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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莫風流]庶香門第[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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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16:59:42
第四十章:曲線

  佟慎之身邊共四個小廝,名字是按數字排列,很好記。

  眨眼功夫一山就跟著紫鵑進來,彷彿早就候在院子外面等著傳喚一樣。

  大太太正在氣頭上,也就沒注意這些,冷聲問道:「下午老七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山向來得力,佟慎之想什麼他不一定清楚,但大太太要他做什麼他卻最通透:「七少爺燒的糊裡糊塗的,大夫又沒有來,大少爺讓六福去庫房裡找些冰給他敷著,六福一走房裡就沒了人伺候,那幾個丫頭並著粗使婆子又尋不著蹤影,還讓大少爺親自動手打了熱水……」

  大太太深呼了口氣,她知道若只是此事佟慎之還不會這樣擺臉子。

  果然就聽一山繼續道:「小的好不容易把那幾個丫頭尋了回來,春雨秋雲見七少爺生病,非但不上去幫忙,竟……竟在大少爺跟前轉悠,忙東忙西,就差……就差……」他年紀還小,剩下的話哪還好意思說。

  砰!

  大太太手中的茶盅終於碎裂在地上。

  和那賤人學狐媚子的手段,原來打的是慎之的主意!

  誰給她們的膽子!

  「你回去服侍著,讓大少爺快回去歇著,別熬著夜傷了身子。」至於那兩個蹄子,自有法子收拾她們。

  一山嚇得不輕,他還沒見過大太太發這樣的怒,顫著聲音答道:「太太,七少爺病成這樣,他身邊沒主事的人,大少爺肯定不會回去歇著的。」他磕著頭:「小的不敢說。」

  大太太知道兒子的脾氣,帶著火的目光騰的一下看向紫鵑:「去,讓夏姨娘去外院守著老七。」

  「是!」紫鵑立刻吩咐門口的小丫頭去東跨院跑一趟,小片刻功夫那小丫頭氣喘吁吁跑回來,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紫鵑面色一變進門回了大太太。

  「說是話還沒說完,姨娘就捂著胸口暈過去了。」紫鵑垂著眼瞼,直覺得今天的事情格外的多,還一樁比一樁棘手:「珠兒進去的時候,說是一屋子的藥味,爐子上正燉著藥呢。」

  大太太嘴角冷笑連連:「真是沒用的東西!」說完皺著眉頭,苦惱著誰能去把佟慎之換回去。

  房媽媽垂著眼睛想了想,在她耳邊小聲道:「不然,讓奴婢去瞧瞧吧。」

  大太太擺擺手:「許是折騰起來就是一夜的事,你年紀也不小了,也受不得這樣的折騰。」這樣的事弄不好就擔了罪名,一般上不得檯面的婆子丫頭去,大老爺嘴上不說,又定會埋怨她沒有盡心,心思轉過她目光一亮:「讓六丫頭去,這時候也用不著避嫌!」

  六丫頭什麼都不懂,也不過擔個名聲,就是出了事,大老爺也怪不到她這個嫡母頭上來。

  房媽媽雖然覺得讓六小姐去有些不妥,可又說不出更好的法子,七少爺身邊沒了得力的人,說到底還是大太太這個當家嫡母太過苛刻了,念頭閃過她腦子裡有什麼突然跳了出來,又隨之消失,她皺了皺眉,怎麼事情這麼巧,平時不管事的大爺強了脾氣要照顧七少爺,夏姨娘的病也趕巧了?

  暗暗搖頭,她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太荒唐,大太太既是這樣安排,也是最為妥當的了,身為嫡母做到該做的,即便大老爺回來也無從怨起!

  ==

  「小姐,大太太怎麼會同意讓你去照顧七少爺?」司榴跟在析秋身後,緊趕著腳步氣喘吁吁,朝外院趕!

  析秋拐了彎過了穿堂上了夾道,心裡緊張的很,煎了藥吃了這都幾個時辰了燒還不見退!

  到了佟敏之的院子門口,見正房裡燈火通明,遠遠的就見佟慎之高大的背影立在門口,不知和小廝說了什麼,轉了身又進了正房,她腳下的步子微微一頓,想到下午她和六福說的話:「去智薈苑堵了房媽媽回話,說七少爺染了風寒,求她稟了大太太請郎中來,病情不要說得太重……大夫不去大少爺也會讓人來稟報大太太,再故意當著秋雲的面,在大少爺面前獻殷勤,得了機會就去求他,這院子沒主事的人,求他留一個晚上。」

  房媽媽向來多疑,沒有確認的事又怎麼會辦的周全,秋雲和春雨兩人眼高於頂,只要有機會見到佟慎之又怎麼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只要她們事做出格了,惹了大少爺的不滿,動了大太太的底線,大太太必然想辦法換大少爺回去……讓人通知了姨娘裝病,這樣一來事情果然就朝她想要的方向發展。

  大太太怕佟敏之出事,讓佟慎之擔責任,又怕秋雲春雨在佟慎之面前使手段,迫不及待的找人把佟慎之換走。

  姨娘身子弱,若是她來保不準兩個人都病到了,換了別的丫頭婆子必定不會盡心,只有她自己來,才有可能幫著佟敏之度過今晚。

  只是將佟慎之算計在內,她心裡生了些愧疚,可隨後又重重嘆了口氣,她不這樣誰又能真正的去幫她們姐弟呢。

  「六小姐!」六福手裡捧著盆水,見到析秋眼淚就湧了出來,她照著六小姐的話去做了,結果她卻沒有想到,秋雲和春雨一見她討好大少爺,立刻把她指使得團團轉,她們也不管七少爺就守著大少爺,想到秋雲媚著笑臉湊著大少爺面前說的話:「奴婢以前在大太太跟前服侍的時候,大太太常誇奴婢手巧,力道拿捏的穩,少爺累了一天,奴婢替您捏捏肩吧……」得虧大少爺看也不看她一眼,不然七少爺這裡還不知被這兩個人糟踐成什麼樣了。

  她看向析秋,目光中有她都未察覺得尊崇!

  「進去吧!」析秋朝她點點頭,進了正房,司榴上前接過六福手中的水盆:「你還沒吃飯吧,趁著我們在你也去歇會兒。」

  六福大大的鬆了口氣,卻是搖頭道:「奴婢進去候著吧,房裡的東西姐姐們也不順手,我在也給你們打打下手。」

  司榴深看了眼六福,不再說什麼,幾個人前後進了正房。

  析秋進門就碰到聽到聲響走出來的佟慎之,朝他福了福:「辛苦大哥了。」

  佟慎之有些意外她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析秋辦事一向穩妥,想必也是大太太應允了的,遂放了心道:「進去瞧瞧吧,才吃了藥歇下。」

  析秋不再說什麼,幾步進了臥房,隨即眼淚再忍不住落了下來。

  就見佟敏之胖胖的小臉,一個下午的時間就瘦了一圈,蒼白的膚色有著不正常的紅暈,睫毛一顫一顫的還掛著晶瑩的水滴。脣瓣也毫無血色,不知夢見了什麼,從喉間不斷發出低低的哽咽聲。

  這樣虛弱毫無生氣活力的佟敏之她第一次見。

  司杏端了杌子放在床頭,析秋順勢坐了下來,摸著佟敏之的額頭,滾燙的熱度頓時灼著她手心,可手腳卻是冰涼如水。

  「大夫說今晚要注意著,怕驚厥又怕風寒轉了肺癆。」佟慎之的聲音出現在她身後,低低的嗓音讓她莫名的鎮定下來。

  擦了眼淚,她點點頭道:「這裡我守著,大哥哥明日還要去館裡,別耽誤了正事。」她想到自己算計利用佟慎之,再不好意思讓他熬夜陪著佟敏之。

  佟慎之皺眉想了想卻是回頭對六福道:「讓一山把我的書拿來,今晚我就在這裡歇下了。」隨即撩了袍子坐了下來。

  又不能直接趕他走,析秋無話可說,只能點點頭:「勞煩大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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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17:00:07
第四十一章:關護

  「大夫開的方子拿來我瞧瞧。」既然佟慎之不走,她總不能硬趕著,接過六福遞過來的藥方細細看了起來,她雖未學中醫,但曾作為選修課上了一年,簡單的藥方醫理她還是明白的。

  也不知是不是那劉大夫年紀太大的緣故,藥方開的太過溫和了些,析秋皺著眉頭道:「去幫我打點溫水來,再拿點燒酒。」

  她的話一出,在場除了司杏幾人,俱是一愣,佟慎之疑惑的看著她:「燒酒?」

  析秋也顧不得許多,點頭道:「嗯!」又看向傻愣愣發呆的六福,挑眉道:「沒有?」

  六福反應過來,呆呆的連連點頭:「有!有!奴婢這就去拿。」她抬腳匆匆出門,迎面正好撞上提著紅漆雙金杜鵑花的食盒進來的秋雲,後者雙眸一瞪:「作死呢,這樣橫衝直撞的。」

  六福不想在這裡吵,六小姐說了這幾天無論秋雲做什麼,都要裝作沒看見任她去,過了這幾天自有人會收拾她們!

  六福側身出去,秋雲轉過臉迅速換了一副笑面朝佟慎之道:「奴婢去廚房親自燉了蓮子羹,大少爺累了一天,再用些吧。」說完旁若無人自顧自的給他倒了一碗,目光親昵的粘在佟慎之的臉上。

  佟慎之眉頭都快擰成了一個疙瘩,拂袖站了起來,看向析秋:「我在隔壁,六妹妹若有事差人去叫我。」話落,頭也不回的出了門,看也沒看秋雲一眼。

  秋雲羞得雙頰通紅,咬著的嘴脣囁嚅了半天,終是一跺腳追出了門。

  司榴嫌惡的翻了白眼:「這樣輕浮,待在內宅真是屈了才了!」春雁這幾天日日和水香走動,終於知道秋雲春雨每日去王姨娘那裡都聊些什麼,一開始還只是討論女人家的事,然後話題從府裡的少爺轉到主子身上,王姨娘就順勢給她們支招,這男人喜歡什麼樣的女人,什麼樣的手段能留住男人的心,又怎麼樣打扮怎麼樣示好比較巧妙,等等事無鉅細傾囊相授。

  她們幾個聽到時咋舌不已,感嘆道:「難怪大老爺寵了王姨娘十幾年。」手段這樣多,青樓女子也不過如此!

