好呢。

        姬扁聽得面紅耳赤,重重咳嗽了兩聲,綽姜後卻白他一眼理也不理,還是老夫人接過話去,只說這些都是外面誤傳,白家不過是秦國新貴,要說底蘊卻還遠遠不及齊國徐家、楚國楚家這些幾代傳承的巨富之家呢,生意做得雖大,可這大也有的的難處不是?再者說了,商家就是再如何興盛,那也遠遠比不過王室傳承,賺到再多錢糧也還是周食周黍,不出天子之國......

        姬扁聽得心中驚疑,忍不住多看了白越氏幾眼,此時才見這位傳說中出身農家的老婦人竟是如此落落大方,面對他這個天下共主的周天子竟如面對集市上賣菜的小販一般,反倒是他今日有些籌謀,反倒緊張起來。

        綽姜後與白越氏寒暄幾句,心中也有些驚疑,又拉著苦酒的手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體己話』,便轉身去了後廚;按說王室再如何衰落,也斷然沒有讓王后親自下廚的道理,可今日算是半個『家宴』,綽姜後又是有求於人,這才要展露自己的手藝,今天這菜做得好與不好,可是關係到王室和兒子的前程,她自然要抖擻精神、賣弄手藝。

        不多時,幾樣小菜便香噴噴擺在了筵席之上,苦酒看了一眼,有水煮黃河鯉、肉絲炒秋菘、肥羊燉、秦國苦菜......竟然都是她最愛吃的口味,而且味道似乎極好,心中不覺有些驚奇,想不通這位綽姜後怎麼會有如此手藝,而且看她選擇的菜色,分明是做過了準備的。白越氏看看菜色,起身對綽姜後微微一躬:「多謝王后。」老夫人是老江湖了,如何看不出這是綽姜後有心為之?王室雖然衰敗了,卻畢竟是當朝王后,她是必須要感謝的;苦酒見娘親起身,也跟著起身謝過,綽姜後微笑道:「老夫人萬不可如此,今日咱們就是家宴,何況綽姜還有事要請老夫人相助呢......」

        姬扁微微皺眉,白棟雖然是周王室最後的指望,可綽姜也太低身份了,家宴會見親家其實才是爭競之時,這與他在天下人面前宣讀罪己詔、打王袍卻是不同;妻子如此放低姿態,可讓他後面的話如何說呢?

        白越氏也搖頭道:「天子與王后有事只管吩咐老身就是,萬不敢說什麼相助不相助的......」

        姬扁心思一動:「本王與老夫人互為親翁,哪裡有什麼吩咐的說法?本王只想請教老夫人,涓兒如今已經認歸王室,畢竟天之嬌女,日後在白家可否為正室中庭?」天子可以故做大度的宣佈罪己詔、被人打王袍,卻是無法接受女兒成為側旁之妾,白家有兩位夫人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卻沒人知道誰為正室中坐,他自然要問個清楚明白。身為當今天子,一口一個老夫人的與白越氏平輩論交已是難能可貴了,女兒吃虧可是萬萬不成的,這也是他只請白越氏和苦酒,沒有叫來女兒的原因。

        白越氏看了看苦酒,見兒媳婦仍是面不改色,心中十分滿意,對姬扁笑了笑道:「白家向來是我兒主事,我這個做娘親的卻不過問;不過我兒曾經說過,無論有多少妻子也是不會分什麼正中旁側的,入了白家門,都是一樣的身份地位,因此白家後宅沒有誰主正中的說法,若說是有,我這兩個兒媳都是正室中位,天子可還滿意麼?」

        「如此怕是不妥吧?自周公制禮,華夏無論王侯卿大夫,皆從一妻多妾之法,哪裡會有個個都是妻子的?涓兒是我姬家所出......」

        「昨夜老身問過公主,公主說她不叫姬涓,還是叫跳蚤。」

        白越氏舉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望著姬扁笑道:「王有所不知,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也說了,別人的禮法可約束不到白家,周公的禮法若真是最好的,為何又會禮崩樂壞,天下人不思王室呢?所以這個禮法遲早也要變一變的......哎,少年人終歸是不懂事,王要恕罪才好......」

        「寡人......」

        姬扁都聽傻了,恕罪,寡人敢怪罪他麼?