  「別說了。」司杏捂住司榴的嘴巴,瞪著她道:「小姐正著急呢,你管她作什麼!」

  司榴立刻神色一緊,偷眼去看六小姐,就見她正握著佟敏之的手不知在想什麼。

  六福小半天才回來,手裡提著熱水壺,卻沒有見她拿酒,析秋正想問,就見她身後一抹天青色的身影走了進來,徐天青單手提著壇酒,俊挺的眉頭微微皺著,第一眼便看到立在床前的析秋。

  她穿著一件芙蓉色的棉紗小襖,外頭一件藕合色的素面褙子,清雅素淡,比起半個月前竹林中,又消瘦了許多。

  「表哥!」析秋淡淡的聲音,讓徐天青一愣,收回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淺笑道:「我剛巧路過,見六福滿院子的找燒酒,就想到我哪裡還有壇,就拿了過來。」他將酒遞給司榴問道:「七弟怎麼樣?可還需要什麼?」

  析秋目光落在那罈子酒上,這酒封口還很新,是京城有名的「燒刀子」,不是從山東帶來的,他好好的院子裡這麼存了這樣的酒?

  「多謝表哥!」是什麼原因也不是她能問的,析秋不再說什麼,轉了身讓六福將酒倒在茶碗裡,又親自動手解開佟敏之的衣服,擰了帕子要給佟敏之擦身體散溫……

  忽然手裡一輕,徐天青溫潤的臉離她只有寸許的距離,聲音更是淡淡的:「擦身體?我來做吧。」

  說著,挽起袖子也不去管析秋的反應,放了紗帳為佟敏之擦身體。

  析秋目光閃了閃,卻沒有推辭輕說了句:「有勞!」便退開一邊,等徐天青擦完,她又將茶盅裡的酒遞給他。

  徐天青挑眉看著,顯然不明白她給他酒做什麼。

  「給他擦擦腋窩,有助散熱!」又細細講了其他幾處,又吩咐六福:「拿身乾淨的衣服來。」六福應了去找衣服。

  徐天青捧著燒酒,眉梢微挑,這樣的退燒方法他還是第一次見,不過他知道析秋略懂醫理,雖方法古怪了些但既然她這樣確定,必是有些道理。

  幾個人遞毛巾換水忙活了半天,又換了乾淨的中衣,終於勾了紗帳,析秋再去摸佟敏之的額頭。

  依舊是高溫,沒有絲毫的退燒的跡象。

  她又嘆了口氣,真是關心則亂……任何的方法也不會立刻見效的。

  跳動的燭光下,她長長的睫毛落在面頰上,留下一層陰影,徐天青收回目光,輕聲道:「春天河水涼,怕是受了寒,我小的時候淘氣也落過水,聽母親說燒了三天,人都燒糊塗了,陸陸續續半個月才見了好,現在不也好好的健康得很。」他坐在佟敏之的床邊看著析秋:「這才擦了身體也不見得立刻有效,我守在在這裡,你也去歇歇吧。」

  「我不累!」析秋看著佟敏之堅定的搖搖頭,眉頭緊緊擰在一起。

  她心裡有很多疑問,他為什麼突然心事重重,還獨自一人偷偷喝的酩酊大醉,她了解佟敏之,雖看著大大咧咧但心思卻很細膩,他是發現了什麼,還是有什麼人在他耳邊說過什麼,才讓他做出這樣不合常理的事情。

  她看著佟敏之睡的不安穩的小臉,心痛如絞。

  一定不能讓他出事,她要他健康快樂的長大!

  她重新坐在床邊,握著佟敏之的小手,忽然想到前世看過一本育兒的書,裡面有小兒發燒可用推拿的手法退燒,是哪幾個穴位她依稀記得一些,不確定有沒有效,可這個時候無論什麼辦法,都要試一試。

  說做便做,她朝司榴道:「你回去將大太太賞我的那瓶桂花油取來。」司榴已經習慣她有時奇怪的想法和舉動,福身應道:「奴婢這就去!」

  析秋也無心應付徐天青,坐在床邊靜靜的不再說話。

  不一會兒司榴便取了油過來:「小姐是要做什麼,讓奴婢做吧,你身子這才養好了些,不能受累。」

  「我自己來!」析秋倒了油在手上,擼起佟敏之的衣袖:「再去打些熱水,待會再給他擦擦身子!」已經動手憑著記憶順著手臂的手肘內側,開始自上而下的推拿。

  「奴婢去取些碳來。」司杏出了門,司榴又帶著六福去打溫水,一時間房裡安靜下來,只剩下析秋有些氣喘的呼吸聲,這樣按著其實很耗體力,小半會兒她的額頭已經滲出細細的汗來。

  徐天青有些擔心的看著她:「你歇會兒,讓我來吧。」作勢要去接過佟敏之的手臂。

  析秋一揮手,卻無意間被徐天青伸過來的手按住……

  兩人愣住,徐天青腦中嗡的一聲,所有的感覺只剩下手心中單薄而冰涼的小手,他的心驀地的揪了起來。

  若是嫡出的小姐,有母親護著,又有一群丫頭婆子跟著,這樣的事哪用她操心又親自動手。

  她不過才十二歲,就負了這樣的重擔……

  他手動了動,手心卻忽然一空,徐天青一愣就聽到析秋淡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表哥也歇會兒吧,我再按幾次便好了。」

  恍惚間他再去看她,只見她依舊專注的看著佟敏之,臉上除了對佟敏之的擔憂,再無其他。

  他不由苦笑,這個時候他怎麼能想這些!

  徐天青面露尷尬,有些不安的站立起來,露出愧疚的表情:「那……那我去大哥那邊坐會兒,你若有事便著人去喊我。」

  析秋隨意的點點頭,便未特意去看他,徐天青深看了她一眼,逃也似的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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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17:04:04
第四十二章:巧合?!

  「姐姐!姨娘!嗚嗚……」睡夢中,佟敏之哭的撕心裂肺,淚水順著眼角落在枕頭上,析秋半抱著他:「姐姐在,姐姐在這裡……」又輕柔的順著他後背:「敏之不怕……」

  好像是感覺到她的存在,佟敏之抬手胡亂在空中舞著,析秋將他的手握著手中,佟敏之緊緊的攀住她的手臂,將自己的腦袋枕在上面,隨即睫毛顫了顫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

  析秋沒有抽出手,順勢摸了摸他的額頭,果然推拿的效果很好,高溫終於開始消退,度過了最危險的時刻,她不由舒出口氣人也鬆懈下來,半靠在床頭上抱著佟敏之。

  六福跪在佟敏之的床邊,低聲哭了起來,她覺得這麼短短的一天,她像是重新活了一回。

  析秋拍拍她的肩,露出寬慰的笑容:「傻丫頭,七少爺沒事兒了,你怎麼又哭了!」

  六福用袖子胡亂擦著眼睛,扯出一抹笑容來:「奴婢是高興的。」她並不出奇的五官,此刻顯得格外的明亮。

  「快起來!」她又朝司杏道:「把六福扶起來,你們忙了一夜,都去歇著,這裡有我守著就行了!」司杏為析秋倒了杯茶,心疼的看著她:「還是小姐去歇著吧,我們守著。」

  六福也猛點著頭。

  析秋不捨的抱著佟敏之:「我不放心他,就是睡也不會睡的著。」她見司杏司榴固執的站在哪裡不肯走,想了想又道:「待會兒若是我累了,再喊你們就是。」

  司杏司榴對視一眼,想了想猶豫道:「那我們就在外間,小姐有事喚我們。」又把茶壺裡換了新茶,爐子提進來溫著熱水,拿了件絨毯給析秋披上,三個人才關了房門退了出去。

  析秋靠在床頭,看著佟敏之熟睡的小臉,心裡刀割般的疼,她汲汲營營、如履薄冰為的就是讓她們母子三人,能在沒了大老爺的寵愛之下,在佟府裡有尊嚴的活下去,可現在佟敏之這樣,讓她一直堅定的信念開始動搖,她不去爭是因為她懂大太太的性子,柔弱比好勝強,不爭比爭更安全,可是這次,她覺得是自己的退讓害了佟敏之。

  若是這次她不能過來陪護,佟敏之會不會和二少爺一樣?!

  她不敢想!

  忽然,外間有司榴的說話聲傳來,不由讓她眉頭重新皺了起來。

  「秋雲姑娘這麼晚可有事?」司榴叉腰護在門口,目光中帶著警惕。

  秋雲早聽聞司榴的性子,若是動手十個秋雲也不一定是她的對手,不由撐開臉笑道:「司榴姐姐見外了,妹妹是七少爺的房裡的,如今主子病著,妹妹來伺候也是天經地義的。」說著,要饒過她去推房門:「今兒大太太還問我七少爺的病情,姐姐這樣……妹妹也不好和大太太交代啊。」

  想拿大太太壓她?!

  司榴脣角一勾,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這時候到想盡心了?可不敢勞秋雲姑娘大駕,您還是歇著的好,免得磕著碰著累著,我們可不好向大太太交代了。」她擋在門口,挑釁的看著秋雲,大有你去推門試試,看我能不能把你嘴撕成喇叭花!

  秋雲不甘心,惦著腳豎著耳朵想探房裡的情景,可一瞧司榴這副架勢,只能偃旗息鼓,目光一轉她笑著道:「這裡有勞兩位姐姐了。」一扭三擺的出去了。

  司榴撇撇嘴,倒了杯茶一飲而盡,司杏瞧不過就拉著她上炕:「別和這種人計較。」又給她蓋上被子:「你趕緊眯會兒,一會兒去換小姐去。」

  「我就見不了她那副輕狂樣兒!」司榴又掙扎著爬起來:「那你呢?」司杏坐在桌邊,拿了針線給佟敏之補今天落水時劃破的小襖:「我守著門口,等你醒了我再睡。」

  「那你一個時辰後喊我。」司榴不再說話,翻了個身睡著了。

  司杏做了會兒針線,揉著發酸的脖子,忽然門外見門外暗影中,有個丫頭在探頭探腦的。

  這時間內院早落了鎖,難道是表少爺屋裡的?

  「墨菊?」司杏凝目看了會兒,果然瞧出是墨菊的身形,丟了針線出門:「可是有事?」

  「司杏姐姐。」墨菊福了福:「七少爺可好了些?」

  司杏點點頭:「剛退了燒又吃了藥,才睡的安穩些。」拉了墨菊的手:「夜裡涼,你進來坐會兒吧,你們家主子和大少爺在廂房呢。」

  墨菊左右看看,壓低了聲音道:「我不是來找我們少爺的。」她低著頭顯得有些緊張:「我是有事想請司杏姐姐幫忙。」

  「什麼事讓小丫頭來說一聲就好了,何必大晚上的親自來!」

  墨菊揉著手中的帕子,壓低了聲音不大好意思的道:「我知道司杏姐姐繡工拔尖兒,平日想去找你可你又忙的很,正巧今天你在外院,就厚著臉皮來請教你。眼見夏天也快到了,我想給少爺做件長衫,可又怕太單調遂想繡些花草圖案,可我自小跟在少爺身邊,這些繡活會的還沒字識得多,只能來求姐姐了。」

  她真怕墨菊會求她什麼為難的事,司杏暗暗鬆了口氣:「這個好辦,你要是著急就去取了衣料來,我瞧見了也知道搭個什麼圖樣子妥帖,若是你那裡沒有合適的花樣子,明兒我尋幾個小丫頭給你送來便是。」

  墨菊眼露感激,反握住司杏的手,顯得的很開心:「謝謝姐姐。」轉了頭又道:「不如姐姐去我那裡坐坐,也幫我選選布料。」

  司杏眼露為難,回頭看了看正房,六福正坐在門檻上打瞌睡,裡間司榴正歇著,門口還有婆子小廝候著的,猶豫了片刻終是點了點頭:「也行,不過我不能離開太久,得去去就來。」

  墨菊喜形於色急忙拉著司杏就走:「姐姐人真好,我那就幾種料子,姐姐看一眼喝杯茶回來便是,應該不會耽誤六小姐的事。」

  司杏打消了顧慮,兩人提著燈籠,上了抄手遊廊漸行漸遠。

  院子裡靜悄悄的,就見春雨從一側的耳房裡探出臉來,迅速出了門拐了彎上了通濟橋,秋雲則端著茶盤進了正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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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17:04:28
第四十三章:堵門

  秋雲托著茶盤,站在廂房的門口「一山大哥,大少爺累了一天,這時間還未休息,我特意泡了參茶,給他養養神!」

  一山滿臉的笑,卻毫不客氣的伸手擋住她:「秋雲姐姐稍等,容我進去問問。」他推開門走了進去,又反手將秋雲關在門外。

  房間裡佟慎之和徐天青的談話聲中斷,一山低聲說了什麼,就聽到佟慎之不悅的道:「讓她回去!」

  秋雲不甘的咬著脣,心裡一橫推門走了進去,轉臉露出笑容來:「大少爺,這茶新泡的,若是涼了就落了腥氣,你趁熱喝了吧。」

  一山暗道一聲糟糕,偷偷去看佟慎之,果然見他臉徹底黑了下來,秋雲彷彿無所覺般,將茶放在桌子上,好像剛剛看到徐天青一樣道:「表少爺在這裡啊……奴婢來時正聽六小姐在找您呢,好像有什麼事。」

  六妹妹在找他?徐天青面上一喜。

  佟慎之側目去看他,眉頭略蹙了蹙。

  「我去看看六妹妹有什麼事。」徐天青站了起來就朝外走,又怕佟慎之多心,解釋似的道:「若是沒事,我再回來陪大哥說話。」話落人已經走了出去。

  秋雲脣角一勾,露出得意的笑容來。

  ==

  「七弟!」手臂上枕著的頭微微動了動,析秋一驚就看到佟敏之醒了過來,正睜著大眼迷茫的看著她,她激動的問道:「要不要喝水?肚子餓不餓?」

  「姐姐……」佟敏之虛弱的搖搖頭,因為高燒原本粉紅的脣瓣有些開裂,聲音也有些嘶啞:「我沒事,姐姐不用忙!」

  析秋將他放下,依舊倒了杯水餵他:「……先喝點水。」

  佟敏之喝了半杯水,析秋在他身後墊了個秋香色的迎枕,微笑著看著他:「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可想吃點東西?」

  佟敏之不答反抓著析秋手,露出愧疚的樣子來:「姐姐……您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怎麼會!」析秋挑著眉笑望著他:「只要你沒事,姐姐高興還來不及。」

  佟敏之不但沒有露出如釋負重的表情,反而垂了眼瞼,表情顯得很痛苦:「我……我也知道喝酒不對,可……可是卻想學一學大人們,他們說酒能消愁,我就想試一試,就偷了三哥哥的酒,躲在花園裡喝了半壺,迷迷糊糊的睡著了,三哥哥找到我時,我已經有些醒了,卻固執的吵著要去找你,過橋時不小心就掉到河裡去了。」

  縱然心裡有太多疑問,此刻析秋也不敢細究,怕他傷了神:「我們不說這些,你別胡思亂想,好好睡一覺,等你病好了再和姐姐細細說可好。」

  這一次,佟敏之不如往常那樣乖巧,執拗的搖著頭,緊緊攥著析秋的手:「不……我想和您說,姐姐,我心裡很難過,他們說……說我不是父親的孩子,說姨娘她……」

  析秋捂住他的嘴,臉也沉了下來:「這話是誰說的?」

  佟敏之卻不顧一切的掙開,眼淚啪啪的落了下來:「您別管誰說的,您只要告訴我,這是不是真的?!我是不是父親的孩子。」

  「胡說八道!」析秋緊緊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想想,若事情真如他們說的那樣,父親為何還留我們在府裡,這樣秘辛的事,旁人又怎麼會知道。敏之,你雖是年紀小,可也該分清什麼話該聽,什麼話不該信,以後若還有人和你說這樣沒有根據的話,你便直接發落了,縱是大太太也不會姑息這樣的人。」

  佟敏之畢竟年紀小,將信將疑道:「真的?」

  「真的!」析秋抱著他,輕柔的說著:「你想想,大老爺雖冷落了姨娘,可並沒有按上罪名,他表面上好像不喜歡我們,可是你想,若他真的不關心,又怎麼會讓大太太給你啟蒙,又怎麼同意你單獨開了院子,還有六福,她可是大老爺特意從山東送回府的給你做丫頭的。你安心養病,這些沒影的事,再不要胡思亂想了!」

  佟敏之眼睛漸漸明亮起來,彷彿積壓在心裡多日的陰霾掃去,他露出嘴角甜甜的酒窩:「姐姐說的對!父親是在意我的。」

  析秋笑著點頭,心裡卻似咽了一杯黃連,那個遙遠的成了記憶的父親,對於她來說,終於起到了一份作為父親的作用。

  可是那樣的作用,卻是這樣的可笑。

  卸了重擔,佟敏之靠在迎枕上小雞啄米般打起盹來,析秋嘆了口氣,將他重新放平又掖了掖被子。

  臉卻沉了下來……

  大太太不會讓人在佟敏之面前說這些話,一來她根本沒有必要這樣做,二來這畢竟事關佟府的聲譽,她即便用手段也不會用這樣的方式,佟敏之平日接觸的人不多,說這話的人必定是和他親近的人。

  她想到了秋雲、春雨!

  可這兩個丫頭雖跋扈,不知天高地厚,但這樣的話沒聽到府裡的下人傳過,她們怎麼會知道?會是誰告訴她們的?

  說這話的人又是什麼目的?!

  這時,房門輕輕的被人推開,她看著佟敏之頭也沒回的道:「司杏,幫我倒杯茶!」

  稍傾,一杯熱茶落在她手心。

  「謝謝!」析秋接過茶,隨即一愣,抬頭看向來人驚訝道:「表哥?!」

  徐天青溫潤的笑著,笑容純淨若一縷艷陽,嗓音也是少年特有的清亮:「七弟可好些了?」卻在看到她紅紅的眼睛,眉頭微不可查的蹙了蹙。

  析秋目光掠過敞開的房門,隨即又覺得自己疑心太重,尷尬的咳嗽了一聲:「燒退下去了,應該無妨了。」

  彷彿知道她的顧慮,徐天青善解人意的退了幾步,停在桌邊看著她:「讓丫頭來守著,你也去歇會兒吧。」話落,瞧見析秋手裡的茶杯空了,想過去接了,可動了動腳又猶豫的停了下來。

  析秋自床沿上站了起來,也不知是坐得太久,還是一夜未睡的緣故,忽然眼前一黑,身體不受控制的晃了晃……

  徐天青心裡一緊,三兩步走了過去,伸手就要去扶她,卻見析秋身體一側,扶住了床櫞站穩,他尷尬的伸著手,連姿勢都忘記收回來。

  析秋恢復過來,才發覺他的動作,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屈身福了福:「多謝表哥。」轉身將茶杯放在桌面上:「表哥過來可有什麼事?」

  徐天青暗自懊惱,也覺得自己今晚太過唐突了,做事贍前不顧後的,不由心生愧疚,也就沒在意析秋的話,門外秋雲的臉一閃而過,析秋暗暗蹙了蹙眉……

  兩人沉默了片刻,徐天青忽然想起來了什麼,道:「六妹妹讓我打聽武進伯府的事,我打聽到了……」細細將武進伯的事情說與她聽。

  門外,春雨嬌笑著領著一群婆子,跟在錢媽媽後頭:「奴婢也只是聽人說,像七少爺這樣許是白日裡受了驚嚇,尋常的法子也退不了燒的,只有請了有經驗的媽媽過來叫叫魂,保管明兒一早燒就退了。許是老天保佑七少爺,奴婢心裡想著摸黑去叫門,就算磕破了腦袋也要把媽媽請來,卻沒想到這麼巧媽媽過來巡防。」

  錢媽媽何等聰明的人,這樣的小把戲又怎麼能逃過她的眼睛,這裡是外院,今晚六小姐在這裡,能有什麼?她不敢深想。

  原本依她的性子,縱是院子裡起了火,她也最多提著水桶做做樣子,保全自己才是正事,能避則避,若不然她也不可能在府裡這些年,服侍了幾個太太,來旺家的那樣能幹的人,大太太掌權後還不是去了外院,只有她還在太太跟前辦事。

  可是,當她看到春雨時,卻鬼使神差的攔住了她。

  如今奇虎難下,只能硬著頭皮走到底,念頭一閃她笑道:「姑娘一心為主子考慮,我既能出份力又怎麼敢託大,不過這叫魂也需要個東西,還勞煩姑娘幫我準備一下。」她聲音很大,在安靜的夜色裡,格外的洪亮。