        「王上,我卻以為棟兒的做法有道理,都是一樣嫁入人家的女孩子,憑什麼還要分個正偏中側呢?棟兒對涓兒有多好,王上也是看在眼中的,還有什麼好擔心?」

        綽姜後沖姬扁使了個眼色,調轉頭來,笑得更是像花兒一樣:「老夫人,我卻是有一件事,算是個不情之請,還請老夫人能夠成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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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9 06:46:1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四十一章【百家講壇三】


    “果然是本王的賢後啊”

    聽到綽姜後的話,姬扁心中一輕,這位老夫人倒是個不好對付的,若非王后解圍,自己正不知該如何回答。

    白棟那小子分明就是用錢壓人,現在洛邑城內的王師終於可以換上新的甲胄和劍戈,每逢初一十五還有酒肉供應;洛邑的宮室開始修整了,王后每天都會穿上白家送的新袍服跑去工地看;洛邑城內的貴族卿大夫都有了笑顏,隨著白家商社入駐、文華超市開張,他們個個都看到了希望。還有正在興建的百家講壇,選址就在明堂東面三百丈處;明堂是個什麼地方?那是周公所設大朝之地,天子在這裡接見諸侯,分辨尊卑,白棟那小子在明堂附近設百家講壇,為得可不只是要興一地文華,而是要重豎王室威望啊?光是這份知冷知熱的良苦用心,便足令自己安慰了

    那小子之於洛邑,就如陽光之於陰霾,他敢怪罪?他能怪罪?算了算了,比起這些實實在在的利益,王女的尊嚴似乎也不算什麼了,何況這小子還是很痛涓兒的,也沒說要讓女兒做側旁之妾。

    綽姜後不愧是魯國公主出身,反應極快,一句話就為姬扁解了圍,老夫人看看王后,笑道:“王后言重了,老身雖是山野出身,卻也聽我那不成器的兒子說過,這個天下以~ 前是姬家的,如今也還是姬家的,王后只管吩咐下來,白家哪裡還有不答應的?這件事無需去問過那小子。老身就可擔當。”

    “娘親可真是厲害啊”

    苦酒在一旁看著娘親不卑不亢從容應對。心裡又是驚奇、又是佩服;娘親在白家莊時很少過問家事。沒想到如今面對天子和王后卻有如此風範,那個冤家如此厲害,看來就是得了娘親的傳承呢。

    白越氏一口一個老身,其實壓根兒就不算老,連白髮紅顏都算不上,就是個不到四十歲的花信美婦人,不過她每句話出口,都是自見威嚴。綽姜後愣了一愣,心中也是暗暗震驚:“白老夫人有所不知,我有一子名叫姬定,天生頑劣不經,最喜征戰卻不愛讀書,老師也換了幾個,卻無一個能夠降服他的。如今跟隨王叔讀書,算是稍稍收斂了一些,學問卻不見長進。定兒嘗對我說,天下諸子他一個都不佩服。最佩服的就是白子了,尤其喜愛白子的新詩體。自己也曾做過幾首,綽姜以為定兒若圖寸進,那就一定要拜在白棟門下才好,只是怕白棟顧慮他周室王子的身份,不肯收了他呢”說完巴巴地望著白越氏和苦酒,這事說小了關係兒子前程、說大了可就攸關王室,她是真正為兒子考慮,並非只是為了替姬扁解圍。

    “王子要入學,只要通過鳳鳴書院的入試考即可”

    “老夫人怕是誤會了,鳳鳴書院好則好矣,本後卻希望定兒可以成為白棟的內弟子,聽說他如今也有三個內弟子,一個是名叫西爾德的小將軍、一個是越國世子無顓​​、還有一個是這次王上親封的西域道嗇夫記得王上曾經笑言,道嗇夫本來不過是等同縣令的小官兒,可這個西域道嗇夫卻就大了,因為整個西域就這麽一個道嗇夫,不過這個木西京是白棟的內弟子,王室是自然要封的。”

    綽姜後笑瞇瞇地望著白越氏和苦酒,暗中提到了王室對白家的好處;你看看,白棟要請封的人王室可是都封了,沒有半點討價還價,如今王子要做白棟的內弟子,你們好意思拒絕麽?說起來大家可都是一家人,定兒還得管白棟叫'姐夫'呢。若是白越氏拒絕了也沒關係,這畢竟是'家宴',幾個女人家說說家常而已,王室也可尊嚴不丟;姬扁看看自己的這位王后,心中也是佩服,這也就是王室衰微啊,若還是西周時的光景,綽姜定是位母儀天下的賢後,就如同楚莊王的樊姬一般

    “呵呵”