  春雨眉頭幾不可查的皺了皺,隱去眼底的不耐煩,強忍著笑道:「媽媽需要什麼只管吩咐,我這就去準備。」錢媽媽就道:「取些未開包的繡花針來,再倒半碗清水。」

  春雨點頭:「奴婢馬上就去準備。」又扶了錢媽媽:「外頭冷,媽媽們不如先進裡頭驅驅寒氣。」說著就扶著錢媽媽要進去。

  錢媽媽笑著點頭:「好!」領著一群丫頭婆子呼喇喇進了院子,又上了正房。

  春雨進門,正巧看到六福垂著腦袋坐在椅子上打瞌睡,上去就用腳踢踢她:「整日裡睡不醒,半點也不中用。」瞧見六福被驚醒,喝道:「沒瞧見媽媽們來了麼,還不去倒茶。」

  六福清醒過來,不明白大半夜的錢媽媽怎麼忽然來了,難道是大太太不放心七少爺,派錢媽媽過來瞧瞧?她心中一喜也不和春雨饒舌,福了福回道:「奴婢這就去。」三兩步出了門去倒茶。

  春雨回過頭領著錢媽媽就進了左邊的臥室,睡在外間的司榴早就被驚醒了,披著褙子迎了出來,皺著眉頭低聲喝道:「怎麼回事,聲音這樣大不知道七少爺正病著呢。」話落,她看到錢媽媽等人,驚訝道:「媽媽怎麼來了?可是大太太有什麼事?」

  錢媽媽心裡咯噔一聲,暗道果然如此,春雨自作主張的去內院,六小姐根本不知道。

  這樣她的目的再明朗不過,想到這裡她似笑非笑看向春雨,道:「春雨姑娘說七少爺燒得厲害,人也迷迷糊糊又叫又哭的,就去請了我來給七少爺叫叫魂。」她也不著急,就在外間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司榴姑娘,七少爺可好些了?!」

  司榴眯著眼睛,就差在春雨身上剜出個洞:「春雨姑娘整夜守在外面,可能不知道裡頭的情況,七少爺上半夜就退了燒,又吃了藥早歇了,媽媽既然來了,也進去瞧瞧,不過也擔心些,別過了病氣才好!」

  說完,幾個婆子面色一變。

  主子生病了問醫吃藥丫頭婆子跟前伺候周到,可要是她們病了,不但要做事還是瞞得死死的,若是被大太太知道,保不準送到莊子裡養病,一來二去差事被人頂了不說,還可能留在莊子裡再也回不來了。

  他們心生怯意,去看錢媽媽的臉色。

  就見錢媽媽笑道:「既然退了燒也就不用再添麻煩了,生病吃藥是正道,尋常的舊法子也不一定得用的。」說完一副不願多坐的模樣,起身要走:「姑娘替我問六小姐好!」

  春雨急了,四處尋秋雲的人影,尋了半天也不見她出來,只能暗暗咬牙攔了錢媽媽:「媽媽既然來了也好歹進去瞧瞧,若是明兒大太太問起來,媽媽也好回話不是。」

  錢媽媽正要說話,可就在這時,內室的門的被人從裡面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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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處置

  析秋冷著臉站在門口,眼底若寒潭一般透著凌厲,她目光一個個掃過去……

  門外的幾人不由自主的瑟縮,矮了一頭齊齊屈膝道:「六小姐。」

  氣氛凝滯下來,春雨心虛的低下頭,析秋忽然笑了起來看向錢媽媽:「媽媽來了。」說著迎了過來:「媽媽快坐,您親自過來,可是母親那邊有什麼交代的?」

  錢媽媽沒有和以往一樣坐下來,而是垂首站在一邊答道:「回六小姐的話,大太太沒有話交代,只是今晚奴婢值夜順道過來瞧瞧,六小姐這裡可有用的上奴婢的地方。」

  春雨臉色一變:這個老東西,變臉的速度這樣快。

  析秋接過司榴奉過來的茶,親自遞給錢媽媽:「那就好,七少爺病情雖是穩定了,可到底人還沒醒過來,我也不敢大意了。待他醒了我就去和母親稟報,若是母親問起還勞煩媽媽幫我解釋解釋,多謝媽媽了」

  錢媽媽一愣慌忙接過茶,疊身福了又福:「六小姐辛苦了一夜,奴婢能盡點心也是奴婢的福分,不敢擔個謝字。」她目光一轉又笑道:「再說,您是奉了大太太的旨意來照顧七少爺,一時有些不便,大太太也是知道的。」

  春雨聽著臉色又是一變。

  析秋卻笑盈盈的:「媽媽不必自謙。」又看向其餘的婆子:「天色不早了,媽媽們若差事辦完了,就留下來歇歇吃杯茶再走吧!」

  幾個婆子方才被析秋的臉色怔住,隨後又怕佟敏之過了病氣,早就想離開這是非之地,如今析秋一開口挽留,其中一個連忙回道:「不敢叨擾六小姐、七少爺,奴婢們差事還沒做完。」

  析秋點點頭,看了眼司榴,司榴就從荷包裡拿出幾吊錢:「媽媽們也去買點酒喝祛祛寒。」幾個婆子忐忑的接了:「謝謝六小姐。」又去看錢媽媽的臉色。

  這期間,錢媽媽的目光迅速在內室裡一掃,眼底一絲詫異浮現,她又福了福:「天氣涼了六小姐也注意著身子,若是有事就差人喚奴婢,奴婢這就先回去當差了。」這小半天,錢媽媽再沒去看春雨一眼。

  春雨差點咬碎了滿嘴的牙齒,一見錢媽媽要走,連忙攔住她:「媽媽既然來了就再坐坐吧,秋雲姐姐還說有事和您說呢。」

  錢媽媽似笑非笑,推開春雨的手,語氣不復方才的和氣:「秋雲姑娘若有事,就勞她去內院找我,姑娘也別拉著我,我可不如姑娘這樣清閒。」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你!」春雨氣得面紅耳赤,等錢媽媽幾人背影消失在門口,她猛然轉過頭來,不甘的瞪著內室,彷彿下一刻門口就能出現奇跡,能如願以償的看見,徐天青從裡面走出來。

  司榴插著腰,皮笑肉不笑的道:「春雨姑娘真是忠心,這大晚上的,為了七少爺竟這樣的忙活。」

  錢媽媽一走,春雨頓覺勢單力薄,可事情到這個份上,她只能賭一把,轉了臉她就笑道:「是啊,七少爺病了,奴婢心裡焦急的很……」說著,抬腳朝屋裡走:「六小姐照顧了一個晚上,就讓奴婢替您吧,可不能把您累著了。」

  司榴手臂一抬,擋住她的去路:「不勞春雨姑娘!」

  「這是做什麼?」春雨腳步一頓,去看析秋:「六小姐,難道我看看七少爺也不……」話未說完,她不由自主的愣住,只見析秋正淡淡站在那裡,臉上掛著淺淺的笑,依舊如往常那樣恬淡溫和,可她身體卻不受控制的打了個寒顫。

  彷彿不認識析秋般,愣在哪裡!

  「把她捆了,著人看管起來。」析秋淡淡說著,看也不看春雨一眼,轉身就要進房。

  「是!」司榴笑了起來,她早就想收拾她了。

  春雨面色一變,不相信析秋真的敢對她怎麼樣:「六小姐憑什麼捆奴婢,莫說奴婢沒有錯,縱是有了錯也輪不到你來問罪!還是說六小姐做了什麼骯髒事心虛了,怕奴婢說出去,惱羞成怒了?!」

  析秋根本不理她,抬腳已經跨進房裡,司榴已經拿住了她的手臂,春雨急了猛使了勁一把推開司榴,手一掀推翻了一側的圓桌,桌上茶盤瓷碟摔碎了一地,茶水濺濕了析秋的裙擺,滿室的狼藉:「不過一個不得寵,靠著巴結大太太活著的庶女,在這府裡有頭臉的丫頭都比你強,你憑得什麼!」她看著析秋的背影,猶如困獸一般:「奴婢沒有錯,奴婢要見大太太。」

  析秋已轉身進了房,根本沒有看她一眼,司榴被春雨推了一下脾氣也上來了,剛剛她雖然睡著了,可看了這半夜的功夫也明白了其中的緣由,早氣得不行,立刻擼了袖子一把按住春雨的手,抬手就給了她一巴掌:「你既是稱奴婢,就該知道自己的身份,主子的事情,也不是你一個奴婢可以議論的。」說完,抽了春雨的腰帶三兩下把她的反手捆了起來,又啪啪給了她兩巴掌:「讓你滿嘴胡說!」

  「六小姐要殺人了,殺人了!」春雨的臉迅速腫了起來,嘴角也滲出血絲,她紅著眼睛大叫,引得院子裡的丫頭婆子紛紛探出腦袋偷看。

  這時,佟慎之皺著眉頭從一側的廂房裡走了出來,春雨一見到他,像見到救命稻草一樣,發了瘋的衝了過去,跪倒在地上:「大少爺,求您救救奴婢,奴婢自小進府在大太太跟前服侍,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六小姐不問青紅皂白就綁了奴婢,奴婢不服,不服!」她一改方才的尖利,哭的梨花帶雨凄凄楚楚,彷彿析秋是那萬惡的主子,容不下一個出色得力的下人般。

  司榴看向析秋,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去拉春雨。

  析秋轉身從容的走了出來,和佟慎之見了禮:「大哥!」

  房間裡有一瞬間的靜謐,院子裡的丫頭都知道春雨是大太太的人,這個府裡除了大太太還沒有人敢處置她們,以至於她和秋雲兩人在七少爺院子裡作威作福,都無人敢管。

  她們暗忖著,也偷偷為六小姐捏了把汗,悄悄縮了回去,他們無能為力,無論是大少爺還是大太太都得罪不起。

  春雨希翼的看著佟慎之,認為他定然會顧著大太太的面子而救她,甚至目光中已透著暗示性的隱隱情意。

  卻不料,佟慎之退開一步,不悅的看向司榴:「愣著做什麼,這樣的奴才還不拖下去,免得吵了七弟的休息。」說完,他又朝身後喝道:「一山!」

  所有人愣住,春雨更是呆呆的看著佟慎之,不明白他何以不顧大太太的面子,而是幫著六小姐,可下一刻她更是驚訝的說不出話裡,只見隨後而出的一山,正押著同樣被捆著堵了嘴巴的秋雲。

  司榴一看這情形,那一點點的猶豫頃刻煙消雲散,三兩步上去拽住春雨,學著一山的手法堵住春雨的嘴巴,又和他一前一後拽著春雨秋雲出了門。

  春雨看向秋雲,兩人眼中滿是絕望的驚恐。

  人一走房間裡安靜下來。

  「大哥,喝茶!」有丫鬟進來收拾,扶起桌子拿來新的茶具,析秋親自為佟慎之倒了杯茶,恭敬的站在一邊。

  「母親那裡我會去說。」佟慎之接過茶卻沒有喝,房間中早已沒有下腳的地方,只能原地站著,他看著析秋,微蹙著眉想了又想,出口的話終是咽了下去。

  析秋什麼也沒有說,只福了福:「多謝大哥。」她頓了一頓又道:「七弟剛才醒了,大哥要不要進去瞧瞧?」

  佟慎之目光一閃,看了眼打開的房門,忽然鬆了口氣:「也好!」率先進了房。

  房間不大布置的也極其簡單,除了兩頂紅漆的衣櫃,便是一個花草魚蟲的屏風,屏風上搭著幾件換洗衣服,正面放著一張大床,帳鉤是兩隻碩大的野豬伸著獠牙,透著幾分孩子氣的調皮,所有的擺設一目了然。

  佟敏之睡的很不安穩,臉色雖還是蒼白,但卻沒有發燒的跡象,躺在那裡脆弱的像個瓷娃娃。

  「既然七弟無事,你也早些回去吧。」佟慎之忽然轉身看向她,指了指她身上的衣服:「累了一夜,回去歇歇還要去母親那裡。」

  析秋目光閃了閃,留戀的停留在佟敏之臉上,卻還是點了點頭:「好!這裡就勞煩大哥了。」又上前為佟敏之掖了掖被角,在他耳邊不知說了句什麼,佟敏之睫毛顫了顫卻沒有動,她起身又看向正端著茶盤過來的六福道:「你好好守著,吩咐廚房燉些清粥溫著,等他醒了餵他吃了。」走了幾步又回頭道:「讓他多喝些水。」

  一步三回頭的出了門。

  司杏剛剛回來,見司榴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房裡又是這樣的凌亂,正納悶著又瞧見析秋,迎了過來道:「小姐,你沒有事吧?!」

  析秋看了她一眼,隨後目光轉向門外,外面夜幕如墨濃的化不開,不知何時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她收起臉上的清冷,淡淡出聲道:「走吧。」話落,頭也不回的走進了雨中。

  司杏司榴一驚,一個隨手抓了柄傘,一個提著墻角的燈籠追了出去。

  窗後,佟慎之的身影攏在窗台上,他皺著眉頭無奈的搖了搖頭,又走回床邊抓起本書隨意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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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示弱

  「太太,六小姐來了。」房媽媽將牆角的油燈挑亮了些,又隔著紗帳去喊大太太。

  床裡面傳來大太太帶著睡意的聲音,她翻了個身坐起來,房媽媽聽到動靜就掀開帳子,拿了件小襖給她披上,又塞了個深藍雙金的大迎枕墊在大太太背後,轉身去端爐子上溫著的茶。

  大太太漱了口,又喝了半杯的茶嘆口氣道:「什麼時辰了?」

  房媽媽自懷裡拿出來懷錶看了一眼,道:「丑時末。」她頓了一頓:「六小姐滿身的雨水,眼睛也紅紅的,正跪在外面呢。」

  大太太眼角一挑,顯得有些驚訝:「六丫頭?可知道是為了什麼事?」

  房媽媽朝門外看了看,壓低了聲音道:「奴婢藉著洗漱的功夫,去了二門一趟。」她湊著大太太耳邊,細細的將事情說了一遍。

  「天青?」見房媽媽點頭,大太太沉了臉,手指細細摩沙著茶杯,未曾說話。

  房媽媽點點頭,面露鄭重:「奴婢又特意去表少爺院子裡轉了一圈,墨菊還沒起床,雛菊正端了衣服去洗,她昨晚值夜,說表少爺子時就回來了。奴婢就看了眼盆子裡的衣服,全是乾爽的,沒有淋雨的樣子。」昨晚是子時末開始下雨,如果徐天青沒有淋雨,也就驗證了墨菊的說法。

  「天青是個守禮的孩子!」大太太面色稍霽,不知是滿意房媽媽,還是滿意事情的結果,挑眉道:「錢媽媽一走,六丫頭就讓人綁了春雨?那秋雲又是怎麼回事?」

  房媽媽低聲回道:「聽婆子說,錢媽媽一走春雨就發了瘋一樣罵六小姐,罵的很難聽,也不見六小姐發脾氣,只聽春雨罵了半天,忽然就掀了桌子,六小姐這才發了火,讓司榴綁了起來。至於秋雲……」她臉色有些難看,這兩個丫頭是她調教,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讓她以後怎麼在大少爺面前做人:「秋雲是大少爺捆的,說是一山從大少爺房裡拖出來的。」

  大太太眉頭微皺,沉吟了半晌才道:「讓她進來吧。」

  房媽媽點頭走了出去,轉身便領著析秋進來。

  析秋從佟敏之的院子出來,直接來了這裡,又在雨裡淋了,身上耦合色的褙子,裡頭的芙蓉色小襖皆濕了半邊,髮髻上也垂著水珠,臉色顯得疲憊而蒼白,她進門跪在了大太太的床邊,低聲道:「母親!」低低哽咽起來。

  看見她的樣子,大太太皺著眉頭己不可查的鬆了鬆,聲音透著柔和:「地上涼,你這是做什麼,衣服又沒有換。」朝著房媽媽道:「讓司杏取六小姐的衣服過來,就在這裡換了。」

  房媽媽端了繡凳,又扶了析秋起身:「六小姐快喝杯茶,有什麼話慢慢說。」將茶遞給她,自己走了出去,還體貼的關上了房門。

  大太太就看著析秋,略帶著審視,並未說話。

  析秋眼淚垂了下來,羞愧的低頭道:「女兒違逆了母親,母親還這樣寬宏,女兒無地自容……」

  大太太眼底露出滿意之色,坐直了身子攏了攏身上披著的褙子,這才問起原因:「到底怎麼回事?」

  「適才女兒一時氣不過,將……將春雨綁了。」並沒有告狀的意思,只將事情的結果告訴了大太太:「女兒原本想等母親起床後請母親做主,可是一時氣不過就……」將事情講了一遍,卻故意未說春雨秋雲的目的:「女兒該請母親做主的,是女兒魯莽了……還請母親責罰!」

  析秋垂著臉,無措的坐在繡凳上,大太太看著她,嘆口氣道:「這點小事,你又何必如此,不過是兩個丫頭。你性子向來敦厚,定是氣不過了才如此做的,我瞧著那兩個丫頭也著實沒了分寸,原瞧著還算機靈才送到老七那裡去,如今倒是我看走眼了。」她頓了頓,沉吟了片刻又重新靠回了枕頭上:「你這孩子也太過軟弱了些,不過這點事,就讓你這半夜淋雨,鬧得一府不安生。」

  析秋又跪了下來,抬著頭淚眼朦朧的看著大太太,自責道:「是女兒做事欠考慮……辜負了母親!」語氣真摯,彷彿內心做著強烈的掙扎。

  大太太忽然笑了起來,拿出自己的帕子,親切的遞給析秋:「大家小姐,這像什麼樣子,快擦擦眼淚!」又朝門外喊來房媽媽:「那兩個丫頭也別送過來了,直接派幾粗使婆子,送到通州的莊子裡去。」竟是問也不想問,就要把人送走了。

  無條件信任析秋,這是在抬舉她。

  房媽媽推門進來,微微詫異,卻笑著應著了。

  析秋眉頭略蹙了蹙,大太太這樣自然有佟慎之的因素在裡面,可大太太眼下明顯是賣了她一個面子,兩個丫頭是大太太的人,自己不但打了還直接綁了起來,這等於是在打大太太的臉,可大太太卻什麼也沒有說,就把人打發了。

  以大太太的為人,這樣做必然有緣由……

  難道婚事已經談到這樣的地步,所以才什麼也不問,就給她天大的面子?

  析秋想到昨晚徐天青的話:「武進伯府共有三位公子,任大公子捐了個四品同知,正打理著府上的庶務,二公子是庶出,與我同科也是今年下場秋闈,三公子雖有些頑劣,但為人還算仗義!」徐天青畢竟是男子,看問題的角度與女子截然不同。

  析秋當時顧著佟敏之,沒敢細問:「多謝表哥了。」

  徐天青卻有些不解,問道:「六妹妹何以打聽武進伯府的事?」他忽然臉色一變,身體一寸一寸變得僵硬起來:「難道姨母她……可是你才十二歲……」話說不下去,十二歲是也到了考慮婚事的年紀了。

  析秋心底無奈,臉上卻掛著得體的笑容:「沒眼的事,三姐姐四姐姐都還沒定呢。」

  徐天青募然鬆了口氣,臉色也一點一點恢復過來:「也對,也對!」

  現在想想,若真只是頑劣,堂堂伯公府又怎麼會在她們這樣的人家選個庶女做繼室。

  難道滿京城就尋不到家世清白,品貌端莊的女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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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17:05:30
第四十六章:養顏?

  看著大太太,析秋滿臉的感激,躬身福了福:「謝謝母親,這兩年若非母親照拂,女兒哪有今天,母親的大恩大德女兒銘記於懷……」她坐到床邊的腳踏上,握著大太太的手,抬著臉露出小女兒的青澀認真:「女兒一定好好孝順母親。」

  大太太笑了起來,慈愛的看著她,又朝一邊候著的房媽媽道:「這孩子今兒是怎麼了,竟是撒起嬌了,倒和華兒在家時一樣。」

  房媽媽笑著,扶起析秋:「都是太太的女兒,又是親姐妹,哪能不像的!」

  析秋用帕子擦了眼角,露出一絲笑容:「我若有大姐姐一半的聰明,此生也足了!」

  三個人一起笑了起來,這時司杏拿了析秋的衣服過來,析秋告了退由司杏服侍著,進旁邊的淨房換衣服。

  大太太立刻冷了臉,朝房媽媽道:「那兩個丫頭你親自去辦吧,省得到莊子上還惹出亂子來。」一邊說著,一邊掀了被子起床,房媽媽急忙拿了襖子在爐子上溫了溫給她穿上:「那兩個丫頭,太太不用再審審?」

  大太太似笑非笑,眼底露出一抹精光:「問什麼?問出府裡的小姐與自己的侄兒有私情?」

  房媽媽表情一怔,頓時出了一身冷汗,忽然明白大太太的意思,這件事不審比審好,那兩個蹄子被人一嚇,還不知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無論那一晚到底是個什麼情況,難不成還能逃得過大太太的眼睛,左右不過那幾人出的亂子,況且,表少爺和六小姐有沒有什麼私情,人言可畏,六小姐一人倒是無所謂,可府裡還有好幾位小姐未嫁,表少爺又是姨太太的心頭寶,馬上又要秋闈,這個時候就是有事也得當沒事樣壓著……沒有一點好處的前提下,還不如賣個人情給六小姐……

  況且,六小姐的婚事,眼見著有了眉目,更不能出岔子!