    白越氏微笑起來,看了一眼苦酒,發現苦酒也在對著她笑。堂堂周王世子,為了做兒子的學生如此煞費苦心,做娘和做媳婦兒的能不驕傲麽?只可惜王室世子畢竟不同於無顓這個越國質子,白棟如今風頭太大,這次更是被封為二等伯爵,究竟該不該答應綽姜後受下姬定為內弟子,這事還是要白棟自己做主才好,白越氏和苦酒都不好拿主意,更何況內弟子就如同自己的兒子一般,就是進了白家莊、西君城,也都有獨立的戶房,西爾德木西京都是無根的浮萍,無顓這個越國蒙難世子也就罷了,周王室卻不同,王子跑到白家住下,這是要牽動天下大局的事情,就算為秦國的利益考慮也斷然沒有貿然就答應的道理。

    白越氏想了想道:“王子入白家為學,自然是白家面上有光,不過棟兒近來忙於各事,只怕精力不濟誤了王子功課,所以是不是要收下王子還是由他自己決定吧,我這個做娘的卻是不好多言”

    “娘說得是,夫君真的是太忙了,連我這個做妻子的都受冷落”苦酒撇撇嘴道:“王后姐姐,咱們不說他了,聽說姐姐對毛衣織法極有心得,剛好我也喜歡。這次我還帶了好多新近漂成的彩色毛線來,正要請姐姐指教呢。”

    “如此也好,好妹妹、老夫人,那咱們午膳後便去打毛衣罷;王上,我們幾個女人家自去,你就不必麻煩做陪了。”

    綽姜後是多麼聰明?聞言便知兒子的事情最終還是得白棟點頭才成,衝姬扁使了眼色,意思是咱兒子的前程就看你的了!姬扁點點頭,表示自己心領神會,兒子若能拜白棟為師,對王室可是有莫大的好處師師徒徒、父父子子,在這個年代師徒關係可比姻親更為穩固可靠。

    ***

    白越氏和苦酒並沒有撒謊,白棟與東陽君如今比入冬前的兔子還忙,要瘋了。

    龐涓和木西京他們已經提前返回了西域,阿里巴巴雖敗,花刺子模卻還在呢,如今還要進一步探聽情報,最好是與範倜口中的那位居魯士總督取得聯繫,掌握整個波斯帝國的情報才好決定下一步計劃,另外西域也要在穩定中求發展,僅憑白孟兩家的家族戰士和三萬魏武卒終是遠遠不夠,車英新練的精兵也要撥出五萬進入西域,這些軍隊是由入秦的大月氏人、西域戎人和卜戎異的娘家義渠人組​​成,到了西域後,一率服從西君白子的指揮,當然所需耗費也是一應由白棟支付了。嬴渠樑的小算盤打得很精,老秦現在是比以前有錢了,可還是比不得自己這個將生意做到了全華夏的兄弟,必要時就得給這小子放放血他的心理才會平衡。開什麼玩笑,秦國也就是在襄公穆公時得天子致伯,而且還不是世襲的三等伯爵,到了他這一代又被打回原形做了男爵,這小子倒好,硬是用錢砸出了一個伯爵來!不讓這小子出點血還有天理麽?嬴渠梁這次坑基友坑得是心安理得。

    龐涓他們離開不久,嬴渠樑的君書就跟著信鴿飛來了,百家講壇是白棟去洛邑前就與嬴渠梁議定的事,初看像是為他人做嫁衣,秦國得不到太大好處,其實卻是廣播白子文名、提振周室的上好手段;為什麼要提振周室?嬴渠梁起初也是有些不解,你要辦什麼百家講壇就在櫟陽搞好了嗎?一個櫟陽不夠,舊居庸都也由得你折騰,拿著老秦的錢跑去洛邑搞建設算是怎麼回事?在嬴渠樑的看法中,白家的錢也罷、秦國禀庫中的錢也好,那都是他的錢啊!好兄弟不分家,平安郎你總不會與寡人計較罷?

    白棟計較個屁,這些年他花在老秦的錢數都數不清了,國人都知白子付出的犧牲夠大,偏偏卻遇到了個極其摳門兒的國君,有哪個不同情的?結果白棟寫了一首新詩傳於國中、不久還傳遍了天下,其中有兩句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白棟這可不是裝~逼,做生意就是這個道理,通常越是會花錢的人,也就越能賺錢,像嬴渠梁那樣算計還成麽?據說嬴渠梁捧著這首詩和百家講壇建設的計劃書讀了很久,最後慨然長嘆:“天下醫者、非法道儒墨,非鬼谷賢師,正乃平安郎也”

    偷著樂吧,看過白棟的整個計劃,嬴渠樑的腎上腺素都被嚴重激發了,首當其衝的就是卜戎異,當杏眼惺忪的義渠姑娘趴在他肩膀上問他是吃了什麼猛藥時,嬴渠梁只是哈哈大笑,卻沒多少解釋。他倒不是要對妻子有所隱瞞,實在是平安郎的計劃環環相扣且極為龐大,幾句話如何說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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