  心念電轉,房媽媽想通了其中的關節,笑著道:「還是太太想得周到。」

  大太太挑著眉頭,指了指裡面:「倒是沒想到連慎之也向著她,這丫頭也不知使了什麼手段,倒是我小瞧她了。」又嘆了口氣,隨即笑道:「這樣也好,讓她記著慎之的好,以後嫁了人,她沒得人靠,只有一心依仗娘家,依仗慎之」

  事關大少爺,房媽媽不好說什麼。

  大太太想了想補充道:「這件事倒給我提了醒!二門那裡還要再加些人手……再派人去和慎之說一聲,就說事情我知道了,讓他不用管,平日多帶天青出去走走,別老悶在家裡。」

  房媽媽只點點頭道:「奴婢省得。」卻暗暗想著,內院外院來往少些,表少爺常出去走動,又在外院,與六小姐見面的機會更加的少,畢竟少爺小姐都大了,還是防著點的好。

  這時負責梳頭的婆子進來,大太太停了話,等人一走她又道:「老七那邊,讓紫霞去吧。」她眯了眼睛似笑非笑:「再挑兩個小丫頭。」

  房媽媽一驚,紫霞是家生子,娘和老子都在莊子裡,一家子的老實本分。

  是大太太房裡最好拿捏的丫頭……

  這時,析秋換好衣裳出來。

  大太太笑看著她:「就在我這裡用早飯吧!」析秋躬身應了,大太太拉著她坐到外間的餐桌上,給她夾了塊水晶蝦餃:「老七的病也好了,你也不用掛心,那邊我就讓紫霞去,紫霞向來穩妥,以後有事兒你交代她辦便好了。」

  析秋垂了頭,握著筷子的手緊了緊,卻恭順的應道:「女兒知道了。」是在告訴她,沒事不要再去外院。

  大太太很滿意!

  析秋吃過飯便辭了大太太,回了自己的院子,這邊六福得空來找她,說七少爺醒了喝了半碗粥……

  析秋點點頭,拉著六福的手將紫霞要去的事告訴她,又道:「你這幾天好好守著她,我會找機會再去看他。」

  六福鄭重的點點頭,這一日守著佟敏之,他燒得糊塗時嘴裡斷斷續續說的話,她也聽到幾句,越聽越心驚,有的事她們做奴婢的要時時留心,觀察上意,有的事她們卻要裝聾作啞,爛在肚子裡。

  不該知道的,永遠都不能知道!

  等六福一走,司杏紅著眼睛跪在析秋的腳邊,她已經從司榴那裡了解清楚昨晚的事:「小姐,你責罰奴婢吧,若不是奴婢私自離開,又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她哽咽著,眼淚啪啪的掉在地上:「奴婢原本打算給墨菊看看料子,可見到她哪裡許多新巧的花樣子,一時多看了會兒……奴婢錯了!」

  析秋靜靜的,凝視著她片刻,才上去將她扶起來:「你和墨菊關係向來好,墨菊對表少爺又忠心,你也是一片好心,不過是事情趕巧,別再胡思亂想了。」又掏出帕子給她擦眼淚:「我一夜未睡已經很累了,可再沒力氣哄你了。」

  司杏停了哭,可依舊還是很忐忑,析秋拉著她坐在床邊:「我有事讓你去做。」

  司杏一凜,認真的看著她:「小姐讓奴婢做什麼?」

  析秋道:「稍後你託人去買兩壇金華酒,悄悄給錢媽媽送去!」昨晚的事,無論錢媽媽出於什麼原因幫她,這謝禮卻是不能免得。

  司杏點頭道:「奴婢這就去辦,小姐你快歇會兒!」

  析秋點頭合衣上了床,靠在床上閉目養神,想到昨晚的事,她瞧見秋雲在門外探頭探腦時,便喊六福去院子口守著,聽到什麼看到什麼立刻來通知她,所以春雨她們進門時,徐天青早就從後罩房上了抄手遊廊回去了。

  春雨秋、雲的連環計雖巧妙,可她們畢竟年紀小了些,做事也粗糙許多……

  至於是誰教她們這麼做,如今這府裡唯一有這能力動機的,除了王姨娘恐怕也沒有第二個人!

  這次是她大意了些,不過也總算讓她看清了王姨娘的手段,原以為她在內宅和大太太又和羅姨娘鬥了這麼多年,手段有多高明,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為了一樁婚事,竟這般惡毒,將六年前的事編派著,故意傳到佟敏之耳中,他那麼小,哪能受得住那樣的話,自是情緒低迷又失足落了水,就此她還不罷休,竟設計了這樣一齣戲,想要徹底壞了她名聲。

  如此一來,那武進伯府的親事,庶出的小姐就只有佟析言合適。

  想到佟敏之醒來,絕望的與她說的那些話,她心如刀絞,拳頭也不自覺攥緊。

  到了下午起床梳洗過後,便聽司榴說,房媽媽親自讓人綁了春雨秋雲,在二門那裡當著丫頭婆子的面,各打了二十板子,扔上了馬車運去莊子裡了,她聽到時只笑了笑,便帶著丫頭去大太太房裡。

  稍間裡,幾個小姐都在,佟析言正坐在大太太旁邊,手裡拿著一件絳紫滾雪細紗的綜裙正在說著什麼,見析秋進來目光一閃似笑非笑的問道:「六妹妹來了,七弟可好些了?昨晚守了一夜,我當你今日不來了呢!」

  析秋屈膝朝大太太行了禮,又和眾姐妹見禮,笑著朝她點頭:「好了許多。」她頓了頓又很認真的謝道:「勞三姐姐掛念了,不過半夜的功夫,哪來的勞累。」

  就見佟析言眼底迅速劃過絲失望,轉瞬即逝,露出笑容:「那就好!」

  析秋看著她手中的裙子道:「這裙子真好看。」

  佟析言面露驕傲,提起裙子笑道:「六妹妹也覺得好看?!」她又看著大太太:「母親您看六妹妹也覺得好看,您就試試吧,您穿的肯定好看。」說著掩袖而笑,滿臉的討好:「若是走出去,不知情的定以為我們是姐妹呢!」

  大太太笑拍了她的手:「就你嘴甜!」又看向析秋指著裙子道:「你三姐姐連夜做的,你素來眼光好,也幫我瞧瞧配什麼色的褙子好看。」

  析秋認真看了眼裙子,笑道:「三姐姐手真是巧,這滾雪細紗軟的似水一般,怕是費了很大的功夫!」她又苦惱的皺著眉頭:「若是配了藕合色的褙子素淨了些,可若是搭了赭紅又艷麗了點……」猶豫不決的樣子。

  佟析硯上前拉住析秋,點著她的額頭:「老毛病又犯了!」又看向大太太,笑道:「母親也別問她了,她向來最優柔寡斷拿不定主意的人,等她定了怕是要明年穿了!」

  佟析玉看向析秋,嘴脣動了動沒有開口。

  「哪有這麼說妹妹的。」大太太瞪了眼佟析硯:「我瞧著六丫頭眼光好,就是太圖素淨老成了些。」

  析秋配合的低下頭,雙頰微紅。

  「不如配芙蓉色吧,顏色清爽與這絳紫也不衝突!」佟析言覷了眼析秋,笑著偎在大太太身邊,比起佟析硯今兒她倒像是親生的了:「母親保養得好,芙蓉色最相配。」

  是女人都喜歡被人誇年輕,大太太也不例外,滿臉的笑意。

  幾位小姐又輪番附和了,說起大太太保養得好,析秋淡淡坐著,喝了口茶看似不經意的道「說起養顏,我進門時瞧著花圃裡的天火草又長大了許多,白長著也糟蹋了些,母親不如讓人摘了些,叫人搗了漿外塗在臉上可保養皮膚,也可折了做菜,內服也有美容養顏,明目鎮心的功效,極適合女子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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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姨娘

  所有人一怔,大太太更是驚訝的看著她:「還有這樣的功用?」佟析硯也巴著她的胳膊,好奇的問道:「不過是株草,長得也奇怪,竟有這麼多用法?」

  析秋卻有些不確定的樣子,想了想方道:「我也是從書上看到的,若是女子臉上生了暗瘡,或是皮膚浮腫,日日抹一些汁液就會有消炎養顏奇效,如果內服效果會更好。」

  房媽媽一直記著天火草,大小姐抄了幾種做法給她,讓她做給大太太吃,她瞧著那草長得奇怪一直猶豫著,如今聽析秋這麼一說,眼睛一亮道:「那六小姐可知道哪種做法效果最好?」

  佟析言彷彿也特別上心,催著她問:「是日日吃,還是吃一次便有成效?」

  「清炒、燉湯、涼拌皆可。」又看向佟析言:倒也不用日日吃。」

  佟析言不再說話,目光透過臨窗看向院外的花圃,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

  房媽媽滿臉的笑:「行,奴婢這就讓人摘了些,晚上給太太燉湯喝。」

  析秋點點頭,餘光看了眼垂著臉的佟析言,脣角露出一抹淺笑。

  待在大太太處吃了晚飯,析秋故意拖了一步留了下來,大太太疑惑的看著她,問道:「怎麼了?可是老七那邊又出了事?」

  析秋垂著頭,臉上有些自責:「勞母親掛念了,七弟的病已經好了,再養幾日便沒事了!只是……」她頓了頓希翼的看著大太太:「聽說姨娘病了……我……我想去看看。」

  大太太眉梢一挑,脫口而出的拒絕咽了下去,稍作沉吟道:「去吧,你也好些日子沒見她,她也是可憐的,陪她說說話也好。」頓了一頓又看向紫鵑:「天快黑了,你陪著六小姐一起去吧,也也順道去庫房取些黃耆人蔘給六小姐帶過去。」

  析秋福了福,感激道:「謝謝母親!」又朝紫鵑點點頭:「有勞姐姐了。」

  紫鵑回了禮,隨即先出了門去庫房領了東西提在手裡,和司杏司榴並肩提著燈籠走在前面。

  東跨院析秋曾住了三年,前兩年她幾乎不曾出過這個小小的垂花門,直到第三年她才想了法子走了出去,用了一年經營才得了和其他小姐一樣的院子……

  雖是統稱東跨院,但姨娘的院子也是相對獨立的,頭一間是梅姨娘的院子,第二間是王姨娘,依次才是夏姨娘和羅姨娘。

  夏姨娘向來老實,遇事能避則避從不出頭,讓她住在王姨娘和羅姨娘中間,兩人又都是拔尖拿捏的主,這些年她時時提心吊膽,沒過過一天的安穩日子。

  剛進院子,秀芝便迎了過來:「六小姐怎麼來了?」朝她福了福,又看到析秋身邊站著的紫鵑:「紫鵑姐姐好。」

  析秋拉了她的手,問道:「我過來瞧瞧姨娘,病可好些了?」又看向紫鵑:「大太太讓紫鵑姐姐來看看姨娘。」

  「有勞紫鵑姐姐了!」秀芝福了福,又一一答道:「姨娘晚上喝了碗粥,氣色也好些了。」

  析秋點點頭。

  紫鵑朝秀芝笑笑:「秀芝姐姐跟我這麼客氣,剛進府那幾年我可得過姨娘很多好東西,我還記得有次我餓了,你端著姨娘的山藥糕,我們兩個坐在屋檐下吃了半盤子……」

  紫鵑生得高挑,樣貌也很出眾,大太太原本是想把她送去永州的,可不知最後卻成了紫環!

  如今她在大太太跟前最是得力,待人出事也愈加老道圓滑。

  秀芝笑著扶了她胳膊,接了話道:「後來姨娘知道了,不但沒罰我們,還囑咐廚房給我們另做了一份!」她說著眼神一暗,那時候七少爺還沒出世,姨娘在府裡的日子也不如現在這樣……

  紫鵑目光也閃了閃,笑道:「如今好吃的多了,想起來還是覺得那時候的最香。」說完一頓看向析秋:「讓六小姐見笑了!」

  析秋淺笑著,彷彿真的很羨慕:「怎麼會笑話,羨慕還來不及呢!」

  「六小姐向來最是溫和的,又怎麼會笑話我們。」早有小丫頭掀開門簾,秀芝迎著兩人進門:「快坐坐,我去知會姨娘一聲。」說著就要進臥室。

  紫鵑拉住她:「也別勞姨娘起來了。」她將手裡東西交給秀芝,拉著她道:「我難得來,你陪我說說話,讓六小姐進去陪陪姨娘吧。」

  六小姐很少來找姨娘,卻又在這節骨眼上,定然是有什麼話要和姨娘說!

  秀芝心中一動看了眼析秋,後者正低著頭慢條斯理的喝著茶,她不由朝紫鵑笑道:「好啊,我們很久沒有好好聊聊了。」她挽了紫鵑又朝司杏司榴道:「兩位姐姐和紫鵑姐姐一起去我那裡喝杯茶歇歇吧,整日裡忙東忙西的,難得我們能坐下來聚一聚。」

  「我也正有話想和紫鵑姐姐說呢。」司杏朝析秋福了福:「奴婢就在隔壁,小姐若有事喚我一聲便可!」

  析秋點了點頭:「去吧!」又朝紫鵑笑笑:「勞煩姐姐等我了。」

  紫鵑笑笑,這府裡誰又是容易的,如六小姐這樣雖是主子,可有的事還不如她們丫鬟來的便利……六小姐是聰明人,以後還不定會有怎樣的前程,自己順手給了她方便,指不定以後還有事求得上她呢。

  這樣的事,紫鵑自然樂意做:「瞧六小姐說的,其實是我想賴在姨娘這裡偷會兒懶罷了!」說著四個人說說笑笑出了門。

  待她們出去,析秋親自掀開簾子進了門,房間擺設很簡單,幾乎沒有裝飾品,臨窗大炕上東西擺放的很整齊,一個繡花繃子擱在一邊,上面是繡了一半的正紅色的富貴吉祥花樣,針腳細密顏色用的也極好,是姨娘的針腳。

  析秋放下繡花繃子,又掀開內間的門簾,一眼便看到垂著的米黃色棉紗帳子裡,夏姨娘皺著眉頭靠在哪裡,頭髮梳的一絲不亂的垂在一邊,身上的煙霞色褙子也整齊服帖,儘管面色很蒼白,可依舊眉眼清爽,全不像因病躺了幾天的人。

  她還是這樣,即便是睡覺也要用最美的姿態躺著。

  「姨娘!」析秋幾步走過去,握住夏姨娘纖細的手指,指尖的溫度讓她皺了皺眉頭。

  夏姨娘一驚睜開眼睛,先是愣怔了片刻,彷彿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真實的而非夢境,她動了動手指確定指尖觸及的真實感,才驚訝道:「六小姐,你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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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暗示

  析秋心裡泛酸,臉上卻是笑了起來:「我求了大太太。」她頓了頓,仔細打量了一遍夏姨娘,露出自責的表情:「原本只是託詞,沒想到您真的病了!」

  夏姨娘抓著她的手,搖著頭道:「六小姐快別胡思亂想,就是我身體不爭氣。」她喘了口氣:「七少爺怎麼樣?秀芝說燒退了,我心裡還是不放心,可又不敢讓她總朝你那跑,怕大太太知道又給你添麻煩。」

  「他沒事,昨晚燒就退了,今天司杏去瞧過,雖然還沒什麼精神,可已經能吃東西了!」

  夏姨娘鬆了口氣,脫口而出:「我昨晚做夢還夢到了二少爺,也是他這般年紀,就……」她意識到自己說了胡話,忙停住了雙手作揖:「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七少爺命大福大!」

  析秋笑了起來,拉住夏姨娘的手,握在手裡道:「不過一句話姨娘何必這樣。」

  夏姨娘點點頭,彷彿想起了什麼,坐起來認真的看著她:「你來找我,可是有什麼事?」自從五年前析秋大病醒來後,她就覺得她的女兒有了很大的變化,穩重,隱忍,做事穩妥從未再讓她操過一次心,反而是自己處處給她添麻煩。

  析秋朝門口看了看,點頭道:「姨娘這樣病著,不如去求大太太去普濟寺住幾天吧,哪裡清淨也方便養病,若是大太太問起來,你就說府裡最近不安生,你去吃半個月的齋,念經祈求闔府平安!」

  夏姨娘驚恐的看著她,緊緊抓著析秋的手,臉色泛白:「是你有什麼事,還是七少爺有什麼事?你不能瞞著姨娘!」

  析秋安撫著她,又替她捋了捋不亂的鬢角,語氣極盡輕柔:「姨娘別亂想,七弟好好的,我也好好的。我就是擔心你的身體,想讓你去廟裡清淨幾天。」

  夏姨娘凝視著她,見她面上有著淺淺的笑意,目光清澈明亮,她心裡不安的感覺消散了些,鬆了口氣點頭道:「也好!我也想去給七少爺求道平安符,念幾日長生咒保佑你們兩個平安康健。」

  析秋眼角泛酸,趴在夏姨娘的膝頭,聲音悶悶的:「都是女兒沒用,不能讓姨娘和七弟過舒心的日子。」

  夏姨娘眼淚落了下來,愛憐的摸著女兒的臉,她這一生已經到頭了,所有的念想都是一雙兒女能過的好,可是,這般可心的兒女,卻因為她的身份受盡委屈和屈辱,她滿是自責:「都是姨娘沒有用,都是姨娘沒有用,害了你們……」

  析秋不想讓夏姨娘太過激動,趕忙擦了眼淚勉強笑著道:「七弟懂事了,我也長大了,只要姨娘好好的,總有好日子來的!」她起身給夏姨娘倒了杯茶放在她手裡,又重新坐下道:「去普濟寺讓秀芝、秀蘭陪著,旁的人也別跟著,人少了反而清淨。」

  夏姨娘點點頭,面露關切道:「我不在,你可要照顧好自己!」正說著,忽然門外響起秀芝的說話聲:「羅姨娘來了,快屋裡坐!」

  「夏姐姐可睡了?我也沒事就是過來瞧瞧。」羅姨娘的聲音很高,彷彿故意抬著聲音般。

  秀芝面露為難,正猶豫不知該怎麼回答,忽然門簾子掀開露出析秋淺笑的面容:「羅姨娘!」

  羅姨娘瞧見析秋,臉上掠過詫異,她與六小姐不過幾面之緣,印象中她還是個清瘦的孩子,今天一瞧卻突然發現,不知何時那青澀羞怯的小姑娘,彷彿變了一個人一般,一件桃紅色的褙子明艷端莊,青絲挽著墜馬髻斜插了兩朵素淨的珠花,妍麗中透著幾分秀雅。

  竟比夏姨娘還清麗了幾分!

  她愣了一愣,隨即笑了起來,福了福道:「六小姐!」目光在簾子打了個轉:「沒想到六小姐在這裡,我來得不巧!」卻並沒有走的意思。

  羅姨娘是聰明人,她又和夏姨娘住隔壁的院子,自己來這裡她必然早就知道,既然知道她在還特意過來,想必是有什麼話對她說,析秋心底笑笑在櫸木四出頭的官帽椅上坐下來:「姨娘剛吃了藥睡了!」她看著羅姨娘:「羅姨娘快坐吧,你這麼站著我倒不好意思了。」

  羅姨娘也不客氣,坐在了析秋的斜對面:「她這身子就是弱了……」彷彿很感嘆的樣子。

  析秋依舊保持著笑容,看向立在一邊有些尷尬的秀芝說道:「勞煩姐姐給我和姨娘泡杯茶。」

  秀芝一個激靈,深看了析秋一眼,不明白她怎麼會和羅姨娘有話說,不過六小姐向來有主見,她這麼做也必然有原因,也不再多問什麼立刻福了福道:「奴婢這就去!」關了門走了出去。

  羅姨娘穿著一件梅紅色繡著杭菊的褙子,下身一件粉白色的綜裙,挽著牡丹髻頭插著金海棠珠花步搖,並著一隻點翠玉簪,耳朵墜著鏤空紅寶石耳墜,身材高挑纖長凹凸有致,完全不像生育過兩個孩子的女人,若非眉宇間一點晦暗,端得起明艷照人、風情萬種。

  析秋想到府裡的傳言,說羅姨娘曾經是官家女子,後來家裡犯了事,她也被連累充了奴籍,後來被佟大老爺的上司看中,就轉送到佟府,剛來時羅姨娘也做低伏小過,可在五小姐夭折後,她就變得鬱郁寡歡不與人來往,這樣的情形到她兒子胎死腹中打住,她似是徹底放開了,不但不去大太太那裡晨昏定省,還處處找幾位姨娘的麻煩,幾乎鬧得全府雞飛狗跳。

  若非佟大老爺發了話,大太太早不知把她如何處置了。

  析秋很理解她,一個妾室沒了丈夫的寵愛,子嗣又絕了,她的人生還有什麼盼頭?!

  既沒有盼頭,便沒有什麼可讓她忌諱的。

  念頭一閃,她笑道:「姨娘來可有什麼事?」與聰明人說話並不需要拐彎抹角。

  果然羅姨娘眼中一瞬錯愕後,便笑了起來:「六小姐果然是爽快人!」她撫了撫很平整的衣袖,笑道:「六小姐可知道我來佟府前在什麼地方?」

  析秋一愣,她有必要知道這些?!

  羅姨娘很滿意她眼中的錯愕,笑道:「我祖上是岳州府的督軍師爺,後來岳州知府牽連到德宗三年的八王爺謀反案,我們家也抄了家,男丁流放,女眷入了奴籍,死的死散的散……」

  析秋眉頭微皺,她明白羅姨娘這麼說一定有原因,便笑著做出認真聆聽的模樣。

  羅姨娘臉上閃過一瞬的悲憤,不過轉眼她又恢復了平靜:「六小姐一定奇怪我為什麼說這些八竿子打不到的事,其實也不算全無瓜葛,我入了奴籍後就被原湖廣布政司馬大人家買去做了丫鬟,不到兩年又送給了大老爺。」她彷彿想到了人生最美妙的時光,連笑容都帶著甜蜜:「到了佟府以後,直到過了三年,我偶然間遇到了我以前同在馬家當差的姐妹,你知道她現在在誰家嗎?」她自言自語又搖搖頭:「你一定不知道,她在武進伯府,是伯公爺的妾室。」

  原來是這樣,析秋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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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17:06:32
第四十九章:所求

  「前日我聽說你們去普濟寺見了陳夫人。陳夫人向來與武進伯府走得勤,又是眼界高的人,她突然和五品佟府來往,必然是有目的,我便帶信去問我的姐妹,才知道原來是任三少爺要續弦,他因為聲名狼藉,滿京城有些名望的人家,都不肯把女兒嫁給她們,伯公夫人沒有辦法,只能求了陳夫人尋個小戶人家的閨女,不論嫡庶,只要品貌端莊即可。」

  析秋忽然想到,五品官在百姓眼中,可能是天大的官位,可在京城權貴功勛眼中,不過是小門小戶。

  心中緊了緊,析秋不說話,依舊笑看著羅姨娘。

  羅姨娘也打量著她,只見她目前淡然,露出很得體的笑容,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她暗暗疑惑,她是知道了一切不在乎,才這般從容鎮定的,還是她根本不知道任三公子的種種劣行,懵然無知?!

  想到這裡,羅姨娘憐憫的看著她:「那三公子為人實在是……」彷彿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詞,羅姨娘搖了搖頭道:「滿府裡的丫頭,沒一個他沒沾過的,就連伯公夫人房裡的也不避諱。前頭三夫人雖沒留下嫡子,可府裡庶子就有三個,庶女更是六七個之多。」她又湊近了壓低聲音道:「不但如此,他還有斷袖之癖……」

  「六小姐,我知你素來聰慧,我常常想若是五小姐活著,也不過比你大一歲。我也把你當女兒看,今兒與你說句實誠話,這門親事你無論如何都要避開!」

  析秋臉色微微一變,原來是這樣,如果單單只是頑劣風流,根本不能解釋任三公子鰥夫三年沒有續弦的事,在大周男子頑劣庶子多些根本不算事兒,原來還有斷袖之癖,這樣的癖好就算那些小門小戶也不會捨得把女兒嫁過去的……難怪徐天青說時語氣有些支支吾吾……可是,羅姨娘為什麼要和她說這些呢。

  一個不相干的人,突然來和你掏心窩子說話……

  心思電轉,她面上卻紅著臉垂頭道:「姨娘說的我不懂,三姐姐、四姐姐都還沒定,怎麼也輪不到我!」

  羅姨娘詫異的看著析秋,剛剛的一絲憐憫,在心緒轉換中,變得複雜,對眼前的僅僅十二歲的小姑娘,生了些許疑惑,目光微微一轉她道:「聽不聽得懂沒關係,六小姐只要記住便可。」

  這樣為她考慮……她想幹什麼?

  電光火石間,析秋明白了羅姨娘的意圖,她抬起頭來雙頰有些暈紅,感激的道:「不過還是要謝謝姨娘,三姐姐還有王姨娘護著,我姨娘身體一直不爽利,對府裡的事也知道的少,若非姨娘和我說怕也沒有人願意和我提的,析秋自是銘記在心。」

  不過還是個孩子!羅姨娘剛剛一點點的不快煙消雲散:「六小姐也不用和我客氣,我把你和五小姐一樣看!」

  這時秀芝走了進來,端著茶盤奉了茶:「六小姐,紫鵑姐姐問你什麼時候回去。」析秋親自端給羅姨娘:「姨娘用茶!」羅姨娘接過,與方才客氣疏離大不相同。

  析秋笑看向秀芝:「去和紫鵑姑娘說聲,這就走!」她淺淺笑著,眼中卻沒有笑意,秀芝面色一凜道:「奴婢這就去。」退了出去。

  羅姨娘目光動了動,就見析秋並未起身,依舊是青澀得讓人生憐,大眼懇切的看著她:「您與我姨娘住隔壁,我平日裡在大太太跟前伺候也不得常常來,還望姨娘沒事時常來串串門子,陪她說說話,也好彼此做個伴!」

  羅姨娘眼睛一亮,六小姐果然沒有讓她失望,她的笑容不由真誠了三分:「那是自然,我就怕夏姐姐煩我話多,才不敢日日來!」

  「怎麼會!」析秋笑著喝了口茶:「姨娘是爽利人,我姨娘又是話少的,正好湊趣!」她又指指隔壁王姨娘的院子:「如今王姨娘有孕在身,我姨娘又病著怕過了病氣,你們兩廂湊著也能避著些!」

  羅姨娘眼中劃過憤恨,轉瞬即逝:「正是這個理!六小姐也是爽快人,到與我性子極像。」

  「既然這樣,我就把姨娘託付給您了!」她起身鄭重的福了福。

  羅姨娘道:「六小姐客氣了,我和夏姐姐也是相互照應罷了!」

  該說的話都說了,析秋笑著道:「時間也不早了,我還要去大太太哪裡,就先走了!」羅姨娘也笑著起身:「既然夏姐姐休息了,我也不留了!」

  兩人立在門口,析秋回頭看著羅姨娘,她若有所思道:「雖是春天,可夜裡依舊涼的很,跨院的垂花門外就是夾道,風格外的大,門還是關緊點的好!」

  羅姨娘一怔,震驚的看著析秋,這話是什麼意思?六小姐不會平白無故的提到這事,其中必然有所指,可到底是什麼意思,她卻想不明白。

  胡思亂想間,析秋已打開房門領著丫頭婆子出了院門。

  她抬腳想追過去問個清楚,卻又遲疑了起來,所謂合作便是彼此實力相當,彼此有對方所想要得到的利益,讓她在一個十二歲的丫頭面前示弱,這是不能夠的。

  想了想,羅姨娘也出了門回了自己院子。

  進了垂花門便到了智薈苑,房媽媽正立在門口,見到析秋笑著迎過來:「大太太睡了,六小姐明兒再來?」

  紫鵑也和析秋屈膝行了禮,回去當差。

  析秋朝左邊的臥室睃了一眼,朝紫鵑道:「姐姐慢走!」又看向房媽媽:「勞媽媽告訴母親一聲,我明兒再來。」房媽媽笑著送她出門,隨意道:「夏姨娘身體可好?」

  兩人聊著出了院子,小半會兒,房媽媽回去正房裡,大太太正歪在床上閉目養神,聽到聲音也不睜眼,懶懶的道:「都說了些什麼?」

  房媽媽笑著道:「說是老毛病也不見好,只不過這幾日睡不大安生,人也沒什麼精神……又道在院子裡遇到了羅姨娘,聊了幾句。」

  大太太眉頭一蹙,眼底露出一絲精光:「去,把紫鵑喊來。」

  紫鵑早候在門口,聽到大太太的聲音,立刻掀了簾子進去。

  這邊析秋走在鵝卵石鋪就的小徑上,左右是發了新枝的長青樹,鬱郁蔥蔥在燈籠的暗影中格外顯得的生機盎然,司榴挽著她胳膊,在她耳邊擔憂道:「小姐,羅姨娘心機深沉,她故意和你示好肯定有所圖,我們還是避著點好。」

  析秋脣角勾了勾,眉宇間是淺淺的笑意:「有所圖?你說她如今這樣,最想要得到的是什麼?」

  司榴一怔,皺著眉頭想了半天,語氣很不確定:「子嗣?大老爺的寵愛?錢財?」若是王姨娘她就知道,她最想要的就是個兒子,縱是梅姨娘也想要八小姐嫁戶好人家,可是羅姨娘……她卻不敢斷定。

  析秋笑了起來,搖頭道:「你說的都不對。她如今最想要的,便只有一樣,安穩!」

  安穩分很多種,可無論哪一種,在如今的佟府裡都很難做得到。

  夏姨娘不爭不搶,足不出戶依舊有人惦記著,何況羅姨娘這樣出頭的,又怎麼能安穩呢。

  司榴一愣,道:「可是這些小姐並不能給她啊。」

  析秋搖搖頭,點著司榴的額頭道:「自己去想。」

  司榴嘟著嘴求救的看向司杏,可司杏也是搖著頭表示她也沒想明白,她不由氣餒的嘆了口氣:「小姐總是作弄奴婢,奴婢哪有那聰明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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